书香门第【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锦绣花缘(甜宠) 作者:苏珂安 文案: 自打收留了小美人陆绵绵之后,包子铺老板花绫子发现一个很要命的问题,她所有的桃花都不、见、了! 眼看从香饽饽变成了大龄剩女,花老板表示很忧桑,捶胸顿足仰天长叹:“宝宝嫁不出去啦!” 暗自窃喜的陆美人挺身而出:“没事儿我娶你!” 愤怒的花老板一掌劈在陆美人的后脑勺上,“再说一遍!老娘不玩百合!!” 陆美人扬眉一笑,“老子可是纯爷们儿!不信咱们当场验!!” (*  ̄3)(ε ̄ *) 阅读须知: 1.双C,男主自带忠犬蠢萌属性,温馨治愈系暖文。 2.男主美貌胜过女主,前期男扮女装,雷者勿入。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乔装改扮 种田文 甜文 主角:花绫子、陆锦/陆绵绵 ==================   ☆、第一章   “你叫什么名儿啊?多大了?”   花绫子拿着铁钳拨了拨炉子里的炭火,随口问了一句。说话间,门板被吹开,雪花卷在疾风里飒飒往屋里钻,遇着寒气,炉子里冒出来的火苗似乎都黯淡了些,小店里冷热交替,花绫子麻利起身,干脆将大门闩上,搓搓手,回头朝着狼吞虎咽的小叫花子叹一句,“今儿可真够冷的,得亏碰见我花绫子,不然你到今晚上肯定变成冰柱子了!”   才入冬,就下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入眼白茫茫一片。虽是晌午,天色微昏,路上看不见行人,街边花家包子铺里空荡荡的,没有来客,就只有掌柜花绫子,和她刚捡回来的小乞丐。   炉子上面坐着壶,壶里的水咕嘟嘟冒着热气,眼前氤氲缭绕,她隔着淡雾,看到对面坐着的小叫花子蓬头垢面,端着今日剩下的最后两盘热包子吃得正欢,也不曾抬头看她一眼。这孩子从头到脚一片狼藉,衣裳破破烂烂的,又黑又脏,很是可怜。   花绫子眼中的叫花子正是陆锦。半个月前,他还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京城贵公子,可现在呢?他饿疯了,两手齐上,可劲儿往嘴里塞,吃的太急,嘴里全是包子皮和包子馅儿,香味充斥着口腔和感官,仿佛这是世上最美的味道,让人流连忘返,回味无穷,哪里还顾得上搭话。   “哎…问你呢?小叫花,叫什么名字啊?今年有…十五了吧?”   花绫子觉得好笑,摇摇头,又问道。陆锦还是没法回应,两大盘肉包很快一扫而光,连个渣都没剩下。花绫子看着对方鼓囊囊的腮帮子,噎地喘不过气来,就着壶倒了碗热水给他,关切道:“慢着点喂,…饱了么?”   陆锦差点热泪盈眶:谁说这世道险恶?人心不古?!他那些大家公子的范儿自晕倒在花家包子铺门口之前就已经丢干净了,如今填饱肚子,倒将往日的教养捡回来几分,下意识端正了身子,朝着花绫子腼腆一笑。   他平时不会对着姑娘们微笑,因为他母亲说他笑起来太迷人,会让姑娘们喜欢他,然后得相思病,他年少,以为母亲所言非常有道理,所以很谨慎。   但现在不一样了,对面坐的是他的救命恩人,面色红润,是看着十分和善的女掌柜花绫子,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花掌柜冲他笑,很好,他就笑回去。当然他还需要用微笑博得她的认同和好感,然后规划后续的温饱问题。   可惜现在形象邋遢,他这笑里难免带着许多的不好意思,毕竟这是七天以来第一顿真正的饭,掩着手打了个饱嗝儿,嗓子眼里全是吃食,塞得满满当当,没地方往下咽,连说话都腾不出余地来。   陆锦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看着她救他一命的份儿上,将姓名年龄据实相告。没错,这世上有的是骗子,可是直觉告诉他,对面这个端庄大气的姑娘是他完全可以信赖的,遂在柏木桌上拿根筷子就着汤碗沾了水在桌面上慢慢写下“陆锦,十六”四个字。   “.陆…..绵?”花绫子犹豫了一下,大声念了出来。“原来你叫陆绵啊,好名字!那我以后叫你绵绵吧!”。   陆锦眼角一抽,噎的更厉害了。咕嘟咕嘟喝下一大碗热水,仿佛才活过来一般,舒舒服服出口气,忍饥挨饿这几日,过得实在恓惶,冰天雪地里,要不是花绫子看见他,将他带进来,可能他真的就上西天见如来佛祖了。   不过,她喊错了他的名字,看着花掌柜得意洋洋自以为很有学识的表情,陆锦心里嘀咕一番:萍水相逢而已,念错..就念错罢,没有什么纠正的必要。   所以,陆锦点头默认花掌柜给他新起的这个名字。他吃饱喝足,拽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角,心中还在挣扎:好不容易遇上了善良的人,是不是可以在这里多逗留几日,缓缓气力。如今所在的地方,叫做秦州,按说离京城够远的了,估计他爹陆远的手再长,一时半会儿也伸不到这里来吧。   离家出走半个月,锦裘骏马出的门,不到八天,被骗子从头到尾骗了个干净,之后的七天风餐露宿,尝尽人间辛酸疾苦,现在一下子有了热饭,有了暖屋,还碰见了热心友善的女掌柜,和外面的冰天雪地相对比,他还真舍不得离开呢。   “好心的姐姐,我…我吃了你的包子,可是…我身无分文。”他脸皮有些薄,低了头,小声道, “我….改日有了钱,一定..加倍还你!”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加重了语气,似乎想获得花绫子的信任。他身无分文,无路可行,好不容易抓住救命的稻草,哪能轻易就这么松开?所以现在不光是想蹭吃,还想蹭住,….要是能跟花掌柜借点钱继续跑路,…那样…也…是不错的。等他度过人生最艰难的这些日子,还花掌柜的恩情易如反掌。   陆锦将自己的小心思整理了一遍,嗫喏道,“…..我…还想——”   “别改日啊,就现在还了罢!我也正有此意,反正你没地方去,不如就待我跟前,嘿嘿,这就是传说中的‘以身相许’!”   花绫子似乎知道陆绵绵要说什么,接了他的话,且笑的十分自在。唇角扬起,两边还有梨涡微漾,满脸得意洋洋,好像这就是你情我愿,只剩下脱口而出了。   陆锦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还是太单纯!为什么看到人家温暖的眼神就觉得这人一定是好人呢!人和人之间,难道真的一点信任都没有了么??   他张口结舌,脸上脏兮兮的,那双眼睛,明澈如玉,此刻却透着愕然惊恐的神情。花绫子掠过他的表情,颇不以为然,又笑道,“怎么,绵绵你不愿意呐?我花绫子做的小本买卖,真当这两笼包子不要钱么?就是扔给狗,它还冲我汪两声呢!”   “可是….你说……什么以…身……..…….”   哼,不说以身相许,本公子还愿意拉低身段和你做朋友!   陆锦十分不痛快,全数写在脸上了:不过就是两笼包子而已,代价也太大了些吧!都说西北地的民风彪悍粗狂,果不其然。一个姑娘大大咧咧,对着爷们儿张口就来个以、身、相、许!也不害臊,连含蓄一下都不曾,这…这..还是女人么??…他今天算是开眼界了!   顷刻间,他对花绫子的几分好感荡然无存,还生出了一种在山中遇到女强盗女大王之后束手就擒的挫败,垂了眼眸,在心里飞速盘算:跑吧,出去冻死在外面算了!可是力气尚未恢复,夺门而去花绫子一定不会放过他,跟女人斗胜之不武,况且..吃了人家的嘴软,呃,…..不如先稳着她,然后再想其他办法……   花绫子无法洞悉对方的内心,倒是很无所谓, “对啊,别看那就是两笼包子,关键时刻它可救了你的命,救命的包子嘛,那可就值钱了!我瞧你眼下也没有落脚的地儿,留在包子铺,也好过在外挨饿受冻,被人欺负。考虑一下呗。”   花掌柜对人情世故的琢磨显然要比陆锦高上许些,她也必不猜陆绵绵想什么,但笃定绵绵一定会答应,毕竟像她这样和善的掌柜实在是太少了。   无家可归的乞丐嘛,有个落脚的地,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呢!赏她口饭吃,你情我愿,何乐而不为?如今花家包子铺才有个奔头,另雇人手于银钱上也有些紧张,当然她有点抠门也是一方面原因,不如用这救命之恩拿下陆绵绵,等生意火起来,另雇他人,打发她离开也无不可。   花绫子又添了几块炭进去,炉火烧的旺,将些微圆润的脸蛋映得红彤彤的,“卖身一年,在铺子里打杂做小工,可不就是以身相许么?”   陆锦总算是转过弯来了,一颗心落在了实处,对花绫子的自以为是哭笑不得:大姐哎!没文化就别显摆,“以身相许”不能这么用好吗!   他在心里奚落一番,连忙抚平自己身上刚起来的鸡皮疙瘩,暗地里开始计较:眼下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世态炎凉,他去哪儿都不如待在这里,姑且答应她,待上几个月,等过了冬,缓过这口气,再回了京城,到时候送她两间铺子也算很对得起她了!   想清楚了,陆锦郑重点头,一副视死如归,听天由命的架势:“好,我听花姐姐的。”   “别垂丧着脸,高兴点!”双方达成口头协议,花绫子很热情,伸手过来拉他,陆锦小小受惊,连忙避开了,虽说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计较,可男女毕竟授受不亲啊。   花绫子不知陆绵绵心里的小九九,她只是想套近乎,见对方不领情,鼻孔里出气,哼道“我说绵绵呐,姐姐也不是坏人,也真是觉得和你有眼缘呢,才想对你好点!再说了,吃饭付钱,付不起就出力干活,天经地义啊,…姐姐也要养家糊口的不是?好妹妹,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花绫子穷苦出身,知道人活着都不容易,也绝不会像那些大户家的财主老爷,专门压榨仆子下人…..”   “你叫我什么?…妹妹…”花绫子说了一箩筐的话,唯有那两个字戳到了陆锦。   他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也跟着抽抽起来。他长得好看不假,从前在京城,还有个四公子之一的名号,别人有时候打趣他,说陆小公子美若天仙呐,要换上女儿装,一准赛过京城所有的姑娘。他对这种讽刺挖苦不过置之一笑,毕竟人家都是说说而已,谁也不会真将他陆锦当姑娘看,…可现在……,姓花的是眼花了,还是没见过男人怎么的?   花绫子在边上絮絮叨叨的,也不嫌弃他身上脏污,看他连躲带闪,似乎还有些发怵,拽着他的胳膊无奈道,“好好好!我这人吧,自来熟,拿你当自己人才喊你一声妹妹,…..绵绵啊,你别和我见外,处久了就知道我其实和谁都能合得来。”   她清清嗓子,语重心长道,“说真的,我也不是谁都救,就冲着你个姑娘家家的,不忍你在外头受冻挨饿,你要是个男的,四肢齐全还混吃等死,别说你能进我家门,连包子都不会给你!!!我即便想找个干活的伙计,上哪儿找不到呢!…。”   陆锦才想着要为自己的性别辩解两句,听她这么一说,当下一个激灵,连忙将嘴巴闭紧了。原来,她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把他当女孩儿看,才肯收留他,才对他这么友好,…..亲近。   他浑浑噩噩跟着花绫子进了后院,入了西屋,心里不停地在挣扎,花绫子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忙碌着,她已经在大木桶里倒好了热腾腾的水,而且从箱子里捡了自己的两件厚实棉衣拿过来,催促他,“绵绵别愣着了,趁热洗罢,瞧瞧都脏成什么样儿了,虱子都不愿搭理你!”   花掌柜很热心,一边说,一边靠过来帮陆锦解衣裳。陆锦开始手足无措,连连后退,靠在墙角儿不敢动弹,死命护着自己仅存不多的破烂串串和披在身上的,也不知在哪儿捡的粗麻布袋,护着身躯不肯撒手:   “别!别啊姐姐,….不行…不…不…不….能…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1.新坑开张,随机发送晋江小红包喽,感谢不离不弃一路相随的你们,感谢新入坑支持珂安的你们。 2.有点存稿,所以每天早上八点准时更新,其他时间段捉虫。热烈欢迎各路英雄好汉收藏支持本故事,这样作者才有动力将日更坚持到最后啦。 么么哒。 3.嘿嘿,珂安喜欢看到大家的评论,存稿速成,难免有憾,求捉。谢谢大家,珂安出差中,爱你们。(づ ̄3 ̄)づ╭?~   ☆、第二章   “你讲究什么呀!我不过是想帮帮你,好心当了驴肝肺!”花绫子切了一声,看着陆锦缩在角落里战战兢兢,摇摇头,“那你自己收拾吧,洗剥干净来找我,咱得合计合计怎么给你分配活儿。”   包子铺前有人将门拍的震天响,并大声娇呼:“花掌柜的,….在不???”   来客是隔壁杂货铺子的老板娘王玉娘,花绫子忙不迭地跑去招呼,留下陆锦对着那一大桶热水犹豫不决,在确定花绫子暂时不会回来之后,咬咬牙,脱光了衣衫,将自己从头到脚泡了进去,不过片刻,搓下来一大桶黑水。陆锦啧啧两声,又是心酸又是无奈:过去这几天的煎熬,可真是不堪回首啊!   ….   话说隔壁的王玉娘,是来找花绫子买包子的。丈夫一出门,她就懒得做饭了。花绫子已经没什么吃食可卖给她,敷衍两句打发她回去,不过王玉娘看起来心情还不错,拉着花绫子家长里短的絮叨了一会儿,这才回去。花绫子还惦记着缩在后院屋子里的陆绵绵,颠颠儿跑去找他。   半个时辰,洗出来一个干干净净的小美人,花绫子都看呆了。陆绵绵穿着她发旧的已经看不出原色的厚棉袄,脖子都给衣领堵上了,大冬天的,人被衣服团团裹住,本显不出什么身段,可人家偏偏就在这份儿臃肿里突出几分高挑和轻盈。瞧瞧,跟说书人描述的美人一模一样:什么面如白玉,色如桃花,什么琼鼻檀口,青丝如墨,什么清雅脱俗,什么迢迢的淑女,真个风流俊秀好人物啊!   陆绵绵个头也不低,甚至还比她多出个头顶,此刻瞧见她直愣愣的盯着,微微偏过脸,心里又尴尬又别扭,有种上了贼船一去不复返的预感。可这神情看在花绫子眼里,不过是小美人欲语还羞的风情,瞬间叫她恍惚了。   她又想起七叔从前教她牢记的两句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说的就是绵绵这样的妙人儿吧。   “哎吆,这么标致的妹子,姐姐都舍不得使唤你了。”花绫子仔细打量他,连番赞叹。想起隔壁王玉娘总说自己如何漂亮,整条街上,没人能比过她云云。…呵呵,…就那几分姿色,在陆绵绵跟前,可真什么都不是了。   陆锦讪讪的,掖着细嗓子,装腔作势道:“姐姐客气了,该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   他年纪尚小,声音本就清透悦耳,雌雄难辨。既然花掌柜错认他是女人,不妨….将错就错罢。等过一阵子离开秦州,谁会知道陆绵绵是个什么玩意儿呢?   “你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瞧这一身细皮嫩肉,怎的就沦落到那么个地步了?”花绫子心中疼惜。她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人打出娘胎必定娇生惯养的。幸亏遇到她,要是碰见了坏心眼儿的男人,后果不堪设想。   “我……不是..”陆锦结结巴巴,肯定也不是,否定也不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这份糟心的境遇。“我…..,不是……”   小姑娘看着难为情,花绫子也没再问她,今天要干的活儿还多着呢。她给陆绵绵寻了一方帕子,将湿漉漉的头发包起来,接着拉了她在厨房里帮忙。天色不早,雪还在下,花绫子不能歇,她要准备明天的包子皮儿和包子馅儿,如今有了帮手,便可以多做一些了。   花绫子和面,叫绵绵切葱末,剁肉馅儿。陆绵绵的态度很认真,但是活儿干的实在生疏,笨手笨脚,要不是花绫子拦着她,一刀下去,那白皙修长的手指非剁到肉馅儿里不可。   陆绵绵觉得内疚,没帮上忙,还添了乱。他很自觉地站在一旁观察学习,时不时听花绫子说教几句。花绫子手上带着劲儿,行云流水,柔中存刚,和面就跟走八卦阵似的,竟然让人看得赏心悦目。陆绵绵心里感慨,人常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花掌柜的这手功夫,估计他花一辈子也学不会。   花绫子这一忙活,就忙到了天黑,陆绵绵在她的指挥下,点了油灯,并烧好水端过来给她用。新收的伙计指望不上,只把花绫子忙的满头大汗,好在陆绵绵有眼色,忙递了帕子,叫她擦汗。花绫子腾不出手,将沾了面粉的脑袋伸过来,陆绵绵犹豫了一下,替她轻轻擦了额头,劝道,“绫子姐姐,要不…..休息会儿吧。”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为别人擦汗。所以,他伸手过去的时候,微微…紧张了一下。   “不能歇。我多准备一个包子,就多挣一文钱呢。”花绫子干得起劲,笑他,“你是千金大小姐,不知道我平时就这样一文一文赚辛苦钱。其实啊,我虽然是秦州人,可自幼跟着叔伯离乡,两年前才回来,租了临街的小院子,生意做到如今才有了起色,打算再多存点钱,以后将这铺子买下来,就踏踏实实住着了。”   “何必这么辛苦?”路绵绵不能认同,“姐姐说到底,是个女子,找个好人家嫁了,往后吃穿都有,不就好了么?”   花绫子自称比他大三岁,那么也就是十九岁。如果在京城,一个姑娘在这样的年纪,别说嫁人,孩子都有了吧。   “富贵人家的小姐,怎么能理解平头百姓的生活?”花绫子回头,见他眼波流转,如璨星闪烁,满脸都是疑问,不由得伸出指头在陆绵绵额头上轻点一下,印了个若有若无的指印出来。她不后悔救了她,可是陆大小姐什么都不会,想法还和她不在一条路上,不得不让人有点郁闷,“好人家是什么样的?嫁过去不照样得挣营生,你指望丈夫一个人养家糊口,一家老小站街边上喝西北风得了,……¥#*&…%&……”   陆锦也觉得花绫子和他无法沟通,可偏偏花绫子扯开话匣子,说起来没完没了,听得他哈欠连连。他连着几天都没好好睡觉了,因着身上衣衫单薄,风餐露宿,夜里冷,怕睡过去醒不来,时时刻刻警惕着,而今在包子铺里,到处洋溢着温暖的气息,陪着花掌柜一下午,彼此之间多了些许信任,这会儿卸下心房,便困得要死。花绫子的说教听在耳朵里都是嗡嗡的,越来越遥远。   他上下眼皮直打架,脑袋点点晃晃。花绫子开始剁馅,见这副情景,抬抬下巴,朝后院指去,“要不你先去睡,明儿五更必须起,到时候叫你,可不能赖床。”   陆锦得了特赦令,扶着门框出去了。留下花绫子若有所思:这孩子,要是真能留住她,得好好教,才能对得起她中午施舍的那两笼包子啊!   花绫子对陆绵绵今天的表现略有失望,虽然没有过分为难她,但也不打算养一个大闲人。她手底下的活没停,心里也开始盘算明天起如何教导陆绵绵。   …….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花绫子将一切准备妥当,听见更夫的梆子鼓敲了两下,转身出了厨房,朝巴掌大的后院走去。刚迈过门槛,一生凄厉的惨叫从东屋传过来,吓了她一大跳。   “怎么了???”   花绫子掌着油灯,奔进了东屋,看见个年轻男人躺在地上翻滚,呲牙咧嘴,时不时哎吆两声。而床上,却是衣衫不整的陆绵绵,朦胧着一双睡眼,一脸茫然(mengbi)。   “是七叔喂!!…你回来啦?”   花家老七已经好些日子没出现在侄女花绫子的眼前了。他最近忙着给死人哭丧赚钱。入了冬,天气转冷,方圆百里老爷太太们受不住严寒,驾鹤西游的比比皆是,所以哭灵这生意十分好做。花老七到处赶场子,他和别个不一样,连哭带唱,能将悲痛的氛围渲染到极致,和做法事的和尚道士们配合的十分默契。这一趟出门,连着哭了四家,赚的盆钵满溢。因为跟秦州道观寺院里的某几个牛鼻子秃驴私下里打得火热,但凡有个做法事风吹草动,人家总不会落下他。刚哭完上一场,他的一位牛鼻子好友便透漏消息,说林州有个很有钱的大户,那家的老太太快不行了,叫花老七早做准备。   花老七惦记着唯一的侄女,顺道回来秦州看她。大半夜的,想着绫子早就睡下了,索性先回自己的东屋补上一觉再说。才躺倒,就发现身旁有人,然后上手摸了一把,然后….被人一脚踹下来了!   接着花绫子听见动静,跑了进来。借着侄女手上的灯火,花老七才看清楚,床上居然什么时候多了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天呐!小美人儿怎么那么大力气!一脚揣在他肚子上,真够狠的,到现在还疼着呢!   “七叔喂!你是老毛病又犯了么!”花绫子气不打一出来,回头看见陆绵绵无辜可怜的样子,轻声数落她,“不是,绵绵呐,…..谁叫你睡我七叔这屋的?你看不出来这是男人睡的屋吗?”   “绫子姐姐,我…..,..睡糊涂了….”   陆绵绵有口难辩。后院里能睡人的屋就两间。一间在东边,一间在西边。他当时很瞌睡,意识模糊,花绫子还忙着,又没刻意交代什么,西屋怎么看怎么像是姑娘家住的,东屋陈设简单,甚至还有男人的衣裳行头,他下意识就睡倒在东屋的床上了。   “哎哟喂!”花老七看见美人,眼睛发亮,一骨碌翻起来,还拍了怕衣服,整了整头发,“绫子啊,这哪儿来的…..小妹妹呀?”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支持,作者是很努力的人哟,O(∩_∩)O 感谢亲爱的读者路人丁反串花老七,感谢支持,么么哒。   ☆、第三章   “七叔!你老毛病又犯了不是?”花绫子一手掌灯,一手扶额。她觉得很丢脸,“这可是我新收的伙计,你要敢怎么着,就别指望我再认你!”   花老七回了神,挣扎着站起来,嘿嘿一笑, “怎么说话呢?还当我是你七叔吗?!”   他从褡裢里拿出个沉甸甸的小布袋,交给花绫子,“绫子,别老那么辛苦,也别总亏着自个儿,扯两身新衣裳穿穿。”   花家如今就剩这叔侄二人,要说花老七,大不了绫子几岁,可对侄女是真好,就是散漫惯了,不爱待在包子铺里和她一起努力经营,挣个钱还觉得投机取巧来的更快一些,故而三天两头不见人影。好在花绫子习以为常,反正七叔以后上了年纪,总有他安稳下来的一天,或者哪天娶妻生子,折腾不动了,一大家子和和美美的,不也挺好?   “算了,今儿晚了,明天再说吧。绵绵你出来,跟我回屋。” 绫子没好气,瞪她七叔一眼,伸手去拉窝在床头的陆锦。陆锦不愿意动弹,左右为难。因为按理来讲,他和花七叔睡一屋才合适,可他眼下在花绫子和花老七眼里,是个女的…..   他有些不知所措,慢吞吞的,让花绫子着实气恼,“跟我走啊!你还真打算赖我七叔这儿不成?小心他半夜吃了你!”   陆绵绵一个哆嗦,头皮发紧,最终跟在花绫子身后回了西屋。话说他之前刚在这里把自己洗剥干净,空气中还留有一丝潮气。房子不大,陈旧普通,摆设还不如他家的净房,里面一张木板床,不怎么宽敞,不过如果实在要挤得话,两个人睡在一起也是没问题的。   “绵绵,你睡里边吧,我睡外面。你这么爱动手动脚,半夜掉下来可怎么好?”   花绫子关切两句,将油灯放在窄框子窗台上,开始脱衣服。   陆锦开始慌了,忙摆手道:“你先别…别….不行….”   花绫子犯困,打个哈欠道:“又怎么了??这儿不是千金大小姐香闺,你落了难,能和掌柜的睡一起,是你的福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要不,我睡地下吧,床那么..窄……”   “睡地下?你流浪那会儿,在地下还没睡够么?天寒地冻的,不瘆么?”花绫子对陆绵绵磕磕巴巴地解释完全不能理解,“屋里就一床被子,一床褥子,你这么讲究…..是几个意思啊?想让我睡地下,然后给陆大小姐挪地儿吗?!”   她脱得剩下里衣,径自上了床,掀开被子躺下,看见陆绵绵还傻乎乎地站在地上,再好的脾气,此刻也磨光了。她是陆绵绵的救命恩人,可连她自己整不明白,素不相识的小姑娘而已,还傻不愣登的,怎么就没来由的对人家嘘寒问暖,还有耐心,有爱心,这…别不是有病吧!   一想至此,花绫子开始埋怨:“还不上来?矫情什么呢!你要喜欢自己的金窝银窝,跑出来受什么罪?明儿就回去便是!就当我那两笼包子喂了狗,听个响声得了!”   花绫子说的很有道理,还能有什么比温饱和安稳更重要呢?陆锦无言以对,只不过是觉得,他对花绫子撒了谎。总以为就是个简单的谎言,可慢慢地发现,自己已然陷入了说谎的深坑,他将会为起初简单的谎言不断地圆上更多的慌,越圆越多,然后钻死胡同,钻牛角尖,困在里面就彻底出不来了。   纸里能包住火吗?包再多都没用不是么?   陆锦讷讷无言,解开大棉袄,心里默默祷告:花家姐姐,是你让我上来的,老天保佑,拜托你最好别发现本公子的真身,可不是我真的要坏你名节啊! …当然,本公子的名节….也很重要,你也最好别坏…….阿弥陀佛。   他脱了外衣,蹑手蹑脚,越过花绫子,贴了墙,侧着身子,小心翼翼掀开被角,钻了进去,紧张到不会正常呼吸了。   “以前没和人在一张床上睡过觉啊?是不是半夜还有人服侍你,给你盖被子塞暖炉呀,”花绫子半睁着眼,看到个战战兢兢的后背,笑出声来,“也是,金枝玉叶的,还以为你当乞丐历练了几日,习惯了呢。”   陆锦紧紧贴着墙壁,害怕被戳穿,一动不动,大气不敢出,花绫子在背后念叨,“绵绵你是不是从京城来的?我从口音上就听出来了。”   看来花绫子丝毫没有怀疑他,陆绵绵有些放心,答道,“是啊,秦州感觉离京城很远”   “当然,两千多里路,你很了不起…”花绫子赞叹了陆绵绵的英勇,眼皮子发沉,渐渐地合上了,“不管你…为什么跑出来,我花绫子就佩服千里孤行的女子,我喜欢这样的人,有勇气,有魄力,所以我才…愿意…收留你…”   陆锦莫名有些感动,被花绫子这么一说,仿佛自己真就是那个千里走单骑的小姑娘,历经磨难,开始成长,开始蜕变。   “绫子姐姐,”陆锦对着墙,小声问道,“如果…,如果…你要是发现我…是个那什么….,你会不会…..”   他好忐忑,为自己的谎言忐忑不安。身后传来细微的鼾声,花绫子已然进入了梦乡。   夜色暗黑,伸手不见五指,可温暖就陪伴在身旁,让人觉得无比踏实和安宁。陆锦轻轻侧过身,听着花绫子绵长的呼吸,在心里默默念道:绫子姐姐,你是个好人,实实在在的好姑娘,你将来,一定…一定要原谅我的欺骗呀….   ……   陆锦睁开眼的时候,天微微亮,身边空无一人。他嗖的一下翻起来,穿衣梳洗,收拾齐整,跑前头一看,花绫子的包子已经上了大蒸笼,架了七八层高,热气腾腾,很是壮观。面香味儿肉香味儿四处飘散,吸引着行人的味觉。勤劳的花掌柜站在花家包子铺的门口,放声吆喝,“卖包子嘞 ,热腾腾的大包子,皮薄馅大,包您满意!”   花绫子精气神儿十足,强烈感染了陆锦,他快步走到花绫子身边,问道,“绫子姐姐,我现在要做什么?”   “哟,起来了?”绫子转头,见陆绵绵笑意盈盈站在身后,心情大好,陆绵绵觉睡的太沉,她没忍心叫醒,还想着他能多睡一会儿呢,“一会儿人就多了,准备端盘子,收拾桌子,有的你忙。”   今天早上吃包子的人比平时要多,大概和铺子里新来的漂亮姑娘也有点关系,往常吃四五个包子的男人,今天多要了一倍,有的还打趣问,花掌柜的你上哪儿找了这么漂亮的伙计,不会是你七叔拐带来的小媳妇儿吧?   花绫子忙着蒸包子,不理会,大家就拿包子铺里不停穿梭的陆绵绵说事儿,评头论足,说的陆锦各种难受。不一会儿,花绫子的七叔打扮一新,伸着懒腰从后院来到了前边,挥挥手,对着那些男人喝道,“去去去!都跟苍蝇似的,见到姑娘走不动道,讨不讨嫌?”   花老七人缘不错,平时乐呵呵的,暗地里却是个厉害茬子,旁人都不敢真惹他,既然人家出马维护陆绵绵,大家说说也就停了,可那眼睛没少往这小美人身上瞟。   “绵绵呐,”花老七胳膊肘子支在门口小柜台上,托着下巴,笑眯眯地朝陆锦挥挥手,“过来歇会儿,哥哥有话问你,”   “七叔,喊我做什么?”陆锦端着托盘,不大情愿地走到花老七跟前,微蹙了眉沉声道,“要说昨天那事儿,我可不是故意的,您多包涵。”   “叫什么七叔啊!叫老了都!”花老七啧了一声,陆绵绵这一声呼唤,直接将彼此隔成了两辈人,让他那点小心思变得有些尴尬了。   “应该的,辈分不能乱,花掌柜的叫您一声七叔,我跟着她喊,算是沾光。”陆绵绵对这个男人,没什么太多的好感。私下里觉得他的人品比起花绫子,差远了。   “得得得!”花老七有些丧气,腆着脸问道,“绵绵啊,你多大了?有人家了没?你看七叔——”   “七叔!”花绫子偏巧听了那么一耳朵,气冲冲站在花老七眼前,直截了当断了他的话,“我可警告你,别打绵绵的主意!有说话的功夫,还不搭把手,看看我都忙成什么了!”   她像母鸡护小鸡似的将陆锦护在身后,并叮嘱他,“我七叔要是嬉皮笑脸,绵绵你就别理他!也别害怕,只管忙你的去,有我在,谁也别想把你怎么着!哪个要吃了熊心豹子胆,大可以试试,到时候别怪我花绫子六、亲、不、认,翻、脸、无、情!”   她当着来客数落她七叔,毫不留情面,这一招颇具震慑力,于是一众人吃包子的吃包子,付钱的付钱。花老七老实了不少,偷偷瞄了一眼美丽的陆绵绵,开始帮花绫子收账,嘴里还时不时嘟囔两句,“绫子你也真是的,你七叔我容易吗,过了年都二十三了,还是光棍一个,这样一直耗着不娶亲,咱老花家的香火…可不就完了么…”   “你说什么?!”花绫子回头,凉凉地盯着他。花老七挑挑眉,耸耸肩,对花绫子视而不见,开始吆喝,“喂喂,吃完要给钱哈,一个包子一文钱呐…..”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纯架空,设定男尊女贵,至于贵到哪儿了,宝宝还真是说不明白,各路英雄好汉看文体会咯 求收藏,求支持,我家绵绵还小,需要大家的呵护,从前涉世未深,但离家以后从被骗开始会成长,直至完成蜕变,就是这样啦,么么么么么么哒。   ☆、第四章   花老七只待两天,便接到了奔丧的信儿,于是动身去邻州。走的时候,还有点恋恋不舍,一直跟在干活的陆锦身后念:“我说绵绵啊,七叔回来之前你不会离开吧.......”   陆锦忙自己的,他现在熟练多了,将抹布投摆干净,一板一眼的擦桌子,擦凳子,连脖子都没给花老七。花老七不介意,继续死皮赖脸,“绵绵啊,绫子救了你,我是她七叔,你不能翻脸无情啊。常言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可得好好干活哈….。你回头看看七叔呗,有没有觉得七叔今日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花老七像苍蝇一样嗡嗡不停,陆锦不堪其扰,要不是看在花绫子份儿上,怎么着一拳头都挥过去了,好在花老七就要贴上来的关键时刻,花绫子一扫把将其隔开,“花邀月(花老七的大名)!你怎么还没走??”   花老七没辙,背上褡裢,出了门,一步三回头,恋恋不合朝包子铺喊,“绵绵呀,我一定会早点回来的,绵绵你一定要等我呀….”   花绫子哐镗一声闩上门,朝陆锦不好意思笑笑,“绵绵你歇会儿,别累着。”   陆锦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早晚有一天,他要避开花绫子,给花老七一点厉害瞧瞧!一转头,看见花绫子将这两天挣来的铜板全部摊放在桌子上,一枚一枚数地很认真,好奇心发作,伸长脖子望过去,才发现竟摆了满满一桌子:天呐,这么多……..   花绫子眉眼弯弯,梨涡浅漾。这两天生意很好,陆绵绵是一员福将,多少能帮衬一点,人长得好看,总归占些优势,爱吃包子的和不爱吃包子的,都不自觉地往铺子里来。   她挣钱的那种小幸福和真实快乐的笑容深深感染了陆锦。想起从前,他将这些小钱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如今跟着花绫子打下手,自力更生,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擦完桌子,颠颠儿跑到花绫子跟前,凑上去道,“挣了好多啊,姐姐好厉害!”   “嗯嗯,你说,这是不是就叫‘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花绫子看着陆锦羡慕崇拜的眼神,笑道,“绵绵啊,这里头也有你的功劳,姐姐不会亏待你,这几个给你!”   她捡了六个铜板给陆锦,陆锦犹豫片刻,嘿嘿两声,双手在身子两侧擦了一下,才接过来,小心翼翼塞腰袋里,微微一笑,“多谢姐姐。”   他跟着花绫子一起笑,笑得灵秀动人,如沐清风。花绫子忍不住捏了捏陆锦白皙的脸蛋,“绵绵啊,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呀?你可得记着,以后别随便给男人笑,知道么?”   这话听起来真耳熟。陆锦噗嗤一声,点点头。“好,以后就对着姐姐笑。其实姐姐笑起来也很好看啊。”   “哎吆你这张嘴可真甜”,花绫子乐了,“钱收好,等过几天秦州有庙会的时候,咱们去好好逛逛。”   “好啊好啊!”   陆锦眼睛发亮,闻言高兴附和,他帮花绫子把钱收拢在匣子里,放在高处不起眼的地方。两人有说有笑,有人敲门喊花掌柜的,陆锦跑去开,来得是县太爷孙系津家的二管事孙有才,进了门就摆谱,“花掌柜的,我给你送买卖来啦!”   孙有才眼睛长在头顶上,端着架子,没经礼让,掀了袍摆,稳稳地坐在长凳上,捋一把山羊胡,道,“明天我们家老太太过寿,喊你去做包子,你可愿意?”   “…..啊?”   花绫子愕然,孙老太太过大寿,除了自己家的厨子,一般会请秦州城响当当的“福瑞兴”给做席面,人家也卖包子,花样比她多,还比她的贵,不过有钱人可不在乎价钱,更不会光顾她的包子铺。   “啊什么啊?”孙有才有些不耐烦,伸出四根指头,“最多四天,你要去怎么着都能给你三两银子,可不比你天天卖包子强。”   要不是上个月的某天,孙老太太坐轿子路过,尝了这路边小铺的包子还惦记着,说寿宴上想趁热吃个新鲜,他大约也不会往这里跑。   三两银子让花绫子很动心,这抵得上她好些天的辛苦。孙家肯定也请了福瑞兴,人家的面食包子有名头,色香味俱全,她去不是给自己打脸么!   “当然去!姐姐干嘛不去,”陆锦跃跃欲试,在一旁不停地撺掇着。“你这手艺,秦州城里没人比得上,真的!”   花绫子小瞪他一眼,“你说的倒轻松,别到时候砸了我原本的招牌。”   陆锦不以为然,“绝对不会!我敢保证,再说老太太都喜欢吃咱们的包子,以后花家包子铺的名头一定会越来越响亮!”   孙有才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嗤笑一声,起身离开,“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儿你们自己到府上来。”   花绫子满脸惆怅,不过葱肉包子而已,尝个鲜填个肚子还行,再想做出什么来,真是难上加难。   陆锦则是胸有成竹的样子,花绫子觉得自己犹如鸭子被赶上了架,哭笑不得,“绵绵啊,你是想害死我吗?”   “怎么会?我和姐姐是在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花绫子听他言之凿凿,又见他神情坚毅,不由得点点头,就这么信了他。   两个人第二天起早,收拾妥帖,花绫子叫陆锦写个告示贴在包子铺门上,歇业三天,然后领着陆锦上孙府做包子去了。   高门大户,处处讲规矩,花绫子和陆锦从侧门进了孙家,有个管后厨的老婆子领着二人直接去了大厨房,叮嘱一番:“好好做你们的包子,别有什么小心思,要是手脚不干净,以后就别在秦州待了。”   孙家厨房挺宽敞,和花绫子现在住的整个院子差不多大,里头分门别类,光大锅灶就有八口,就连陆锦也忍不住暗暗称奇,一个县官,居然有这样的排场。   有早请来的厨子,见到花绫子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福瑞兴做面点的赵大厨坐在一把圈椅上,后头两个小厮端茶递水,捏肩捶背,瞥见对面婆子领了俩年轻姑娘过来,眯着眼瞧了瞧,长得倒有几分颜色,尤其是后面那个,仔细一打量,水灵灵的,教人眼前一亮,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干活的。   赵大厨心道孙家未免也太抬举这俩姑娘了吧,到时候折了脸面,怕是还得他来补救喽!他端着茶碗,喝一口清香扑鼻的碧螺春,砸吧砸吧嘴,略抬抬眼皮,“孙管事找来做包子的,就是你们俩?”   “是啊。”人家是包子界的前辈,花绫子笑脸迎人,行个见面礼,陆锦也跟着弯弯腰,然后两个挺直腰杆,从赵大厨面前走过去了。   “嘿——!”赵大厨白二人一眼,将两人没当回事儿,继续品味主家赏的好茶。   花绫子拿的这样稳,多半都是陆锦给的信心。两个昨天下午关了门,在铺子里一直商量到晚上。陆锦如数家珍,将他从前在京城品尝过的美味包子,全倒了出来。荤馅儿的主料有什么狗肉,驴肉,羊肉,鸡肉,牛肉,鱼肉,虾仁儿黄蟹等等等等,素的也不老少:酱茄子,冬笋香菇,韭菜豆皮,南瓜桂花,麻薯红豆沙,芝麻粉菜,蜜汁玫瑰……,   到最后,说的两人都开始咽口水。但凡吃过觉得好的,陆锦就会记着,他自然不会做,不过每一种馅儿里有什么材料,什么样式,什么味道,都会和花绫子详详细细描述一番。况且几年前陆家府上收留过一个出了宫的跛脚老御厨,做的一手好包子,陆锦从前去厨房里偷吃的时候,还撞上人家调馅儿,那香味就往人鼻孔里钻,陆锦记忆犹新。这种御膳房的味道,在秦州地界上要是能照猫画虎仿出来,也算独一无二了。做包子花绫子一向很顺手,火候和味道本来就拿捏的精准,陆锦觉得要想与众不同,从包子馅儿上下点功夫就足够了,反正孙家有钱,食材肯定不会缺。花绫子一点就通,整晚睡的踏踏实实,福瑞兴的大厨眼界有限,他再有能耐,只怕也要矮上那么一截儿了。   闲话少说,只道孙老太太今年的七十寿宴过得十分圆满,众人对孙家摆在桌面上的包子赞不绝口,都说花掌柜真人不露相,这一出手,竟赛过了秦州所有卖包子的。寿辰当天,花绫子还在陆锦的建议下,别出心裁,做了两尺多高的寿桃,献给孙老太太。妙处就在于寿桃里面还藏着不少小寿桃,馅儿调的是红枣、果脯、葡萄干、松仁、山楂条、蜜饯、瓜子仁、花生仁、豆沙,皮儿是糯米粉和面和在一起做成的,外层半腰由浅至深刷上芋粉和糖霜,拿青菜汁和面做成绿叶托在桃子下面,听闻老太太喜欢花,又在寿桃上面点缀了牡丹,玫瑰,梅花等样式的各色香饼卷酥,等这桃子一露面,四座皆惊,赞叹不绝,闻香赏景,想尝尝吧,居然还舍不得下口。   老太太心情畅快,打发人将花绫子叫到厅堂来,问道,“花掌柜的,老身且问你,这寿桃果真是你做出来的?”   花绫子恭恭敬敬答道,“花家包子铺孝敬老太太的,祝愿老太太福寿绵长,锦上添花。”   “说得好!”孙老太太笑得满脸都是褶子,一高兴,竟然当场赏了花绫子五两银子,还问她,“花掌柜的,不如留在孙家当厨娘吧,你这手艺,老身念念不忘呐。” 作者有话要说:  包子馅儿寿桃神马的全是宝宝百度之后外加一点编撰,美食家们求放过,珂安知错啦。 嘿嘿嘿,锦上添花,乃们造啥叫锦上添花不?不说啦,求收藏。   ☆、第五章   花绫子在县太爷家这三天,吃好喝好活干好,还得了八两银子,这要搁在平时,卖一个月包子,也挣不了这么多钱。   孙老太太的盛情,她最后干脆利落给推了。孙家虽没留住她当厨娘,但是县太爷因着老太太寿辰过得十分欢喜,临了又赏五两银子,她倒欣然接受。   打出孙府的大门,花绫子神清气爽,陆锦看她高兴,也跟着高兴起来,“姐姐,你买铺子的钱是不是差不多了?”   “嗯嗯,快凑齐了!”   两个人走在回家的小道上,冷风飕飕地刮,天上还飘起了雪花,却怎么也阻挡不了心里的热乎劲儿,连脚步都轻快无比。   花绫子将两只有些冰凉的手放在嘴边哈一哈,又对插在袖筒里暖着,转头对走在旁边的陆锦说道:“绵绵啊,姐姐能发大财,多亏有你这个小福星,以后咱再卖包子,就多添几个花样,保准生意会更好!”   “那都是姐姐聪慧过人,能举一反三!”   陆锦恭维地很真诚,雪窖冰天,他的手指头也快冻掉了,棉衣袖子短,暖不了多久,只好双手聚在一起不停地搓,花绫子见状,上前包住陆锦的双手替他暖。她是女子,手掌不大,却很暖和,陆锦小小挣扎了一下,发觉自己内心并不愿意将手抽出来,于是很自然地让花绫子握住,花绫子将他的两只手放进自己厚实的袖筒里捂着,他也没有丝毫排斥,跟在花掌柜身边,时间一长,有时候也恍惚,觉得自己和她一样,都是姑娘了。   “绵绵你就别夸啦,不过真的感觉好日子快要来了,只要肯努力。”花绫子地喜悦发自内心,她对上陆锦清澈的双眼,认真说道,“你是大家闺秀,其实不该这样受苦,所以,如果,…你要想走想回家的话,我也不会拦着你,也不会再说什么让你报答的话,毕竟你这两天指点我的,我受用无穷。咱们….扯平了。”   “姐姐,…你…这是要赶我走么?”陆锦闻言吃了一惊,心情有点说不出的失落,“我….我…..”   他暗自挣扎,应该离开么?花绫子自然愿意给他一笔盘缠,只是…..   “话说你干嘛不回家啊?你家肯定又暖和,又富贵,天天吃香喝辣,家里父母长辈都在,使使小性子差不多得了,要没什么深仇大恨,该回还是得回吧。”   陆绵绵到现在也没告诉她为什么要离开家,而且还跑了这么远,她佩服这份胆量,选择尊重绵绵的秘密,所以一直也没问过,所有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猜测。   “我..不能回去,至少现在不行,”陆锦小心恳求,“姐姐不如再留我一段时间吧..,等风声过了,…....再…”   “风声?什么风声?”一个没太多心眼儿的小姑娘,神神秘秘的,不能不让花绫子好奇。   “这….”陆锦骑虎难下,觉得要是不交代,早晚会将他所隐瞒的一并掏个干净,他现在不是那么想骗花绫子,可又不得不骗,遂半真半假说道:“我…是逃婚出来的..”   陆锦微微有些心虚,低了头,花绫子还只当陆美人往事不堪回首,小姑娘敢于反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勇气可嘉,所以还是在绵绵的肩膀上拍了拍,顺手替他轻轻拂去肩上落下来的雪花,问道,“然后呢?打算丢下个烂摊子让家里收拾?”   陆锦摇摇头,半真半假道,“应该…不会那么严重,那家权势熏天,要什么样的婚事没有?等过了这一段,没准人家就会娶了别人。”   “你爹娘这是要你攀龙附凤啊,”花绫子感叹一声,又道,“那人你到底见过没,要是好的话其实不该错过的,有时候姻缘嘛,就是天注定。”   是么?陆锦从前也这么觉得,但他现在不这么想了,“倒是见过,可是呢,嫁过去就是个…..小妾,姐姐,搁你这儿你愿意么?”   “必须不愿意啊!两口子围在一块儿过日子,周围花花绿绿搅和上,多膈应呐!这…这不是把好好的姑娘往火坑里推么!”花绫子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既然这么的,你就在姐姐这儿待着,躲多久都成!”   花绫子深信不疑,陆锦稍微踏实些了,长长出了口气,一辈子不回家肯定不可能,但怎么着现在都不能回去,最起码要过了这个冬天才行。当然,和花绫子在一起,没有锦衣玉食的生活,还要起早贪黑的劳作,可是很温暖,温暖到让人在这个寒冷的季节里,根本不愿意离开。   陆锦些微的忧郁没有逃过花绫子的眼睛,她笑笑,安慰道:“妹妹你可别发愁,再不济,就在秦州找个人家嫁了吧。咱这地方,男人比女人多,断不用担心男人娶了媳妇还捞个小妾的事情,多少人都打着光棍呢,兄弟两个凑一块儿娶一个,都未必能娶上。你瞧见我七叔没?他有模有样,还不是照样单着。”   花绫子一边说,还一边表情夸张地向远处稀稀拉拉的行人挥手:“秦州的男人喂——!赶紧码齐站好喽——!由着花绫子和陆绵绵随、便、挑!”   陆锦恍悟,怪不得花绫子这么个年纪都从来没提过自己的婚事,原来很有余地嘛。他心里有些不大痛快,拉了花绫子闷声道:“天冷,姐姐咱们赶紧回包子铺吧,冻死了都。”   …   第二天刚好是庙会,花绫子依旧关了包子铺,领着陆锦去逛,秦州广化寺上香的人络绎不绝。周围的货品也是琳琅满目,乐戏杂耍轮番演个不停,陆锦瞧着和京城的庙会还有些不同,觉得新鲜,陪着花绫子,两个混在人群里高高兴兴看热闹。   “绵绵啊,我们去看看首饰吧。”   陆锦东张西望,花绫子怕他跟丢,紧紧拉住他,被陆锦反手握住,“好啊,我陪你去看。”   两个人走到首饰摊跟前,花绫子相中一对耳环,拿起来在陆绵绵耳朵上比划,才发现,陆绵绵居然没有耳朵眼儿。   “你怎么没扎耳洞?”   坏了!陆锦心里咯噔一下,嘿嘿一笑,“…那什么……我怕疼。”   “那回头我给你扎,我常给周围的姑娘们扎,一点儿也不疼,”花绫子将相中的耳环,举在陆锦面前,“绵绵,算姐姐送你的,等有了耳洞,再戴上!别提有多漂亮了!”   “不..不..不是…我..不要,我不要….”   陆锦开始推拒,偏偏花绫子当他客气,硬要买了送他,两个人你推我让,弄得摊主都看不下去了,“我说,您二位到底买不买啊,杵在这儿,绕的老子头晕眼花!不买边上待着去!”   “买买买!”花绫子小鸡啄米点头,伸手开始在腰袋里掏铜板。   摊主收了花绫子的钱,陆锦急眼了,一把从人家手里又抢过去,丢了一句“我不要!”,之后急急忙忙将花绫子拉出了首饰摊。   “怎么…..?”花绫子满头雾水,也多少有点不高兴。她就是看绵绵长得漂亮,成日里素面朝天,连个首饰都没有,想送她一对耳环罢了,“就买一对耳环,又花不了几个,…你竟然….生气?姑娘家打扮漂亮一点有什么错吗?还是你觉得自己我买的东西不值钱,配不上你大小姐的身份呐!”   陆锦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急着跟她解释:“不是的,姐姐,你听我解释。”   “......你说。”   两个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站在角落里。花绫子双手叉腰,偏过脸不去看陆绵绵,她被这小姑娘弄得彻底没脾气了。   “你送我礼物,我心里很欢喜,只是,我真的不怎么…喜欢戴耳环,不然,…姐姐送我一支竹笛吧,这个我在行,也想要。”   “早说嘛,”花绫子无奈,“你的喜好还真和其他姑娘不一样呐。”   陆锦看花绫子不大高兴,主动拉着她,两人一起去了卖乐器的小摊,花绫子对吹啦弹唱不在行,陆锦仔细挑拣了一支竹笛,价也不高,花绫子掏了钱,陆锦立时搭在嘴边吹了一曲。   笛声悠扬婉转,悦耳动听。周围的人纷纷拧过头,找寻吹笛之人,时间似乎都静止了,只剩下天籁之音,柔和缥缈于空中。花绫子在众人的惊愕与赞叹着将陆锦又重新审视了一遍,发觉陆绵绵不光长得漂亮,人家还是才女啊!   “姐姐要是喜欢,以后经常吹给你听。”   陆锦被花绫子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又发现大家都盯着他,心里埋怨自己一时没忍住,过于张扬,拉着花绫子朝另一头走去。   天色见晚,两人逛了一天,去广化寺上香许愿之后,便打道回家。   沿路寂静,寒风刮的有些诡异,走了半截路,仿佛身后有什么鬼祟跟着他俩,花绫子猛地拧头一看,却见几个彪形大汉走上前,将二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男人,身高体壮,呲一口黄牙,伸出舌头色眯眯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不停朝着陆锦眨眼睛,“小美人呀,今儿你可露脸了,让爷爷们好好乐呵乐呵,咱们给你伺候的舒舒服服,….怎么样呀?”   陆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花绫子一把拽到身后,紧接着就听花姐姐破口大骂,“老泼皮!也不打听打听,她可是秦州城你们奶奶花绫子的妹妹,不怕死的,动她一根毫毛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看,是英雌救英雄,还是英雄救英雌呀。吼吼,求支持,求求求求求求收藏,噢耶!   ☆、第六章   花绫子会点拳脚,都是从前花老七教她的,按照花老七的话说,绫子学艺不精,不过对付几个无赖泼皮还是没有问题的。以前功夫也没处施展,都让花绫子用在做包子上了,现在机会一来,花绫子当即挥出八仙拳,抡起无影脚,照着几个彪形大汉劈头盖脸一顿打,打出一片鬼哭狼嚎。   陆锦看傻眼,仿佛已经忘了自己置身险境,站在道牙子上拍手称快:“好!打得好!姐姐真乃巾帼女英雄!”   北风呼号,天地萧索。花绫子单脚踩在无赖后背上,裙摆猎猎飞扬,这份英姿飒爽的气概,颇具史书上所描述的某朝女将花木兰的风范,简直威武不可挡。陆锦除敬慕之外,心头对花绫子生出了深深的依赖感,似乎只要她陪在身边,自己便可高枕无忧,无所不能。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众无赖倒在地上翻滚,花绫子喘匀了气,拍拍身上的土,朝陆锦一招手,“绵绵,别看热闹,赶路要紧!”   “——好嘞!”   陆锦欢快地跑过来,没留神被为首的无赖伸脚绊倒,一下给人扣住不能动弹,那人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麻溜架在陆锦脖子上,骂道,“都是你这好姐姐逼的,小娘皮,放老实点!别让爷爷划了你的细皮嫩肉!”   刀尖在陆锦肩头滑过,麻布被撕拉一声割破,里头的棉絮跑出来,被狂风一吹,刮到了半空中。   “——绵绵!”花绫子大骇,却不敢轻举妄动。   “哈哈哈哈!小贱人,最好乖乖听话,今儿你们谁也别想跑,通通办了!”为首的洋洋得意,狞笑道,“兄弟们,赶紧爬起来去把你们花家奶奶绑喽!扒了捆在树上让哥儿几个先尝尝——哎哟!!!”   话还没说完,冷不防被陆锦挣脱一只手,反过来一拳捣在眼睛上,无赖吃痛,不由得松了手,陆锦趁机又是一拳,捣在他另一只眼睛上,于是无赖捂着他的两只眼睛,猛不丁又被陆锦一拳狠狠捣在了肚子上,捣得无赖弯腰翻滚。   陆锦爆发了,热血冲上头,腾地翻起身来,对着那人拳打脚踢,“妈的!你敢打我姐的主意!你还敢动老子!活腻歪了是吧!!!”   几个无赖看见老大被打得惨不忍睹,纷纷亮出利器,摸爬滚打上前帮忙,花绫子见状,奔过来一把拽住陆锦,“别打了,人家有刀,快撤!”   花绫子拉着陆锦撒腿就跑,输赢现在不好定,她倒不是怕他们,动了真家伙,非死即伤,到时候事情闹大,即便赢了,招来一身麻烦,也不划算。   两人跑了一路,大汗淋漓,见后面再没人追来,花绫子身子一歪,仰躺在路旁的枯草垛子上,望着彤云密布的天空,可劲儿喘气,“累死了累死了,歇会儿。”   “姐姐,我们好像走错路了…….”陆锦还好,坐在花绫子身旁,擦了把汗,东张西望,越发不确定是否沿着这条叉路继续走下去,就能回到包子铺。   “糟了,….是走错方向了。”花绫子好不容易放松,又坐起来,朝两边看看,心道不好,“抓紧时间赶路吧!天黑可就看不清楚了,朝前走出去再往回绕准能到家。”   她贴着枯草垛子慢慢站起来,紧紧抿了唇,脸上露出些许痛楚。   “你怎么了?”陆锦见状,忙起来扶她。   “崴了脚,倒霉催的。”花绫子咬着牙根,暗恼自己不当心。   “姐姐,那我背你回去吧。”陆锦见她蹙眉忍痛,感觉比自己崴了脚还让人心疼。   “别逗了,就你这小身板。”花绫子噗嗤一笑,看着温柔轻盈的陆绵绵,根本无法想象要是真让绵绵背着她,指不定把这孩子压成一张饼。   “人不可貌相,姐姐你这是小瞧我。”陆锦不顾花绫子反对,蹲下/身子,将花绫子背在背上,大踏步向前走去。   这番举动让花绫子着实吃惊,没想到他看着瘦,劲儿还挺大。今天的陆绵绵给了她太多的意外,能通诗词还会吹笛子的千金大小姐,看起来弱不禁风却内里强悍的大小姐,温柔似水却对着无赖出手狠辣的大小姐,…..对了,她今天居然飚脏话,实在太让人吃惊了。这…这肯定不是她认识的陆绵绵。   “绵绵,你今天说粗话了,还有你打人的时候,…那举动..,跟个….爷们儿似的。”花绫子伏在陆锦背上连连感叹。   陆锦眼角一抽,没敢吭气,心想:我本来就是个爷们儿啊。   “哎…都怪我…..,跟我待一块儿,什么粗鄙的习惯都传给你了,你刚来那会儿,多有礼貌啊,说话多…..斯文,有教养……,果然就是近墨者那什么赤啊….”   花绫子开始自责,不停地絮叨,弄得陆锦苦笑不得:那种情况下,说两句粗话不会影响本公子温文尔雅的形象好吗?再说他好歹做过七天叫花子,人情冰冷,世态炎凉,什么样儿的语言和举止做出不来啊。   花绫子趴在陆锦的背上,内疚了一路,总觉得是她将陆绵绵从大家闺秀一点点将变成了乡野妇人,就跟上了贼船似的,再也无法回头了。   天上又飘起来细碎的雪,如盐粒般迎风扑面,路边立着一株红梅,幽香扑鼻,在夜里静静绽放,陆锦看见了,走过去腾出手折下一枝,递给还在不停反省自责的花绫子,“姐姐,花都开了,你就别再唠叨啦….,绵绵受不了啊。”   …   花绫子伤得不是太严重,回到包子铺,削根粗枝做拐棍,蹦蹦跳跳继续做包子,她一点儿都不想停下日渐红火的生意。偏偏陆锦劝也劝了,拦也拦了,拿她没辙,只好卖力打下手,又偷空跑了趟生药铺子,用自己仅有的几个铜板给花绫子买了点跌打损伤的膏药,到晚上按照郎中的叮嘱给花绫子暖脚化瘀。   他是大家公子,不会照顾人,更别说给大姑娘泡脚。一盆热水撒的到处都是,捏手不知轻重,疼得花绫子呲牙咧嘴,恨不能给他脑门上一棍子,“别捏啦喂——!,你是看姐姐不顺眼,暗地里下黑手呢吧!”   陆锦低了头,讪讪的,托着花绫子圆润白嫩的右脚不知所措,最要命的是,他居然对那双脚有了点龌龊的小心思,他就想这样握在双手中,托在掌心里,而且….还想放在怀里……   这是…….,什么毛病啊这是…..   “绵绵你怎么了….傻了吗?”花绫子见他托着脚半天没反应,伸出五指在陆绵绵眼前晃了晃,才将人晃回神来。   “姐姐….,我…”陆锦为自己龌龊的心思感到十分羞愧,小心翼翼替她穿了袜子,套上绣鞋,“我不会照顾人…,我….做的不好,你别怨我…,我会努力学的….”   “多大的事儿啊,至于吗?”花绫子切了一声,坐在床沿上,就着小油灯,将自己的棉衣脱下来扔给陆锦,“把你那件换下来,我给你补补。就冲你这德行,估计缝补你也不拿手吧?”   “…….”陆锦:“…嘿嘿…..”   陆锦穿了花绫子的棉衣,衣服上还留着她的温度和一点淡淡的清香。他坐在花绫子身旁,见她将被子裹在身上,低了头在开了缝的衣服上飞针走线。她补好了肩头上撕裂的那道大口子,又填了棉絮,补长了棉衣的两个袖子,比划了一番,轻声叹道:“这衣裳也太旧了,穿不了多久。绵绵啊,下回咱们一起去赶集吧,买些结实的布料,姐姐重新给你做一件。”   “…..姐姐,…….你对我真好。”只不过是一件普普通通的棉衣,竟叫陆锦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那是!咱俩有缘,见头一面那会儿,我就觉着吧,上辈子肯定在哪儿见过你。”花绫子打趣他。   陆锦一时无话,灯火昏黄,映着花绫子认真的侧脸,柔和且安详,他心生触动,思量这世上最温暖安然的情景,莫过于此了。随手拿起放在床头上的竹笛,搭在唇边,吹了一曲《凤求凰》。   笛声清雅悠然,如溪流潺潺,越过一室温暖,散落无数幽香,在寂冷的雪夜里,翩然萦绕,轻舞飞扬。 作者有话要说:  哎,说个啥好呢?珂安的第一篇正常向古言,数据这么渣,那就继续求收藏吧,不然咱家小绵羊的公狗腰大长腿人鱼线腹肌什么的还是裹严实点好了。。。。。。   ☆、第七章   花家包子铺的生意最近很红火,一般不到下午,包子就全部卖光了。花绫子的钱挣得很顺利,只是大半个月过去了,脚还没好彻底,成天拄着拐杖,一跳一跳的先卖包子后数铜板。今儿中午一过,又摊了一大堆在桌子上,开始一枚一枚的数,陆锦趁她数钱的空当儿,跑去后面茅房解决急需。   茅房的门板让风刮坏了,关不住。今儿不知道是汤水喝多还是怎么着,陆锦一趟趟地往这儿跑,因为花家就这么一间茅房,所以陆锦时时刻刻都得提防。好在最近花绫子脚不方便,要是走过来,他老远就能听见拐杖敲地的声音,偏此刻有些大意,防着花绫子,却防不了神出鬼没的花老七。   花老七出现在茅房门口的时候,陆锦已经掀开裙子,背着他,站直了身躯正准备嘘嘘 。   花老七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陆锦觉得背后阴森森的,没尿出来,转头一看,花老七就站在茅房外不远处,伸出一根手指,直直对着他,眼珠子都快掉地下了。   陆锦愣了片刻,解开套在棉裙子里的裤子,背着花老七异常镇静地蹲在茅坑上,水声哗啦啦响个透亮,之后很镇静地站起身,穿好衣服,翘着兰花指,轻轻抚了抚胸口,袅袅婷婷出了茅房,娇滴滴看着元神出窍的花老七,恶狠狠剜他一眼,“你居然偷看女人撒尿,…..我要告诉姐姐去…”   花老七也不自觉地翘起了兰花指,抖抖索索指着他,说话也不那么利索了,“你….你…刚刚…刚刚….不是…..不是……站着站着….站..站…”   “你想说我站着撒是么?”陆锦挑了挑眉,唇角上扬,做出一个极其妩媚的姿态,言语间却极为不快,“七叔!站着怎么了?只许男人站?还不许女人站?这是什么歪理?!实话告诉你,本姑娘想站着撒,就站着撒!想蹲着撒,就蹲着撒!你!…….管得着吗?!”   花老七:“…….”   “怎么着?这么喜欢偷看姑娘上茅房啊?你要不要脸呐!?嗯??”陆锦步步紧逼,直逼得花老七节节败退,“走,咱们上姐姐那儿说理去,本姑娘的名节让人坏啦!本姑娘不想活啦!”   这要搁在以前,花老七指不定多高兴呢,他会借坡下驴,趁机把陆绵绵搂在怀里,甜言蜜语哄着她,“乖啦,好绵绵,嫁给七叔不就得了?七叔会负责一辈子的。”   可是现在呢?这么俊俏的姑娘,这么温柔可人、伶牙俐齿的姑娘,就因为颠覆了他自以为是的常识,让他一下子就没了兴趣。….这…这….,他现在又找不到人生的目标了,…如何是好啊…..   陆锦不搭理他,转身朝前头走去,嘴里还委屈地喊着,“姐姐姐姐,七叔他——”   花老七一个激灵,嗖的一下堵堵在陆锦前面,“小姑奶奶喂,七叔错啦!什么也别说行不?七叔不是故意的,七叔这就给咱们把门板儿修好!”   “哼,以后离本姑娘远一点!”陆锦大大方方翻个白眼,从花老七身边走过去,捂着一颗狂跳不止的心,连连感慨:好险,好险…….   幸亏花老七是个傻子。陆锦刚擦掉手心里的汗,又开始纳闷,…好端端的,他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了?   …   花绫子数好了钱,比昨天又多赚了两百文,刚好陆锦从后门进来,帮她把铜板装进匣子里,放到柜头顶上,道:“姐姐,要不换成银两,或者兑成银票吧,这样一堆一堆的,很占地方。”   花绫子才要搭话,又见花老七从后边钻进来打招呼,“绫子啊,最近生意怎么样啊?”   “咦?七叔你怎么来了?”花老七不走寻常路,大白天居然出现在铺子里,让花绫子着实有些意外。   “最近能死的差不多都死了,没生意做,可不就回来了么?”花老七嘿嘿两声,偷偷看一眼陆绵绵,发现她和从前一样对他都是爱搭不理,心头百般滋味,竟是无从梳理。   “那正好,给你派个活,”花绫子交代,“街头吴木匠也是你的老熟人,大前天来吃包子的时候,我托他做了个物件儿,你帮忙取回来吧,我走不开,一会儿还要和绵绵准备明天的馅儿呢。”   花老七应了声,出门的时候,又转头看了陆绵绵一眼,发现他笑嘻嘻地热情地扶着花绫子往厨房走,开始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   花老七出了门,陆锦在厨房里给花绫子打下手,他现在剁馅儿切丝都还能应付,手底下忙着,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和面的花绫子聊着,   “姐姐,你叫吴木匠做了什么?”   “床板呐,”花绫子看了他一眼,手里的活没停,继续说道:“我瞧你每晚和我挤在一处睡的不自在,就托他做了一张床板,支在咱屋里,你睡的也踏实些。”   “我….,”陆锦愣了一下,开始辩解,声音却越来越小,“我….没有不自在,我…我觉得挺好的,姐姐何必…浪费钱…”   说实在话,两个人挤一张床睡着肯定不如一人的时候宽敞,尤其他还胆战心惊害怕露馅,可是当花绫子真的替他着想,单另支了床给他,他又有些不乐意了。   花绫子不解其意,深深看了陆锦一眼,看的陆锦有些心虚,只低下头剁馅儿,差点又剁到自己的手指头。   这孩子,真让人操心。花绫子颇为无奈地摇摇头,两个人睡在一起一个多月,绵绵总是侧着身子,紧紧贴着墙壁,背对着她,看得出来她很谨慎,也有戒心,可是贴着墙睡,连姿势都不换,真叫人不忍心呐。她要是不对绵绵好点,对得起人家每日辛勤的劳作吗?   …   吴木匠家离包子铺并不远,不过花老七回来的晚,吴木匠拉着他喝了几杯,这才把人给放了回来。   是夜,花老七将备给陆锦的床板支好,本就狭窄的西屋如今就留下一个小小的走道。花老七就站在这个又小又短的走道里,对着花绫子叹道,“绫子啊,要不你搬吴木匠那儿去吧,他家屋子多,也宽敞。”   “七叔你喝多了吧!说什么呢!”花绫子没好气,往外轰他,“活干完了就赶紧睡你的觉去!”   “别啊,你听我把话说完,”花老七忙着解释,“吴家那小子,老早就看上你了!嘿你可别装不知道!人家想娶你,又不敢跟你说,这不才请我喝酒嘛。”   “哟,这就把我卖了?”花绫子瞪圆了眼,盯得花老七毛骨悚然。   花绫子梗着脖子,炯炯目光灼得花老七声音一软,放低姿态,“绫子啊,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吴大壮这张床板钱都没收你的,要不…你考虑考虑?”   “七叔,跟你说过多少回,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这么大年纪都没娶亲,我哪来的心思给自己找婆家?”   “那什么….”花老七莫名感动,“这个好说!你嫁了人,七叔立马娶给你看!”   花绫子:“……”   叔侄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被站在屋外的陆锦听了去,他原本因为分床睡心里不痛快,想站在院子里吹吹寒风冷静冷静,这下可好,一听到花绫子要嫁人,心里又堵上了,闷闷的,着实有些难受。   花绫子要是嫁了人,以后睡在她旁边的人,就肯定不会再是他了。   唉......   ……   这个晚上,陆锦睡在新床上,盖着花绫子给他准备好的新被子,躺着花绫子给他做的新褥子,还可以自由自在地翻身,然而他却失眠了,愣是一边听着花绫子细长的呼吸声,一边借着微弱的光线盯着房梁上的椽看了很久,一直到凌晨,才合眼睡去。   五更时分,花绫子先起的床,叫了陆锦两遍,他都没起来,索性也不管了,放任他睡个踏实。   这一觉睡到了晌午,陆锦睁开眼的时候,花绫子不在屋里,起床梳洗之后,进了包子铺,也不见花绫子的人影,只有花老七守在铺子里,围着炉子煮茶喝。   “七叔,姐姐上哪儿去了?”陆锦有些纳闷,眼皮跳个不停,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找吴大壮去了,”花老七因为昨天的冒犯,有心讨好陆锦,“绵绵啊,七叔去不了茶馆,只能自己煮茶喽,你也过来喝一碗,提提神。”   “吴大壮….”陆锦心思不在这上头,只一味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为什么…要去找他?”   “相亲呐,”花老七哈哈一笑,“她年纪也不小了,跟你不一样,得成家,托个可靠的人家,七叔我才能踏踏实实闯荡江湖去啊。”   “她昨晚….不是说不愿意的吗?”   陆锦的心情突然低落到了极点,再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像现在这样糟糕了。   “嘿嘿,女人不都是口是心非嘛,她矫情一下很正常啊,你不也老这样吗?”花老七不以为然,继续喝他的茶。   “不行!我得去寻她。”   陆锦整了整衣衫,急匆匆出了门。花老七看着他夺门而出,愣是没有反应过来:“不是…..,我说,绵绵啊,她嫁人,你凑什么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支持,求收藏,求么么哒。   ☆、第八章   花绫子对木匠吴大壮确有几分好感,不过能出去赴约还得归功于花老七一刻不闲地撺掇。吴大壮约了她在秦州清风茶馆见面,然后这老实人大清早起来什么也没干,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就去茶馆候着她了。   花绫子本不想去,等到中午卖完包子,花老七还在聒噪,连死去的绫子她爹花家老大花怜星和几个叔叔花老二花老三等其他兄弟全搬出来了,甚至趁花绫子不注意,拿出看家本事,在眼睛上抹了点辣椒水,一本正经哭诉起来,说侄女不听他的劝,将来九泉之下愧对列祖列宗等等等等。花绫子没辙,思量一番,又觉得吴大壮等了一早上,诚意明显,也不好教人家一直等,于是钱也没数,简单收拾一番,出门赴会。   秦州民风开放,男女没有大防,姑娘们在这里都是香饽饽。如果要嫁人,媒人提亲也好,亲朋介绍也罢,头一桩就是相亲,绝不会盲婚哑嫁。   花绫子拄着拐,一脚迈进清风茶馆的门,端坐在角落里的吴大壮立马起身,憨厚一笑,“绫子,你来啦。”   “大壮哥。”花绫子笑笑,坐在了吴大壮对面,“铺子里忙,让你久等了。”   吴大壮摸摸后脑勺,嘿嘿两声,“你能来,….我很高兴。”   这不是花绫子和吴大壮的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相会,上一回也是去年的冬天,也是在这清风茶馆里,两人面对面坐着,老实巴交的吴大壮哆哆嗦嗦向她表达心意。当然吴大壮也不是第一个向花绫子求亲的人,城东头打铁的李铁牛,一个黑黝黝的汉子,扬言要娶她;还有西街屠户陈麻子,总将最好的猪肉留给她做馅儿,甚至风情万种的秦州大戏班台柱子万莲红都跑到她的包子铺来,脸上的油彩都没卸,就给她一个人演,甩一甩水袖,莲步轻移,一嗓子《蝶恋花》唱的那叫一个缠绵悱恻。   这几个男人里,花绫子对吴大壮的印象最好。两年前包子铺刚开起来的时候,吴大壮经常来帮忙,铺子里的桌子,长凳,小柜台一应都是吴大壮亲手做出来的。他和花绫子的七叔一样的年纪,但是稳重踏实,完全没有花老七吊儿郎当的感觉。旁的男人嘴上情真意切的时候,唯有他对花绫子是实实在在的帮助,实实在在的好。   相处的久了,花绫子见到他便笑脸相迎,吴大壮自以为时机成熟,便将花绫子约在清风茶馆里,面谈亲事。   那还是去年的事情了,当时花绫子也谈不上对吴大壮多喜欢,但是有好感,毕竟吴大壮性子实在,会过日子,不过在赴约之后,她的那几分好感便成了时有时无。   原因在于上一次和吴大壮在清风茶馆见面时,不光吴大壮来了,他还带着他弟弟吴小毛。准确的说是抱着他的弟弟吴小毛,那孩子见了她,哇哇开始大哭,哭得花绫子不知所措,上前摸摸人家的小脸蛋,结果鼻涕和泪全糊在了手上。   花绫子很尴尬,吴大壮也很尴尬,好不容易哄乖了吴小毛,花绫子也没心思待着,便说:“大壮哥,你弟弟今天闹的很厉害,你带着孩子不方便,要不….改天吧。”   花绫子抬脚就走,吴大壮生怕花绫子就此跑了,堵着茶馆儿门口急切说道:“绫子你别见怪,小毛第一次见你,怕生人呢,以后就会好了,他很可爱,将来也是响当当的汉子,我们兄弟..以后…两个劳力……好好…照顾你…”   这话一说出口,花绫子就没法同意了。一个小屁孩,和他哥哥共娶一个妻子,他想得美!花绫子虽是秦州人,但自幼漂泊在外,是个很有主意的姑娘,她无法彻底认同秦州的民风婚俗,总觉得过日子,还是夫妻两个最好,谁掺和一脚她都不乐意。而且,丈夫多了,也未必是好事。   拿隔壁杂货铺子的老板娘王玉娘来说,她嫁了三兄弟,三个男人争风吃醋,你争我抢,不痛快就埋怨老婆一碗水不能端平,往玉娘身上撒气,可怜玉娘常常被兄弟们揍得鼻青脸肿,实在受不了提出和离吧,律法还向着男人说话,王玉娘告了官,被县太爷好一番批评教育,又给撵回家去了。这种生活,要给花绫子,打死她也不干。   “大壮哥,我不会嫁给你兄弟,也不会嫁给你,我花绫子只想要一个丈夫。”   花绫子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吴大壮,又以同样的理由拒绝了李铁牛和陈麻子,至于万莲红,他倒是没有兄弟,戏唱得好,面相清俊,钱更没少挣,可惜在男女之事上太过随意,爬了哪家俏寡妇阔太太的床,还当成炫耀的资本,自诩身为男人,多情风流,经验丰富,能让女人快活无比,殊不知花绫子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当面嫌弃万莲红太恶心,弄得秦州名角儿万莲红十分难堪,当场拂袖而去。   花绫子的挑剔让喜欢她的男子望而却步,只有吴大壮一如既往。过了一年,吴大壮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于是又将花绫子约了出来。   这一回,他可没带他冒着鼻涕泡的弟弟。见了面,倒杯热茶给花绫子,开门见山,“绫子,我想好了,就依着你的意思,你愿不愿意嫁我?”   “什么?”   “我一个人娶你,等我兄弟长大了,叫他另娶一房便是。”   吴大壮有些紧张,怕花绫子再度摇头。   花绫子犹豫了,这个条件让人很动心。吴大壮家境殷实,在乡下还有二十亩良田,有手艺,人勤快,对她也不错,长得浓眉大眼,身体也壮实,大冷天穿的单薄,袖子撸起来,胳膊上的肌肉紧绷绷的,坚实有力,两人站着,吴大壮整整高了她一个头,让人觉得稳重可靠。   这么一想,抬眼看吴大壮,就不只是顺眼,还多了几分欢喜。说来她也十九岁了,别家的姑娘像她这么大,孩子都和吴小毛似的,缩在大人怀里冒鼻涕泡泡呢。   花绫子心里也乐得直冒泡泡,虽然七叔没成家,不过管他呢,努力经营包子铺,攒一笔娶媳妇的钱给七叔,再攒点嫁妆给自己,等和吴大壮成了亲,两家变一家,那日子还不得美上天去?   吴大壮见花绫子虽然没说话,不过表情愉悦,唇角上扬,笑起来,两边的梨涡让人十分动心,他有点激动,两手在放在腿上搓一搓,道:“绫子,你应了吧!我肯定会对你好的,疼你,伺候你,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花绫子抿着唇,点点头,算是答应了。这个男人,坚持喜欢她到现在,应该是值得依靠,值得相互扶持的吧。   吴大壮得了信儿,喜上眉梢,颤抖着双手,就要去拉花绫子,才碰上对方的手指,突然被人一把推开。   “绵绵?…….你怎么来了?”   陆锦突然冒出来,站在两人中间,下了花绫子一大跳。   陆绵绵望着两人郎情妾意,满脸不痛快,瘪着嘴埋怨花绫子:“姐姐平时出门都带着我,现在也不招呼了,你脚还瘸着呢,路走多了不疼么?”   “…….”   花绫子想说清风茶馆离包子铺就那么几步路,费不了多大劲儿,可是看绵绵委屈的眼神儿,一时竟无言以对,甚至还有了愧疚感,仿佛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   气氛僵着,吴大壮嘿嘿一笑,打个圆场,“绫子,这是你那个新雇的伙计吧。”   “哦,对啊对啊。”花绫子忙接上话,拉着陆绵绵热情介绍,“绵绵啊,这是大壮哥,他到咱们铺子来吃过包子。”   陆锦不搭理他,继续瘪着嘴,对着花绫子念叨:“姐姐,你打算嫁给他吗?…你…你不能嫁给他…”   “…….”花绫子不解其意,问道:“为什么….”   “他长得不好看……”陆锦气鼓鼓的,完全不理身后被嫌弃的吴大壮。   吴大壮:“…..”   花绫子被逗笑了,“还行,..姐觉得挺好…”   “那,那他 ,他…他名字不好听,叫什么壮啊壮…”   花绫子无奈摇摇头,“绵绵,你要是觉得这个男人适合过日子,他的小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陆锦急了,张口就来,“他不喜欢你,他根本就不喜欢你!你你你别被他骗了!”   “绵绵你到底是怎么了?”花绫子算是看明白了,绵绵就是来捣乱的,瞎捣乱。   陆锦有苦说不出,转了转眼珠子,指着吴大壮开始编:“你...你不知道,他那天还说...喜欢我!….”   花绫子:“…..”   陆绵绵前一刻对着花绫子无比幽怨,顷刻间换了一副明媚妖娆的笑脸,秋波流转,甜甜的对着大壮笑,“是大壮哥啊,我是绵绵啊,绫子姐姐的好妹妹。你不记得了吗?”   好个俊俏的小妹儿!   大壮满头雾水,闻言冷不丁地抬头看了陆绵绵一眼,只一眼便挪不开了,心中暗暗赞叹,惊为天人。从前目光都在花绫子身上,没留意过陆绵绵,如今细看,方知秦州这地方,居然还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陆绵绵故意扭着水蛇腰,走到吴大壮眼前,一副要坐在对方大腿上的架势,她朝着吴大壮眨巴眨巴眼睛,娇嗔道:“大壮哥,你真不够意思,你娶了我姐姐,我可怎么办呀,你知不知道,人家无家可归啊….”   他忍着内心恶寒,为了不让花绫子得偿所愿,也是拼了,俯下身子,在快要贴上吴大壮的时候,檀口轻启,吐出淡淡幽香,衣领微张,露出一点白皙光滑的脖颈来,看的吴大壮直吞口水,直勾勾盯着他,那魂儿立刻就被勾走了。   这是一幅多么生动的场景啊,美人巧笑盼兮,男人痴痴相望。花绫子突然想起从前万莲红站在包子铺里,对着她唱的那几句,“…今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但果有精诚不散,终成连理。万里何愁南共北,两心那论生和死,笑人间儿女怅缘悭,无情耳..①.”。   仿佛冰水浇头,花绫子心里都瞬间凉透,她起身冷笑,淡淡道,“吴大壮,你,也不过如此。”   吴大壮没反应,还在直愣愣盯着绵绵看。   花绫子面上挂不住,扭头离开,连拐杖都丢到了一边,一瘸一跳地往前奔,陆锦咯噔一下,紧跟上去,在后面喊,“姐姐,等等我,别走那么快,脚疼…..”   ……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曲词来自《长生殿》 或许和女主看到的场景以及之后的感悟不是很搭,不过,鉴于宝宝也不是很懂戏曲,勉强凑上吧,么么哒。   ☆、第九章   花绫子跛着脚三步并作两步往包子铺赶,陆锦从后面追上来,被她一把推开,“我没事。”   从没见过花绫子生这么大气,脸色阴沉一言不发,陆锦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不想惹她不高兴,可也不想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嫁给别的男人。   “姐姐你不高兴,…就骂我吧,” 他跟在后面,亦步亦趋,老老实实等着挨批。   “怎么会?你今天帮了我,让我明白了什么叫道貌岸然!我感谢你都来不及呢!”花绫子尽量压着火气,不让自己发火,毕竟错不在绵绵。   陆锦:“……”   花绫子单脚跳进包子铺,目光扫一圈,铺子里空荡荡的,炉子上的茶还在咕嘟咕嘟煮个不停,花老七的笑声从隔壁杂货铺子那儿传来,听着爽朗,似乎和王玉娘的几个丈夫把酒言欢,喝的正高兴呢。   花绫子坐在炉子边的长凳上,揉着自己微微发肿的脚踝,有些失神,好半天,才交代陆锦,“绵绵,去把门闩上,屉子里的铜板拿出来,我要一个一个数。”   数钱让人快乐,所以,还是让数钱来治愈她糟糕透顶的心情吧。   陆锦应了声,很麻利地将铜板倒在桌面上,花绫子来了精神,十分专注地盯着那些铜板,拿个小木条一枚一枚地拨拉,嘴里念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花绫子数着数着,数岔了,走神了,又开始重新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陆锦不敢打扰她,很是乖巧的坐在对面,将她的右脚放在自己的腿上,脱了绣鞋,悉心揉.捏。   花绫子数了四五次,还是没数清楚,气得一拍桌子,无数铜板哗啦啦被震落一地。“绵绵,去后院把镜子拿来!”   陆锦替她穿好鞋,蹬蹬蹬跑去取铜镜。花绫子将铜镜端在手中,仔细端详自己的面容:丹凤眼高鼻梁,端庄周正,落落大方,虽然长得是不如陆绵绵,但也不难看吧!可吴大壮呢,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两年,一转眼却盯着美人陆绵绵,差点连口水都掉下来了。   “姐姐,你…..别生气啦,….没有他,….总…还会有别人喜欢你的….”   陆锦轻声细语,钱都不能让绫子高兴,那么他凑在眼前,就更加得小心翼翼了。   “….别人?”   花绫子失笑,看着陆锦清雅出尘的面孔,心道连吴大壮都靠不住,还会有谁能让她花绫子另眼相待?   “绵绵啊,你说男人,是不是都以貌取人?…真肤浅呐…”   陆锦立马摇头,言语间极为诚恳,“怎么可能?你说的只是个别人而已,”   “是么,唉…”   花绫子轻声一叹,似乎觉得绵绵所言不过是小姑娘信口胡诌,极不可信。   ……   晚间歇息的时候,花绫子似乎还没有从吴大壮给她的打击中缓过来。大概是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喜欢一个男人,打算付出点真心对他,结果大失所望,令人郁结。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唉声叹气,白天那一幕就在脑子里一遍遍的过,真真让人郁闷。   陆锦跟着难受,心里斗争了千万遍,咬咬牙,从床上下来,一脚迈过去,钻进了对面花绫子的被窝。   “绵绵,你….”   花绫子惊讶,绵绵主动跑来和她一起睡,这可真是头一回。   “姐姐,我…..我…想问你个问题…”   陆锦面对花绫子侧身而躺,捂着自己狂跳的心,小声道,“如果,…呃,..我说如果我是个男的…,你会不会嫁给我,…..”   花绫子:“……”   见她不回答,陆锦又信誓旦旦,将胸脯拍的砰砰作响,“我对天发誓,我要是看别的女人一眼,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真逗...”   花绫子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笑到根本停不下来,差点笑岔气。   陆锦有一种满腔真情被无视的悲愤,气恼她,“你不许笑!认真回答我!”   花绫子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摸着绵绵的脑袋,强忍住笑意,道,“绵绵你真可爱,姐姐问你,姐姐要是个男的,你愿不愿意嫁给姐姐呢?”   陆锦:“…..”   这个问题他没想过,因为根本不可能。   “你若愿意,我也可以发誓,往后不看别的女人一眼,就只喜欢你一个。”   花绫子依样画葫芦,言之凿凿。   从前很担心她发现真相,可现在花绫子一无所觉,陆锦不由得有些失落。相处这么久,花绫子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他的不妥,果然是他伪装的太好了么?   这样的情绪多少有些矛盾,且堵到心里沉甸甸的,着实不好受,犹豫再三,陆锦咬咬牙,决定趁着冲动破釜沉舟,”姐姐,其实,我..——”   “绵绵啊,谢谢你安慰我,我好多了,赶紧过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陆锦的话没说完,就被花绫子打断了,她毕竟对吴大壮没有爱到死去活来的程度,或许连爱也谈不上,只是心有不甘罢了。所以陆锦最后的开解,加上自己又想了想,心绪便豁然开朗,吴大壮既非良人,再等等又何妨 ,.一想至此,心情就没那么糟糕了,遂拍拍陆锦的肩,开始赶人。   “不好,我和姐姐一起睡吧,天这么冷,挤在一处暖和。”陆锦不自觉开始撒娇,待反应过来,连自己都吓一跳,暗暗吐了吐舌头。   花绫子拿他没辙,好在陆绵绵不再贴着墙,放松姿态,舒舒服服躺在她身边,不多会儿,小呼噜声响起来,鼻子里咻咻地出气,花绫子受了传染,片刻间也进入了梦乡。   ….   翌日,花绫子继续数钱,花老七串门儿回来,指着花绫子的鼻子质问:“你什么意思啊?那吴大壮咋的你了,你把人家——”   “别提他!”花绫子今天十分专注,一枚也没数岔。   “不是,你这人….,…好端端的,你倒是给个理由哇…..”   花老七气的不行,在地上不停兜圈子,吴大壮多实在的男人呐,把绫子托付给他,他才能放心离开秦州城,这下倒好,一言不合就拒绝…….   花绫子对上七叔的眼睛,片刻,轻蔑一笑,“一丘之貉!”   叔侄二人用眼神激烈对峙,门板儿被拍的震天响,外头有人埋怨,“大白天的关什么门,不做生意啊!”   两个一愣,花绫子使个眼色,花老七慢吞吞过去开门,花绫子麻溜地将铜板收回匣子里,回头朝后院喊了一声,“绵绵哎,快帮姐姐放上去。”   门板不停的响,花老七埋怨,“来啦,就来啦,您轻着点儿喂,咱这是上千年的老木头,拍坏了您得赔啊!”   外面有人爽朗一笑,“那么多废话,赶紧开门!”   来着语气不善,惊到了从后院赶来的陆锦,他愣在原地,迈不开脚,似乎连手心都有细汗渗出。这亮如洪钟的嗓门是陆锦耳熟能详的,没料想这么快就在秦州听到了。   ...   “这么凶呐,”花老七闻声叨咕两句,隔着门缝看了一眼,顿时面色惨白,当下闩死了门闩,任外面的人怎么敲都不开。   花绫子正觉得奇怪,却见花老七奔过来,对着花绫子快速交代,“绫子你七叔得走了!外面…外面….其实是便装的锦衣卫,….七叔…七叔…要去逃命,..你保重..!”   花绫子瞬间凌乱:“……”   门板被人用脚大力踹开,进来六个气势魄人身着玄色劲装腰悬长剑的男子,环顾四周,就看见个姑娘抱着一个大木匣子,一脸茫然地望着他们。   为首的身高八尺,面色发红,打个手势,几个人四下里细细查探,花绫子心里咯噔咯噔的,提高嗓门给自己壮胆:“干什么呐你们?踢坏我家门板,要赔钱的!”   “咱们寻个人,还望姑娘勿怪。”   红脸爽朗一笑,从袋里掏出个小银裸子扔在桌面上,发出丁零当啷的脆响。红脸的手下四处转了一圈,回来报告说,“洪爷,没找见呐,就这后院里,还有个小姑娘,正….蹲…蹲…在茅房里…..”   洪爷闻言,似乎不死心,思索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卷绫裱小像,展开问道:“敢问姑娘,是否见过此人?”   画像就在花绫子眼前,她因为紧张,都忘了抬眼,只一个劲儿地摇头,“没见过,没见过!你们赶紧走吧,咱们是小本生意,经不起各位大爷折腾。”   花绫子些微的慌乱没逃过洪爷敏锐的眼睛,他斩钉截铁强调了一遍,“姑娘得仔细看看,若有隐瞒,你可吃罪不起。”   花绫子心头流汗,强壮镇定,心里不停念叨:七叔啊,赶紧跑哇,我多拖上那么一会儿,希望你能尽快出城!   花老七再怎么不是,也是她唯一的亲人。七年前,花老七热血年少,偶然之间,为救弱小性命,在云州错手伤人致死,花老七亡命天涯本也自在,谁知死去的这人大有来头,不久花老七就被锦衣卫给盯上了,花老七身手很灵活,曾在对方手里两次逃脱,只是那帮人一直没放弃追查。花老七的这件往事从一开始就没有隐瞒花绫子,叔侄两人躲躲藏藏,又辗转跑回偏远的老家秦州,时隔两年,以为从此可以安稳,谁料又不消停了。   花绫子长长呼出口气,在洪爷等人的注视下仔细打量画像,发现一个很可笑的问题:这位洪爷手里的画像,画的根本就不是他七叔。   画像似乎浸过水,微微有些模糊,但仔细辨认的话,不难看出画中人是位锦衣华服的美少年,清雅俊秀,姿态翩然,端的是一表人才,这人长得实在太好看,花绫子没忍住多看了两眼,看着看着,又看出几分面熟来。   洪爷从花绫子的表情里瞧出些门道,忙问,“姑娘是不是见过他?”   花绫子就是觉得面熟,前思后想,又想不出个所以然,随即摇摇头,反正不是她七叔,爱谁谁吧。这么一想,腰杆又直了半截,义正言辞道,“几位大爷,上别地儿寻去,我一个姑娘家,不可能藏个男人在家里,说出去与我名声有损,又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来,你们还是走吧。”   洪爷若有所思,带着手下出了门,又一脚迈回来,“姑娘真没见过?”   花绫子呵呵两声,“大爷您为难我个姑娘家做什么,您也看见了,我家就我和我妹妹两个,说没有就真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喽,看好戏喽。感谢亲们帮捉,爱你们(づ ̄3 ̄)づ╭?   ☆、第十章   花绫子始终坚持她没有见过画像上俊美的公子,姓洪的纠缠了一会儿,最终带着人离开。   包子铺的门板被这帮人弄坏了,花老七早已无影无踪,剩下花掌柜双手抱着她的钱匣子,转头瞪着才从后院出来的陆锦,“干什么呢,蹲大半天茅房?难道真是吃坏肚子了?我瞧着….你脸色也不大好。”   “姐姐不用担心,现在好了..”陆锦心虚,怕她追根究底,忙指着门框转移话题,“这门板……”   “坏了呗,得修。”花绫子无奈,摇摇头。   “哦…,……找谁修啊?”没了遮挡,寒气可劲儿往包子铺里钻,陆锦禁不住打个冷颤,感叹道,“这要是修不好,问题可就大了。”   “谁说不是呢…,看来…..还是得找吴大壮,这门原先就是他做的。”花绫子惦着手里的小银锞子,想想,认真道:“老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凭他是什么嘴脸!”   虽然对吴大壮不怎么喜欢,但花绫子也没打算老死不相往来。两个人说到底,还是没有那份缘,做不成夫妻,可同在秦州街面上开门做生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得有相逢一笑泯恩仇的那一刻吧…..   “不行,不行!”陆锦对提议吴大壮修门一事表示了强烈的反对,“别那么浪费钱,不就个门么,我也会修,上回七叔修茅房上那扇门板,我亲眼见来着,捣鼓捣鼓,也就会了。”   . “…..就你?”   花绫子失笑,她都不会修,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会修门板,说出去也没人信。   陆锦撇了一个不信你看着的眼神,撸起袖子,从后院花老七的屋子里翻出凿子,刨子,锯子,墨斗,还有上次修门剩下的木料,开始一板一眼地套铆打钉,神情专注,态度认真,拿着小锤敲敲打打,干的有模有样,使出力气夯门闩的时候,那架势像足了一个爷们儿。   不知怎的,花绫子一个激灵,想起刚刚看到的那副画像,画上少年长眉星目,和绵绵倒有些相似呢。   心中突然电光火石噼里啪啦,犹如天眼初开,叫人有所顿悟,从前对陆绵绵那些不大在意的细节如今在花绫子的脑子里慢慢清晰起来:比如陆绵绵洗澡,从来都是背着她;去茅房,就算大半夜,也不要人陪;陆绵绵不会刺绣,也不善缝补;从不涂脂抹粉,更不带头面首饰;陆绵绵对任何男人的热情示好视若无睹,对除了她以外的女人避而远之,绝不会聚在一起说闲话论家常;陆绵绵个头高,比她见过的所有姑娘都长得高,而且还在长,有些时候,大大咧咧,行为举止就像个十足的大老爷们儿,还有他上次教训无赖时刚劲狠辣的拳脚以及嘴里蹦出的男人才会说的粗话…….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从心里窜出来,陆绵绵……,现在想想,真是….太可疑了…   花绫子一边想,一边慢慢踱着步子走向埋头苦干满头大汗的陆绵绵,尽量沉住气,出声劝道,“绵绵,歇会儿吧,别累着。”   她居高临下站在到陆绵绵跟前,伸手将蹲在地上修门的姑娘拉起来,眯着眼仔细打量:绵绵和她一样,穿的很臃肿,下巴以下捂得严严实实的,但还是能感受到她身体瘦削,手臂间强劲有力,果然…有猫腻。   陆绵绵不明所以,擦了额头的汗,弯了眉眼,朝她浅浅一笑,导致她的心跳都漏了好几下:这孩子果然漂亮,别说是吴大壮,连她都看着都有点动心了。   “姐姐我不累!门快修好了,”陆锦擦擦鼻头冒出来的汗,高兴地向她夸耀自己的功劳,“我是不是很厉害?你不是说过嘛,只要肯学,没有什么学不会。”   “绵绵啊,”花绫子将右手搭在他的肩头,轻轻地往前挪,挪到衣领处,慢慢往开解。“你…..”   虽然心跳如擂鼓,可挡不住她寻找真相的决心,她倒要看看,掀开之后,是峰峦起伏,还是…一马平川。   陆锦不是傻子,自然察觉花绫子起了疑心,双手齐上,下意识捂住领口,急急说道,“姐姐,…好.姐姐…你..你要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陆锦一个劲儿地护着自己,花绫子拉着脸,只手揪着陆锦的衣领往下拉,陆锦则全力往回捂,两个较着劲,拉扯之间,花绫子不慎将手戳在了陆锦的前胸,碰到了…软绵绵的两包。   她跟触了电似的,猛地收回了手,望着惊慌失措的绵绵,讪讪道,“那什么…,你这么漂亮,可是姐姐觉得吧,胸还是有点小哈,咱下次煮点…那什么…给你补补,这样我家绵绵就更完美啦…,哦哈哈哈…..”   “…….”   陆锦暗自松口气,好在之前亲爹陆远手下洪涛带人来寻他的时候,他灵机一动,去茅房之前跑去厨房取俩肉包子贴在胸口以防万一,哪知道姓洪的前脚一走,花绫子后脚就突然开窍了。   也不知该庆幸还是懊恼。他一直很想找个机会当着花绫子的面告诉她自己是个男人,可每次下定决心总是犹犹豫豫,反反复复。就像刚才,如果没有洪千户带人来找他,他或许可以松开,由着她查验,借此机会坦白也无妨,可惜那帮人还没走远,万一闹出什么幺蛾子,他可就不得不离开秦州离开花绫子了。   唉,到底什么时候告诉她好呢?   陆锦无比苦恼。   …….   腊月头上的时候,花绫子终于将包子铺的地契拿到了自己的手里。依旧是巴掌大的铺面,可是吃包子的人越来越多了,秦州的权贵如今也会光临她的小店,花绫子赚的盆满钵满。   只不过树大招风,秦州其他做包子的几家铺子和馆子眼红,前来挑衅,甚至福瑞兴做包子的赵大厨也不服气,提出要和花绫子比试,花绫子有陆锦支招,自己又是个聪慧人,没事儿琢磨琢磨新花样,赵大厨尝了几次花绫子的手艺之后,彻底死心,将秦州第一包的名头拱手让给了花绫子。   此后每天去花家包子铺的人都排着长队,花绫子和陆锦两人忙的脚不沾地,又雇了两个白天做活的帮工,并计划着过了年,将包子铺重修翻修,再盖上两层,容纳更多的来客。花绫子按照陆锦的建议,将铜板拉到钱庄换成了一沓银票,等到了下午,和陆锦两个关上门,坐在一起数钱,那幸福就溢于言表,两人对未来有了很辉煌的憧憬,准备卯足了劲儿,联手大干一场。   过小年的前两天,县太爷家的孙老太太又念叨花绫子的包子,打发二管事孙有才过来买,孙有才费九牛二虎之力,挤到买包子队伍的最前面,大声给忙的晕头转向的花绫子喊话,“花掌柜的!老太太想吃你上次做的那个蜜汁叉烧馅儿的,给来一笼吧!”   花绫子拧过头,满脸歉意:“老太太要的口味今天没做,您改天来。”   孙有才不大痛快,掏出一两银钱举在手里一扬,“哟呵,翅膀硬了!你能有今天也是老太太提携呢,别知恩不报!”   花绫子笑笑,给陆锦使个眼色,让他先应付着。边上人群吵吵嚷嚷,似乎有些乱,埋怨孙管事依仗权势插队,陆锦维持了秩序,快步到孙有才面前,微笑道,“孙二总管,您要等得住,下午腾出空儿来让掌柜的给老太太单独做一笼,成么?”   孙有才对陆锦的态度可比对花绫子的强太多了,二话不说,果真坐在花家包子铺等到了下午。花绫子下午关了包子铺,也果真单独做了蜜汁叉烧包,刚出笼就让孙有才提到食盒里带回了孙府。   大概是等的时间太久,孙有才将包子提回去以后老太太已经入睡多时,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孙有才打算将包子先搁到厨房里去,半道上遇到了县太爷的夫人柳氏。柳氏贪吃,闻到香味,一时没忍住,尝了两个,哪知到了半夜里,闹肚子疼,连夜请了大夫诊治,说是中了毒,给折腾的死去活来,柳氏好不容易捱到天亮,结果四肢抽搐,口吐白沫,人还是没了。   县太爷死了老婆,一怒之下,命师爷领着衙役前来包子铺抓人,街坊四邻的都出来看,偏偏花绫子雇佣的两个杂工当着很多人的面指证说孙管事昨天来买包子没买到,专门等到下午。花掌柜信守承诺,因着老太太的喜好,单另做了一笼蜜汁叉烧给她,而且两人亲眼看到花绫子在做包子的时候,鬼鬼祟祟往馅儿里加了不少粉/末。   之后衙役在花绫子床铺底下搜到了杂工口中的粉/末,然后当众查封包子铺,带走了花绫子。   花绫子有口难辩,陆锦在一旁大呼冤枉也无济于事。平头百姓不明白,以讹传讹,纷纷指责花绫子恶毒,可陆锦心里清楚,这一桩案子保不齐这就是孙家的一场阴谋。他想不通孙家陷害花绫子的理由,思量着孙有才不过是个办事跑腿的,他和花绫子往日无怨近日也无仇,犯不着搭上孙夫人的性命去陷害花绫子。   再思及县太爷孙希津,他是秦州出了名的孝子,毒/死母亲肯定不至于,那毒包子显然就是冲他老婆柳氏去的,毕竟有传言说县太爷和夫人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和睦,….可这和花绫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陆锦思来想去,当务之急不如赶紧去找孙希津的老娘,毕竟孙老太太过寿的时候承过花绫子的情,希望她看在寿桃的份儿上能让孙希津这个王八蛋重审此案。   陆锦收拾利落,在孙家院墙外面打量了一番,趁着没人,卯足了劲儿翻了进去。身上的土也顾不上拍,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上东院儿去找孙老太太。   老太太没见着,逮住个丫鬟一打问,上广化寺烧香去了,转身的时候,看见了县太爷孙希津,穿一身鸦青直裰,头戴云巾,瞧着一副道貌岸然相,此刻端端站在垂花门上,捋着八字胡朝他微笑。   “陆姑娘,”一看见陆锦,年过不惑的孙希津眼睛发亮,连神情都有些激动了,“就知道你会来,本官一直等着你呢。”   “你想怎么样?”陆锦似乎明白了几分,并不怵他,笔直立在庭院中,开门见山。   “姑娘冰雪聪明,本官就喜欢这样的人,自家母寿宴惊鸿一瞥,辗转成眠,念念不忘,本官活这么多年,才明白爱情一词之真意啊!”   “说人话!”   孙希津痴痴地看着陆绵绵,陆美人性子烈,见了县太爷还不行礼,竟叫他越发放不下了,比起他没什么姿色还动不动就红杏出墙的死鬼老婆,陆绵绵明艳不可方物,聪慧灵秀,真是良配啊!   “你嫁我做填房,我放了你花姐姐,还有她的包子铺。….如何?”   陆锦:“……..!”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宝宝有写耽美的潜质(开玩笑啦)╮(╯▽╰)╭,这个故事好奇怪哟,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女配,虽然有男配,然而男配都稀饭男主,什么鬼啊,原来宝宝是这样的苏珂安。 不少亲们熟悉宝宝的狗血套路,虽然不忍直视,还望见谅,若有不通请帮捉,爱你们。   ☆、第十一章   “这么说,你毒死了自己的老婆,就是…..为了我?”陆锦惊愕之后,反倒冷静下来。   孙希津不说话,算是默认。他老婆早该去死,堂堂的县令,就因为从前依仗了柳氏娘家的权势,这么多年在柳氏面前活得跟孙子似的,还隔三差五地被柳氏戴绿帽子,别说县令,换了哪个男人,谁能受得了这个?   陆锦放声大笑,“愚蠢….之极!”   “别这样说,陆姑娘,识时务者为俊杰。天高皇帝远,本官在秦州可谓一言九鼎,判谁是凶手,谁就是凶手。你是聪明人,想必…”   陆锦将拳头捏的咔咔作响,他很想揭开自己的身份,借此给孙希津一个响亮的耳光,可是,如此一来,后果不可设想,至少绫子姐姐的脸面恐怕就这么丢完了。   “孙大人言之有理,”陆锦压制自己的厌恶和愤怒,缓缓道,“你先放了我姐姐,我就同你成亲。”   孙希津大喜过望,上前靠近陆锦,陆锦不着痕迹地避过,淡淡道,“大人既然对在下有了爱情,就别玷污这种美好的情感,放了我姐姐,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谈。”   眼见美人唾手可得,可惜性子刚烈,要是逼得紧了,难免有个闪失,孙希津思索片刻,满口答应,“绵绵呐,那就先在府上住着,本官会让你亲眼看见花绫子走出县牢的大门。”   “……好。”   …   花绫子在牢里待了两天,毫发无损,因为包子铺里的两个帮工突然翻供,承认受人指使诬陷花掌柜,花绫子最终洗清冤屈,第三天就给放了出来。   狼狈不堪回了包子铺,看到的是满地狼藉,大蒸笼被砍个稀巴烂,桌子凳子都被掀翻在地上,后院里乱七八糟,家什物件扔的到处都是,她心里忐忑不安,跑回厨房角落处,将地上的砖块挖开,里面放着的陶罐里的银票倒还在,一张不少。   家里空荡荡的,萧索寂寞。   “绵绵——,绵绵——,你在哪儿…?”   她喊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急忙跑去隔壁杂货铺子,老板娘王玉娘满头珠翠,靠在交椅上嗑瓜子,见她来,迟疑了一下,还是站起来笑脸相迎,“哟,花掌柜的,你出来啦。”   “看见我家绵绵了吗?”   王玉娘摇摇头,安慰着满脸焦急的花绫子, “你对这叫花子感情还挺深!别操那份儿闲心!吉人自有天相,人家…好着呢,只怕你以后都高攀不起啦。”   “她…她怎么了?”   “也没怎么,”王玉娘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小声道,“我听说,呃,我听说的啊,她勾搭上县太爷啦,准备过了年,嫁给县太爷当正头夫人呢!”   “……不可能!”   花绫子情急之下,抬高了嗓门,吓得王玉娘直埋怨,“小点声儿!我也没说这是真的呀,就是听说而已嘛。咱俩这么熟,我糊弄你有意思么?我家二相公和孙家大管事有银钱上的来往,听孙管事喝醉以后叨叨的。秦州就这么大点地方,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是真是假,过上两月不就知道了么?”   花绫子一时不明白,绵绵怎么会去勾搭县太爷呢?她敢用花家祖宗十八代起誓:绵绵绝对不是嫌贫爱富的姑娘!   除非…..   …..坏了!   答案太过明显,绵绵肯定是为了救她,才会这么做的,想当初孙府办寿宴,多少双眼睛在绵绵身上打转,包括那孙狗官,没少盯着她看,而且打赏那天还乘机浑水摸鱼要摸绵绵的手,要不是她在中间隔着,绵绵不就被那老东西恶心到了?!   她怎么能把这层给忘了呢!….坏了坏了!   花绫子连口水都没喝,拔足狂奔,偏巧一出门,就碰到来找她的吴大壮。   “绫子你可回来了!”吴大壮欣喜不已,激动的差点眼泪哗哗的,“你回来就好,可叫我担心呐。”   “滚一边儿去!”花绫子无心搭理他,狠狠翻个白眼。“我忙着呢,以后别跟我眼前晃!”   “不是,绫子你听我说,听我说,”吴大壮嘴笨,花绫子一凶他,干脆结结巴巴,说不清楚了,“我找你…找你要说…那谁…陆姑娘….陆姑娘..,就是你那妹子,有.…..有….…..”   花绫子听到陆姑娘,抖个激灵,“你也知道了?!看来是真的了!”   吴大壮点点头,“对对,我也觉得…有有有问题,想告诉你,可是你这几天..你总不理我。”   “那怎么办?”花绫子脑子里飞速盘算着,她势单力薄,不如拉上吴大壮给她搭把手,反正他也喜欢陆绵绵,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吴大壮,快跟我去救人!”   吴大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花绫子拉上风驰电掣往孙家跑,不过她可没陆锦进入孙家那么顺利。沿着孙家墙根溜过去,踩在吴大壮肩上越过墙头扫了一眼,发现不少护院操着家伙查来探去,整个就是严防死守:孙狗官真是太鸡贼了!   吴大壮看她急得团团转,一时忘了自己要和花绫子说的事,拍着肩膀安慰道:“要不然我去引开他们,你去找…找陆….”   花绫子莫名感动了一下,道,“委屈你了,我见到绵绵一定会在她面前给你记上一功!”   吴大壮有口难言:“我不是….”   花绫子如此这般交代一番,吴大壮视死如归,从墙头上翻过去,跳进孙家院子里,撒腿就往孙家大门口跑,护院呼啦啦围过去,花绫子乘机从树荫处翻进院墙寻找陆绵绵。   她存着几分机灵,打昏了迎面过来的一个丫鬟,换了她的衣服,低头四处寻找。穿过游廊,听到几个小厮嘀嘀咕咕议论绵绵,说老爷这会儿在厢房里抱着陆美人享乐,不让旁人打扰,大家都别过去了,别扫了老爷的兴致。   花绫子火烧火燎,进了孙家主院,东厢房门已经被反锁,里头踢里哐啷全是摔东西的声音,还有男人呜呜嗯嗯的呻/吟,花绫子热血冲头,从右手边花坛上操起块砖头,将镂花窗砸了个稀巴烂,喊道,“绵绵别怕,我来救你!”   她从窗户里跳进去,看见孙狗官嘴里鼓囊囊塞了东西,被绑在拔步床的雕花柱子上,让绵绵揍得鼻青脸肿,地上撒了无数的碎瓷破片,陆绵绵照着孙狗官腹部恶狠狠地几拳,骂道:“我去你大爷的!给脸不要脸!信不信老子宰了你!妈的!老子宰了你!”   远处隐约有嘈杂声传来,花绫子暗道不妙,拽着陆锦,“绵绵别打了,咱们走吧!算姐姐求你了!”   两个人正从破窗里翻出去,不料孙希津突然挣脱绳索,从后面死死扣住了陆锦的脚,陆锦吃痛,整个人从窗台上被扯下来。花绫子大惊,想都没想,操/起青砖块照着孙希津脑门上就是一下!   啪的一声,砖头被劈成了两半,血流如注,糊了孙希津满脸,狗官咕咚一声,倒地不起。   陆锦傻眼,就听着花绫子大吼一声:“——跑!!”   ….   两人飞奔出陆家,护院家丁乌泱泱的从后面追着。花绫子和陆锦奔了一路,穿过孙府附近的偏解僻巷 ,兜了一圈,朝县衙后面二郎山的方向跑去。   “绵绵啊,我跑不动了,不行了…..”   “那要不,…歇一会儿吧。”   拼尽全力跑上二郎山,陆锦挣扎着扶稳几欲跌倒的花绫子,两个人向前挪了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后山坡上一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   “再不歇会跑死的,估计他们…..不会追到这里来…..”花绫子大口大口喘气,抬起袖子擦掉满头大汗。   “不好说,姐姐,要不我们歇一会儿继续走吧,孙希津肯定不会放过我们,咱们得想办法出秦州城才行…..”   天寒地冻,雾气不断地从两人嘴里哈出来,挡在眼前,模糊不清,心跳的很快,似乎下一刻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似的,花绫子斜斜地歪在树下,转头看陆绵绵,才发现她头发凌乱,衣衫破烂,前天才给她做好的新棉衣已经撕裂了好几道口子,白皙修长的双手全是被划伤的痕迹。   花绫子心疼不已,抬手帮陆绵绵整好衣领,轻声问道:“绵绵,狗官….没把你怎么样吧?”   陆锦抬眼看她满脸关切,摇摇头,才要说什么,发现孙希津的师爷带了人骑着马从后面追上来了!   “快抓住杀人犯!别让他们跑啦!”   前遭围困堵截,后有穷追不舍,两个人好不容易放松的心弦又紧绷起来了。   “姐姐,…怎么办?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瓮中之鳖既成事实,到了生死关头,陆锦言语之间说不出的懊悔伤感。   “绵绵,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跳吧!从这坡上跳下去,我知道这底下有个藏身之处,或许我们能躲过这一劫!”   四目相对,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花绫子传递的是坚定和勇气,陆锦郑重点点头,两人从山坡上毅然决然地跳下去了。   天色阴沉,满山草木皆枯败,冰霜覆面,贴在上面瘆的厉害。耳边是寒风,身下是荒土,四围充斥着萧索荒凉的气息。陆锦抱着花绫子从坡上咕噜噜往下滚到了坡底,撞到了一块大石头上。   花绫子被撞得天旋地转,眼睛里直冒星星,缓了片刻,才有了几分清醒,一睁眼,竟然发现陆绵绵双手抱着她躺在自己身下,给她当了人肉垫子。   陆绵绵星眸半垂,欲语还休,两颊红彤彤的,连耳根子都红透了,像煮熟了的虾子。   “绵绵…你怎么了?我压着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姐姐,你…你碰到我了….我…”   花绫子愣了一下,才察觉自己的右手在陆绵绵的腿/间搭着,不光如此,她还碰到了软绵绵的一包。“…..这….是…什么..?”   陆绵绵呼吸有些急促,眼波柔软如水,红唇紧紧抿着,美人不好意思看她,微微侧脸,刹那间风情万种,美不胜收。   “这…这…..什么玩意儿?”   花绫子难以相信自己的触觉,又上手使劲儿摸了摸,那一包似乎有渐渐变大的趋势。   ….   “哎呀——妈呀啊啊啊啊啊啊!…….妖怪啊啊啊啊啊啊啊!”   山底回荡着花绫子歇斯底里的喊叫。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一直当做亲妹妹的小美人,上面有两个包,下面有一个包,为什么她….她她她...有三个包???!!   为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花掌柜精神错乱喽,宝宝出差回来啦,可是存稿君没多少了,嘤嘤嘤,宝宝要好多好多的收藏,和好多好多的支持才能保证动力充足,码字有劲头噻。   ☆、第十二章   从牢里出来还不到三个时辰,花绫子又给抓进去了。   下午在二郎后山坡底下,花绫子的观念和思想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她自以为是地察觉陆绵绵的与众不同,心里瞬间阴云笼罩,压得人透不过气,想寻找一个明确的答案吧,却怎么也找不到突破口,再加上本就疲累至极,脑袋被石头撞的晕晕乎乎,受不住刺激吼了两声之后,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剩下陆锦抱着她不知所措,围追堵截的捕快听到叫喊声趁机留下坡底捉住了这两个,带回县衙大牢。   等醒过来的时候,四周冷清清的,冻得脚趾发疼。一盏小油灯嵌在土墙上,忽明忽暗,摇曳不定,地上铺了干草,还有一床破破烂烂怪味十足的被褥横在眼前。一切都没变,还是两天前开始就一直住着的牢房,下午从出去到后来所发生的一切,仿佛就是一场梦而已。   后脑勺隐隐作痛,抬手摸摸,肿了老大一个包,疼的花绫子嘶嘶直叫,翻起身盘腿靠在墙上,感觉隔壁好像也住了人,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并不牢固的墙壁上透过来,紧接着就听到一个声音轻轻喊她的名字,“绫子,绫子,你醒了吗?”   …..是吴大壮!   她挪过去紧紧贴着墙壁,说道,“大壮!你,你怎么也在这儿?”   问完才觉得,她这话有些多余了。她拿砖头敲了孙希津,而吴大壮那个时候正在帮她引开孙府一干人等的注意,要是有人说他俩合谋,估计大家都信。   “我,我自然是被抓进来了,私闯官老爷家,我…被人堵住,就…就没跑出去…”   “哎,我对不起你,”花绫子心里愧疚,道,“大壮你放心,是我撺掇你的,堂审我就会告诉他们你是无辜被我连累,让他们放了你。”   “绫子,我没事,最多判我两年苦役,倒是你….可怎么办啊…”   狱卒将昏迷不醒的花绫子提溜进来的时候,吴大壮就听到他们议论,说花绫子策划谋害县太爷,还企图带着妹妹逃跑,不管孙大人活不活得过来,她肯定跑不掉,说不好还会…死的很惨。   花绫子唉声叹气,这回进来,这辈子都别想再出去了。也不知道….绵绵怎么样了,…绵绵….对了,……陆绵绵!   花绫子又开始抓狂。……好吧,绵绵虽然是个怪物,但她得承认,相处了这么久,多少生出些感情,放任陆绵绵不管,于良心上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儿,遂急急地隔着墙打问,“大壮,你看见……绵绵了吗?”   “没看见呐?她….怎么了?难道…….不是跑脱了?”   “不知道啊,我发现…..她是那什么,…然后我一激动,就昏过去了….”   吴大壮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道,“你发现了是吗?….绫子,你终于发现了!”   花绫子闻言,磕磕巴巴地,“我…. ,我,你..你…..发现什么了?你都发现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不是的,不是的,”花绫子的质问弄得吴大壮也紧张起来了,“我一直想和你说,可是你不搭理我啊…”   花绫子:“那…那你怎么发现的?”   “就是那天,咱们在清风茶馆…说话,然后陆姑娘来了,她离我很近,我觉得奇怪,就多看了几眼,越看觉得…越不对劲。你说,哪有姑娘家,长那么漂亮啊,她肯定有问题,当时就想说让你当心来着。”   吴大壮仔细回忆那天的场景,风情款款的陆绵绵贴到他跟前,他不慎从捂得厚厚的衣领看到了陆绵绵微微凸起的喉结,他不是很确定,又睁大眼睛仔细地看了看,于是从陆绵绵的妩媚的表情和妖娆的眼神里发现了掩饰不住的厌恶。   真是太诡异了!他都快窒息了!姓陆的……非妖即怪!   “真可怕…..”花绫子捂着胸口感慨,“我居然一直被蒙在鼓里,还一直拿她当亲妹妹看。”   “绫子别怕,以后离他远一点便是,”吴大壮恨不能此刻握着花绫子的手,给她壮胆,“这种狐狸精,惯会惑人,无论是谁,只要被他们迷住,就会乘机吸走人的元阳,助长自己的修为….”   “你说什么??”花绫子难以置信,“她是狐仙??怎么可能!”   “肯定是,”朴素简单的吴大壮向来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他靠着墙壁频繁点头,尽管花绫子看不见,“你想想看,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她眼睛里藏着妖气,老人们常说的狐狸精,就是这个样子,反正她要不是….狐妖….,肯定就是鬼魅….”   ….   油尽灯枯,星火湮灭,牢内一时沉默,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花绫子对妖狐鬼怪之谈半信半疑,可是除此以外,她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来解释陆绵绵不伦不类的身份了。   良久,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阵阴风随之吹进来,有个清越明朗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牢房里回响,“姐姐~~…..,我不是狐妖~~….,也不是鬼魅~~”   花绫子汗毛都竖起来了,使劲儿往角落里钻,“….绵绵!你你你…..你别过来来来,我我我可从来没害过你你你你!”   隔壁吴大壮硬着头皮喝道:“你要干什么?离绫子远一点!”   一团昏黄温暖的光,慢慢朝花绫子飘过来,走进了,变成了陆锦手里提着的一盏八角羊皮灯笼,他轻盈地立在花绫子面前,将手从栅栏里缓缓伸进去,柔声道:“姐姐,是我,我是绵绵啊。”   花绫子稍微镇静些了,捂着胸口说道,“我管你是谁!从现在起,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一刀两断!”   如果说刚才花绫子还对陆绵绵的身份有一丝质疑,那么她在牢里,而陆绵绵却置身事外,不得不让人觉得她就是什么神通广大的精怪了。   “姐姐别怕,其实,我不叫陆绵绵,我叫陆锦。我会…原原本本说给你听,姐姐,你…过来一点好吗?”   花绫子无动于衷,“我不想听!…..赶紧走!”   那语气里十分冷漠,明明和她近在咫尺,却仿佛隔了天涯海角那样远。陆锦心里发酸,他就知道,真身被发现,一定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真的叫陆锦,可是姐姐叫我绵绵,我也没意见。…我家在京城,我,…以前,从来都没离开过家门,成日里衣食无忧,一门心思读圣贤书,并不知人心险恶,世道深浅….”   他垂了眼眸,娓娓道来,“我爹在京城当官,他…他攀龙附凤,我不小心听到他和我娘商量,说要把我送给朝云长公主当…当男宠….,然后我我…我就跑了。”   “….男宠?”花绫子愣了一下,彻底绕糊涂了,“那…那你到底…是男…还是女…”   隔壁的吴大壮一脸茫然,听到这里,倒是机灵了一下,“绫子别被他骗了!他可男可女!就是那种长的很漂亮的狐狸精,要么扮成女子,迷惑男人,要么扮成男子,迷惑女人.!”   花绫子&陆锦:“……..”   “别捣乱!”花绫子翻个白眼,对吴大壮生出了几分鄙视,比起他的狐狸精之说,她似乎更愿意相信陆锦。   和陆锦同吃同住这么些天 ,有些信任是心不由己,不过寥寥几句,花绫子便打消了陆锦是妖狐鬼怪的念头,她慢慢挪到栅栏口,看着昏黄灯光下陆锦明澈如玉的眼睛,冷冷道,“老老实实交代,千万可别骗我!”   陆锦心头一喜,伸手去牵她,被花绫子躲开了,“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吴大壮眼看陆锦要抓到花绫子,急得直抠墙皮,连喝带嚷嚷,结果这两人谁也没搭理他。吴大壮嘴里狐狸精狐狸精骂个不停,陆锦嫌他聒噪,忍不住朝牢门口喊一声,“洪大哥….”   一枚石子卷着劲风打在了吴大壮挣扎着伸出栅栏的后脑勺上,当的一声,吴大壮应声倒地。   总算清净了。陆锦从胸口掏出两个小馒头,递给花绫子,“姐姐,这是我今早在孙家…偷偷塞上的…,上一次的时候洪涛来找我..,我从厨房里..取两个..小包子…塞到胸口…,主要是怕做的不仔细,被发现了,就得离开你…..”   花绫子死死盯着那俩馒头,她一天没吃饭了,此刻肚子很配合,叽里咕噜响起来,饥饿让人丧失理智,她二话没说,拿过来就啃。   啃了两口,又觉得不对劲儿,眼神游移,从陆锦的坦荡荡的胸脯挪到了下面,陆锦瞧出点古怪,闹了个大红脸,双手下意识捂着腿间,说话一下子不利索了,“姐姐,…我..我...下面这个是…真的,…取不下来,….真的…..真的…..”   “……..”   花绫子一阵猛咳,喷的馒头渣到处都是。   两个人总算靠得近一些,陆锦微低了头,将事情的原委一股脑儿全部倒了出来。   据他所言,朝云长公主梅若英风流成性,府上圈养面首三千,男宠无数,国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彼时京城有美男子四人,人称四公子:裴慕张陆,前三位已经被朝云公主收纳在石榴裙下,人都说长公主殿下因为陆锦年纪尚小所以放他一码,不过自打入秋以来,坊间又有传言说很快就轮到他了。   陆锦起初没太当回事儿,毕竟他爹路远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是皇帝器重的心腹。即便长公主想做什么,也得考虑考虑陆远的脸面。朝云公主为人心黑手辣,朝野都传她弄死了自己唯一的弟弟,准备登基做女皇,是以她这几年一直不停地拉拢朝中权贵,其中就包括陆锦的父亲。陆远年初开始,便和朝云公主走的很近,似乎真的在筹谋大事,陆锦不关心政事,直到那天下学归来,无意中看见父亲与和离多年的母亲突然坐在一起,心生好奇,跑过去偷听,才发现两个人在商量陆锦的婚事,并且提到了一个震耳欲聋令人发指的名字:梅若英。   陆锦平时虽然温和,但也是个倔强性子,大好年华,自然不愿意做梅若英裙下之臣,听到风吹草动,卷了细软连夜出逃。他打算跑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避过风头再回京。   离家出逃,骑了日行千里的骏马,一路向西,很快到了秦州边界。可惜他自幼被父亲保护的太好,加上当时性子单纯,半道上被一伙乔装改扮成客商的骗子骗得一干二净。生活举步维艰,从云端就这样跌倒了谷底,历经七天磨难,尝尽人间辛酸,走投无路,闻着香味栽倒在花家包子铺门口,命运才有了转机。   之后的事情变得顺理成章,救命恩人花绫子读书少,认错了他的名字,眼头儿又笨,看错了他的性别,那就将错就错。陆锦当时也留个小心眼,如果男扮女装,能让花绫子管他温饱,如果男扮女装,能逃离父亲敏锐的追捕,这样一举两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   事情的原委清晰明了,花绫子沉寂半响,方才自言自语,“这么说,你还真是个….男的…..”   陆锦心中忐忑,低声哀求:“姐姐,对不起…..你有今天,都是我一手造成的,你….能不能…原谅我。”   花绫子苦笑,嘴里的馒头难以下咽,噎的眼泪都出来了,“陆公子,如果你是我,你会原谅自己拿真心对待,却对自己撒了弥天大谎的人么?”   “姐姐…,你….别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   “走吧,陆公子,我..不想再看见你。”   她长长叹口气,背过身去,不再搭理他。陆锦怎么好意思觉得自己天性纯良,涉世未深?一个简单纯粹的人能干出这样的事情么??懊恼,痛恨,憋屈,似乎已经没有任何语言能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朝云长公主梅若英是宝宝另外的坑《好欢喜》的女主,文案很久之前就放出来了,大家有兴趣可以提前关注一下啦,嘿嘿,(*  ̄3)(ε ̄ *)。 求收藏求支持,话说亲们光点击不收藏是为毛线啊,宝宝表示好忧桑....   ☆、第十三章   陆锦还待说些什么,有人走到牢门口,朗声催促他,“公子,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还要赶路,走吧。”   说话的这人正是前些日子漫天漫地寻找陆锦的锦衣卫千户洪涛。他奉陆远之命寻陆锦归家,在秦州断了线索,根据秦州庙会那日传出的一曲悠扬的笛声顺藤摸瓜找到花家包子铺,却和陆锦错过,出了城门觉得有遗漏之处,又折回秦州寻陆锦,恰逢县太爷被刺,陆锦被抓,这才顺着苗头找到了陆小公子。   当时陆锦被捕快押回县衙,是洪涛带着人亮了身份,欲带他回京。陆锦不肯,将错杀县太爷之罪揽在自己身上,洪涛哪里肯听他的,平日里养尊处优的陆公子只怕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谈何杀人?   陆锦没辙,要洪涛想办法保花绫子安然无恙才行。洪涛没办法,告诉他,大概只有陆指挥使能帮上他这个忙了,早点去见,早点解救。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一个证据确凿的一砖头差点拍死朝廷命官的要犯,洪涛最多能让她在牢里活得舒坦一点,仅此而已。   陆锦慢吞吞出了牢房门口,眼睛里似乎还有泪光点点,看得洪涛直摇头:陆公子和他爹一样,妥妥的情种,真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呐。   “姐姐说,叫我离她远一点,以后都不想再看见我,….我这一走…,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啊……..”陆锦回头望着黑洞洞的牢门口,依依不舍。   “公子…大约是回不来的,.”洪涛手握长剑,双臂交在胸前,沉思一番,“不过花掌柜要是有心,自然会上京来找你。”   “洪大哥,”陆锦无比失落,“我这样骗她,….她会有心?”   “她要没心,何必拼命护着你?”洪涛郑重其事地拍拍陆锦的肩膀,宽慰道。   “那是因为她当我是——”   洪涛呵呵一笑,“事在人为嘛,公子不必担心,抓紧时间上路吧,拖得越久,你花姐姐越危险。”   “哦…好吧。这个…..你拿着,放在我这里也不方便,”陆锦从怀里掏出个从秦州入境运私盐分赃的账本,那是他在孙府这两天挖空心思搜罗出来的,不慎被孙希津发现,为此,孙狗官差点置他于死地。   雪花洋洋洒洒从天上落下,满目银装素裹。马车就在路边候着,洪涛的几个手下毕恭毕敬等候陆锦。陆锦去见花绫子的时候,身上依旧穿着被扯烂的新棉衣,他舍不得脱下来,那是花绫子半夜点灯,熬了好几个晚上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洪涛无奈,从手下手中接过风毛羽缎披风,亲自披在他身上,扶他上了马车。骏马嘶鸣,在风雪夜中飞奔疾驰,卷起玉蝶飞花纷乱,也将无数孤冷落寞留在了半空中。   ….   两个月后。   牢门打开,一脸凶相的牢头跨进来,开了锁,对着睡的昏昏沉沉的花绫子喝道,“还不起来,要睡到什么时候?真把这儿当家了!”   花绫子眯着眼,无所谓地笑了笑,却没动弹:自那天别过陆锦之后,她被转押在女牢里,既不过审,也不判刑,就这样关着,不睡觉,还能干什么?   “要睡,滚回你家睡去,这地儿不要你了!”   “……!”   花绫子睁了眼,一骨碌翻起来,窜出牢门,紧紧拽着牢头的胳膊,“…..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瞧瞧!”牢头被花绫子抓住两臂一同摇晃,“咱们奉命放你,孙大人犯了重罪,押上京城受刑去了。可怜见儿的,病病歪歪一个月,好不容易活出点精气神儿来,却给判个剥皮揎草的下场,还不如让你一砖头彻底拍死了算!”   秦州城里跟着孙希津捞油水的人从上到下都有,所以拥他的也不少,孙希津倒了,牢头连汤水也蹭不到,新上任的县太爷因为孙希津贪墨之事雷厉风行地整顿,导致牢头日子越发艰难,对着花绫子各种不顺眼,但还不能太怎么着她,因为新的县官老爷说了,人家不但没有罪,反而还立了功呢。   花绫子不明就里,嘴巴张的有鸡蛋那么大,半晌说不出话来。出了牢门,单独受到了新任县太爷的接见,县太爷先是安慰她受委屈,不容易,接着说她立了寻证之功,是巾帼英雄,所以才彻底拔掉了秦县的大蛀虫,之后代表官府赏银八十两,教她好好生活云云。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啊!   花绫子在牢里渡过了冬天最后的那些日子,放出来已经是开春了。万物复苏,阳光温暖,她走在街上,一切还和从前一样,有给她打招呼的,也有埋头干活不理她的,当然还有三五成群站在街边对她指指点点的,   “哎我听说啊,她可真够浪的,不愿意成亲,反倒弄个野男人白天夜里守在身边儿伺候,害怕人知道,还给扮成女的,蒙了我们这么久,要不是出这事儿,我踅摸着就一直这么着了。”   “…啧啧,不会吧…”   “怎么不会啊,那男人我见过,跟个娘们一样,你要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你弄错了,那本来就是个娘们儿啊,花绫子出了事,人家扮成男的卷了她的钱跑的影儿都没啦!”   “哟!哟!哟!这..这什么喜好啊,以后咱得离她远点儿!”   那些叽叽喳喳的议论随着春风吹到花绫子的耳朵里,她停了脚步,转头看她们。   几个女人讪讪的,左边的一个有点难为情,勉强给她打招呼,“花掌柜的,你出来啦,包子铺什么时候开张啊,你不在这两月,我们一家都惦记着你那包子呐…”   其他几个赶紧附和,“对啊对啊,瞧瞧你,瘦了一大圈儿,我怎么看着,到比从前更好看了呢!”   花绫子漠然,不回应。心里空落落的,像丢失了什么。两个月前,只要出家门,必定和绵绵有说有笑,形影不离,可惜现在….   包子铺依旧那么萧索,冷清清的,蒙尘蛛网堆满了屋子,从前面转到后院,再从后院儿转出来时,听见隔壁杂货铺子吵吵闹闹,其中有王玉娘撕心裂肺的哭声,也有男人暴躁的呵斥声。   “许昌你个狗/日的,和你兄弟把我不当人,老娘不伺候你们了,……和离!”   “你个贱人!你有种再说一句!好吃好喝供着你,反了你了!”男人似乎踢倒了凳子,发出踢里哐啷的响声。   “有种你就弄死我,不然就和离!谁不离谁他妈是狗娘养的!.”   王玉娘骂骂咧咧,然后男人起初没什么动静,过了一会儿又开始好言相劝,花绫子本来还想去隔壁问问最近如何,这下好了。清官难断家务事,她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抬眼望天,不知所措。   花绫子无聊,对插了袖子,坐在门口晒太阳。门前枣树抽了新芽,叶子鲜嫩青翠,静静伸展在阳光下,微风拂过,碎金流转,霎是好看。起身去摘,猛不丁见吴大壮从远处跑来,高兴的喊着,   “绫子啊!你出来了!你终于出来了!”   八尺高的汉子热泪盈眶,心上人劫后余生让他再也控制不了内心的激动,紧紧地握着花绫子的双手,不停地重复着,“你出来啦!出来就好!我只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大壮….,….”   花绫子一脸茫然,双手被勒出了红印子,挣扎半天,才让吴大壮松开,“大壮,咱们有话好好说行么?”   “好,好!”吴大壮憨厚地笑着,“我这是太高兴了,你不知道,他们都说你必死无疑。”   “我这不好好的么,吉人自有天相,”花绫子笑笑,“倒是你,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吴大壮摇摇头,“我好着呢,年前抓去修补城墙,干了一个多月,就给放了。”   花绫子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都是我连累你了,”   吴大壮嘿嘿两声,摸着脑袋瓜子,“哪有的事 ,要怪就怪那个狐狸精——”   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瞧见花绫子表情不大好看,立马闭了嘴,磕磕巴巴的,劝道,“绫子啊,那些都过去了,以后谁都不提。咱们走,我我我….请你去清风茶馆喝茶吧。”   又是清风茶馆….   “我不去。”花绫子淡然摇摇头,“大壮,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谢谢你。我想,我以后还是别连累你了。”   吴大壮着急,说道,“绫子,你别和我这样见外,我..我们再谈谈…好吗?…你看,我们都老大不小的了,总不成亲也不是个事儿啊,不管你提什么条件,我我…都依你还不行吗?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说出来,我改,我都改!”   “不去。我不想成亲。”花绫子摇摇头。   “绫子,….…你是因为那个狐狸精才拒绝我的吗?可是他不会喜欢你的,否则不会害你坐牢,不管不问,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不是,”花绫子仰着头,望天轻叹一声,“大壮哥,别在我这儿耗时间了,你耗不起。”   吴大壮不是不够好,如果是从前,她肯定会揣着几分喜悦,爽快地答应他。可是现在呢,让绵绵这么一闹腾,她对吴大壮一丁点儿男女之情都没有了。   她甚至想,如果遇不到真正喜欢的人,就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也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 剥皮楦草:据传是明朝法律《大诰》中的一种酷刑。把人皮完整剥下来,做成袋状,在里面填充稻草后悬挂示众。详情请咨询度娘。   ☆、第十四章   包子铺简单收拾一番,重新开张,还是从前的味道,生意却远远没有从前那样好了。说不清楚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或许和先前县太爷的老婆被包子毒死有牵扯,虽然不是花绫子干的,可惜平头百姓最开始得到的消息已经根深蒂固印在心里,挥之不去,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是这样。又或许因为孙希津死得惨烈,和她也脱不了关系。   前任县太爷孙希津参与私盐贩运,罪大恶极,这些罪恶似乎离百姓有点远,因为他本人的口碑在秦县相当不赖,从前人人都夸他是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爷,老百姓认死理 ,对花绫子就不那么待见了。最为津津乐道的是,她和陆锦的过往也被人翻出来传成很多版本,人言可畏,花绫子渐渐发觉待在秦州真是不怎么自在了。   隔壁王玉娘和她的三个丈夫前两天闹和离,一状告到县衙,然而这回她如愿以偿,回来以后轰动了整条街,连花绫子都有些惊讶。和离后的王玉娘无处可去,想着老邻居花绫子一人住着空荡荡的,便跑去借住。王玉娘生就一张巧嘴,花绫子推辞不掉,只好应下。   包子没卖完,剩了多半,花绫子和王玉娘两个围着灶台一边吃一边说话。王玉娘如今布衣荆钗,素面朝天,少了几分妖娆妩媚,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玉娘,我觉得你和离是对的,别管别人说三道四。”   王玉娘的心情有些糟糕,大街小巷的言论都向着她的前夫,和离之后总能听到别人在背后说她被三个男人好吃好喝供着,竟还不知足,水性杨花想攀高枝儿,如何如何地不要脸云云。花绫子试图安慰她,比起王玉娘,她这些天也没少被人戳脊梁骨,那种恶毒可比这厉害多了。   “当然,我早该离的,可惜拖到了现在。”王玉娘有口难言,不知道别人家妻子和丈夫们是怎样相处的,可她实在受不了经常被绑在床头上,让男人们用蜡烛皮鞭什么的折腾她,一言不合就照死了打,她吃着他们的,喝着他们的,花着他们挣的钱,可那又怎么样,她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买来任意欺凌的畜生啊!   想着想着,酸楚涌上心头,眼泪禁不住从脸颊上留下来。   花绫子忙将帕子地给她,安慰道:“哭什么?现在不是挺好?我原本都没想到你这回能达成所愿,只道你在县衙白折腾一回罢了。”   老实说,她很佩服王玉娘百折不挠最终达成和离的勇气,当真令她刮目相看。   “我原也这样以为,这一回八成又是白费功夫,只不过听人说起,年头上朝云长公主被封了皇太女,摄政监国,重新修过律法,苛待妇人要以罪论处,还有——”   “你说什么?….朝云公主….,…….皇太女?”花绫子不淡定了,女人权势逼人,问鼎天下,真真让人耳目一新。   毕竟秦州离京城太远,消息传来的有点晚,况且花绫子在牢里呆了两月,乍闻之下,竟生出一种世道要变的感觉,…..皇太女?这在我朝可是破天荒头一回!   “瞧你,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历朝历代,可都出过女皇帝呢!皇权至上,能者居之,长公主那是女中豪杰!”王玉娘的学识比花绫子要宽广些,提起长公主,一脸膜拜,再看花绫子瞠目结舌的表情,就有点嫌弃她眼界太浅,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花绫子似懂非懂,点点头,不过片刻,朝云公主这四个字又戳到了她的心里,绵绵曾经和她提到过,朝云公主本就是个贪恋权势的女人,而且她….还看上了…绵绵,让绵绵给她当小妾,这下又摇身一变,…….成了皇太女,….   花绫子将前因后果串在一起仔细回想,心里乱糟糟的,如同将油盐酱醋茶一股脑儿灌进了肚子里,五味杂陈,难以言喻。   “绫子啊,…你这..,包子铺缺不缺人手啊…”   王玉娘看她愣神,半天不说话,小心试探着,和离之后孤身一人,没了男人依靠,就得靠自己,可惜身无一技之长,娘家离得又远,回去了家中还不定都是什么嘴脸,总得先找个落脚之地,以解燃眉之急。况且花绫子好歹还会点拳脚,万一有人欺负,也能护着她一点不是?和花绫子当了两年邻居,别的不提,花掌柜的为人热情仗义,想来,是不会拒绝她的吧。   “玉娘,我……”花绫子回神,望着一脸期盼的王玉娘,颇为歉疚,“我打算….离开秦州..”   “为什么…”   “你也瞧见了,生意不好。再这么拖下去,坐吃山空,人挪死,树挪活,我想到外头试一试。”   “哦,你说的在理,”王玉娘点点头,若有所思道,“那你准备….去哪里?”   花绫子犹豫片刻,终于将决定告诉了王玉娘,“…..京城。”   “为什么?”   “因为…..” 花绫子顿了一下,慢慢道:“…或许……我…七叔就在那儿,….我得去找他…”   花绫子无法告知王玉娘她去京城的真正原因。在听到朝云长公主这几个字的时候,就萌发了这样的念头,这个女人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会不会放过绵绵呢?   不,他现在是陆锦陆公子,可是在心里,花绫子一直将他当做自己的妹妹,自己相依为命的亲人。怨恨是一回事,牵挂是另一回事,她强迫自己不去担心他,可是心不由己:可怜的绵绵啊…..   她不是傻子,新上任的县太爷赞扬她寻证立功,那时候她就觉得一定是绵绵暗中相帮,包括这两个月以来,她安然无恙,只怕托的都是绵绵的福。她想起绵绵走之前,信誓旦旦地保证,叫她安心待着,因为他会用尽一切法子救她出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绝不会让她有一丝委屈。   而如今她平安顺遂,可是绵绵呢?   他….会不会因此…..被关进公主府?   或许回了京城,绵绵还是锦衣玉食的陆家公子,说起来她并不能为他做些什么,然而心底总生出抑制不住的渴望:想去就近探听他的消息,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在长公主那里受委屈,有没有被人欺负….   越想心头越乱,如果她的平安是绵绵用自己的未来付出的,那么她后半辈子,又如何能过安稳?   …….   “京城可是天子脚下,繁华昌盛,听说那儿还有黄头发绿眼睛的夷人,有趣得紧,我也想去见识见识呢,咱们一道走吧,”王玉娘等不到花绫子的回答,抢先把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我觉得吧,待在秦州和许家那几个臭男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挺招烦的,索性离开这里,闯荡闯荡,别跟那井里的青蛙一样没见识!”   “这….”   花绫子犹豫不决,她和王玉娘还没好到可以结伴同行的份儿上,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和王玉娘无话可说,想独自离开吧,又不忍拂去王玉娘此刻确实真诚的好意。   “绫子,你听我说,”说了这半天,花绫子都没松口,王玉娘不得不添油加醋,说两句好听的给她:“京城离这儿两千多里呢!你一个人上路,人生地不熟的,两个人做伴岂不更好?再说,你去京城做什么呢?卖包子?你不需要帮手么?我可是现成的啊,咱俩可是同乡,你权当雇个伙计,我给你打下手,要是有个什么,还能互相照应着。”   “成!咱可说好了,要是遇上事儿,得听我的,我可是东家。”花绫子郑重其事交代。   “这个自然!”   两个人说定,商量了大半晚上,此后花绫子就为离开秦州做准备,包子铺租给了别人。或许有朝一日,她还会回来,毕竟七叔也是杳无音信,万一将来回到秦州,还能有个落脚的地儿。   三天后,两人离开了秦州城,搭乘驴车,一路跋山涉水,翻山越岭,顺着官道走了两个月,才走到了繁华昌盛的帝都。   才进了永定城门,就听说了一件大事,王玉娘心中的女中豪杰朝云长公主已经于七天前登上宝座,君临天下,成了名副其实的女皇帝。   “乖乖,了不得!”王玉娘啧啧赞叹,“啥时候咱要是能见这位万岁奶奶,死了也甘!”   “瞧你这点儿出息,”花绫子不以为然,奚落她,“见她你也不可能上天,还是想想咱们今儿在哪儿落脚吧,总不能风餐露宿,那多恓惶。”   “先吃饭。”王玉娘不同意,“饿死了,吃饱了才有力气找地儿。”   京城果然繁华,两个远道来的异乡女人,在街边儿吃了豆腐脑和糖火烧,赶着驴车带着好奇心在四九城内转了将近一天,都没太整明白,吃喝玩乐应有尽有,客栈也琳琅满目,价格超出了她们的想象,两人积蓄不多,最终又赶着驴车出了外城,花绫子虽然只比王玉娘年长半岁,到底也是辗转打拼过来的,经验丰富些,王玉娘还在思量暂时该在哪里落脚的时候,她咬咬牙,在外城靠近崇文门的金鱼胡同口上租下了一套极小的四合院,和在秦州的差不多大,她打算在这里住下,努力卖包子,好好讨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换地图喽,求收藏求评求撒花喽。存稿快完喽,宝宝需要加油喽。 架空背景,架空京城,都是宝宝在浅薄的认知上胡乱编的,大家见谅,当然如果有更好的建议神马的,一定要告诉我啦。   ☆、第十五章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起步挺艰难。花绫子花两天办好了一应家什物件,开始着手卖包子。因为不能确定京城老百姓的口味儿,她又拉着王玉娘满街转悠,进了大大小小的包子铺,尝了整整一天包子,到最后,塞到嗓子眼儿里咽不下去。花绫子倒还好,王玉娘但凡看见包子,再一想到还要替花绫子打下手做包子,心里发堵,脸都绿了。   “出来挣钱就得这样,哪有轻松的?是你非要跟着我,现在反悔也行,就算你要想回秦州,我也不拦你。”   花绫子心里有气,与其说请了个伙计,倒不如说供了个好吃懒做的奶奶。她无所谓,从前在秦州,花老七大多数时候不在,照样一个人撑起自己的买卖,虽说辛苦,可是心里安稳,没牵累。如今还要光顾着王玉娘,瞧她半死不活,一副看见包子就想吐的样子,也只得无奈摇摇头,感慨一番,不知怎地,想起陆绵绵,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照样吃的苦,耐的劳,偏到了王玉娘这儿,就怎么都不合适了,话说这做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我哪里要说回去的话?绫子你是要赶我吗?我一个女人家,又没你那样能独自活下去的本事,这要是走了,横竖不得饿死,”王玉娘挺委屈,眼圈儿也泛红了,“我只是不适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哪能一下子什么都会呢?….好啦好啦,你别介意,我以后…慢慢就习惯就好了。”   她嘴上求饶,心里念叨,花绫子这女人真把她自己当男人使唤,也不懂得怜香惜玉。也是,花绫子又不是男人,就算撒娇,也不过换她一顿白眼,起早贪黑讨生活,真心让人受不住。   花绫子没辙,叹口气,“罢了,出门在外,吃得苦中苦,方能过生活。你要早些明白,早些习惯,不然有我们受的。”   ….   包子铺开张的头一天,只卖出去一笼。时节已到初夏,天气渐渐热了,包子剩下了放不住,馊了又可惜,她索性分给左邻右舍,既是现成的便宜,街坊邻居笑笑,也就拿上了,觉得这操着外地口音的年轻姑娘热情大方,倒是个好相与的。   起初生意确实清淡,花绫子心里没底,每天做的也不多,不过她的手艺还在,这地段儿也还不错,过了十来天,渐渐有了点起色,每天八大蒸笼包子,到下午,也就卖干净了,当然日子比起在秦州人都争相排队买包子的时候,要清闲很多。   “绫子啊,我们本儿捞回来没?”   这天中午,卖完最后一笼,王玉娘掖着手帕,倚在门口擦擦额头,仿佛精疲力尽,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   “没有,这才卖了多少日子啊,哪有那么快?怎么着也得两三个月吧。”   “——啊?….唉…”   王玉娘瞬间气馁,她倒是想得挺美,如果花绫子肯花钱再多雇一个伙计,她也不做别的,光站在门口吆喝,老少爷们看在她明媚俏丽的面容上,怎么着也会踏进来光顾不是?   花绫子不理会她的反应,吩咐道:“去把地扫扫,你瞧瞧,都脏成什么样儿了。”   王玉娘不情愿,还是扭着腰,进了门槛,拿起笤帚扫地去了。   厨房这边也有点乱,房主家的老锅灶,边上裂了一道缝,花绫子将草秸渣子和上泥,仔细填补着,门口有人嚷嚷,“哟呵!这不就是花家包子铺嘛,叫你们掌柜的来见我!”   紧接着王玉娘迈着小碎步跑进了厨房,哆嗦个不停,“绫子,坏了坏了,有人来找茬,怎么办啊,怎么办,我好害怕…”   花绫子满头是汗,就手擦了额头,没成想将手上的泥也擦在了脸上,闹个花脸。她倒镇定,当初在秦州的时候,这样的场面也没少见,怕什么呢!   王玉娘躲在花绫子身后,跟着花掌柜的出了门,花掌柜端的稳,顺手操起一根烧火棍,看着眼前来势汹汹的几个男人,不疾不徐道:“我是掌柜的,敢问你们找我,有何贵干?”   为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将花绫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不禁哈哈一笑,将话从牙齿缝里狠狠挤出来,“小姑娘,你抢了爷爷的生意,你说爷爷找你来干嘛!?”   眯眯眼儿叫六子,人称六爷,是这一片有名的混混儿,街坊四邻都知道,多半也都怵他。六子经常带着其他几个混混打架滋事,家里老子娘开了个包子铺做营生,供他吃喝。六子家的包子铺少说也有三十年的光景了,算得上小有口碑。六子前一阵打伤了人,被抓进去关了两天,刚好遇着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他命好,给放出来,还没得意两天,又见自家的包子生意给胡同口的小姑娘抢了,银钱入不敷出,于是心头上火,带着狐朋狗友来恐吓人家。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咱们打开门卖包子,迎的是八方来客,人家愿意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在哪儿吃就在哪儿吃,断没有谁抢谁的,我今儿在这不卖包子,还有别人卖,四九城里卖包子的多了去了!您难道还要一家一家找茬,有意思么?”花绫子轻哼一声,全然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别人我管不着,你开我这儿就不行!也不打听打听,这整条街,都是我六子包子铺的地盘!”眯眯眼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我打听不着!有本事拿包子说事儿,没本事你吓唬谁也没用!”花绫子并不畏惧,就算要动手,就凭眼前这几个,拿下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她早就混出了经验,有时候,谁的气势盛,谁就沾了上风,可惜王玉娘不明白,她已然悄悄躲去门背后,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懂不懂规矩啊!一个外乡女人,不拜拜行头老大,还张口闭口四九城,你他妈当你谁啊!”眯眯眼不高兴,“臭娘们儿,别给脸不要脸!信不信老子砸了你的烂摊子!”   “你砸一个试试!”花绫子身板儿挺得笔直,一步一步逼近眯眯眼,玩味地看着他,“你今儿要是不砸,你就不是男人!”   周围看热闹的哄笑起来,金鱼胡同里不知何时涌出来许多人,男女老少聚在一起,站在槐树底下乘凉,还有钻在树上的,这些个人嫌事儿不够大,可劲儿撺掇,“砸呀!六爷!给她砸喽!给咱京城爷们儿长长脸!”   眯眯眼进退两难,怒火中烧,他瞧她不过是个女人,吓唬吓唬,让她卷铺盖滚蛋,这下倒好,花绫子气焰比他还嚣张,似乎不那么好对付,倒弄得他里外不是人了。   “啧啧,女皇登基就是不一样,连带着娘们儿都这么厉害,这年头,女人不敢惹啊。”   “说的也是啊…..”   不知道谁嘀咕了那么一句,听得六子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了,额头也开始冒汗,他抹不开脸,张口骂道,“你..你还来劲儿了是吧!老子见你是个女的,才忍让你,臭□□,还真别逼我,逼急了老子砸了你的地儿,还特么叫弟兄们抡了你——”   “啪——!”   一击响亮的耳光,重重扇在眯眯眼六子脸上,六子感觉半边脸都有些麻了,还糊了不少泥巴,不过片刻又高高肿起来,跟嵌了半个馒头似的。   “嘴巴放干净点!没人抡你你着急了么?!即这么的,本姑娘我行个好,扒了你送母狗窝里叫你好好快活快活!”   花绫子不是吃素的,她本来还想放他一马,可是现在她不愿意了。   “哈哈哈哈哈哈!”人群爆出大笑,都给花绫子的言语逗乐了。   “砸,给老子砸!”   六子一声怒吼,后头几个男人连砸带抢,看热闹的不少都闪开了去,街坊邻居以及路过的行人,也有看不过眼的,纷纷相劝,“斗斗嘴就得了,还真动手啊!别啊,别砸啦,别打啦…,哎哟这街上的巡捕都死哪儿去啦?….”   花绫子再顾不得其他,一根烧火棍舞得虎虎生风,将六子生生逼靠在墙脚,左右开弓,啪啪啪扇了十几个耳光,扇的六子头晕眼花,又被她狠狠一脚踹倒在地,猫着腰直叫唤,怎么也翻不起来。   那几个弟兄本以为人多势众,一看老大躺到了,都纷纷扑过来,花绫子一脚踩在六子脑门儿上,拿着烧火棍腾挪勾刺,对着几个男人噼里啪啦一顿抽打,“狗东西们长长记性!今儿动手弄坏的,全都给奶奶吐出来!”   花绫子下手有点狠,或许在心里盘算着,今儿就着旁人闹事,顺道给自己立个威信,免得旁人以为外乡人都好欺负。   几个小喽啰怯了场,唯唯诺诺的,将身上的铜板都掏出来扔在花绫子脚跟前,六子满头是血,被花绫子拿脚摁在腮帮子上,话也不不清楚,“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姑娘….奶奶…饶命!”   王玉娘从门板后面钻出来,挺着腰杆,扶了扶发髻上一对小银钗,对着六子呸的一声,“臭不要脸的,嘴里不干不净,阉了你都不为过!我们家掌柜的也是你呲哒的?!”   看热闹的又围上来,七嘴八舌谈论,“哎哟真是没看出来,娇滴滴的姑娘都有这样的身手,牛气!”   阳光有些刺眼,晒到人身上热辣辣的,胡同口两棵有些年头的槐树,一棵缀满了紫色的骨朵儿,像葡萄一样成串成串地点缀在层层绿叶之间,一棵却生了白色的花,骄傲地绽放着,香气沁人心脾。暖风一刮,那紫的白的,洋洋洒洒往下掉,倒成一番景致。   看热闹的人多,全挤不到树荫底下,好戏收尾,于是渐渐散开家去,唯寥寥几人,盯着花绫子和那几个混混,抚掌赞叹,有清朗悦耳的声音从槐树底下传来,“姐姐好俊的身手!和从前一样,一点儿也没变!”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话说鼓掌这人谁呀,眼熟咩? 求收藏啦,亲们为毛线不收藏啊,宝宝要哭瞎,没动力啦   ☆、第十六章   那声音再熟悉不过,只一眼,她就认出了他。   他看起来过的很好,比她想象的好多了。半年不见,他又长高了一大截,摇身一变,成了锦衣华服的俊美少年,悠然站于芬芳扑鼻的槐花树下,摇着一把洒金乌木骨折扇,见她看过来,微微一笑,收了扇子,双手作揖,愉悦道,“姐姐,好久不见。”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是她能够记全的为数不多的诗句,原来,这世上真有这样的男子,原来,他是这样的陆绵绵。   前尘往事一下子涌上心头,她有些恍惚,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感觉。   面前的公子,丰神俊秀,玉树临风,似乎就是她的妹妹陆绵绵,似乎又不是。大概除了她自己,此刻任谁也不会把他看作女扮男装的俊俏姑娘。   当然,她之前的担心多余了,他气色那样好,又是如此洒脱地站在她面前,想必这些日子,过得快活自在吧...   阳光耀眼,照着彼此对望的两个人。花绫子终究垂了眼眸,不再去打量他。他此刻有多光鲜,她就有多狼狈,下意识去擦脸上的泥巴,没成想越擦越多,索性不去理会,反倒冷静下来,终究意识到,她一直牵挂的,该关心的,只能是陆绵绵的安危,因为那曾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人,而陆锦,其实和她毫无关系。   “公子,我想你认错人了。我不过乡野村妇,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弟?”   花绫子勉强挤出个笑容,装出很茫然的样子。   “姐姐,你…..”陆锦微微愣住,他可不信花绫子认不出他。   犹记当初同吃同住,如同亲姐热妹,好的都快分不开了!   “别介,我高攀不起,小门小户的,您跟我套近乎,没得污了您的身份。”   她淡淡几句,拉了站在一旁挪不开眼的王玉娘道,“有什么好看的,还不赶紧回屋,那么多活儿都还没做呢!”   王玉娘极为不舍,饶是她有些见识,可这样的美男子,也是头一遭遇到,那口水暗地里不知道咽了多少回。这小公子长得可真俊呐,唇红齿白,面如冠玉,尤其那双眼睛,明亮动人,笑起来,好像会说话似的,关键还瞧着挺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花绫子很是看不惯她看见美男就走不动路的臭德行,将她往回拽,王玉娘不甘心,拧过脑袋摆出个妩媚的姿态,朝陆锦笑道,“公子呀,你好面善......”   陆锦没搭理她,还想和花绫子多说几句,未料人家两个进了院子,他才跟过来,门咣当一下被花绫子给关上了。   “这…..”   初遇带来的异常欣喜此刻如同被冷水泼了似的,全给浇的透心凉,陆锦实在沮丧,转头跟后面两个小厮拿主意,“怎么办?人家不让进…..。”   “要不咱明儿再来吧,出来这么久,回头老爷又该说我们俩瞎撺掇你…”   小厮石头啰嗦了几句,另一个是来福,他是个闷罐子,没吭气。反正知道自己说了,也是白说。   陆锦果真谁的也没听,很执着地敲门,唤道,“花姐姐,绫子姐姐,你开门呐!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他听着里头有些微的响动,花绫子跟前的那个女人,似乎在不厌其烦的劝说她开门。虽然没见过几次,但是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女人应该是隔壁杂货铺子的老板娘,姓王。   陆锦静静待了片刻,又听王氏咋咋呼呼,“绫子,你傻呀!干嘛不开门啊,那么俊俏的公子,你怎么忍心!哎哟哟!”   “我不认识他,开什么开!玉娘你也记着,别随随便便给陌生人开门!”   “怎么可能不认识 我一看那眼神,就知道有戏,你别骗我了!”王氏听着还挺着急,边琢磨边劝,“连我都觉得眼熟,我就觉得...——,…啊呀呀呀!该不是你那个…妹子小乞丐吧?天呐,我就说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男人嘛,好好的姑娘家,怎么又扮上公子哥儿了!这这,玩的什么幺蛾子呀!?!”   陆锦&小厮:“……”   天色渐晚,陆锦还候在花家包子铺门口,迟迟不肯离去,可惜花绫子一直没有开门的意思,两个小厮站得脚掌都发麻了,连不怎么开口的来福也委婉说了几句,“公子,人在一准儿跑不了,要不…..明儿再来?”   陆锦豁出口气,将月白色的织锦长袍下摆别在腰上,扇子递给石头,打算翻墙而入,还没动作,便给两个小厮扯住,石头都快哭出声儿来了,   “公子,小的们求求你,瞧瞧这周围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行行好吧,再者说,就花掌柜眼下这脾气,你翻进去,万一要是挨上一顿打,多不划算呐!花掌柜今天心情不好,人家明摆着不想见你,要不咱想想辙儿,先让人家高兴高兴,然后咱再进门,可不就顺溜儿了?”   “那….”   陆锦犹豫不决,石头似乎看穿了他,将胸脯拍的震天响,“公子放心!小的回去就交代人盯着点儿,要是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向您汇报!”   陆公子悬着的心稍微落了一些,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家去了。   直到月上柳梢头,陆锦才迈进了陆府的大门,前头的管事立马迎上来,躬身低语,“老爷今儿不高兴,公子可得当心着点。”   陆锦点点头,谢了他提醒之意,转身去向父亲陆远问安。   “又上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陆远拉着一张脸,沉声道,“你不过才中了举人,别觉得多能耐,我要不提醒你,那尾巴翘就天上去了!傻小子,你的路还长着呢!”   “孩儿知道,多谢父亲教诲。”陆锦暗暗吐吐舌头,敷衍了事,“天色已晚,父亲早些歇着吧,孩儿这就告退。”   “急什么?”陆远瞪他一眼,将茶碗重重磕在小香几上,“我还有事儿没说完呢!”   “是,”陆锦退在一旁,恭敬道,“不知父亲,要和孩儿说什么?”   “户部蒋尚书很看中你,他那儿还缺个检校,虽是九品,倒是能磨练人,以后升的也快,蒋公早上和我来说这事儿,我替你应下了,明儿一早点卯上值,好好干,别给你老子丢脸!”   陆锦:“…父亲,…孩儿想入国子监继续读书考功名,那不是….”   “小子,别读书读傻了,国子监教不出你更多的东西,纯粹是浪费时间!早入仕途早占先机,你要真有读书的心,为父自会替你找个好先生教你,杨太傅你总知道吧?那可是今上的老师,他如今赋闲在家,不如过两日我再找个时间去拜访他,替你打问打问。”   陆远是行伍出身,最见不得文人满身酸腐,总担心他唯一的儿子陆锦将来也变成那样,所以乍闻陆锦想入国子监,他就有点来气。   陆锦彻底没脾气,他宁愿花时间和绫子姐姐在一起,就像从前那样,整日粘着她,形影不离,这下倒好,才和她见了面,却又没时间再去找她了。   垂头丧气回了自己的落梅轩,石头和来福马上跟在后面追着,“公子,老爷跟你说什么了吗?怎的这么个表情啊?”   “还能说什么?让本公子明儿一早去户部点卯。”   陆锦端着苦瓜脸,愁眉不展。来福石头安慰两句,忙替他预备热水准备沐浴,落梅轩外院有个妙龄丫鬟名叫红玉的,打扮的花枝招展,趁着眼下没人,瞅准时机穿过回廊,袅袅婷婷进得房内,将一盏银耳燕窝羹,款款放在八角雕花梨木桌上,娇言细语道,“公子累了吧,趁热喝,这可是奴婢精心熬了一晚上的。”   一股浓烈的脂粉味儿闯入了陆锦的鼻尖,他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你是谁?…不是,谁让你进来的?我都说过多少回了?管你什么丫鬟婆婆,没事儿别往我这儿瞎跑!都听不懂是怎么了?”   他心里不快,忍着没发作,传自己院里的白管事过来,又叮嘱了一番,“看紧点,再放进来,可别怪我不给白叔脸面,到时候自己去领板子!”   白管事瞪了红玉一眼,“还不快谢过公子饶恕之恩?!”   红玉当场跪下,臊的满脸通红。她今儿悉心装扮,就为着爬上陆家小公子的床,从此一飞冲天。陆公子院里的白管事是她亲舅舅,一直在替她找机会。话说白管事前几天早上进了陆公子的房,看见小厮将雕花紫檀榻上的锦缎被褥全扒拉下来,准备送去洗,他不慎瞧见被褥的某些地方,给浸湿了,作为过来人,立马看出问题的所在: 陆锦是京城有名的四公子之一,要什么样儿的女人没有啊,何苦憋着委屈自己?   于是白管事觉得机会来了,打算让亲外甥女近水楼台先得月,好好提携她一把,这才有了今晚的安排。   甥舅俩的盘算陆锦自然不知道,可是红玉的这种行为他十分厌恶。打发了这两人,连带着银耳燕窝羹也赏给了石头,石头乐呵呵的,一气儿喝下去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面红耳赤鼻血横流,陆锦着实给吓坏了,传了府医来看,之后石头就给几个小厮按住泡在冷水桶子里,泡了大半晚上。   “一起子混账东西,在本公子眼皮子底下作怪,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陆锦气得咬牙切齿,赏了白管事二十板子,至于红玉,直接撵出府,当晚就叫她老子娘领回去了。   这场闹剧就此收场,折腾了大半天,陆锦再躺在床榻上的时候,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天上,茜纱窗前树影婆娑,暗香浮动,陆锦此刻的脑子里全是花绫子今日落落大方英姿飒爽的倩影,连身体仿佛也融进了花绫子的温暖和柔软,他还未通人事 ,对男女欢好只有个模糊的认识,可心里却跟明镜儿一般,是花绫子让他潜意识里一点点开窍,让他渐渐着魔,欲罢不能。自打回京以后,本能让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念他们睡在一起的每一刻,有的时候,还会加上一些让人血脉喷张的想象,叫人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姐姐,当初你救我的时候,说过…..,”陆锦双目紧闭,想像着花绫子就躺在他身边,两个人像从前的某个夜晚,面对面,他拉过她的手,轻轻向自己探入,花绫子巧笑嫣然,给了他莫大的鼓励,他忍不住伏过身去,在她耳边喃喃低语,   “姐姐,你说,要让我……以身相许,..还记得吗?” 作者有话要说:  艾玛,我家绵绵长大了,开始想花姐啦,赶快收藏,不然就把陆美人小咩咩憋坏喽!   ☆、第十七章   自打那天以后,陆锦再没来过,王玉娘异常失望,时不时在花绫子耳边叨叨两句,搞得花绫子都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过分了,隐约不是滋味,好在她用忙碌,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不过包子铺的买卖还就那样,每天八大蒸笼,卖得干干净净,可要是再做多些,就卖不动了。   没有进展,花绫子有些懊恼,闲下来的时间一门心思钻研包子的味道,王玉娘则不然,趁着空当儿串门子,东游西逛乐得自在,花绫子劝她当心些,别单独出去,王玉娘抿嘴一笑,“如今谁敢惹咱们呢?掌柜的,你可真是杞人忧天。”   真让人无奈,王玉娘心逛野了,越来越晚归,花绫子说不住她,只得由着她去,横竖自己的包子生意施展不开,也腾不出更多的时间去管她。   .. ....   小厮石头把花家包子铺和花掌柜的动向一字不落报告给户部新上任的检校陆锦。陆检校皱了眉头,使劲儿摇着折扇,在自家园子里走来走去,口中念念有词:“那要…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焦虑,觉得无处发泄,站在园子里,将眼前娇艳的牡丹芍药,一片一片摘个精光,花瓣落了满地,就剩下孤独而翠绿的叶子何其无辜地在风中哭泣。   “哎哟公子你歇会儿吧!小的看着于心不忍呐。”石头受不了,哭丧着脸相求。   “对啦!”陆锦灵光一闪,转身坐在青石墩上,朝石头招招手,“你多找些人上她那儿吃包子去!要多找些人,很多很多,多到排队还不一定能吃上!”   “公子,小的能说您这是馊主意么?”   石头摇摇头,分析道,“这样做没法儿长久,早晚得露馅! 花掌柜的什么人您还不清楚?真要这么干了,可就是赤/裸/裸的欺骗,公子你仔细想想,她要是知道自己被骗了,会是个什么结果?”   陆锦有点发怵,“那,…那…..还真不好说。”   上次被骗的仇恨还没化为玉帛呢,这回要是再这么糊弄她,虽是好意,可是绫子姐姐肯定不会领情,拿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我的好公子喂!与其给她充门面,不如让帮助来的更实际些。”石头摇头晃脑,俨然一副大军师的姿态,就差手里捏把羽毛扇了,“你想啊,她的包子为什么卖不了更多呢?”   “地段不够好啊……”陆锦支着下巴轻叹一声,“这要是搁在皇城根儿底下,还不得赚翻喽!”   “错!公子,老话说的好,酒香不怕巷子深,”石头伸出食指在陆锦面前晃晃,接着说道,“花掌柜的手艺小的也是尝过的,说句公子不高兴的话,还真算不上京城顶顶好,所以……还得在包子上下功夫,…..是吧?”   “也对,我得想法子让咱府上重伯去帮帮她,”陆锦若有所思,点点头,突然又苦着脸嚷嚷,“哎,我得去看书了。杨太傅布置的功课,还没做完呢,他明儿要检查,哎,你说他怎么对新学生这样严格?….我…我要完蛋了,怎么办?”   “…..”   石头不说话,心里默默道:活该,这我可帮不了你。   ….   话分两头,就说这几日清晨,花绫子总能碰见个跛脚的老头,来金鱼胡同吃她的包子,边吃,边摇头,偶尔说上那么一句,“尚可”,便不再言语了。   花绫子瞧出些门道儿,跛脚老头儿再来的时候,她特意将各样的包子拣出一个,凑成一碟,亲自端过去,坐在他旁边,虚心请教,“老伯,您尝尝,我昨儿稍微改进了一下,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还请您教教我。”   “呵呵,我老头子能尝出你这孩子每天在包子上面下的功夫,努力,上进,小姑娘,你是个有福气的,谦逊勤快,聪明热忱,我瞧着喜欢,将衣钵传给你吧。”   这无异于天上掉馅饼,惊得花绫子合不拢嘴。   “怎么?信不过我?”老头和善地笑笑。   “师傅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花绫子直接叩首三拜,老头儿是利落人,她也干脆,直觉告诉她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于是乎,两人就这样成了师徒。   跛脚老头自称薛重,总是乐呵呵的,虽是满头银发,不过精神矍铄,似乎是个很有人生阅历的,言语间谈吐不凡,给花绫子示范百样包子的时候,手底下又准又稳,快到目不暇接,让花绫子心生敬佩,万分仰慕。   老头点拨了几下,此后花绫子的包子果然是蒸蒸日上,彻底碾压了六子家的包子铺,再加上陆锦的小厮石头打发人有意无意散播花家包子铺的美名,没多久,来花家包子铺的人又排起了长队。   花绫子忙到不可开交,可是她每天最多也只能做够十大笼包子,因为这个时候,王玉娘已经不怎么干活了,越发懒散,早上起得晚,下午溜得快,京城好像给她混熟了似的,有时候大半夜都不见人影。且她最近确实有那么些变化,面色红润,身材也比初来京城时丰满了些,头面和衣裳隔三差五地换,胭脂香粉没少往脸上抹,指甲上也重新浸染了凤仙花汁儿,怎么看都不像个在包子铺里打下手的人。   花绫子向来公道,王玉娘干多少活,拿多少钱,有时候看不过眼,多给几个铜板也是有的。王玉娘当初和离,也没带多少财物,无非就是自己的一对儿银镯子,一对儿刻花蝴蝶的银发钗,和几件旧衣服。那么问题来了,她哪来那么多钱捯饬自己?   差王玉娘打下手,她更是爱搭不理,眼睛镶在头顶上,嗑着瓜子淡淡道:“掌柜的你那么抠门干什么?多雇几个不就轻省了?”   花绫子气不过,说她两句,她不乐意,反驳道,“绫子,也不是我说,辛辛苦苦做这么多包子,每天能挣几个钱呢?要不,趁还来得及赶紧找个人嫁了,男人养家天经地义,女人嘛,穿衣打扮,听曲唱戏,照顾花花草草,享享清福,岂不自在?就算是当朝的女皇帝,那手底下不也养着一大帮男人给守江山么?”   “……”   花绫子无法认同王玉娘的想法。她打小颠沛流离,无人可依,独立惯了,知道生活艰辛,人人都该努力上进,夫妻之间更要互相扶持,要成天想着挂在别人脖子上当寄生虫,那活着还有个什么劲儿呢!   “叫我说你什么好,你怎好指望别人养着你,过日子不容易,都是小门小户的,哪个男人愿意供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闲人?”花绫子也没好声气给她,拉着脸说道,“玉娘,我只劝你这一次,脚踏实地认真生活不好吗?别想那有的没的。我瞧你最近心不在焉,大约也不想在我这儿干了,可是你将来要怎么办?男人什么样儿你心里有谱,你吃他的穿他的,腰杆直不了,说话也得压着底气,倘若他不是真心喜欢你,那么连最起码的尊重都会是不平等的,这日子你扪心自问,过得痛快么?”   王玉娘讪讪的,她被戳着了疼处,恨道,“有什么不痛快?! 你有你的本事,我有我的道儿。我这人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惰性,改不了,可你也别为这个瞧不起我,往后谁比谁过得好,还不一定呢!”   瓜子皮沾在涂了口脂的红唇上,王玉娘拿出绣帕轻轻沾了沾,继续道,   “我王玉娘命不该如此,要身材有身材,要样貌有样貌,凭什么叫我窝在这包子铺里吃一辈子苦啊!”   身材和样貌能保你衣食无忧?花绫子不屑,懒得和她理论,也明白人各有志,不能勉强,只好笑笑,说道,“玉娘,我原也不依赖你,你要真有想头,拍屁股走人,我无所谓。”   “我——”   两个交涉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包子铺门口又是一通嚷嚷声,“小贱人在哪儿?给我滚出来!”   王玉娘乍闻之下,花容失色,慌忙往后院里躲,进了屋闩上门,都没顾得上和花绫子交代一声。   花掌柜的满头雾水,王玉娘胆小怕事,回回都这样。她笑着摇摇头,提溜着擀面杖出了厨房,门口齐刷刷站了几个女人,皆是一脸凶神恶煞,为首的那个披金戴银,约莫三十来岁,脸拉的老长,见到花绫子,二话不说,拍拍手,边上几个丫鬟或者其他身份的女人立时扑过来,照着花绫子脸上头上一通乱抓。   “卖包子的小贱人! 卖到我家老爷床上去了,看老娘打不死你!”   花绫子傻眼,猝不及防,衣领也被扯开了,头发也散了,从脸到脖子添了数道抓痕。老实说,她从来不和女人打架,倒是经常和爷们儿动手较量,所以没有对付女人的经验,不过片刻,便被这几个人弄得狼狈不堪,想抡起擀面杖揍她们吧,她还有点下不去手。   胡同口又开始三三两两汇集人群,左邻右舍指指点点,评论不一:   “这是哪一出啊,我天天见她在包子铺卖包子,怎么又勾搭男人去了?”   “哎,知人知面不知心呐,肯定有人撑腰,不然包子能卖这么火?”   “我觉得花掌柜的不是那种人,…..要不拉开吧,瞧瞧她都成什么样儿了!”   一旁有几个和花绫子刚建立了友情的邻居,上前把厮打在一起的人全部拉开,花绫子已然惨不忍睹,她怒气冲天,大吼一声,拿起擀面杖对着老槐树一道斜劈,那垂下来的胳膊粗的老树枝咔嚓一声断裂,掉在了地上,发出哗啦一声巨响。   擀面杖断成了两截,一节在花绫子手里握着,一节咕噜噜滚在那几个女人的脚跟前,众人当场给唬住了,吓得说不出话来。刚才拉架的大婶喜滋滋地朝花绫子道谢,“花掌柜的,刚好准备摘些槐花蒸甜糕,想着够不到摘呢,结果你倒帮了我这忙,多谢啦。”   言毕,拖了那一大枝扭头家去了,或是怕旁人与她分抢,脚下的步子都匆匆忙忙。   花绫子无语望天,镇静了片刻,冷冷道,“刚才谁动的手?站出来!”   大家没话说。那几个女人见势不妙,准备离开,谁曾想花绫子不过两步,返过来堵在了她们前面,“要走也行,把话说清楚!”   花绫子握紧了手,隐约猜测,八成是王玉娘招惹的麻烦,可即便这样,也不能一言不合就动手吧?真是的,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说就说,”为首的主母硬着头皮,道,“你恬不知耻,勾引我家老爷在先,害他将家中的金银细软,一股脑儿都给你了!你叫大家伙儿评评理!有你这么干的么!你叫我们孤女寡母的,站在街上喝风拉屁呀!”   当中有人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那该找你男人算账才是,你上这儿闹有什么意思呢!”   花绫子的脸被划拉的一道一道,隐隐生疼,她倒吸一口气,暗道这下手还真够狠的,明摆着让人破相呢!心里憋着火,气得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些个女人呐,成日里和别的女人撕打拉扯,还把这当能耐,真特么哔了狗了!   “能有男人什么事儿?你不勾搭他,他能这么干么?家里女人够多了,不可能不知足哇,可不就是你这骚狐狸精干的!”   “……”   花绫子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一回头看见绵绵站在人群后面望着她,表情茫然,心头难免生出几分尴尬,最近遇见他都是她和别人闹的正凶的时候,上次她糊了满脸泥,这回更好,披头撒发,人不人鬼不鬼,彻底没样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君马上要和作者说再见喽,接下来就要靠各路英雄好汉的收藏评论来给作者打气,让宝宝坚强勇敢将日更进行到底,加油↖(^ω^)↗! 呃,如果亲们不喜欢这个故事,珂安也认了,即便失去日更的动力,宝宝也会努力做到不坑,有木有很感动?   ☆、第十八章   “滚!”   花绫子无心纠缠,打发了前来滋事的女人,扭头进了院子反手闩上门。   “没劲呐,还以为花掌柜的要怎么收拾这帮娘们儿呢…,走啦走啦,回家睡觉去喽…”   几个女人得了特赦令,溜得比兔子还快。众人一看没戏,都散去了,陆锦怅然若失,望着紧闭的大门,对着石头念叨,“怎么办?她又关上了,我....我该怎么进去啊。”   今日陆锦休沐,新拜的老师杨老太傅也没拿捏他,好不容易腾出空来,顾及花绫子的喜好,特地换了身素净的衣衫,头发也只用缎带束着,风驰电掣往包子铺赶,结果又吃了闭门羹。   “公子,今儿不合适,”石头挑挑眉,劝道:“你没看人家的主母都找上门来了?花掌柜的哪来的心情招待你啊?”   言毕又忍不住感慨,“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公子….”   “她是那样的人么?亏你还叫人盯着报信儿呢!!”陆锦瞪他,眼里闪过一丝疼惜,“那些个混账女人,都把姐姐划拉成什么样儿了?那得多疼啊,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石头张了张嘴,终究把话咽下去了,毕竟这个时候再说花掌柜的不是绝对会死的很惨。   一愣神的功夫,自家公子已经撩了袍摆,又开始翻墙,石头慌忙和来福两个拖住他,“别啊,公子你真没眼色,这事儿还闹不清楚呢,你跟这儿裹什么乱呐!”   “有什么不清楚的,她们找错人啦!也亏得绫子姐姐脾气好,这帮人忒不是东西,就该把她们头发全薅下来!”   石头傻眼,望着老槐树的半截断枝,默默道:公子啊,花掌柜的脾气还好?您可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不稀得和女人斗,你倒好,上赶着要薅人家头发,….你们俩,可真是绝配!   “要不这么的,让花掌柜的先冷静冷静,咱们去整点儿那抹伤的膏药,回来送她,如何?”   石头没辙,又出个主意,总算将陆锦劝离了包子铺。   ….   天色已晚,花绫子掌了油灯,进屋看王玉娘,她依旧缩在墙角,满脸愧色,半响,低声说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这就是你给自己找的出路?”花绫子冷笑,“你可真有出息!”   “不然怎么着?刘老爷有钱有势,傍着他,总好过在包子铺里打杂干活强吧。”王玉娘说着说着,倍感委屈,眼圈一红,拿出帕子擦眼泪,“他在外头置了房子安顿我,哪里知道那母老虎那么凶……”   “你疯了吗?!”花绫子颇为吃惊,“和几个女人为个男人成日里撕来斗去,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就你这样的,还不给人生吞活剥了?”   “那又如何?”王玉娘吸吸鼻子,道,“我懒得和她们计较,男人跟狗一样,谁有本事谁就遛着呗,不是说和谁斗就能怎么着的。你瞧她们今日嚣张,可刘老爷心不在她们哪儿,再怎么闹也没用。”   她口中的刘老爷便是最近这些日子逛街时无意间勾搭上的京城土财主刘富贵,据说家中金银堆山,王玉娘动了心思,没过几天就让刘富贵钻到了她的裙子下面。   “嗬,真是闻所未闻,”花绫子瞠目结舌,“那你的意思是这位刘老爷一心一意就待你一个人好?他要真有这份儿心,干嘛还要留着其他女人?他今日和你睡,明日又爬了她们的床,你,…..你不难受么?”   “绫子,亏你在市井坊间一个人拼了这么久,怎么都不明白呢?”王玉娘有些轻视她,又有些可怜她,“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个?男人什么样我比你明白,情情爱爱山盟海誓能当饭吃呀!绫子,我们也算同甘共苦过,实话告诉你,我不是因为喜欢他才心甘情愿给他当小妾,名分又算得了什么?我爱的是财物,爱的是我生活的保障,倘若你对一个男人没有感情,他和谁睡又有什么关系?他若只给我财物,少碰我,我倒乐得自在….”   她曾受过虐待,对男女之事多少有点排斥,姓刘的财主不明其意,还觉得她不善妒,娇媚可人,对她反倒比大老婆还好。   “玉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儿要走,我不拦你,”花绫子坐在王玉娘身旁,“你有没有想过后路?万一,我是说万一,将来你人老色衰,被——”   “我明白,”王玉娘截了她的话,“你放心,绫子,你的好我会记着的。我也没那么傻,母凭子贵你总知道吧,我现在跟了他,再给他生个儿子,到时候他爱怎么着怎么着,我有儿子们依仗,还怕什么呢?”   花绫子无言以对。道不同不相为谋,或许王玉娘更习惯过那样的生活吧。   “绫子我该走了,本来我今天就是来和你告别的,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那外宅就在银碗胡同,有空来找我,咱俩叙叙旧,”   见花绫子垂眸不语,王玉娘打起精神强颜欢笑,继续道,“你大约不会来,没关系,我会来看你,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收留我,没有你,可能我还真不如现在呢。”   花绫子自始至终没说话,刘老爷很明显就是个凉薄的人,今儿闹了这么一场,也不见他的影儿,更别提派人来接王玉娘。不过她看王玉娘也不在乎,收拾了包袱,悉心打扮一番,在街面上雇辆轿子,径自上银碗胡同去了。   花绫子有些唏嘘,倚在炕头上,还在想自己的将来,王玉娘在,乡里乡亲的,或许是个伴儿,她走了,一个人哪能照顾周全?看来,不得不雇些帮工了。   门口传来咚咚敲门声,她愣了一下,翻起身走过去问,“谁啊?”   “是我,陆锦,姐姐,快开门呐…”   “不认识。”   陆锦:“……”   花绫子转身就走,又听陆锦在门外喊道,“那绵绵你总认识吧?姐姐,我是陆绵绵,你妹妹陆绵绵啊..”   石头站在陆锦旁边,听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拉着来福躲到槐树底下去了。   花绫子依旧没开门,转身回屋。“陆公子,天晚了,孤男寡女多有不便,请回吧。”   她言简意赅,弄得陆锦无言以对,花绫子一向大大咧咧,没那么多讲究,这样说不明摆着轰他么。   好在陆锦不气馁,简直越挫越勇,绫子今日受了伤,他非得见她一面才肯安心。想了想,向石头和来福两个招招手,借着小厮的肩膀,爬到槐树上去,横坐在树杈上,往小院儿一望,花绫子显然没有出来赏月,屋里的灯忽明忽暗,他看着窗棂上她身影绰约,似乎又拿起针线,缝补什么。   一股暖意从心中流过,陆锦取了随身携带的竹笛,那还是秦州庙会上花绫子买来送他的。竹笛轻放唇边,一曲悠扬悦耳的《凤求凰》在空中回荡。   花绫子听愣了神,不由自主沉浸在往日的回忆中,不知谁家的狗狂吠了几声,打破了优雅的旋律,紧接着有人高声骂道,“吵死了!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大黄,给我狠狠地咬!”   一通狗吠,引起了无数狗吠,花绫子心里咯噔一下,奔过去开了门,就看见陆锦从树上掉下来,他的两个小厮早跑的没影儿了,一群恶狗从金鱼胡同窜出来,扑向陆锦,说时迟那时快,她一把捞起陆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了院子,啪嗒合上大门,堵在了门背后。   恶狗们又狂吠了一会儿,才离开包子铺大门口。花绫子心有余悸,心扑通扑通跳的好厉害,喘息了好几下,才发现自己用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搂抱着人高马大的陆锦,而陆公子,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花绫子一哆嗦,猛地撤手,陆锦咕咚掉地上,哎哟哎哟叫个不停。   “你小点儿声!不叫会死么!”   她剜他一眼,陆锦知趣,立马闭嘴,似乎不甘心,又小声嘟囔着,“姐姐你真狠,说扔就扔,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花绫子噗嗤一乐,“德行!摔疼没?…....”   她伸手扶他,陆锦立刻牛皮糖似的黏上来,跟缺了骨头一般,微弯了腰,靠在花绫子肩膀上,“疼啊,我先前就摔了一跤,结果又摔一跤,又不是铁打的,哪能不疼。”   他撒娇的手段,和绵绵从前一模一样,花绫子心头一软,“那回屋,我给你看看。”   “好嘞——!”陆锦瞬间喜笑颜开,跟着花绫子进了屋。   花绫子挑了灯芯,房屋内明亮了许多,她招呼陆锦坐在炕上,“摔哪儿了?”   陆锦本想将自己扒拉了指给她看,见她满脸抓痕,才想起正事儿,忙将衣袋里的玉香膏递给她,“还是先治治你的伤吧,我怎么瞧着,你比我严重啊..”   花绫子愣了一下,接过来,“你倒有心。”   陆锦嘿嘿两声,还有些腼腆,“姐姐受伤,疼在我心。”   “绵绵啊,”花绫子些微触动,轻声道,“姐姐看着你好好的,就踏实了。当初还以为你被女皇陛下抓走了,担心了好一阵子呢。”   “哪能啊?”陆锦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刚摔地上,额头起了大包,鼓囊囊的,“都是误会,皇上压根儿就不喜欢我,她不过是要我爹给她一个可靠的保障!”   他笑起来,很不好意思。当初偷听到早就和离的父母坐在一起规划他的将来,谈及朝云公主有意让他入府,母亲调侃父亲,说这桩婚事也不赖,如果你儿子能混个驸马的话就更好了,不知道殿下肯不肯给他这个名分。他闻言当真,翻起来就跑,忽略了他爹陆远的后半句话,“不管殿下看没看上他,只要锦儿不愿意,我都不会让他进公主府,她得拿出点诚意,我们才能助她图谋大事,长公主殿下是个聪明人,孰轻孰重,分得清楚。”   一场乌龙而已,过了就过了。其实这样也挺好,因为误会,遇到了心爱之人,这一趟远行,他一点儿也不后悔。   花绫子听他简单解释一番,点点头,“那就好,那我也放心了。以后别往这儿跑。人多嘴杂,对大家都不好。”   “姐姐,你不高兴,是不是......还在怪我欺骗你?我想过要回秦州找你,可是我爹不放人,又赶上科考…….”   “找我做什么?过你的日子不就好了!”   花绫子刚才还是阳春三月,此刻又成了数九寒天,陆锦心下黯然,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低了头轻声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以后再也不骗你,..我发誓!”   “你别动不动就发誓,我不爱听!”   花绫子佯装生气,将陆锦刚举起来的手指头又给掰回去,陆锦乘机握了她的手,瘪着嘴道小声哀求,“你原谅我吧,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花绫子拿他没辙,正准备批他两句,就听见门口小厮石头朝里头喊,“公子,老爷喊你回家睡觉了!话说你没事儿吧. .....那什么……刚才我和来福是跑去捡棍子了,准备帮你撵狗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所有收藏本文的亲们,还有评论的你们,珂安爱你们,努力码字中。   ☆、第十九章   第二日天还没亮,花绫子起来蒸包子,才开了门,门口几个女人齐刷刷站成一排,跟鬼魅似的,她吓了一跳,借着浅浅的月光仔细打量,正是昨天闹事的人。几个见了花绫子,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下,头磕得砰砰直响,“花掌柜的,咱们有眼不识金镶玉,您大人有大量,饶恕妾身无知之罪!”   花绫子还没来得及说话,为首的女人已然将额头磕出青红一片,诚意十足,“您行行好,我家老爷真不是通/奸,也没有骗拐良家妇女,他和三姨娘(指王玉娘)两情相悦,老爷之前打过招呼,咱们早就预备妥当了,就差没有抬进门,谁知道出了这档子事儿,还得麻烦您上府衙走一遭,在公堂上做个证啊!”   …..   花绫子听来听去,算是听明白了些,大概是王玉娘的新男人刘富贵的大老婆张氏昨日在金鱼胡同聚众滋事,骂花绫子勾搭他男人,被人借题发挥,以通/奸罪为由告发了刘富贵,官府行动麻利,当晚派人去银碗胡同,将刘富贵和王玉娘都给绑了,暂时关押在牢狱里,等候过堂论罪。起初刘富贵在牢里态度比较傲慢,结果让牢头们好好“教育”了一番,刘富贵实在受不住,急忙托人给大老婆递信儿,这才发生了当下的情景。   这里头有些个说道。原来,京城权贵富庶之家纳妾,实属平常,国朝律法规定纳妾虽不比娶妻那般严谨,但也需一纸文书和公证,更需获得主母首肯。但如果没有这些,有可能被人捏住把柄,以通/奸或者骗/奸告发。与人通/奸会以重罪论处,有官职者革职丢官,无官职者,罚银五万两,以上统受杖刑四十,苦役一年。女子犯通/奸罪者同样杖刑四十,苦役一年。   刘家的主母张氏一把鼻涕一把泪,频频给花掌柜的磕头认错,她压根没想过会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更没想过让淫/妇进门,可现在形势逆转,迫于无奈,连夜找人做好了纳妾的文契,希望能将她男人捞出来。   张氏憔悴不堪,很是后悔昨天一时冲动,惹到了太岁头上,一个不起眼的包子铺,竟然靠着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花掌柜的要是不痛快,今儿就算没有老爷的通/奸罪,也会有别的法子报复刘家,保准让刘家上下生不如死。王玉娘这个贱人死了也就算了,老爷可是刘家的天,是她的主心骨,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她要怎么活啊….。   女人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害怕,禁不住嚎啕大哭。   “行了行了别哭了!”花绫子蹙蹙眉,看在王玉娘还在牢里关着的份上,这一趟肯定得去了。“卖完包子,我跟你走一遭。”   刘家主母磕头谢恩,将自己一些拿得出手的首饰和名贵的胭脂香粉孝敬给花绫子,花绫子没收,退还给她,冷冷道:“自个儿留着吧,哪天你男人要是真倒霉,兴许就派上用场了。”   张氏觉得花掌柜的说话很晦气,心里不高兴,当着花绫子的面还得挤出个笑脸来,人家现在是奶奶,那可是锦衣卫陆指挥使过问关照的人,绝对绝对不能得罪!   事情处理的很快,到了下午,王玉娘连同她的刘老爷一齐给放出来了,大约念着花绫子的好,刘家新上任的王姨娘带了贴身的丫鬟当面来感谢她,花绫子淡淡的,叮嘱她自己过好就成,王姨娘热脸贴了冷屁股,讪讪回去了。   此后王玉娘便和花绫子不怎么来往,各过各的日子。刘富贵家的王姨娘成日里披金戴银,听戏赏曲,过的非常滋润。花绫子的包子铺风生水起,她雇了几个干活的伙计,这里头还包括街面上的小混混六子。六子早就和她化干戈为玉帛,对花绫子这位女中豪杰佩服得五体投地,更是拿她当老大一样敬仰,花绫子还雇了六子的爹妈做包子铺的二掌柜,自己也开始盘算找时机扩大门面,招揽更多的来客。   包子铺势头正劲,花绫子手头本就有些积蓄,她不想挪地儿,想着还是做平头老百姓的生意,所以打算将金鱼胡同连着包子铺的两家一进四合院租下,前面起上两三层楼,宽敞透亮,后面简单收拾一下,给自己做个窝就成。   其实,要是能买下来,那就更好了。   可惜花费大,风险也大。花绫子有了淡淡的惆怅,她的跛脚师傅薛重经常到包子铺来转一转,所以再忙,她都要抽出空当儿来陪他说说话,听薛重指教几句。   这日早上,薛重一边吃着徒弟的包子,一边看着外面人们争先恐后抢买包子的情形,不由说道:“绫子啊,把你的店面扩一扩,再这样下去,会引出乱子的。”   “师傅我正有此意,只是…”花绫子咬咬嘴唇,“这计划还不成熟….”   “说来听听,师傅或许能给你出个好点子呢。”   花绫子将想法简单叙述了一遍,薛重听完,将筷子搁在小碟上,笑道:“这有何难?师傅这里还有些积蓄,不如你拿去使唤吧。”   “这怎么能成啊?”   “算师傅借你的还不行吗?”薛重不以为然,徒弟有心,自然要助她一臂之力。   “不行不行,师傅别担心,绫子自己想办法!”   花绫子吓了一跳,师傅就算有钱,只怕也是自己的棺材本,她捞去用了,合适么?   “有什么不行的?师傅老了,一个老头,又不拉家带口的,要那些钱有什么用呢?你继承师傅的衣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师傅死也瞑目啦。”师傅慈眉善目,和蔼一笑。   花绫子是无父无母之人,听师傅这么一说,不由得红了眼圈儿,起身跪在师傅跟前,郑重道,“师傅放心,绫子会照顾师傅,给师傅养老送终,不会让师傅孤孤单单一个人!”   “那就听你师傅的!”   …..   不久之后,花绫子果然用公道合理的价格将胡同口连着包子铺的三个院子非常顺利地买下来,整装翻修一个月,重新开张,取个响亮的名儿,叫做丰乐楼。   这期间,陆锦隔三差五来看她,见她忙,主动打下手帮她干活,不过每次都待那么一小会儿,便带着石头和来福匆匆离去。她对于陆锦因为欺骗而造成的怨恨渐渐淡忘了,甚至对他从前穿着裙子梳着花髻的样子也有那么丁点儿模糊,虽然在心里总还觉得他就是陆绵绵。   当然花绫子身边的人可不这么想,谈起时常出现在花东家身边的陆公子,都认为他是那种只要一出现在丰乐楼,大家都会忘记吃包子的美男子,当真叫人赏心悦目。   花绫子做东家,比从前轻省多了,但凡有时间,也会亲力亲为,包子馅儿的食材作料都是自己一手抓,账面上的事务也会详细过问,她学识不高,不过从前在秦州,陆锦教了她不少算账的方法,应付当下的银钱往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跛脚师傅依之前所言,踏踏实实在花绫子这儿住下了。他养了一只猫和一只狗,还有一只画眉,成天遛鸟逗狗,时不时的指点上两句,日子过得逍遥自在。他从不提及自己的过往,花绫子谨言慎行,也不过问,一心好好孝顺他,时间一长,师徒之间亲情浓厚,偶然也会无话不谈。   时间一晃,整个夏季都过去了,天气转凉,树叶儿发黄,花绫子闲暇之余,去绸缎庄扯了几匹锦缎,说是要给师傅坐衣裳,师傅慈眉善目,怀里窝着京巴狗,笑一笑,“绫子,买现成的就得了,何必费那功夫?”   “那不一样,师傅的衣服,得我自己做,才显得有诚意嘛。”   “我徒弟心灵手巧,谁要是娶了她,谁就有福喽。”   “师傅你就笑话我吧,”花绫子佯装生气,“我这么厉害,人在背后说我是卖包子的花大虫,街知巷闻,哪个敢娶呀!”   “怎么说话呢?我徒弟多优秀啊,这么的,”师傅若有所思,道:“咱们肥水不流外人田,干脆你嫁给我大侄子得了。”   “呀!”花绫子吃了一惊,“您不是孤家寡人举目无亲嘛,怎么还会有大侄子啊?我竟然不知道….”   “绫子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难道师傅要给你一一汇报不成?”   师傅得意地笑笑,眼里闪过一道精光,花绫子突然又想起了一个词语:老奸巨猾。   师傅见她目瞪口呆,不疾不徐解释道,“绫子啊,师傅可不会害你,我那大侄子呢,才貌双全,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往后前途不可限量,京城的姑娘们巴巴儿地盼着嫁他呢,师傅藏了私心,就希望你以后嫁给他,和和美美过日子。哎哟,师傅年纪大了,想抱孙子喽。”   花绫子噗嗤一声,“师傅你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别不是娶不上媳妇儿吹出来的吧,到底是谁啊,能这么厉害?”   跛脚师傅嘿嘿乐了,“说出来吓你一跳——”   眼看就要揭晓答案,六子蹬蹬蹬跑后院里,门也没敲,进来就大声嚷嚷,“老大,老大!了不得了,那谁来了!”   “谁啊,慌慌张张的,”花绫子瞪他一眼,“说你多少回,还这么毛毛躁躁的,真让人不省心!”   师傅也跟着瞪,“就是,让人不省心!”   六子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脸上青不是白不是,讪讪道,“老爷子,我错啦,下回一定改!请您监督!”   花绫子从后院入了丰乐楼,走到大堂里,两个男子正杵在柜台跟前,冲着伙计发脾气,“你们东家呢?怎么还不出来见我!”   小伙计满脸堆笑,弯腰好言相劝,“您二位稍等,不如先吃着包子,我们东家今天在,六爷已经过去请了,保准一会儿就来。”   “哟,还六爷?花绫子混得不错嘛,好大的架子啊!”   “谁呀这是?上我这儿吃包子您里边儿请!要是找茬,咱外面说话,别扫了旁人的兴!”花绫子毫不客气,在二人身后回了一句。   等这两个听见响动转过身来,她倒是噎住说不出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谁来啦? 薛重这个人大概是第四章或者第五章就提到过的,连贯不上的亲们可以往前翻一翻哈。 作者还在日更哟,有木有很努力?嘿嘿,求收藏喽,么么哒。   ☆、第二十章   两个高个子男人,左边一袭青衫且风情万种的是秦州名角儿万莲红,另一个她不认识,通身穿麻布葛衣,满脸络腮胡,就留着鼻孔出气和眼睛看人的地方。这俩见到花绫子,皆是欣喜异常,“果真是秦州第一包的花掌柜!给咱秦州百姓长脸了!”   一开口,浓浓的秦州方言,听着亲切。花绫子浅浅一笑,“什么风把你们吹到京城来了?”   络腮胡子不高兴,两眼一瞪,射出一道精光,“哟呵,京城九道门,只许你来不许我们进呐,花大虫你翅膀硬了,连秦州老乡都不认了?”   这声音有些沙哑,可仔细听听,就辩出来了,花绫子眼前一亮,拽住大胡子的袖子,满脸欣喜,“七——表哥!”   她还算机灵,知道人多嘴杂,花老七在京城危险更甚从前,对着乔装改扮的七叔换了称呼,直接将辈分拉平了。   花老七吃了闷亏,哼一声,大喇喇坐下,“花东家,老乡来了,还不上包子?”   万莲红看着叔侄两个斗嘴,没所谓笑笑,坐在花老七旁边道,“我也是听城东刘老爷家三姨娘说起,才知道你们几个月前来了京城。”   万莲红在京城待了有一年多,这之前也曾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一直没稳下来。当时秦州戏班里有个唱丑角儿的小子,是地道的京城人,说他这么有天赋,待在秦州巴掌大的地方也混不出更好的名堂,不如趁着年轻上京城来试试,没准能更红火。   万莲红当时犹豫不定,因为他看上了包子铺的女掌柜花绫子,舍不得离开,想娶她为妻,谁曾想被对方好一通羞辱,如此一来,秦州已经没有待着的意义,索性收拾了金银细软,独自一人进京。起初在小戏班子落脚,打杂跑龙套,有一回唱堂会补了青衣的缺,结果被有名的祥顺和戏班子挖过去,捧红了做台柱子,逐渐声名鹊起。   他本不知道花绫子也来了京城,只猜测她可能嫁给了耿直憨厚的吴大壮。不过自打上个月开始,刘富贵的侧室王姨娘,经常来戏园子里听戏,一来二去,发现台上的旦角儿竟是同乡万莲红,于是搭上话,说了两句。交谈中,王玉娘提及还有个同乡在金鱼胡同开家包子铺,味美价廉,希望他得空的时候可以去捧捧场。   他听得眼睛直突突,女同乡卖包子,十有八九就是花绫子了。不过他不大敢去,和花绫子闹得那样尴尬,再去脸上只怕挂不住。巧的是,戏班子前几天雇了个秦州口音的男人干活打杂。那男人一眼就认出了他:“万莲红?你小子竟然跑这儿来了!”   因为从前在一起喝酒票戏的情分,万莲红对花老七的乔装改扮选择了守口如瓶,借着花老七给的胆量,陪同他一道来丰乐楼寻花绫子。   万莲红将如何遇到花老七简单地跟花绫子梳理了一遍,吃着包子,连番赞叹,“王姨娘说的果然没错,真是人间美味。”   认出万莲红的时候,花绫子的表情还有些不自然,他俩这算个什么关系呢?万莲红当日拂袖而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不过看人家泰然自若地品尝包子,心结也就慢慢打开了,听他提到王玉娘,淡淡嗯了一声,问道,“王玉娘过得还好吧?”   “还不错,出手很阔绰。”万莲红笑笑,“一场戏唱下来,光扔上台的彩头就够人捡半天的。”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全然把花老七晾在了一遍,花老七哼一声,“我说东家,你不能因为他长的好看,就不搭理我吧,你怎么不问问我是如何跋山涉水历经千难万险来到了京城呢?你这是明显的重色……轻哥啊!”   “你胡说什么呀?”花绫子恼了,瞪花老七一眼。   万莲红无奈笑笑,起身道,“今儿晚上还要唱戏,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咱们改日再聚。”   花绫子点点头,亲自将人送出大门口,并叮嘱伙计装了一食盒的什锦包子给他,“留着晚上饿了吃,要是吃着好,借着万老板的名头替我宣传宣传,权做同乡帮扶,绫子先谢谢了。”   “好。”万莲红没客气,接过食盒,临别之际,突然生出了一点点的落寞,转身笑道,“绫子,有空来听戏,最近都唱《穆桂英挂帅》,还有《水漫金山》,你若是喜欢,来了打个招呼,我叫人安排最好的座位给你。”   花绫子扬了唇角,梨涡微漾,“好,有空一定捧场。”   送走万莲红,她转身回了大堂,花老七一笼包子已经见底,向她招手,“再来一笼什锦的!”   “没了,刚送出去,别的行吗?”花绫子坐在花老七对面,支着下巴问。   “绫子,不喜欢人家,就别给人想头,你这不是害人么?!”花老七摇摇头,对着花绫子小声嘱咐,随手将伙计端上来的小笼冬菇鲜肉包一口塞到嘴里,谁知吃得太猛,噎住叉了气。   花绫子忙给他顺背,又喝了一大碗清汤,方才好些了。   “我跟你说话呢,你明白不?”花老七翻个白眼,打了好几个嗝儿。   “明白,明白!”花绫子坦然一笑,也放低声音说道,“表哥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根本不会喜欢他,我只是喜欢听戏。......谁还没个喜好呢?你也真是的,听风就是雨。”   “那就好。..绫子啊,以后表哥就依仗你享清福喽,”花老七吃饱喝足,美美伸个懒腰,“床在哪儿呢?表哥我要好好睡他一觉!”   花老七自然而然留在了丰乐楼,对外自称是花绫子表了几表的傻表哥。他当日离开,在外面跑了三个多月,想着风声大概过去了,再回到秦州的时候,找不见花绫子的人影,花家包子铺租给别人,改成了面馆。小面馆的老板热情地告诉花老七,她侄女带着王玉娘一同上京城了。   他无处可去,早先因为哭丧挣钱的原因,把嗓子弄的哑了好长时间,到如今都没恢复彻底,这营生没法再干,索性豁出个胆,来了京城。花绫子是他唯一的亲人,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打拼,还真让人放心不下。   话分两头,陆锦这两日实在忙碌,腾不出空去找花绫子,便打发石头亲自替他去看,石头接了这苦差事,偷个懒,到了下午才不情不愿地去了,谁知今儿这一去,还真发现点东西,回来慌慌张张的,不似往日,进了书房,见到陆锦就喊:“公子喂,出大事了!”   “怎么了?快说快说!”石头平时还算稳妥,这么一咋呼,陆锦就坐不住了。   “今儿丰乐楼来了花掌柜的两个同乡,”石头跑得满头是汗,受不住,随手就将陆锦搁在案上的湄潭翠芽给喝了,这才顺利口气,又继续道,“哎哟可亲热啦!”   “同乡啊...”陆锦放下手中书卷,不以为然,“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绫子姐姐人生地不熟,遇见同乡高兴,这很正常啊。”   “哎哟我的好公子喂!”石头恨不能凿开他脑袋瓜子,仔细看看都装了些什么东西,“我说的不是高兴,是亲热!”   “......怎么亲热了?”   陆锦不明白,或者说不大相信,能堂而皇之的让石头看见,到底是怎么个亲热法?能有当初他和绫子那样亲热么?   “那两个男的,一个是掌柜的远房表哥,他就跟大爷似的,坐那儿吃包子,让花掌柜的给他捶背捏肩,两个人嘀嘀咕咕挨得很近,哎哟给我气的!他还大言不惭,说让花掌柜的以后养着他,这成什么了?这不就是面首,小白脸么?关键他也不白,长一脸毛,你说…花掌柜的不喜欢你,那也不能好这口啊….”   陆锦又坐不住了,“——不可能!姐姐怎么会喜欢他?她喜欢的….应该是我!”   “公子你别激动,我还没说完呢,”石头自顾自地给自己添了一杯茶,看陆锦面上不愉,忙推到他跟前,讪讪一笑,继续道,“其实我也怀疑过,这个也就罢了,毕竟也算兄妹。可还有一个,你知道是谁吗?......万莲红!祥顺和班的台柱子,到咱们府上唱过堂会!你记得吧?”   “万莲红?父亲生辰宴上唱《贵妃醉酒》,得满堂喝彩那个?”陆锦对戏曲并不热衷,回想了一下,是有这么号人物,倒不晓得他竟然是花绫子的同乡。   “就是他!简直迷倒京城万千少女!”石头皱着眉分析,“他在丰乐楼吃了一笼包子,临走的时候花掌柜上赶着送了他一笼。然后他请花掌柜的去看戏,你猜怎么着?…..花掌柜的答应了!”   “那又怎么样?”陆锦来来回回踱步,嘴里直嘟囔,“这都是些什么人呐,我才不信,姐姐就喜欢我一个人,她毕竟是姑娘家,面皮薄,没说出口罢了!再说了,不还有重伯替我看着呢,重伯是她师傅,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她难道不听师傅的?”   他似乎胸有成竹,毕竟和花绫子同吃同住,他们之间又有默契,她还对他那样好,花绫子知道他是男子,虽然恼恨了一阵子,可后来不也对他和颜悦色么?再说了,孤男寡女躺在一张床上那么久,总得顾及名节什么的吧,绫子除了嫁他,还有更好的选择么?   石头:“公子……..”   陆锦想了想,还是觉得和花绫子不过就是捅破一层窗户纸的事情而已,“姐姐吧,她现在最多为从前我骗她的事生着气罢了,她.......她只能嫁我。”   石头:“…….”   唉,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主子!   石头一巴掌拍自己脑门上,恨不能将天灵盖劈碎:陆小公子你太拿自己当棵菜了!打花绫子入京,来来去去统共和人家聊了那么几回,就觉得花东家非君不嫁了。说老实话,花绫子可不是一般人,就算对你存着几分情意,可哪能比得上和同乡说说笑笑亲切自在啊,还好意思姐姐姐姐的叫,保不齐人家就拿你当小妹妹看呢!      ☆、第二十一章   虽然心存疑虑,不过陆锦一直觉得自己占着天时地利人和,所以给自己宽心,没太把小厮石头的告诫当回事。直到休沐那天,陆锦得了空带着石头去找花绫子,刚巧碰上她出门,他兴高采烈地迎上去,问道:“姐姐,这是要干嘛去?”   “有事儿,你回吧,改天再来。” 花绫子一本正经地摆摆手,说完也没搭理他,骑着自己的小毛驴,转头上东边儿去了。   “姐姐怎么这样…..,我来一趟多不容易…”   陆锦委屈的不行,六子在堂前帮忙,见到陆锦点头哈腰,“陆公子来啦,吃包子么,刚出笼的,给您先来一份儿!”   花掌柜的和陆小公子亲如姐弟,早不是什么秘密。陆锦曾经很骄傲地跟他们这帮伙计解释,他从前落难,是花东家救了他。众人顿做恍悟之态,别的倒没多想,只感慨难怪花绫子短短几个月,就在京城站稳了脚跟。于是每每陆公子大驾光临,必然热情相迎。   陆锦对着包子食不知味,抬头问六子,“东家姐姐今天去哪儿了?”   “嘿!还能去哪儿?您看她轻装简从,一准上流云阁听戏去了。”六子眨了眨小眼睛,俨然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表情。   周围耳朵尖的伙计嗷嗷地起哄,弄得陆锦一脸茫然。   “陆公子,不瞒您说,我就觉得有猫腻,”六子看他懵懂无知,忍不住嚼舌根,“要说老大芳龄二十,为什么不成亲呐?”   “……为什么?”   “不想被拘着呗。”六子给了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现在多好,养个小白脸,自由自在,谁都管不着。您别说,这有钱就是不一样,哪分什么男女呀!”   陆锦面上着急,又是对付石头那句话,“不可能,…..她不是那样的人!”   “公子说的是,咱不能在老大背后瞎嘀咕,不过老大也不在乎旁人这么看她,人家这才叫活得痛快!”六子意味深长地叹口气,“唉,也不知道她今晚回来不?我今儿买食材的钱可还没算清呐。”   一句话说的陆锦脸都变绿了,石头翻翻白眼,忙拉了他,“公子吃不下咱不吃,上后院儿看看重老爷子去?你不是答应给人买八哥儿吗?怎能说话不算数呢?”   陆锦似乎连路都不会走了,石头给拽上进了后院,果然见重伯怀里窝着猫,脚下趴着狗,身后一片绿菊开得鲜艳,阳光正好,他老人家舒舒服服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睁眼见陆锦进来,笑道,“哥儿来了?”   没错,薛重就是陆家很久之前收留的御膳房专做包子的跛脚厨子,后来被陆锦央求去暗地里帮着花绫子东山再起,又依照陆锦的意思留在丰乐楼帮忙撮合这桩连薛重都不觉得怎么靠谱的姻缘。   “重伯,你告诉我,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陆锦蹲在重伯跟前,心里咕咚咕咚,急得汗都出来了。   “遇事儿别着急,先歇会儿。”薛重拉起陆锦,两个坐在石凳上,侧头喊了一嗓子,“小七啊,给哥儿倒杯茶来。”   “好嘞——!上等的龙井,您擎好儿吧——!”   花老七动作麻利,一阵风似的窜出来,眨眼间,一壶热茶已经搁在了石桌上。   他依然是满脸胡子,闲着无聊的时候,和花绫子的跛脚师傅下棋,两个臭棋篓子钻一块儿刚开始还闹别扭,可没过两天这一老一少就好的能穿一条裤子。   等摆好了茶正打算一阵风似的再刮回去,偏偏那眼珠子黏在陆锦身上不动弹了。   “你…..你….你…”花老七指着陆锦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看见陆锦面色不渝,撇他一眼,花老七手指头都开始发颤,“原来….你就是…鼎鼎….鼎鼎大名的陆公子…..,那个…..我我我…..是她远房表哥….秦小七!”   他打了招呼,撒腿就跑,从丰乐楼里出来一路狂奔,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炸开了:踏马的,这么好看的人居然真的是个男人!…啊啊啊啊啊……..!…..他真想戳瞎自己的眼睛!   …..   陆锦哪有心思搭理秦小七非比寻常的举动,拉着重伯刨根问底,“人都传言说祥顺和的台柱子万莲红被丰乐楼的花东家包了,可有这回事儿?”   “锦哥儿,我也不是很清楚,”重伯想想,叹道,“上回试探过她,后来一忙两乱,就没下文了。”   “不是叫你看着她嘛,”陆锦听他说的模棱两可,更加惊慌,“她这么好的姑娘,怎么能嫁给一个唱戏的呢?”   “有多好?”重伯无奈摇摇头,“腿长在人家身上,拦不住。锦哥儿,我这徒弟跟别个不一样,打小就是苦出身,在她心里头呢,世家的公子哥儿和台上的戏子都是一样的,没有孰轻孰重。这几天一有空确实就去给万莲红捧场,有的时候晚上都不回来。人家在背后议论她行为放浪,我都听了一耳朵,可她倒好,我行我素,跟个风流爷们儿似的,潇洒不羁。哎….这样的姑娘,你要是真喜欢,就得自己加把劲儿喽。”   陆锦心如乱麻:“我…….”   ........   花绫子果然到后半夜,才回丰乐楼,一路披星戴月往回赶,眼睛都困得睁不开了,从侧门进去,就看见个院子里有个身影,端端做石桌旁,见她进来,终于开口说道:“….你去哪儿了?天快亮才回来…”   “绵绵….?”花绫子吃了一惊,“你怎么还没回去?”   陆锦等了大半晚上,心里乱糟糟的,这会儿近前两步,闻着她身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气的眼圈儿都红了,“花绫子!你把我陆锦当什么了?!”   “什么当什么?”花绫子微微愣了一下,笑道,“把你当妹妹啊,…怎么了?”   “你——!”陆锦察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你怎么是这样的人?”   “你这不是无理取闹么”花绫子哭笑不得,“好好好,是我说错话,往后我高攀,把你当弟弟总成了吧?”   “你你…就是个混蛋!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你还伤我的心,你明明也是喜欢我的,还……”一向温柔可爱善解人意的陆锦终于爆发了。   “喜欢? ….什么是喜欢?”   花绫子看他气鼓鼓的,心里有点替他疼。   当然,她不是傻子,陆锦那点小心思能看不出来?花绫子暗自腹诽,面上依旧坦然,“绵绵,你要这样想问题。如果你是我,收留了一个女孩儿,拿他当妹妹看,喜欢她,。可是有一天,她变成了弟弟,你会依然喜欢她,可她做妹妹的那些记忆都深深刻在你的心里,散不开丢不掉,然后有人突然要让你和你的一会儿是弟弟一会儿是妹妹的人谈婚论嫁,你乐意吗?你心里不别扭吗?!”   这番话镇住了陆锦,花绫子松松眉头,微微一笑,“好了,别胡闹,快家去吧,不然你爹满世界找不到你,可就糟了..”   言毕,再没搭理陆锦,径自往厢房走,陆锦看她这态度,越发来气,一把扯住,憋屈道,“你骗人!我们孤男寡女同吃同睡,关系已非旁人可比,你怎么好再嫁给别人,难道…..这些你都不在乎吗?”   花绫子愣了一下,旁人议论倒没什么,陆锦能这么想确实让她有点不舒服。“我为什么不能再嫁给别人?你想说我花绫子勾三搭四是吗?还是想拿女子所谓的德行来捆绑我?陆绵绵,你不是头一天认识我,该知道我花绫子从来不用这些虚名为自己的将来做担保。......呵呵,我当真看错了你!绵绵,今儿我郑重说一遍:我特么想嫁谁,就嫁谁,不想嫁,你满世界嚷嚷我那破名节,你看我在不在乎!”   她越说越生气,连粗话都爆出来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花绫子冷笑,“你都没弄清楚自己怎么个意思,还穷折腾个什么劲呢?陆公子,大半夜的站在我这里,不怕别人说三道四么?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名声也臭了,趁早请吧,慢走不送!”   她猛地甩脱陆锦执意拽着她袖子的手,进了屋,把人晾在院子里。陆锦就那么傻愣愣地站着,小厮石头昨儿夜里陪不住,窝在重老爷子屋里美美睡了一觉,起来发现陆锦还在院子里杵着,顿时慌了:“公子,走吧,点卯要迟到啦!”   ….   花绫子站在窗户前,看见石头将陆锦连推带搡弄出了门,长长叹口气,身后有人突然出声说话, “花东家你走错屋了,这是我秦小七的窝好吗?”   花绫子吓了一大跳,转头看见花老七披着被子斜坐在炕上,懒懒散散靠着墙,跟瘫了一样,越发地吃惊了,“七叔,你可真是…,你睡觉就睡觉,你那一脸毛怎么还沾着?不难受吗?”   “喂喂!心情不好可别朝我撒气,”花老七无所谓,“你知道什么?我这玩意儿养颜!要九九八十一天才见效,懂吗?”   花绫子:“……”   花老七咳嗽一声,“那什么,说点正事儿,我吧,觉得这小陆公子挺好,可一想起从前呢,也觉得很别扭….,不过呢,你要是喜欢,七叔全力支持你,别管他什么高门大户什么年龄大小什么差别多少的破规矩!”   花绫子怎么看都觉得此刻的花老七很滑稽,不由得笑出声,“七叔我是喜欢他,可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喜欢,我就是觉得….我俩不合适,他给我当弟弟还行。”   “那就还是不喜欢喽,直说不就得了,绕什么弯子!”花老七切了一声,顺势倒在炕上,拿被子蒙了头,“绫子,天还没亮,你表哥我再睡一会儿哈,麻烦你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谢谢。”   花绫子:“……” 作者有话要说:  好戏开场,猜猜绵绵接下来会放什么招。 一直在看但没有收藏的亲们动动手指收藏评论一下噻,宝宝看到乃们的支持,才会有动力咬牙坚持不拖更啊,么么哒,谢谢喜欢这个故事的所有的姐妹,珂安爱你们。(*  ̄3)(ε ̄ *)   ☆、第二十二章   又隔了几天,花绫子在丰乐楼一干伙计的瞩目之下,骑上毛驴,依传闻所言,去祥顺和戏班子找万莲红去了。   “牛气!”六子冲着远去的倩影,竖起大拇指,一脸敬佩。   “六爷,…..东家今晚回来吗?”六子从前的一个手下,现如今也成了丰乐楼的伙计,揣着一肚子好奇,凑上去问道。   “不知道啊,”六子摇摇头,支着下巴说,“你说这都多少日子了,按道理也该换人了不是?老大怎么还没腻味呢?”   “依我看,保不齐万老板的功夫俊,让东家放不下了呗!”小伙计眨巴眨巴眼睛,众人会意大笑。六子准备继续拿花绫子继续开涮,不经意瞥见陆锦的小厮石头鬼鬼祟祟躲在门口,伸长了脖子,朝里头张望。   “嘛呢?”六子走过去,一把将石头提溜进来,“陆公子呢?他可有日子没来了。”   “我家公子忙,”石头没好气,躲开六子,“你们忙,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哟——,小钻风啊,赶紧回去报告你家大王,东家看她相好的去喽——!”   六子哈哈哈大笑,自打陆锦前几日在丰乐楼蹲了一晚上,大家总算明白小陆公子的那点儿心思,众人拿他当个笑话讲,被花绫子听见狠狠训斥了一番,便不敢再排揎他。可石头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丰乐楼门口晃悠,大伙儿不提都对不起他和他主子的良苦用心了。   众人哄笑,石头瞪他们一眼,撒腿就跑,他懒得和这帮伙计计较,姓花的又去嫖/戏子,这事儿必须告诉还在痴痴期盼花绫子回心转意的公子。   暮色四合,花绫子骑着毛驴进了祥顺和戏班子所在的海棠胡同,却并没有入戏班子的大门,而是径直往后去,停在一家两进四合院前面,门口丫鬟等了多时,见到她,忙道,“花东家你来了,娘子正.念叨你呢。”   “她今儿怎么样?”花绫子将披风解下来递给丫鬟,快步进了东屋,屋里光线昏暗,充斥着浓烈的草药味,王玉娘静静倚靠在床头上,独自垂泪。   “好不容易有些起色,怎么又哭上了?”花绫子坐在绣花墩上,劝道,“小月子里流眼泪,会落下病根的。”   “我知道,就是心里难受忍不住。”王玉娘拿着丝帕才将脸上擦干净,眼泪继续往下掉,“绫子,你说,我是不是很贱?”   说起来句句血泪,教人怎不心酸?   想当初刘富贵安顿她在银碗胡同住,和刘家大宅井水不犯河水,后来主母张氏热情相邀,又给抬进了大宅。起初彼此还能勉强对付,时间一长,张氏看她更加来气,嫌她花钱大手大脚,但碍着刘老爷护得紧,没敢太整治她。不久她便有了身孕,大约想着将来必定母凭子贵,因此成天趾高气昂,有些将张氏不放在眼里。等到上个月刘富贵领着伙计离开京城去金陵进货,王玉娘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张氏找个时机诬陷她偷了家中银库的钥匙,指责她中饱私囊,捆住先是一顿好打,后来又说孩子肯定是野种,且“证据”确凿,强迫灌下一碗红花,不光孩子没了,以后再生也绝无可能。一连串的打击让王玉娘生出绝望之心。趁着张氏领着丫鬟去庄子上,提前候在城外河边,等张氏一出现,猛地扑过去拿着刀子划烂了张氏的脸,想和张毒/妇同归于尽,张氏反抗之下,一脚将她踢下河,匆忙离去。河水冰凉彻骨,她用尽所有力气扑腾上岸,之后昏迷不醒,危在旦夕。   幸运的是,那天万莲红刚好从城郊路过,看见有人昏死在岸边,当下给救了回来。   万莲红束手无策,打发自己的丫鬟照顾王玉娘,又想着花绫子与她一同入京,必有情分,所以将人暗自请过来相陪,顺便拿主意。王玉娘掉了胎,又落了水,高烧好些天,这才从鬼门关上把命捡回来。   身子虚弱的厉害,连下床都非常吃力,成日里各种名贵的补药流水般进了王玉娘的肚子,如今倒是有那么点起色,可是身体的病或许能医好,心里的却未必了。   花绫子看着频频落泪的王玉娘,无奈叹口气,“说这些做什么?你比我还小半岁,怎么就没了精气神儿?等养好身子,日子还得往前看呢。”   王玉娘点点头,说话间,万莲红端着参汤进来,道,“熬好了,趁热喝吧。”   万莲红将碗递给丫鬟,丫鬟仔细吹了吹汤上的滚滚热气,打算一勺一勺地喂她。王玉娘倒配合,径自接过来,闭着眼索性一气儿灌下去了。   “以后怎么打算?想好了吗?”   “我若是能活的好好的,绝不放过那个贱人!我定要教她血债血偿!”王玉娘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那….刘富贵家,你还要回去吗?他…..”   花绫子从前没遇上过这种事儿,也出不了多聪慧的主意,张氏必然有错,可那姓刘的也难辞其咎啊。   王玉娘垂泪不语。她回去又能怎么样呢?对刘富贵来说,她到底还有没有利用的价值….   屋内一阵沉默,连空气似乎都凝结了。   “要不别回去了罢,”万莲红近前一步,好言相劝,“那样的地方,还回去做什么?”   王玉娘泪眼朦胧,扯住万莲红的袖子不肯放手,如同扯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多亏…有你,不然..我….”   万莲红忙递过帕子让她擦眼泪,好言好语劝慰。花绫子坐在一旁望着这两个人,心中不免感慨:玉娘,你如今无人可依,也不知万莲红是不是你的良人啊…….   ……   和上次一样,花绫子陪着王玉娘说话,直到后半夜才骑着毛驴,晃晃悠悠回到丰乐楼,进了后院 ,清风朗月,疏影横斜,那人依旧坐在石桌前等他。   “绵绵?…怎么又来…..?”   花绫子不胜其烦,上下眼皮一直在打架,困得都要栽倒在地上了。   “姐姐,我..我是来道歉的…,我上次不该那样说话…,对不起.......”   “别担心,我不会和你生气,快家去吧。”   “姐姐,….你现在是不是特别讨厌我?”陆锦十分伤心,为了见她,特意换了身新装,明晃晃的月亮底下,俊美非凡,可她看都不看。   “那倒没有,就是困了,你来的不是时候啊,没事儿赶紧回吧,听话。”   花绫子边说边打了个哈欠,忽略他,往自己的东厢房走。   “你敷衍我.......”陆锦不依,紧紧跟在后面,“你就这么累?这么不待见我?你一趟一趟的往戏子哪儿跑,他…他哪儿比我强了?!”   “他哪儿都比你强!这下满意了!还不回去睡觉!”   花绫子进了房,准备关门,被陆锦一手挡开,跟着进来。   “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   心里仿佛被扎了一刀,疼的太厉害。一个大老爷们,就这么让个女人给拿住了,和她一起吃一起睡,还一起做包子,一起逛庙会......,那个时候还处处向着他,结果人家说翻脸就翻脸,他觉得自己如同被人玩弄感情之后很随意地抛弃了一样,…….好难过。   明明他才是男的,他才是掌握主动权的一方啊!   “爱信不信。”花绫子淡淡回一句,见他还杵在门口,无奈道,“你堵这儿几个意思?找茬是吧?绵绵,姐姐真的很忙,没空陪你瞎折腾,改天有时间,坐下来慢慢谈好吗?”   “……”   陆锦很伤心。可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怕在花绫子面前丢脸,被她看不起,生生将眼泪给憋了回去。   “回去吧,听话。”花绫子拍拍陆锦的肩膀,再次准备赶人。   “花绫子,”陆锦终究没忍住,哽咽道,“我不信你不喜欢我。当初说好的,我吃你两笼包子,你要我以身相许,我信守承诺,干干净净给你留着,等你点头嫁我。可是 ……你现在有了别的男人,为个戏子竟然不要我了!..你..你…怎么这么残忍?”   月华如练,洒在陆锦白皙如玉的脸上,泛起淡而朦胧的光,他的目光温柔似水,看一眼仿佛就能被融化一般。花绫子一时看呆了,陆锦伸出双臂,轻柔地将花绫子揽在怀里,低下头,在她耳边喃喃低语,“姐姐,你不能言而无信…”   花绫子:“……”   “好吧,我读书少,比不得你学识渊博,我承认我当初不会说话,可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   陆锦压根不听她解释,也不说话,一个劲儿的抱着她,越抱越紧。坦白说,陆锦的怀抱很温暖,尤其在深秋清冷的夜里,那些暖意直接到达她的心间,堆积出无数美好。   “呃,…..…..你想怎么着你说吧,姐姐我洗耳认真听。”   “我…我…..不想再叫你姐姐…”   “….那你想叫什么?”   “…娘子。”   花绫子:“……”   不能再这么抱下去了,花绫子试着挣脱他的怀抱,不知道是他力气大,还是自己心里矛盾作祟,竟怎么也挣不脱,无奈道,“你不会就想这样一直抱到天亮吧?”   不过她确实有点贪恋陆锦的温暖,如果真的要抱到天亮,其实…好像....似乎......,......也不错。   “那躺着也行,你…你今天不许赶我。”陆锦耍赖。   花绫子噗嗤笑出声,反正也不是没一起躺过。   她刚一点头,陆锦将她打横抱起,摸黑放在炕上。她惊呼,却被他压了上来。   “干什么你?!”   “……睡觉….”   “小混蛋!有你这样睡觉的吗?”   “哼,你都睡别人,凭什么不….睡我?我怎么就不如他了?”他赌气,却涨红了脸,还好房里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从没有靠的这样近过,陆锦的鼻息扑在他面上,心跳声扑通扑通的,他身上有着干净清香的味道,闻着叫人有些心猿意马。   “你别不懂事!”花绫子咬着牙一把推开,“这不是闹着玩的!”   陆锦不依不饶,顽强地翻上来,死死压着花绫子,“我是认真的,好姐姐,今儿你要是睡了我,就得对我负责!以后不许再睡别人!”   “……”   花绫子力气大,又一把给推下去,陆锦不泄气,仍旧爬上来,再推,再爬,如此这般折腾了半天,两个累的气喘吁吁,陆锦垂头丧气,狠狠一拳捣在炕头上。   花绫子无言以对:踏马的,这到底谁睡谁啊…..   …..   起身下炕,点了油灯,昏黄的光温暖了屋子里的每个角落。花绫子站在炕头前,轻轻握起陆锦的拳头,看他手骨节上蹭破了皮,心中微疼,埋怨道,“绵绵啊,以后别意气用事,教姐姐担心。”   陆锦一骨碌翻起来,瞪着一双墨玉般的眼睛,郑重道:“我不是陆绵绵,我是陆锦!”   花绫子:“….”   “花绫子!算我求你,别把我当绵绵!我是陆锦,爱着你的陆锦!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他身手敏捷,腾的跳下炕,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地上,当着花绫子的面,将身上的衣服一层一层地,脱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陆卖萌求收藏喽,你懂我也懂,咩哈哈哈,最近忙成狗,表示宝宝心好累,╮(╯▽╰)╭。   ☆、第二十三章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花绫子猝不及防,脑子轰的一下,将过往的记忆炸个粉碎。如果说她从前还游移不定的话,从这一刻起,那个记忆中的漂亮妹妹,彻彻底底消失了。眼前这一位的确不是陆绵绵,而是活生生的翩翩公子陆锦。   脚下的炭盆里窜出暖暖的火苗,将对面干净无暇的躯体覆上温润柔和的色泽,俊美的少年赤身站在她眼前,玉体竖陈,表情似乎有些害羞,却又目不转睛盯着花绫子,期盼着她能好好地将他从头到脚完完整整认识一遍。   可惜花绫子不敢直视,心里有无数渴望叫嚣着说不看白不看,看了不白看,理智占了上风,匆匆忙忙扫过去,她到底背过手狠狠拧了自己的大腿根,疼痛迫使她快速冷静下来。之后弯了腰,捡起陆锦脱在地上的衣服,替他披上,强做镇静道,“陆…锦,姐姐记住了,以后不会再叫你绵绵,也不会将你当做女孩子。”   “姐姐…?”陆锦看她面无表情,心里越发忐忑。   花绫子咳一声,清清嗓子,偏过脸,说道,“自己把衣服穿好,毕竟是冬夜里,仔细着凉..”   “花绫子.....….,你….”陆锦心里发堵,他都脱到这份儿上了,为什么花绫子都不肯多看他一眼,这.....这让他情何以堪?   他忍不住伸手去拉她,被花绫子轻巧避过。   “锦….弟弟”花绫子轻声一叹,仰头看他,真诚道,“那什么….你这还小呢….,不合适,…快别这样,衣服穿好了赶紧回去吧….,姐姐累了,真的很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陆锦比她小三岁,即使不算她的妹妹,她也得将他看做弟弟,这样完美无瑕的弟弟,她怎么能去沾染,他在她眼里,就是个孩子呢。   可听在陆锦耳朵里,似乎就有别样的含义了,嫌他小.......?   对啊,她从前也隔着衣服碰过的,怪不得嫌弃他。一个大男人,被直接判定,瞬间生出羞辱感,他表情黯淡,拧着长眉,囫囵穿了衣服,踉踉跄跄出了房门。   小厮石头蹲在大门外的石墩子旁边不停打盹儿,听见脚步声,慌忙起来,见陆锦衣衫不整,失魂落魄,忙上前扶住,关切道,“唉吆喂,公子你怎么成这样儿了?”   石头察觉陆锦萎靡不振,啧啧两声,不停地摇头,暗暗感慨花大东家道行真够深的,差点把自家公子都掏干了:不行不行!赶紧得回府整点上好的汤药下茬儿补补,不然这人要是废了可就完蛋喽。   陆锦并不知石头所想,由着石头给扶上马车,歪在车内锦缎靠枕上,沉默好半响,方才说道,“小,......她嫌我小…”   “啊?….公子你在说什么?小的听不明白……..”   “石头,你说我小么?”陆锦看着石头满头雾水,眼睛盯向自己那处,又重复了一遍,“我那个….真的小吗?”   石头张口结舌,陆锦等不到答案,垂头丧气,喃喃自语,“可能……,真的小吧….她见过别人的,比对之下,自然不会说谎了……”   听了半天,石头总算反应过来,顿时哭笑不得,公子是小是大他还真没留意过,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他,只好绕着圈儿说好话,“公子,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怎么这样看低自己呀,而且,我听人家说了,这玩意儿也不在大小,在….功夫上…”   石头绞尽脑汁安慰陆锦,其实他自己也不是那么清楚呢,既然见多识广的花掌柜都这么说了,想来也不会冤枉公子。石头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安慰话,陆锦依旧很落寞,“连你也承认我小了…,我我觉得我很没用,而且我…哪里有什么功夫啊….”   石头磕磕巴巴地讨好他,“没工夫….,咱可以学啊…”   “学了又怎样?那还不是小,被姐姐看不起…….,”陆锦越想越伤心,花绫子将他作为男人的尊严一瞬间就踩在了脚底下,怪不得她总当他是姑娘,原来根儿不行,从外面就能感觉到啊…   石头其实挺见不得陆锦难过,一拍胸脯,郑重道:“……..公子稍安勿躁,小的从前看过那个..一本那个书,书上说…有变得大大的特别大的…方法。”   ……   陆锦自那个晚上之后,便再没有来过,花绫子几天没见到人,隐隐有些失落,不过她自知和陆锦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于是除了某些遗憾,同时又庆幸那晚自己忍住没做出什么淫.欲之事来,否则真就扯不清楚了。   又好在丰乐楼里诸事繁杂,花绫子迫使自己忙的脚不沾地,慢慢地,也就不刻意记挂陆锦身在何处,如今在干什么吃什么玩什么会不会来找她等等等等.....   思念随着时间慢慢消褪,冬天猝不及防地跑到了最冷的时节,寒风拂面,呵气成冰。尤其近日,风雪频繁,昨儿夜里才停,到了今天下午,彤云密布,北风紧急,华灯初上时,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又落了满地,抬眼望去,银装素裹,大地白茫茫一片,纯粹而干净。   丰乐楼打烊,东家花绫子和两个掌柜做最后的盘点,外间传来咚咚敲门声,六子打着哈欠跑去应声,堵在门口嚷嚷,“谁啊?大晚上的,已经打烊啦,您几位明儿请早。”   门哗的一下推开,六子瞬间被搡在边上,随着风雪寒气涌进来的,是几个锦衣华服的年轻人。为首的,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连招呼都没打,径直坐在圆桌旁,将自己的紫貂斗篷解下来递给旁边面皮白净秀气的年轻男人,四周望一圈,略有歉意,“我们确实来晚了,不过看你家灯还亮着,才过来的,不如…就在这儿吃吧。”   貌美女子气质非凡,虽然瞧着有些严肃。她朝那白净男人使个眼色,“桂子。”   被称作桂子的男人立刻会意,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搁在桌上,朝柜台前的一众人笑道,“晚上饭食没着落,咱们是听着丰乐楼的名头来的,大晚上下着雪,我们姑娘出来一趟也不容易,还请掌柜的行个方便。”   出手太阔绰,惊的几位掌柜眼前一亮,齐刷刷盯着花绫子看:有钱不赚是傻瓜。   对方必定有些来头,不光是钱,为首那女人通身的气度,就不是常人所能比。花绫子赶跑疲倦,撑出一张笑脸,喜滋滋迎上去,“那是自然,我瞧着您几位都有诚意,可做包子的伙计都已经歇着了,要不这么的,您要愿意等,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两笼。”   女子没说话,点点头,算是默认,除了桂子,身后四个高大威武的男人很是自觉地坐在女人身后另一桌。花绫子打发了几位掌柜,差六子端了热汤和后厨留下的小点心给六位来客,“您几位先垫垫肚子,暖和暖和。”   六子重新燃了堂里的炭盆,热气很快四散蔓延。忙活完,他也没在厅中逗留,跑后厨找花绫子,心头惴惴不安,“老大,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儿,这些人瞧着不怀好意,别不是砸场子的吧?”   花绫子手底下很麻利,一边包包子,一边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做好自己的事情,静观其变。你今儿跑了一天,先歇着去,有事情我自会喊你。”   “哟!”六子竖起大拇指,恭维道,“说话拽文词儿,老大最近这学识,可是大有长进呐!”   ……   热腾腾的包子上了桌,丰乐楼里充斥着美好的味道,面上清冷的女郎轻启朱唇,尝了两个,点点头,算是默认了花绫子的手艺。   “姑娘,”桂子亲自服侍女人,给她递汤水,“这味道,好似当年薛重薛师傅的手艺。”   女人顿了一下,浅浅叹道,“是啊,可惜他弄瘸了脚,年华渐老,自打出去,就再也没有吃到这样熟悉的味道。”   ……   夜深人静,后院里的花老七早早就睡下了,最近过的逍遥自在,身上都多长了几两肉,因着下雪,也没出去溜达,躲在热乎乎的被窝里做美梦之际,被一泡尿憋醒,无奈起身去茅房,穿过走廊,看见前头丰乐楼里灯火通明,无比纳闷:大半晚上的,居然还有客人前来…啧啧,侄女这生意,真是做大发了!   出于好奇,他迷迷糊糊朝前堂走去,推开门,偌大的丰乐楼里,就坐着五男一女六个人,吃着各式样的包子,边上并无人旁人,他的侄女花绫子从后厨穿出来,手上亲自端两笼热气腾腾的包子上桌,问道,“姑娘还要么?要的话我再蒸两笼。”   “也成。”女人点点头,眼皮都没抬一下,茴香肉馅灌汤小笼包吃得专注而认真。   花老七瞧她一个人忙忙碌碌的,不忍心,上前拉在一旁小声道: “绫子差不多得了,大晚上的,不睡觉啊,赚钱也得有个头不是?把身体弄垮了可怎么行啊?”   花绫子正愁找不到帮手,正好七叔凑跟前,便郑重命令道:“表哥啊,那桌醋用完了,去再拿一小壶来。”   言毕扭头进了后厨,花老七无奈,从柜子底下取了一壶小醋拿过去,“咳,给您几位搁这儿了。”   那几个都没有说话,花老七思量这来客好大的架子,居然将他当空气,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不看倒也罢,一看倒把自己个儿给惊着了。   桌前坐着的女子柳眉杏眼,檀口琼鼻,面如白玉,发似乌墨,精致的桃心髻上簪一支上好的玉兰点翠步摇,身穿浅金五彩褙子,柳黄缠枝纹刺绣马面裙,垂珠配玉,恍若仙女下界,差点闪瞎花老七的眼。   花老七看恍惚了,这么漂亮的女子,世间少有啊…,该不会…又是陆锦那样一号人物吧?   要真是,.....那可就太遗憾了!   再仔细一瞧,女郎的眉宇间似乎还带着一股飒爽英气,无形中又加剧了花老七的推断:或许,太过漂亮的女人,绝对不是女人……,不行,得再看看她的胸,是不是平的?   他不由自主地凑上前去,眯着眼死死盯着对方傲然起伏的地方,瞥见她胸前盘花扣的正中间别着一枚雕有重瓣牡丹花的别致金针,偏他此刻眼神无比犀利,竟然看出那花上还横着一条活灵活现的五爪金龙,不由得暗暗称奇:这姑娘品位独特,真是谜一样的人呐。   “你看什么?!”女人对花老七猥琐下流的眼神有所察觉,目光冷冷扫过,眉间一股怒气:刁民不识好歹,太放肆了!   “看你啊,我说妹妹呀,你长得真好看,我差点都要爱上你了,…”花老七笑嘻嘻地试探她,一指头指着她的胸口眨眼道:“可是呢,我秦小七上过一次当,就不会上第二次当。”   “大胆!”女郎未开口,旁边的桂子先冷了脸,喝道:“拿下!”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新出来的这一位拉风女配是谁捏?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提前关注一下宝宝的新坑《好欢喜》,哈哈哈,秦.小.七,你要完蛋咯。   ☆、第二十四章   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花老七愣了片刻,方才出手防护,反应到底慢了一步,掌风才送出去,被那女子反手一挡,后面四个身手不凡的男人瞬间围上来,花老七寡不敌众,很快就给制住了。   “你们…..”花老七心里不安,惊觉自己一不小心,又惹了麻烦,而且极有可能,是大麻烦。   “从来没人敢这样,嬉皮笑脸地调戏我,…….”女子柳眉倒竖,满脸不悦。   花老七眨眨眼,干笑两声,心里却鄙视:瞧你这话说的,好像别人都是一本正经地调戏你......。于是他收敛一下野性子,腆着脸正儿八经说道,   “那什么…….,我不是那意思,在下初见女侠,惊为天人,一时失态,还望女侠莫怪。”   花老七巧舌如簧,脑子里飞速盘算该如何化解眼下的困境。他无比懊恼,觉得自己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幸好后厨离得远,绫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愿他能巧舌如簧挽回局面,可别将绫子的一番心血毁于一旦。   他想了想,嘿嘿两声,尽量将此刻紧张诡异的气氛搞得轻松一点,“女侠,敢问高姓大名?您大人有大量,是在下眼拙,来来来,咱们先认识一下哈。”   女子愣了一下,唇角露出些许玩味之意,淡淡道:“姓梅,梅若英。”   “哎哟!一听就是好名字!梅女侠,在下秦小七,在江湖上名头也是响当当的,”花老七眼里冒星星,信口开河,“说句大言不惭的话,秦某可从来没在别人手里栽过跟头,你也是第一个,…..江湖儿女多英雄,女侠您是哪条道上的呀?.......刚才秦某大意了,咱们重新切磋如何?要不......这么的,你人多势众,传扬出去也是胜之不武,梅女侠身手不凡,打败秦某必能扬名立万,愿不愿意上外头雪地上,跟在下单打独斗?”   梅女侠将手中的筷子搁在桌子上,转过头,伸手猛地箍住花老七的下巴,冷冷道,“不愿意。”   花老七:“……….”   一缕幽香从梅若英细长滑嫩的手指闯入花老七的鼻尖,他忍不住吸吸鼻子,做出万分陶醉的样子。   梅若英忍住笑意,哼道,“真是奇葩。”   桂子在一旁瞧出些门道,伏低在梅若英的耳边道,“姑娘,这人….”   梅女侠唇角微微一勾,“留着,…有意思…   花老七耳朵尖听见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意思?..….是什么意思?”   “我还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将胡子长的满脸都是,….你是第一个..”   胡子盖着整张脸,唯有露出的那双眼睛,璀璨如星,顾盼生辉。梅若英不由得好奇,片刻间将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恢复平静无波之态,叫人看不出喜怒哀乐。   花老七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得跟着浪笑,“嘿嘿,女侠捉住在下不放,是看上秦某了?真巧,秦某对梅姑娘一见钟情啊,若能和姑娘双宿双飞,求之不得…..”   “这可是你说的,..别反悔..”梅若英两指一夹,渐渐收紧了花老七的下巴。   梅若英右手的大拇指上套着一枚精巧的翡翠扳指,如此一来,花老七下巴磕在冰凉的扳指上,就更加难受了,再瞧着梅若英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心道八成碰上个重口味的疯婆子!   花老七这些年嘴里胡说八道已成习惯,从没当过真,没料到今儿碰上桩谜一般的姻缘,当真叫他捉摸不透。   他转了转眼珠子,思量这姓梅的女人怎么着也是个绝色,万一不得已一夜风流,他也不吃亏呢,遂笑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若英妹妹,咱们这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你说说,怎么就那么寸呢?”   花老七哈哈哈大笑,满脸的胡子跟着一起颤抖,仿佛打光棍二十四年,总算是有着落了!他目光里全是欣喜,看在梅若英眼中,就跟捡了狗头金似的,有点讨人嫌,又有点….好玩儿。   他的胳膊明明被侍卫反拧着,却好似浑身舒畅地如同被人好好拿捏按摩一般,就是这样一个奇葩,叫她不怒反笑。   花老七则顺势低了头,好让自己被夹住的下巴稍微舒服些,他老老实实蹲在梅若英的脚跟前,打算以不变应万变,不期然看到了梅若英盖在绣裙底下的一双滚毛边的锦缎棉鞋。   如果说金龙胸针还不足以让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那么这双明黄色的绣着金龙的锦缎鞋如同当头棒喝,彻底将他打醒了。   哪个女人闲的没事干,会将五爪金龙绣在鞋面上呢?   冷汗津津,从额头上流下来,花老七双膝跪地,磕磕巴巴说不出完整的话,“您..您…草民…有眼无珠….”   梅若英没搭理他的言语,依然夹着他的下巴将研究他的脸,从脖子跟底下摸索了一番,慢慢揭开一张薄薄的布满毛发的皮,将花老七的真容大白于眼前。   容长脸儿,剑眉星目,高鼻薄唇,这人果然生的光风霁月,英俊不凡,如果不那么嬉皮笑脸 ,会更符合她的喜好。   “你竟然…骗我,….你知道骗我的后果吗?”她大概猜出花老七察觉了她的真实身份,索性也不遮掩,装腔作势吓唬他。   “草民…知道……知道,”   花老七再不敢造次,问一句,答一句。   “叫什么名字?”   “花…..花…..话说,草民唤作秦小七…..”   “丰乐楼的东家是你什么人?”   “是草民的….的..的表妹,那什么,草民的表妹可是好人呐!不干她的事啊..”   “很好。给你半盏茶的时间,去和你的表妹打声招呼,包子不用再端上来,我还打算吃点别的,还有,就说从今往后,你要离开这里,跟着我混了,叫她不用担心。”   “草民…这是…要跟您去哪儿啊?”   “回紫禁城啊…,不是要和我双宿双飞么?”   “草民..开玩笑的,不敢..不敢高攀.....”花老七硬着头皮看梅若英,发现对方目光清冷,直射过来,吓得又垂低了脑袋。   …….   “秦小七,朕是给你机会,别给你表妹找麻烦,快去快回。”   梅若英说完,优雅起身,桂子忙将斗篷给她披上,戴好风帽,遮住大半脸庞,一行人出了门,马车就候在丰乐楼门口,桂子服侍梅若英上了车,四个侍卫骑了骏马跟在后边,就等着秦小七一个人了。   不过片刻,秦小七一阵风似的从丰乐楼里跑出来,跪在马车旁听指示,“皇上,草民跟表妹打过招呼了,她——”   “既如此,那就上来吧。”梅若英淡淡命令他。   花老七慌忙爬起来,连膝盖上的雪都忘了拍,抖抖索索上车,继续跪在梅若英对面,车内很暖和,热的花老七汗流浃背。梅若英则不然,全然是清凉四溢的畅快,她垂眸静思,慢慢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末了对着身旁的桂子吩咐道,“回去洗剥干净,叫他今晚侍寝。”   “是。”   “皇上喂,那什么…草民不敢,不敢冒犯皇上!”花老七想死的心都有了,勉强挤出个笑脸吧,结果比哭还难看。别看他油嘴滑舌,跟花心萝卜似的,其实他就是个毫无经验的老光棍,平时也就过过嘴瘾而已,能和一般女人一度春宵他也认了,可伺候不好皇上那就是掉脑袋的事情!   梅若英唇角勾起一丝浅笑,“怎么,你有胆子调戏朕,却没胆子侍寝么?”   花老七欲哭无泪,他不过就是半夜尿憋,谁知道撒泡尿,居然摊上了这么大的事儿!   …..   马车渐行渐远,花绫子隔着窗户担忧自己的七叔。刚才包子快出笼的时候,花老七慌慌张张跑进来,叮嘱道,“绫子,七叔要走了,跟着皇上进宫去。刚才吃包子那个…..是皇上!….微服私访呢!你可别说出去啊…”   “…..七叔?这….”花绫子闻言,惊慌失措,一笼包子直接扣翻在地上,浓香的汤汁滚落了满地。   “别担心,绫子,你好好照顾自己,七叔,呸,记住!我是你表哥!我秦小七以后吃香喝辣,后半辈子不用愁了!真的,躲在宫里头,皇上罩着,任谁也找不了我的麻烦!”   花老七一阵风似的卷进来,如此这般交代两句,又箭一般的窜出去。花绫子急匆匆从后堂奔到了丰乐楼门口,就只看到马车在雪夜里飞速疾驰的影子。   七叔,这到底….是福还是祸啊?   …   女皇微服私访,来丰乐楼吃包子的事情不知怎么的,被传开了,丰乐楼的生意因此更加的红火,连带着大龄未嫁的花绫子也变得异常吃香,京城甚至有权贵富庶愿意与她结亲,私下里没少托人打问,完全忽略了她之前风流成性的坏名声。   花绫子哪里有心思关注自己的终身大事,伴君如伴虎,七叔在紫禁城里头是死是活还是个未知数呢。进宫大半个月,一点消息也没有,真真急死人了。他用的是秦小七的假名,况且从前还犯过人命案,在女帝眼皮子底下混日子,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薛重见不得她天天担忧焦虑,给出了个主意,“你可以找陆公子问问你表哥的近况,他爹是皇上的心腹,他娘从前和皇上也有来往,只消锦哥儿开口说句话而已,师傅保你一问一个准。”   猛不迭地提起陆锦,花绫子这才想起,有将近一个月没见到他了。   说起来真是尴尬,她虽然救了陆锦,可陆锦对她恩同再造,两个人其实谁也不欠谁的。陆锦不再来找她,她更不想再和陆锦重新搅和在一起,索性缠着薛重道,“师傅,您上回不是说,您是打宫里头出来的嘛,肯定也认识里头的公公啊姑姑什么的,帮忙打问一下,易如反掌啊。”   “你这傻丫头,一朝天子一朝臣你没听过吗?皇上登基,这手底下早换了新茬,我那些个老伙计,早都散了,再者说,活到我这个岁数的,只怕就我一个,你叫我问谁去呢?”   花绫子闻言一窒,“这…,实在不行,咱们托来丰乐楼里吃包子的达官显贵们打问打问。”   “说你傻你还真傻!”薛重将暖炉抱在手里,瞪她一眼,“那些个人,有几个能走到皇上跟前去的?又有几个能跟后宫扯上关联的?合着整个四九城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有几个能值得你信赖又能帮你办事的?除了锦哥儿,一个都没有!”   花绫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改了两次,怎么都不满意,唉,干脆写不动了,咋整捏。   ☆、第二十五章   花绫子犹豫再三,一咬牙,决定去找陆锦。   陆府很好找,和权贵们的府邸都坐落在一处,修建阔绰,占了大半个胡同,花绫子带着六子充门面,给自己壮势,又依照薛重的叮咛,在陆府大门口的石狮子跟前规规矩矩递了拜帖,没多久,管事的出来迎接,“姑娘,您这边请。”   彼时陆锦正在自家演武堂的梅花桩上刻苦练功,尚不知情。接待花绫子的是陆锦的父亲,锦衣卫都指挥使陆远,女皇帝身边的大红人。据说为人利落,办事狠辣,因为一副好皮相,年轻的时候就被称作玉面修罗。花绫子颇为忐忑,也想过偷偷将陆锦约出来说事儿更方便,可思前想后,陆锦好歹做过她的干妹妹,而她在京城期间,暗地里没少得到陆家的照顾,这个情面怎么也绕不过去。   陆远差人将花绫子引至前厅,命人奉座看茶,自己换了常服,先问了管事今日这身庄重不庄重,这才慢悠悠地向花厅走去。   管事的不解其意,“老爷,她是什么人物啊?公子倒也罢了,哪值得您这么花心思,还亲自见她,这也太....郑重其事........”   “你懂什么?那是陆锦未来的夫人,你家公子的心头宝,得罪不起。”   …..   花绫子站在薰笼边上暖和双手,就看见个器宇不凡的男人走进来,面容俊朗,长相威武,和陆锦有两三分相似,凭直觉笃定这人就是陆锦的父亲了,忙站起来行个万福,“陆大人。”   “姑娘大驾光临,蓬荜生辉。”陆远呵呵一笑,打量一番,眼前的女子二十左右,美丽大方,不卑不亢,气度上值得一赞。   蓬荜生辉?花绫子有些尴尬,笑了笑,开门见山,“陆大人过谦,实不相瞒,小女子是来找…陆小公子有事相求。”   “我知道,陆锦嘛,他忙着呢,平时忙着公务,每逢休沐,还要忙着练拳走桩,勤快得紧。”陆远笑笑,“你要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直接说出来,老夫替你办了就是。”   他称自己为老夫,其实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神清气爽,还年轻的很呢。   花绫子心头一喜,陆指挥使此刻看起来很是亲和,言谈随意,似乎就没拿她当外人,也不像是给她下套的人。既然如此,倒省的见陆锦了。   “那真是麻烦陆大人,实情是,小女的表哥秦小七,自打上个月进了宫,杳无音信,小女心里着急,想托人问问他,过的如何…”   花绫子将原因简单地陈述一番,陆远闻言,爽快答应,“这个容易。回头我亲自替你问问陛下,你直只管安心等信儿便是。”   “那就多谢大人了,”花绫子万分感激,言毕欲下跪谢恩,“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   陆远哈哈一笑,命左右婆子将花绫子扶起来,道,“怎么会无以为报?我家陆锦对你念念不忘,以后嫁给他,好好过日子,我这老头子就心满意足喽。”   花绫子愕然,从未料到这件事情能从陆指挥使的嘴里轻易地吐出来,“…..这..,为什么,..难道您…不该反对么….”   “我为什么要反对?老陆家专出情种,真正的情种!陆家男人要是爱上了一个女人,心里就再也容不下旁人,我要是不同意他娶你,只怕这一辈子陆锦都要单着了。”   陆远感慨不已,他对花绫子的印象谈不上多好,陆锦从小被护到大,向来孝顺,可遇到自己的婚事,一不顺遂便对着干,陆远很是头疼,不过陆锦娶花绫子为妻尚在他可以被碰触的底线之内,仅此而已。而他这辈子就陆锦这么一个孩子,不如睁只眼闭只眼依着他,否则无路可退。   花绫子对这种解释半信半疑,不过也曾听陆锦提到过,说自己的父亲自娶了母亲,一直过的和和美美,谁知母亲生下他,月子里诸多不便,有赵国公家的姑娘借着探望母亲的名义趁机灌醉了父亲,想要有朝一日与陆母姐妹相称,陆母在看到陆远与赵家姑娘相拥而卧,一气之下,甩手和离,带着陆锦另嫁他人。陆远伤心成疾,在床榻上躺了近三个月,可惜大局已定,难以挽回,陆母动了恻隐之心,只将陆锦还给陆远。此后父子两人相依为命,因着陆锦继承了母亲七八分的长相,生的俊俏温和,陆远视作掌上明珠,悉心呵护,他既是严父又是慈母,虽对得住陆锦,然自己一腔辛酸,无处可诉。   这般一回想,花绫子对陆远的不胜唏嘘大约有些理解,也能明白陆锦从前三番四次来找她,陆远或许洞悉一切,却无动于衷:原来如此啊。   花绫子想通此事,善意笑笑,“陆大人,您多保重,小女告辞。”   “…….慢着,”陆远一招手,命令管事的去叫陆锦,“叫公子收拾收拾,准备见客。”   “不,还是不必了,小女事忙,就不打扰公子了…”   “急什么?”陆远朗声一笑,转身迈出门槛,“你们有日子没见了吧,好好聊聊,老夫公务在身,先走一步。”   花绫子:“……..”   她无奈,只好在厅堂里等着,环顾四周,陈设精致华丽,入眼是紫檀雕螭纹大案,案上是梅花式洋漆茶盘,里面放着旧窑茶杯和什锦小茶吊①,她靠着银红撒花椅搭,前方是花梨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右边香炉、箸瓶,样样精致,御赐百合宫香在房内袅袅延展,清新袭人;左前方是八寸来长、四五寸宽、二三寸高,点缀着山石的小盆景,上头居然还长了错季的花卉。这些都是她从前不曾见过的东西,而陆锦,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很难想象,他居然一声不吭,跟着她吃苦耐劳,过得自得其乐,上得天堂入的地狱,可谓随遇而安了。   花绫子静静发呆,陆锦得了信儿,连弓马服都没换,就欢呼着跑来找她,与平日温润如玉的形象大为不符,“绫子姐姐…,我听说你来了,…你终于,肯来看我了….”   他跑的满脸通红,也满脸欣喜,弄得花绫子都不忍心告诉他,她是有事情才上门的,不由面上尴尬,说道,“怎么跑这样急….”   “我能不着急么?你知道我有多盼望你来找我,……你来找我,是不是,是不是你想通了,离开那个人,选择嫁给我…”   陆锦炽热而浓烈的眼神打动了花绫子,她有点喜欢他,他们曾经相处愉快,配合也很默契,关键是陆锦的父亲在婚姻上没有门阀之别的观念,一切似乎顺其自然,只差她这一股东风了。   要不要答应?   她很是犹豫,“陆锦,姐姐得……好好想想,你也得好好想想,毕竟你还那么小…”   “不许你再说我小!”陆锦涨红了脸,四下无人,他一把抱起花绫子,绕过隔断,放到暖阁透雕夔龙护屏矮足短榻上,低下头在她耳边悄声说道,“姐姐,花绫子,你就是个骗子!你看都没看,就胡乱判定,你自己摸摸,是不是小?”   陆锦不由分说,掀开袍摆,抓住花绫子的手就向里探。他曾经为花绫子的言语懊恼了很多时日,甚至还纡尊降贵,跑去街面上龙蛇混杂的大澡堂子里观察,然后发现,他的不只是不小,比最精壮威猛的汉子,也并无不及呢!   花绫子很被动,直到碰到了软软的一包,感受到这一包在自己手中变大变硬,方才反应过来陆锦到底在辩解什么,顿时将自己也闹了个大红脸:这孩子,一言不合就摸那…….   “你别这样,…被人看见,知不知羞….”她忍不住抬手,想推开他,却发现他力气见长,拆了两招,陆锦出手迅速,应对灵活,将她压制地死死的,翻不了身。   “好姐姐.,绫子…...”陆锦心里跟灌了蜜似的,甜到发腻,“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他曾被他的花姐姐羞得无地自容,差点买块豆腐撞死在上面,小厮石头好说歹说才将他劝住,后来证实他也能威震雄风,渐渐重拾信心,想过花姐姐或许喜欢能征服他的男人,这才收了心,腾出所有的空当来,跟着洪千户好好练身手,专练对付花绫子平时出手所用的那几招,以便像今天这样,抱着暖融融的花绫子,再也不用担心被她掀下去了。   “陆锦你听话,姐姐还有正事要办…”花绫子心跳的很快,再这样想去,搞不好她就忍不住将手直接伸进陆锦的裤&子里了。偏偏小陆锦似乎读懂了她的心事,强挤过来,还时时颤动一下,勾得她恍恍惚惚忘乎所以。   “姐姐,我……你别动,我…难受…”陆锦呼吸粗重,紧紧抱着花绫子,蹭着她的脸,沉醉其中。   “小混蛋——唔——”   陆锦不想让她再说话,闭了眼寻找那一片温软的红唇,慌慌张张含住,轻轻舔舐,蜜香流转,他越发忘情,牢牢箍着花绫子,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舒畅之极,花绫子渐渐沉醉其中,残存的理智促使她想尽力退却他,谁知这一扭动,竟叫陆锦全身颤起来,便是长长而惬意的呻.吟。   “湿了…..?”花绫子本被迷得晕乎乎的,不料隔着衣服,碰到一片潮湿,愣是将自己的舌尖从陆锦唇间缩回去,愕然无比,“你尿憋?你…这么大人……”   陆锦面若红霞,嗔道,“别碰那儿,哎呀都怪你…..,就怪你……”   “那…,那去换衣服吧,赶紧的,我也得回去了…”   花绫子趁着陆锦愣神,翻起来就跑,这样的遭遇实在太让人惊讶了。陆锦反应过来,不过身体的黏湿,跑上来拉住她,“姐姐….,你生我气了?”   “没有......,这…这太突然了,我……需要回去好好梳理一下…”花绫子尴尬无比,别过脸,也不敢看他。   “还梳理什么啊,我…你…都这样了,你可不能再…..不喜欢我…..”   陆锦有点担心,花绫子不是那种可以用身体和妇德捆绑的女人,即便今日真枪实刀的干了,一言不合,照样还不甩了他。   他患得患失,嘟嘟囔囔地埋怨,花绫子郑重点头,“我知道,…我得先回去,再说咱俩这事儿也急不得,我七叔都还不知情,你也别太担心。”   她有点认命,如果真的没有更合适的选择,陆锦,…其实挺不错,虽然小了点,呃....,..年龄小了点…..。   “好姐姐,…好绫子,......…那,那你快点想,我这就准备聘礼,尽快提亲!”   陆锦欢呼雀跃,拉着花绫子,要亲自送她去大门口,花绫子不让,劝道,“你..衣服湿了…,赶紧去换吧,仔细别人看见,笑话你。我没事,六子在外面等着呢。”   “不会,外面长袍遮着,什么也看不见…,你好不容易主动来看我,我…舍不得,”陆锦的眼睛里全是依恋,弄得花绫子无可奈何,由着他送自己出了大门,亲自给扶上小毛驴,不顾六子在眼皮子底下杵着,又啰里啰嗦说了好多话,这才告别。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①花厅摆设参照红楼梦部分描写,非作者自编,学识不精,诸位见谅。 求收藏喽,么么扎,最近忙成狗,不造日更能否持续,珂安尽量努力吧,有改变会提前通知哒。   ☆、第二十六章   快过年的时候,花绫子如愿以偿见到花老七。去一趟紫禁城不容易,花绫子也不敢给七叔丢脸,着实收拾打扮了一番,涂了名贵的玫瑰胭脂和茉莉香膏,画眉点唇,找梳头娘子梳了精致的飞仙髻,簪赤金点翠如意步摇,穿桃红锻风毛圆领褙子,青莲百褶裙,披浅银羽缎斗篷,也没敢任性肆意地骑她的小毛驴,坐上新买的马车,袅袅婷婷进宫去了。   十天前,她为花老七跑了一趟陆家,到第二日陆家就派人传信儿,说她表哥秦大人在宫里过的很好,并不是那种无名无分见不得光的男宠,入宫不到半个月,就封被皇上封了贵人,据说皇上后来总觉得秦大人太闹腾,所以又赐了封号——“静”。   腊月二十一,恰逢静贵人过二十四岁寿辰,皇上问静贵人可有什么想要的,静贵人说自己举目无亲,就想见他表妹,还想吃他表妹亲自做的热乎乎的肉包子,皇上看他摇着尾巴可怜兮兮的,破天荒恩准花绫子一介民女进宫探亲。   这是一桩大事,花绫子一晚上都没睡踏实,天没亮坐马车,到了宫门口,又换轿子,旭日东升,天气还好,虽然北风吹起来冷飕飕的,不过花绫子记挂着花老七,又捂得严实,一时倒不觉得。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来这红墙琉璃瓦金碧辉煌的地方见见世面,于心中又多了几分好奇。   静贵人秦小七住景阳宫,宫里里的管事太监小念子得了信,在静贵人的差遣下亲自来接花绫子,见了礼,小念子跟在轿子旁边跑了一路,还不时恭维道,“姑娘不用担心,皇上对我家大人青眼有加,常有赏赐,断不会亏待他的。”   花绫子哦了一声,问起今日是否还要觐见女皇,小念子笑着告知女皇最近不常来后宫,况且此时还在朝堂之上,下了朝也要批奏折议政,忙得不可开交。花绫子心道这样也好,反正她只想见她七叔。   进了景阳宫的门,花绫子就看见花老七衣着光鲜,靠在美人倚上,翘个二郎腿,跟暴发户似的,和小太监们在正殿房檐下边儿给鸟儿喂食逗乐子,几个正乐呵着,扭头看见门口站个漂亮姑娘,愣住了。花老七一抬手,众人瞬间噤声不语,散个干净。   院子里就剩下叔侄二人,花绫子站在原地,思量着是不是先要给七叔行个叩首大礼。   “绫子喂,表哥正等你呢,”花绫子的表哥秦小七翘着二郎腿靠在镶金嵌玉的躺椅上,朝花绫子招招手,“走,跟表哥上畅音阁听戏去!皇上说了,今儿是本贵人包场!..”   “……..不是,七…..表哥…..大人…..”花绫子被花老七奢华的气场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匆匆行了个万福,说道,“大人,不是要吃民女现做的包子么?民女来之前都准备妥当了。”   “吃个屁!”花老七不耐烦瞪她,“这都多少年了,天天吃包子,你当我没吃够啊!”   “那你还…”花绫子埋怨一句,转眼便明白了花老七的用意,不由得唏嘘一番,如今见个面,可真心不易,这要是以后,还不定能见得到呢。   “表哥….…,你过的好吗?皇上……..她对你..是真喜欢的吗?”   四下寂静无人,叔侄两个依旧站在院子里,将各自的情绪掩藏起来,相视而笑,偶尔有灰色白色的鸽子,掠过翘角飞檐,发出咕咕的叫声,打破些许微妙的气氛。   “你是在担心表哥吗?”静贵人无所谓笑笑,耸耸肩道,“老子现在锦衣玉食,不愁吃不愁穿,不必东躲西藏颠沛流离,有什么不好?绫子我不瞒你说,自打表哥进宫以来啊,就独得皇上恩宠,按说后宫里男人也不老少,可除了本贵人,没见皇上把哪个这么稀罕过。”   “……”   花绫子愕然:这特么还是她认识的花老七么……   花老七有些尴尬,才要说点什么绕开这个,偏巧女皇身边的大总管桂子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过来传旨,说皇上刚翻了他的绿头牌,叫他做好准备,今晚去养心殿侍寝,言毕又叮嘱两句,目光在张口结舌的花绫子这儿停顿了片刻,笑笑,转头回去了。   “瞧见没?”花老七有势可依,又得瑟上了,“不瞒你说,表哥的绿头牌都快被皇上翻烂了!”   他说的轻松,还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可听在花绫子的耳朵里,便有了说不出的别扭:七叔自诩大老爷们儿,和别的男人一起服侍皇帝也就算了,年龄又比别人大,长相英俊但也不是最出挑的,一无权势二无背景,女皇帝好色风流,时间一长玩腻味了怎么办?到那个时候,她的七叔还能回来吗?还能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吗?   “表哥,你高兴就好..”花绫子面色凝重,“我听说这后宫里阴暗着呢,你小心为上啊,”   花老七切一声,领着花绫子进了西配殿,边走边笑,“别担心,你表哥外加你七叔我不是泥捏的,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倒是你,一个姑娘家,孤零零的也没个照应,七叔有点放心不下啊。”   他在紫禁城里基本就等于圈在笼子里的金丝鸟儿了,听着排场,也不过一个小小的贵人,本就自身难保,哪能给绫子帮上什么忙。花家最终还是要靠花绫子,而花绫子,终究还是要靠她自己。   花老七对着花绫子千叮咛万嘱咐,说了一箩筐的话,搞得跟生离死别一般。临了,又悄悄叮嘱她,“绫子啊,接下来七叔说的话你要记牢喽!丰乐楼后院七叔住那屋的炕头底下压着一本武功秘籍,那是咱们老花家的传家宝,飞花掌和逐月轻功,七叔从前教你的都是这上头的招式,不过都是些皮毛,真正的大招都在里头呢,你可得守仔细了!”   “哎哟真不错!你怎么才说呀!”花绫子眼前一亮,花老七藏的可够深啊!   “咱这东西自打你爷爷的爷爷的手里传下来,从来都是传男不传女。这下倒好,咱们花家如今就剩下你一人了,不给你也不行喽。”   花绫子:“…….”   花老七见她不说话,重重叹口气,兀自伤感,入了宫,封了贵人,不伦不类的,这一辈子都出不去,等于嫁给女皇了,就算以后女皇愿意生他的孩子,说破天,也不可能姓花去。   “七叔瞧你说的,”花绫子一下子体会到了七叔淡淡的忧伤,他果然并不是真的开心,可是这一刻,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真给我啊,又有什么用?我..又不是…..花家男儿..”   “怎么没用?!”花老七闻言不满,很快从这种淡淡的忧伤中恢复过来,“如今世道变了,女子掌权持家比比皆是,花家不能指望我,就必须指望你了!”   花绫子语塞,“我…….我..能指望我什么呀?”   “指望你光宗耀祖呗!”花老七定定指着她,“就是你!花绫子,花家唯一的后人,赶紧成家!从今往后,为了花家香火,为了振兴花家,只娶不嫁,听明白没?!”   只娶不嫁?   花绫子刚想说两句什么,花老七又郑重叮咛,“绫子啊,责任重大,不到万不得已,七叔也不愿意你个姑娘家担起这么大的担子,七叔,七叔….怎么觉得对不起你呀…..”   说起来也是心酸。花家祖上干甚么的?花绫子两眼一抹黑,花老七心里透亮着呢:不过满门子的贼,从前自诩为侠盗,其实就是仗着功夫四处偷窃。到了花老七的亲爹花无影手里,专门发死人财,花无影带着七个儿子没少盗人坟墓,大概干多了损阴德的事情,花老七的六个哥哥统统英年早逝,到了下一辈,也就花绫子一个闺女。花无影后怕,临死前交代当时年少的花老七金盆洗手,只做老实百姓。花老七在他老子面前点头如捣蒜,发誓保证将来光大花家门楣,并会好好照顾年幼的花绫子,可等花无影两腿一蹬,花老七就不那么听话了。   按照花老七的话说,富贵险中求,男人嘛,爱拼才会赢。他这几年表面上看到处给人哭丧,其实呢,他管这叫踩点,不光掘古墓,还探新埋的,探好了,神不知鬼不觉溜进去将值钱的取干净,过上些时日一销赃,谁也发现不了。   这些事情花绫子不知道,还以为他七叔哭丧哭出了名声,生意好的都回不了家。当然花老七的确哭哑了嗓子,直到进宫将养了些时日,才彻底恢复朗朗之声。   等花老七不得已压低声音告诉花绫子老花家从前那些见不得光的财富通通埋在秦州老家乡下的某个地方的时候,花绫子已然说不出话来了。   “绫子,不管你爱不爱听,花家的未来就靠你了。你也不必辛苦,七叔如今什么都为你做不了,只能保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要不然,你就回秦州去,守好咱的‘三亩地’,那可是花家几辈人的心血。”   花老七郑重其事地拍拍花绫子的肩膀,他这种人出身低微,欺君罔上,还犯过命案,有没有明天,心里一点儿也没底。最糟糕的是,年少无知为了钱,他甚至跟着亲爹哥哥们连皇上的祖宗都打扰过,阿弥陀佛,真是罪过罪过。   这每一桩每一件都够得上千刀万剐,女皇又不是傻子,要是哪天心血来潮,派人将他的根底真挖出个七八分来,到那个时候,他唯有一死将不知情的花绫子彻底撇干净才是上策,而如今一切未知,伴君如伴虎,风险这样大,他无法兼顾,花绫子的确不适合在京城待了。   花老七语重心长,花绫子无形中有了压力,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好,绝不负七叔交代。”   时间短暂,等花老七说完,她不得不离开了,走之前,花老七仍然放心不下,“绫子,七叔这回真的护不了你啦,自己保重啊。”   相依为命十几年,七叔从来都没有这么认真过,花绫子也从没见过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更没见过他锦衣华服,垂缨佩玉,如同出身优渥的世家公子,举手投足显高贵卓越。回首望去,七叔静静站在台阶上,目送她离开,如苍松翠柏,又似清风朗月,花绫子无端伤感,不经意间,惊觉七叔竟也是个地地道道的有担当的美男子,而她居然从来都不曾认真留意过。   依依不舍出了宫,马车走得慢,花一个时辰才回到丰乐楼。花绫子径直去了后院,摸进了花老七的房间,果然在炕头底下发现一本泛陈泛黄的《飞花逐月录》,将书一页一页翻过去,突然觉得好累,倒头躺在炕上,摸着怀中渐渐被焐热的秘籍,一时间五味杂陈。   她回忆着和七叔之间的谈话。他叫她回秦州,叫她招婿入赘延续花家香火,……好累。从前一穷二白也没这么累过,突然继承了花家惊人的财富也没让她高兴,还是累。   ……唉….   辗转反侧间,六子大呼小叫地上后院里来,“老大,老大!陆公子来了。”   花绫子磨蹭一会儿,懒懒起身,刚推开门,就见陆锦已然站在院子里,他披了件银狐斗篷,拉下风帽,露出一张俊脸,笑意盎然,“你回来啦?”   “嗯。”   她答的有气无力。今儿薄饰脂粉,多了几分妩媚,看的陆锦一呆,“哎呀,你今天…可真美…。”   “我有哪天不美么?”花绫子凉凉看他一眼,心不在焉。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陆锦嘿嘿一笑,讨好道,“娘子哪天都很美,今天是不一样的美。”   “…..…娘子…..”   花绫子摇摇头,堵在门口,也没说让陆锦进去的话,沉默半响,问道,“陆锦,你父亲,你们陆家这一代,就你一个孩子吗?”   陆锦不解,“是啊,我以前告诉过你,我爹娘早先和离,父亲孤身未娶,所以我是陆家独子。”   “那..真是…,....可惜了。”   花绫子当着陆锦的面甩上门,将人堵在了外边,“陆锦,到此为止罢,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为什么?”陆锦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仔细回想,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姐姐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言而无信….”   “陆锦,我不是君子,言而无信很平常,”花绫子看他俊美的脸庞,心头如针扎了一扎,微微刺痛,“我不是一时冲动,也想了很久,你这样的男子并不是我真正喜欢的类型,所以也不想耽搁你,咱们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陆锦气得直拍门,“你…你..你不肯嫁,我便终身不娶!”   “….随你。”   “花绫子,…你敢负我!”   屋内沉寂,听不到一点动静,屋外天色阴沉,彤云密布,风雪欲来,陆锦的心情又灰暗了几分,花绫子好不容易松口,却又瞬间换了态度,是…….为什么?   难道…. 她真的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纯粹是逼不得已在敷衍?   明明他们彼此抱着的时候,她和他一样,都会脸红心跳,他亲吻她的时候,她也曾半推半就,还忍不住回应,还伸手搂着他,摸上了也没有撒手…….   寒风刺骨,陆锦倍觉凄凉,或许在花绫子的眼里,他真的就是个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玩偶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周末愉快,么么哒。   ☆、第二十七章   大年初一,陆府张灯结彩,鞭炮阵阵,阖家上下喜气洋洋。陆锦却独自窝在落梅轩里,既不走亲会友,也不赏歌舞杂技,憋着一肚子气茶不思饭不想,连人似乎都瘦了那么几分。花绫子上次当场翻脸让他耿耿于怀,他付出了很多努力,结果仍旧竹篮打水一场空。若说花绫子从前还摇摆不定模棱两可,而今是在斩钉截铁地拒绝他了。   心痛难当,大概就是这种滋味吧。   石头看着肝儿疼,好言相劝,“公子,我觉得这事儿呢,有猫腻!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花东家的没那么绝情。”   陆锦站在书案前,低头抄着能使人凝神静气的佛经,闻言抬眼看他,半晌叹口气,“我该……怎么办?”   他静不下心,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儿,功课也频频出错,在严师杨太傅面前没少挨骂,连过年都没放过他,最严重的一次,他戒尺都挨了,两只手肿的和馒头一样,到现在都隐隐生疼,没完全消下去。   “咱们可以试试花东家的,”石头眼珠子一转,说道:“公子你想啊,你可是京城万千少女的春闺梦里人,别说是女的,就算是个男的,只怕都让你迷得晕头转向!”   “….…说重点!.”   陆锦一晃神,将一滴墨汁滴在了宣纸上,他瞪石头,石头吓得一缩舌头,“呃…..小的是说,那么多姑娘喜欢你,随便招呼一个过来,领到花东家眼前晃一圈,就说你要成亲了,以后不再缠着她,看看她什么反应…..我就不信她坐得住!”   “那怎么行?”陆锦手一抖,将无数墨汁洒在宣纸上,如落点点墨梅,“要让绫子知道我前些天还爱着他,可是转眼又要娶别人,虽然我心里知道是假的,可是她会不会觉得我水性杨花,更加讨厌我…….”   “………”   石头恨的牙根痒痒,姓花的忒不是东西,可是公子伤心得都快要去死了,他还护着她。不行!就算公子不乐意,他也得替公子出口恶气,花绫子又不是仙女下凡,明明对公子有点情意,就不知道她作什么啊作,以为自己有表哥给皇上暖床,就高人一等么!   “喂!你可别背着我打歪主意!”陆锦看他眼珠子咕噜噜转不停,心头噔的一下,出言警告。   “哪能呢?”石头讪讪的,“小的唯公子马首是瞻!”   “去打听一下万莲红。”陆锦想了想,下定决心,最后一击。   “啊?”石头愕然:万莲红?下贱的戏子,给公子提鞋都不配!   “去找洪千户,请他喝酒,我要知道最详细的。”陆锦将自己的钱袋解下来递给石头。如果说还要再找花绫子翻脸的原因,万莲红肯定是不能放过的重要线索。花绫子真是把他逼到绝路上了,不到万不得已,他才不屑干这样的事情。万莲红何来如此魅力,只不过能唱两句好听的,竟在花绫子眼中比自己还受欢迎。   “公子放心,包在小的身上。”石头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喜笑颜开,心里想着他不光要托洪涛调查万莲红这个贱货,还要找漂亮姑娘气死花绫子。   石头和来福两个出门替陆锦办事,陆锦心浮气躁,将佛经在手底下抄的龙飞凤舞,索性重新研了墨,换了笔,细细描绘起花绫子的模样来。   果然画这个,最是得心应手。   宣纸上的女子栩栩如生,陆锦提笔细细描绘她的眉目,那双丹凤眼生动而多情,他看痴了,仿佛人就在眼前一样,禁不住上手抚摸,喃喃道:“姐姐别怪我狠,我陆锦不能没有你,你就算不愿嫁我,我也不希望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   石头办事利落,到了晚间,便带了信儿回来,见到陆锦,咋咋呼呼的,“公子公子!不得了啦,哎哟哟!这万莲红可真是个人物啊…”   陆锦眼角直抽抽,他本来心绪不宁,叫石头搅和地越发焦虑了,“好好说,要一字不落告诉我!”   石头点头如捣蒜,如此这般描述一番,听得陆锦瞠目结舌,“你说什么….?他还和别的女人鬼混?”   “是啊,他将人安置在海棠胡同,偷偷摸摸的,还怕其他人知道,”石头神神秘秘的,“那女的不是善茬儿,是花东家的同乡呢!”   “莫不是…?…”陆锦突然想起从前花绫子跟前那个女人。   “对对对!就是她!上次让花东家背黑锅的那一位。小的打听到,那王氏前头给刘富贵当小妾,被刘家主母所弃,在万莲红这儿悄没声儿的窝了一段日子。哎哟!人家憋着劲儿呢!王氏年前将张氏告到府衙,官司打了小半个月,后来刘富贵回京,生意失败,赔了好些钱,落魄的厉害,王氏又和刘富贵对簿公堂,告他纵容正妻苛待侧室,自请离开刘家,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手腕儿,官老爷们都向着她说话,最后刘家又赔了一大笔银两给王氏,王氏卷着这笔钱和万莲红这个小白脸钻在一处苟且享乐,刘富贵因为这场官司彻底倒了,他家里一大两小老婆受不住穷,跑的连人影都见不着,啧啧,可怜见的。”   石头嘴快,叽哩哇啦说着,听得陆锦云山雾罩,辨识不清,只得喝住他:“你说重点!”   “哎……..”石头噎了一下,郑重其事道,“我们打听到,王氏准备和万莲红成亲了!”   “哦……..”   陆锦的心情突然复杂起来。万莲红成亲,就意味着花绫子大概不会再和他有来往,可是,绫子她…会不会…因此伤心呢?   好矛盾呐!陆锦将花绫子的画像轻轻卷起来,放进画筒里,轻舒一口气,对着石头道:“洪大哥出手,那消息必定不假。看来,本公子得会会这个万莲红了。”   ……   话分两头,因着过年的缘故,丰乐楼和京城很多酒楼饭馆一样,歇业休息。伙计们都回家团聚,爱折腾的七叔,如今成了女皇帝的静贵人,已经无法陪花绫子一起热闹,师傅薛重被叫回河北老家祭祖,年前她就派人送走,左邻右舍前来拜年,走了之后,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剩下花绫子一个人,着实不好受。   她之前买了几本书籍,唐诗宋词什么的,想趁着空闲努力地识文断字打发时间,读了几页,越发的没意思,想起去年陆锦陪着的时候,只是和她说说笑笑,她就记住了不少佳句,两人亲密和睦,他潜移默化地教她,那样的学习过程让人倍感愉悦,林林总总算起来,其实这一年多自己从陆锦那里得到的,远比她为他付出的,多了许多。   人都说孤独的时候,你最想念的那个人,必定是你最喜欢的那个,这话一点也不假,明明看着书上的字,可是陆锦那张和煦如春风的笑脸总出现在他眼前,害她不能专心一致,她摇摇头,发觉这样静静待着没意思,扔了书本,套了厚实的撒花对襟长袄,拿上银钱,准备去庙会上逛逛,顺便再去看看同乡王玉娘,上次自她好些以后,因着年前忙碌,她一直没去过,万莲红也没打发人送信,也不知道他们都怎么样了。   巧的是,她才要去牵自己的小毛驴,院子里有人敲门,打开一看,风情万种的万莲红居然出现在眼前。   “花东家,在家里憋着,也不知出来透透气,会会同乡呢。”万莲红仍旧一袭青衫,裹着灰色风毛斗篷,调侃道。   “刚打算出门呢,这不就碰上你了,”花绫子笑道,“大过年的,万老板应该忙着唱堂会赚大钱才是,怎么跑这里来了?”   “钱什么时候都有的赚,可事儿就这么一回,”万莲红稍稍顿了一下,道,“绫子,我要成亲了,和…玉娘,最近一直都忙着准备婚事呢。”   “哟!不容易啊,”花绫子闻言微有吃惊,不过也替他们高兴,“万老板向来是万花丛中过,从来不留心呐。”   她回忆起王玉娘病卧床榻之时,每每拽着万莲红不肯让他走,而万莲红一再退让,或许那个时候就有征兆了吧。   “你这是在取笑我吗?”万莲红淡淡一笑,微微有些惆怅,“上了年纪,总该安稳下来才是。有时候想想,老天对我太不公平,没能让我早些……遇到你。”   他觉得无比遗憾,如果能在单纯年少的时候遇到她,或许,就有资格陪在她身边了。   “你快要成亲的人,说这些做什么,”花绫子咳了一声,有点尴尬,好在很快泰然自若, “对啦,你成亲要帮忙吗?咱们同乡本就不多,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那倒不用,除了你,我和玉娘在京城也没真正的朋友,我们商量过了,不置办酒席,一纸婚书,两个人安安静静拜了天地即可,所有的事情玉娘这几日都着人打点妥当,没什么可做的,不过,你这贺礼我要定了,得提前备好。花老板现在是京城里的大财主,可不能吝啬。”   “这个自然,送你们一份最贵重的,要什么尽管说,”花绫子哈哈一笑,“我花绫子有钱任性。”   万莲红也跟着笑起来,望着花绫子弯弯的眉眼,道,“绫子,我说认真话,成亲之后我和玉娘便离开京城,准备下江南去。这之前,我打算在京城唱最后一场戏,大年初六晚上,流云阁,到时候可赏光?”   “啊…..哦…”花绫子点点头,“不在京城唱啦?”   说起来,她正儿八经在秦州戏园子里听万莲红唱戏,也只有过那么一回,还是被她七叔拽去的,不过万老板确实有副好嗓子和好身段,眉梢眼角全是戏,天生的角儿。来了京城,总说要去听他的戏,却一回都没去过,可惜以后听不到了,想起来,还真有点遗憾。   “嗯,不唱了。”万莲红微笑,“你想听什么?点一出吧,给你提前预备着。”   他存了一点不为人知的心思,想把他的一腔真情淋漓尽致地唱出来,粉墨登场,只为她一人认认真真唱一次,最后一次。毕竟,他一直以来都喜欢她,以后或许还会在心里念着她,可是这样的爱恋见不得天日,终究要被时光埋葬。   “唱你最拿手的!”花绫子不假思索,“必须是最拿手的,这以后都听不到了,哎,早知道就该多去给万老板捧场。”   “好,”万莲红笑道,“绫子,那我们,不见不散。”   “好,不见不散。”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话说更新能不能换到每天下午捏?早上码字修文着实有些紧张啊。么么哒,周末愉快,我亲爱的小天使们。   ☆、第二十八章   两个同乡热络地聊了一阵,便相互道别。花绫子骑着毛驴去厂甸逛集会,万莲红则坐了马车,准备赶往海棠胡同和王玉娘汇合,谁料走到半道上,被个满脸红光的男子带着两个手下给拦住了。   “是万老板吗?”红脸男子抱拳问候,“我家公子在流云阁恭候大驾。”   万莲红愣了一下,笑道,“抱歉,万某今日唱不了。”   红脸笑笑,从右手的袖口间掏出一对儿镂花蝴蝶的银簪子,道,“那现在呢?能唱吗?”   簪头在太阳底下明晃晃的,很是刺眼。那是王玉娘近日常在发髻上簪着的,据她说这是从前娘家陪的嫁妆。   万莲红静默片刻,道,“等我见到那簪子的主人,就可以唱。”   红脸的正是洪涛洪千户,受小厮石头撺掇为陆锦跑腿,他看着万莲红处事不惊,暗赞一句,这个男人不仅戏唱得好,人也端方,怪不得能让王氏这么巴着。早前陆锦怕洪涛手段太凌厉,整出大动静,特意叮嘱洪涛拿一对金簪子换了王玉娘这对银簪子,没成想就这么的,把万莲红给拿捏住了。   洪涛将蝴蝶银簪子扔还给万莲红,调转马头,吆喝道,“好嘞——,万老板,咱们走着!”   ….   流云阁内空无一人,戏台下方正中央的座位上,端坐着一位公子,戴玉冠,着锦裘,单从背影看,便觉着贵气逼人。   “敢问公子是…”万莲红不卑不亢,站在身后,问道。   陆锦转过身来,手中还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他轻轻放下茶杯,微笑道,“在下陆锦,久仰万老板大名。”   陆锦…..,温润如玉且俊美不凡。原来他就是对花绫子死缠烂打的陆小公子。   万莲红暗自苦笑,他即便有机会,又怎么同人家争呢?……   “陆公子找我,只怕不是为了听戏吧…”   他心头发涩,却又增添一丝安慰,毕竟他喜欢的人遇到了像陆锦这样优秀的男子。她值得拥有最好的。   “不是听戏,”陆锦近前两步,他和万莲红个头不相上下,此刻盯着万莲红妖娆的狐狸眼,淡淡一笑,“是学戏,绫子喜欢听戏,本公子打算亲自唱给她听。”   …….   花绫子连着几日都出去,将诸如琉璃厂城隍庙等人多热闹的地方逛了个遍,然后拿回来一堆小玩意儿,给左邻右舍家的小孩子分一分。街坊们热情,叫她去家里吃年饭,放炮仗,看烟花,她不推拒,今儿东家,明儿西家,到了初六,六子亲自来丰乐楼叫她,花绫子也没客气,一家老小热情洋溢地招待她,小酒儿喝着,小拳划着,饭吃到一半,烈酒刚上头,不知哪个荒腔走板吼了两嗓子,花绫子这才想起,万莲红晚上有一出戏还等着她呢,忙擦擦嘴,道个歉,出了门,晕晕乎乎骑上小毛驴快驴加鞭上流云阁去了。   六子目送自己老大的背影,看的直摇头,忍不住啧啧两声,对着身后同样惊诧的父母说道,“您二老不信,非怪我嚼舌根子,我说什么来着?万老板不是一般人呐!搞不好老大一高兴,连身家都给他了,真特么蓝颜祸水,不行,我得找时间好好劝劝她!”   他老子从前自己个儿卖包子,如今在丰乐楼当二掌柜,听了这话不高兴,一巴掌扇在六子后脑勺上,“混账东西,东家的事情也是你排揎的?她的斗篷忘了拿,天寒地冻的,赶紧给人送去!”   “哦哦!”六子应声,拿起花绫子落在家里的衣服奔出了门。   ….   轻纱灯笼挂在廊下,齐整整两排,映出红彤彤一片,瞧着十分喜气,只是这流云阁内,虽是温暖如春,却安静的有些出奇。花绫子落了座,四周再无旁人,前头领路的小戏子态度恭敬,一言不发,放了各色糕点和茶水在眼前的榆木方桌上,转身便离开了。   气氛怪异,花绫子满头雾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酒喝多了,稀里糊涂的,不大舒适,见不到好戏开场,起身准备离开,此时只听锣鼓声声响,大幕徐徐拉开,宽敞的戏台上,一场游园惊梦缓缓呈现于眼前: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   那荼蘼外烟丝醉软,   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   闲凝眄兀生生燕语明如剪,听呖呖莺声溜的圆…….①   …….   与以往她看到的不同,台上娇美的杜丽娘居然没有丫鬟陪伴,独自一人,水袖轻舞,轻移莲步于园中赏景,神情幽怨,唱腔委婉动人,如溪流如山泉,似远非远,似近非近,扣人心弦,杜丽娘唱到动情处,竟真的潸然泪下,花绫子被深深地震撼了,不由自主地鼓掌,大声喝彩:   “——好!”   台上的美人儿被这一声吼的心头一颤,竟忘了唱词,双目含情,痴痴望着她,弄得花绫子不知所措,“……万老板,….怎么..不唱了?”   出乎意料,“杜丽娘”居然腾地一下从台上跳下来,满脸的油彩遮不住埋怨的神情,咬牙切齿道:“仔细看看,…….我是哪一个?”   花绫子:“……”   这声音耳熟啊,清悦动听,不是陆锦还有谁?   “你还有这本事,了不得!”花绫子有些惊讶,醉眼朦胧,心头微醺,越发觉得陆锦如云台玉树,光彩照人。   “那…你真觉得我唱的好?”   “当然,你唱的.......确实好! 先头怪我眼拙,沉浸到戏里头,竟将你没认出来。”花绫子真诚实意的评价他。   “你要是喜欢,只要你想听,我自会唱给你听,”陆锦走到她面前,轻轻拥住她,“姐姐,求你,别再喜欢他,别再…..折磨我了。”   “……..?”花绫子一愣,突然意识到他说的是万莲红,不由得对万莲红的去向有些担忧,“万老板?他人呢?不是说——”   “你忘了他吧。他会的我也会,他不会的我也会,只要你喜欢的,但凡说出来的,我都会努力去学,让你开心。”他将脑袋搁在花绫子的颈窝里,忐忑不安,怕她再一次伤他已经脆弱无比的心。   “陆锦……,你这是何苦?”   花绫子扳过他的脸,近前一看,陆锦一双美目掺杂了淡淡的疲倦,想来他为了今晚,大约都没睡好觉吧。   “….我就是放不下你….”他喃喃低语。   酒醉显真情,平时刻意压着,此刻反倒放开了。花绫子拿出帕子,细细地,一点一点擦拭他脸上的浓墨重彩,“我……….”   “你是喜欢我的对吗,”陆锦欣喜若狂,他闻到了她周身淡淡的酒香,读懂了她眼里的担忧,还有依恋。   那种眼神,再真诚不过了。   他抱起花绫子,就地转圈儿,将花绫子甩的头晕眼花,等再停下来的时候,便将越发晕乎的女子紧紧搂在怀里,高兴道,“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别想再拒绝我!”   灯笼微微摇曳,温暖的光芒之中,真情悄然蔓延,花绫子当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任由陆锦抱着她,她忍了忍,终归没忍住,悄然将双手搂在他的腰上,两人静静相拥。   “你会嫁给我的,对吗?”陆锦的幸福溢于言表,“我不想再叫你姐姐,我要叫你娘子,娘子,娘子!”   “我…..”   “快答应我,不答应我就永远不撒手!”陆锦急了。   她变得有些被动,无论答应不答应,似乎都无法逃脱陆锦的掌控。   “…我不答应。”   好在意识多少有些清醒,花绫子心里发酸,不答应,就让他抱着吧,谁让她如此贪恋这个人的怀抱呢。   他果然抱住她,越抱越紧,勒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花绫子闭了眼,不吭声,心里默默道:抱吧,叫你一次抱个够。   陆锦低下头,看她躲在怀里垂眸认命的样子,温柔秀雅,脸颊红彤彤的,轻轻抿着的唇,红润娇嫩,陆锦心头一热,不由自主覆了上去。   花绫子嘤咛一声,沉沦在陆锦的狂热之中,她生疏,他也慢慢摸索着,唇舌碰触,暧昧纠缠。   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陆锦有些把控不住,捧着她的脸,细细品味,似乎还不够,一手搂着她,一手慢慢下移,“……姐姐,好姐姐…..好娘子….”   “陆锦……,别……”   花绫子沦陷于这样的美好,渐渐无法掌控自己的理智。   “好姐姐,好…娘子…….,你要吗?我..我想给你….”   陆锦呼吸不稳,他拉过花绫子的手就往自己那里去,他吐气如兰,在她耳边暧昧低吟,花绫子觉得自己被他迷得浑身发软,脑子里浑噩一片,什么都不听使唤了。   ……..   六子赶到流云阁的时候,给人生生堵在门口不让进,他生气,忍不住骂两句,守门的不高兴,瞪着眼睛凶他,“你们东家在里头办要紧事儿,惊着了有你的好果子吃!”   六子猛地闭了嘴,将花绫子的斗篷递过去,解释道,“这不给她送衣裳呢,冻着了可怎么好?”   “放心,有我们公子在,她暖和着呢!”守门的眨巴眨巴眼,示意他。   “嘿我真是.....我.......!”六子觉得花绫子彻底没救了,心道这万老板到底长了多神奇的一根玩意儿,怎么总叫花老大大半夜都不着家,啧啧,....了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①唱词节选自《牡丹亭》,一字未改。详情咨询百度。 表示没多少人响应下午更新,辣么还是早上老时间吧,努力努力再努力,争取尽快完结,吼吼。   ☆、第二十九章   花绫子醒来的时候,不光头晕,还浑身酸痛。迷迷糊糊睁了眼,才发现自己不着寸缕,脑袋枕在陆锦的臂弯里。陆锦脸上的油彩没有完全卸干净,一道道地横在白玉般的肌肤上,却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满头青丝从银丝鸳鸯枕倾泻而下,闪着乌黑的光泽,有几缕还压在她的脸颊下面。   她不知道在流云阁的厢房里睡了多久,顺着有光线明亮的方向望去,太阳从窗棱上照进来,刻成镂花的剪影,映在墙壁上,如水波微转,霎是好看。   心里咯噔咯噔不停歇,这是个……什么情况?   两个人盖着一条宽大的绣花锻被,她轻轻掀开,往里头看了看,□□的不只是她,还有陆锦,紧致修长的躯体,如同玉雕一般,紧紧贴在她身边,右脚还压在她的左脚上,最要命的是,昨晚的罪魁祸首——陆锦的小兄弟居然还在草丛间直棱棱地翘着。   天哪!她的眼睛都被辣红了!   昨夜什么情形,多少记得些,两个意乱情迷的人纠缠在一起,她自恃冷静,或许是在六子家喝了烧酒的缘故,在陆锦一轮又一轮的撩拨下,最终没能把持的住,干出这么荒唐的事情。   花绫子狠狠捏了一把自己的脸颊,再次确认,这不是一场春/梦。悄没声儿地翻起身,慌里慌张开始穿衣服,偏偏此时陆锦翻了个身,脸上挂着甜蜜的笑,闭着双眸,喃喃道:“好姐姐…….坏娘子…..”   花绫子差点一跟头栽下炕去,这个不要脸的还说她坏……..:昨晚到底是谁那么疯狂!不会就别逞英雄,跟个愣头青似的,找不到地方,还不依不饶,使那么大劲儿,弄的她钻心疼,她还没发火呢,他倒恶人先告状,恬不知耻搂着自己撒娇,苦着脸说自己疼,说他那玩意儿上都疼出血了,是不是….用坏了…….   越想越不舒服,越想越来气,她朝陆锦狠狠翻个白眼,转身穿鞋下床,身体不大舒适,两腿并不拢,走路都不怎么正常了。她蹑手蹑脚,生怕发出一丁点儿响声,背后的陆锦优雅地翻了个身,顺手抱紧绣花枕头,继续沉睡。   花绫子长出一口气,抚了抚胸口,安下心。想来他是真的累,两夜没合眼,就为了唱上一出《游园惊梦》,昨晚又太激动,耗光了体力,大概睡不到天黑,是醒不过来的。   她草草收拾了一番,头也没回,一路奔出流云阁,驴不停蹄地往丰乐楼赶,到了眼前,居然看见六子候在大门口,东张西望。   “老大!——你!”   六子瞠目结舌,花绫子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她居然将青衣正旦的戏服套在里面,天呐,………老大真是越来越疯狂了!   花绫子异常尴尬,咳一声,“大过年的,不回家歇着去,怎么上这儿来了?过几天才准备开业呢,你候这儿,是不是……早了点?”   六子忍痛忽略她不忍直视的模样,急急说道:“老大,今早有人找你,八成有些来头!我给安顿到楼上雅间等着了,快去看看吧!”   “哦,”花绫子应了一声,将小毛驴交给六子牵着,往后院走,又被六子一把扯住,好言劝道:“要不抓紧时间捯饬捯饬再去,你这样子,没法见人呐!”   花绫子低头将自己打量一番,才发现太过匆忙,连里衣都穿错了。   她恨不能抽自己一下,咬咬牙,进了偏房,迅速换了干净衣衫,把头发拢在一起拿桃木簪子固牢了,摆弄整齐,这才上丰乐楼去见来客。   掀开二楼雅间的青竹帘,里头坐着个明艳俏丽的姑娘,身后跟着两个丫鬟,那人见她进来,哼了一声,不屑道:“呀!莫不是花东家?”   小姑娘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明眸皓齿,眼睛里透着点儿小机灵。她脸上涂了淡淡的胭脂,瞧着白里透红,水嫩嫩的,又穿着浅绿绣金蓝缎领褙子,翠绿马面裙,戴点翠镏金耳坠,看见花绫子进来,抬手扶了扶发髻上的簪赤金镶珠花簪,很自然地露出一截皓腕,腕上的赤金手镯明晃晃的,昭示其身份非富即贵,似乎并不想把花绫子放在眼里,可又不得不打这个交道。   “正是,”花绫子点点头,见对方盛气凌人,扳正了身子,稳稳说道,“姑娘找我何事?”   “你好大的架子!”那少女突然动了气,“叫本姑娘好等!你也配!”   “不想等可以不等,说话这么难听干什么?咱们素未谋面,我花绫子应该没得罪过你吧。”   花绫子拧着眉头,面露不悦。她莫不清楚对方的状况,要是老爷们儿还好办,一言不合两拳头制服便是,最烦这种叽叽喳喳的女人,也不知什么套路。   “我还有更难听的!”那姑娘压根没理会她的表情,轻蔑一笑,:“花东家声名在外,都说你夜夜风流,难不成真的是会情郎去了,日上三竿才起来的罢!”   “——你!”   花绫子给噎的说不出话来,脸上红了一红,不由自主又想起昨夜那场凌乱,心里顿时乌七八糟的,她停顿了片刻,回神整理好思绪,冷冷笑道,“是怎样,不是又怎样?我花绫子的事情轮得到你说教?……呵呵,还是我睡了你的情郎,让你恼羞成怒了?”   “果然恬不知耻!”明艳少女似乎痛心疾首,连嗓门都大了几分,“你放浪是你的事情,我自然管不着,可是你,你若染指我的未婚夫,那我可就不依了!”   花绫子摇摇头,故意道,“姑娘,你未免也太将自己的未婚夫当回事儿了,我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瞧得上的,你找错人了罢,趁我心情好,赶紧回家去,否则——”   “否则怎么样?你算什么东西?我叶熙难道怕你不成?”少女眉毛一挑,骂道:“你还真别贬我未婚夫陆锦,他可是京城四公子之一!就算你曾经帮过陆郎,那又如何?想借此攀高枝儿?你想得倒美!别说让你给他做通房,提鞋你都不配!”   花绫子一窒,突然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你说什么?…….陆…陆….”   “没错,就是陆锦!”叶熙好似占了上风,起身上前两步,头扬的高高的,越发得意,“姓花的,我警告你,离我家陆郎远一点,我们马上要成亲了!陆伯父这两日正准备下聘,你要是敢夹在中间瞎搅和,别说你哥哥是个什么见不得人的男宠,就算他是当今皇上明媒正配的夫君,我照样敢砸了你的丰乐楼,再将你撵出京城,干干净净,一丝不留!”   花绫子闻言,心头像是给针刺了一下,疼。堪比陆锦昨晚带给她的疼痛,可疼完之后,又是另外一种感觉了。说伤心,似乎也不是,说难过,好像也没有,就是堵得慌,跟吃了苍蝇似的,不舒服。   其实花绫子心里明镜儿一般,她和陆锦绝无可能,所有的犹豫和反复,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况且昨夜酒后一场欢好,也没带给她多少愉悦的感受,男女之事,亦不过如此,她之前还在心里冒出过就此了断的念头,权当对彼此感情付出的一个交代,可是现在让这姑娘一刺,反倒不是滋味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花绫子直勾勾地盯着叶熙,“一字一句都是真的!?…..没有骗我?!”   叶熙颤了一下,手心发凉。这是她不曾料到的,陆锦的小厮石头明明说花绫子很好拿捏,说她不擅长对付女人,两句话就能唬住她。可是现在,花绫子的眼神着实有些可怕,她无法对视,只好低头看着自己绞着丝帕的双手,硬着头皮,故作镇静道:“那..那是自然!我骗你做什么?”   “小姑娘,你若骗我………。”花绫子只说了半句,便停下了。   叶熙不明其意,看不懂花绫子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她心里有点后怕,这个女人气场挺强,她要是真的生气了,自己会不会……死的很难看?石头这个小骗子,她回头得好好找他算这笔账,找谁不好,居然找她对付传说中威风凛凛的花大虫,真不是个东西!   “我….若骗你便怎么样?”   半天等不到她说后半句,叶熙有些着急,忍不住问道,连说话的语气都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谁料花绫子的态度瞬间来个莫名其妙的大转弯,她不怒反笑,“骗了就骗了吧,我和陆锦本就无可能,你放宽心便是!”   原本就是自己一时糊涂,或许在某个瞬间还幻想有什么法子,让他们结成夫妻。正好叶熙一语惊醒梦中人,她不后悔喜欢陆锦,也不后悔忍着疼痛叫他开心,这样刚刚好,借着这个契机趁此一刀两断,再无牵扯。   这下轮到叶熙说不出话来了,嫣红小巧的嘴巴此刻张得有鸡蛋那么大:“这…..这就……完啦?”   没有想象中的痛哭流涕,没有想象中的暴怒狂躁,花绫子的反应太古怪,她想不通,陆锦怎么会把这种怪女人爱的死去活来?   “叶小姐,你走吧,”花绫子转身离开,停了脚步又道:“你非议我,我不计较。可是要有下回让我再听到你污蔑我表哥,你就很难能站着和我说话了!”   她出了雅间,叶熙双腿发软,一屁股瘫倒在座椅上,两边丫鬟忙扶住,关切道:“……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叶熙摇摇头,扶着丫鬟的手臂又站起来,挑挑眉,道:“走,上陆家算账去!” 作者有话要说:  咳,感觉花姐云淡风轻,拿得起放得下哈,本来想写她因此收到了深深的伤害,然而...没写出来....,花姐这气场..也是没sei了。 继续求收藏喽,看在宝宝这么努力码字的份儿上,支持一下呗。   ☆、第三十章   叶熙果然如她所说,领上丫鬟乘了小轿上陆家算账去了,可惜到大门口一打问,陆锦不在,小厮石头也不在,倒是陆远得了信儿,急忙放下手头公务,亲自出门来接 ,谁知人家没找到要找的,扭头家去,陆远颇有些失望,跟管事的嘱咐,“公子上哪儿去了?赶紧找回来!”   陆家的公子陆锦一直睡到落日西沉,才从流云阁厢房的炕上睁开眼睛,魂游天外好半晌,有咿咿呀呀的声音伴着锣鼓铿锵传到耳边来,发觉好戏又开场了。   花绫子早已不见人影,八成已经回丰乐楼,被窝里余香犹在,闭上眼,仿佛还能体会到那种难以言喻的快乐,陆锦心里跟灌了蜜似的,全洋溢到脸上了。下炕穿衣,发现被褥上落红两三点,微微愣神,再盯着自己那一处仔细瞧了瞧,发现顶端丁点儿的血迹早就凝结干,自己并没受什么伤,这才意识到,那血还真是花绫子身上的,那么她……。   他恍然大悟,昨晚太过紧张,刚进入时,自己不舒适,还趁机跟她抱怨讨好,花绫子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一声未吭,他也未曾感受到她有丝毫愉悦,现在想想,大概那个时候,她也不怎么好受吧。   陆锦有些懊恼,梳洗一番,收拾齐整,眼前只有来福伺候着,问石头去哪儿了,来福摇头说不知道,手里拿着一件女子穿的斗篷递给陆锦,“公子,这是花东家手下六爷昨晚儿送过来的,因为...门口堵着不让进,就将衣服转交给小的了,小的没来得及…..”   “不打紧,我送去便是,”陆锦一边甜蜜一边担忧,“反正我得去看她。”   “不行啊,公子。”来福又犹豫了一下,道,“老爷派人来接你,说叶家姑娘早上上门来找,你不在,不太好,怕她再过来,…所以…还是回家吧….”   “叶家来人了?….叶熙?”陆锦顿了片刻,不以为然,笑道:“罢了,父亲心里不安,我再找时间约她便是,当务之急,自然是要先去看她。”   他没有当着小厮的面直呼姐姐或者绫子,说到“她”的时候,脸上隐隐发烫,好在来福是个迟钝的,并未察觉什么。   “可是…老爷他…催的紧….”来福真是左右为难。   “没什么可是,有问题我担着。”陆锦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去丰乐楼。”   陆锦赶过去的时候,丰乐楼整个都是黑洞洞的,未点一灯。他拿着花绫子的棉斗篷,借着月光翻进了院子里,摸到花绫子的房门边上,喊她:“姐….”   感觉叫姐姐似乎不那么合适了,想了想,又改口,叫她:“绫子,……你在吗?”   哪知道拍了半天,没人应答,陆锦又挨着将每个门都拍了一遍,依旧没动静。他有些郁闷,黑咕隆咚的,又上哪儿去了呢….   陆锦一点儿也不想离开,只管坐在院子等,来福有心催他回家,见陆锦神色坚定,便闭了嘴巴不再言语。   等了大半天,才听见门口有些响声,急匆匆跑过去一看,花绫子在前头走着,六子牵着毛驴在后头跟着,还不时叮嘱两句,“老大,慢着点儿喂。”   “…绫子….…”   花绫子抬眼,看见陆锦站在眼前,堪堪望着她,拉长了脸冷冷道,“又过来做什么?不是叫你不要来了么?”   陆锦:“…….”   她又什么时候说的啊,昨晚上还和他如胶似漆的,这才隔了一天,就翻脸了。还是石头说得对,女人心,海底针,刺得你心肝脾肺疼。   “我来找你啊,……醒来….看不见你….,担心你…...还.......想你了…”花绫子再凶,都无法让现在的陆锦生气,他嘿嘿两声,低下头笑着表达自己的情意。   “你还有脸来?”花绫子不屑,对着六子道,“去把毛驴栓了,我先回屋躺会儿。”   言毕要走,陆锦察觉不对头,忙跟着她,踅摸她大约为昨晚的事情不怎么高兴,当下俊脸一红,嗫喏道,“绫子……,我…..对不起,…”   “烦死了!别老在我眼前晃成么?”花绫子皱着眉头,一摇三摆朝屋里走,陆锦下意识伸手扶她,结果没防住,被她一把推开了。她身体不舒服,连带着情绪也烦躁,再看见陆锦,就更不得劲儿了。   陆锦没放弃,依旧去扶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力道比先前小了许多。花绫子再推,没推开他,只好厌烦地拧过头去。   “她怎么了?”陆锦不知所措,问身后的六子。   “老大发烧啦!大夫说邪气入侵,受了风寒。早上还好好的,下午喊她家去吃晚饭,谁知道躺在屋里不动弹,跟前也没人照看,哎哟!迷迷糊糊,额头就跟着了炭火似的,都快吓死我了。我这不…一着急,赶紧领着去惠济堂了么。”   他说着,扬扬手里抓的几大包草药,给陆锦看,末了又暗自替他惋惜:老大平时多精神呐,必定是让万莲红这个妖孽把身子给坑了!只可惜陆公子好好一个玉人,痴心错付死不回头,可怜见的…….   “给我吧,”陆锦并不知六子已经在心里将他同情了无数遍,顺手拿过草药包,“我来照顾她。”   ……   六子回家去了,花绫子生着病,身体发虚,脚下跟踩了棉花一般,不大稳当,她没劲儿再折腾,由着陆锦扶她上屋里躺着。陆锦利落加了炭火,又炖上草药,打发来福再去生药铺买滋补的山参,自己则继续衣不解带照顾花绫子。   陆锦一勺一勺地吹着汤药,慢慢喂给花绫子喝,之后将巾栉用水烫过,双手烫到泛红,咬着牙拧干,叠好放在花绫子的额头上。花绫子一整个晚上都烧的晕晕乎乎的,她一向身体强健,或许昨夜情到浓处没盖被子,或许出门忘了裹斗篷,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到了下午,整个人都虚弱起来,连平时能控制的小情绪都放大到糟糕透顶。   “你好些了吗?”快到天亮时,陆锦发现她脸色不复苍白,忙关切道。   “你想让我好,就离我远一点,算我求你,别来纠缠我了。”   花绫子说话有气无力,可态度坚决,陆锦细致入微的体贴叫她心头发酸:这小子一肚子花花肠子,果真很会讨女人欢心呢…..。   “绫子,….你别这样…..”陆锦见她还生着气,小心翼翼得拽着她的衣袖,可怜巴巴地望着她,“我知道我做错了…,弄疼你了…,我…..下一次…一定小心..,我保证…..”   “下一次?!一次就够我受半天了!”她猛地睁了眼,拧着眉狠狠瞪他,“哪来的下一次?!谁告诉你还有下一次?!”   “不是….”陆锦被她这样一骂,大约觉得她昨晚大概不仅不快活,极有可能引起她的反感,于是面上越发尴尬,“真的真的!我才记起那书上说过,说下一次就好了,…真…的..”   他声音越来越小,甚至低了头不敢再看她,仿佛在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愧,想好好解释,却被花绫子压的连底气都没有。   “哟,你还赖上了是吧?!陆锦你给我滚远点儿!”花绫子气得翻起身,将凑在眼前的陆锦推了一把, “趁早滚!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滚!”   心里的怒火发出来,倒将汗也一同逼出来,头不那么重身不那么痛,畅快许多,看着陆锦垂眸不言语,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可事到如今,陆锦再这样缠着她,于谁也无益。别说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就是满京城随便找个有手有脚的男人来,谁会愿意舍弃颜面入赘她家呢,何况他还是陆家的小独苗!   当然,他现在即使能够舍弃一切入她花家的门,她也不会答应了。   “我最讨厌随随便便,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的人”她背过身去,恨道,“实话告诉你,我就讨厌你这种人,成日里虚情假意,恶心!”   “姐姐…,我从头至尾,只爱你一个,并不是那么随便的人,”陆锦不知所措,想了想,上前去抱她,被花绫子一掌掀翻在地上,此刻也有些沉不住气了,“你说我随便,我承认,我们没成亲我就想和你那样,我时时想着,那也是因为那个人是你…,…可你若不肯,我…断不会勉强…….”   “因为…..是我?我真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花绫子呵呵两声,“别说是我,你饶世界问问,看看谁愿意相信高高在上的陆公子会真心看上我这样粗鲁的女人。”   “我…….我…….”   陆锦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对花绫子的感情毋庸置疑,可是要问为什么是她而不是别的姑娘,他还真没想过。   ……..为什么呢?   因为她的两笼救命包子么?   因为她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么?   因为他很少和女子接触,而花绫子是他一开始就不曾排斥的最亲近的姑娘么?   因为他们曾经共同努力,心有灵犀认真赚小钱的那种快乐么?   因为在最寒冷的时候,她毫不犹豫伸出双手捂着他快要冻僵的手么?   因为她是他见过最勇敢和最聪慧的女子么?   因为她坐在灯下,心甘情愿熬夜为他一针一线缝补棉衣么?   因为她在秦州无微不至地护着他,陪伴他,弥补了过往十几年母亲不曾陪伴的孤独么?   因为满京城的少女从来都盲目地仰慕他的容貌和才华,或者他的金钱和地位,而唯独花绫子对此不屑一顾么?   因为……..   因为什么呢?似乎都是他爱上她的理由,似乎又都不是。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好嘟嘟囔囔道,“你可真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什么原因呢?”   “哟!你还有理了?!那叶熙呢?你为什么又要喜欢她!”花绫子本不想提及这个趾高气昂的姑娘,可现在不得不拿她说事儿了,“你昨晚抱着我的时候,可想过叶姑娘的感受?既然早就定了要娶人家,就该一心一意的,把下作当风流,把犯贱当本事,难道是男人的通病吗?”   她曾以为自己不会在乎,可越想,心里就越不痛快,堵的厉害,跟大石头塞在了胸膛里一般,连气儿都喘不匀了。   “你在说什么……..,…叶熙….?”   陆锦乍闻之下,吃了一惊,“这…和..叶熙有什么关系啊…..,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瞧瞧,”花绫子摇摇头,此刻已然平静许多,“说这么多废话有什么用?还是那个理,你最该清楚我的为人,我昨晚喝醉了,才稀里糊涂上了你的炕,别以为就能拿我怎么样,我花绫子从不为名节所缚,所以不吃你这一套!你爱娶谁便娶谁,与我何干,陆锦,我不欠你的,你也不欠我的,从今往后咱们一刀两断!”   “可是我吃这一套啊,你就这么睡了我,总得给我个交代吧……”陆锦看她满脸怒气,惊觉问题似乎很严重。   “笑话!我都不在乎,你还矫情个屁?!”   “我我…….我哪里矫情了?……我明明那么认真,…….”他彻底没脾气,开始苦着脸撒娇。“…….好姐姐……”   “你再不走,小心我揍你!”   花绫子腾的翻起身,连拽带搡将陆锦推到外面,咣当一下闩上门。   …….   陆锦的心也跟着咣当一下,掉到了谷底。   他吃了闭门羹,心里多少有些不快,花绫子脾很少这么暴躁过,简直油盐不进,陆锦好说歹劝不听,静下心一思量,便觉得这其中必有什么误会,遂打发来福上六子家去问,六子不知情,只说早上来个姑娘挑衅花老大,被老大三言两语摆平,其余一概不知。   “一个姑娘?…什么样的姑娘?”   来福按照六子的回忆大概描述了一番,陆锦总算将人和叶熙对上号,“还真是叶熙……,她跑来干嘛?谁叫她来的?瞎捣什么乱!”   来福哪里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只一味摇头。   “石头呢?他到底上哪儿去了?”   陆锦前思后想,感觉这事儿又和石头脱不了干系,再问来福,来福闷罐子,一问三不知,陆锦皱皱眉头,叮嘱来福,“你留下照看她,有事给我递信儿,我得去会会叶熙,她是想害死我呢,真够毒辣的!”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猜猜叶熙何许人?小叶不是善茬哦,咩哈哈哈哈。 故事开始收尾啦,然而从某张开始,作者开始胡写八写,所以亲们有啥不明白的地方尽管问,珂安会一一解释,自圆其说的哟。咩哈哈哈。   ☆、第三十一章   “石头大爷,您可算回来了?”   石头一进门,陆锦就挖苦了这么一句。   石头讪讪的,这两日为陆锦的事情,没少奔波,看似达到了目的,却总有一种好心办了坏事的感觉。   当初选择鼓动叶家小姐去找花绫子,主要是考虑到以叶熙和陆锦的关系,假凤虚凰很容易收场,叶熙说到底也不算完全的外人,那胳膊肘子怎么都得朝自己哥哥拐吧。   哪知心高气傲的叶大小姐觉得自己栽了跟头,要找他和他家公子算账,石头心里发虚,干脆在大管事跟前告了两天假,想找地儿先躲着,陆家不敢回,陆锦跟前更不能去,打算过阵子事态平静些再说。   谁知半道上被叶家大小姐派人提溜过去好一通骂,给撵回来陆家。到了陆锦这儿,一打量陆小公子阴恻恻的表情,知道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索性强忍着颤抖的心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姿态。   “姓叶的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吃里扒外这么害我啊?”陆锦一边训他,一边命管事准备家法。   “小的,…..小的就想帮帮您,花东家怎么着她了,具体小的也不清楚,姑娘窝一肚子火回来,朝我撒气,这才来晚了,公子见谅。”石头见势不妙,扑通一声跪下。   “她还有气?成日里鼻孔朝天,任谁也不放在眼里。”陆锦颇不以为然。   “呃,公子…..,姑娘也有好心,你别怨她,她刚还跟小的说花东家太古怪,她可能只是玩弄你的感情,并不是真的喜欢你,叫你趁早算了,免得…后悔。”石头硬着头皮,捡要紧的告诉陆锦。   陆锦心里沉甸甸的,跟被什么东西坠住了一般。把前因后果串起来,他便猜出石头这厮撺掇叶熙假扮他未婚妻挑衅绫子,从绫子一晚上的反映看,她肯定被刺伤了,说话口不择言,半点余地都不肯给他。由此陆锦倒是能确定绫子对他有情,不管他们有没有睡到一起。   可他宁愿自己惶恐,也不愿意让叶熙在言语上伤害花绫子,一点儿不愿意。   棘手的是,花绫子和别的女子不同,她不会因为有了情敌而和对方争风吃醋,却只会把所有的过错推到他身上,从而越发地憎恶他。石头真的是搬了好大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在了自家主子的脚面上。   “石头你知道吗?我和绫子……完了。”   陆锦对着石头重重长吁短叹,心痛难当。   他有些颓丧,觉得想要在花绫子面前挽回失控的局面,最好叶熙自己能出面解释清楚,可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绫子这回是要和他真的决裂了。   “公子,这事儿哪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呐?干嘛苦大仇深的呀。”石头讨好地笑笑,一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表情。   “你不懂……….”陆锦咬咬牙,“……也罢,把我们养了多日的玉冠荷预备着,等着叶熙上门吧。”   “啊?——”   石头彻底傻眼。他都舍不得让人多看一眼,公子又是下了何等的决心呢!   玉冠荷乃是陆锦自幼时起,养了十年的名贵兰花,一直悉心呵护,平日忙碌时,就交给石头和来福两个照应,这个品种太过稀罕,偌大的京城,也就陆锦有这么一盆,叶家的千金小姐叶熙,也就是陆锦同母异父的妹妹,是个爱兰之人,早前见到之后,觊觎了很久,甚至不惜发动母亲韩茹亲自上陆家向陆锦讨要,陆锦都没答应。   “这…..代价也太大了吧,”石头开始哆嗦, “让小的去跟花东家解释解释得了,兴师动众地干嘛呀.….”   石头还真没想到后果会是这样,自以为只要姓花的吃醋,往后不论他们谁出面,说清楚叶姑娘和公子的关系不就完了?   “你就别跟着添乱了!解铃还须系铃人,玉冠荷不给叶熙,她还能整出幺蛾子来,叶熙一向精明,这回更是打了一手好算盘!”陆锦沉声道,“算了,我只要绫子肯原谅我,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叶熙是下午再次来到陆家的,陆锦已然在厅堂恭候多时了。   “能见到哥哥,不容易啊。”   叶熙依旧是趾高气昂的姿态,进了门,也没把自己当客人,淡淡打个招呼,随手将白狐滚边羽缎披风并翠锦暖手筒解下来递给自己的丫鬟,打发她出去,自己则坐在陆锦对面的描金菊碟纹圈椅上,头也没抬,踢踏着一双水绿缎子蕙兰花绣鞋,好似百无聊赖,又好似来的心不甘情不愿。   “你不该去的。”陆锦差人上了茶点,开门见山。   陆锦的埋怨惹来叶熙一阵嘲讽:“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本姑娘平时不出马招揽这些破事,当然啦,我有些好奇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勾的陆小公子肝肠寸断,其实呢,也不过如此。”   兄妹两个相差一岁,这些年的关系基本靠着同一个母亲韩茹来维系,感情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彼此出去与旁人打交道应酬时,尽量回避提及对方的存在。陆锦温文尔雅,叶熙相对活泼,她感觉和陆锦没太多话说,她更崇拜英武非凡的男子,比如陆锦的父亲,可惜陆远是她母亲的前夫,想起这一点,对陆家又倍感讨厌。   “我不喜欢别人这样说她,她在我心中,就是独一无二的。”陆锦起身,近前两步,“你去解释,若能得她原谅,那盆玉冠荷就是你的了!”   “成交!”叶熙一拍扶手,腾地站起来,掩饰不住眼里的喜悦,眨着眼笑道,“哥哥是个爽快人,那小妹恭敬不如从命!”   明明舍不得,还要强忍大度,叶熙有些幸灾乐祸,“一株兰花换一个老婆,这买卖你不亏,不过嘛….. ”   不过,她当初能答应石头,目的并不在于玉冠荷,所以还得继续和他打商量。   “不过什么?”   陆锦看她故作高深,暗道她大概又想什么馊主意了。   “要我去不难,除了这盆玉冠荷,还有一事,你也得去办,否则的话……”   “你这是得寸进尺,”陆锦不悦,“我仅剩下二十几盆兰花,未必能入你的眼。”   “我不是要这个。”   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叶熙,此刻撅着嘴蹙眉不悦。偏巧打发出去探听消息的贴身丫鬟进了门,朝叶熙打个眼色,摇摇头,意思是她要找的人都不在陆家,片刻间一张俏脸阴云密布。   “我且问你,陆伯父今日去哪儿了?你千万别跟我说他大过年的还公务在身。”叶熙声音里添了些许不快。   “我哪里知道?上头拨了差事也说不定。”陆锦摇头,叶熙把他弄糊涂了,其实父亲陆远因着母亲的关系一直对叶熙不薄,偏偏这丫头眼睛长在头顶上,目中无人。   “明人不做暗事!伯父一把年纪,何必打着各种幌子遮掩?”叶熙起身,气得跺脚,对上陆锦微有不解的神情。   “你…….什么意思?”陆锦似乎有些明白,略微尴尬,很快恢复泰然自若,“真没教养,竟然这样议论长辈。”   “他哪里是什么好的?说他怎么了?!”叶熙闻言,鼻孔出气,哼一声,“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可以替你去向花绫子解释误会,并且保证你们早日化干戈为玉帛,可是你也得劝劝你爹,他一把年纪,没羞没臊,总悄没声儿地勾搭我娘做什么?”   “这……..这怎么叫勾搭?”陆锦不同意,回瞪她,“那也是我陆锦的母亲,我爹我娘聚在一处为我出谋划策有什么说不过去的?”   “好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还真不知道小陆公子竟也需要爹娘出谋划策?你娶花绫子这么重要的事情不是他们谋划的吧?你爹今日不在府上,而我娘一大早就出了门,找都找不见,我爹急得在我家上蹿下跳,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两个和离的人往一块儿凑,有没有想过我和我爹的感受?这不是打我们叶家的脸么?!”   “开什么玩笑?”陆锦心里不安,说话也极不自信,“父亲出门,许是有要事,又怎么会……”   “别装了,你爹意图那么明显,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早前见不到我娘,就变着法儿地巴结我,你又不是不清楚。你怎么说都是我哥哥,我和你偶有来往实属正常,我看在他是你爹的份儿上,尊他一声伯父,倘若他执意破坏我的家庭,破坏我爹娘的感情,别说你送我一盆玉冠荷,你给我十盆,我也不稀罕要,非但如此,我还要在花绫子面前可劲儿挑拨,叫你得不偿失!”   “…..你!”   叶熙恶语相向,将陆锦反驳的哑口无言。父亲陆远自打和离之后,心痛不迭,对母亲难以忘情,隔三差五暗地里相约,企图再将母亲从叶熙父亲身边夺回来。陆锦存了私心,也希望他爹娘能好好在一起,能让他有一个完整的家。他爹这些年有多可怜,旁人又怎么会知道?再说了,当年那件事情或许另有隐情也未可知,试问一个痴情专一的男子又怎么会背着妻子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不过从常理上讲,父亲这些年想着法子纠缠再婚的母亲的确不合适,………关键陆远是他亲爹,怎么好去耳提面命?   叶熙上前两步,水汪汪的大眼睛直愣愣盯着他,“怎么?哥哥还要助纣为虐么?好好考虑一下…….,劝劝你爹,玉冠荷我拿走,花绫子那儿我保证教她冰释前嫌,“……如何?”   陆锦尴尬至极,这着实让他为难,一个做儿子的,怎么能向一意孤行情根深种的父亲开这个口啊…..   …….   叶熙翻脸,朝两个丫鬟道,“你那破花,我也不要了!小菊小梅,咱们走!陆家没一个好的,以后我不会再踏进半步!”   她自始至终仰着头,像只骄傲的绿孔雀,披好披风,拾了裙摆,跨过门槛,打发丫鬟跑去前院知会轿夫,快步绕过垂花门,才走了几步,陆锦从后面追上来,咬牙切齿道:   “慢着!”   叶熙扬起胜利的笑容,得意道,“怎么着?”   天色阴沉,炮仗声声不决,不知哪个顽皮的小厮丫鬟隔墙扔了几个窜天猴,在空中迅速炸开,发出几声巨响,残皮破屑掉落哗啦啦到陆锦眼前,扬起一股硫磺硝烟,引得他咳个不停。   石头在后面紧跟着,见陆锦捂着眼睛使劲儿咳嗽,忙上前扶他,“公子,……….没伤着吧?……唉,怎么都不知道躲一下…….”   陆锦顾不上搭理他,强忍眼睛不适对着叶熙斩钉截铁道,“叶熙,都依你!”   凡事都要学会变通,陆锦觉得,其实…….石头这回出的主意还是不错的,先稳住叶熙,与花绫子冰释前嫌为当务之急,其他的嘛,走一步看一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喽,和珂安一起坚守甜蜜大结局喽   ☆、第三十二章   叶熙扬程而去,陆锦捂着眼唉声叹气,石头见状,立马狗腿地凑上来,“公子放心,有小的在,叶家姑娘断不会使诈。”   “我还没跟你算账呢,瞧瞧你干的好事!”陆锦满腔怨气无处发泄,思量着要不要给石头继续上家法。   “小的这就去盯着,她要是办不成,那盆玉冠荷我带人立马拿回来。”本着很强的危机意识,石头神色凝重,语气严肃,“不光如此,公子更需要鼓动老爷早日把夫人光明正大接回府上来。到时候叫夫人替你做主,夫人出马,一个顶俩!”   陆锦被气笑,骂道,“那还不快去?早去早回。”   “那成,公子,......眼睛没事吧?”   “不妨事,赶紧走你的,我差人叫府医看看就好了。”   石头拔腿就跑,陆锦疑心炮仗渣子溅到眼眶里头,磨得难受,睁又睁不开,靠在墙壁上歇了一会儿,管事的过来扶他回房歇息去。   石头前脚刚走,来福后脚回来,彼时府医正在给陆锦敷眼药,陆锦听着动静,靠在榻上问他花绫子近况如何,来福嘴笨,酝酿了一下,没酝酿出啥好词来,方说花东家生龙活虎的,看他在眼前碍事,将他轰出来了。   “那就好。”只要花绫子精神着,陆锦就安心,片刻又道,“但愿叶熙能把局面扳回来。”   他觉得谁也靠不上,倒对叶熙抱很大希望,甚至有了孤注一掷的心态。   来福不吭气,看着陆锦微闭了眼,满脸希冀又紧握双拳,只得暗暗摇头:依照他这个做小厮的对花东家的了解,谁也甭想改变花绫子的主意,真猜不透这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陆锦为照顾花绫子一夜未睡,白天又招待叶熙,此刻困得直打哈欠,打发了来福,回到暖阁窝了半盏茶的功夫,被管事的指使小厮搅醒,“公子快醒醒,已经到摆饭的时辰,老爷回府了。”   “…..不吃!”他翻个身,将蹬开的丝绒毯又盖在身上。睡意朦胧,刚才和花绫子巫山云雨的美梦就这么打断了,话说那儿直挺挺翘着,还没消下去呢,要这么出去,那脸可就丢大发了。   “不行啊,大过年的,好不容易有个团圆饭,你这样老爷不高兴呐。”   小厮不断央求,耳边异常聒噪。陆锦懊恼,哭丧着一张脸,异常艰难地爬起来,玉冠束了乌发,换圆领绛色织锦长袍,半睁着眼,由小厮扶上去了花厅,从狭小的视线中看见父亲陆远精神抖擞,红光满面,想起叶熙临走前的郑重警告,隐隐觉得不妥,问了安之后,硬着头皮道:“父亲,叶熙今天来了,她不高兴,说她爹也不高兴,那个….他们......,.......….。”   “…….叶熙?她跟你说什么了?”陆远突然意识到什么,俊脸涨成了猪肝色,打个哈哈,“这小丫头片子……”   “叶熙怎么了?又闯什么祸了?”   说话间,母亲韩茹居然从门里迈进来。陆锦越发吃惊,母亲出现他既高兴又尴尬,仿佛一巴掌扇在脸上,旁人看着疼,其实只有他自己觉得那巴掌柔软地如同清风拂面。   花厅里摆了饭,陆锦和父亲母亲坐在一处,品美酒佳肴,赏窗外雪景,气氛非常融洽,真如同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岂不知陆锦面上高兴,满腹心事而食不知味,眯着眼看见母亲一脸平静,而父亲在旁边狗腿殷勤地给母亲夹菜,当着儿子的面就说着情意绵绵的话,“茹儿多吃点,瞧你瘦的,姓叶的怎么回事儿?不会照顾人就趁早让位子!”   陆锦眼角一抽 ,这温情脉脉的男人一定不是他爹吧,人家不是说他心黑手辣,杀人不见血吗??不是说牢里最恶的囚犯见了他都会当场吓昏过去吗?   不知怎的,又想起叶熙,心中颇为无奈:亲爹这墙角挖得明目张胆,是以不论谁,要劝陆指挥使放弃纠缠叶夫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锦儿,眼睛怎么了?”韩茹到底心细,对陆远的殷勤热情淡然处之,转头发现陆锦的异常,见他时不时双眼微闭,似有眼泪流出,忙关切问道。   陆锦摇摇头,“母亲不必担忧,府医说休息两天就好了。”   才说完这话,陆锦忽然间双手齐上,捂着眼睛“——啊”的一声,就见有血丝顺着陆锦白皙修长的手指间缓缓流下来。   陆远大惊,“来人!!快去接王太医来看看,快去!!!”   ……   话分两头,花绫子大病初愈,在炕上又躺了大半日,这才起身梳洗,糊里糊涂照镜子,惊觉自己比起在秦州时,瘦的像换了个人,倒越发符合京城人士对美人的标准,杨柳细腰,身形窈窕,偏偏这副摸样并不能让花绫子满意,她心里遵循的是秦州地方的说法:只有丰满圆润的女人才会有福气,怪不得她的福气越来越薄了。   怪不得诸事不顺呐。   心事重重,也没什么精气神儿,拿了桃木梳对镜绾个随云髻,猛不丁发现身后站着一个鬼魅般的女子,着一身水绿,晃啊晃的,一回头,居然是那天上丰乐楼挑衅她的陆锦的未婚妻,   “怎么….是你……”   花绫子心不在焉,当真被她吓了一跳,从前的警觉和敏捷因着生病竟消失的干干净净。   “喂,我没说我再不来啊。”   叶熙独自一人,倚靠在门口,见姓花的一点也没有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表情,分明拿她不当回事,虽然是假的,还是让她有点闹心。   “我也没让你来,擅闯民宅,可是要送官的。”   花绫子没正眼看她,叶熙也没好声气儿,“哼,要不是为陆锦,才懒得理你!”   两人对峙,谁也不愿意输气场,花绫子起身,对着镜子里的叶小美人,淡淡道,“怎么个意思?这事儿还没完没了了?”   花绫子转过头,见叶熙原本横眉冷对,突然对她温柔一笑,有些发懵。   “花东家,之前都是误会,陆锦对你一往情深,天地可表!”叶熙讪讪的,一想到那盆玉冠荷,还有父亲要和陆远拼个你死我活同归于尽的愤怒,生生压住傲气,做小伏低:“我也不是他未婚妻,就是看不惯他求而不得伤心欲绝,我不忍心——”   “我和他本就没什么亲事,所以叶姑娘不用费心解释。我很忙,根本没工夫陪你们解闷逗乐子。”   真无聊!在这些破事儿上费时间太不值当,还不如去灯市口逛逛呢,花绫子对叶熙视若无睹,套了厚实的风毛圆领褙子,出了房门,上后院去牵毛驴,叶熙在后面跟着,忙喊住他,“陆锦是我哥哥。…..亲哥哥!”   “嗬……我还是他姐姐呢。”   花绫子笑笑,看着叶熙急赤白脸,不像是撒谎,有些讶异:陆锦不是独子么?怎么又冒出个妹妹?   “哎,我们家的事情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要不,咱们找个地儿,喝杯茶,…..慢慢聊?”   花绫子愣了一下,认真道,“不必了,叶姑娘,我和陆公子有缘无分,也请你转告他,不要再纠缠,惹恼了我,谁的面上都不大好看。”   “你当真不嫁他?你不嫁会后悔一辈子的!….不对,你这辈子都不会再遇上像陆锦这样痴心专一的情种!”叶熙气急败坏,恨不能揪住她拉到陆府让她和陆锦立马成亲。   “不嫁!我......不能嫁。”   “你这无情无义的女人,陆锦可真是瞎了眼!”叶熙气得双脚都快跺麻了,这人果然油盐不进,她的心是石头做的么?   没有反驳,心头隐隐作痛,即使摈弃所有的误会,现实依然让人难过。花绫子捂着胸口长长出了口气,方才缓和了许多,她不是没想过让陆锦入赘,可是她怎么忍心?怎么舍得?陆锦要什么有什么,又是陆家唯一的男丁,入了赘,舍弃一切,以后满京城的人要如何看他?   最关键的是,陆家根本不可能答应,她想都能想到,这是陆远不可触碰的底线。   也或许,是她爱的不够深,也或许,是他们有缘无分,否则这些阻挠,她拼了命要去克服的吧….   …….   花绫子牵着毛驴往外走,毛驴嗷嗷叫两声,屁股刚好对着叶熙,尾巴上扬,吧嗒吧嗒掉几坨屎,熏得叶大小姐胃里作呕,只管捏着鼻子骂她,“花绫子你真不是东西!陆锦瞎了眼,他瞎了眼舍了命你是不是都会无动于衷?!”   花绫子果然无动于衷,骑上毛驴,一甩鞭子,毛驴又是嗷嗷两声,四蹄撒欢,嘚嘚跑起来。   “陆锦瞎了眼!今儿放炮仗,被炸瞎了眼,现在家等死呢!”   叶熙提着裙摆,使出全身力气追赶,最终视死如归般堵在小毛驴前面,还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擦出两滴眼泪,“他不让我跟你说,怕拖累你,可怜见的,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二九年华,真是白活了!”   叶熙豁得出去,临出陆府之前想起陆锦不停揉眼睛,灵机一动,将事情夸大其词,她也不是第一次演戏了,这点儿情绪拿捏的比较稳当,说完之后怕穿帮,很悲伤地转过身去背着花绫子不停地颤着肩膀,心里扑通扑通的,替自己捏把汗:花绫子你跟我摆谱儿是吗?我倒要看看,你对陆锦是真情还是假意?   “你说的可是真的?!”   花绫子心头猛地一颤,差点从毛驴上摔下来。   “大过年的,我何必说些丧气话!是真是假,你看看不就知道了!说起来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这样伤他 ,我又何必前来试探你?要不是你铁石心肠拒绝他,他又何必心不在焉,炮仗炸在眼前都不知道躲避!”   花绫子的声音都开始颤抖,“…怎么会…,他平时那样心细的人……”   叶熙看她怅然若失,冷冷笑道,“我当你是什么英雄豪杰,不过是个势利的女人,利用了别人,就甩在一边,花绫子,没有陆锦,哪有你的今天!算他看错你了,我现在才明白,自己就不该来这一趟,你就是那戏文里的女陈世美!陆锦沾上你,活该倒八辈子霉!”   花绫子被叶熙几句话就戳到了心坎上,陆锦瞎了,她难辞其咎,别说入赘,就算将来嫁人,她的良心上也过不去了。   ……   “不行!我得去看他!”   花绫子当机立断,调转驴头,风驰电掣往陆府跑,地面积雪深厚,驴蹄打滑,真就将花绫子给摔下来,花绫子骂一声畜生,身上雪沫子都顾不上拍,忍着疼挣扎起身,骑上去又开始跑。   “还说不喜欢?见过作的,没见过这么作的!”   叶熙冷嘲热讽,快步转出丰乐楼,将一直跟在身后偷听的石头提溜出来,骂道:“你家公子瞎了,你居然敢到处乱跑!”   “不不……会吧?”石头心有余悸,骑了快马飞奔回府。   两个丫鬟小菊和小梅一直在外面候着,见她出来,上前相迎,担心道,“姑娘,奴婢觉着这事儿搅大了……”   叶熙不以为然,上了小轿,笑道,“就要搅大,越大越好!”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起这文最开始的名字叫做《花花娘子美相公》,于是,。。。。。   ☆、倒计时三   花绫子心急火燎的赶到陆家,陆府静悄悄的,虽是张灯结彩,却一点也没有过大年的气氛,陆远先见的她,还没等她行礼,便开门见山道,“花东家,我儿…..他….”   “他,…..他怎么样了?.....他在哪儿?!”   陆远神情悲伤,欲言又止,花绫子越发焦急,陆远不忍细述,干脆让小厮带着越发焦急的花绫子直接去陆锦的落梅轩,穿廊过桥,风雪迎面,院子里梅花清香绽放,碎裂碰撞之声不时响起,在一片宁静中显得极为刺耳。   “走!你们都滚,围着我一个瞎子做什么?”   房里传来陆锦撕心裂肺的喊声,小厮都被轰出来,手足无措在廊下站着。花绫子飞奔过去,一把推了房门,瞧见陆锦衣衫凌乱,细纱布蒙住双眼,正胡乱将碰到的摆件家什一股脑儿全扫到地下。   “陆锦!”花绫子过去拦他,心疼不已,“小心别磕着。”   “要你管!”有泪水穿过纱布从脸颊上流下来,隐隐掺杂血色,陆锦神情激动,双唇紧抿,突然间愣了一下,开口道,“是你!你来做什么?不是不想看见我么?正好,我也不想看见你,反正我也看不见!你走!你给我走!”   陆锦内心崩塌,一扫昔日温润如玉的形象,从前对花绫子都是轻声细语,可现在完全是破罐子破摔了。   花绫子心里一懵,根本顾不上思考,看见他泪中滴血,仿佛那血就从自己心头滴下来的一样,疼的无以复加,“陆锦,我….我,我那是不得已……”   “……不得已?嗬,能有什么不得已?如今你可满意了?我再也不会勉强你的不得已!”   他说着说着,突然安静下来,垂丧着脑袋,唉声叹气。   花绫子心头止不住发疼,近前抓住陆锦的胳膊, “陆锦,我恨不能瞎的是我自己。”   “当真?倒也不枉我陆锦那样爱你一场。”陆锦闻言,凄美一笑,伸手推开她,跌跌撞撞碰倒在门槛上,顾不得磕伤,言谈间倍感忧郁, “……可惜,我看不见了,……与谁都是拖累,谁还会嫁给我呢,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花绫子你走吧。”   石头躲在门外掉眼泪,看见陆锦趴在地上,忙扑上去扶他,嚎啕大哭,“公子啊,你怎么这样自暴自弃,你心心念念的人就在你跟前,你可不能放弃治疗啊!花东家有情有义,一定不会抛弃你的,你要相信自己总有重见天日的时候啊!”   石头抱着陆锦哭得稀里哗啦,花绫子被这哀痛悲伤的氛围感染,禁不住眼圈儿发红,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握紧了拳头,故作淡定,问一旁陪同的管事,“大夫怎么说的?陆锦的眼睛……”   陆锦院里的管事起初声音倒还镇静,“府医看了,宫里的太医也看了,都说要公子静养。说他情绪反复,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多好的药用上,也是希望渺茫啊,花东家,你是我们公子心尖上的人,你好好劝劝他吧,他寻死觅活的,连老爷都拿他没办法,陆家就这一根独苗儿,要是有个万一…”   刚才还比较镇静的管事此刻哽咽起来,再说不下去,抬手擦了擦眼角,重重一叹。   陆府阴云密布,跟天要崩塌一般,着实让人觉得压抑。花绫子从石头手中接过陆锦,径自抱住了他,双手在腰上一揽,宽慰道,“别怕,有我在,我会陪着你的。”   “我不要你陪,再也……不需要了。”他平静许多,却掩饰不住落寞哀伤的神情。   “我需要,我需要你陪着我,陆锦,我的好陆锦。”花绫子双手捧着他的脸,将那上面的血泪用指腹轻柔抹去。   花绫子很难过,轻轻拥着他,内疚自责。果真是她太固执了么?或许这就是她的错,陆锦有今天都是她一手造成的,造化弄人,她若不赎罪,良心难安。   陆锦挣扎了一下,顺势将头窝在花绫子温软的怀中,任由她搂着,此刻极为忐忑,“其实,我…说不需要,都是假的。..绫子,我舍不得你,放不下,可是现在,我还有什么资格要求你爱我,你……肯定会嫌弃我是个废人……”   “我几时嫌弃过你?”花绫子轻抚他的背,陆锦那种无比依赖无比温顺的姿态,像极了害怕被主人抛弃的乖巧绵羊,时时担心,时时惶恐。   “别担心,会好起来的,我去替你找神医,准能治好,你只管安心待着,等我消息。”   “不好,不许离开我,”陆锦反手抱住她,死活不肯,与之前态度大相径庭,“你只会哄我,只会找借口躲避我。”   花绫子无奈叹口气,犹豫一番,道,“要不,你跟我走吧,就怕你吃不好住不好-——”   “好,我跟你走,反正除了你,谁都会嫌弃我….”   花绫子:“……”   陆锦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石头躲在窗子外面看到这一幕,一边伤心一边翻白眼,“公子喂!瞎了眼还这么不矜持,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年还没过完,陆锦便跟着花绫子离开陆府,陆远没有反对,只托花绫子好好照顾他,别让他再生寻死之心。陆锦炸伤了眼,户部当差几无可能,于是彻底辞掉九品捡校的差事,进了丰乐楼,踏踏实实住下来了。两个小厮石头和来福跟在陆锦身边伺候他,不过陆锦有了花绫子之后,显然就把他俩彻底晾在一边。这两个闲着没事干,就蹲在院子里捡个细枝数蚂蚁玩,比一比你数到的多或者我数到的多。   花绫子总不死心,为陆锦的眼睛担心地都睡不踏实,她又托人找了京城有名的大夫来看诊,甚至还有传说中的江湖神医,结论和之前的一样,陆公子必须保持好情绪,须静养,虽有希望,但渺茫。   花绫子不依不饶,每天按时炖了滋补的汤药给陆锦,陆锦照喝不误,却没有任何起色,眼神依旧雾茫茫一片,手伸出去,隔空乱抓,根本碰不到就站在眼前的她。   丰乐楼还没到重新开业的时候,花绫子时间上很宽裕,陆锦时时刻刻粘着她,她也没反对,只一心一意照顾着,陆锦要吃,她给喂,要穿,她给穿,陆锦要梳头,她给梳头,陆锦要洗脸,她在旁边递巾栉,甚至陆锦上茅房,她领着去,守在门口,凡事做的尽心尽责,什么都好商量,只不过陆锦洗澡,死活要她陪着,她便有些受不住了。   她亲自去厨房烧好热水,提过来倒进浴桶,陆锦就把来福石头两个都轰出去,非要花绫子服侍他。   “得寸进尺啦喂!”花绫子不干了,“没你这样的,从前洗澡都跟避狼一样躲着我,现如今倒好,我成老妈子不算,还成你小厮了。”   “我,我只想和你在一起,”陆锦蒙着眼,面上闷闷不乐,半响听不到花绫子说话,便自言自语,“你是不是…..嫌弃我烦,嫌弃我拖累你?”   花绫子最害怕陆锦念叨这个,她只能妥协,将人高马大的陆锦剥光了,按在浴桶里,给擦背,洗头发,洗着洗着心猿意马,陆锦是完美无瑕的男子,身躯修长结实,很是诱人。美男当道,她又不是个女柳下惠,哪能管住自己的眼睛,只能捂着快要流血的鼻子,乘着便利将陆锦从前胸看到后背,从手指看到脚心,想起几天前和他□□好,黑咕隆咚的,啥也没看仔细,太亏了。索性放肆了眼睛,一寸一寸从头发开始往下挪,一不小心咕咚一下咽了几次口水,被如今听觉格外敏感的陆锦逮着了,他反倒哗啦一下从水中站起来,“绫子你……饿了?我听见你肚子在响……”   花绫子拧着自己的手心,讪讪的,“有点,……那什么,叫石头过来替我吧,我去厨房找点吃的。”   “不行。”陆锦着急,双手胡乱抓,差点踩翻浴桶,扬起水花无数,溅了花绫子满身。   “祖宗,消停点儿喂,给我衣服都弄湿了。”花绫子总算回过神来,忙将陆锦按回去,手没控制住,趁机在滑溜紧致的皮肤上摸了两把,“洗个澡都这么不老实。”   “哪里是我不老实,明明是你不老实,说,是不是偷看我了?……还装得挺像……”陆锦唇角微勾,展现绝美一笑,“绫子是女色鬼,不过,我喜欢。”   “瞎说——”   ——什么大实话!花绫子脸上发烫,生生将后半句连同无数口水咽了下去。   外头石头咚咚咚敲窗户,“公子你洗好了没?这都一下午了,怎么还不出来晒太阳啊。”   花绫子臊得慌,仿佛被人拆穿了一般,巾栉一丢,开了门,将石头一把拽进来,“不管我的事,你家公子实在太磨蹭,水都凉了!”   石头接了花绫子的班,嘴上没说,然而早已看穿一切:公子洗澡的速度一向很快,保不齐就是你个色女磨磨蹭蹭的,暗地里不知沾了多少便宜呢!   花绫子倒好,将陆锦交给石头,自己拧着头跑出去,找个地儿平复澎湃汹涌的气息,明明不喜欢他那样对她,不喜欢那种被进入之后的疼痛,可是见到玉体横陈的陆锦,竟又生出了想抱着他的渴望,蠢蠢欲动。   正好六子来找她,说已经按照她的意思召集掌柜的商量年后丰乐楼开业事宜,花绫子交代一声,匆匆忙忙走了,陆锦才穿了衣服,便听到动静,摸着门框要去找她,石头受不了,拽住苦苦哀求,“公子啊,你就让她去吧,花东家还得赚钱给你治眼睛呢,你可千万别拦着她。”   “哦,把咱们从府上带过来的银票都交给她使唤,”陆锦微微失落,他不缺钱,更不愿意花绫子赚钱养他,“她回来,立马告诉她,我在屋里等她,没她我睡不着。”   他坦然自若,仿佛和花绫子睡在一个屋里如同喝水吃饭一样平常,偏偏石头被闹了个不自在。“花东家有.毒哇,公子,你无药可医!”   “怎么说话呢 ! 除了她,谁也医不好我。”陆锦不高兴了。   其实他们在秦州的时候,就在一个屋里躺着,打回了丰乐楼,晚上陆锦更是谁也不要在跟前上夜,就愿意和过去那样,和花绫子两个睡在一个炕上,安安稳稳直到天亮。今儿她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要是晚,他恐怕就要睡不着了。   真不害臊!石头又翻个白眼,面上笑道,“那是!公子放一百二十个心,我明儿出去买根链子,这头套在花东家的脖子上,那头交给你遛着,成么?”   陆锦闻言一乐,“这主意不错!”   石头栽倒。 作者有话要说:  数据渣到无话可说.....抓紧完结,倒计时走着,哎,我的天使们,乃们还在,对吗?   ☆、倒计时二   花绫子和众掌柜商议之后,决定正月十八开业,这之前几天需要准备的一切事宜,全都交托到几个掌柜手里。等人都散去,花绫子坐在空荡荡的丰乐楼里,环顾四周,想起七叔劝她离开京城回秦州守家业,心中郁闷之极,毕竟在京城让她难以割舍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她放不下生意兴隆的丰乐楼,这是她一步步看着走到今天的,曾为之付出过很多的心血和努力。当然丰乐楼能有今天,至少有陆锦一半的功劳,如果一走了之,留给师傅和陆锦也不错,她坚信丰乐楼在他们手里将会继续越走越好。   她也舍不得离七叔太远,她觉得花老七危险重重,所以一想起他,心里总不那么踏实,虽然他们隔着重重宫墙,但她好歹能打听到花老七的消息,可是如果回了秦州,山高紫禁城远,她上哪儿再去打听他?   还有陆锦,之所以磨磨蹭蹭,只怕主要都是陆锦的原因,他伤了眼睛,行动不便,更叫她放不下离不开。陆锦看着坚强,其实很脆弱,脆弱到她想好好护着他,不叫他受一点伤害,如果,如果……陆锦愿意入赘的话……,那该多好。可是,她问不出口。   因为不可能。   花绫子使劲儿摇头,迫使自己不要沉浸在无谓的幻想之中,门外石头过来不断催她早些歇息,说公子担心她。花绫子应声,石头这才离开。   关好了丰乐楼的门窗,朝后院走去,借着清冷的月光,看见蒙着双眼的陆锦扶在门边上,一动不动,如同玉雕的塑像一般,静静等待着归家的妻子。他有期盼,有甜蜜,听见裙摆微动,有细细的脚步声,踩在积雪上,发出些微的咯吱声,唇角上扬,一双修长好看的手缓缓向前伸去,“娘子,……你回来了。”   他是真正的美男子,寒冷的天,只穿一身素净的长袍,只是站在不起眼的门前,长身玉立,俊美无俦,只不过是淡淡一笑,便叫天地黯然失色。   “嗯,回来了。天冷,怎么好在门口站着?快回屋吧。”   花绫子忙牵了他的手。她想哭,她一定是走了狗屎运,或者上辈子拯救了玉皇大帝,所以才遇上了陆锦。   屋内温暖入春,陆锦跟在花绫子身后,亦步亦趋,讨好道:“我今天试着整理了炕,换了新的被褥。我是不是……很厉害?”   “眼睛不好,就好好歇着,要是碰着磕着怎么办?”花绫子担心他,扶着坐在炕沿上,仔细打量,发现他心情畅快,全身上下并无擦伤。   “咱们的家,不论安在哪里,我都要亲自动手整理。”他笑。   花绫子有些恍惚,感觉他们掉了个个儿,她在外面奔波挣钱,陆锦就在家里等她。其实这样,也不错。   “早些休息,明日早起,我带你去集萃堂再看看眼睛。”   花绫子扶他上炕,替他取下纱布,解了衣衫。整个过程中,陆锦闭着眼睛,睫毛纤长如羽扇,于眼下弯成一个浅浅的弧度,令人心动。   “睡吧。”她拆开棉被,温柔叮咛,欲扶着陆锦躺下。   “绫子,我今晚,……想抱着你睡。”   陆锦撒娇,双手缠上花绫子的腰,趁机将她拉过来,花绫子一个不稳,跌在他怀里。   “你......,就知道你存着坏心眼!”花绫子不大情愿,想推拒,却不敢使力气,“老老实实的,眼睛都没好呢,还敢想别的!再出幺蛾子,小心我揍你!”   “好绫子,”陆锦附在她耳边,“这和眼睛有什么关系?我看不见,可是....摸得着啊.......”   “你这坏小子,满肚子花花肠子!”绫子埋怨。   “我哪有?绫子,我……想啦,想的厉害,难道……你不想么?”   “我不想!”花绫子承认他的身体很美好,只是那欢.好,并不怎么美好,陆锦眼睛有伤,她就更不敢多想了。   “好娘子,好姐姐……,我今天都洗白白了,”陆锦紧紧搂着她,“你就给我吧,……不然我会憋坏的,我保证,不会再有上次那样的事情发生了。”   花绫子面上绷着,心里开始动摇:答应,还是不答应?   陆锦对于花绫子的无动于衷着实有些懊恼,“一定是嫌弃我这个瞎子了,也是,一个瞎子,怎么能让你快活呢?”   花绫子最害怕他这句话,无异于拿小针扎她,一扎一个准,索性闭了眼睛,视死如归,“黑灯瞎火的,谁也别嫌弃谁,…….来吧。”   想开了,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缩在他温暖的怀抱里,一手摸上他光滑的脸颊,又腾出一只手去找那一处,轻柔地包裹住。   “绫子,......我爱你。”他在她耳边急促喘息,表达自己的情意,频频试探进入,她酥麻湿润,渐渐融化似春水,重新接纳他。   寒夜入春,暧昧缠绵,她低吟浅唱,迎合着他的热情,而这一次,似乎也没那么不适了。   情浓过后,彼此相依相偎,她突然问道,“陆锦,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我不想嫁,我只想娶,你愿不愿意入赘啊。”   他的手还在那温软上轻拢慢捻,反复留恋,压根就没想过这话里的深意,脸颊偏过去蹭蹭她的脸,“不,我要娶你!我爹也愿意我娶你,我们成亲吧,亲亲好娘子,我一天都等不了啦。”   花绫子浅浅一叹,将惆怅悉数咽进嗓子里,轻轻翻个身,道,“睡吧,明儿咱们要早起。”   “我不想睡,好绫子,再来一遍……可好?”陆锦从身后搂住她,轻轻咬住她小巧圆嫩的耳垂,声音里透着无数快乐和幸福。   ……   第二天,两人都起个大早,收拾妥帖,花绫子带着陆锦去寻找她自以为值得信赖的郎中看诊,得到的结果和之前一样,且陆锦的眼疾毫无起色。   花绫子怕陆锦气馁,拉着陆锦好言安慰,“这才几天,咱们急不得,慢慢来。”   陆锦压根儿没在乎,昨晚尝了甜头,各种滋味还在心里荡漾,倒拥着她轻声笑道,“有什么关系?你就是我的眼睛,这世上最好的眼睛。”   情话动人,花绫子给逗乐了,陆锦比起她之前见到时,豁达了许多,可想到他不愿意入赘,心下怅然。   两个人坐了马车回丰乐楼,路面上遇见六子和他的一帮兄弟,混在嘻嘻哈哈的人堆里,朝前头走。   “老大!”   六子见了她,热情打招呼,“元宵节,我们兄弟耍龙舞狮子,敲锣打鼓转花灯,就在前头灯市口,你和陆公子一定来看呐!”   他挺高兴,因为花老大甩掉了风流戏子,选择了陆公子,这是多么让人欣慰的一件事情啊!虽然陆锦瞎了,但也比万莲红强一百倍!   一语惊醒花绫子,和陆锦在一起,时间溜得太快,一恍惚,才发现今儿已经正月十四了,明晚城里必定热闹。   “不必了,我不喜欢那些个,在家吃元宵就行。”   花绫子一语带过,神态轻松,仿佛真的只喜欢待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样。   六子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老大是为了照顾看不见的陆锦的情绪,遂将眼睛转向陆锦,这位风华绝代的美男子此刻紧紧牵着花老大的手,温柔一笑,“我想去,我们去吧,我看不见,可是听的着,那场面定是惊心动魄的,我要陪你摸门钉,除百病,也沾个彩头。”   “哎呀,陆公子多善解人意,老大你可一定要来给我们兄弟捧场啊!”   “好。”   双方擦肩而过,六子兴高采烈走了,马车内,陆锦找了个极其舒服的姿势,躺在花绫子的腿上,“明天人多,你要拉着我,不许松开,不许把我丢了。”   “那是当然,你长这么好看,我要是一松手,满城的姑娘们涌上来拉走怎么办?”花绫子笑道。   “算你有眼光。”陆锦嘀咕一句,“我陆锦这辈子啊,就折你手里喽。”   ……   到了十五晚上,大年最后一天,全城沸腾,花火满天,绚烂绽放,街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花绫子和陆锦混在人堆里,后面跟着小厮石头来福,看耍龙灯舞狮子,跨火堆,过桥,行至东华门外,放眼望去,路旁搭起来的架子上甚至树上,都挂满了格式样的彩灯,上面坠灯着小彩条儿灯谜,花绫子兴致勃勃,一一念给陆锦听,陆锦百猜百中,拿了不少彩头,石头和来福每人抱着一堆,手都顾不过来了。   “陆锦,我要解手。我……元宵汤喝太多了……”   陆锦正高兴着,就听花绫子来了这么一句,遂笑笑,“好啊,我陪你去。”   “别啊,这么多人看着呢,我绕到后头,那儿有间茅房,去去就回。”   石头和来福就在后头跟着,花绫子难免尴尬,两下里协调,陆锦最终同意和石头来福在一起,而花绫子独自去解手。   他们站在街边上,周围吵吵嚷嚷,没有花绫子,陆锦突然觉得没甚意思,问石头,“怎么还没回来?”   “公子,人家刚走,兴许来个大的呢,没看花东家今天吃那么多,都赶上小猪猡了。”石头不屑,调侃一句。   “怎么说话呢!”陆锦不高兴,沉声道:“那是因为元宵是我做的,人间美味!”   石头不说话,心里极其鄙视:就你?.....呵呵。   “怎么……还没回来?”   人群涌动,一波一波的,陆锦心急了,又问。   来福闷声不语,石头也说不出来了。是啊,这时间,好像是有那么点长。   “别不是吃坏肚子了吧,快,我们过去看看!”   陆锦说风就是雨,两个小厮没辙,领着他巧妙地避过人群,向僻静的地方走去,转过弯,干枯的老槐树底下,花绫子正和一个有几分眼熟的男子窃窃私语,说了不过片刻,那男人俯下.身子,将花绫子抱在怀里。   “公子……..,这……..”   石头都不知道该怎么跟瞎眼的陆锦解释他亲眼看到的场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倒计时,继续走着。   ☆、倒计时一   陆锦感觉太过敏锐,显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扯下蒙眼布,努力分辨着,眼前是模糊而又熟悉的花绫子,和另一个高大模糊的影子抱在一起。   这样的明目张胆,当他陆锦真的瞎了么!心头止不住的发颤,颤到了指尖,“花绫子,你在干什么?”   听到声音,花绫子回过头的第一反应就是看见陆锦瞪圆了双眼,满脸怒气。   “你原来,……是能看见的?”   花绫子突然觉得冷,冷到彻骨。   “…….这个……一会儿再说,我只问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陆锦瞬间没了底气,她背着他和别的男人偷/情的罪过大,还是他瞒着她自己眼睛已经开始恢复的罪过大,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了。   “没做什么,你眼睛既然好了,就回你家去吧,早说该多好,害我白白内疚一场。”   花绫子冷冷一笑,却仍然掩饰不住内心愤怒。陆锦是天生的骗子!从他们认识的第一天起,他就在骗她,可笑的是,她居然真心实意的一而再再而三的相信他!   “我……不回去。”陆锦心跌倒了谷底,疼痛至极。他突然发现,无论是她的偷情,还是他的欺骗,到头来伤害的,都只是他自己,而花绫子,永远置身事外,永远都是那样的,无所谓。   “万老板,我们走吧。”   花绫子果然淡淡的,摇摇头,竟然亲切地拉着模糊的万莲红,当着他的面,一起离开了。   “花绫子!你别后悔,这一次,我,我,我再也不会给你任何机会了!”   不是不给你机会,而是不愿意再给自己爱你的机会。   眼泪毫不设防地从冰冷的脸颊上落下来,她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他没有恶意,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装可怜博取同情,他太想和她在一起了。   石头慌张不已,忙上前劝陆锦,“公子别哭啊,王太医叮嘱过,虽然眼睛没大碍,但是半月之内尽量别流太多眼泪,前功尽弃怎么办呐!”   他是伤了眼睛,只不过没那么严重,借着叶熙的谎言将事实夸大了,只因为,对花绫子的爱和依赖,舍不得,更放不下。   可惜花绫子不懂,或者心里明白但是不愿意领情,又或者根本无心无情,否则不会背着他,和别人卿卿我我。   “是不是我这一辈子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让你真正爱上我,……罢了,石头我们走!”   陆锦发狠,将石头来福手里的泥人糖人之类的小玩意儿全扫地下,碎了一地,他头也不回,与花绫子背道而行。烟火在身后绽放,欢笑与锣鼓不停地涌进他的耳朵里。可这周遭绚烂的一切,都于他是一种血淋淋的讽刺,生活再如何美好,和他这个可怜人有什么关系呢!   ……   后方一棵老槐树的背后,站着才走过去的万莲红和花绫子,看到前面头也不回的背影,万莲红担心道,“绫子……,这……没关系吗?不去解释一下?”   “不去,我刚好需要一个离开他的借口,幸亏遇上了你,谢谢。”花绫子笑笑,觉得自己笑起来十分勉强,禁不住鼻头一酸,转过身去,将流下来的眼泪用手背抹得干干净净。她平生最恨自己让人当猴耍,可笑的是她最在乎的人就这么做了。   “可是…….”万莲红欲言又止。她明明伤心,却还要装坚强,偏偏这样的事情,他不好干涉,只好面上视若无睹,暗自担忧。   “没什么可是,”花绫子摇摇头,吸吸鼻子,再转过身来,依旧是神采奕奕,很快转了话题:“你呢?你什么时候走?”   万莲红看着十分憔悴,已经三天没合眼,刚才差点晕过去,得亏花绫子伸手抱住他。   “就这两天吧,”万莲红神情落寞,“下江南去,玉娘活着的时候,就说她想去看江南风光,托我带着她的棺柩一起去。我应下了。”   王玉娘死了,在万莲红最初告知这件事情的时候,花绫子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惜,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王玉娘和万莲红准备月末成亲,她乐此不疲地准备着各项事宜,置办自己的嫁妆,三天前,她领着丫鬟出门去逛首饰铺子,谁知在街边上遇见了向她伸手乞讨的刘富贵。   “……是你?”   王玉娘认出了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男人,那人堵在眼前死死盯着她,看的王玉娘心里直犯恶心,她用帕子捂着鼻子盖住刘富贵身上散发出来的难闻的气味儿,朝丫鬟是个眼色,丫鬟摸出两枚铜钱扔到刘福贵的破碗里。   “走吧,大过年的 ,真晦气!”王玉娘不耐烦,扯了丫鬟要走,刘富贵从后头抓住她的肩膀,骂道,“贱人!我当初给你的,可比两个铜板多。”   一夜夫妻还百日恩呢,这个贱人,当初她楚楚可怜,跟小白花似的,他怎么就没看透她的嘴脸!   “老东西!臭不要脸的,你嘴里放干净点!管谁叫贱人呢?我拿的是我该拿的,”王玉娘厌恶的避开,“说起银钱,你大老婆,张氏那个贱货卷走得可多了去了,干嘛不跟她要啊,你们不是结发夫妻,情比金坚的嘛?你当初纵容她害我的时候,没想过有今天吧?!”   刘富贵恨得牙根痒痒,张氏是明媒正娶的,尊重她也没什么不对,哪里料到大难临头,人家扇着翅膀飞走了,找都找不见人影。女人都他妈不是好东西,有钱的时候对你情比金坚,没钱都不会多看你一眼。好不容易逮住王玉娘这个贱货,怎么着要让她把吞走的给吐出来。   可是眼前的王玉娘,他曾经的小妾,披金戴银,高高在上,视他为最下贱最不值钱的玩意儿,满脸不屑与鄙视,说话毒辣,句句讽刺挖苦,“狗杂碎!离我远点儿,小心我报官!”   能看到老东西的今天,王玉娘似乎也有些庆幸,当初一碗药,弄掉了刘富贵的贱种,得亏没生下来。说起这个,还得感谢张氏呢。   王玉娘的嚣张引起刘富贵的极大不满,他堵到王玉娘的前面,骂道:“贱人,你吃老子的穿老子的,还给老子这个态度,把老子的钱通通吐出来!”   他伸手就去拽王玉娘耳朵上新戴的翡翠银杏耳环,试图扯下来,王玉娘尖叫一声,拉了丫鬟帮忙,隔开刘富贵,乘机上手甩个刘富贵几个耳光,破口大骂:“□□的杂种,敢打老娘,当你他妈的是谁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惹怒了老娘,老娘将你那破吊踩碎了喂狗!”   刘富贵就这样激怒了,横竖已经没有昔日的风光和尊严,索性豁出去,和王玉娘打在一起,两个女子的力气加起来也没有对方的大,王玉娘嘴里又骂骂咧咧的,刘富贵拔下王玉娘的簪子就朝王玉娘的脖子里扎去。   血流了满地,丫鬟吓傻了,四周渐渐围聚了人群,刘富贵知道自己逃不脱,也觉得活着没什么意义,拿簪子也捅了自己的咽喉,惨死在街上。   王玉娘是给抬回到海棠胡同才咽气的,临死前抓着万莲红的手不肯放开,万莲红问她可有什么遗言,她说不出话,单单用眼睛瞪着墙上自己前些日子信手拈来的一副不成样子的水墨画,《烟雨江南》。   两岸杨柳依依,江上烟波浩渺,一叶轻舟随波逐流。和万莲红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似乎生出了看透虚妄纷扰的心境,那份淡然或许才是她今后向往的生活吧。   万莲红会意,点点头。玉娘在京城举目无亲,问她还有什么心愿,王玉娘说不出来,问她要不要见见花绫子,她很是费力地摇头,之后就断气了,死不瞑目。   他给整理后事,丫鬟将她死去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万莲红心生酸楚,却也无可奈何,三天三爷没合眼,王玉娘留下的大笔银钱叫他拿出去捐修积善堂,回来的路上灯火辉煌,烟花漫天,他有些晕眩,靠在路边上孤独地休息了很久,起身离开的时候,没想到遇上了花绫子。   ……   “哎,真是造化弄人。以为她从此能太平,谁曾料到呢…….”花绫子重重一叹,“你呢?今后怎么打算,要一直待在江南么?孤身一人,也不是个长久之计,总得找个知冷知热的才行。”   她如是说,不过万莲红倒是平静无波,“生死有定数,半点不由人。绫子,我遇见你之前,欠下了太多的风流债,或许这就是我的报应吧,命中注定孤独一生,也没什么……好说的。”   一席话竟叫花绫子无言以对。   “…….以后,还会唱戏,对吗?”   同乡道别离,徒增些许伤感,两个人静默半晌,花绫子开口打破沉寂。   “当然,边走边唱,收徒弟,自己带戏班。”万莲红静静道,“绫子,就此别过,此后也不知是否还能再见,你好好保重自己。”   “保重。”   正月十五过后,万莲红扶着王玉娘的灵柩,带着新收的几个徒弟动身下江南,多年以后他的名头以及莲派戏曲响彻大江南北,但是花绫子再也没见过他。   ……   正月十八,丰乐楼开业,花绫子师傅薛重从老家返回京城。花绫子将丰乐楼交托给薛重,薛重愕然。   “这是要干嘛?不给师傅养老了?”事出突然,薛重的眼皮子跳的太厉害。   “那师傅可愿意跟绫子回秦州?”她问。   “人生地不熟,不去,那么远,我这把老骨头还不给折腾散了!”薛重不假思索,摇摇头。   “那不就得了?”花绫子笑,“师傅不去,绫子放心不下,有了丰乐楼做依仗,也是咱们之间的牵扯。”   “好端端的,回去作甚?”薛重捋胡须,沉思道,“再不回来了?”   “哪能?就是想家了。老家有我的小包子铺,还有我花家两亩薄田,师傅应该知道,我们老花家就剩我一个人了,我得回去照应着。”   花绫子想,京城她大约是要回来的,毕竟七叔在这儿困着,至于往日恩怨,或许时过境迁之后,想开了,回来看看也无妨。   “你这孩子!”薛重有些疼惜,“一个姑娘家,怎的责任这般重?你倒是一走了之,可是陆公子怎么办?你可知道他是我……”   “大侄子,对吗?”花绫子笑起来,“我早看出来啦。我知道他对我有心,可是我没办法。倘若我真有欠他的,等下辈子吧,我做牛做马偿还他。” 作者有话要说:  要完结啦,嗷嗷嗷嗷嗷嗷   ☆、尾声(上)   四个月后,秦州,花家丰乐楼。   宾客满座,小伙计忙不过来,朝后厨喊话,“掌柜的,葱肉馅的还有没?前头又催啦。”   “好啦好啦,马上出笼!”   人手不够,花绫子亲力亲为,她手脚麻利,掀开八大蒸笼,热腾腾的雾气往屋顶上窜,肉香味四溢,叫人垂涎欲滴,新来的小伙计高高兴兴端了几盘子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差点被闯进来的六子给撞翻。   “我说六爷当心着点……”   六子眼睛眯成一条缝,瞪伙计一眼,“去去去!没空搭理你,我找老大,十万火急!”   伙计无奈,上前堂去了,六子忙凑上去,道:“老大赶紧过去看看吧,擂台那边我盯不住啦!”   “不去,没看我这儿走不开呢!”   花绫子头也没回,继续将生馅儿包子齐整整码在蒸笼上,六子急眼,“不是…..我说,你终身大事你怎么不上心呢!”   “没不上心啊,事有轻重缓急,你们先比划着就是了,我去了也是白搭!”   “可是……陈麻子和李铁牛两个斗得太狠,劝不住,那场面,腥风血雨呀!”   花绫子:“……”   ......   事情要从三天前说起,年芳二十有一的花绫子终于下定决心招婿成亲,于是在秦州二郎山脚下摆了擂台,比武招婿。有意愿者前来挑战,打赢了她派来的手下六子,再和她比试,胜出的,便能入赘花家为婿。   第一天来的人寥寥无几,六子三拳两脚都给打发走了。虽说如今世风与从前略有不同,不过入赘对于男人来说,仍然不是最佳选择,除非破落潦倒,穷途末路,再不然觊觎女方的财富和美貌。不过秦州当地人知根知底,能娶上媳妇挺不容易,入赘或许也是条出路,只是秦州的多数适龄未婚男子早些年见识过花绫子的泼辣,大约也知道自己镇不住这样的媳妇儿,看看热闹还行,要是动真格,还是算了的好。   第二天,早先有意求娶花绫子的两个男人,城东打铁的李铁牛,和西街屠户陈麻子,雄赳赳气昂昂出现在擂台之上,两个不按常理出牌,各自打跑了前来迎战的,接着互相杠上了,压根没把六子放在眼里。李铁牛和陈麻子家里各有兄弟四个,入赘俩,还各有三个可以再娶,加上之前两人对花绫子就有情意,所以这是一次绝好机会,两个人谁也没去计较将会因为入赘而带来的各种顾虑。   李铁牛和陈麻子都不是善茬,两个人从第二天早上打到晚上,没分出个胜负,约好第三天继续再战。花绫子忙着包子楼的事情,就打发一直从京城跟她到秦州卖包子的六子继续守擂台。谁知李铁牛和陈麻子两个打红了眼,斗的头破血流都不肯罢休,六子看不下去,上前去劝架,两人联合起来将六子一顿胖揍,六子招架不住,害怕闹出人命,忙跑来包子楼般救兵。   “这俩一看都是为了你敢不要命的,实在不行,老大你全收了得了,”六子将头伸过去给花绫子看,“哎哟老大你看我这脑袋给他们揍得,肿老大包!”   “还真是,拳头真够硬的。”花绫子感叹两句,六子受不住,拽着她就往外走,“哎呀赶紧走吧!”   好说歹说劝着花绫子去二郎山脚下设的擂台场,结果发现台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比武招婿”的大旗就在一旁孤零零地竖着,呼啦啦迎风招展,瞧着十分滑稽。   “人呢?”花绫子愕然,看向六子,“…..呵呵,我花绫子还真不受待见啊。”   六子也纳闷了,“不对啊,刚才还在这儿呢!你瞧那擂台上的血,都还没干呐!”   两个人朝四周张望了半天,才发现擂台不远处一棵合抱粗的的老柳树下面,站着一位满面红光,身着玄色劲装,腰悬长剑的男子,那人本来靠在树干上假寐,看见这两位目光一扫,便主动直起身子走过来。   “好久不见。”   男人微微一笑,双手抱拳,行了一礼。   花绫子瞧着很是眼熟,就是想不起再那里见过,仔细回忆,那男人又开口说道,“在下洪涛,替我家主人前来迎战。”   六子直接懵圈,“这玩意儿还能替啊……”   花绫子:“……”   她好像没说可以替人出战呢,可是,也没规定不能替人出战吧……   洪涛对两人的表情视若无睹,又接着解释,“刚才在下打赢了李壮士和陈壮士,他们输的心服口服,已经回家去了。”   “哟呵 ! 身手够好的嘛,一看就是练家子,不过呢,你不光要打赢我,还得打赢我们掌柜的才行。”   “那是自然,规矩洪某是知道的。”   花绫子听他口音,是地道的京腔,心中似乎有灵光闪过,转瞬即逝。   “好,那洪壮士,请吧。”   六子明摆着不是洪涛的对手,所以她直接跳上擂台,将裙摆掖在腰间,双臂微展,打算用流云飞花的招式直接放倒他。姓洪的倒是人高马大,可惜他主子没露面,在家坐享其成,这是她最不喜的。说来也不怕害臊,自打和陆锦有过那么一段,她的眼界就高了,更倾向于喜欢那些年轻勇敢的,温和英俊的毛头小伙子,洪涛以及他的缩头缩尾的主子显然不符合她的标准。   不过无所谓了,打赢了他,重新再招吧。   洪涛见她坦然自若,暗暗佩服,他是锦衣卫里头武功拔尖的,即便放眼江湖,也不见得能有对手,但凡较量,对方见他,必定先矮上三分,可花绫子不卑不亢,那神情甚至都不在意这些,过于轻描淡写。   一个姑娘家,好大的气场。   “洪某得罪了。”   他解下佩剑丢在一旁,双拳急速挥出,力道刚劲勇猛,打算一招制敌。   花绫子今非昔比,她本就天资聪颖,如今学的是正统飞花掌,七叔从前给打过基础,小半年的光景,将秘笈上每一招每一式都练得炉火纯青,出手如闪电,闪避似飞星,洪涛起初掉以轻心,略失了先机,勉强接过六七十招后,额头上的汗都渗出来了,心里连道不好:再这么打下去,必败无疑,陆小公子的计划要泡汤啊。   攻势太过激烈,他换了招式准备认真防守,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花绫子右手虚晃一下,左手出击,当胸劈过来,逼的洪涛眼看就要从擂台上翻下去,关键时刻,还是花绫子收掌,反手拉他一下,将人又拉回来。   “洪壮士好身手,承让!”   花绫子抱拳施礼,跳下擂台,欲转身离去。   “花掌柜的且慢!”   洪涛捂着胸口靠在敦实的旗杆上大喘气,他无论如何都没看出来,花绫子竟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当真大意了!   “洪壮士,规矩你也知道,只能说我和你主子无缘,抱歉。”花绫子笑笑,在她的概念中,或许洪涛就代表了他背后的人,而他们只适合给她当长辈,倘若真有她喜欢的,而且喜欢她的,自然会放水叫他过关,可惜洪涛不是。   “我是替公子前来迎战的,花掌柜的只需仔细想想,便能得知他是谁了。”   洪涛边说,眼神边示意刚才他走过来的地方。果不其然,合抱粗的的老柳树背后,慢慢伸出一张俊美无暇的脸,正期期艾艾的望着她。   他神情失落,似乎又心有不甘。大约是知道自己上台并无胜算 ,打算让洪千户替他打前站,他就等着洪千户吊着她,将她斗得筋疲力尽再佯装失手,然后他就可以轻易打败花绫子,坐享其成。   这算盘打的,真特么……憋屈。   心有不甘呐!   那双清澈如墨玉的眼睛,此刻充满了委屈和幽怨,直教花绫子瞬间一窒,微酸微甜的滋味瞬间涌上心头,让人恍惚。   原来是陆锦,怪不得洪涛有那么一丢丢眼熟,可惜她不记脸,不然的话早该想起来的。   年头上,她深思熟虑之后,快马加鞭衣锦还乡,花大钱翻修了原来的包子铺,盖了比京城包子铺规模小一点的两层楼,仍然取名丰乐楼,生意好的没话说,远胜秦州第一酒楼福瑞兴。每天置身于忙碌之中,稍微焦虑的心渐渐安稳下来,六子奉她当老大,从京城跟过来,给她打下手,替她在京城与秦州的丰乐楼之间传递消息。日子就这样有条不紊的过下去了。   上个月,成亲一年的吴大壮,突然来找她,原来吴大壮贤惠朴实的新媳妇儿刚生了大胖小子,吴大壮兴高采烈,想在她的包子楼办满月酒,跑来和花绫子打商量,花绫子突然意识到,她孤身一人,无限期拖延着不愿意成亲,其实没有一点意义。   没有谁会爱谁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也没有谁会求而不得永不变心,大家都是过日子的普通百姓,既然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也没有必要将自己逼近死胡同里,更何况,她身负重担,为花家延香续火迫在眉睫。   只不过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在这样一个尴尬的场合,遇上她念念不忘的陆锦。 作者有话要说:  要完结了,赶紧收藏噻,么么哒。   ☆、尾声(下) “既然来了,就打个招呼吧,何必遮遮掩掩?” 花绫子笑着喊他,陆锦慢吞吞走出来,他今日穿一身月白色长衫,手里攥一把象牙骨折扇,见花绫子目不转睛盯着他看,唰的一下打开,一下一下地扇,借此掩饰内心波澜起伏的情绪。这样的姿态放在许久未曾相见的花绫子眼里,便觉得他除了忐忑之外,依然俊逸清雅,美得让人无法呼吸。 “来参加比武招婿啊?” 花绫子酒窝浅漾,大大方方问他。老情人会面,其实她也有点不自在呢。 “……”陆锦咳了一声,四周望望,才发现六子和洪涛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二郎山脚下景色甚美,芳草茵茵,春日晴好,暖风阵阵拂过身旁,花绫子就站在他面前,裙摆微扬,巧笑嫣然,“干嘛不亲自上阵呢?想入赘还不简单?我给你这个机会,只要打赢我,你就可以嫁给我了。” “我…….?谁说我要嫁给你?”陆锦愣了一下,有些沮丧,“不论别的,即便和你单打独斗,我哪有胜算?” 陆锦觉得自己的如意算盘打的再好,在花绫子面前照样栽跟头。上次元宵会上不欢而散,仍旧是历历在目。他当时倒是给自己挽回些许尊严,窝在陆府堵气不到三天,后悔不迭。忍不住跑回丰乐楼找她,谁知薛重告诉他,花绫子已经回秦州了,或许以后再也不会回京城。 陆锦的肺都快给气炸了。花绫子回秦州这事儿明显蓄谋已久啊!如果不是他当初装瞎,可能她早就人去楼空。 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呐。相隔两千里之遥,从前都是他追着花绫子跑,其实也曾奢望过,花绫子若能多看他一眼,能多在乎他一点,那该有多好。 他也曾在没有花绫子的这些日子里做出过无数努力,希望能像她那样,喜欢一个人,但是不那么在乎,或者可以尝试去喜欢别的姑娘,忘记那些往事,重新来过。可惜还没开始,陆锦便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他宁愿待在花绫子身边日日受她折磨摧残,都比忍受相思蚀骨强很多。 陆锦总算认命,明白自己其实就是花绫子无意间捡到的小狗,认了主,无论多远都会千里相随。上个月他参加完春闱不久,丰乐楼里的薛重收了六子的来信,派人告知他,说花绫子有意成亲,看他如何想法。他听了消息快马加鞭往秦州赶,父亲陆远不放心,派了洪涛从后面紧追相陪。 结果才发现,花绫子不是要嫁人,而是要娶夫。 娶夫。 原来这就是她的难处。秦州老花家如今就剩她一个姑娘,如果不招婿,则意味着老花家从这一支就彻底断了血脉。 但这也是他的难处,如果说还有什么是他不愿意让步的,就是要他这个陆家唯一的孩子去入赘,成为别人家的男丁。 不是因为尊严,而是因为父亲陆远。陆远如果知道他和花绫子非要走到这一步,一定会对这桩婚事有微词。父亲苦等了母亲那么久,自以为努力不会白费,韩茹总会回到他身边,可她终究没有回头,怡然自得做她的叶夫人,甚至为避嫌,已经不再和父亲私下来往,即便陆远拿儿子当借口。 一个孤零零的中年男人,失去了最心爱的女人,要是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入赘了别家,那该是一种多么伤心的情景,陆锦不敢想。 陆锦深爱花绫子,觉得这一生大约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可是和父亲的骨肉亲情,实在难以割舍。思来想去,也唯有先指使洪涛赶走围绕在花绫子跟前的男人,花绫子无人可娶,自然愿意坐下来和他好好谈谈,看看彼此是否能找出一个折中的法子来。 花绫子起初并不知道陆锦的纠结,只以为他已经放下所有的脸面追她来这里,感动地差点眼泪哗哗,人家都为她做到这份儿上了,她还有什么理由不给对方台阶下? 想通了,快步向前,花绫子伸手热忱相邀: “陆锦,我给你一次机会,打赢我,我就招你为婿,以后和和美美过日子,如何?” 她看着陆锦,态度认真诚恳,脸上的神情明显就是你亲自应战,我必放水叫你胜出。 “绫子,”陆锦浅浅一叹,道,“我还是想,如果你能嫁给我就好了。我可以保证,我一定同意我们其中的某个孩子姓花。” 花绫子一愣:这是跟她谈条件呢,这小陆公子,想的还挺长远。 可惜,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花绫子清楚自己无法让步,也知道陆锦的为难,沉思片刻,商量道,“很抱歉,我花绫子只娶不嫁。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也考虑我们有一个孩子姓陆。” “你……就不能依我一回么?以后事事顺着你,决不违逆。”陆锦的眼神微有些暗淡,他从来都不做为难她的事,只这一回。 “陆锦,看来我们没什么好谈的,”花绫子抿唇认真道,“很感谢你这样爱着我,真的,我想我以后都不会遇到像你这样爱过我的男人了。” 她转身走,陆锦不舍,顿了一下,在后头慢慢跟着,“绫子,我们之间太不公平,你在乎我都没有我在乎你多。” 是么?花绫子闻言一顿,停了脚步,转身,垂眸黯然,“随你怎么说,反正咱俩没缘分。以后你也别跟着我,更别干扰我比武招婿。” “那……不行,你不答应我,咱们谁也别想娶,谁也别想嫁。” 距离一步之遥,他就在身后不紧不慢跟着,振振有词。 “你这不是不讲理吗?”花绫子双眉一横,不高兴了,“光天化日阻挠我花绫子的亲事,小心我告官,叫县太爷替我做主!” 陆锦不怒反笑,“嘿嘿,你告不赢,咱们秦州的知县换人了!” “凭他是谁?当官得为民做主!” “绫子你省省吧,新知县,就、是、我........” 春闱放榜,他虽然考试期间情绪不佳,仍然拿下一甲第三名,高中探花。父亲陆远不忍他为相思煎熬,在女皇面前说了话,名正言顺地将探花郎陆锦放任秦州。 这可是花绫子万万没想到的,她嘴巴张的怎么都合不拢了。没想到,她居然在跟一县之长讨价还价。 脑子里轰隆隆响过之后,总算清楚些,花绫子索性当着陆锦的面委身福了一福,用越发诚恳越发恭敬地口气说道,“陆大人有所不知,民女必须成亲,为花家延续香火,还请大人不要为难我这乡野村妇。” 陆锦:“……” 他没想过用官职压她,花绫子如此大转弯的态度,竟叫他有些不知所措。 花绫子见他表情不解,又叹口气道,“不瞒大人,民女不得不成亲,十万火急呀!不然这肚子里的孩子一出生,也没个爹,……怪寒碜的。” “你你你……说什么?!!!” 陆锦双眼瞪的老大,朝花绫子肚子上看去,那肚子果真冒了一点小尖尖,花绫子毫不躲避,由着他看,轻轻呼口气,单手支在后腰上,一手捂在肚子上,惆怅道:“唉,也不知道刚才比武动手,有没有影响。不过人家都说,四个月的孩子,已经稳定下来了,要多活动,到时候才好生产。” “那也不行!” 幸福从天而降,陆锦扑上去抱住花绫子,激动和喜悦难以言表,“以后不许再和人比武过招!我绝对不许!!” “民女家事怎好劳烦陆大人费心?”花绫子稍稍瞪他一眼,“我总得招个女婿给孩子当爹吧,不然等生出来,多难看?” “我当我当我当!”陆锦兴奋异常,早就忘了自己想说服花绫子一事,拉着花绫子的手嘿嘿直笑,“别比武招亲了,我嫁,我嫁,我马上嫁!” “…….当真?别不是又骗我吧?”花绫子满脸难以置信。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陆锦信誓旦旦,小心翼翼扶着花绫子,生怕她磕着碰着,比起突如其来的快乐,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那就好,”花绫子灵巧转身,避开陆锦的搀扶,“那我得赶紧回去准备,以便早日迎娶陆大人进门。” “你慢着点,”陆锦比她小心多了,眉头紧拧,叮嘱道,“仔细我的孩子。” 哪知花绫子挑眉一笑,洋洋得意:“陆大人,其实我骗你的,根本没什么孩子。” 陆锦:“……” 花绫子看他脸上表情变幻莫测,吸口气,跟变戏法一般,收起刚鼓起来的肚子,哈哈哈哈放声笑,“为了能娶你,我也是没办法呀。陆锦,你骗我两次,我骗你一次,咱俩扯平!” 陆锦咬牙切齿:“花……绫……子…!….” “哎,咱不说这个,太阳要落山喽,相公你饿了没?跟我回去吃包子吧。” 她热情地拉着陆锦,陆锦气得要命,想避开,却对身手利落的花绫子毫无办法。 “……不去!”他偏过脸,不看她。 “走吧……”她瞬间转到面前,笑着对上他的眼。 “……不去!” “你到底去不去?!” “……” …… 云霞漫天,照得二郎山遍野金黄一片,英俊的少年,凝望着美丽的姑娘,他们牵了彼此的手,嘻嘻哈哈打闹一阵,映出交叠细长的身影,时动时静,亦曲亦直,片刻之后,欢声笑语渐远,那光影从山脚下幽幽绿草地上溜过去,消失不见,唯有成双成对的鸟雀落在林间枝头,叽叽喳喳,将动人的情话唱了个旖旎婉转。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坚持到完结了,感谢我自己,感谢大家。 呃,番外什么的,不造写啥,数据不好也没心思啦,所以后续不一定能保证,亲们见谅噻。再次感谢我亲爱的小天使,么么哒。 书香门第【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