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闺违》 作者:凉小小 文案: 一次权贵玩乐,楚无念成了赵止洵的近身婢女,她日日守在他身边,替他净面更衣,绾发束冠。 他想过她会寸步不离,会赤诚相见,却独独没想到她会背叛他! 赵止洵红着眼:我教你权术,教你算计人心,你用我教你的东西来对付爷? 楚无念噙着笑:可我只是你的玩物。 他转过身,只回了一个字:滚。 从今往后,你我各为其主,他日再见我不会手下留情。 ===========    第一章:掖幽庭女奴 大周十一年,秋。 长安城外的围猎场,四周起了秋风,卷起一阵阵沙尘,裹着一抹刺骨瘆人的寒意。 楚无念坐在被赤羽卫押送的马车内,车帘布被人掀开,车厢内的女奴皆被赶下马车。 在她们的身后,还跟着好几辆马车。 她抬起头,眼前是一片广阔的围猎场,沙丘上长了一丛又一丛杂草,草丛后面,有嘶嘶作响的动静声,被赶下马车的女奴,纷纷躁动不安。 远处的观望台上,坐着几位高不可攀的大人物,举手投足间,俱是王宫贵胄的风范。 “击鼓!” 一旁的赤羽卫首领一声令下。 “咚!” 一道沉重的击鼓声从观望台上传来,响彻在整个广阔无边的围猎场里。 霎时间,押送女奴们的赤羽卫扔下一把锋利的匕首,悉数退出围猎场,只剩下站在瑟瑟秋风中的掖幽庭女奴,脸上俱透着恐惧。 “无念姐姐...” 与楚无念一同在掖幽庭长大的昭儿不自觉朝她靠紧,不单是她,所有的女奴都聚拢到了一起。 楚无念微微弯起眼角,拍了拍她的手,再抬头,那双青黛色的眸子里尽显凌厉! “那...那个是什么东西?”有个女奴咽下喉间的干涩,指了指草丛后面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慢慢从草丛后面走出来,一双眼睛透着惊悚的光,盯得人头皮发麻! “狼!是狼!” 一瞬间,围猎场内惊叫声四起,狼群被惊叫声吸引,纷纷从草丛后面走出来,朝她们一步步逼近。 “来,握紧了!” 楚无念立刻蹲下身子,拾起地上的匕首,塞了一把到昭儿手中,可她手心发软,几乎拿不动匕首,一双腿抖得厉害! “别怕,你跟着我!” 她焦急地往前望一眼,努力安抚昭儿抖得摇摇欲坠的身子。 “嗯!” 看到她眸中闪烁的坚定,昭儿才勉力点头,握紧手里的匕首。 狼群朝她们逼近,聚拢到一起的女奴全部哄散开,四处奔逃! 可两条腿的到底是跑不过四条腿的,很快,令人恐慌的惨叫声从四周响起,夹杂着骨肉分离的撕扯声,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姐姐,我跑不动了!” 未及一炷香的时辰,昭儿便体力透支,跌倒在沙丘上,用力喘气,豆大的泪珠滴落入尘土中。 突然,追赶她们而来的那匹狼朝她们扑来,楚无念一个飞旋,落在昭儿身前,手中锋利的匕首直直插入狼颈间。 “嗷呜!” 这声凄惨的叫声,立刻引来离她们最近的几匹狼,尽数朝楚无念扑过来,她冷眉紧拧,只能以手肘相抵,撞开朝她扑来的狼,右手的匕首抽出来,刺入狼背上,又一匹狼被她斩在刀下! “哟,掖幽庭还真有这样的人物?” 观望台上,传出一道不嫌事大的奚落声。 赵止洵端坐在主位上,墨色的眸子盯着那个身穿白色衣衫的女奴,她的衣衫已经被狼群撕扯裂开,手肘被狼咬开一道又一道伤口,秋风吹起她散乱的发丝,却依旧遮挡不住她双眸间凌厉的光芒! 纤细的凝皓间,是一把嗜血的匕首,手起刀落,身手不算敏捷,却未曾有一刻犹豫,也不似她脚下那个哭哭啼啼的女奴柔弱。 沙丘上,躺了几匹被她斩死的狼,惹怒围猎场内剩下的狼群,它们松开嘴里撕咬的女奴,将楚无念围了起来。 “姐姐...” 昭儿屏着呼吸,手里的匕首早已跌落入尘土中,身子哆嗦成一团。 “退到我身后来。” 楚无念伸出手护住她,手肘上还在滴着血。 自个儿都伤成那样了,还有心思管别人? 赵止洵轻哼一声,修长的手指馥轻轻摩挲腰间上透着青色光芒的羊脂玉,那双绝世无双的眸子勾出一抹兴味。 狼群蜂拥而上,楚无念抄起昭儿的那把匕首,双手间寒光阵阵,朝袭来的狼群刺去,却被两匹狼张口咬住小腿,身子翻倒在地,手里的匕首在沙尘里划开两条长痕,激起一道尘雾! “无念姐姐!” 昭儿瞳孔猛地瑟缩,眼睁睁看着她被狼群围攻,脸上已经没了血色。 楚无念紧紧咬牙,眉头皱成一团,眼前是一根耸立在沙尘里干枯的树枝,她将手中的匕首狠狠刺入树枝中,身子受力,双腿往两匹狼腹上一蹬,将咬住她小腿的狼蹬出几丈开外! 青黛色的眸中杀气四起,她翻身直欺而上,将围攻扑来的狼群悉数斩尽于刀下! 跪坐在地,楚无念低着头,心口上剧烈起伏,她疲惫不堪的脸上,落下几行汗水,渗入干涸的沙尘中。 “无念姐姐,我们活下来了!” 昭儿朝她奔来,整个围猎场内,只剩下她和楚无念两个女奴! 楚无念朝她抬起头,双瞳间充盈开一抹笑意,可下一刻,笑意便凝滞在她青黛色的双眸里。 “咻!” 一支利箭,穿透昭儿的心口,箭端上,染着鲜红的血! “昭儿!” 楚无念伸手接住她,带着恨意的眸子往观望台上望去,一身乌檀色暗纹蟒袍映入她的双眸。 赵止洵的手里举着一把弓箭,衣袂翻飞,与她遥遥相望,眼底一片清冷。    第二章:他有断袖之癖? 赤羽卫上前,将昭儿的尸首拉开,一支尖锐的簪子自她的手掌间滑落,楚无念眨了眨眼,凌厉的眸光迅速覆上一层暗色。 “愚蠢。” 赵止洵声音幽冷,将手里的弓箭扔给秦天。 “堂堂洵亲王,竟然还会怜惜一个小小的掖幽庭女奴?”宋承誉站起身,啧啧两声。 赵止洵回过身,眼尾朝他扫去,“留谁,不留谁,爷说了算。” 刚看完热闹,正在低头品茶的沈微之,一闻到火药味,立刻走上前,朝赵止洵一鞠身,“王爷说的是。”然后又凑到宋承誉跟前,扯住他的衣袍,“咱们好不容易赢他一回!”这情绪,瞧着可是激动得很。 赵止洵墨色的眸子又落到那个被赤羽卫带走的女奴身上,眉头微皱。 从掖幽庭中挑这些个女奴到围猎场中当做狼群的猎物,是他出的主意,这些女奴都是前朝遗留下来戴罪之身的奴仆,在掖幽庭中干活只不过是折磨她们身心的第一层地狱,还有第二层地狱等着她们,如今让她们成为狼群腹中的猎物,总比将她们送到前线将士身下承欢的强。 在那里,她们只会生不如死,在这痛快了结了自己的性命,她们该感谢他才对。 他原本以为在这场围猎赌局中,不会有一个女奴幸存,谁知掖幽庭中还有那样的人物,若是他赢了,宋承誉和沈微之便要放下身份,到长安城中赫赫有名的玉翠轩给他买两块上好的羊脂玉。让他们二人破费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要让他们冒着刺骨的秋风从被窝里爬出来,到那人挤人的地方去给他买玉回来,这才是他最想看到的。 想到这,他的脸立刻黑了半截,屹立在朝堂上十余载的洵亲王与人打赌,平生竟第一次赌输了... 与他同坐在车厢内的雨堂没来由的觉得自己的后背一凉,他悄悄回过头,发现自己的主子正盯着自己,墨色双眸里的凉意就像十月的秋雨,将他淋了个透心凉,“爷,这茶水凉了,奴才这就给您热。” 他说完,拾起扇子就十分卖力扇桌上的小火炉。 “一会回到府上去寻个太夫,从后门带到主院去,别乱声张。”赵止洵靠着车壁,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雨堂还在卖力扇火炉的手顿了顿,才明白过来主子方才那抹透着凉意的眼神不是针对他,立马得体地应了声,“哎。” 楚无念被赤羽卫扔到麒麟院的时候,青黛色的眸子怔了怔,她以为她会被带回那暗无天日的掖幽庭里。 “姑娘受了伤,我请了太夫,姑娘先随我去看太夫。”雨堂走到她面前,与她平视,语气还算和善。 “这是哪?” 楚无念浑身上下紧绷着,捂着手肘上的伤口,不肯挪动半步。 “亲王府,王爷已经替姑娘将宫内的文牒拿了出来,姑娘日后便不用再回掖幽庭了。” 雨堂回眸,神情淡然,眼里没有一丝瞧不起她的意思。 楚无念紧紧抿唇,身上的多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稍稍点头,随着雨堂去看太夫。 赵止洵从永安堂中请完安出来时,秦天走上前,递上一张文牒,“这是那个女奴在宫内的文牒。” 他睨了一眼,薄唇轻喃出声,“楚—无—念。” 回到麒麟院里,雨堂已经领着人在廊下候着他了,大老远的,赵止洵便见到一个梳着丫鬟发髻,身穿绿色衣裙的女子福身站在雨堂的身边,这是亲王府上丫鬟清一色的装扮。 赵止洵站在他们二人面前,盯着楚无念的这身装扮,俊眉微皱。 “爷,奴才这可是让府上的王嬷嬷给她打扮的。”雨堂瞧出他的脸色不太对劲,立刻甩锅给王嬷嬷,她是府上的老人了,自然知道府上的丫鬟该怎么打扮。 “换身侍从的装扮。” 楚无念正盯着他的云纹织锦长靴看,头上忽然就传来一阵透着凉意的声音,鼻尖皱了皱。 “哎。” 闻言,雨堂拉着她下去换一身装扮。 待她打扮成侍从模样站在他面前时,他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日后,没爷的命令,你不许换上丫鬟的装扮。” “是。” 楚无念福身。 俊眉刚舒展开,赵止洵又皱了皱眉头,“这福身的姿势也去了,侍从该有个侍从的模样。” “......” 楚无念不敢再轻易福身,只能学着雨堂的样子朝他颔首。 候在门外的雨堂捏着袖口,心中一片晒晒然,爷这是真的不喜欢女人啊,难不成真如外头谣传的那般,他有断袖之癖? 故而这么多年来,才不让府上的丫鬟踏进这麒麟院半步? 想到这,他急忙抱紧身形瘦小的自己,想想自己这么多年来,身子依旧清白,当真是不容易。 “想什么呢!爷叫你去如意斋给老夫人取的茯苓糕,你去取了没?”秦天盯着他看了好半晌,方才赵止洵进屋前,便叮嘱他了。 “奴才这就去!” 回过神来,雨堂压下方才起的羞耻之心,拔腿开溜,比平日里消失得都快。 赵止洵坐到长椅上,着手处理案桌上的公文,在外人眼里,他是权势滔天的洵亲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若是他跺跺脚,整个长安城都要抖三抖!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作为朝堂之上数一数二的臣子兼辅政亲王,他每日里可是很忙的,既要处理朝堂政事,又要处理亲王府上的家事。 处理完公文,他长吁一口气。 “奴婢是您打赌输的惩罚?”忽然,身边传来一道质问声,声音不算轻,也没有身为女奴该有的怯弱。 “于爷来说是惩罚,于你来说,是解脱。” 此刻,赵止洵才得空细细打量身边一直站着的楚无念,整日在宫里埋头干活,见不得日光,她的肌肤倒是白皙细腻得不像话,小巧的鼻尖上有一颗小痣,不仔细看,倒是瞧不出来。 “奴婢感念王爷的解救之恩。”她只微微颔首,没敢福身。感念是真的,否则明日,她就会被送到前线的军营中,供那里的将士们承欢,昭儿也一样。 想到昭儿,她微微捏紧袖口。 雕花窗外昏黄色的余晖落到她的脖颈上,衬得她的脖颈一片白皙,精致的耳垂玲珑透亮,唯一不足的是,眼底隐隐透着那么一丝戾气。    第三章:她是爷的人 赵止洵眸光半晒,“那爷批了这么久的公文,也没见你沏杯茶过来?”她眼底的戾气,叫他心生不满。 半个时辰后,他总算是明白楚无念为何没给他沏茶了,不是她不愿,是她压根就不会! “在宫里,奴婢一向只干屈身擦地,倒泔水的活儿,未曾沏过茶。”她站在茶桌边上,看着上面七零八乱的茶叶和杯盏犯愁。 上好的太湖碧螺春,就被她这么给糟蹋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王嬷嬷便过来将楚无念拎了出去,头一件事儿就是教她沏茶,又将点香熏衣插花一并教了她。 于是三日后,宋承誉和沈微之来到麒麟院里时,只见到一个侍从跪在垫子上,娘里娘气地给赵止洵沏茶。 “那个掖幽庭女奴呢?” 宋承誉上去便问他,高不可攀的洵亲王有一副好皮囊和一身朝野谋略的本事,却从来不近女色,他们才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整他,要往他身边塞个贴身婢女。 “喏。” 赵止洵浅啜手里飘香四溢的茶,扬眉看向面前跪着的楚无念。 盯着一身侍从打扮的楚无念看了好一会,宋承誉和沈微之才瞧出来是她。 沈微之还好,撩起长袍就坐到了软垫上。 可宋承誉看得眼睛发呆,他伸出手去,就要碰楚无念洁白嫩滑的下颌,被她蹙眉躲开。 赵止洵的墨眸落到他顿在半空的手上,轻晒。 他不自在地咳了声,“这女奴,皮肤挺白的。” “喜欢?”赵止洵姣好的皮相上闪过一丝戏谑。 宋承誉毫无羞耻地点了点头。 赵止洵轻哼一声,脸上透满傲娇,“你什么样的美色没碰过,还惦记爷这一个丫鬟,她是爷的人。” “......” 宋承誉撇了撇嘴,他不过是觉得她皮肤白皙罢了,他对纯洁无暇的女子,向来没什么抵抗力,瞧眼前的这人,跟护犊子似的。 低头沏茶的楚无念,耳根没来由的一红,这些贵胄谈起美色来,真是一点也不避讳,定是不知玩过多少闺房女子了。 “苏家小姐近来与太子殿下走得很近,正琅,还是你放出去的消息管用,苏贤庆这个老狐狸已经等不急了。”到底还是沈微之先打破了此刻这个弥漫着硝烟的气氛。 正琅,是赵止洵的字。 “等着吧,陛下的寿宴上,总会有好戏敲锣。”赵止洵掀起手里的茶盖,轻拂杯中的茶。 “苏家小姐也是个美人胚子啊,枉费二皇子真心待她,她却硬要往太子殿下身上贴。” 宋承誉的话里,透着一抹惋惜。 楚无念举着茶壶的手,轻颤。 “哎呀,你说说你,一点也不知道疼惜人。”宋承誉以为楚无念是茶壶举得太久累了,连忙指责赵止洵一声,转而心疼地看向她,“这茶水够了,不用你沏了,你歇息一会。” 赵止洵和沈微之皆朝他翻了个白眼。 “谢公子。”楚无念垂眸,朝他颔首。 就是这一下颔首,让宋承誉在离开麒麟院之前,巴巴地开口朝赵止洵恳求道:“正琅,你说你也不喜欢身边有个丫鬟伺候,不如就将这丫鬟送给我得了。” “......” 沈微之又朝他翻了个白眼。 赵止洵眉眼一挑,只利索地回了一个字,“滚。” 沈微之连忙捂住他的嘴,将他拖了下去。 天色渐晚,雨堂从如意斋捧了茯苓糕回来,赵止洵站起身子,往寿安堂走去,没让楚无念跟上。 她站在廊下,看着他走出月牙形的拱门。寿安堂那住着的,是府上的老夫人萧氏,赵止洵每日都要到那去请安。 如往常一般,萧氏见到他,便伸手抚上他的额头,脸上笑意很浓,朝他念叨道:“音儿有好些日子没来了。” 凉小小 说: emmmmm,新书来啦~求推荐票和钻石~    第四章:后宫出了不堪之事! 赵止洵摊开手里油纸包着的茯苓糕,温柔回她,“林家小姐到无妄山上祈福去了,还要过段日子才能回来。” 萧氏弯起眉眼,接过他递上来的茯苓糕,乐呵呵笑着,“瞧我这脑子,倒是忘了这一回事了。那无妄山阶梯高,那孩子身子娇贵,一定累坏了,等她回来你要去问候一声才好。” “儿子明白。” 赵止洵扯开嘴角,又递给她一片茯苓糕。 他留在寿安堂中与萧氏一同用晚膳,回来时,楚无念正为他点天竺葵,这人惯会享受,沐浴之前,都要先点上熏香。 雨堂伺候他沐浴,楚无念退到了廊外,站在那三级台阶下交叠双手,浓密的眼睫低低垂着。 周文王的寿辰要到了,赵止洵变得比之前要忙很多,有不少臣子到麒麟院中找他议事,还送给他不少红礼,雨堂自己一个人拨弄不过来时,也找楚无念过去帮忙,她第一次见到一个人收的红礼能将府上整个后仓堆满。 以前她生辰收到的红礼,都不及赵止洵的十分之一。想到这,她鼻尖微微泛酸。 “这就累了?府外还有两车呢,一会要全搬到南院去,那儿还有一间后仓。”雨堂呼哧带喘的,身后还跟着一排小厮。 “知道。” 楚无念侧身退到一旁,掩去眸底的酸楚。 在深秋的这一日,迎来了周文王的寿宴。 一早,楚无念便进屋给赵止洵净面更衣,一身锦缎五彩祥云朝服,腰间佩戴一对月牙状的缀麟图纹玉佩,衬得他威仪凛然,又清雅俊逸。这人身形硕长,楚无念替他捋平衣襟时,只能微微踮起脚尖,赵止洵一垂眸,便见到她细嫩的脖颈,修长纤细。 鼻尖的小痣,近在咫尺,赵止洵很想伸出手去碰一碰,“好了,王爷。”轻柔的声音,在他跟前响起。 脚尖碰到地面,面前的人又比他矮了一截,他眉头轻挑,沉声道:“一会你随爷进宫。” 林初音今日从无妄山上回来,他打发雨堂到定国公府上去问候她了,这是萧氏亲口嘱咐的,他不想去,可也不会太过怠慢。 “是。” 楚无念颔首,十指收拢。 上了镶金嵌玉的马车,淡蓝色的绸缎车帘落下,楚无念和赵止洵静坐在车厢内,朝皇宫而去。 宫里的繁文缛节一向居多,马车过了冗长的宫道,便停在宣武殿外,楚无念紧跟在赵止洵身后,走上玉石台阶,殿内已经一片喧哗。 赵止洵走到离皇位最近的位子坐下,众人一见到他的身影,便上前与他寒暄,可见他在朝中的地位。 半刻钟后,周文王也摆架进宣武殿,身侧伴着周后,太子和几位皇子跟在他身后。 眼角余光触到那抹象龙御袍,楚无念青黛色的眸子涌起一抹凶狠之色,只一刹那,便压了下去。 周文王落座,十二个舞姬便进宣武殿翩翩起舞。 寿宴上一片觥筹交错,独太子和苏家小姐暗送秋波,手里皆捏着一张小纸条,一个垂涎欲滴,一个含羞带笑。 赵止洵抬起杯盏,衣袖遮住眉眼,将他们二人这眉来眼去的一幕尽收眸底。 趁着众人酒酣,太子暗自起身,往临华宫而去,一踏进宫门,便见到那抹烟水百花裙。 “瑟儿。”太子跑上前,从身后将苏锦瑟拥入怀中,紧紧贴着她。 “太子哥哥。” 苏锦瑟微凉的手碰到他温厚的手背,身子轻轻瑟缩。 “你可想我了?”前些日子,他们二人走近的消息不知为何传了出去,这样片刻的温存,周祁琰已经好久没感受到了。 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点了一下头,周祁琰扣住她双肩,将她的身子转过来,低头吻向她额间。 苏锦瑟双颊潮红,眼波泛开一阵阵涟漪,看得太子身下涌上一阵热意。他握紧她盈盈可握的腰肢,炙热的吻落到她莹润的唇上。 瞥了一眼宴上喧闹的画面,楚无念悄然退下,绕过长廊,往僻静的后宫而去,妃嫔们都在宣武殿中与周文王同乐,独临华宫里透着微弱的灯火。 一靠近雕花殿门,一道喘气声便从殿内传来。宣武殿里一片笙歌,临华宫里却一片旖旎。 楚无念青黛色的双瞳中寒光凛凛,匆匆从廊上离开,到了外面,遇到南宫门巡防的御林军,她低着头急急跑上前,满面惊慌道:“大人,奴才方才从崇阳门过来时,看到一个人影从眼前匆匆晃过,今日是陛下的寿辰,万不要出什么事的才好。” 南宫门的副统领易忠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吼着嗓子问她,“往哪儿去了?!” “兴许还在崇阳门附近!” 楚无念喘着气,惶恐的面颊皱成一团。 “都跟我走!” 易忠提着刀,领上身后的御林军朝她指的方向跑去。 脸上的惊慌褪去,楚无念面色从容赶回宣武殿。 赵止洵正给周文王敬完酒,瞥了一眼身后回归位子的人,他幽声问:“去哪了?” 方才宋承誉过来问了一嘴,他才发现身后的人不见了。 楚无念捏着手指,小脸涨红,“奴才...出恭去了。” 赵止洵回过头,墨眸落到她涨红的脸上,带着粼粼微光。 这时,有个人影飞速从外面跑进来,众人还在咋呼着,那人已经跪到了周文王面前,“陛下,后宫出了不堪之事!” 易忠伏下身子,头低低埋着。 “何事惊慌成这样?” 正在兴头上的周文王,面上生出几分不悦。 “太子殿下和苏家小姐趁着寿宴,在临华宫里行着,行着床笫之事...” 此言一出,众人间皆是一片哗然,彼时才发现太子和苏家小姐都没在宴会上,周文王差点晕了过去。 凉小小 说: 每天上午9点更新,我也尽量不要熬那么久的夜了。    第五章:小心眼的洵亲王 周后将他扶住,转瞬便反应过来,怒声斥责易忠,“后宫出了事,理应来通禀本宫,身为南宫门的副统领,你该熟知宫规,这样急急叨扰到御前,是何居心?!”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德性,周后心里一清二楚,眼下,只有先拉个人出来垫背,才能缓住龙颜大怒。 “娘娘的教训卑职认,只是太子身为九五之尊,更该以身作则!”易忠这番不卑不亢的言语,惹得宴上不少臣子青眼相看。 “副统领所言极是,太子殿下此番确实失了仪态。”更有几位老臣,已经站起身替他说话。 周后的脸噔时变得很难看。 苏贤庆一直躲在一旁,此刻眸中狐光一闪,抖着身子上前惊呼道:“陛下!小女向来恪守闺阁门风,此番与太子殿下做出这样糊涂的事,只怕并非她所愿,还望陛下替小女做主!” “砰!” 周抚霖手里的杯盏自掌心捏碎,脸上一片阴阴凉。二皇子与苏家小姐立有婚约,是满朝文武百官尽知的事。 赵止洵端坐在位子上,薄唇微勾,一脸淡然地看着这场好戏。 周文王先是抚慰周抚霖一声,“霖儿,年末征收赋税的差事,朕移交给你去办。你与苏家小姐的亲事,也就此作罢。” “儿臣领命。” 过了半晌,二皇子捏着衣袖起身行礼。 安抚完周抚霖,周文王又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看向苏贤庆,“苏卿放心,太子和令嫒既然两情相悦,朕会给他们二人赐婚。” 闻言,苏贤庆刚暗松一口气,下一刻,周文王便掀翻桌上的觥筹,一双眼里透着怒光,“不过要等太子反省好之后!易卿,将那个混帐东西给朕禁足东宫,没朕的命令,不许放出来!” 顿了顿,他冷眼看向周后,“另,你恪尽职守,未存私心直接到御前朝朕禀明此事,朕提拔你为南宫门统领!” 掷地有声的声音自周后耳边响起,她抖了抖身子,不敢看向周文王。 “卑职领命!” 易忠立刻起身,匆匆退下。 一直到太子和苏家小姐被后宫的宫人掩护着拉扯退下,他们二人都还没想明白俩人的幽会为何会泄露出去。 帝皇的这场寿宴,以闹剧告终,有人欢喜有人愁。 从宣武殿里一路走出来,赵止洵一向紧抿的唇角翘得高高的,就差笑出声来了。 回到马车上,车厢内莫名地多了几份红礼,楚无念怔了怔,“王爷,我们是不是上错车了?”掀开车帘,看到独独这一辆马车是镶金嵌玉的,又缩了回去。 赵止洵轻斥她,“没出息。”随手打开一个红木礼盒,昏暗的马车内霎时亮了起来,一颗晶莹剔透的东海明珠躺在里面,散发出明晃晃的光芒。 浓密的眼睫眨了眨,楚无念咋舌,“王爷,这可是在宫内。”下一刻,她便将他的手背扣住,反手关上礼盒。 赵止洵微怔,她手心微凉,手背上传来一阵冰冰凉凉的触感,比他府上那些名贵的玉器触感还要好。 突然,淡蓝色的车帘布被人掀开,宋承誉从车下蹦了进来,楚无念慌忙将手收回去。 赵止洵很不悦地白了他一眼,察觉到他的嫌弃,宋承誉却当没看到似的,将手里的食盒塞到楚无念手上,“方才宴会上的糕点可好吃了,你总站在这人身后伺候着,一块都没吃上,我让身边的侍从打包了一盒,你带回府上吃。” “这...” 楚无念面露难色,悄悄望了赵止洵一眼。 “有劳宋大人关照,爷的亲王府还不至于饿到一个下人。”赵止洵拎起宋承誉和他带来的食盒,一并扔到马车外面。 “......” 楚无念再次咋舌,她忽然觉得自己的主子有点儿,小心眼。 “真小气。” 宋承誉揉了揉被摔扁的半边屁股,对着眼前缓缓离去的马车叫嚣。 “早叫你不要备了。” 沈微之嘀咕着,扶着一瘸一拐的他爬上马车。 宋承誉抽抽着嘴,将手里的食盒扔给身旁的侍从,“赏给你了。”侍从连忙低头称谢,抱着食盒开吃。 回到麒麟院里,天已经黑了大半,楚无念进主屋给赵止洵点天竺葵,秦天走上前,小声说道:“易忠在崇阳门碰到了一个小奴才,他说是伺候在王爷身边的人。” 赵止洵收紧薄唇,盯着屋内那个弯身点熏香的身影,眼眸半眯。 凉小小 说: 喜欢的亲们记得点收藏,投票票钻钻~    第六章:林家小姐来了 次日,赵止洵一到宫里,朝上便有不少臣子站出来替太子求情,年末征收赋税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一件的差事,办好了可以在百姓口中攒下好名声,也能在功绩簿上添上一笔。 往年这差事,都是交给太子去办。是以,太子在百姓之中还算有威严。可今年就这么移交给二皇子,让他横插一脚,太子的声望自然要受损的,他身边的内臣定然是不干。 赵止洵微笑着看向那些呼声极高的臣子,“各位大人,太子殿下前脚刚做出这样败坏皇室名声的丑事,你们后脚就让他到百姓中去立威,究竟是想要匡扶他还是想要害他?” 他虽笑着,可眼底却透着寒意,那些臣子当即噤声,没人敢再开口替太子言语。 周文王正颇为头疼,见没了争论声,他的眉头才稍稍舒缓开,他是宠爱太子没错,可眼下太子闹出这样的丑事,还让他去办这件差事,他偏心得就太明显了。 早朝之上,二皇子揽下年末征收赋税的差事便尘埃落定。 可这下,换楚无念头疼了。 她的眼前,正站着一位婀娜聘婷的小姐,身上着一件紫绡翠纹裙,外面还披了一件软毛织锦披风,发髻上的玉珠簪子在日光下发着莹光。 那双水滴滴的杏眸,盯着楚无念看了有半个时辰了,“你是何时到正琅哥哥身边服侍的?为何我之前没有见过你?” 眼前的小奴才生得细皮嫩肉的,肤色白皙得让林初音妒忌,一种危机感油然而生。 直唤赵止洵的字,看来这位娇声娇气的小姐跟他关系匪浅。 楚无念揣着手,平静回她,“奴才是王爷从围猎场上救回来的,半个月前便留在他跟前伺候了。” “围猎场?王爷为何要对你出手相救?”林初音的脸色一下子绷起来,赵止洵一向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外面对他有断袖之癖的谣言林初音也知晓,她一直不信,可看到楚无念,她忽然有点不确定,细眉也拧了起来。 “奴才也不知,主子的心思不是小的能揣测的。”掖幽庭出身的她,不过是一个小小女奴,身为王宫贵胄们的玩物,赵止洵还能因为什么救她,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林初音咬牙,杏眸立刻生出几分不悦。 服侍在她身旁的鹊枝走上前尖声斥责楚无念,“我家小姐问你话,你理应下跪答话,竟还敢这般杵着?” “王爷说了,奴才只需对他一人行礼。”楚无念抬起头,目光与她平视,眼里没有一丝怯懦。 林初音愈发烦闷,他这是哪来的底气跟她对峙,莫非他已经受了赵止洵的宠幸? 想到赵止洵宁愿宠幸个侍从,也不愿跟她多待一刻,林初音就“哇”地就哭出声来,面色十足委屈。 “......” 楚无念盯着她,眸光半晒。 “里面为何这么吵闹?”上完早朝回来的赵止洵微微皱眉,他好像听到院子里有女子哭泣的声音。 雨堂会意,立刻拔起短腿往前跑几步,片刻后便跑回到他面前,脸上流着冷汗,“是林家小姐来了。” 林初音在他院子里哭了?赵止洵加快步伐,往院内走。 一进去,便见到杵在林初音跟前的楚无念,正眨巴着浓密的眼睫,满脸不解地看着林初音。 看样子,是被她气到了。 鹊枝眼尖,一见到赵止洵,急忙扯林初音的衣袖,“小姐,王爷回来了。” 林初音抬起头,哭得梨花带雨,凄凄惨惨,叫人心生怜悯。 “正琅哥哥,你这个奴才太不懂规矩了,你赶紧将他换掉,换个人来你身边伺候。” 她跑上前,挽着赵止洵的胳膊撒娇。 可惜,赵止洵不吃她这一套,他微微笑着,将她的手拿下来,对着楚无念招手,“过来。” 楚无念松开绞在一起的手指头,抿唇朝他走去。 忽然,头顶上的光被人遮住,下一刻腰肢便被一双大手禁锢住,鼻尖蹿进一阵天竺葵。 她慌乱抬起头,只见赵止洵微微勾起唇角,看向林初音,“林小姐,这里是麒麟院,不是你定国公府,你好像走错地方了吧?” 那张好看的皮相,堪称精美绝伦,就这么笑着看她,手里正搂着别人的腰。 林初音张着嘴巴,一双杏眸睁得大大的,“正琅哥哥,你...”她咽下喉间的口水,最后又“哇”地哭出声来,袖衣一遮,捂着脸跑了出去。 总算清净了,赵止洵一把推开楚无念。 “王爷这是做什么?” 身后,猛然间传来一道质问声。 赵止洵回过头,就看到楚无念脸上的怒气,蹭蹭蹭往外冒,他俊眉微扬,“还能做什么,驱人。” 楚无念攥手,“奴婢不做您和林小姐之间的挡箭牌。” 往上扬的眉头慢慢抚平,赵止洵踱步到她面前,绕了一圈,眸中带笑,“看来,你是该熟知麒麟院里的规矩了。” 站在一旁的雨堂身子一下绷紧,冷汗直流。 凉小小 说: 大家多给我投钻留言哇~    第七章:抗打的楚无念 烈日当空,酷刑房里的光线很足,照得人眼睛发酸。 楚无念被雨堂押着,绑到冷凳上,边上执棍的,是酷刑房的掌事冷淞,这个地方是府上下人们的噩梦。 “二十棍。” 她身子单薄,雨堂心疼地看了她一眼。 冷淞执棍的力道很足,一棍下去足以叫人汗流浃背,楚无念紧紧咬牙,半声也不肯叫出来。 到最后,直接疼得昏了过去。 林初音是定国公府的小姐,她不想蹚入这蹚浑水。 雨堂心惊胆颤地看完这一幕,回到赵止洵跟前交差,“爷,人已经抬回偏房了。” 赵止洵轻哼一声,“上药了?” 冷淞下手的轻重,他心里清楚。 雨堂摇了摇头,没有他的吩咐,他哪敢轻易给药呀。 察觉到迎面扑来的冷意,他急忙说道:“奴才这就去!” 赵止洵拧眉,“让王嬷嬷去。”话里,隐约带着那么几分不悦。 “哎!” 怔了一刻,雨堂拔腿往外跑。 酉时,萧氏身边的崔嬷嬷带人过来了,站在赵止洵的屋外,福着身子温声说道:“公子,老夫人想请您院子里新来的侍从过去一趟。” 赵止洵撩起袍子往外走,笑着,“崔嬷嬷过来这一趟辛苦了,他今日冒犯了林家小姐,被我处罚此刻正躺在床上,想必是去不了了。” 崔嬷嬷皱起眉头,片刻后才朝他颔首,“那是老奴叨扰了。” “你慢走。” 赵止洵依旧笑着,眉眼温柔。 叮嘱着王嬷嬷上完药回来的雨堂,拍了拍心口道:“还好无念姑娘去不了,不然被老夫人罚得更重。” “是她自找的。” 赵止洵看了一眼那人的偏房,嗤了一声扭头往里走。 雨堂挠了挠头,刚才明明还关心人家呢。 次日,日光从窗外照进来,楚无念微微睁开眼,才发现天又亮了,她整个人是趴着睡过去的。 床边的矮凳上,放着一瓶膏药和一张帕子。 门“吱呀”被人推开,她下意识回头,看到王嬷嬷端着水盆进来,“王嬷嬷,是你给我上药的?” 她动了一下,后背上的伤口被扯得生疼。 “是王爷吩咐的,得亏王爷先罚了你,不然你可有大苦头吃了。”王嬷嬷一顿心悸,昨日她端着药膏出到门口,恰好看到崔嬷嬷带人从麒麟院离开,吓得她急忙躲进屋里。 楚无念趴在枕头上,蹙蹙眉,“这么说来,我还要感谢他?” “唉,总之你以后要避着点老夫人那边的人。”王嬷嬷叹声气,只低头替她擦拭伤口,不敢再多言半句。 “谢嬷嬷提点。” 怔愣片刻,楚无念扭过头与她道谢。 再过段时日,周抚霖就要离开长安城,朝中有很多事需要打点,赵止洵忙着和他手底下的臣子打通关系,也就没空过问楚无念的事。 这日,见身边多了一抹灰白衣衫,赵止洵才发现她的伤已然好了,他一脸晒晒然,“掖幽庭出来的女奴,就是抗打。” 这要是搁府上的小丫鬟,指不定要躺上半个多月呢。 楚无念沏了杯茶,双手捧着端给他,小嘴朝他张开,轻声说了一句,“多谢王爷。” 看起来,很是温顺。 赵止洵双眸里墨色流转,“打了一顿,老实了?” “王爷的二十棍奴婢还受得住,可要是老夫人的二十棍,奴婢的命兴许就没了。” 楚无念低着头,捧着茶杯的手再往前伸了一寸,白皙的皓腕,从衣袖底下露了出来。 赵止洵喉结微动,那股冰冰凉凉的触感又涌上心头,很奇怪,多少名家闺秀在他面前脱过衣裳,他连看都没看过一眼,独眼前这个,让他想去碰一碰。 他修长的手指馥伸出去,点了点她的皓腕,呀,也是冰冰凉凉的。 楚无念抬起头,不解地望向赵止洵,鼻尖还微微皱着,上面的小痣更显眼了。 赵止洵不慌不乱,又当着她的面点了一下,一本正经地道:“你站了这么久,这茶水都凉了。” “那奴婢去换一杯来。” 果然,楚无念没看出他的心思,乖乖转头去重沏。 赵止洵轻晒,“这还差不多。” 一日下来,赵止洵的心情都很不错,以至于宋承誉和沈微之过来的时候,他是咧着嘴的。 “你家主子怎么了?莫不是中邪了?”宋承誉朝楚无念凑过去,一脸嫌弃地问。 楚无念刚想摇头,一本书就朝宋承誉砸过来,吓得他赶忙往后退一步。 “看来没中邪。” 瞧见他的薄唇又抿成一条直线,宋承誉笑嘻嘻地朝他走过去。 沈微之给他拿过一个垫子,扭头就与赵止洵说:“听说这两日宫里那位闹得厉害。” 赵止洵拨着香炉里的天竺葵,冷笑:“管她如何闹腾,下月初六二皇子都是要外出征收赋税的。” “我是怕在二皇子去之前,这事又生了变故。”沈微之低声道。 宋承誉撩起袍子乖乖坐下,脸上也现了忧虑,“是啊,这样的事之前也不是没有过。” 周后的手段,扭转过不少乾坤。 “不是还有一个苏锦瑟吗?我们的太子殿下,向来是疼惜美人的。”赵止洵将香炉顶盖上,一缕青烟从炉顶升了起来,袅袅散去。 凉小小 说: 月底了求钻石哇!    第八章:要去见老夫人? 太子和苏锦瑟的婚期已定,就算是周后使出浑身解数,也回天乏术,她蹦跶了几日后,也就消停了。 赵止洵将拟定好的官员名单交到周抚霖手上,“这是各地税官的名单,要将征收赋税的差事办好,还需跟他们打点好关系。只是这上面还有几位是太子殿下的心腹,兴许不好应付,二皇子此次出行要不要带个帮手?” “王爷有人选?” 得了赵止洵的助力,周抚霖才拿下这个肥差,此刻自然是什么都听他的。 “四皇子已及冠,功绩薄上也是一片空白,他的裙带臣子中,有不少官员在江浙一带是有地位的,他能助二皇子一臂之力。”赵止洵不急不缓说着,墨眸中波光粼粼。 “北宁?” 周抚霖皱了一下眉头,显然不想让他分这份功劳。 “二皇子不要忘了,陛下是看重兄弟手足的。”赵止洵微微眯眼,提点他一句。 思衬片刻后,周抚霖点了头。 此一行,楚无念算是看出来了,赵止洵在与周抚霖联手,想要将太子殿下拉下马,那日陛下寿宴后收到的东海明珠,定然也是他送的。 这不,这会从周抚霖府上出来,她的手里又多了几个盒子,里面装的都是从川渝产的名贵蜀锦,一年就那么几匹,全在赵止洵这了。 “王爷这么明目张胆的收红礼,不怕陛下怪罪吗?”扛了那几个盒子进到车厢内,楚无念揉揉手怨念地问他。 赵止洵嗤笑:“爷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了?” “那您可以将东西拿到户部,让他们拿去赈济灾民。”楚无念小声嘀咕着,眼前又浮现出峰峦彩屏后面那张叹着气的面庞。 “你一个掖幽庭女奴,知道户部?”赵止洵低眸,灼灼的眸光与她相距不到一尺。 楚无念噤声,咬着下唇,“以前在宫廷的长廊上擦拭青石砖时,听路过的臣子们议论过几句,便记在心上了。” “你有功夫想这个,倒不如想想一会怎么应付老夫人。”赵止洵哼哼两声,那几匹蜀锦他就是要拿给萧氏的。 “要去见老夫人?” 楚无念立马不嘀咕了,王嬷嬷嘱咐过她,以后要避开老夫人那边的人。她刚抱上赵止洵这棵大树没多久,还不想被扔出亲王府。 赵止洵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完全无视她的焦灼。 半个时辰后,楚无念抱着几个盒子跟在赵止洵的身后,踏入了寿安堂的门,一阵海棠花香迎面扑来,芬芳馥郁。 院子里摆满了海棠,花叶扶疏,目光所及之处,还有一片片竹林,回廊之上的竹帘逶迤落下,后面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可是洵儿来了?” 崔嬷嬷走到她跟前,笑着说:“老夫人,是公子过来了。” “母亲。” 赵止洵走进屋里,在她面前蹲下身子,让她抚着自己的额角。 楚无念站在廊上,只见萧氏坐在轮椅上,虽笑得和善,可楚无念总觉得心悸得厉害。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侍从?” 过了一会,萧氏的眸光落到她身上,方才还和善的一张脸,冷了下去。 “是,这是王爷拿来孝敬老夫人的蜀锦。”楚无念颔首,将手中的盒子递给崔嬷嬷。 “果真是生得白白嫩嫩。”萧氏打量着她,长安城中的小倌,也似眼前这般粉面朱唇的。 赵止洵抬头,启唇道:“母亲,他是掖幽庭的奴仆,在围猎场上以一人之力斩杀了十匹恶狼。” 虽是平常的话语,可他明确告知了她两个信息:出身低贱、力大无穷。 这下,萧氏才放下心。 崔嬷嬷的眉目也低了下去,手背到身后,挥了一下。 楚无念听到身后有一阵匆匆离去的脚步声,她交叠双手站着,没有回头。 萧氏收回眸光,又苦口婆心道:“你与音儿的亲事,还是要尽早定下来的好。” 赵止洵已经到了成家的年纪,萧氏念叨这桩婚事好几年了,就怕错过林初音这样的好闺秀。 长安城里多少高门贵女踏破了亲王府的门槛,可萧氏独独喜欢这定国公府里的林初音,她虽娇气了些,可大户人家出来的闺秀,有哪个不娇气的,主要是为人心思纯粹,招长辈喜爱。 “好。” 赵止洵沉声应着,墨眸含笑。 楚无念委实没觉得那个林初音有什么好,娇滴滴的,一句话就能将她惹哭。不过出身于定国公府,倒是和赵止洵门当户对。 走出月门,她忽然觉得,这院子里的花没方才那么香了,她小跑着,跟上赵止洵的步伐,生怕被萧氏抓回去。 听到后面的小碎步,赵止洵顿下脚步,身后的人忽然就撞了上来,“咚”地一声闷响。 楚无念“呲”一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赵止洵轻笑,看着她这副怂样,“在围猎场上,你不是挺威风的吗?” “那不一样,人心比恶狼更可怕。”楚无念眨巴眼,发出一阵鼻音声。 闻言,眼前的人笑意没了,俊美的脸顿时变得五颜六色。 “不过,老夫人心善,没有寻奴婢的麻烦,王爷更是出言相救,奴婢对王爷的感激,比之前更盛了。” 楚无念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一番情深意切的话脱口而出。 “呵!”赵止洵冷笑,这说谎话的本事倒是没少练,他朝她逼近一步,“那你是不是要报恩?” “自然!” 楚无念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 “真乖。” 赵止洵点了一下她鼻尖上的小痣,那双闪着精光的墨眸里满是算计。 鼻尖上留下一阵天竺葵,楚无念浑身僵硬了一下,立刻又迈出小碎步追上去。 凉小小 说: 大家记得点收藏哇!    第九章:好大方一男的 “老夫人,老奴去打听过了,这奴仆是公子与宋、沈两位公子打赌赌输了,才带回麒麟院的,那日的二十大棍,冷淞一棍都没少。” 等他们二人走出寿安堂,崔嬷嬷俯身到萧氏的耳边轻声禀告。 “嗯。” 萧氏点下头,目光里的端详才彻底消散。 回到麒麟院,赵止洵顿时觉得清净了不少,他躺到松软舒适的藤椅上,阖上双眸,这段时日都在忙周抚霖的事,他已经许久没有好好合眼睡上一觉了。 今日的麒麟院很是安静,秦天和雨堂都不在,原来守在东边墙面上的侍从,此刻也是连人影都不见。 楚无念咬咬唇,回头望一眼紧闭的屋门,终是抬脚往东边的墙面走去。身子轻轻一跃,翻出了院墙。 她穿过喧闹的街道,凭着翁婆婆生前的嘱咐,进到巷口一间当铺里,给柜台前的掌柜递上一个圆形的雕纹玉佩,纹面上的凤凰栩栩如生。 掌柜的脸色一惊,急忙掀开柜台后的帘布,开口道:“姑娘随我进来。” “半双!” 一见到里面的小丫头,楚无念便朝她奔过去,隔了十一年,她还是能一眼认出这在她身边哭了好几年鼻子的小宫女。 “小,小主?...”半双看着她这一身侍从打扮怔愣着,水汪汪的眼珠子里顿时盛了泪光,“奴婢没想到,此生还能见着您...”她呜呜咽咽哭着。 这么多年不见,她还是那么爱哭鼻子,楚无念扯着衣袖,擦去她脸上的泪珠,轻声问,“我皇弟呢?” 当年宫闱一乱,母妃让翁婆婆带着她和魏长朝逃跑,路上碰到了杀进后宫的赤羽卫,他们只好两两分开逃跑,半双带着年幼的魏长朝,翁婆婆带着她。 “九殿下,九殿下与奴婢走丢了...”半双抽噎着,不敢抬头看向她。 “怎么回事?” 楚无念整个人颚住,在掖幽庭的每个日夜里,她都盼着能再见到魏长朝,他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半双断断续续地,将当年她们分开后的事说出来。 楚无念回到麒麟院里时,里面还是一片寂静,赵止洵的这一觉睡到了日落西垂,他一睁开眼,鼻尖就嗅到了饭菜的香味。 “王爷,晚膳备好了。” 楚无念拿着长袍走上前,给他披上。 他伸了一个懒腰,声音透着慵懒,“老夫人那边可有派人过来为难你?” “没有。” 楚无念认真回着。 “难怪爷睡得那么舒服。”他随意点了下头,便走到红木圆桌边坐下,动筷用膳。 天黑后,雨堂才从外面跑回来,手里端着一个沉甸甸的镶金盒子,“爷,这是您让小的去彩蝶轩买的头面。” 赵止洵让他拿给楚无念,嘱咐她一声,“拿去包好,明日带上跟爷去一趟定国公府。” 一旁的雨堂立刻唏嘘,他从没见过赵止洵在哪个女子身上花过钱,一花就花好几千两,那头面拿在手里就像捧着白花花的银两,真是好大方一男的! 看来老夫人一直期盼的事,要成了! 而楚无念捧着沉甸甸的盒子,总觉得这人没安好心,想起白日里他说的报恩的话,心里就没来由的一紧。 次日,赵止洵一下早朝,车夫便改道去了定国公府。 下了马车,只见朱红色的古漆大门紧闭着,似是家中正主都不在。 楚无念带着疑虑走上前,拉着铜色铁环敲了敲,才有小厮过来打开府门,一见到站在她身后的赵止洵,他急忙将大门拉开,低下头道:“奴才不知王爷到来,有失远迎,只是老爷和老夫人都不在府上。” 赵止洵微微一笑,他要的就是林湛徳和孟氏不在府上,薄唇动了动,他问:“那林小姐可在?” “小姐在的。” 自家小姐和他的事,小厮也知晓一二,当即领着他往林初音的院子走。 “小姐,您就别伤心了,王爷既然已经赏了那个奴才二十大棍,心里定是没有他的。” 含香院里,鹊枝正端着一盘剥好的橘子,站在林初音身旁安慰她。 “可是他明明见我哭着跑了,连找都没找过我。”林初音赌着气,将手里的花瓣悉数扔到鱼池中,一脸的哀怨。 鹊枝正犯愁着,眼睛往前一扫,便见到一位身穿锦缎五彩祥云朝服的公子往这边走来,那清雅俊逸的姿态,堪称绝色的面容,不是迷倒长安万千闺秀的洵亲王还能是谁,她扯着林初音的衣襟,惊声道:“小姐,您看,王爷这不是来了吗?” 林初音以为她是糊弄自儿的,恹恹抬起头,方才还哀怨的一双眼顿时生了光,“正琅哥哥!” 她脚步轻盈,朝他奔去。 娇滴滴的声音,是个男子听了都会身心酥麻,偏前面这人却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只朝她微微笑着打了声招呼,“林小姐。” “正琅哥哥,你是特意过来看我的吗?”林初音还忽闪着一双杏眸,满含期待望着他。 赵止洵墨眸也泛着光,不过是狡黠的光、奸诈的光,“自然。那日将林小姐弄哭之后,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便去彩蝶轩买了一副头面,送给林小姐。” 林初音自然是信以为真,满脸的惊喜,只是,杏眸往他身旁看去时,脸色瞬间阴沉,“怎么又是你?” 她拧眉,撅嘴,咬牙,攥手,一系列的动作,全都一气呵成。    第十章:把你的眼睛遮住 “恭喜小...” 楚无念递上手里的盒子,本想说一句恭贺她的话,结果,身旁这人忽然就朝她凑过来,一双手遮住她的眉眼,“行啦,把你的眼睛遮住,你看不见就不会吃醋啦,母亲的话我自然是要听的,昨日你也听见了呀。” 赵止洵一副巧笑嫣然的表情,活脱脱像是依偎在官人怀中撒娇的小娘子,哪里还有半分那副屹立朝堂十余载的威严,楚无念的那个“姐”字硬生生被梗在了喉咙里。 她跺跺脚,只盼林初音赶快将手里这沉甸甸的盒子接了去,她好腾出手来掰断这人的手! 可周围,只有死一般的沉静。 紧接着,便是“啊!”地一阵尖叫声,林初音被眼前他们这一副卿卿我我的样子气火攻心,完全顾不得什么仪表仪容,怒指着他们,“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林小姐,你也看到了,若是你我定了亲,将来可是少不得要见到这样的画面,你可做好心理准备了?” 赵止洵微微笑着,墨眸泛光。 楚无念咬牙,干着急得直瞪眼,没别的法子,手动不了她只好动嘴了,“林小姐,不是您看到的这样,奴才与王爷是...” 话没说完,嘴巴又被这人抽出一只手来堵住,耳边传来一道宠溺的声音,“不用怕呀,既然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自然会护着你的。” 护你个大头鬼!楚无念想将他的手直接剁掉,她能活下来本就十分不易,如今皇弟还没找到,她可不想惹上这位身份尊贵的林大小姐! 但是,无论她再怎么挣扎都没用了。 “呯!” 一声巨响,她手里的盒子被林初音掀翻到地上,头面上金灿灿的珠子,顿时洒落一地! 回府的路上,楚无念一声不吭。 “昨天说好了要报恩的啊,你亲口答应的。”原本还觉得若无其事的赵止洵,在感受到前面这人长达一个时辰的低气压之后,忽然有点心虚起来。 楚无念抱紧双膝,侧过身子。 好嘛,刚才还能看见她半张脸,这下可倒好,整张脸都看不到了,“喂,你说句话。” 赵止洵伸手,点了点她的后背。 “王爷要奴婢说什么?!” 突然,楚无念转过脸来,那双青黛色的眸子,蒙了一层泪光,眉头耷拉着,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怎么?你还想同我算账不成?”赵止洵挺直腰身,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一副很占理的样子。 “王爷是手握重权的洵亲王,想使唤谁便使唤谁,想算计谁便算计谁,奴婢可不敢同您算账!” 话是这么说着,可她眼里的泪珠啪嗒啪嗒滴落下来,那张小脸上写满了委屈、倔强、不甘和恼怒。 看着她那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子,赵止洵更是觉得手心发紧,一时间有点心乱,语气软了下去,“那行,那你说怎么办?” 楚无念抹去脸上的泪珠,又侧过身去,幽声道:“奴婢没想怎么样。” 这个样子,明显还在同他斗气。 “行啦,林初音若是找你的麻烦,爷会护着你一二。”赵止洵的让步已经够大的了,朝野之上,还没几个人能同他谈条件的。 “这可是您说的!” 楚无念立马不掉眼泪了,转过脸来,笑嘻嘻地看着他。 “......你这是跟宋承誉学的吧?”这副一会卖惨一会露出狐狸尾巴的样子,活像宋承誉那个不要脸的东西。 楚无念装傻充愣,鼻翼动了动,闻到了一股香味,“好香呀。” 这股香味赵止洵熟悉,他们的马车刚好经过如意斋,“买去吧。”他将一袋碎银子扔到桌上。 “谢王爷!” 楚无念动作飞快,卷起桌上的银钱袋就蹦下马车,往如意斋跑去。 如意斋中的伙计很多,她走到一个看起来最年长的伙计面前,多掏出两枚银两,笑嘻嘻地说道:“我要多买一些。” 看到银两的分量够足,伙计的脸色自然就更好看些,当即咧着嘴应声,“好咧!” 在他包茯苓糕的时候,楚无念开口问他,“你们这的生意这么好,是不是宫里的人也会来这里买茯苓糕呀?” “自然,我们店里的贵客多着呢,宫里来的贵人更是不在少数。”伙计一脸骄傲地说。 “真厉害呀。” 临走之前,楚无念再夸赞了一句。 抱着两袋茯苓糕上了马车,楚无念将银钱袋和其中一袋放到桌上,“这是奴婢给老夫人买的。”她知道萧氏爱吃这个。 赵止洵面无表情,眸底却是柔和了几分。 楚无念不顾他,打开油纸袋将一块茯苓糕塞进嘴里,香味和甜味顿时溢了满口,她含糊不清地道:“难怪老夫人爱吃这个呢。” 咽了几块茯苓糕到肚子里,她拿起一块伸到赵止洵嘴边,“您要不要?” 赵止洵嫌弃地挪开嘴巴,“你自己吃吧。” “看来只有女子才爱吃这个东西。”楚无念揶揄道,还透着一脸的满足。 “谁说的,朝中爱吃这个的人多了去了,多的是男子爱吃。”赵止洵却是一脸不屑。 “是吗?都是哪些大人呀?”楚无念立刻朝他凑过去,青黛色的眸子忽闪着,一副十分好奇的样子。 “你问这个干嘛?” 赵止洵奇怪地看着她,接着便伸手推开她,“离我远点。”她的嘴角边上,还挂着糕点屑。 “好奇呀。” 楚无念乖乖退到一旁,又将手里的茯苓糕咬了几口。 凉小小 说: 大家有钻石的记得给我投钻石哇!    第十一章:规矩? 半双说了,她那日带着魏长朝逃到了北宫门,可宫墙上却忽然蹿下一道黑影,将魏长朝掳了去,她没看清那人的样子,只闻到一阵茯苓糕的香味。 别说当今的朝堂之上有那么多臣子喜欢吃茯苓糕,就算是当年,楚无念也不知晓宫闱之内、朝野之上有谁喜欢吃,她那时候才四岁,还是个只会追着御花园的彩蝶跑的小屁孩。 如今知道喜欢吃这茯苓糕的,只有萧氏一人。 萧氏... 马车停在亲王府外,赵止洵拿起茯苓糕往寿安堂的回廊上走去时,发现这人还跟在他身后,他回头揶揄,“不怕老夫人了?” “这茯苓糕,怎么说也是奴婢买的,奴婢理应跟着过去。”楚无念扬起眉眼,抹了抹嘴。 赵止洵也没拦她,任由她跟着。 这回再去楚无念才发现,萧氏是个清心寡欲的人,她腿脚不利索,平日里只会念念经,在院子里种种花草。 只是,她看起来好像没有表面上的那么高兴。 走出寿安堂,楚无念正想着要怎么接近萧氏,身后忽然袭来一阵劲风,一道身影自她身旁划过,落在赵止洵面前,“王爷,出事了!” 秦天急急地道。 赵止洵加快步伐,与他一同进了书房,楚无念在廊下站着。 “说。” 赵止洵抖了抖袍子,干净利落地道。 秦天低下头,“今日上完早朝,司马大人在坐马车回府的路上,车辕突然脱落,他人从马车上摔了下去,腿脚受了重伤。” 司马修是此次周文王亲派和周抚霖一同外出征收赋税的地官,大周的最高税收长官大司徒。 再过两日便是十一月初六,外出征税的地官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摆明了就是想拖住周抚霖的进程。 赵止洵墨眸微沉,“作案人可找到了?” 秦天接着说:“府上的车夫拒不认罪,只说上早朝前已经仔细检查过车辕了,并未发现任何疏漏。” “早上已经检查过,那便是在宫里做的手脚了。”赵止洵冷哼,能在宫里有这个本事动手脚的,周后的嫌疑最大。 没想到她还不死心,能糊弄前朝的魏帝,登上当今的后位,果然还是有手段的。 “太子那边没异常,倒是在皇后这边出了事。”秦天一脸懊悔地道。 赵止洵没功夫思虑这个,忽然,他墨眸一亮,匆匆起身道:“快去备马车,我要进宫一趟!” “是!” 秦天与他一前一后从书房急匆匆走出来,楚无念刚想跟上,雨堂已经先她一步跟了上去。 楚无念瞧了一眼这空无一人的麒麟院,轻手轻脚朝着东边的墙面走去。 周文王的御书房里,太子的内臣已经在里面炸开了锅,都在说司马修坠下马车的事,人在司马府上躺着,这些人却在御书房里好整以暇地说应该等他伤好了再启程。 陆安悄悄俯到他耳边说‘洵亲王来了’之后,他才如释重负。 赵止洵走到那些内臣面前,笑道:“诸位大人若是真关心司马大人,应该去他府上看望他,跑到这来说道作甚?”不给他们喘气的机会,他转身面向周文王,“至于跟二皇子出行的地官,陛下理应重新挑个人选,这征收赋税是耽误不得的大事,切不要因小失大。” “王爷这是什么话?往年的赋税,都是要大司徒跟着去的,既然司马大人的腿伤了,自然应该等他伤好了再启程,这是大周历年来的规矩!”最年长的公孙宇厉声驳道。 “规矩?”赵止洵眼底墨色微凉,“那照公孙大人这么说,倘若今日司马大人命丧黄泉,今年的赋税是不是就不用收了?那朝中上百位的官员,上千位的官眷,军中几十万的将士,全都不用吃饭了,全守着这不知变通的规矩养活!我看,您就先以身作则吧。” 公孙宇被他反击得一张脸憋得通红,怒声拂他,“你这是信口雌黄!” 赵止洵睨他一眼,再次朝周文王躬身,“所以为了大周安定着想,陛下理应重挑一位地官随二皇子外出征收赋税,臣以为,跟在司马大人身边多年的江逸大人就很好,地官之中,他的功绩虽不算突出,可胜在勤勤恳恳为民,在百姓中的名声很不错,此次外出征收赋税,也能给他个磨练的机会。” 在进宫的路上,他就将地官中的官员全都挑了一遍,最终选了这位默默无闻可勤政多年的江逸大人。 太子的内臣们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只短短的几个时辰之内,赵止洵就将人选重新拟好了。 周文王正愁这件差事一波三折,此刻脸上一片欣慰,当即允了赵止洵的意思,“按洵亲王说的去办,此次跟二皇子外出征收赋税的地官换成江卿。” 太子的内臣们低着头,都恨得牙痒痒。 赵止洵的五彩祥云朝服一出现在麒麟院里,楚无念便抱着一个长形纸盒跑上前,一脸欣喜地道:“王爷王爷,方才二皇子的府上来人啦,这是他让奴婢拿给您的,说里面是一支千年人参呢!” 楚无念像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笑嘻嘻地递给他。 赵止洵拿给雨堂,嘱咐他,“拿去给老夫人。” 她本想说她跑一趟就行了,可看到他那双通透人心的眸子,只好将话咽回肚子里。 跟着赵止洵进屋,他一下便趴到茶榻上,俊眉紧拧,呼吸也有些沉重。    第十二章:离开他,你可愿意? “王爷?” 有人轻声唤他。 片刻后,赵止洵感觉到好像有双柔滑的手顺着他的太阳穴轻轻揉啊揉,将他的疼痛一点点揉散。 这一觉,他睡得极香,薄唇也微微勾着,不再是紧抿成一条直线。 两日后,十一月初六。 赵止洵站在宣武殿外,清点与周抚霖随行的官员,周北宁也在里面,清点完名单,他将册子合上,转身朝周文王回禀,“陛下,外出征收赋税的官员已经清点完毕。” 周文王满意地点点头,看到周北宁也在官列中,更感欣慰,他看向站在首位的周抚霖,“霖儿,莫要辜负朕对你的期望。” 此话一出,太子的内臣们脸色全都变了,这是要对二皇子寄予厚望了? “儿臣定会竭尽全力将差事办好。”周抚霖拱手鞠躬。 “父皇放心,儿臣会护着二哥的。”周北宁扬扬眉,俊朗的脸上多了一份沉稳,不复往日的稚嫩。 周文王脸上挂了笑意,“去吧。” 众臣叩首,一行人跟在周抚霖身后沿着雕龙玉石台阶往下走,浩荡之势,丝毫不输太子。 玉石台阶上的臣子们都在议论器宇轩昂的二皇子,独赵止洵的眸光一直跟着四皇子。 等办完这次的差事回来,四皇子该是双珠黄袍加身了吧。 镶金嵌玉的马车从冗长的宫道上驶出,回去路过如意斋时,雨堂和往常一样要下马车去买茯苓糕,想起那人在车厢内狼吞虎咽下茯苓糕的样子,赵止洵开口嘱咐他一声,“多买一袋。” “哎。” 蹦下马车的雨堂心想,老夫人的胃口何时变大了。 结果怎么的,一回到麒麟院,赵止洵的脸立刻黑了半截,院子里一片凌乱,家丁们还在收拾残局,这是进贼了? 秦天见到他回来,急忙跑上前,支支吾吾道:“定国公府来人了,不由分说便将无念姑娘带走了,还,还动了手。” “你就任由他们将人带走?”赵止洵的脸色冷了下去。 “属下是拦住了,可来人手里拿着定国公的令牌。”秦天一脸为难,定国公是谁,他乃两朝元老,当今陛下亲封的爵位,在朝堂之上,没几个人不敢给他面子,赵止洵可以不给他面子,可自己不过就是一个赤羽卫首领。 话一说完,他抬头,已经不见自个主子的身影,只得急急跟上去,雨堂也拔起小短腿费力跟上。 定国公府里,林湛德虽是两朝元老,可世人都知,他最是宠爱自己的独女,只要是林初音的事,他是半分道理都不会讲,半点委屈也不会让她受,楚无念一进府,便被狠狠拷打了一顿,此刻身上的衣衫已有多处染了血迹。 她被押着跪在林湛德和孟氏的面前,林初音怒目切齿地说:“爹,娘,就是他,正琅哥哥就是因为他才不愿跟女儿定亲的!” 林湛德安抚地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开口审问楚无念,“你是掖幽庭出来的?” 楚无念浑身无力,头垂着回了一声,“是。” “既然是掖幽庭出来的,那便是戴罪之身的奴仆,老夫可以放了你,但要你离开洵亲王,离开亲王府,你可愿意?”林湛德声音洪亮,带着威逼。 洪亮的威逼声,将她震醒几分,楚无念青黛色的双瞳里寒光明明灭灭,她才寻到关于魏长朝下落的一点线索,留在赵止洵身边,接近萧氏,她才有机会继续寻他,想到这,她死死攥着手,沉声回,“王爷于奴才有救命之恩,奴才不愿离开他。” 声音沉重有力,又透着不可抹灭的情意。 于是赵止洵赶到的时候,便听到这句由耳畔盈入他心头上的话,仿若被风吹落到池子中的花瓣,隐隐的化开一池春水,让他微微怔了怔。 “爹,您看,女儿就说了,他定然是看上了正琅哥哥,不愿离开他的!”林初音声音急切,混着骄横和哽咽。 “这可是你自己选的,那就怪不得老夫了!”林湛德冷哼一声,脸上露出狠毒的神色。 “老爷,不过就是一个掖幽庭的奴仆,快别跟他废话了,瞧我们女儿哭得多伤心。” 孟氏嫌恶地瞪楚无念一眼,伸手抚着林初音的后背。 “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林湛德也心疼自己女儿心疼得紧,直接就下了死令。 凉小小 说: 推荐票是有了,可为啥都没人给我投钻石呀,难道是我写得太差了吗啊啊啊啊啊,暴风哭泣中......    第十三章:现在有人肯替我出头啦 正厅里的下人,当场就抖了抖身子。 “威震朝野的定国公,竟在自家的府上草芥人命?”赵止洵抖一下袍子,阔步走进去,英姿勃发,下颌紧绷,摄魂的墨眸里没有往日的笑意,隐隐氤氲着怒意。 真是少见。 林湛德冷哼一声,趁着自己和孟氏回门,跑来欺负他的掌上明珠,已是十足的不厚道,眼下竟还敢给他摆脸色?当即硬声道:“掖幽庭里的本就是戴罪之身的奴仆,老夫就算是杀上他一两个也不为过。” “可定国公要处死的这个人,不是掖幽庭里的奴仆呢?”秦天立刻将楚无念的文牒递到赵止洵手上,他扬起手里的文牒,怒目扫向位子上的三人,“这个奴仆的文牒,已经被本王从宫里拿出来了,如今他是本王府上的人。” 林初音从未见过赵止洵大发雷霆的样子,吓得往孟氏的怀里缩了缩。 看到他手里的文牒,林湛德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慌意,赵止洵是当今圣上的辅政亲王,于官阶上,他还高了他一阶,他直接处置他府上的人,确实不占理。 权衡完利弊后,他咬咬牙,只能将人放了。 扣押着楚无念双肩的手一松,她直接就倒到了地上,面色苍白,唇色泛紫。 秦天和雨堂跑上前,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跟在赵止洵身后一前一后走出定国公府的正厅。 身后,传来林初音抽抽嗒嗒的哭声,还有孟氏安抚她的声音。 靠到车壁上,楚无念才缓缓睁开双眸,朝面前盯着她看的人努力咧了咧嘴,“王爷又救了奴婢一回,看来奴婢这辈子要一直守在王爷身边了。” 赵止洵瞪她,“受伤了还不安分。” “我没事的,以前在掖幽庭里我受的伤也不少,可从来没有人会替我出头,护着我,现在有人肯替我出头啦。”她依旧笑着,双瞳里有一团火苗在烧着,盈满了她的双眸。 “闭嘴。再胡言乱语,我把你扔下去。”赵止洵板着一张脸,觉得这人是不会疼还是怎么的,上次打了她二十大棍,雨堂也说她连叫都没叫一声,闷着声就把伤给养好了。 听到‘我把你扔下去’这几个字,楚无念立刻乖乖闭嘴,眼皮子一合,双瞳里的火苗消失了,马车一颠簸,她又扯了扯嘴角。 “慢一点。” 车厢内传来赵止洵不悦的喝斥声,秦天和雨堂面面相觑,他们也是想早点赶回去让太夫帮楚无念治伤,此刻听到他的喝斥,只能先放缓速度。 可事还没完,回到府上他们要将楚无念带回她的屋子里时,这人忽然又开口说道:“将她抬进我的屋子里。” 她那间偏房里没生炭火,这会进去,不冻死才怪。 “是。” 秦天和雨堂暗自吸了口气,将人扶了进去。 躺到床榻上,楚无念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一些。 太夫很快便来了,掀起她的衣衫时,嘴巴顿时张得老大,这人身上没一处是完整的,不是淤青便是渗着血的伤口,新伤旧伤叠在一起,简直没一处能看得过去的。 更要紧的是,这还是个女子。 听到帘子内的太夫连连叹声,赵止洵犹豫了片刻,终是开口问了一句,“治不好吗?” 太夫连忙躬身回道:“就算是治好了,只怕也会留下不少伤痕。” 赵止洵皱皱眉头,“那就让她少留些伤痕。” “老夫尽力而为。”太夫应了一声,拂手为楚无念治理伤口。 等他从帘布后出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太夫写了几副药方,交给秦天嘱咐他几句后,才背着药箱离开。 想起白日里太夫说的话,赵止洵盯着躺在床榻上的这人半晌,伸手揭起她的衣衫,好家伙,属于女子该有的嫩滑肌肤,在她的后背上竟寻不到一处,全是青青紫紫的一片,还混着不少深深浅浅的伤痕。 “以前在掖幽庭里我受的伤也不少,可从来没有人会替我出头,护着我,现在有人肯替我出头啦。” 耳边,忽然响起她盈满喜悦的声音。 手指头颤了颤,赵止洵替她将衣衫拢好,他起身,要到案桌边处理公文,衣角突然就被扯住了,盯着这只扯住他衣角的手,他回过头看向她,她的嘴巴动了动,一阵委屈的呓语声钻入他耳中,“你说要护着我一二的,为何今日迟迟都不来救我,我被他们打得可惨了,我不叫,他们硬要逼着我叫...” 睡梦中颤动的眼睫下,染了湿意。 怔了怔,赵止洵才知道她今日竟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缓缓俯下身子,遮住她眼前的烛光,抬手抚去她眼角沾湿的泪痕,手指馥抚了抚她的鬓角,他轻声回她,“以后不让你受那样的委屈了。” 没人敢再逼着你喊疼。 凉小小 说: 啦啦啦,明天9点哦,没点收藏的亲亲记得收藏一下呀!    第十四章:桃花债 这一夜,楚无念睡得十分安稳,不再像以前那般,会在睡梦中担惊受怕地醒来。 她缓缓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摆设,这是,王爷的屋子? 惊了惊,她就要从床榻上下来,结果拉扯到伤口,直接疼得叫出了声。 淡蓝色的帘子被人掀开,眼前的人斥她一声,“逞什么能?” “王爷,奴婢怎么会躺在这?”楚无念撑着半边身子,眉头皱了皱,她躺在这实在不安分。 “太夫说了,你不能受寒,受寒了伤口会发炎,伤情会加重,会生冻疮,等天再冷一些,你会生不如死。” 赵止洵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说辞,结果却只换来她闷闷的一声“哦”。 “怎么?躺在爷这委屈你了不成?”赵止洵立刻扫了他这屋子一眼,宽敞明亮,摆设精美,华贵大气,最重要的一点是,够暖,这哪里不好了啊?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她依旧闷闷的。 赵止洵的眼底浮起一阵烦闷,扔下手中的药碗,不悦地道:“自己喝药。”淡蓝色的帘子落下,有一阵凉风吹拂过她的脸,风里好像带着一抹烦闷。 帘子后的人沉默了片刻,放软了声音道:“王爷,奴婢没觉得这里不好,只是觉得您是主子,主仆有别,奴婢躺在您这不太好。” 外面没传来他的回应,她抿抿嘴,伸出手去,想要够矮凳上的药碗,可伸了好几次就是够不到,想要挪动身子,又将伤口拉得生疼,正左右为难之时,帘子又被人掀开了,“叫你胡言乱语。” 他虽满口的不悦,可却是拿起了药碗,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楚无念抬眸看他一眼,乖乖张嘴喝了下去。 安静地把药喝完,她不再嘴硬,眼皮子合了上去。 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赵止洵才缓缓勾起唇角,眼底露出清朗的笑,走到外面,他叫来雨堂,“去如意斋买些茯苓糕回来。” “哎!” 想起昨日那茯苓糕萧氏一口都没吃上,雨堂急忙跑出去。 秦天走到他面前,低声说道:“那个小宫女最近在留意出入如意斋的官宅下人。” 赵止洵的墨眸落到隔断处后的帘子上,眼底泛起粼粼波光。 秦天一出去,就传出一道阻隔声,“二位公子,你们不能进去。”似是在拦着什么人。 接着,便听到宋承誉提着嗓子奚弄道:“怎么?莫非你家主子在屋子里藏了女人不成?” “请宋公子慎言!” 秦天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当即就朝宋承誉横出了刀。 “哇!你干什么呀!”吓得宋承誉往后跳了一步,再说了,他也不是口说无凭。 还没等他躲到沈微之的身后,一本折子从屋里飞了出来,正好砸到宋承誉的脸上,他嘴角抽了抽,捡起地上的折子展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急忙绕过秦天往屋里走去,“正琅,那李家小姐我可不敢碰,是她硬要缠着我的,我嫌烦才糊弄了她一回。” 折子上面禀奏的,是宋承誉撩拨李家小姐又始乱终弃的事,让洵亲王给李家小姐个说法。 “以后少给我惹这种桃花债。”赵止洵白他一眼,话里满是嫌弃。 “我惹的都是小的桃花债,不像你,一惹便惹朵大的。”宋承誉望着房梁,小声嘀咕着。 赵止洵皱眉,眼刀子朝他刮去。 “就是啊正琅,定国公说要到陛下面前参你一本呢!”沈微之跨步到他面前,替宋承誉挡去他的眼刀子。 显然,昨日的事林湛德不会善罢甘休。 “他要去便由他去。”赵止洵面色沉着,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就为了个奴婢?” 沈微之的眼里闪过一阵诧异,这可不像他认识的赵止洵,毫无利益的事,他也会做? 宋承誉也眯了眯眼,接着便一脸狡黠道:“莫非是你跟那丫鬟朝夕相处久了,竟学会怜香惜玉了不成?” 赵止洵和沈微之,“......” 赵止洵的眼角跳了跳,“爷是为了自己。” 也对,这人不会受人控制。 片刻后,宋承誉和沈微之点了点头,满眼揶揄地望向隔断处放下来的帘子,二人互相挤眉弄眼着退了出去。 酉时,雨堂看着赵止洵亲自将茯苓糕捧到楚无念床边时,也傻眼了。 “张嘴。” 帘子后面,传来那人的命令声,似乎还带着那么一股子温柔。 “原来不是给老夫人的啊。” 雨堂眨眨眼,似懂非懂的点头,下一刻,便被人拉了出去。 凉小小 说: 没点收藏的亲们记得收藏一下呀!有钻石的亲亲也投一投哇,十多天了还是一颗钻石emmmmm,明天九点哦!    第十五章:甜甜的 “王爷这是愧疚了?” 面前的这人,手里正拿着一片茯苓糕,递到她唇边。 赵止洵凝着她,认真想了一下,“你就当爷是愧疚了吧。” 这个理由好像也不错。 “啊呜。” 楚无念张嘴,咬下他手里的片糕,难怪这两日他对她好了许多,连白日里她苦着一张脸将药喝下他都记在心上了。 嘴里,溢满甜味。 吃完嘴里的,她理所当然地再张嘴时,这人到嘴边的手却突然停住了,“伸出舌头来。”他道。 晚霞的余光透过雕花木窗,落在他分外俊美的脸上,那双泛着粼光的墨眸,染上一层柔意。 楚无念从他的墨瞳里,看到了张着嘴眼巴巴望着他的自己,她皱了皱鼻尖,还是伸出了舌头。 墨瞳里的那人,也伸出了舌头。 “真像。” 赵止洵满意地点点头,给她投食。 “像什么?”楚无念一脸餍足,含糊不清地问。 他的墨瞳里晕染开一抹笑意,“爷以前养的狗。” “......” 楚无念立刻关上嘴,双手合在一起摊开,掌心向上,眉头耷拉着,“奴婢自己来就行了。” 像一只乖顺的,向主人求食的狗。 “喂狗哪有喂到一半的。”赵止洵不理她,掰开一片茯苓糕伸到她唇边,嘴里‘啧啧啧’地逗她。 香味扑鼻而来,楚无念配合地张开嘴巴。 “饱了。” 半晌后,她嘟囔着嘴,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她的身子还不能翻动,只能平躺着。 “狗饱了才不会乱抓人。”赵止洵极是满意地道。 楚无念,“......” 面前的光线暗了一下,这人抬手覆到她的头上,轻轻拍了两下。 楚无念掀着眼皮子,眸光往上望,心里一顿心虚,难道她昨晚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想着想着,眼皮子又合了上去。 赵止洵掌心拢起,手指馥甚是欣慰地抚着她的发丝,“这才听话。” 没有乱抓人了。 竖日的早朝,满是硝烟味。 一入朝,赵止洵开口说一句,林湛德便与他驳斥一句,他不说,他便手拿笏板,安静站着。 连周文王,也瞧出了不对劲。 朝堂之上,唇枪舌剑,闹得不可开交。下朝时,周文王将他们二人叫到了御书房。 “定国公近来似乎是与洵亲王不和?”周文王成了被夹在中间的人,小心翼翼地问面前这吹胡子瞪眼的林湛德。 “陛下肯为苏家小姐做主,不知肯不肯为老臣家的小女做主?”朝堂之上不宜论家事,这会在御书房中,林湛德也就不遮掩了。 周文王看了赵止洵一眼,这人神色淡然,与情绪激动的定国公一比,相差甚远,连忙正了神色道:“自然。” 得了周文王的撑腰,林湛德说话的底气更足,“洵亲王与老臣家的小女交好多年,萧老夫人曾断言要让小女嫁入亲王府,可最近洵亲王却为了一个奴仆,与小女多番争吵,不愿娶她为妻。”他瞪向赵止洵,“小女近日来连连将自己关在屋中啼哭,眼泪就没有停过一日,害了老臣家小女的名声,让她茶不思饭不想,洵亲王可要给个说法?” 这一番话,说得振振有词,赵止洵活脱脱成了一个铁石心肠、薄情寡义的负心汉。 周文王的脸色骇了骇,倒不是因为赵止洵玩弄了林初音的感情,而是林湛德口中所言的乃是‘奴仆’二字,他侧了侧耳,再问了一遍,“定国公确定是因为一个奴仆?” “回陛下,千真万确!那奴仆生得粉面朱唇,简直比女子还要媚上三分!”林湛德正在气头上,此刻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口中唾沫横飞,他继续冷笑道:“更可笑的是,王爷自己还谏言过长安城中盛行的娈宠风气。” 周文王的眼角抽了抽,目光沉了半寸,看向下面那神色淡然的人,“在朕的眼中,洵亲王不是这么不知分寸的人啊?” 赵止洵交叠着手,薄唇散开笑意来,让林湛德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他缓缓说道:“伤了林小姐的心,确是臣的不对,可母亲萧氏并未断言让林小姐嫁进亲王府,只是私下与臣提过该与林小姐结亲。可臣下与林小姐的亲事成不成,这还要看缘分。”他与眼前怒火中烧的林湛德平视,不愿矮他半截,“至于定国公口中所言的那个奴仆,就是伺候在本王身边的一个小侍从,本王看他心细,也伺候得舒服,才不愿让他离开亲王府。” 他抬眸看向周文王和他身旁的陆安,启唇道:“这就跟陛下和陆总管一样。” 林湛德黑着脸,不信他胡诌的这些话,当即朝他拂袖,“小女明明说了,你与那奴仆举止亲密,绝非一般的主仆关系!” 闻言,赵止洵面上生出为难的神色,连连轻叹,“那,本王就与定国公实话实说了?” 给这人台阶下,这人还不领情。 凉小小 说: 明天9点呀,记得及时来翻看更新!    第十六章:被甩 林湛德冷哼。 非但不领情,还端着一张老脸。 赵止洵朝周文王行了一礼,才开口说道:“臣乃陛下亲封的辅政亲王,平日里公事繁忙,可林小姐却多次跑到臣的府中缠绕,动不动便摆出高门大小姐的架子,臣迫不得己才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想让林小姐断了这份念想。” 他薄唇紧抿,下颌紧绷。 定国公引以为傲的掌上明珠,反过来成了这宗评理案的罪人。 霎时间,林湛德的脸面丢了个精光,他神色讪讪,朝赵止洵作揖,“老夫回去,定会好好管教小女。” 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可到底是认错了。 赵止洵回礼,“有劳定国公。” 略显虚伪的做派。 眼角抽了抽,林湛德也朝周文王行礼,便阔步离去。 周文王的脸色也拉了几分,愧疚地看向赵止洵,“爱卿受委屈了。”他站起身,走到架几案后面,取出青花瓷瓶中的卷轴,递给他,“没曾想朕倒跟着定国公糊涂了一回,前朝遗留下的这幅朝天卷,便赠给爱卿。” 这是在给他赔礼呢,陆安怔了怔,这可是陛下最钟情的一幅画卷了。 “谢陛下。” 赵止洵朝他叩首,揽上朝天卷,一脸盎然地出了御书房的门。 “厉害啊。” 等在宫墙角落处的俩人,见到他手里揽着的卷轴,都微微睁大了眼。 早朝之上的血雨腥风,宋承誉和沈微之都瞧见了,见这人被叫去御书房,特意猫在这等他的,方才见林湛德黑着一张脸从里面出来,他们就愣了愣,而面前这人非但没被剥掉半层皮,还卷回一幅价值连城的画卷。 “洵亲王真真配得上这个。”宋承誉朝他伸出大拇指。 赵止洵轻哼,眼皮子一掀便开口问他,“爷记得你府上有一种膏药,是能祛疤养颜的。” “怎么?你揽了陛下一幅画卷还不够啊?”宋承誉心虚地别开头,赵止洵口中的冰脂膏是他祖父特制的,一年就炼出那么小小的一瓶,为这一瓶膏药,宫里的嫔妃们一年不知要争抢上多少回。 赵止洵了然地点点头,不轻意地道:“你要是不想给也行,那你压在爷手里的折子,改日爷让秦天送到你府上去。” 全是他的风流债。 说完,便抬步往前走。 “哎,别别别,我还没说完呢!”一听这话,宋承誉急忙拔腿追上他,低声下气地道:“我一会回去就问祖父拿。” “咱们的洵亲王,这是心有悸动了啊。” 沈微之打开折扇,笑着扇了几下,觉得有点冷又望了一下这刮着寒风的天,尴尬地将扇子收了回去。 盯着他将冰脂膏捧到自己手上,赵止洵才让秦天驱车离开。 宋承誉站在自家府门外黯然伤神,这是他趁着祖父不在偷偷拿的,等他回来,要挨鞭子的就是自己了。 满脸惆怅地进府,他决定先到祖父的院子里跪着。 在软榻上躺了两日,楚无念已经能动了,赵止洵回来时,她正撑着床沿要下床倒水喝。 “不是说了让你别动?” 赵止洵站在门口,硕长的身形倒映在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脸色微沉,看起来有点不太高兴。 她是唯一一个敢屡屡违抗他命令的人。 “奴婢,奴婢口渴。” 楚无念颤颤巍巍站着,长发垂落到肩上,手扣着床沿,耷拉着一张脸,都躺了半日了,一口水也没喝,她想下床来喝口水都不行吗? “你是站在这当摆设用的?” 还在围观这场争吵的雨堂,头顶上传来一道冒着热气的质问声。 啊?雨堂怔住,哆嗦着身子道:“奴才,奴才这就去。” “嘭!” 他刚要伸腿迈进去,面前的人却冷着一张脸将门关上,吓得他差点摔到台阶下。挠挠头,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人上朝前明明说了只让他守在外面,不能随意进去,这会怎么又怪起他来了? 下一刻,这冷着一张脸的人便端来一杯热水,递给她。 楚无念倚靠在床沿边,抿抿唇,像一只受了骂的小猫可怜兮兮望着他,“你不要生气。” 她软着声音道。 赵止洵微微一怔,他刚才生气了?就是看不惯她行动不便还硬要逞能而已啊,受伤了就好好躺着不好吗? 他气极反笑,一副你哪知眼睛看见我生气了的模样,“爷是怕你在这躺了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 手指头往里卷了一节,楚无念的眸光暗了一瞬,这两日被裹暖的心头一角又渐渐变冷,她朝他颔首,“谢王爷。” 抬手接过他递过来的杯子,将水喝下。 “这...” 他刚开口说出第一个字,这人便伸手掀开被褥,爬上了床,背对着他。 赵止洵,“......” 他这是,被人甩脸色了? 罢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甩,他将宽袖中的冰脂膏压回去,施施然放下帘子。 楚无念攥紧被角,像小时候那般,将身子卷成一团,往被窝里缩了缩。 小时候她可赖了,母妃一拍着她的肩头说:“念儿,该起来去陪着皇弟念书了。”她就紧闭着眼睛,往被窝里缩了缩,奶声奶气地嘟囔,“儿臣,儿臣的眼睛被瞌睡虫封住了,睁不开。” 冬日要晨起,陪着还在流着鼻涕的魏长朝去念书,是楚无念觉得最痛苦的一件事。 每到这个时候,母妃就要拍着她的肩,轻声哄她,将她哄高兴了,她才愿意爬出自己烘暖的小窝,牵上魏长朝的手,沿着出云宫的石阶往下走。 凉小小 说: 明天九点哦,么么哒!    第十七章:责怪 赵止洵郁闷地批了一日的公文,可等了又等,帘布后面的那人一点动静也没有。 甩脸色也该有个度,不能这么惯着。 手指馥摸了摸腰间冰冰凉凉的佩玉,他站起身子,走过去掀起帘子,就见这人还背对着他,缩在被窝里的身子在剧烈颤抖。 神色一紧,这是怎么了? 他连忙弯身,掌心扣在她的肩头上,隔着衣衫他都察觉到了触手的滚烫,将她的身子翻过来时,就见到她满脸通红,白皙的额上渗出密密麻麻的热汗,双唇微颤。 伸手探到她的额头上,一片滚烫。 “来人,端盆冷水进来!” 焦急的声音,从安静了一日的屋子里传出来。 一整日都在提心吊胆的雨堂猛地一惊,急忙应道:“奴才这就去!”拔腿就从廊下跑开。 冷水端进来,赵止洵打发他去找太夫,便将汗巾沾水拧干,敷到楚无念的额头上。 双颊被烧得通红,颤动的眼睫下,眼皮子紧紧闭着,呼出来的气息也带着炙热的滚烫,可就是半点声音也不愿发出来。 “爷又没逼着你叫,都烧成这样了你就不能吱一声?”盯着她看了半晌,他忽然就很懊恼地道。 责怪完,他又俯下身子,帮她解开两颗衣扣,想将她身上的灼热感散去一些,手指节触到她的脖颈,亦是烫得骇人,这人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雨堂将太夫带到时,就听见自己的主子不知在里面窸窸窣窣弄着什么,等他掀开帘布出来时,只见到楚无念衣衫齐整地躺在软榻上,而他的主子冷着一张脸,墨眸里仿若裹着寒冬腊月。 身子哆嗦一下,雨堂搓搓手臂,决定到外面去避寒。 太夫给楚无念开了退烧的药,说她是新伤旧伤交叠在一起,伤口感染才发的高烧。 给她喝完药,已经是子时。 雨堂端着药碗出去后,赵止洵拿出在宽袖中压了一日的冰脂膏,犹豫了半晌,还是掀起她的衣衫,一点点帮她涂抹上去。 冰凉的冰脂膏,将她身上的灼热感一点点驱散去,到了后半夜,她的身子渐渐恢复了常温。 将冰脂膏放到她床头的矮凳上,他这才起身去入睡。 次日午时,等昏睡了一整夜的楚无念再次睁开眼时,就见到面前这人眼下一片乌青,甚是怨念地盯着她,她抿抿唇,甚是心虚地嗫嚅:“王爷,您,您没睡够吗?” “做奴婢的,比主子睡得还多。”赵止洵白她一眼,端起矮凳上的药碗,与之前那般,舀了一勺递给她。 楚无念知道自己理亏,急忙爬起来坐好,喝下他递过来的药汤。 “您放心,奴婢就快好了,在这躺不了多久了。”一喝完药,她急急忙忙解释,昨日他的话她一直记着。 “躺下。” 岂料话刚说完,这人就轻斥了她一声。 “......” 楚无念怔了怔,抵抗不了他凌厉的气势,她只好挪动身子,钻回被窝里。 赵止洵伸手,要掀开她身上的衣衫,被她挡了挡,双眸里带着抵触,面前的这人嗤笑,“刚说过的话,这就忘了?” 手指头朝里卷了卷,她慢慢背过身去,任由他掀起后背上的衣衫,下一刻,后背上便传来一阵冰冰凉凉的触感,她抿抿唇,还是挤出了三个字,“谢王爷。” 又是这三个字,他哭笑不已,“你就不能换个词?”跟在他身边也有两个多月了,连点书香气都没沾。 “愿伴君左右,岁岁长相随。” 半晌后,背对着他的这人唇齿间轻飘飘吐出这句话,尾音似乎还卷着一抹柔意,拂过他微怔的面庞。 耳根微微发红,他的唇角忍不住朝上勾了勾。 太子的婚期将至,又恰逢年底,各地官员开始纷纷涌进长安城,一来是要进宫给周文王禀告政绩,二来是要留下来喝杯太子的喜酒,表表心意,好求个仕途顺遂。 是以,今年长安城里的官员比往年来的要多上许多。 赵止洵的应酬,也比往年的要多,麒麟院的门槛,都被各地来的官吏给踏矮了两截。 只是,他们都不得靠近他的主屋半步,每次来人,雨堂都会将他们带到偏厅里候着,那紧闭的主屋房门,除了赵止洵进出,也不曾敞开过。 每次都要让他们等上半个多时辰,人才会出现在偏厅里,来时,还总是春风拂面的。 “王爷的屋子里是不是有人了?” “可不是吗?你们瞧他何时那么面色红润过,定然是遇着了红鸾星动,才满面的春风。” “依我看,咱们今年送的红礼,该换一换了。” 连着几日下来,凡是进过麒麟院的官吏,都瞧出了异样,他们正愁着今年该给洵亲王送什么红礼,如此一来,便有眉目了。 于是第二日,赵止洵便见到雨堂抱着一堆的绫罗绸缎、胭脂首饰盒走进院子里,他俊眉紧拧,冷着声音问,“这些是谁送的?” 本就大冷的天,被这人裹着冷意的声音一震,雨堂觉得更冷了,他抱着手里的胭脂盒,战战兢兢回着,“都是这几日前来拜访的官员送的,他们还说,还说王爷屋子里的人用得着的...” 听完这话,赵止洵额角上的青筋跳了跳。 “什么东西是给我的呀?”屋子里,传出一道轻柔的询问声,身后这人几乎是应声而出。 她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此刻正连蹦带跳着从屋子里出来。 “哇,这些都是这几日到院子里来的大人送的吗?”楚无念忽闪着眼,这几日她只听到外面热热闹闹的,知道有不少官吏到院子里来拜访赵止洵,可这人从未让她出过屋子。 “没想到还能有我的份。” 瞧着这些琳琅满目的红礼,楚无念露出了垂涎欲滴的神情。 她伸出手,刚要摸上眼前一个华丽精美的首饰盒,就被身后伸过来的一只手扣了上去,“都退回去。”赵止洵黑着脸,将手里的首饰盒扔给雨堂。 “哎!” 雨堂急忙招呼下人过来,将好不容易搬进院子里的红礼又抬了出去。 “可惜了。” 楚无念轻叹一声,扬起的眉梢耷拉下去,忽然,她扯了扯身旁这人的衣衫,恳求道:“王爷让奴婢去送它们一程吧。” 她的眼神,还巴巴瞧着被抬走的胭脂首饰,似是十分不舍。 凉小小 说: 明天九点呀!一直在求钻石,迟来的端午节祝福,大家端午节快乐呀!    第十八章:扣留 “真那么喜欢?” 赵止洵凝着她,微微皱眉,这人之前看到他收红礼还十分鄙夷,这才多久就想自己上手了? “自然。世间有哪个女子不喜欢胭脂首饰的?”她嘟囔着,眼神里的喜爱,装不出半分的隐瞒。 墨眸掠过她巴巴恳求的神情,赵止洵取下自己身上的云雁暗纹披风,披到她身上,松口道:“去吧。” 楚无念愣了一下,披风上还有他身上的天竺葵香,她摸了摸上头的绒毛,抬起头勾起清澈的眸,“好。” 应完,蹦跶着出去了。 车上的红礼一共十八份,等楚无念退完最后一份时,天色已经慢慢变暗,回去路过人满为患的如意斋,她掀起帘布对车夫说:“我去给老夫人买茯苓糕,你在这等我一下。” “哎。” 车夫应了一声,她这才下了马车。 “小主,小主。” 如意斋旁边的商铺屋檐下,露出个小脑袋。 “半双,打听得如何了?” 楚无念朝她跑过去,左右瞧了瞧,小声问道。 “来这买茯苓糕的官宅下人很多,也有从宫里来的。不过来得最多的,除了亲王府,当属司马府的下人,从宫里来得最多的那个,奴婢还没能打听出来。”半双耷拉着脑袋,后面的话里透了些许自责。 每次瞧见宫里来的人,她刚追上,人就上了进宫的马车,她又没法子跟着人家进宫。 “没事,你继续盯着。” 楚无念宽慰她两句,眼神里没有一丝责怪她的意味。 半双点点头,紧而开口叮嘱她,“小主,您自己也要小心。” “好。” 她勾起唇角,急忙跑进如意斋中买了茯苓糕,赶回马车上。车夫见她从人挤人的如意斋门口跑出来,也没多想,驱车从已经亮起灯笼的街道上离开。 半双见她上了马车,这才缩回脑袋去继续盯着。 楚无念握紧手里的油纸袋,回想半双方才说的话,萧氏她现在便可以接近,可那位司马大人,她只知道是上次秦天口中那位摔下马车车辕的大司徒,想要接近他,还得待日后寻着机会。 可这两个人,她都得靠着赵止洵才能接近。 垂下头看了一眼身上的云雁暗纹披风,楚无念皱了皱鼻尖。 一回到麒麟院,她便见到那人站在回廊下,抱手而立,怀里揣着个暖炉,衣袂翩飞,端着的是一派风姿俊雅。 见到她,赵止洵清冷了半日的墨眸忽然就闪起了点点星光,就跟屋檐下亮起来的灯盏一般。 雨堂咽下喉中的唾沫,悄悄往后退了几步,他这会才明白,自己的主子为何要冒着寒风在外面站着。 “王爷王爷,奴婢回来了,那十八份红礼全都如数退回去啦!”楚无念跑上前,微微喘着气,然后捧上手里的油纸袋,忽闪着眼眸道:“回来的路上,奴婢还买了这个,您可以带过去给老夫人请安。” 眼前的人,墨眸里恢复了方才的清冷,装作满不在乎地道:“你随爷一同过去。” “等一下。” 她低下头,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到他身上,踮起脚尖帮他系好,然后才咧开嘴角,“好了,走吧。” 赵止洵稍稍点头,漫不经心地朝前走。 身后,跟着一串轻盈的脚步声。 雨堂揉了揉眼睛,他方才,是见到自己的主子偷笑了?周身的冷意好像更浓了一些,他急忙裹紧身上的衣衫。 寿安堂里,萧氏正念完佛经,崔嬷嬷进去禀了一声,“老夫人,公子过来了。”她只微微闭目,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赵止洵走进去,颔首道:“儿子给母亲请安。” 过了半晌,她才慢慢睁开双目,面色沉着得吓人,“你与音儿的事,还打算瞒我老婆子多久?” 若不是这几日前来拜访的官员带了家眷过来,与她闲聊时多扯了一嘴,这件事她还被蒙在鼓里。 赵止洵恍若未闻,只低下头,打开手里的油纸袋,呈到她面前,“母亲莫要因为这点小事伤了身子。” 小事?萧氏的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婚姻乃何等大事,岂容你随意搅弄?!”双目里,已然透了冷硬。 “娶妻讲究贤良淑德,可林家小姐哪条都没占,请恕儿子不能娶她为妻。”屈身在她面前的这人,微微叩首,身姿是放低了,可姿态依旧昂首。 萧氏抬起头,看向他身后的楚无念,眉目沉了下去,冷哼一声,“我老婆子年纪虽然大了,可眼睛却不瞎,音儿是我认准的儿媳,若是有哪些不入眼的狐媚子想要登堂入室,还得先掂量掂量能不能过我的眼。” 这话,明显是说给身后的这人听的。 赵止洵皱皱眉头,抬起墨眸,身姿没了方才的叩首,“母亲这是硬要偏袒林家小姐?” 不合他心意的人,娶回来不也是糟蹋了? “别的事母亲都可以依你,唯独你与音儿的亲事。”她态度强硬,不肯做出半分的让步。 “请恕儿子不孝。” 眼前这人,语气更是坚决。 手握重权的洵亲王不受人控制,如今倒是应验到她身上来了?萧氏冷笑,脸上透着冷意,不复往日的温和,唇齿动了动,目光再次落到他身后的那人身上,片刻后,她敛去半寸冷意,沉声道:“这事日后慢慢再议,眼下,我可否能先跟你讨要个人?” 赵止洵敛眸,稍稍点头,算是应允。 她缓缓开口,“再过几日,便是甫儿的忌日,每年超度的经文都是我抄的,可如今我的手脚愈发不利索了,你又公事繁忙,便想着将这件事交给个心思细腻的下人来做,我瞧你身后的这个奴仆就很合适。” 楚无念假意怔住,虽知道萧氏不怀好意,可心中却是暗喜。 萧氏愈想愈觉得蹊跷,这人没来之前赵止洵和林初音还好好的,怎的一来之后这事变卦就这么大。 赵止洵侧过脸,睨了一眼身后这人,了然地点头,神色恢复了方才进门时的恭敬,“自然可以。” 竟没有一丝犹豫? 萧氏皱皱眉,眼中隐晦不明。 “奴才全听王爷和老夫人的。”楚无念交叠着手,低头应承。 离开前,赵止洵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廊下的那人,眼神清冷,可心底却涌出几分不安,偏那人还冲他挥挥手,眉梢一弯,笑成了月牙,似是在宽慰他,让他不要担心。 傻子。 他低骂一声,拂袖离去。 也不知是在跟谁生气。 凉小小 说: 哇哪个小可爱给我投的3颗钻,谢谢呀!明天9点哦!    第十九章:再别的呢? “无念姑娘没跟着回来吗?” 见他身后少了一个人,雨堂伸长脖子探了探。 闻言,赵止洵笑问,“谁是你的主子?” 被屋檐上橘色的灯盏亮光一照,雨堂这会才看清自己的主子正黑着一张脸,周身隐约散发着戾气,他被盯得心惊胆颤,急忙捏着衣角回,“自然是爷您。” 黑着脸的这人冷嗤一声,撩起袍子走进屋子。 片刻后,雨堂才敢抬起头,看一眼外面漆黑的天色,不过,王爷怎么让无念姑娘留在老夫人院子里了啊? 挠挠头,他连忙跑进屋子里。 前几日来的官吏在地方政官中还算是有份量,可后面几日来的,都是地方上的小官员,赵止洵把秦天留在麒麟院中打发他们,自己跑到鹤鸣楼里躲清静去了。 “你们听说了吗?今年镇守北界边陲的宇文将军也要回来!”沈微之一到,便满脸兴奋地道。 “宇文长策?” 眼神本一直停留在琵琶歌姬身上的宋承誉,听了这话,也难得地抽回眼神来,脸上露出了些许惊诧。 “太子就要成婚,他回来不是正常?”赵止洵眯着眼,修长的手指捏着杯盏,茶盖轻拂。 “话虽是这样说没错,可自从大周建朝以来,他就没回来过啊!”沈微之的眼里,已经带了几分期待。 宋承誉偷偷看向身旁这人一眼,轻轻拍着衣袖道:“只怕是有些人啊,心里要膈应咯。” 这人的眼神,明显冷了一瞬。 说来这宇文长策与赵止洵也算是有些渊源,大周建朝前,他的父亲赵顺然和宇文长策都是手掌兵权的武将,各执一支赤羽卫和烈焰军,赤羽卫护南方边陲,烈焰军护北方边陲。 是以,大周便有了‘南有赤羽卫,北有烈焰军’的叫称。 只是,那都是上一辈的事了,如今他为文官,赤羽卫虽成了护卫长安城的重兵,可赤羽营在他的管教下也依旧名声烈烈,他用得着和宇文长策争这个名头? 墨眸微沉,眼前这人微笑着道:“看来,你身上的鞭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刹那间,宋承誉的脸当即就白了,他满眼不甘地道:“你还说呢,那冰脂膏你用到谁身上去了?” 说完,他瞟了一眼,才发现不对劲,“咦,今日怎么不见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小丫鬟了?” 雨堂急忙给他挤眉弄眼,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呯!” 身侧,传来一道清脆的茶盏撞击声。 宋承誉暗叫不妙,立刻拧眉,收嘴,噤声,大冷的天,额间上却陡然生出汗珠来。 “回去了。” 乌檀色的暗纹蟒袍从眼前一掠,只留下这人一身的戾气。 宋承誉低头一看,整个人倒吸一口凉气,桌上的茶盏已经裂开,流出来的茶水正沿着桌角往下滴落。 “这又是怎么了啊?”他颓然说道。 沈微之睨他一眼,也站起了身子,“王爷不在,我也走了。” 他收扇,朝面前一脸茫然的这人作揖,宋承誉朝他摆摆手,脑袋耷拉下去,那人的戾气还在,让他哆嗦了一下身子。 太怪异了。 “去一趟司马府” 赵止洵靠在车壁上,双眸微阖。 “哎!” 帘布外头的雨堂急忙应答。 司马府的下人一见到来的人是赵止洵,直接就带着他去了主院,司马徒坐在轮椅上,面容还有些憔悴。 “王爷。” 他朝前面一身威严的人行礼。 赵止洵微微点头,随着他进屋,撩起袍子在他面前坐下,沉声道:“平白无故栽了这么个跟头,司马大人可想讨回个公道?” 瞧一眼他那衣袍下面还肿得厉害的腿,赵止洵就知道这腿伤当时保准让他丢了半条命。 司马徒的脸色立刻变了变,心有余悸道:“罢了,能捡回条老命就不错了。”太子那边的人,他可不敢招惹。 赵止洵笑了笑,墨眸里闪着狡诈的光,“就算是能让主谋之人亲自跟你赔罪,你也不愿?” 司马徒的脸白了一圈,手忙脚乱地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呀!”瞧这个惊慌的样子,心中八成是已经猜到谁下的毒手了。 “嘣!” 手里的茶盖落到茶盏上,溅出几滴茶水,赵止洵眉头微挑,“若是本王愿意帮你呢?” 啊? 司马徒整个人呆住,他与洵亲王无亲无故的,交情也不算深,他为何要替自己讨回这个公道? 赵止洵伸出拇指和食指,两根手指头慢慢合在一起,微微笑道:“放心,不会让你赔上性命,就是瞧着你忠心又可爱。” 司马徒张大的嘴,跟着他那两根手指头慢慢合了上去,直到那人跨出了门槛,他才缓过神来,急忙朝他叩首,“谢王爷。” 赵止洵勾起薄唇,脸色缓和了不少。 不过,这副好脸色没能持续多久,一跨进麒麟院里,看到那回廊下空落落的,他就皱起了眉头。 “王爷,这是今日前来拜访的官员名单。”秦天递上一份名单,垂首站在他面前。 这人将名单接下,扫了一眼,见他没打算再说点别的,撇撇嘴问,“没别的了?” 别的? 秦天怔愣,什么别的?想了一圈又开口道:“易忠说了,宫里的一切都打点好了。” 眉头皱得更紧,他的声音冷了几分,“再别的呢?” 还有什么别的啊?! 秦天被他盯得发憷,只觉得头皮发麻,咽了咽喉间的唾沫,他硬着头皮回:“没别的了。” 面前这人的气息,骤然间就冷了下去。 衣袖一拂,人从他面前走开。 连身后的雨堂,都快背过气去了,主子已经连摆着三日的臭脸了,老夫人再不把无念姑娘还回来,只怕再过几日,他们都要被这人冻成干尸了。 太煎熬了。 这日子还过不过了啊?! 凉小小 说: 明日9点哦!谢谢投钻石的小可爱,还有钻石的小可爱记得投呀!收藏也要点一下哦!么么哒!    第二十章:不行的不行的! 寿安堂里,楚无念正跪在地上抄写经文,她怕萧氏看出她会写字,不敢抄得太快,低垂着头,神情专注,照着佛经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按着。 连跪了三日,她的膝盖已经隐隐生疼,好在以前在掖幽庭里也跪过不少,这会还顶得住。 只是额角上,已经忍不住要渗出冷汗来,她抬起衣袖,擦掉差点要滴到经文上的汗珠。 好险。 双唇动了动,长呼出一口气。 “老夫人,已经三日了,连挪都没挪过一步。”崔嬷嬷站在萧氏身后,轻声禀告。 “竟有这么强的韧性?” 萧氏坐在轮椅上,捻着手里的佛珠。 “瞧着是个心细执着的好孩子。”崔嬷嬷的眼眸里,生出一抹同情。 萧氏的眉目也软了几分,可一想到上次来找她哭啼的林初音,她的眉目就冷了下去,“这么好的孩子,倒是可惜了。” 崔嬷嬷暗叹一口气,推着她从门外离开,下一刻,便有几个家奴涌进寿安堂里,将跪在地上的楚无念拉了出去。 她手中的笔落在宣纸上,晕开一抹墨色,将她快要抄完的经文毁了,“我就快抄完了呀!”她懊恼地大叫,眼神仍停留在被毁掉的经文上。 崔嬷嬷执着长尺上前,声音清冷,“时辰已到,你没抄完经文,该行府规。”说完,手中的长尺“啪!”地一声落到她的掌心里。 白皙的手掌心,立刻就现出一道红痕,疼得楚无念眼中生出了泪花。 “府规,府规该到酷刑房里去行的!”她挣扎两下,抬起布满泪花的眼看向萧氏,脸上透着倔强。 “我说该行府规便该行府规。”萧氏与她对视,眼神冰冷。 咬咬牙,楚无念只定定看着她,却没有生出一丝怨恨。崔嬷嬷的长尺再落到她手上,她也只紧紧咬唇,并未发出一丝叫声。 眼泪混着长尺的拍打声一阵阵的往下落,直打到她手掌心渗出鲜血,崔嬷嬷才停手。 “回去你大可以跟王爷告状。”萧氏睨着她,面色冰凉地道。 “不必,奴才没抄完经文是事实,老夫人罚得没错。”她眨眨被泪水浸湿的眼睫,又有两滴泪水落了下来。 萧氏眯眼,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跪也跪过了,打也打过了,这人竟然一丝怨恨也没生,也没有身为奴仆该有的怯懦。 崔嬷嬷示意押着她的家奴一眼,他们才松开手。 身子一松,楚无念低头瞧了一眼这沾满血迹的手,往膝盖上的衣衫擦了擦,从胸前掏出一袋被压得扁平的东西来,往前递了递,“这是那日王爷给老夫人买的茯苓糕,王爷孝敬老夫人,还望老夫人不要拂了他的一片孝心。” 她低下头,将被压得粉碎的茯苓糕捧到头顶。 萧氏微怔,眉眼间软了一下,手里捻着的佛珠也不转了,只觉得面前这人忽然让她有点心疼。 崔嬷嬷瞧出她的神色,拿过楚无念手中的茯苓糕,道了声,“回去吧。” “谢老夫人。” 这人将手撑到地上,叩了个首,咬紧牙关站起身子,晃晃悠悠出了她的院子。 她朝崔嬷嬷伸出手,崔嬷嬷会意,将手中的东西放入她掌心,她看着掌心里的东西,冰冷的双目中慢慢生出一样东西,叫柔软。 就在赵止洵心烦气躁得看不下文书,而秦天和雨堂又都快被冻成干尸时,楚无念跨进了麒麟院的门。 “无念姑娘!” 俩人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跑上前去扶住她。 几乎是同一瞬间,屋子里的那人听到声音就扔下手里的文书,要站起身时他皱了皱眉,又靠到了椅背上,得等人来知会他一声,他再出去。 拿起桌上的文书,他端着身姿看着。 可是等啊等啊,也不知等了多久,反正就是度刻如年,那两个没良心的,竟没一个来知会他的。 “无念姑娘!” 外面又传来一阵惊呼声,这回的声音要重一些。 一瞬间,前一刻还在屋子里端着身姿看文书的这人,已经来到了门口,结果怎么的,那人竟不过是差点摔了一跤而已。 他轻哼,背过身去,不过就是差点摔了一跤。 眉头皱了皱,等等,他怎么好像看到了血? 再转身,就见到那人的衣衫上和手掌心上,全都是血,膝盖骨也肿肿的,方才还是晴朗的神色,瞬间就笼罩上了阴云。 见到他陡然变沉的神色,楚无念冲他笑了笑,眉梢弯成月牙的形状,“我没事呀,早就叫你不用担心啦,老夫人已经不记恨我了,方才她还冲我笑呢!” 这人脸上半分痛苦的神情都没有,反而还很得意地在他面前叽叽喳喳比划起来。 “闭嘴。” 赵止洵走上前,瞪她一眼,下一刻,她便觉得天地眩晕了一下,等眸光落定,人已经躺在了他的怀里。 “哎,不行的不行的!” 楚无念慌了慌,双腿不停地搅动闹腾。 “这腿还要不要了啊?”赵止洵冷着脸,都跪肿得跟司马修的一样了,还敢这么闹腾。 “要要要。” 楚无念急忙点头,立刻不挣扎了。 “咦————” 秦天和雨堂先是怔愣了好一会儿,下一刻便异口同声发出这阵声音来,俩人抖掉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人跑去叫太夫,一人跑去端水。 “老夫人让你干什么了?” 赵止洵将她放到茶榻上,让她靠着,太夫还没来,水也还没到,他只能先掀起她的衣衫,查看膝盖上的伤势。 一看便知道跪了不久。 “也没干什么,就是抄写经文。”她小声回着,一想到被毁掉的经文,又重重地叹了声气。 听到这道沉重的叹气声,赵止洵白了她一眼,“看来是罚轻了啊,没事,下次爷罚重一些。” 话虽是这么说,他却给她吹了吹掌心。 “不是不是。”楚无念摇头,接着青黛色的眸光里生了几分惋惜,“奴婢是可惜了那快抄完的经文。” 歪了一下脑袋,她若有所思地道:“也不知老夫人口中的甫儿是谁?” 赵止洵眉头微挑,却没搭理她。 凉小小 说: 明天9点!没收藏的小可爱记得收藏呀!么么!    第二十一章:不给你吹了 楚无念垂下眼眸,看向给她吹手的这人,唇齿刚动了动,就听见这人传来一声凉凉的回应,“别问爷。” 撇了撇嘴,她只好作罢。 秦天将水盆端进来时,就见到自己的主子正弯着身子,眉目软成一片,低着头给茶榻上侍从装扮的人吹手。 老天爷,他跟在这人身边这么多年,何时见他这么温柔过,平日里那个高高在上又威风凛凛的洵亲王到哪去了? 装作看不见,他将水盆放下,像阵风似的轻呼呼飘了出去。 “哇!秦大人的身手真好!”楚无念咋舌,咧开嘴角盯着那已经消失不见的黑影露出敬慕的神情。 闻言,面前这人倏地就收了嘴,微恼道:“不给你吹了。” 嗯?怎么了? 楚无念眨眨眼,她不过就夸了秦天一句而已,这也能惹到他?鼻尖皱了皱,她挪了挪屁股,朝他靠近一些,低下头,张嘴,用两排齐整的尖牙咬住他的衣袖,再抬起头,冲他眨眨眼,眼睛湿漉漉的,似是在恳求他:不要生气好不好? “还知道自己受着伤?” 赵止洵瞪她一眼,冷下去的脸色却在一点点回暖。 真好哄。 楚无念松开尖牙,朝他咧咧嘴,又自己挪了回去。 赵止洵将汗巾拧干,将她手上的血迹一点点擦掉,被血迹覆盖下的手掌心皮肉已经翻了出来,还透着血腥气。 “不疼吗?” 擦完,赵止洵皱着俊眉,凝她一眼,从用汗巾给她擦拭到现在,这人都定定地待着,安静得就像这手不是她的似的。 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楚无念怔了怔,片刻后才弯着眉梢点一下头,慢慢吞吞地道:“有一点点。” 不是‘很疼、当然疼了’,也不是‘疼死了好吗’,而是‘有一点点’,“以后别忍着了。”他侧过身去,将手里的汗巾放入水盆中,‘在我面前’这四个字被他悄无声息压了回去。 被他擦拭过的手指头动了动,茶榻上的这人耳后根微微发烫,方才还吵吵闹闹的俩人,忽然都安静了下来。 “爷,太夫来了。” 于是,雨堂将太夫领进去时,便觉得空气中好像氤氲着一股甜甜的味道,伸长鼻子嗅了嗅,好像还有点腥,再想闻闻到底是什么味道时,就见到了茶榻边上的那盆血水,了然的眨眨眼,他走过去,将血水端走。 直到夜幕初垂,太夫才给茶榻上的人处理完伤口,楚无念看着被纱布缠得肿肿的双手和双膝,打了个哈欠。 “困了?” 给她将纱布结打好的赵止洵抬起头,就见到这人的眼皮子已经在打架了。 “嗯。” 她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下一刻,窗外照进来的晚霞光就被眼前的人遮到了背后,接着华贵大气的屋子一阵旋转,她又落入了这人的怀中,鼻尖充斥入熟悉的天竺葵香。 双腿刚一扑棱,就被他脱口而出的一句“到床上睡暖和些”给压得老老实实的了。 他的胸膛很暖,让她三日未睡的困意顷刻间席卷而来,楚无念轻轻靠过去,混混沌沌地说了句“愿伴君左右,岁岁长相随”,便阖上了双眼。 “没诚意。” 赵止洵轻哼,嘴角却翘得高高的。 被抱在怀里的那人没看到他肆无忌惮的笑容,只觉得睡梦中好像有个人的心口震得厉害。 到了十一月底,眼看着涌进长安城的官员越来越多,怕他们生疑,周文王也不好再关着太子,将他的禁足给撤了。 朝堂之上,又见到了他的身影,人瞧着也憔悴了一圈。 “王爷近来可好?”下朝时,赵止洵在宫廊里与他撞上了,身后,还跟着他的内臣公孙宇。 赵止洵交叠着手,笑着回他,“还好,倒是殿下的面色瞧起来不太好。” 周祁炎点点头,“被父皇关了一个多月,这滋味自然不好受。”他捋了捋明晃晃的袍子,上前一步,“王爷一向不涉党争,这回竟也要帮衬二弟一把了吗?” 赵止洵背脊挺直,微微笑着,眼中墨色流转,“若二皇子为明君,本王不介意帮他,殿下亦如是。” 哦?哪边都不帮衬,周祁炎收回打量他的眸光,勾唇笑称,“辅政亲王很是公允。” 他身后的公孙宇却奚落道:“王爷自然公允,不然也不会将跟着二皇子外出征收赋税的地官换得如此之快,大周的安定,将来还得多靠着王爷。” 老东西。 赵止洵咬着后槽牙,脸上笑意不减,“胡子花白成这样,公孙大人也出了不少力。” 这是在骂他老?! 公孙宇的脸色噔时变得很是难看,花白的眉毛倒竖起来。 周祁炎没功夫看他们二人斗气,脸上挂的笑意淡淡的,“还望王爷能心口如一。” 衣袍一拂,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公孙宇急忙跟上。 心口如一? 那是什么东西? 宫廊下的人轻拂他一眼,抬步离开。 一见到那抹锦缎五彩祥云朝服跨进院子里,雨堂连忙跑上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大声喊,“爷,不好了不好了!” 赵止洵皱眉,“说人话。” 被眼前的人一瞪,他的声音又小了下去,吞吞吐吐道:“无念姑娘,无念姑娘被崔嬷嬷带走了...” 又来?! 赵止洵狠狠瞪他一眼,火急火燎往寿安堂里赶。 那人的手掌心和膝盖骨都还没痊愈,若是再受罚,也不知要等上猴年马月才能好,他倒不是心疼人,就是心疼他的屋子,那个屋子老被她这么霸占着,他不习惯,不舒服,很不爽。 “阿嚏!” 在寿安堂里给萧氏捶肩讲戏文的楚无念,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谁在骂我?”她小声嘀咕。 “是不是累了?” 正听戏文听得津津有味的萧氏回过头,看向她。 “没呢,奴才不累。” 楚无念立刻睁大双眼,摇摇头。 萧氏看一眼外面的日头,笑着道:“洵儿许是该回来了,你先回去吧。” “好。” 楚无念颔首应承,哼着小曲出了她的院子。 穿廊过院,一走出月牙形的拱门,她就见到远处有个人在往她这边赶,还火急火燎的,像是要火烧眉毛了一般,“王爷王爷!” 她朝那快火烧眉毛的人叫了一声。 听到声音,赵止洵抬起墨眸,便见到那人正笑嘻嘻地朝他招手,下一刻,便蹦蹦跳跳着朝他奔了过来。 凉小小 说: 明天上架啦,会多更哒!    第二十二章:跟你学的呀 “辰时你一出门没多久,崔嬷嬷就过来找我啦,我以为她是又要拉我回去抄经文的,还叫雨堂来拦着,结果到了那,便见到老夫人在竹帘下等着,脸上挂满了笑意,说是叫我过去给她讲戏文解闷呢!” 楚无念一蹦到他面前,就抬起头,眼眸子忽闪着叽叽喳喳地说起来。 所以,她没被苛待,没受罚,是过去讲戏文去了? 那他在这急什么?恼怒于方才自己那副火急火燎被她当做笑话看的样子,赵止洵盯着眼前的人,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咦?“王爷,王爷...”楚无念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伸出还在裹着纱布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一下,两下,再想晃第三下时,鼻尖就充入了熟悉的天竺葵香。 她睁大眼睛,长长的眼睫扑簌扑簌,眨了两下。 不管自己刚才的样子有多蠢,也不管她有没有看笑话,总之他现在就想抱抱眼前这一直叽叽喳喳叫的人,他靠在她的肩头上,轻哼。 妈呀!雨堂赶紧背过身去,连气都不敢大声喘,恨不得让自己隐身起来,什么都瞧不见。 被他抱在怀里的人抿抿唇,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凝固住了,她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听得到他心口‘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 “回去。” 那心口跳动得厉害的人抱够了,满意地勾起薄唇道。 “午膳吃什么呀?”楚无念反应过来,急忙跟上他的脚步,轻盈的小碎步挨在他身旁。 “你活都没干,还总想着吃的,哪有你这样的?”赵止洵任由她挨着自己,撇撇嘴角。 楚无念一脸心虚,滴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又理直气壮地道:“谁说我没干活,方才我在老夫人的屋子里还帮她捶肩呢!” 讲戏文不是什么体力活,捶肩总算了吧! 身旁被她挨着的人认真想了想,过了一会儿点头道:“行吧,待会你可以多吃一点。” 见他松了口,迈着小碎步的人立刻眉开眼笑。 前面的俩人好像都忘了,后面还有个倒霉蛋在小心翼翼地跟着。 用完午膳,楚无念靠在茶榻上,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赵止洵没骗她,说给她多吃点就给她多吃点,什么都往她碗里夹,她吃完,就成此刻这副样子了。 “嗝————” 刚摸完,就打了个响隔。 “这会知道难受了?”刚拿起公文的赵止洵,看了茶榻上那人一眼,皱了皱眉头。 “还不,嗝——,都是,嗝——,你夹,嗝——,的。”艰难地说完这句话,楚无念拍了拍心口,脸色涨红得厉害。 神色一紧,案桌边上坐着的人站起身子,给她倒了一杯茶水,走到她身旁坐下,帮她顺着后背。 “正琅,快走快走,今日宇文将军回来,微之在观咏楼订了好位子,可以一睹宇文将军的风采!”外面,传来了宋承誉的声音。 可当他提着袍子兴致高昂地冲进来时,人就傻住了,完全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什么,嗝——,宇文,嗝——,将军,嗝——,啊?”楚无念盯着目瞪口呆的宋承誉问。 赵止洵挨着楚无念,手掌心还在她后背上一下下地顺着,眼尾往他身上一扫,仿若当他不存在似的。 咽下喉间的唾沫,宋承誉走到红木圆桌边上,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这才缓过神来,“宇文将军是大周的一品武将,建朝以来从未回过长安城,世人都说他是大周战无不胜的战神,一出战便横扫千军,这回听说他要回来,都想要一睹他的风采呢!” 他不看眼前不理他的这人,只叽里呱啦地朝楚无念解释。 “哇!嗝——” 楚无念刚惊呼完,就打了个响嗝,给她顺后背的人立马瞪她一眼,她扬起的眉眼顷刻间耷拉下去。 “正琅,你不去吗?”宋承誉瞥他一眼,他可是特意跑过来叫他的,沈微之还在观咏楼里等着他们呢! “不去。” 这人却连想都没想,直接拂了他的兴致。 以后多的是机会见,这会偏要去那人挤人的地方凑那个热闹作甚?他的脑袋又没被门挤。 “唉。” 宋承誉叹了声气,脸色垮了下去。 “可是,我想去。” 茶榻上靠着的人,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说道。 “还打着嗝,去什么去?!”赵止洵皱眉,斥她一声。 “就是打嗝了,才要出去走走。”她嗫嚅着,乌檀色的暗纹蟒袍被她攥紧了几分,活动不便的手指头在上面轻轻扣着,晕开一圈圈细纹。 ‘不行,说了不去就不去。’ 一向很有原则的洵亲王在心里默默念着,可当身旁坐着的人掀开车窗帘惊呼一声‘哇,真的好多人呀!’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脑袋已经被门挤了。 “......” 宋承誉看了那黑着脸正瞪着自己的人一眼,拿手遮住自己丰神俊朗的脸,往外面靠了靠。 街道上挤满了长安城内的百姓,一下马车,便是人挤人的场面。 秦天出动了赤羽营的兵力,过来维护治安,长长的两排赤羽卫,将两旁的人群隔开。 见到赵止洵,他急忙带人过来,将观咏楼外面的百姓驱散开,让他们三人进去。 “哎呀,你们怎么才来?”沈微之一见到他们,急忙迎上去,吩咐店小二将果茶端上来。 宋承誉朝他努努嘴,他这才见到赵止洵黑着的脸,连忙给他将椅子移开,躬身请他上座。 赵止洵回过头,就见到身后这人正摇头晃脑地不知在找什么,双手一捞,直接将她按到了椅子上,自己在她身旁的位子坐下。 “啊?王爷,奴婢不能坐呀!”楚无念慌了慌,她还打着趁他不注意,偷跑出去找半双的主意呢! 他修长的手指头一抬,点了四下,楚无念的眼珠子跟着他的手指头转了一圈,一,二,三,四,四个位子,正好够坐。 宋承誉和沈微之对视一眼,暗暗吸了口气,自觉落到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位子上。 楚无念敛正眸色,只好老老实实坐着。 到了申时,守在城门口的小兵跑了回来,挥动手里的大周军旗,高呼一声,“宇文将军回来了!” 霎时间,下面人声鼎沸,都在高呼宇文长策的尊称。 大周建朝十一年,能安定如初,宇文长策有功不可没的功劳,是以,大周的百姓只要一提到他,脸上都挂着尊崇。 这会好不容易能见到他的尊容,更是激动不已,个个伸长了脖子,迫不及待想见到他。 宋承誉和沈微之已经跑到了雕花窗口前,往外伸头,赵止洵轻嗤一声,刚想跟楚无念嘲弄他们两句,墨眸一怔,才发现身旁这人也不见了。 “哎呀,宋公子,沈公子,你们给我让点地方!”窗口边上,传来这人焦灼又吃力的声音。 都到了这会了,宋承誉和沈微之哪还会理她,把窗口堵得严严实实的,一点缝隙也没留。 挤不进去,楚无念懊恼的缩回身子。 “咳咳咳!” 身后,传来一道瘆人的咳嗽声,他们二人不约而同回过头,看到那人裹着冰天雪地的墨眸,乖乖从窗口边上让开了,“无念姑娘,你请,你请。”二人客客气气地说道。 楚无念一乐,就占到了中间的位置。 被风吹拂起的鬓角碎发,在身后那人的墨眸里化开,泛起粼粼微光。 “来了来了。” 宋承誉和沈微之小心地靠着,不敢挨她太近,免得惹恼了身后那位主。 下面传来一阵齐整的盔甲轰鸣声,十二骑烈焰军在前面开路,中间一左一右各坐着一位主将,一位小将,年长威风慑人的那位,便是宇文长策,年少神色凌厉的那位? “哎,小将军也回来了啊!” 神色一滞,沈微之手中的折扇拍了一下脑袋,才想起那人的身份。 “宇文青云?”宋承誉咋舌,睁大着眼,恨不得连他脸上的每一个神情都捕抓清楚。 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十二骑烈焰军。 楚无念不知他们口中的小将军是谁,只拍着手,也跟着应和,“哇!好大的威风呀!” 火红的军旗扬着,满城的长安百姓迎着,还有名声烈烈的赤羽卫护着,可不威风吗? 赵止洵拂着茶盖,轻哼一声。 “咻咻咻!” 就在众人都惊呼咋舌之时,两旁长街的屋檐后面,飞射出几支利箭,“有刺客!”为首的烈焰军,大喊一声。 “锵!” 宇文青云脚蹬马背直接一跃而起,扬起手中的红缨长枪,将飞射而来的利箭一一击开。 “哇!小将军好身手!” 还有几个不怕死的在旁边拍手称赞。 刹那间,屋檐后面飞下十几名黑衣人,全都向宇文长策攻去,百姓四处哄散,秦天神色一紧,急忙疏通长街上的百姓散开,拔剑迎敌。 墨瞳生变,赵止洵落下手中的茶盏,走到窗口边上,便见到十几个黑衣人围着宇文长策剿杀,宇文青云和秦天在奋力抵抗,二十四骑烈焰军在一旁配合,还有不断涌出的赤羽卫赶过来支援。 这样严密的布局,就这十几个人,别说刺杀宇文长策了,连他的一根汗毛恐怕都碰不到,怎么还会有刺客如此莽撞地冲出来? “不行,回去了回去了。”一见到场面生变,沈微之和宋承誉从窗口边上缩回来,都不想再待了。 “正琅,你更是应该避嫌,今日之事我们改日再去跟你赔罪。”他们劝他一句,纷纷下了楼。 “王爷,咱们也走吧。” 眼见着没法去找半双了,楚无念侧过头,拉了拉赵止洵的衣袍。 瞧这人受到惊吓的样子,赵止洵收回半晒的眸光,点了点头。 马车刚从街道上离开,便听到后头传来一句,“宇文将军受伤了!”紧接着,打斗声渐渐弱了下去。 就这么十几个刺客,也能将英勇无双的宇文将军伤到? 赵止洵手指头轻轻叩着桌面,墨眸一点点往下沉。 到了傍晚,秦天才从外面回来,脸色不太好看,他身为赤羽卫的首领,护卫长安治安是第一要位,这回差事没办好,他少不了要受到周文王的问罪。 “属下办事不利!” 进了书房,他直接在赵止洵面前跪下。 这件案子,扯进了赤羽营,必定也会将赵止洵牵扯进去。 长椅上的人面色沉着,“刺客一个都没抓到?” “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活口,当场咬舌自尽了。”秦天一脸懊恼,眼里透满焦灼,接着说道:“宇文将军受了轻伤,已经在宇文府中歇下了。” 赵止洵冷哼,“这个局设得真好。” 秦天跪在地上低着头,久久不敢起来。 次日的早朝之上,说的全是宇文长策遇刺的事,太子的内臣们众口铄金,全都将矛头指向赵止洵,除了指责赤羽营办事不利,就差直接说,那些刺客是他派去的了,听得他耳膜生疼。 矛头尖锐,周文王只好提早下朝,将涉案的一干人等都叫到御书房中问审。宇文长策受了伤在府上歇着,只有宇文青云一人入了宫。 “陛下,赤羽营这回办事不利,理应严惩!”公孙宇第一个跳出来,花白的胡子轻轻抖动着。 “公孙卿别急,朕一会自会定夺。”周文王轻声安抚他。 听见身后衣甲晃动的声音,赵止洵伸手按住想要上前领罪的秦天,微微摇头,他敛眸,悄无声息地退回去。 “宇文将军的伤如何?” 周文王看向一旁安静站着的宇文青云,温声问道。 少年正低垂着头,生来便是武将之后,身上总有一股让人畏寒的气息,他朝周文王躬身,行了一礼,“谢陛下垂爱,家父身上受的只是轻伤,并无大碍。”顿了顿,他又沉声道:“倒是心里生了寒,家父护卫大周北界边陲多年,没想到这回一回到长安城中便遭人刺杀,实在寒心。” 此言一出,周文王的脸色都变了变。 赵止洵这才抬起眸光,打量眼前的宇文青云,他躬着身子,一片谦恭之势,可话里,却带着锐气,这话就连朝堂上的老臣,恐怕都不敢轻易说出来。 “小将军放心,这件事朕定会还宇文家一个公道。”周文王的脸上,已然现出一片愧疚之意。 宇文青云微微颔首,退到一旁。 “赤羽卫首领?!” 周文王皱眉,沉声喊了一句。 “卑职在!”秦天深吸一口气,从赵止洵身后走出,跪到周文王面前。 “被诛杀的刺客身上,可有查到什么线索?”头上的卫冕抖了抖,他的脸色冷了几分。 秦天摇了摇头,“刺客狡猾谨慎,没能留下活口,卑职还在查探,恳求陛下宽宥时日!” 不愧是洵亲王的人,没有直接领罪,开口就是跟天子提条件。 周祁炎冷哼,睨着秦天冷声道:“此事,不管刺客是何人所派,赤羽营都首担重责。” “殿下和公孙大人似乎很着急?”一直沉默不语的赵止洵,双手交叠,墨眸落到他们二人身上,接着说道:“昨日的刺杀到现在,才过了十几个时辰,秦首领只是向陛下讨要些查案的时日,又没说不领罪,倒像是触到了殿下和公孙大人的命门?” 公孙宇面色紧绷,咬了咬牙,“他是你的手下,赤羽营也归你所管教,你自然要向着他说话!” 赵止洵摇摇头,看向座上的周文王,恭顺回道:“臣是为陛下办事,自然是向着陛下说话。” 这话让周文王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开,直接朝周祁炎和公孙宇勒令,“太子和公孙卿慎言!” 二人的脸色,瞬间憋得跟番薯一样难看。 几个人商讨了一番,最后给定了秦天七日的办案期限。 一坐上回府的马车,赵止洵就捏了捏眉眼,“怎么了?不舒服吗?”楚无念上前靠他近一些,矮下头去,双眼往上望着他。 “嗯。” 他轻应一声。 “呼,呼。”面前矮下头的这人,往上轻轻吹了吹,轻柔的风拂过干涩酸胀的眉眼,赵止洵怔了怔,睁开眼看着她。 “跟你学的呀。”她弯起眉梢,眼睛眯成一条线,又吹了吹,半晌后,见他紧皱的眉眼舒展开了,才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好多了?” “嗯。” 他又应了一声,人看起来很是疲乏。 楚无念眨了眨眼,想起前些日子他一直在细心照料她,昨日出了事之后他又一直忙到半夜才睡,此刻眼下一片乌青,定是困得厉害,她将自己的腿伸直,拍了拍道:“还有一个时辰才回到府上,王爷不如先睡一觉?” 赵止洵下颌紧绷,“睡你腿上?成何体统。” 楚无念扬了扬眉,“反正有车帘布遮着,要那些别人瞧不见的体统作甚?”见他强忍着困意,坐着不动,她将腿收了起来,撇撇嘴,“那好,您是高高在上的洵亲王,得按着体统来。” “谁说的?” 下一刻,方才还将体统挂在嘴边的这人,直接就躺到了她还没收好的腿上,眼皮子合了上去。 腿上一沉,楚无念弯了弯眉眼。 路过如意斋时,她悄悄掀起车帘布,往旁边的商铺屋檐下一瞧,便见到了伸着脑袋张望的半双,眼眸亮了亮,可一看到腿上睡得正香的这人,她亮起的眸子又暗了下去。 要将车帘布放下时,她好像见到了一个在哪见过的身影,在往如意斋中走去,想要看清时,他的步伐太快,一晃眼,就不见了。 吸了吸气,她只好将帘布放下。 马车在亲王府门前停下,楚无念低下头,小声说道:“王爷,到了。”这人抿抿唇,才从她腿上爬起来,沉声道:“你先回去。” 哈? 楚无念愣了愣,“您不进去吗?” “我还有事。”他言简意赅。 “那您为什么还要回来这一趟?” 长长的眼睫毛扑簌着,这人没完没了地问个不停。 “笨蛋,还不是为了把你送回来。”赵止洵绷着脸,将她拎下车。 楚无念还没消化完他的话,马车就已经扬长而去,似是有十分要紧的事,她赶紧躲开,避开迎面扑来的灰尘。 到了刑部,赵止洵撩起袍子下车,宋承誉和沈微之已经在门口候着他了,一见到他,双双上前鞠躬请罪。 “行了,对方是冲着赤羽营而来,就算是没有昨日的事,他们也会想方设法将罪责过问到爷头上。” 赵止洵轻晒他们一眼,往刑部大门里走去。 “仵作已经来验过了,蔡正也在里面。”身后的二人紧绷的脸才松快下来,急忙拔腿跟上去。 刑部的暗房里,一共躺了十七具尸首,全是昨日在街头上行刺的刺客,刑部尚书蔡正走上前,朝赵止洵行礼,“王爷。” 赵止洵的手里捂着锦帕,开口问:“怎么样了?” “仵作全都验过了,身上的伤口皆是昨天所伤。”蔡正颔首回道。 “自尽的那一个呢?”他敛眸问。 “这儿。” 蔡正领着他上前。 赵止洵眯眼,示意一旁的仵作上前,撬开他的颚齿,只见这人的齿牙缺漏得厉害,就算是想要咬舌自尽,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墨眸一凛,他勾起唇角,“开腹。”这两个字,被他说得风轻云淡,沈微之和宋承誉捂了一下心口,硬生生将呕吐感咽了回去。 “是。” 仵作打开刀具,直接上前动手。 蔡正领着他们三人出来,刚要带他们到前堂里看茶候着。 一出来,沈微之还好,只是扶着暗房外的树干靠着,宋承誉直接就跑到一旁,吐了出来。 “没出息。” 赵止洵轻晒一眼,抬步离开。 两个时辰后,仵作手里拿着一枚小巧的暗器走上前,呈给赵止洵,茶盖落到茶盏上,他拿起泛着粼光的暗器仔细端详,下一刻,眉梢冷了下去。 蔡正凝着那枚镖形暗器,脸色立刻变了变,刑部的人,最通晓暗器之形,其中之道。 “前朝的人。” 赵止洵阴沉了一日的脸,现出一丝笑意,这枚暗器,他在前朝的刑书上见过。前朝有一种死士,若是行刺不成被抓到,便吞没这类暗器划破喉咙自尽,咬舌不过是迷惑人的表象。 凉小小 说: 不好意思,更新晚了,磕头请罪!    第二十三章:谁大惊小怪啦? “前朝的党羽竟还没有清扫干净?”刚吐完回来的宋承誉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睁大了眼。 赵止洵微眯着眼,觉得他问的这话实在愚蠢,“咱们的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不就是前朝的党羽?” 也对啊。 宋承誉噤声,不敢再乱说话。 沈微之白他一眼,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正琅,你是说他们二人和这件案子有关?” 可想了想,他又生了一个疑惑,“说来宇文将军这么好的身手,就区区十七名刺客,怎么还会受伤了呢?” 那人天生就是在战场上厮杀的人,未免太过奇怪。 赵止洵将暗器捏进掌心中,轻晒道:“这恐怕就要问咱们的宇文将军了。” 宋承誉和沈微之对视一眼,都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难不成这世上还有傻子想自虐不成? 蔡正端坐着,脸色一片肃然,朝他微微低头问,“王爷,这件事要不要禀告陛下?” 周文王下令,命刑部和秦天配合,将这件案子彻查清楚。 他薄唇轻抿,十分干脆地吐出两个字,“不必。”有的时候案子查得太快,不是一件好事。 “是。” 蔡正应承下来。 袍子一抖,坐在主位上的那人站起身子,出了刑部的门。 沈微之和宋承誉懵了懵,方才那个画面还萦绕在他们脑海里,二人朝蔡正行礼后,也匆忙离开了。 回到麒麟院中,没见楚无念在院子里,雨堂上前说道:“无念姑娘出府去了,说是让爷不要担心,她出去一趟就回来。” 赵止洵微微皱眉,没有多问,只捏着袖中的暗器进了书房。 到了申时,秦天走进书房里,将房门合上,走上前禀告道:“宇文将军一整日都待在府上,也并未见可疑之人进府。倒是朝中有不少官员,上府探望,都被他拒在了门外。” 哦?这是在向周文王表明,他是真的寒心了? 雕花窗外昏黄色的日光落到这人格外俊美的面庞上,晕开一抹柔光,他敛下眼眸问,“昨日与刺客交手之时,二十四骑烈焰军有没有受伤?” 秦天仔细想了想,双眸一滞,急忙摇头,“就连赤羽卫,也就只有几个人受了轻伤。” 赵止洵轻哼,“这件案子不必再查了。” 秦天咋舌,“王爷知道是何人所为了?” 他摇了摇头,风轻云淡道:“不知道。” “......” 不过没有把握的事,他的主子一向不会做,秦天也只是心间忽闪过一丝疑虑,尔后便打消不见。 批阅完公文回来,赵止洵回到屋子里,发现依旧是空荡荡的,他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人还没回来?” 声音里也带着几分焦灼。 “还没...” 雨堂的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 “她说要出府你就给她随意出府?”墨眸涌上一抹烦躁,这人开始质问起眼前的倒霉蛋来。 雨堂顿时汗如雨下,嗫嗫嚅嚅道:“可您也没说不让她出府啊...” 赵止洵,“......”气顺不下去,他冷声道:“别在爷跟前碍眼。” “哎...” 倒霉蛋身子抖得似筛子一般,退了出去。 “咦,你怎么抖成这样?”雨堂刚走到门外,便撞上了从外面回来的楚无念,她的怀里正抱着一堆东西。 雨堂没空回她的话,又折回到屋子里喊:“爷,无念姑娘回来了!” 茶榻上那人正低头拂着茶盖,慢条斯理地道:“回来便回来了,这么大惊小怪地做什么?” 雨堂,“......” 也不知大惊小怪的人是谁。 “谁大惊小怪啦?”楚无念抱着怀里的东西走进去,疑惑地看着他们,看一眼茶榻上的人,又看一眼站在门口耷拉着脑袋的雨堂。 “他!” 他们二人各指着对方。 楚无念愣了愣神,不知该看哪一头。 赵止洵瞪了雨堂一眼,他只好将手收回去,小声道:“是奴才。”说完,自觉退了出去。 “那是什么东西?” 茶榻上的人指着她怀里的东西。 “这个呀。”楚无念走上前,将怀里大包小包的东西堆到茶桌上,兴致高昂地说道:“白日从宫里出来,你不是说眼睛酸胀不舒服吗,我便到了药铺中问太夫,他就给我抓了这些药啦。” 敛了敛眸,她仔细辨别桌上的药,继续说道:“这包是要辰时泡给你喝的,这包是要午时泡给你的,这包是要酉时泡给你喝的。” 楚无念一包一包拿起来,把每一包药都说了个遍。 原来是出去给他买药去了。 墨眸里染着柔意,赵止洵轻笑,“你竟能记得这么清楚?” 闻言,方才还兴致高昂的人,瞬间撇了撇嘴,“在王爷的眼里,奴婢竟是那么健忘的人嘛?” 她明明将他白日里眼睛酸胀不舒服的事记得这么清楚。 “倒也不是。” 他轻哼,凝着茶桌上那大包小包的东西,板着脸道:“此刻是酉时末,那你还不赶紧泡给爷喝。” 他拿起酉时该喝的那包。 “对对对。” 楚无念也不同他计较了,直接夺过他手里的药,跑去寻热水给他泡去了。 茶榻上的那人靠着软垫,看着那个忙忙碌碌的背影,吃力地抿着薄唇,可还是没能忍住轻笑出声。 将药泡好后,楚无念端到他面前,给他吹了吹,等冒着气的白雾一点点消散,才递给他。 见她的手只伸着,赵止洵皱了皱眉头,薄唇抿着,“没了?” 还有什么?楚无念盯着他,许是在外面奔波了一日,鬓角边的碎发掉了下来,微微散着。 笨死算了,这人微恼地问:“之前你受伤的时候,爷是怎么做的?” 她歪着脑袋想了半晌,才咧开嘴角,一脸盎然地道:“您是想要奴婢喂您吗?来吧。” 说着,轻轻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 “......不用了。” 赵止洵要被她给气死了,直接伸手横过她手里的药碗,仰头咕噜噜喝下,将碗扔给她,拿起文书将十足难看的脸给遮住。 又怎么了啊? 楚无念抿抿唇,理好鬓角边上的碎发。 一直到入睡,这人都板着一张脸。 踌躇了许久,楚无念迈着小碎步走到他榻边,蹲下身子,朝背对着她的这人轻声哄道:“奴婢愚笨,不知哪里惹王爷不高兴了,可您要是心里有气也别憋着,您可以同奴婢说的,说了之后心里就好受多啦。” “闭嘴。” 那人没转身。 完了,这回没那么好哄了。 她蹲得脚麻,干脆直接跪下去,把手撑到他的床沿边上,又朝他凑近一些,“要不,奴婢也像同老夫人讲戏文那般,给您讲戏文?” “我又不是老夫人。” 他轻晒。 她又想了想,干笑道:“可是别的,奴婢也不会了呀。” 忽然,软榻一动,床上那人坐起身来,双手往下一提,下一刻,她已经躺在了他的榻上,头上的发髻松开,滑落下来的青丝把他的床铺了个满怀,他也躺了下来,宽声道:“这样就很好了。” “可是...” 楚无念伸手扣住床沿,欲起身。 “打住。” 赵止洵反身一压,双手扣住她的双肩。 眼前那张俊美的脸骤然间放大,这人压在他身上,凝着她,墨眸带着威慑,鼻尖呼出来的气息很温热,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拂到她脸上。 两个人的瞳孔里,都只有放大的对方,楚无念见到了眼睫轻颤,眸色带着慌乱的自己。 寂静的屋子里,只听得到床榻上俩人的心跳声。 他的身上只着了一件薄薄的寝衣,衣襟微微敞开,能隐隐看得到里面坚实的胸膛。 小巧精致的耳后根发烫得厉害,她别过脸去,手指头卷起来,抿紧双唇,“奴婢不下去就是了。” “你是怎么进掖幽庭的?” 衣袖一拂,他沉声问道。 霎时间,她的手死死地扣住床沿,眼眸微颤。    第二十四章:想知道 “嗯?” 见身下躺着的人没有动静,赵止洵重复一声。 长长的眼睫覆盖下去,有条不紊的气息凝固了片刻,她开口道:“我是前朝宫中翁婆婆的女儿,我娘在入宫前,便有了身孕,她生下我后,便带着我在后宫中东躲西藏,后宫的楚美人见我们母女俩可怜,便让我到她跟前做事,我便也跟了她姓。” 赵止洵眯眼,“你娘有了身孕,竟还能混入宫中?” “后宫验身子的荣嬷嬷与我娘有交情。”似是想到了伤心事,她的眼角滑下两行泪水。 楚无念咬唇,抬手将泪水抹去,“好端端的,王爷做什么问起奴婢的身世来了?” 白皙的脸上,依稀透露出几分委屈的神色。 赵止洵薄唇微抿,细微的神色落入他眼中,他敛了敛眸,“想知道。”下一刻,一直抵在她身上的人,躺到她身侧。 复杂的神色从眼中一闪而过,赵止洵闭上了双眼。 这人那样的身份,怎会轻易告诉旁人,他轻笑。 次日辰时,楚无念伺候他净面更衣,锦缎五彩祥云朝服刚穿到身上,雨堂就从外面跑了进来,沉声道:“爷,定国公过来了!” 墨眸沉了沉,他理好衣襟,走了出去,腰间的月牙状缀麟图纹玉佩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着,“这个时辰,定国公是过来接本王入宫上朝的?” 赵止洵站在廊下,微微笑着。 上回的事,林湛德心中还有气,此刻脸色也不怎么好,可想到他此行的目的,他亮起手中明黄色的圣旨,倒是露出两分笑意来,“王爷今日不用进宫上朝了,非但今日不用,这几日都不用了。” 周文王的意思?握着玉佩的手微微收紧,赵止洵笑眯眯的,“正好,本王每日都被那堆积成山的文书给压着,休沐几日倒合了我的意。” 霎时间,林湛德脸上好不容易流露出来的那两分笑意消失了个干净,冷嘲一声,“既然嫌累,王爷将这辅政亲王的位子让出来不是更好?” 赵止洵轻笑,“让出来,也得看有没有人能坐得了?” 那张蛊惑人心的面庞上,当真瞧不出一丝颓靡,林湛德以为能亲眼见到他失意的样子,可这人,却惘若未闻,像个没事人一般。 冷哼一声,林湛德将圣旨扔给一旁的雨堂,黑着脸拂袖离去。 “去问一下易忠,怎么回事。”事发突然,连赵止洵也未能预料到。 “是。” 秦天急忙退去。 他侧过头,冷声道:“备车,爷要去一趟刑部。” 雨堂点点头,将圣旨收好便跑去备马车。 等楚无念出来时,麒麟院里已经没人了,“人呢?”她伸了伸脖子,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后,从东边的院墙翻了出去。 半双刚收拾好准备出门,见她突然到当铺里来,连忙上前问道:“小主,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既然宫里的那位主子咱们已经知道了,这段时日你就不必再去如意斋盯着了,若是被人发现你的身份,那就危险了。” 楚无念小声嘱咐她,昨夜赵止洵忽然那样问让她很是不安。 “好。” 半双急忙颔首。 赵止洵去到刑部时,蔡正已经候在门口相迎,“王爷突然到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边说着,便将他往里迎。 他坐到前堂里,拿出手里的那枚暗器,交到蔡正手上,“这个东西,你拿进宫禀明给陛下,照实说便是。” “您昨日不是?...” 蔡正眸光微滞,凝着手里的暗器,一脸肃色。 “此案本王理应避嫌,如今陛下对赤羽营起疑,这东西再拿在本王手里,已然不合适。” 这几日都不让他进宫上朝,便表明周文王已经信了他人的谗言,只是这个人是谁,此刻他还不确定。 “下官这就去。” 蔡正颔首,敛下神色。 回到麒麟院中,秦天已经从宫里回来,见到他急忙上前道:“易忠说了,昨日宇文长策进了一趟宫,说是他的伤好了,进宫禀明陛下一声,好让他安心。” 顿了顿,他又问道:“王爷以为,是他谏言陛下不让您进宫上朝的?” 赵止洵的墨眸沉着,稍微点了下头,“本王猜到兴许会是他,此番,意图更是明显。” 神色一紧,秦天脸上划过一阵担忧,“那要不,属下再去宇文府外盯着?” “不必了。” 想到没想,赵止洵直接便拂了他的意。 沉默片刻,秦天退了出去。 “王爷王爷,我去厨房里炖了老鸭汤,喝了可以暖胃御寒的,您刚从外面回来,得趁热喝!” 楚无念端着一盅老鸭汤从书房外面走进来,鼻子被冻得红扑扑的,她一见完半双回来,就跑到厨房里给他炖了汤。 “你会?” 赵止洵微微皱眉,看着眼前她盛的冒着雾气的热汤。 “这是王嬷嬷教我的,您平日里出府,我在府中待得无聊,便叫她教我啦。”她扬扬眉,似是十分得意,“您赶紧尝尝!” 她催了催。 赵止洵半信半疑地接过来,尝了一下味道,汤味浓郁,入口滑到胃里,便涌上一阵暖意,他沉入深渊的眸色露出一丝笑意。 “倒是喝不死人。”他戏谑道。 闻言,她扁了扁嘴,尔后又勾起双唇,“反正能喝就行!” 嘴上没说好喝,可这人却是将一整盅汤喝了个底朝天。 楚无念端着碗勺,一蹦一跳地出了他的书房。 蔡正将从刺客腹中拿出的暗器交到周文王手上时,他的脸色顷刻间便沉了下去,“前朝的余孽,朕当初就该清完!” 周文王敲了一下案桌,宇文长策此番受伤,已是让他很是震怒,此刻见到手里的东西,更是磨牙凿齿。 蔡正躬身回着:“可是,前朝余留下来的党羽,在朝中的根基都极深,也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陛下若是想借这件事将他们都清了,只怕会拔除掉朝中大半的势力,也会让朝中的臣子们寒心。” 已经寒心了一个宇文长策,若是再来几个,只怕这稳固的帝基,就要受到动摇了。 “蔡卿所言极是。” 周文王深吸一口气,脸上满是愁苦。 “此番陛下该仔细考量,拿捏好轻重。”顿了顿,他提议道:“王爷处事一向有分寸,陛下何不问问他?” 周文王皱着眉头,思衬了许久,宇文长策昨日的那番话,让他拿不定主意,末了,他摆了摆手,让蔡正先退下。 他点头,行了一礼。 一出御书房的门,蔡正就撞上了一个人影,满身的萧寒之气扑面而来。    第二十五章:冲撞灵位 “小将军?” 在恍然间的失礼后,蔡正朝他躬身施礼。宇文家族战功赫赫,而宇文青云身上战功虽少,但也受到朝中不少臣子的敬重。 “蔡大人。” 他垂眸回他一礼,便朝御书房而去。 此番宇文长策回来,许多事都交代宇文青云去做,颇有让他熟知朝堂政事,与朝中的臣子结识的意思。 蔡正回头看一眼那人萧寒的身影,青缎朝靴下,踏着沉稳有力的步伐,只十三四岁的年纪,眼神中便有着沉稳慑人的气魄,他的眸光沉了沉,跨步走下御书房外的玉石台阶。 往后的几日,宫中都没消息传出来,周文王虽下令让赵止洵不用进宫上朝,可到底是屹立朝堂十余载,为了宽慰他,暗地里给他送了不少好东西。 赵止洵靠在茶榻上,手里摸着冰冰凉凉的图纹玉佩,看着雨堂将那一个个华丽斐然的红木礼盒抬进屋子里,眼尾轻轻扬着。 楚无念拿起一条狐面绒毛厚毯,跑到赵止洵跟前,眼里闪着狐光,“王爷王爷,这毯子能不能送奴婢一条?” 她已经铺了两条到他软榻上了,再铺也铺不下了。 闻言,赵止洵下颌绷紧,凝着她问:“你那屋子里很冷?”自她回屋睡之后,赵止洵让人到她屋子里生了炭火,每夜入睡都有炭火烘着,此刻见到她眼巴巴眨眼的样子,手心微微收紧了些。 她眨眼,不知他为何突然这么问,摇摇头道:“不冷呀。” 捏着玉佩的手松开,他抬手,捋好她鬓角边上散乱的发丝,“床上的那两条你都拿去,若是屋里冷得厉害,便叫雨堂再加几个火盆。” “真的不冷呀!” 她正了神色,眼睛也不眨了,朝他凑近一些,十分认真地道:“奴婢只要这一条就够了。” 这人的眼眸里分明闪着狐光,就像是抓到小羊的恶狼,在跟嘴里叼着的小羊说,‘我不会吃你的,只要喝你的一点血就够了。’ 赵止洵轻笑,“拿去吧。” “谢王爷!” 她勾起溢满笑容的唇角,将怀里抱着的狐面绒毛厚毯收好,起身一溜烟出了他的屋门。 半晌后,拨弄完赐礼的雨堂走到茶榻前,朝上面神色慵懒的人说道:“爷,奴才方才见无念姑娘到老夫人的院子里去了。” 原来是要拿给萧氏的。 赵止洵勾起薄唇,难得地宽声道:“知道了。” 瞧着自己主子这副满面春风的模样,雨堂小心翼翼地提起脚,退了出去。 “老夫人。” 楚无念拿着毛毯跨进寿安堂的院门,喊了一声,没人应,整个院子里都静悄悄的,院廊上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穿过长廊,她疑惑地往竹帘后面瞧,萧氏的屋门半虚半掩的,站在门外还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烟味。 像是有什么东西烧着了? 心下一紧,楚无念急忙推门跑进去,“老夫人!”她大喊一声,掀开隔断处后的帘布! 下一刻,整个人惊愕在原地! 萧氏正跪在蒲团上,往火盆里扔纸钱,崔嬷嬷立在她身旁。灵台上面,供着一张黑面白字的牌位,牌位上写着:“吾儿怀甫之灵位。” 听到动静声,萧氏回过头,脸色布满警惕,即使看到身后来的人是楚无念,紧皱的眉头也没有松开半分,厉声问她:“你来做什么?” 楚无念往后退一步,双手不自觉抱紧手里的厚毯,嗫嚅道:“奴才,奴才给您送毯子过来,这是陛下赐给王爷的...” “到外面候着。” 崔嬷嬷的神色也沉了下去,拧着眉头上前驱赶她。 冲撞灵位,是十分不敬之举。 “是。” 她慌忙低下头,将帘布放下,悄无声息退出去,呼出来的气息沉重得厉害,抱着手里厚重的毛毯,她的双脚小心地并到一起,凝着屋檐下被冷风吹得直摇的海棠。 原来萧氏口中的甫儿,竟是她已经过世的儿子,可为何独独萧氏一个人在这里祭奠,而赵止洵看起来却若无其事? “进来吧。” 她在回廊下站了三个时辰后,崔嬷嬷从里面走了出来。 “是。” 她颔首,轻盈的步子才跨进去。 “老夫人腿脚不好,这狐面绒毛毯子暖和,冬日里拿来盖着正能抵御风寒。”她说着,将手里捂暖的毯子盖到萧氏腿上。 萧氏摸了摸上面的绒毛,抬起头问她,“这是王爷让你拿过来的?” 她双手交叠,眼神清澈的点头,“王爷一见到这毯子,便叫奴才拿过来给您了,可见心中十分记挂您。” 听完她的回话,方才还冷着脸的萧氏,脸上倒是透露出笑意来,“可你不知道的是,如若洵儿记得今日是他兄长的忌日,决意不会让你过来。” 话里,透着微凉。 楚无念怔了怔,手指头捏紧入掌心里,没曾想里面还有这层深意。 堂堂辅政亲王,能处理得了朝中大小政事,撑起大半个朝堂,却记不得家中兄长的忌日,这话说出去谁信。 想来,他和萧氏之间,有隔阂。 “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萧氏靠在轮椅上,眉目沉着,人看起来有些疲累。 暗暗吸了一口气,楚无念低头道:“老夫人好好歇息。” 此番一来,倒是弄巧成拙了,茯苓糕的事,兴许又要搁上一段时日才能开口问她了。 她耷拉着个脑袋,垂头丧气地回了麒麟院。 “老夫人的屋子里很暖?”一愣神,她完全没察觉到廊下正站着一个赵止洵。 “哈?” 她抬起头,见到了人间风月。 屋檐上已经亮了灯盏,里面的红烛被纱罩笼着滟滟的光,那团光晕暖暖的,像是要溢出来似的洒在他脸上,美好得宛若夜空里寻常人触不到的繁星。 “怎么去了那么久?” 他见这人傻傻地看着他,神色暗了两分。 听清他要问的话,方才还傻乎乎的这人,青黛色的眸立刻亮了起来,朝他说道:“我带了毯子去寿安堂,老夫人高兴,便拉着我多聊几句话啦,她还想留我在那里用晚膳呢,不过我说我是王爷的奴才,得回来伺候您用膳,她这才放我回来的。” 她笑眯眯地看着他,脸上透着自豪。 “算爷没白疼你。”轻晒她一眼,他转过身去,墨眸露出笑意来,潋滟在眼波里。 七日之期到时,赵止洵才接到入宫的口谕,他让秦天带上护卫宇文长策受伤的那几名赤羽卫,一同进了宫。 周文王心事重重地坐在龙椅上,似是举棋不定。 睨了一眼这御书房中站着的人,赵止洵望向主位上的人,开口道:“臣有个请求。” “爱卿请讲。” 请求一出口,周文王便接了他的话。 他敛眸道:“宇文将军是此次刺杀案的受害人,既然刺客指向他,理应也到场才是。” 可这御书房中,除了涉案的一干人等,宇文府便只有宇文青云露了面,宇文长策的伤既然已经好了,应该来才对。 闻言,宇文青云站了出来,“家父的伤刚好,未免舟车劳顿,刺杀案洵亲王有什么要问的,问小将便是。” 赵止洵笑了笑,看向周文王,“陛下,既然如此,臣看这案子也不必再结了,臣先行告退。” 说着,还真一撩袍子就往外走了。 留下一屋子大眼瞪小眼的人,周文王叹了声气,这回他听信宇文长策的话,轻易撤了他的朝事,定是惹恼了这位主。 楚无念还在屋子里替他理着床榻,一抬眼,便见到一抹黛青色朝服从外面洒了进来,“今日怎么下朝这么快?” 她跑上前,给他沏茶。 “等鱼上钩。” 他拿过茶盏,拂了拂茶盖。 他一从宫里出来,圣旨就从陆安的手里飞到了宇文府上,宇文青云还没和宇文长策说完话,父子二人便双双走出来接旨。 陆安举着手里的圣旨,高声念完,交到宇文长策的手上,临走前,他宽慰他一声,“陛下体恤将军在北界边陲多年护卫有功,可洵亲王这么多年也为大周立下不少政绩,陛下难以抉择,两边都不可怠慢了,还请将军也能体恤陛下。” 苦口婆心的一番话,让宇文长策锐利的双眸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敛了敛眸,他威慑的脸上生出几分忠耿,“陛下的苦心,臣已明了,明日会准时入宫。” “有劳将军。” 朝他鞠了一躬,陆安才安心离开。 沉了眉目,他低声说道:“眼下,只有先顺着赵止洵的意。” 他身侧的宇文青云急了,扯着脖子道:“可是父亲并无大错,陛下总不会怪罪于您。” “会不会怪罪,你我说了不算。” 他将圣旨收好,垂怜地看少年一眼,进了里屋。 宇文青云英气的眉宇间,隐隐透露出一抹戾气,恍惚间,便消失不见。他在屋檐下静坐片刻,站起身子出了宇文府的门,往这几日频频会去的地方走去。 楚无念不知道赵止洵口中所言的‘等鱼上钩’是何意,只见到他歇了一觉起来后,宋承誉和沈微之便来了他的屋里,炭火盘围着,三人下棋下得正热。 “正琅,今日你后脚刚出御书房的门,后脚陆安便带着陛下的圣旨去了宇文府,明日宇文将军这宫是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了。” 宋承誉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很是复杂,一面佩服这人处事的手段凌厉,一面又对宇文长策生出担忧的神色来。 黑子落下,堵住了沈微之的去路,他眉梢微挑,“这案子爷本来就是要查个水落石出,没了他,这盘棋便下不了。” 沈微之苦着一张脸,“你下不了便下不了,别挡了我的去路啊,我这才刚走了几步呢!” 愁眉莫展又焦头烂额的样子,惹得宋承誉捧腹大笑,“就你那棋艺,还妄想跟正琅对得过五招。” “你倒是厉害,三招都过不了。”他睨身旁这人一眼,冷嗤一声。 “沈公子将白子放到这里就行了。”身侧一直在默默沏茶的人,发出一道轻声,手指头往前指了指。 敛了敛神色,沈微之照楚无念说的去放,路果然通了,他乐着拍了一下手,“多谢无念姑娘!” 原本就被黑子吃死的棋盘生了变色,赵止洵抬眸看了身侧这人一眼,她立刻噤声道:“王爷,奴婢不该多嘴。” “还知道你是爷的人?” 胳膊肘竟往外拐,他轻哼一声。 “哎呀,正琅,无念姑娘不过是好心帮我,你别怪罪她。”沈微之急忙为她开脱。 “就是,来,别理他。” 宋承誉塞了一个橘子到她手里,她急忙又还回去。 “你看你,都把人吓成什么样了。”宋承誉指责赵止洵一句。 见她低垂着个头,长长的眼睫覆下一层暗影,他挑眉道:“爷乐意。”说完,手别到她身后,将她往自己身旁挪一些。 他们二人走后,她端着一盘橘子走上前,拿起一个剥成一片一片的,连上面的筋络都去得干干净净的,才敢递给他。 “你也不用这样,爷又没计较那些。”放下手里的公文,他的墨眸落到那一片片橙红色的橘色片上。 双眸滴溜溜转了转,她也学着他的样子道:“王爷不必多想,奴婢也不是为了求您饶恕,是这橘子实在是甜,想让您尝尝。” “噗呲————” 眼前这人笑出声来,“你倒是将爷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他张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墨眸中盛着的人会意,捻了一片便塞入他嘴里,殷切地问:“是不是很甜?” “嗯。” 他含糊不清的应着,等嘴里被塞满的时候,他才发现,她变成了之前的自己,而他变成了被投食的那个。 瞧着眼前这忽远忽近朝他凑来的人,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轻哼。 “王爷,老夫人这几日心情不太好,您能不能过去陪陪她?”放下已经空了的盘子,她又凑上前。 她那日从寿安堂回来后,就没见赵止洵过去看她过,他手中是有案子要查,可过去看一眼的功夫总是有的,但不知为什么,他总是有意避着。 兴许,是想起了那日是赵怀甫的忌日... “原来是为了老夫人。” 眼前这人的眸色,明显冷了一瞬。 楚无念的脸上生出几分慌意来,随即,眼睫上染了一抹黯然,“奴婢是觉得,老夫人一个人在寿安堂里待着闷,不然也不会让崔嬷嬷过来找奴婢过去给她讲戏文了。” 薄唇微抿,过了片刻,他敛神道:“等过几日,爷会过去看她。” 瞧这个样子,是在避开赵怀甫的忌日。 抓着茶桌的手微微收紧,下一刻,楚无念便满面欣喜地道:“王爷能过去看老夫人最好了,最好是能多陪她一会儿。” 方才还染着黯然的眉梢,瞬间明亮了起来,镀上一层闪闪耀眼的光芒。 “谁让你这回帮的是自己人。” 赵止洵抬手,抚了抚她的鬓角。 她弯起眉梢,任由他抚着。 次日,宇文长策与赵止洵几乎是同时出现在御书房外,墨眸里闪着精光的人问候眼前的人一声,“回了长安城,宇文将军的身子倒是差了许多,看来还是北界边陲那寒凉之地适合你。” 话里透着刺,就差说出‘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最适合你’这样的话来了。 “这长安城本将本就才待了一次,不像王爷久居在这繁华之地,怕是早就忘了东南西北是哪个方位了吧?” ‘老子看你是飘了,老子行兵打仗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娘胎里待着呢!’,这是赵止洵从他双目里看出来的原话。 那又如何?战场上由你做主,可到了朝堂上,便是由爷做主。 咬了咬后凿牙,他微微笑道:“区区方位,也就你这般经常和沙尘土打交道的人日日挂在嘴边。” 撩起袍子,他往御书房中走去。 察觉到身后隐隐传来一阵戾气,宇文长策伸手按了按身后蠢蠢欲动的宇文青云。 “父亲放心,孩儿自有分寸。” 宇文青云轻声说道,他才稍稍点下头。 众人都到御书房后,蔡正将从刺客腹中发现的暗器拿了出来,重复那日他在周文王面前说的话。 “王爷仅有的证据,便是这一枚暗器?”震惊之后,林湛德指出了质疑,他也是前朝留下来的人,此刻心底难免怕引火烧身。 墨眸微扬,赵止洵让受了伤的赤羽卫走上前,撩起衣衫,亮出身上的轻伤,沉声道:“剩下的,本王倒是想问问宇文将军。依秦首领所言,那日的十七名刺客,只伤到了外围围剿的几名赤羽卫,连二十四骑烈焰军都没伤到,为何就能伤到了被烈焰军护卫得严丝密缝的您?” 宇文长策沉着的眸光,霎时间颤了一下,蔡正有可能查到了刺客吞下的暗器事他知道,可他没想到,赵止洵会注意到这个缺漏。 在场的臣子,脸色都变了变,皆纷纷看向一身荣光的宇文长策。周文王敛下眼眸,倒是没露出几分震惊的神色。 沉默了许久,宇文长策才握拳开口道:“因为行刺的刺客中,有本将相识的人。”    第二十六章:臣有罪! 一瞬间,御书房里安静得只听得到在场之人的气息声,大臣们脸上的神情都变得五颜六色的,看向宇文长策的眼神里带着狐疑。 “看来宇文将军和那刺客的关系很好,不然也不会瞒着这么久了。”眼尾轻晒,赵止洵微微笑着。 周文王以手扶额,眸光微抬,凝向宇文长策。 紧握双拳的手慢慢松开,宇文长策面向周文王,声音沉了下去,“臣见到的那个刺客名叫萧袂,曾经也是烈焰军中的一员,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与悄悄与臣下不辞而别,自他离开烈焰军之后,臣就再也没见过他。那日臣下见到他的面容,亦是震惊不已,想要问他是受何人所指使,才不小心被他给伤到。” 赵止洵轻笑,“忠心耿耿的烈焰军,也会出叛徒?” ‘叛徒’两个字一出,宇文长策的眉毛都竖了起来,脸上露出遏怒,烈焰军没做什么投敌叛国的事,对大周有的都是一片赤胆忠心,就算是萧袂当年不辞而别,可来刺杀也只是他宇文长策,他赵止洵一个外人,凭何来指责烈焰军的不是?! 顿了顿,他冷笑道:“本将是认识萧袂没错,可并不知晓他是受何人所指使,长安城是赤羽卫在守卫,刺客能如此明目张胆地出来刺杀,王爷更是该给陛下,给本将一个交代吧?” 面前被他冷冷盯着的人点点头,赵止洵敛下眉头,朝身后的人叫了一声,“秦天。” “是。” 秦天从他身后走出来,呈上一面令牌,赵止洵将令牌举到手上,只见令牌上赫然刻着一个刺目的‘焰’字,字身通红,牌面剑戟斑驳,看得出来,这块令牌曾经也随着主人在烈焰军中拼命杀敌过。 赵止洵扬声道:“这块令牌是在萧袂身上搜出来的,若不是从他手下腹中搜到了暗器,本王还真不敢判定,这位名叫萧袂的刺客曾经也是烈焰军。早在将军进城之前,城内便已是戒备森严,进城的百姓赤羽卫都要严查,可唯独在将军进城的那日,有一队自称是烈焰军的暗卫先到了,为首的那人拿出这张令牌,说是一路暗中保护将军的烈焰军,要赶在将军到之前进城部署好,生怕出了什么差池。臣的手下考虑到将军的周全,便配合着将这件事瞒着,可见对烈焰军十分信任。”他冷哼一声,睨向宇文长策,“可到头来,刺杀将军的凶手竟是曾经背叛过将军的人,将军,这可真是巧啊。” 这令牌,当日秦天便从萧袂身上搜到了,只是那时候人多眼杂,他便与赵止洵在人前演了一场戏。 赵止洵眯着墨眸,下颌线紧绷,“交代本王已经给了,这下,将军还敢说本王是玩忽职守吗?” 宇文长策怔了怔,他没料到萧袂的身上还留着烈焰军的令牌,更是没想到,萧袂一直在城外候着他,布下这一盘棋,等着他入局。 周文王仔细端详手里的令牌,眸色沉了几分,“宇文卿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他方才还说烈焰军对大周赤胆忠心,这下是怎么的,转头便跑过来打他的脸? “父亲。” 宇文青云神色紧了紧,唤了他一声,眸光里带着提醒。 御书房里一片静悄悄的,与众人刚进来时无异,老臣们的目光都盯着宇文长策看,似是在盯着一个天大的笑话,身为朝堂元老,这一生都荣光潋滟,这次一回来,便闹了这么一场闹剧,实在是难堪得很。 宇文长策敛下神色,过了半晌后才抬起头,看着周文王闷声便跪了下去,大呼道:“臣有罪!” 宇文青云跟在他身后,也跪了下去。 这下,一直在尽量克制的周文王,脸上彻底布满震惊,人差点从龙椅上站起来,他高声问:“爱卿这是何意?!” “萧袂当年本是烈焰军的左前锋,可大魏二十九年,宫闱内乱,臣带着烈焰军守在宫墙外时,却亲眼见到他为救后宫一位妃嫔的一双儿女,将无意中撞见他的三皇子给杀了!臣念及与他多年的情谊,才没将他抓拿,将他逐出烈焰军。过后三皇子的事虽已被掩盖,可臣心中有愧,之后便再也没回过长安城。” 他眼眸剧烈颤着,双手撑在膝盖骨上,胳膊也颤得厉害。 “邺儿,朕的邺儿...” 想起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孩子,周文王捂着心口,整个人悲悯得不能自拔。 “陛下...” 陆安急忙走上前,替他抚着心口,下面的臣子,脸上亦是露出焦急的神色来,谁也不敢出声。 周文王陷在悲痛中,缓了许久才缓过来,末了,他沉痛地摆了摆手,“这件案子,到结到这罢,赤羽营不该担重责。朕感念烈焰军护卫大周多年,将军体恤下属亦如朕体恤臣子,你们父子二人都起来罢。” 两道身影都僵了一会,片刻后才齐齐回道:“谢陛下!”宇文青云的脸上露出感激来,忙将宇文长策扶起来。 这件案子,便被宇文长策一番感人的肺腑之言给收尾了。 回府的路上,赵止洵的神色就没松下来过,“王爷还是不放心?”秦天低声问。 他拧眉,只开口道:“主谋之人得尽快找到。” 这人想让他和宇文长策互咬,直到精疲力尽了才出来收尸,叫他怎么放心得下,他赵止洵在朝堂里待了这么多年,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何时被别人这么算计过? 也就是方才在御书房里,听宇文长策说了那番话,他才猛然间想到这一点。拉下他赵止洵和宇文长策,会是谁最得利? 太子? 刚失了马前蹄,此刻他应该安分守已才是,不会是他。 二皇子? 人还远在长安城外,更不会是他。 林湛德? 这人都一把年纪了,等争到这些权势依傍在身,恐怕连路都走不稳了,也不会是他。 靠在车壁上的人摸着腰间冰凉的玉佩,墨色的眸中精光闪闪,让人望不到底。 “王爷,案子结了吗?” “去了这么久,一定站得腿都麻了吧?” “这么冷的天,出宫的时候,是不是被冻到了?” 还没下马车,赵止洵便听到一阵叽叽喳喳叫的询问声。 淡蓝色的绸缎帘布掀开,他抬起眼帘,才发现地上是白茫茫的一片,在他回来的路上,竟下起了雪。 接着,便见到有一个梳着侍从发髻的人正蹦蹦跳跳朝他跑来,身后跟着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第二十七章:太无赖了吧 “怎么跑出来了?” 这人的墨眸里带着指责,说出口的话却是轻轻柔柔的,见到掉落在她发丝上的雪,他抬手替她拂去。 “午时都到了,您还没回来,奴婢心里担心,便出来等您啦。”她抬起脸,一双眸子闪闪的,在凝着他。 午时? “这会都已经申时了,你在外面等了一个多时辰?”赵止洵皱了皱眉。 “是啊。” 她认真点头,抽了抽鼻尖,将手放到唇边,‘呼呼’吹着。 都冻成什么样子了,还偏要傻乎乎地站在这吹冷风,赵止洵心里一顿咒骂,拎起她就往里头走。 她的身子很轻,提起来就跟拎着小鸡仔似的,此刻,这只小鸡仔正在扑腾着翅膀,‘咯咯’叫着,“王爷,你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呀!” 耳后根被冻得红红的,鼻尖被冻得红红的,巴掌大的脸也被冻得红红的,还不肯被他拎着。 赵止洵被她叫得心烦,将身上的披风往前一拉,盖住这人的头,弯身将她横抱到怀里。 “唔唔唔...” 头被盖得严严实实的,楚无念分不清东南西北,想叫出声来,可一声都发不出。 不过这人将她抱得极紧,身子倒是渐渐暖和起来了,她抿抿唇,不再叫了。 到了屋子里,赵止洵一将抱进去,反手便将门合上,等怀里的人稳稳落到茶榻上,他才掀开盖住她的披风,让她露出一个头来。 “你怎么了呀?我只是出去等你而已嘛,这样你也不喜欢吗,不喜欢的话那我下次不去就是啦。” 她耷拉着脸,小心翼翼说着。 一路上回来,听着这人沉重的气息声,她就知道自己又惹他不高兴了。 他不说话,只定定看着她,墨眸里的人,软着眉毛在跟他道歉,一张小脸还红扑扑的,呼出来的气息有些凌乱。 下一刻,他俯下身去,薄唇覆到她双唇上,轻轻摩挲着,手抚着她的面颊,赵止洵一点点靠到她耳畔,摇头道:“没有。” 唇上的酥麻感还在,楚无念愣了愣神,心口跳动得厉害,她扑簌着眼,不可置信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人,“王爷,您是主子,您怎么能轻薄奴婢?...” 眼睛一红,眼前的人“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泪水扑簌簌往下掉,似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 赵止洵心里一紧,人彻底慌了,急急忙忙道:“这是怎么了?爷也没怎么样啊,顶多就碰了一下你的嘴唇而已,你怎么哭成这样?” 他到处找锦帕,又跑过来将她脸上的泪水擦掉,整个人不知所措。 顿了顿,他看一眼此刻的自己,正蹲在地上给她擦眼泪,而茶榻上的人,正靠着软垫肆无忌惮地哭。 身份怎么反过来了? 他沉着脸,正准备理直气壮地教训她一番,岂料这人见他不说话了,悄悄睁开眼一看,见他正盯着自己看,还黑着一张脸,当即就张大嘴巴“哇————”地又哭起来。 这回哭得更凶。 方才还盛气凌人的洵亲王,气势立刻就弱了下去,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哄她,“我是见你在外面都冻僵了,也不愿进来,心疼你而已,没有轻薄你的意思嘛。”他软着眉眼,柔声道。 那双墨眸亮晶晶的,仿若天上的星星。 楚无念眨眨眼,抽了抽鼻尖,看了他好一会,才哽咽难鸣、一脸幽怨地问,“你说的是真的?” 他轻笑一声,“爷用得着骗你?” “也对。” 想了想,她哼哼唧唧地应了一声。 赵止洵站起身子,坐到软榻上,将她抱起来,敛入怀中,“蹲了这么久,我腿都麻了。”他轻笑道。 “哪里麻啦?” 她抬起头,眼睛滴溜溜转着,就想从他身上下来,给他捶腿。她方才哭闹了也有半个时辰了,这人自小锦衣玉食,哪里做过这种哄人的事,腿蹲麻了倒是不奇怪。 “不用了,你好好靠着就行。”他微微笑着,将她按紧一些,不让她乱动。 “奴婢知错了。” 怀中的人轻叹一声气,小声道着歉。 白她一眼,抱着他的人低下头凝着她的脑袋尖,嫌弃地道:“你怎么一哭闹就闹那么久?太无赖了吧。” 她亮起眸光,想说自己本就无赖,小时候只要是她想要的玩具,能在出云宫里跟母妃哭闹上三个时辰,将玩具拿到手里才罢休。虽然最后都被长朝那个小家伙给抢走了,但是她也不伤心,小家伙还是个鼻涕虫,她才不会同他计较呢,可若是比她大的人不依她,她就会闹得个没完没了,连母妃都时常拿她没办法。 可看清眼前这人的身份后,她亮起的眸光暗了下去,将脸埋入他的怀里,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迷迷糊糊地打个哈欠,呢喃道:“这里好暖呀,我想睡觉了。” 又躲。 赵止洵垂下眼眸,拍着她的后背道:“睡吧。” 她的呼吸声浅浅的,长长的眼睫往下覆着,双唇微微抿着,他站起身子,去拿了软榻上的狐面绒毛毯子,盖到她身上。 伸手抚一下她鬓角的软发,他才走到屋外。 见他出来,秦天立刻走上前,颔首道:“易忠说,萧袂行刺宇文长策的前一日,曾假扮太监入过后宫,进的,是皇后娘娘的寝宫。” “再查。” 只一刻,他便沉沉吐出这两个字。 “是。” 不容置喙,秦天直接应下。 赵止洵的神色,一片阴沉。 不过,想到三日之后太子的婚宴会十分热闹,他的眼眸露出狐光来,自周抚霖和周北宁离开长安城后,宫里许久没热闹过了。 “爷,茯苓糕买回来了。” 雨堂捧着茯苓糕从外面跑回来,抖了抖身上的雪。 他点点头,主仆二人朝寿安堂走去,赵怀甫的忌日已经过去好几日,他得过去看看萧氏了。 “甫儿的忌日,你是打算这辈子都不会祭拜一回了?”他到时,萧氏的脸色很难看,眉目低低沉着。 “兄长在世时,母亲不好好爱护,硬要将他往鬼门关逼,如今他不在了,母亲才要对着他的灵位赎罪吗?” 赵止洵毫不避讳,站着与她对视。 墨眸冷淡,瞧不清是喜是怒,是哀是怨。    第二十八章:下作的东西 萧氏怒瞪着他,手里的佛珠攥成一团,陷入她的手掌心里,手背上的青筋暴涨,好似下一刻就要崩出血来。 “二公子莫要再刺激老夫人了!” 崔嬷嬷抚着萧氏的心口,脸色焦急得苍白成一片。 赵止洵抬脚走进里屋,将她的柜子拉开,把里面的小瓷瓶拿出来,回到萧氏面前,给她服下一颗。 “母亲身子不好,就少动怒。”他蹲下身子,替她抚着心口,让崔嬷嬷把药拿走。 萧氏缓了口气,将脸拂过一旁,没有搭理他。 赵止洵装作看不见,默不作声帮她抚去心口的怒火。 到了酉时,他才站起身子,将带来的茯苓糕搁置到她面前,留下一句“母亲记得吃。”转身出了她的屋子。 待他走远,她的眉目才软和下去。 毕竟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爷,奴才替您给无念姑娘留了一份。”快回到麒麟院里时,雨堂从袖袋里拿出一袋茯苓糕。 “算你识相。” 赵止洵轻晒。 雨堂傻笑着挠头,拔腿紧跟在他身后。 可二人刚走到半路,便见到一个人影着急忙慌地从他的院子里跑出来,见到不远处的赵止洵,那人冲着他跑来,大呼道:“正琅,不好了,你赶紧回院子里看看,林小姐和无念姑娘打起来了!” 跑出来的人是宋承誉,他撑着一旁的树,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你带她来的?” 霎时间,赵止洵的气息冷了一片。 他抿抿嘴,嗫嗫嚅嚅道:“也不算是,还有微之一块呢...” “回头再跟你算账!” 他出来的时候,那人还躺在他屋子里,被林初音看到,做出什么事都有可能,来不及和这猪队友多说,他冷冷拂袖,疾步离开。 “不是我,是她硬要缠着我们,让我们带她...”宋承誉抬起头来张口解释,人已经从他眼前消失了,只留下一阵寒风,他绷着脸,弱弱把话说完,“来的...”这两个字刚出口,就被风吹散了。 “果然是掖幽庭出身的,脸皮子就是厚,青天白日的就这么躺在自己主子床上,实在下作!依本小姐看,就该将你卖到那花街柳巷中,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才得起你这张入媚三分的脸!” 院子里,传出林初音尖锐刺耳的叫骂声,她捏着楚无念的脸,恨不得将她的脸掐出血痕来。 “林小姐,别这么对她!”沈微之想上前帮忙,却不知该如何下手,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楚无念冷冷盯着她,青黛色的眸子里布着轻蔑,这番话,犹如一盆冷水泼到她头上,叫她想起了待在掖幽庭里的无数个夜晚。 她们是掖幽庭里最低贱的婢女,凡是宫里有点权势的小太监,夜里都会跑到她们的偏房中寻乐子,不知有多少婢女在他们身下被玩死过。 那些太监也像她这样骂她们,说她们迟早都会被送到前线将士的身下承欢,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与其如此,倒不如先便宜他们。 “下贱的东西,还敢这么盯着我看?”林初音被她盯得心里一阵发憷,可面上偏还要装出一副盛气凌然的样子来。 楚无念脸上一片凉意,笑得眉眼弯弯,声音也软软的,“可王爷就是喜欢我呢。” 她的眼睛亮亮的,眨了眨眼睫,“林小姐就算是将天上的星星摘下来,恐怕也得不到王爷的欢心哦。” “你,你...” “呵呵。” 就在林初音气得怒目圆睁之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笑声,身后这人撩起乌檀色的袍子,朝他们走来,平日里十分稳重的一个人,此刻像一个得了甜头的三岁小孩,正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方才还一片泰然的楚无念,见到他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软糯的眉目立刻竖了起来,冰冷的眸光直直盯着他,似是在骂他,‘我在帮你收拾你的烂桃花哎!结果你却站在一旁看热闹?’ 赵止洵读出她眼里的怒骂,立刻收起脸上不知羞耻的笑意,将林初音捏着她双脸的手拂下来,嘴里冷冷吐出两个字,“道歉。” “正琅哥哥...”林初音软软叫他一声,眼里蓄满泪花,跺跺脚不愿听他的。 “那好,雨堂,赶人。”他没有耐心等她撒娇卖软,直接让身后的雨堂赶人。 雨堂立刻走上前,朝还在目瞪口呆的林初音道:“林小姐,请吧,别让奴才叫家奴过来动手。” “你,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林初音的脸一片惨白,泪水哗啦啦往下流,像暴雨一般。 “小姐,走吧。” 听到后面家奴走动的声音,鹊枝连忙扯了扯她的胳膊。 林初音贝齿咬着红唇,冷冷瞪了一眼来赶她的家奴,一脸不甘地离开。 沈微之急忙展开折扇,遮住脸,腿悄悄往后挪,一挪,“嗷!”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惨叫声。 宋承誉捂着脚趾头,在原地连蹦了好几下。 “你怎么一声不吭的?”沈微之怒喝。 “我!我哪敢吭声啊!”他一脸委屈。 “好像也是啊。” 身侧传来的冷意让沈微之噤声,他反应极快地扶住宋承誉,转身朝冷着脸的人道歉,“正琅,是林小姐硬要我们带她来的,她一个女儿家,我们哪忍心拒绝啊...” “是啊是啊,你也知道,我一向是怜香惜玉的!”宋承誉不蹦了,耷拉着眉头,朝他赔笑意。 “口味真重。” 林初音这样的也下得了手。 赵止洵满眼嫌弃地白他们一眼。 “年末的蹴鞠,等我们二人拿了头筹,就拿来送给无念姑娘赔礼道歉。”宋承誉的脑瓜子转得快,当即夸下海口来。 “对对对!” 眼下只要能让这位爷消气,沈微之什么都应下来。 “滚。” 不愿再听他们叨扰,赵止洵转身,捏着身后这人的肩头,走进屋子里。 沈微之和宋承誉大眼瞪小眼,片刻后,唉声叹气地走了。 屋门一关,赵止洵便将身后的人圈在臂弯里,楚无念身子紧贴着房门,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可王爷就是喜欢我呢。” 他重复着,步子往前迈半步。 “林小姐就算是将天上的星星摘下来,恐怕也得不到王爷的欢心哦。” 又往前迈了半步。    第二十九章:跟了你 周身萦绕着这人身上的天竺葵香,好似她再挪动一寸,就会触到眼前这张人间风月皆动容的脸。 他墨色的瞳孔里,只有一个正低垂着头,耳后根红得好似能滴出血来的她。 片刻后,楚无念才敛去眸间的慌乱,抬起头来抱着胳膊冲他叫道:“谁叫你当初拿我当挡箭牌的,让林家小姐现在来找我的麻烦!” 气鼓鼓的一张脸,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 “可是,爷这挡箭牌好像没选错啊。”撇撇眉头,赵止洵满脸无赖地道。 “哇,你也太无赖了吧!”眼前的人小嘴撅了撅,努力扬着小脸瞪他。 话一说出口,眼前就暗了下来,那张宛若人间风月的脸,朝她压下来,薄唇覆到她的双唇上,啄了一下,他哑声道:“这才叫无赖。”墨眸里透着狡黠,眉梢间蕴满不羁。 扑簌簌。 她的眼皮子使劲眨了好几下,待看清眼前这人放荡不羁的面容后,她直接反手一勾,朝他吻上去,过了好半晌才松手,紧接着,扬起小脸一抹嘴唇,冲他笑道:“这才叫无赖呢!” 赵止洵怔了怔,气极反笑,“好,爷记住了。”伸手抚了抚她的脸,他弯身就将她打横抱起。 “啊——你干嘛?——” 屋子里传出楚无念的尖叫声,下一刻,人便被他压到了茶榻上,这人直接压到她身上,一本正经地道:“让你看看什么叫无赖啊。” 什么啊?! 楚无念反抗,手一动,便被他反手扣住,将她死死按着,宛若一只待宰的羔羊,想动一下都费劲。 瞪了瞪眼后,她妥协了,嘴里嘟囔着,“反正你生得这么好看,又是权倾朝野的洵亲王,我要是跟了你也不赖。” 这一阵嘟囔声窜入赵止洵耳中,他轻笑一声,伸手拉了厚毯过来,盖到她身上,“方才定是没睡好,你再睡一会,我有事出门一趟。” 捋好她额间的碎发,他从她身上爬起来。 楚无念抓着被角,心口上还跳得厉害。 赵止洵出去后,她才闭上双眸,等醒来时天都黑了,可屋内只有灯火通明的烛火,没有他的身影。 “王爷还没回来吗?” 她打开房门,只见到站在廊下的雨堂。 “还没呢。” 雨堂摇了摇头。 她的眉头耷拉下去,软声问,“他有说去哪了吗?” 雨堂依旧摇了摇头,张口道:“爷说了,让你不用等他。”说完,他拿出白日里的茯苓糕来,递给她,“这是爷给无念姑娘买的。” 接过茯苓糕,楚无念盯着手里的的油纸袋,眼里闪过一道恙色,嘴角往上勾了勾。 拿了茯苓糕,又蹦了进去。 到了第二日晌午,楚无念脖子都伸直了,才见到赵止洵从外面回来,身上披着狐裘披风,上面落满了雪,眼皮子重重垂着,整个人看起来似是疲乏得很。 “王爷,您去哪了?” 她跑上去,替他拂去狐裘上的雪,满脸的焦急。 “没去哪。” 他抬了一下眼皮子,眼下一片乌青,墨眸里的光也暗了许多。冲她笑了笑,他往屋子里走去。 楚无念怔在原地,她从未见过这人颓靡的样子,就像是挂在夜空中发着亮光的星星,忽然有一天就暗了下去,整个夜空都失了颜色。 她走上前,想推开屋门,才发现门被他锁上了。 “主子累了,无念姑娘先请回吧。”秦天在一旁面无表情地道。 想再问他一声,可看到他这副神情,楚无念只好先退下。 竖日一晨起,楚无念就跑到赵止洵的屋门外,想要伺候他净面更衣,就见雨堂在里面收拾他的床榻了,“王爷又出去了吗?”她站在门口,小声问。 “已经进宫了。” 雨堂回她一声,又低下头去整理床榻。 到了夜晚,她伸着小脑袋,可都到子时了,还见不到这人的身影,她的心沉了一下,只好转身进屋。 门刚打开,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王爷,您回来啦,奴婢给您熬了汤,现在就端过去给您!”她忽闪着眸子,就要往厨房跑去。 “不必了。” 耳边却传来他冰冷的回应声,将她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明明前两日还好好的啊,怎么前天出去一趟便成这样了,她懊恼的耷拉下眉头,看着那人进屋,合上房门。 她站在雪中,吹了一会的冷风,也进屋去了。 明日便是太子成亲的日子了,瞧他这副样子,八成是不会带她进宫去了。 楚无念叹了声气,抓了被子蒙上头。 忐忑了许久,她才迷迷糊糊睡过去。天微微亮时,外面传来雨堂的声音,“无念姑娘,王爷叫你一同进宫呢。” 他站在门口轻声道。 楚无念睁开眼,见到他猫在外面的身影,连忙爬起来开门,“你说什么,王爷叫我同他一起进宫?” “是啊,今日是太子殿下成婚的日子,宫里少不得要有许多官员进宫,王爷让你戴上这个,显得喜庆些。” 他说着,拿出一条红色的发带。 楚无念怔了怔,下一刻便了然,拿了发带道:“好,我洗漱完便出去等王爷。” “嗯。” 雨堂点点头,跑回去交差。 拿了雨堂给的红色发带束起发髻,恢复成侍从的模样,楚无念一蹦一跳出了府门。 今日只要能顺利跟着赵止洵进宫,她便安心了。 赵止洵出来时,便见到束着红色发带的人候在马车旁等他,那人低垂着脑袋尖,脚尖并拢到一起。 “走吧。”他走上前,面色冷淡,与前两日一样。 “好。” 楚无念不管他有多冷淡,只要能跟着他进宫,她便将心中的不适压下去。 车厢里一度沉闷,赵止洵靠着车壁闭目养神,楚无念看了他一眼,他今日着了一身宽袖云纹锦袍,腰间挂着一对月牙缀纹玉佩,神色一片威仪,又恢复成了往日那个高高在上的洵亲王。 他是大周的辅政亲王,位高权重,受万人敬仰,而你是什么?前朝不起眼的小公主,从掖幽庭出身的低贱奴仆,楚无念干笑一声,他只是一时兴起,而她只是他的一个玩物。 马车行到宫门外,楚无念先下去,将他迎下马车。 赵止洵凝了她一眼,将腰间上一个玉佩摘下来,挂到她腰上,叮嘱她道:“今日进宫的人多,你先在这候着,一会会有掌事太监过来带你进去。” “好。” 楚无念盯着腰间的月牙形玉佩,轻声应他。    第三十章:委屈 有小黄门从宫里出来,将赵止洵迎进去,那抹宽袖云纹锦袍消失在宫门外,楚无念伸了伸脖子,直到他的身影从宫廊尽头消失,才收回热忱的眸子,双手交叠在外面候着。 腊月的天,四面拂来的风皆透着寒意,她站了一小会儿,脚趾头便冻得不行,可这是皇宫,她不敢随意动,怕给赵止洵丢脸。 有许多大臣的马车到了宫门下,从车上下来后,随从便直接跟在身后进了宫,没人像她这样,要在宫门外候着,等掌事太监过来带。 抿了抿唇,她的心底涌上一抹不安,正摇晃着脑袋往里头张望时,身侧传来一道清冷的质问声,“你是洵亲王府上的人?” 楚无念回过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凌厉俊朗的脸,双眸幽深迥然,眉宇间的英气,与那日在长街上见到他提起红缨长枪时的一样,半分也未减。 宇文青云。 认出眼前的人后,她匆忙颔首道:“是。” 凝着她腰间上挂着的月牙形玉佩,宇文青云扬起眉梢,“王爷怎么把你落在这了,你随我进宫吧,我带你去寻他。” “谢小将军!” 她正愁着没法进去,此刻跟在宇文青云的身后,楚无念才恍然间想到,赵止洵是故意将她扔在宫门外的,哪有什么掌事太监出来接,全都是糊弄她的! 宫里一片喜庆,过眼之处,皆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红。 大红的廊柱上,刻着一条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金龙,楚无念拧了拧眉,发现他们走的宫廊并不是通往宣武殿的,“小将军,太子殿下的喜宴不是在宣武殿内庆贺的吗?” 她跑上前,小声问道。 走在前面的宇文青云停下脚步,沉声道:“喜宴是在那庆贺的没错,但我可没说要带你去宣武殿。” “王爷应该是在那的,奴才自己过去寻他就行了,多谢小将军带路!”察觉到不对劲,楚无念往后退一步,想跑下台阶,可刚一抬腿,人便被宇文青云一把拽住,他沉着一张脸,将她拉到假山石后,捂着她的嘴,避开从前面端着酒水经过的宫女太监。 “我不会伤害你的性命,可你若是想逃,我便不敢保证了!”等脚步声消失后,他冷声威胁身前的人。 双手紧握成拳,楚无念拧眉,只能任由他拖着自己闯入一间无人的宫殿,宇文青云将门关上,转身便快手朝她劈去,将她抵在红木圆桌上,冷声质问,“王爷最近还有没有在查萧袂的案子?” 青黛色的眸子一片阴冷,楚无念被他死死低着,肩胛骨上传来一阵阵刺痛,她使力回,“刺杀案已经结了,王爷不会在无谓的事上浪费功夫。” “你敢骗我?” 幽深的眸子中生出一阵阴戾,宇文青云的脸上阴云密布,仿若只要他再使一成力,她的肩胛骨就会被震断。 “就算是王爷真的在追查,小将军理应感激他才是,如何会这般恼怒?”眉间闪过一阵痛苦的神色,楚无念勾起唇角道:“莫非,小将军不想让王爷查?” “你一个小奴才,敢猜忌主子的心思?”宇文青云眼眸微闪,薄唇之上全是萧寒之色。 楚无念软下眉目,“奴才不敢,只是觉得宇文将军是光明磊落之人,小将军也该得他真传才是,可您却来胁迫一个下人,恐怕外人对战功赫赫的宇文家族有所误解。” 手腕上加重了力道,她细白的肩胛骨上,传出一道断裂声,楚无念的额头上渗出冷汗来。 “你说不说?” 这一下,宇文青云才是真的胁迫她,他是在沙场上混的人,没有那么多弯子绕,只想用最粗暴的方式来逼问她。 “奴才说了,王爷不会在无谓的事上下功夫。”她冷冷凝着他,呼吸沉重又费劲,可却没发出痛苦的叫声。 深深凝了她一眼,宇文青云松开手,站直身子,理好身上锦袍,从空无一人的宫殿里离开。 楚无念低下头,将衣襟拉好,靠着红木圆桌慢慢站起身子,出了宫殿的门,望一眼前面深深的宫邸,还是忍着痛楚抬脚朝宣武殿而去。 得了掌事太监的放行,她朝坐在离主位最近的那人走去,他正低着头饮茶,见到她过来,抬眼便问她,“怎的这么久才进来?” 他凝了一眼这人的肩胛骨,眸光无温。 喉间涌上一阵酸楚,楚无念抹了抹鼻尖,恭顺回,“在路上给耽搁了。”她掩去眸底的失落。 “走错路了?” 他挑眉。 眉头冷拧下来,她抬起头深看他一眼,咬牙回他,“王爷就当奴婢是走错了吧。” “那下次可要跟紧了。” 他叮嘱一声,便低下头继续饮茶。 楚无念幽怨地瞪这人一眼,将喉间的酸楚全都咽回肚子里。 吉时一到,在宫殿门口候着时辰的礼官高声喊道:“吉时到,请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入殿——” 尾音长长拖着,响彻在整座金碧辉煌的皇宫里。 周祁炎一身红色象牙御袍,从殿门外走进来,脸上神采飞扬,手里牵着一根宽长的红带子,中间挂着喜庆的红花,苏锦瑟跟在他身旁,手里牵了红带子的另一头,头上戴着沉重的头冠,珠翠满绕,凤鸟金丝滚边红袍,过眼之处,皆是金光闪闪的一片。 行完礼后,百官高呼,“太子千岁千千岁,太子妃千岁千千岁。” 苏锦瑟坐实了太子妃的位子。 苏贤庆的脸上,挂满了笑意。 周文王亲自替太子举杯庆贺,百官皆应随,可见他对太子的宠爱。太子落座后,苏锦瑟便先随着喜娘回后宫。 喜宴上,臣子们一个个走过去朝周祁炎敬酒,说一些恭贺他的话,周祁炎皆应承下来,喝得一片红光满面。 正喝得半醉半醒之时,殿外传来一阵吵闹声,过来一会,掌事太监便慌慌张张跑进来,跪下大呼道:“陛下,宫里出了人命!” 周文王挂着笑意的脸色立刻黑了一大半,怒斥道:“大喜的日子,何以会闹出这种事来?!” “是,是御林军刚刚在西宫门废弃的宫墙角落发现的...”掌事太监埋着身子,颤声回道。 他本不想进来禀告,等喜宴结束后再告知,可那个死心眼的御林军偏想要闯进来,尸首都已经抬到宣武殿外了,二人在殿外吵闹了一番,见瞒不住了,他只好硬着头皮进来禀告。 眼见着满殿的臣子都一副哗然的神情,周文王咬牙问:“死的是何人?” 犹豫了片刻,掌事太监才敢开口回,“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 霎时间,周后的脸‘唰’地白了下去。    第三十一章:翻案 瞧见周后那张煞白的脸,周祁炎当即从酒席上站起身子,宽袖红袍一抖,怒斥伏着身子的掌事太监,“身为掌事太监,你冲撞本宫的喜宴,按律当斩!父皇母后心存宽宥之念,饶恕你一命,你还不快退下!” 掌事太监嗫嚅着嘴,刚想回声‘是...’ 可紧接着,外面便闯进来一个小宫女,发髻凌乱,满身泥泞,一脸的惶恐,进殿直接‘扑通’跪到地上,惊恐大呼,“皇后娘娘,奴婢什么都没说,求皇后娘娘饶命啊!” 人瞧着,像是疯癫了。 吓得掌事太监立刻将喉间的那声‘是’压了回去。 周后稳住心神,敛去面上的煞白之色,硬声斥责,“小月,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太子殿下的喜宴,来人,还不快将这个不知规矩的婢子拖下去!” “陛下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啊!”眼看着求周后无望,小月直接朝主位上的周文王大喊。 瞧她那个惊恐模样,定是怕一被拖出去,就丧命在周后手下。 “陛下,既然有人鸣冤,理应彻查此案才是。”蔡正目光盯着殿内跪着的二人,朝周文王躬身。 身为刑部尚书,见到案子想要查清是他的职责所在。 周文王拧着眉头,冷冷瞪周后一眼,尔后开口问底下跪着的小月,“你说让朕救你,何出此意啊?” 小月的身子抖得如寒风中摇摇欲坠的落叶,镇了半晌的心神,才抽抽嗒嗒说道:“奴婢与殿外死去的小蛮都是伺候在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一直都是安安分分干着活儿的,可上个月初四那日,皇后娘娘却忽然将奴婢和小蛮叫到跟前,吩咐我们二人去办一件差事...” 说到这,她的身子抖得更厉害,拼命咽下喉间的唾沫才继续道:“那件差事,便是去对司马大人坐进宫上朝的马车做手脚。奴婢去将守着马车的车夫叫开,小蛮去解松马车的车辕,所以那日司马大人在回府的路上,才不小心掉下车辕,摔了重伤!奴婢和小蛮一直替皇后娘娘守口如瓶,可谁知,前两日小蛮却忽然死了,奴婢也差点被人灭口...” 她说完,已是一身瘫软的跪着。 满席喜宴的大小官员,当即一脸骇然,全都震惊地看向周后,华丽修饰的妆容下,她的脸惨白得犹如一张白纸,欲张开的嘴角在剧烈颤抖,“你,你在胡说八道!” 连喊出口的斥责声,都透着无力和苍白。 司马修端坐在位子上,抬眸朝赵止洵看了一眼,只见他正气定神闲喝着茶,眉梢微眯,席上发生的这些事仿若跟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奴婢绝无半句隐瞒!” 小月死死磕着头,连脸都未敢露出来半分。 蔡正进言道,“陛下,想知道这宫女有没有说谎,将司马大人的车夫召进殿里来,与她对质一下便知。”他看向神色淡然,未发一言的司马修,开口问,“不知司马大人府上的车夫可有在宫门外?” 司马修深吸一口气,松开扣着双膝的手,站起身来回他,“恰巧下官今日坐了府上的马车进宫,车夫此刻正在宫门外候着下官。” 蔡正眉眼微松,再次朝周文王躬身,“如此一来,将司马大人府上的车夫叫进来便可。” “陛下...” 周后的悄无声色看向周文王,轻轻扯着他龙袍的一角,眸中闪着惊惶。 “陛下,今日大周一大半的官员都在这,司马大人是大周的大司徒,若真是意外落下马车才受的重伤也就罢了,可若是有人故意而为之,陛下确实该给个交代。” 赵止洵坐在位子上,落下手里的茶盏,声音响彻在整宣武殿内,透着满腔的威仪和公允。 周文王扫一眼这殿内的官员,不仅有平日里上朝的臣子,还有各地来的地方官员,当着这么多大周栋梁的面,今日他若是不给兢兢业业的司马修一个交待,恐怕会有官员寒心。 到时有闲言碎语传出去,整个大周皇室恐怕都会失去威严,拍了拍周后的手,他一脸沉着地回,“允了。” 周后的身子,猛地往下一沉。 掌事太监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出去吩咐人将司马府上的车夫召进宣武殿,众人坐在酒席上候着,个个神色复杂。 太子坐在位子上,眉眼间满是焦灼,公孙宇亦是如坐针毡。 很快,车夫被带到了殿内,他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进去人便战战兢兢跪下,“小的,参,参见陛下...”害怕得连话都说不稳了。 周文王盯着底下跪着的俩人,开口厉声问他,“朕问你,你可见过地上跪着的这个宫女?” 车夫的身子一震,急忙抬眼往身旁穿着绿罗裙的宫女看去,小月稍稍侧过头,脸上布满惊恐,虽沾染了一些泥泞,可车夫还是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双目一顿震惊,他急忙叩首回,“小的见过这个宫女,大人坠下马车的那日,是她将小的引开,回府的路上马车便出了意外。” “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竟会做出危害大周官员的事来...” “谁说不是呢,司马大人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却要平白无故遭受这飞来横祸,没准哪一日就轮到我们了...” “是啊,什么时候朝堂上的事容允一个身居后宫的女子来插手了——” 谋害司马修的主谋之人落定,宴席上皆是一片令人闻风丧胆的议论声,言语间皆是指责已经一脸落败的周后。 更有几位臣子已经连连摇头,脸上布满失望之色。 “皇后可还有话要说?”周文王敛下眉头,双目里亦是布满失望,只沉沉看着身旁这位一直张弛有度,处理后宫之事凌厉有度的女子,她什么事都能处理得很好,唯独周祁炎的事。 周后的身子在颤抖,她回眼凝着眼前的人,慢慢脱下头上的凤冠,起身朝他跪下,大声呼道:“陛下,臣妾无可辩解,可在陛下责罚臣妾之前,可否允臣妾先做件事?” 凝了她片刻,周文王点了点头。 她磕头叩谢,提着繁冗的凤袍站起身子,走到司马修面前,朝他颔首道歉,“当日伤到司马大人,是本宫的错,不求大人能谅解,只求大人能宽宥一二。” 这个道歉的身姿和言语,算是做到位了。 司马修微微点头,朝周后回礼,“下官的身子已经无碍,皇后娘娘保重。” “多谢大人!” 道完歉,她才重回到周文王面前领罚。 周祁炎在这个时候冲了出来,‘扑通’一下朝周文王跪下,大声疾呼,“父皇,母后只是一时糊涂,今日是儿臣的大喜之日,还望父皇能对母后开恩!” 有周后道歉在先,又有母子情深在后,不仅是周文王,朝上的官员皆为之动容,看向周后的眼神里,恶意没有那么浓了。 看着周文王迟疑不决的样子,赵止洵捏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他得赶在他松口之前让他下决心,可话到了嘴边刚想开口,对面的宇文长策倒是比他先站起来了,“陛下,皇后娘娘做了这般危害朝廷命官的事,理应按律法罚,以正朝堂之风,后宫之风!” 他捏着茶盏的手松开,凝着对面义正言辞的人,眉目间化开一抹笑意。 顷刻间,周文王从陷入他们二人母子情深的画面中抽离出来,朝宇文长策微微点头,睨向底下跪着的周后,冷眼道:“皇后身为六宫之主,以身犯法,插手朝堂之事,危害朝廷命官,即日起,暂革去皇后之职,关押在鸾凤宫思过!” 一时间,周后浑身瘫软,下一刻便双手收紧,沉着地叩首,“臣妾谢恩!” “母后...” 周祁炎绝望地唤了她一眼。 她沉下眉目,朝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再求情。 他咬了咬牙,只能罢休。 喜宴上闹了这么一出戏,众人再觥筹交错一番后,官员们一一起身朝周文王和周祁炎行礼,便缓缓退去。 赵止洵要离身时,发现殿内还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第三十二章:谁信谁是傻子 他抬眸往前看去,与一双幽深迥然的眼眸相撞,四目相对。 宇文青云从对面走过来,眼神凌厉朝他作揖,“王爷保重。”幽远的眸子看向他身后的人,楚无念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掌间摸着腰间冰凉的佩玉,眼角睨到身后这人的躲闪,赵止洵勾起薄唇,墨眸漾开笑意,“两位将军保重。” 三人稍稍点头,便各自出宣武殿的门。 一回到车厢里,方才还对她冷着一张脸的人,忽然就伏身到她面前,温着声道:“把衣衫解开,我看看。” “不用了。” 楚无念别开脸,双手抱着膝盖,下巴靠在膝盖上,长长的羽睫往下覆着,投落下一层暗影,像一只卷缩在角落里的小猫。 赵止洵墨眸沉了下去,“宁愿疼死,也不用药?” “疼死了正好。” 她扁扁嘴,赌气道。 眼前这人却是轻笑道:“真要疼死?爷可不会给你收尸,等你眼睛一闭,便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你扔了。” “你!...” 楚无念的鼻翼来回扇着,直接将这人手里的药抢走,乖乖躲到一旁上药去了。 “我没想到他会下那么重的手。” 她刚把药上完,身后这人忽悠又朝她靠过来,伸手替她将衣衫拉好,见到她肩胛骨上紫红的一片,墨眸暗了一瞬。 恍惚间,楚无念好像见到了这人失落的神色,她扬起眉眼嘲弄,“怎么?王爷也会心生愧疚的吗?” 心往下沉一寸,他抬起头,润泽的眼角漾开,眼尾卷了一抹笑意问,“若我说会,你信吗?” “谁信谁是傻子!” 楚无念龇牙咧嘴地瞪他。 她在宫外等得人都冻僵了,结果到头来却是被他利用了一场,若逮住她的人不是出身名将之后的宇文青云,是个奸佞小人,只怕她的肩胛骨早就被震碎了。 “好,不信最好。” 他眼角卷着的笑意变深,眸底却翻着一丝丝失落。 车厢内安静下来,楚无念将手里的药瓶攥得紧紧的,坐得离他远远的。车子一在亲王府的门口停下,她立刻蹦下马车,朝府里跑去。 赵止洵连马车都还未来得及下,就听到“啊——”地一阵惨叫声。面色一紧,他急忙从马车上跳下去,便看到楚无念陷入了一堆堆积了半日的积雪中,整个人动弹不得。 “跑什么?”他怒斥一声,紧接着,双腿便与自己说出口的话反着来,朝她跑过去,看得楚无念眨了眨眼。 跟着车夫扒拉了好一阵,才把她从雪堆中扒拉出来。 连鼻孔里也扑进了雪,楚无念抽了抽鼻子,不敢再跑了,耷拉着眉头站在原地,人也不动,就站着。 往前走了几步的赵止洵,回过头一看,见人没跟上来,他皱了皱眉头,朝那还站在雪堆边上的人问,“怎么不走?” 这冷风吹得这么大,她没感觉吗?竟还傻站着。 “走,走不动了...” 脚踝被锋利的冰雪刮到了,她动一下都刺疼得厉害。 赵止洵白她一眼,又走回她面前,双手一捞,将她打横抱起抱进府里。方才将她从雪堆里扒拉出来,他的身上还残留着雪渍,这人最爱干净,此刻却是一句抱怨也没有。 楚无念扁扁嘴,将他身上的雪渍一点点拍掉。 小巧的劲道透过云纹锦袍传到身上,赵止洵低头看这人一眼,墨眸翻涌出笑意,抱着她的手微微收紧。 “我能问为什么吗?” 呼啸的冷风从耳畔边上刮过,楚无念小心抓着他的脖颈,用最小声的音道问他。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背叛我。” 赵止洵亦是用最小声的音道回她,可惜风太大,楚无念没听到他回的话,脑袋瓜垂了垂,她朝他的肩头上靠去。 “罢了,爷就知道你这脑袋瓜不灵光,说了也白说。”他自言自语着,被冷风吞没的墨眸里却带着柔意。 “无念姑娘怎么了?” 晨间还蹦蹦跳跳着出门,傍晚一回来整个人就软趴趴地靠在了赵止洵的怀里,雨堂倒霉蛋跑上前关切地问。 “去打盆热水来。” 赵止洵难得温声地吩咐。 雨堂咋咋舌,立马应道:“奴才这就去!” 将她放到床榻上,卷起她的裤脚,便见到莹白的脚踝上刻着一道血痕,血迹已经凝干了,好在伤口不算深,赵止洵替她清理完伤口,方才让她把脚放入水盆里。 “当心别碰到伤口。”他叮嘱一声。 楚无念盯着被冻僵的双脚,点了点头,不知是不是被热水氤氲的,她的耳后根发烫得厉害,她记得书上说过,闺中女子的脚不能随意在男子面前坦露,这一生只能露给一个人看,便是自己的夫君。 她成了掖幽庭的奴仆后,便不再将这些纲常俗礼放在心上,没人会在乎她的双脚会不会袒露在别的男子跟前。 “女子的脚不能随便露在男子跟前,以后别轻易露给别的男子看,知道了吗?” 头顶上,传来一阵叮咛声。 楚无念怔了怔,抬起头朝面前这身形硕长的人看去,眸光微闪,鼻尖不知为何就酸了酸。 “嗯?” 见她怔愣,他下颌绷紧,透着些许霸道和强势。 “我知道呀。” 下一刻,她的眉眼弯了起来,笑得如夜空中垂挂的月轮一般,闪闪发光。 轻轻柔柔的声音,在赵止洵的心口漾开一小圈涟漪,他轻哼道:“连这个都要爷提醒你。” “那王爷...”她撇撇嘴,看着眼前这张触不可及的脸,绞了绞手指尖,还是把想问的话咽回肚子里,改口道:“那王爷这几日就是在忙萧袂的案子吗?” “嗯。” 他替她将脚踝擦干,漫不经心地回着。 “没想到那个小将军那么坏,还好奴婢没跟他说实话。”楚无念低下头,拾起地上的鞋袜,自己穿好,蹦下他的床。 脚似是没了大碍,人又一蹦一跳地出了他的屋门。 看着那人的身影,赵止洵的眸子,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萧袂在行刺宇文长策前是进了周后的寝宫,可他是受了旁人的指使,这个人,与他关系匪浅,也曾被他救过。    第三十三章:正直又可爱 他的府上,便有一个。 可这段时日一番试探下来,赵止洵可以确定,楚无念与这件事毫无干系,而且,她在京中,与她里应外合的只有那一个小丫鬟,她能抱的大腿,还只有他一个。 想到这,赵止洵的脑门上布了两条黑线。 至于宇文青云插手进来,完全是为了顾及宇文长策的面子,这一趟回长安城,他损失的颜面可不少。 于是喝完太子的喜酒后,宇文长策在府中休憩没多久,便向周文王递交请求回北界边陲的折子,“爱卿难得回来,不在长安城中多住几日?” 周文王凝着下面躬身作揖的人,双目里生出几分怅然来。 “臣下在北界边陲待习惯了,回到长安城中住这一段时日,反而有些不适,还是提早回去的好。” 他依旧躬着身,面上一片恭敬之意。 “这都到年底了,等年初与朕一同吃完过年宴再回去也不迟。”他护卫北界边陲多年,这回好不容易回来,他还打算在年宴上好好嘉奖他一番的。 “陛下的好意,臣下心领了。”宇文长策没有松口。 连着叹了几声气,周文王只好答应他的请求。回来闹了这样的事,想必他的心中自有考量,他也不便强求。 宇文长策和宇文青云行了一礼,便退回官列中。 他垂下眼眸,眸底闪过一丝恙色。这次回来,他原本也想等吃完年宴再走的,可出了那些事,他便不能再待了。 身后的少年到底还是太年轻,这朝堂上的水深得很,岂是他想蹚一脚便能蹚的,眼角余光又撞见那抹五彩祥云朝服,他的眸光暗了几寸。 下朝时,不少官员去同宇文长策寒暄,赵止洵睨了那人头攒动的画面一眼,便撩起袍子出了宣武殿的殿门。 刚走下台阶,身后便传来一阵叫声,“王爷稍等!” 他回过头,是司马修,此刻正提着袍子往下跑,已经年过半百的人,在卖力地朝他奔来,“上次殿下喜宴上的事,多谢王爷!” 他喘着气,恭恭敬敬朝他作揖。 赵止洵敛眸,眉目温和,“本王说了,瞧着你正直又可爱才帮你的。” “老臣惶恐!” 司马修的身子再弯矮了一截,赵止洵可是比他大了好几个官阶,好多臣子私下都传他手段阴毒,贪得无厌,朝中不知有多少条人命葬送在他手上。 可这次的事情发生后,司马修才发现,他好像并不如传闻中传的那样。 “怎么?大人真觉得本王是在做好事?”看见他这副恭顺垂首的样子,赵止洵笑了笑,眉头微挑。 司马修面上生出笑意来,一脸的和善,“不然下官手里还有什么是王爷能拿的?” 他钱财不多,权势又不大。 赵止洵微微笑着,片刻后薄唇微启,“大人的官衔。” 温和的墨眸里,有狡黠的眸色在闪闪生光。 司马修的脸色变了变,他顶着的这个官衔确实能干不少便事,可都是贪赃枉法的事。 与身前这眼眸深不见底的人对视一眼,司马修的身子颤栗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那些传言。 “咦?司马大人的脸色怎么看起来那么差?”刚从车夫那里打听完消息回来的楚无念,见到赵止洵和司马修一同从宫里走出来,一个墨眸生光,一个面色惨白,她疑惑地伸了伸脖子。 赵止洵一把拎过她的衣襟领,将她扭过来,低眸笑着,“那你看看爷的脸色,差不差?” 楚无念皱了皱眉头,这人明明笑得跟朵花一样,“哪里差了?”她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笨!” 松开手,乌檀色的朝服一拂,脸上徒留下这人甩出来的一阵冷风,他人已上了马车。 眨了眨眼,楚无念急忙蹿进马车里,朝里面的人靠过去,抬起头软着眉目道:“我知道啦,以后奴婢只关心您一人。” 她眉梢弯弯的,清澈如水的双眸里盛满了一个他。 赵止洵轻哼一声,没理她,却是任由她挨着自己。 到了如意斋,得了他的应允,她蹦下马车,去给萧氏买茯苓糕,刚钻进去,便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吓得她往旁边一缩,淹没入人群里,看着那人将满满几袋茯苓糕拿走,才敢从人群中钻出来。 买好回到车厢里,楚无念捋平身上的衣衫,不以为然地说道:“方才我碰到宇文府上的一个下人,他也来买好多茯苓糕呀。” 赵止洵眉头微挑,摸着腰间冰凉的佩玉,唇角化开一抹凉薄的笑,“明日宇文长策就要回北界边陲了,自然要多买点备着。” “明天就回去了呀。”楚无念眸子睁了睁,尔后又满脸高兴地嘟囔道:“回去了也好,我实在不喜欢那个小将军。” “伤怎么样了?” 说到这,赵止洵的眸光落到她的肩胛骨上。 “已经好得差不多啦,你看。”楚无念朝他扭了扭自己的细胳膊。 “好好待着。”赵止洵瞪她一眼。 “知道了。” 她笑嘻嘻的,低下头去收好手里的茯苓糕。 想起刚才见到的人,她青黛色的眸子划过一阵厉色,上次见到的人,也是宇文青云,这长安城中,除了宫里头的那一家,司马修和萧氏,便只有他经常来买茯苓糕。 宇文青云回到府上,进到宇文长策的房里,他正在收拾衣物,征战沙场多年,他们辗转过许多战营,都是他自己收拾衣物,从不让旁人代替。 “父亲,明日便走了,孩儿这便多买了一些,您回去的路上也能吃。”少年将手里的茯苓糕放到他身后的圆桌上。 宇文长策回过头,看他一眼,眸光里布着深意,“此番回长安城,朝堂中的臣子你可认全了?” 宇文青云低下头,颔首道:“除了跟着二皇子外出征收赋税的官员,其他的臣子儿子都认清了。” “那便好。” 他爬了皱纹的眼角,露出一抹笑意,接着便转过身去继续收拾衣物。 “儿子告退。” 见他忙着手里的活,宇文青云站了一阵,便退出他的屋子。 屋子里安静下来,宇文长策的身子僵了一下,慢慢敛下低沉的眸子。 夜里,楚无念伺候完赵止洵睡下,走回偏房里时,屋檐上忽然落下一道身影,捂住她的口鼻,将她拖到长廊的拐角,死死地抵在墙角上。    第三十四章:倒是有点想了 这气息,楚无念不是第一次闻到,甚至,可以说是熟悉了。 她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眼前的人,只一瞬,便揶揄道:“小将军连亲王府都敢闯?倒是不怕我叫人来?” 宇文青云与她离得不算近,他眼神凌厉,扯下脸上的黑布,眉宇间是一阵萧寒之风,完全不搭理她的话,只冷冷问她,“你到如意斋里去买茯苓糕,是为了何意?” 好几次,他都察觉到了。 楚无念双眸微微睁大,眸底涌上一阵惊诧,很快便被她遮掩下去,“老夫人一向爱吃茯苓糕,我到如意斋里去,自然是为了帮她买茯苓糕的。” “只有这个?” 微微眯眼,宇文青云半信半疑。 他一直被宇文长策保护得很好,脸上还透着少年该有的稚气。 楚无念弯起眉梢,冲他咧了咧嘴角,“不然小将军以为呢?我在亲王府里就只是个奴婢。” 敛去眸间的审读,宇文青云的眸光暗了一下,思衬片刻后松开钳制她的手,黑影一闪,又从屋檐下消失了。 身手是真的好,就是人稚嫩了些。 楚无念揉了揉手臂,推开偏房的门。 次日一下早朝,宋承誉和沈微之便跟着赵止洵回了麒麟院,一进到院子里,说的便是年末蹴鞠的事。 “正琅,连你都不上场了,就我们二人上场有什么意思?”原来还士气大涨的宋承誉,在劝了他一路都没能让他改变主意后,这高涨的士气便泄了一大半。 “年年都是爷拿头筹,有意思?” 赵止洵将狐毛披风递给楚无念,撩起袍子坐到茶榻上。 “你可以不拿,可你得帮我们拿啊。”宋承誉一屁股便坐到他对面,眼巴巴地看着他。 闻言,赵止洵笑了笑,眉目生冷,“别想让爷帮你们。” “你不帮我们可以,可你难道想让无念姑娘伤心吗?”沈微之亦是坐到他对面,用眸光疯狂暗指还站在屏风下理着衣袍的人。 赵止洵眸光扫向那踮着脚尖帮他挂披风的人,神情傲娇地回:“是你们答应她的,爷又没答应她。” “也是,这小将军都回北界边陲了,这蹴鞠会上唯一能与你争锋的人也不在了,你不想上场也情有可原。” 想起那日在长街上提着红缨长枪的人,宋承誉的眸中还流露出敬慕的眼神。 头上传来一阵折扇的敲打声,宋承誉敬慕的眼神顿时被敲得烟消云散,他收回神游的眼,顿时看到面前这人的脸黑了一截。 “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宋承誉还试图解释,下一刻人已经被撵出了麒麟院,他冲着紧闭的院门叫骂,“雨堂你这个臭小子,跟你的主子一样,净知道欺负本公子!” 沈微之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白了他一眼,撩起袍子自己走了。 骂了一阵,回过头来发现身边的人也不见了,宋承誉才一脸黑线地追出去。 等外面彻底安静下来,楚无念才走到赵止洵面前,给他倒下一杯茶水,“王爷真的不上场吗?” 蹴鞠会她还没去过,以前她闹着要去,母妃总说她年纪还小,皇子公主到了七岁才能去的。 他拂着茶盖,沉眸回,“不去。” 他十岁上场,便年年都夺了头魁,十五岁之后,便再没上过场了。 她叹了声气,眼睫垂着,朝他露出一个脑袋尖。 头上被一双大手覆盖下来,他倒是笑出声来,“闺阁女子还是少去那些男子争斗的地儿,有那个闲功夫多绣绣荷包不是很好。” 他记得,女子都爱送男子荷包。 以前就有不少官家小姐给他送过,各式各样的都有,不过他不爱收,也没想收。 可最近嘛,倒是有点想了。 “王爷有那么多佩玉戴着就够了,要荷包来作甚?”楚无念嘟囔着,脑袋尖在他宽厚的手掌心里蹭了一下。 “佩玉戴腻了。”摸着她脑袋尖的人低着头,眸光缱绻。 “王爷不是最爱戴佩玉了吗?”他腰间上每日都要别着玉的,他内室的柜子里,摆满了图样各异的佩玉。 她抬起头,眸光忽闪。 赵止洵猝不及防地轻咳一声,手掩着嘴,眉头微微皱着,“总之爷现在想戴荷包了。”末了,他又补了一句,“最好是有玉衬着的。” 楚无念心里顿时朝他翻了个白眼,说来说去,不还是喜欢戴玉嘛,还说什么想戴荷包。 眼眸子眨了眨,她弯着眉梢开口问,“那若是奴婢给您绣了,您能不能带奴婢去看蹴鞠会?” 青黛色的眸光,如晨间的雨露一般清透,只盛了一个他。 赵止洵思衬着,过了好一会才回她,“爷可以考虑一下。” 楚无念的眼角翘了翘,待他批阅公文后,转头便去找王嬷嬷要针线,缠着她教自己绣荷包。 “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教了她一个半日,王嬷嬷看着她这副认真穿线的神情,笑着打趣她。 眨了眨眼,楚无念立刻摇头,“没有呀。” 王嬷嬷笑得慈眉善目的,“没有怎么想起绣荷包来了?” “是王爷要的。” 她弯起眉梢,想也没想便回她。 噔时,王嬷嬷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被她抓着的手臂上传来一阵痛楚,楚无念扭脸朝她看去,不解地问,“嬷嬷怎么啦?” 左右瞧了瞧,王嬷嬷才低下头去问她,“王爷是不是喜欢你?” 心口跳了一下,她想起之前那人与他缠绵的画面,耳后根微微发烫,之后立刻笑着否决道:“王爷那样如天上明月一般触不可及的人,怎会喜欢上奴婢?” 想了想,王嬷嬷的心口像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头,神色松快下来,“那我就放心了,你也不要对他心存念想。” 她拍了拍她的手。 “嗯。” 她立刻点了点头,仔细绣着手里的荷包。 可心间,却没来由的覆上一阵失意,缱绻绵长,她收了好一会的神才散去。 晨曦初露,赵止洵从床榻上睁开双眸时,见到软枕边上摆放了一个青褐色的荷包,丝线边上垂挂着一块月牙状的佩玉,很小,色泽也不够饱满圆润,可他却勾起眉眼,清俊的脸上洒下一片晨光。    第三十五章:母子情分 床边上,还躺着一个人,梳着发髻的脑袋尖朝着他,睡得正熟,她只将双手枕在他被褥的一角,并没有霸占太多地方,显得人乖巧又知分寸。 赵止洵伸手,抚了抚她的鬓角,这人的鬓角很柔软,每次他总觉得自己是在抚着一团柔软的棉花。 指馥间的温度传到她耳廓上,楚无念的眼睫动了动,脑袋尖朝另一边挪去,用朦朦胧胧的眼看着他,“王爷,荷包我绣好了,你是不是可以答应我了?”迷迷糊糊的声音,还透着浓郁的睡意。 赵止洵收回抚着她鬓角的手,摸着荷包底下那块细小又不平整的玉问,“这东西你是从哪拿来的?” 她揉了揉眼睛,睁开眼看他掌心的那块佩玉,眉眼顿时耷拉下去,隐隐蕴着丝丝落寞,“您是不是不喜欢啊?”她扁了扁嘴,“可奴婢的月例就只够买这么小块的玉...” 赵止洵瞥她一眼,“这是你用自己的月例买的?” “是啊。” 她点头。 见他神色复杂,她又悻悻说道:“罢了,等奴婢改日买得起好看点的佩玉,再给王爷绣吧。” 说完,便伸手想要将他手里轻抚的荷包拿过来,却被他牢牢攥在手里,轻晒她一眼,“等你买得起好看点的佩玉,只怕要等到三五年之后,这荷包爷就先收着吧。” 脸上,是一片勉为其难的模样。 “那王爷是不是答应带奴婢去蹴鞠会了?”楚无念咧开嘴角,满脸欣喜地望着他。 方才还睡梦惺忪的眼,这会却亮晶晶的。 “嗯。” 这人轻哼一声。 得了他的应允,楚无念立刻从床边上爬起来,双手交叠着恭顺道:“王爷,奴婢替您净面更衣。” 赵止洵轻轻点头,替他梳洗完,换好朝服后,她刚想走出他的屋子,却被他一把从身后捞起来,整个华彩的房梁在双眸中转了一圈,楚无念差点失声叫出来,她紧紧抓着这人的臂膀问,“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今日雨堂跟着我进宫就行了,你没睡够,再睡一会。”她的眼下一片乌青,一看就知道定是昨夜绣荷包绣到了半夜。 “那奴婢回房睡就行了呀。”她哭笑不得。 赵止洵皱了皱眉,“怎么?这里你又不是没睡过?” “可是,主仆有别...”王嬷嬷说的话,还萦绕在她耳边,她的小手,抓着他的臂膀,带了些许抗拒。 忽然,他的眼底涌上一抹烦躁,“行。”薄唇轻轻吐出一个字,干脆利落,她人也被他放到了地上。 楚无念扯了扯被他弄乱的衣衫,低垂着头出了他的屋子。 雨堂外面等了许久,这会见楚无念出来,刚想走上去同她说两句话,谁知道她头也不抬便走了。 “走!” 身后,传来屋子里那人冷冰冰的声音。 雨堂浑身绷紧,应了一声,“哎。”下一刻,脸上便迎来这人拂袖的冷风,宛若裹着腊月的雪,让他打了个寒噤。 回到偏房里,楚无念用背靠着屋门,等外面那俩人的声音从耳畔边上消失,她才打开屋门从里面走出来,往萧氏的院子走去。 这一日的雪下得不算大,可人走在外面不打伞,这肩头上也难免落了些雪,她走到垂挂着竹帘的长廊下,拍去身上掉落的雪,又抖了抖鞋面。 “你怎么过来了,今日不用陪着王爷进宫吗?”崔嬷嬷给萧氏添完炭火出来,便见到站在廊下跺脚的楚无念。 “王爷让雨堂跟着去了,奴才想着这么多日没来看老夫人了,怕她闷便过来看看。” 她笑嘻嘻的。 “你来得还真巧,这几日总下雪,老夫人已有好几日没出屋子了,正闷着呢。”崔嬷嬷弯起眉眼,她正犯着愁呢,这会见到楚无念过来,脸上也露出喜悦来。 闻言,楚无念朝她行礼,便赶紧推开屋门往里走,萧氏的腿上盖了她上次带过来的狐面绒毛厚毯,手里捻着佛珠,双眸微微阖着。 “老夫人。” 她走到她面前,轻唤一声。 听到声音,坐在轮椅上的人睁开双目,眉眼弯成一条直线,“我还念叨着你这些日子怎么总也不来呢。” 上次她冲撞灵位的事,她的态度是强硬了一些,兴许是吓着她了。 “王爷近日公事繁忙,奴才也总跟着他进进出出的,这才没了空闲过来看老夫人。”楚无念走到她身后,替她捏着肩头,力道轻柔。 “是太子的婚宴吧?” 朝堂上的事,萧氏一个妇道人家,不会过问太多,可这等轰动人的大事,她多少会知晓一点。 “嗯。” 楚无念点了点头。 “说来,太子与洵儿年纪相当,也不知洵儿何时才能给赵家添香火?”赵怀甫不在了,她便只能盯着他一个人。 “老夫人很喜欢那林家小姐吗?”想起上回林初音来麒麟院里找她算账的事,楚无念漫不经心地问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可谁知萧氏听了之后,神情却陡然间冷了下来,满眼警惕地看着她,面上透着狐疑。 手心捏紧,沁出一层薄汗,楚无念垂眸掩饰,“奴才只是觉得,王爷似乎真的不喜欢她,若执意强求,只怕会伤了您和王爷的母子情分。” “你真是这么想的?” 萧氏打量她,眉目间的狐疑还在。 她点点头,眸中透了些许担忧,“您的身子不好,与王爷置气,更会伤了您的身子。” 萧氏苍老的眼角泛了些许潮意,眸光深远,“当年我就是太纵容甫儿,才害死了他,所以洵儿的亲事,我说什么都想亲自做主。” 深吸一口气,楚无念嗫嗫嚅嚅开口,“大公子他...” 是怎么死的? 她只依稀知晓,他的死跟萧氏有关,其他的便一无所知了。 掩去眼角的湿意,兴许是想起了往事,萧氏的呼吸添了几分沉重,缓了好半晌才慢慢开口,“甫儿是我与将军的第一个儿子,他与洵儿一般天资聪颖,凡事总喜欢争强好胜,他懂得讨我的欢心,回回在我面前都是一副乖顺模样,直到有一日,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叫姒儿的丫鬟...”    第三十六章:孽缘 提起姒儿,萧氏的面色极为平静,目光幽远透着苦涩,“那孩子生得容姿秀美,一颦一笑都足以勾走男子的魂魄,当丫鬟确实是可惜了。起先我本不愿让甫儿纳她进门,可见到甫儿将她当心头肉一般对待,顿生了怜悯之心,趁着甫儿出府后,便将她叫到跟前,答应让甫儿纳她为妾。” 说到这,她的目光沉了下去,“岂料姒儿的城府极深,不愿当妾室,想让甫儿娶她做正室。我自然是没应下,她便威胁我,若是我不让甫儿娶她为正妻,她便与甫儿私奔,让我永生都见不到他。那日我才知道原来她的野心竟这么大,在甫儿面前的情深意切不过是她装出来的,想到甫儿受了这个蛇蝎女的蛊惑,我起了歹毒之念,直接让崔嬷嬷将她捆起来,连日送出亲王府。 那日甫儿一回来,便满府满院的找姒儿,他在我屋外跪了两日两夜,直到崔嬷嬷回来,我才告诉他姒儿被我送走了。他急急忙忙从地上爬起来,身子都没站稳就要出府去找她,看着他那个匆忙离去的背影,我的心扯了一下,痛到心底,那便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萧氏的脸上,满是泪水,她拿出衣袖里的丝帕,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平复了许久才继续道:“七日之后,府中的下人只寻回来两具尸身,一具是甫儿的,一具是姒儿的...” 说完,她整个人泣不成声,用手里的丝帕遮掩双目,身子低垂下去。 崔嬷嬷走到她身后,替她轻轻顺着后背。 楚无念听得心口发紧,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吸走了她的魂魄,寒冷趁虚而入,让她浑身生冷。 “这些话,您没同王爷说起过吗?”交叠一起的双手被攥得通红,楚无念敛去眸中的慌乱,稳声问道。 萧氏苦笑了下,摇了摇头,“在他眼里,我就是个害死了自己儿子的歹毒母亲,既然如此,我便永远都来当这个恶人,逼他娶了音儿。” 平静的神情僵了一下,楚无念才知道萧氏为何要赵止洵非娶了林初音不可,如她当初所言的那般,林初音除了与亲王府门当户对之外,还是个心思纯粹的女子,不似那个姒儿那般心机深沉。 “我出门的时候说什么了?”一走到廊下,头顶上便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这人的织锦云靴就撞入她的眼帘。 她抬起头,眸光明明灭灭,似是黑夜中摇摇曳曳的烛光,盛满了悲欢,看得他心头一紧,“这是怎么了?” 倚着廊柱的赵止洵站直身子,缓缓低下头,朝她伸出手去,抚了抚她冰冷的脸颊。 一股暖意自掌心触到她的脸颊上,楚无念黯淡的眸子才起了一丝亮光,长长的眼睫眨了眨,她亦是朝他伸出手去,只是,帮他抚了抚他肩头上的雪迹,“王爷出门要带把伞呀,身上落了雪,就不好看了。” 她面色恢复了平静,双眸间的黯淡也尽数褪去。 抚着她面颊的掌心微微收紧,赵止洵瞪了她一眼,“让你睡觉你怎么不睡,跑去老夫人那儿做什么?” 听他提到萧氏,她的眸子立刻亮了起来,“老夫人想让王爷与林小姐尽快将亲事定下来,王爷还是听老夫人的话吧。” “你也想让我同她定亲?” 这人原本还柔和的一张脸,顿时冷了下去。 “嗯!”楚无念立刻点头如捣蒜,“林小姐家世好,人长得也不错,关键是对王爷好,事事都想着王爷。” 她的眼睛眯成一条直线,那笑意简直要从眼缝里溢出来了。 “你!...”赵止洵一瞬间被她噎住,俊美的脸色冰冷得瘆人,咬了咬牙,他将喉中的话咽回去,只冷冷问她,“蹴鞠会你还想不想去了?” 怔愣了下,这人想了想,居然反过来很是认真地问他,“那种场合林家小姐也会去的吧?” “她去不去,与你有何干系?”赵止洵低斥,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透着一抹烦躁。 “若是她去,我便也去,到时候我得好好跟她道歉才行,上回的事,她定是误会了,我得跟她解释清楚才好呀。” 她眨眨眼,眼神清澈如水。 “好,好得很,那你就去同她解释。”赵止洵冷笑,夹着寒冰的眼冷冷剐了她一眼,转身走进屋子里,“嘭”地一声关上屋门,连院子里垂挂满积雪的松柏都抖了抖,撒落下满地的白雪。 楚无念干笑着,直到眼前的人彻底消失,才收起脸上的笑意,眸光又暗了下去。 “小主,上回进宫,您可见到那位娘娘了?”半双给她倒了杯茶水,便站到她跟前问她。 只是,她的小主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的。 没有回她的话。 “小主...” 她又叫了一声。 “嗯?” 这回,她才回过神来。 “您是不是遇着麻烦事了?”瞧着她的神情不对劲,半双急忙坐到圆凳上,朝她凑近一些。 楚无念凝着她,眼中生出一丝怅然来,长长的眼睫耷拉下去,“半双,我想长朝了,也不知他是不是还活着?” 闻言,半双立刻绷紧面容道:“九殿下命数大,一定活着的!”她的声音里透满了坚定。 “我就他这一个亲人了,若是寻不到他,我对不起母妃...”两滴泪水从她耷拉下去的眼睫上掉落下来,滴到她的手背上。 她很少哭,在掖幽庭里几乎不哭,可自从去了亲王府后也不知怎么了,她的眼泪总是忍不住掉落下来。 那人帮她擦过泪水,他的掌心很暖很宽厚,其实她可喜欢了,但他是天上的明月呀,她只能看,不能碰,更不能占为己有。 他若是高兴了,心疼她了,便会帮她将泪水擦去,可若是生气了,不喜欢她了,便会将她丢到一旁。 她是他的玩物,不会被他放在心尖上,更配不上被他放在心尖上。 若是像小时候那样,她一闹,想要的东西便归她所有,那就好了。 “小主放心,半双会帮着您寻九殿下的,等找到他,我们便将他接到身边来,奴婢跟您一同照顾他。” 在半双的眼里,魏长朝还是那个流着鼻涕虫的小殿下。 闻言,楚无念破涕而笑。 傍晚,她从外面蹦着回来,走到廊下,去敲了敲赵止洵的屋门。    第三十七章:居然敢玩起他来了! 廊上挂了灯盏,橘色的光落下来,显得她的身子孤寂又单薄,“王爷。”她轻轻唤了一声,里面却没动静。 等了好一阵,屋里那人都不曾应她一声。 盯着手里的连云卷看了片刻,她叹了声气,将东西包好置到门沿下,才起身离开。 看着那个落在门框上的剪影离去,赵止洵才开口道:“去看看她放了什么东西。” “哎。” 雨堂小心应着,去打开门,便看到一个搁置在门沿下的油纸袋,拿了丝帕包好。 他拿起来,走到赵止洵面前递给他。 一股香味从丝帕里盈出来,赵止洵盯着看了好半晌,才将丝帕卷着的那一包东西接到眼前。 连云卷? 这是他跟赵怀甫小时候最爱吃的糕点,自从赵怀甫死后,他便再也没碰过这东西。 想来,是萧氏与她说了赵怀甫的事。 他的眸光沉了沉。 连着好几日,楚无念进屋给赵止洵净面更衣,跟他叽叽喳喳说着话时,他总是绷着一张脸,半句话也不曾搭理她。 眼看着就要到蹴鞠会了,赵止洵提都不提一嘴,楚无念心中着急得很。 各家各府也都给他送了请柬来,想让他到时候去露露脸,送来的请柬中,大多数都是家中有适龄的官宦小姐的府邸送来的。 连萧氏也特地从寿安堂过来一趟,劝慰他,“洵儿,这蹴鞠会各府的小姐都会去,你若实在不喜欢音儿,就借着这个蹴鞠会多瞧一瞧别府的小姐,没准会有个合心眼的。” 他已经连着好几年不去,萧氏想着先把他骗过去,只要他一去,后面的事便好办了。 岂料她刚说完,赵止洵便十分干脆地回道:“母亲,儿子会去的。” 萧氏怔了怔,过后才反应过来,笑得心欢,“只要你肯去,我都高兴。” 他笑着应承下来,凉薄的眼扫过身旁站着的这人脸上,就见到她也跟着笑,真切得很,不像是装的。 看得他心生烦躁,直接低斥她一声,“傻笑什么,送老夫人回去。” 楚无念急忙收住笑意,躬身道:“是。”便上前推着萧氏出他的屋门,看着那抹单薄的身影离开,他抓起旁边一本文书,“嘶”地一下打开,将面带不悦的脸遮住。 “老夫人,这下您放心了吧?” 推着萧氏走在平缓的青石板路上,两边枝叶扶疏,楚无念笑着问她。 “他肯去,我这心便落了一半。”萧氏笑得温和,接着又小声说道:“到时候啊,你想法子让音儿挨着洵儿坐。” “老夫人放心,包在奴才身上。” 楚无念拍了拍胸脯,萧氏是她叫来的,只要是能让赵止洵和林初音亲近的事,她定是都欣然答应。 有了身后这人的帮衬,萧氏心宽不少。 “没曾想我们倒是误会了这孩子一场。”看着楚无念缓缓从月门边上消失,推着萧氏进屋子的崔嬷嬷叹息一声。 “是啊,她倒是也不记恨我。”萧氏的眼中,难得露出欢喜的神色来。 “这么看来,当初二公子让她换成侍从的装扮,便是为了顾及您呢。”崔嬷嬷想起楚无念刚进亲王府的事,提了一嘴。 知道楚无念为女儿身,是崔嬷嬷打她手掌心时,那时候抓着她的手腕,她便觉得她右手上的脉搏跳得极快,再仔细瞧一眼这双挣扎的手,小巧细嫩,与男子的手相差太远。 “总之,她要真能帮洵儿和音儿,我便信了她。”萧氏敛下眉头,只有赵止洵和林初音定下亲事来,她心里面这块大石头才能完全着地,不然会一直悬着。 崔嬷嬷微微颔首,替她盖好膝上的厚毯。 每年年末的蹴鞠会,都是皇家督促着开办的,是以,不仅皇室中会有人上场,后宫有龙嗣的妃嫔,都会出场。 楚无念和赵止洵一到,便落座到掌事太监安排好的位子上,四面落了纱帘,可冬日里的风极大,冷风将纱帘吹起,一眼便能瞧见里头坐的人是谁。 许多官家小姐一到,那双眼睛便直勾勾地往赵止洵坐的位子看过来,恨不得将水汪汪的眼睛长在他身上。 雨堂瞧着自家的主子脸色不太好,喊来几个家奴,走到看台里边来,将廊柱上垂挂下来的纱帘拉住,让风吹不起来。 那些官家小姐暗暗骂那几个家奴几句,嗔怒地收回炙热滚烫的眼神。 这下,赵止洵的脸色才缓和一些。 楚无念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招惹他,只一心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方才进来时,她扫了这人来人往的草场一眼,见到了定国公府的位子,却没见到林初音,心想她兴许是还没到。 “那么记挂她,直接到外面去候着不是更好?”看了身旁这心不在焉的人一眼,赵止洵轻晒道。 “真的吗?” 下一刻,耳边便传来她热切地回应。 原以为这人会像个缩头乌龟一般,畏畏缩缩地回一句‘不敢’,可她倒是好样的,直接一脸真诚地反问他。 拂着茶盖的手一下收紧,赵止洵看着她,眉眼生出笑意来,“真的。”语气温柔得很。 “好。” 她想也不想便一口应下,拔腿跑了出去。 雨堂悄悄抬起眼,便见到自己的主子脸黑得如炭灰一般,那双冒着火光的眼睛,仿若下一刻便能喷出火来。 身子哆嗦一下,他急忙低下头去闭眼,手紧紧拉着纱帘。 走下看台,楚无念在台阶下站着,眼眸四处打量,等着林初音过来。她在里面确实不好等啊,若是纱帘还没被那几个家奴拉住还好些,可纱帘被他们拉得严严实实之后,她便什么都瞧不到,就算是林初音来了,她想必也不会知道。 还是出来等好些,她攥了攥交叠的手。 可站了没一会,楚无念就呆住了,总有丫鬟跑过来给她递荷包,叫她转交给坐在看台里的那人。 有李家小姐送的,有孙家小姐送的,张家小姐送的,直到她搂了个满怀,后头来得慢些的丫鬟才没好意思再往她怀里塞。 她艰难地扭头,看身旁的家奴一眼,他的怀里亦是被塞了满怀。 脸上犯难的楚无念转回头望上看台上的人,纱帘里的这人,正低着头气定神闲地饮茶。 “雨堂,雨堂...” 她小声叫着躲着廊柱后的倒霉蛋。 雨堂偷偷睁开眼,刚想扭头应她一声,面前便投来一记锋利的眼刀子,吓得他赶紧缩回脑袋,又乖乖闭上了眼。 眼瞧着林初音到了,楚无念手里抱着这一堆东西却走不开,她滴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眉眼勾出狡诈的笑,抱着怀里的东西走到那些官家小姐面前,恭敬地颔首道:“各位小姐,我家王爷说了,各家小姐送的荷包他都喜欢,想请你们到看台上一道喝杯茶,不知各位小姐可否能赏个脸?” 霎时间,楚无念的这番话“嗡”地一声就在眼前这些莺莺燕燕的人群中炸开,那些官家小姐连应都没来得及应一声,争抢了自己的荷包直接就往赵止洵的看台冲,盛大的阵仗引起一阵骚动。 楚无念偷笑一声,抓紧朝林初音那边走去,趁着她还未走上看台,开口叫道:“林小姐且慢,我家主子有事想请您相帮。” 回头看到来的人,林初音拧紧眉头,水滴滴的杏眸生出怒火来,冷斥一声,“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那架势,恨不得上去把她咬了。 “上回在麒麟院里,是奴才冒犯您了,奴才给您赔不是,可王爷那儿真的有事需要林小姐相帮,还请林小姐能过去一趟。” 她皱着一张脸,眸光有意无意地朝赵止洵那儿望一眼。 只见到看台下面围满了花枝招展的各府小姐,个个千娇百媚的,争着往看台上挤。 林初音不耐烦地瞪她一眼,顺着她的眸光看过去,那张脸直接就变得惨白,气得连手指头都指不直了,愤愤地道:“她们,她们好大的胆子,居然连正琅哥哥的看台都敢闯!” “王爷正被她们烦得脑仁疼,这才催奴才过来,请林小姐去替他解解围。”楚无念也急着一张脸,眼眸子十分真挚地瞧着她,透着焦急。 “是正琅哥哥让你过来的,我这就去。”听到是赵止洵的意思,林初音也不再跟她计较,提着裙子就往赵止洵那赶,生怕被她们捷足先登,鹊枝急急忙忙跟上。 往赵止洵那伸一下脖子,楚无念抿了抿唇,从定国公府的看台下离开。 巳时一到,该来的人都到齐了。 各家各府的看台上都坐满了人,后宫妃嫔的看台挨着皇室的看台,并不难找,只是皇室威严,外头都有御林军把守着,闲杂人等都不让靠近半分。 楚无念正想法子混进去,手臂忽然被人一拽,消失在人群中。 赵止洵没等到看台下的那人进来跟他认错,却等来一堆莺莺燕燕在他的面前争宠,手里还都攥着荷包。 “是王爷请我来喝茶的,你们好大的胆子,竟还敢拦着?”李家小姐一脸笃定的模样,指着眼前挡住的家奴怒骂。 孙家小姐睨了她一眼,冷嘲道:“得了吧,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王爷怎么会见你?” “别搔首弄姿的了,王爷还在里头呢,你以为他又会见你不成?”张家小姐站得端庄,说出口的话却没全无礼数。 看台里的人脸色一下子冷下去,朝雨堂怒斥一声,“她人呢?” “奴,奴才也不知...” 雨堂抖着腿,他一直在这拉着纱帘呢,哪知道啊。 双手紧握成拳,赵止洵正要从位子上站起来,便听到一阵尖锐的喝斥声,“正琅哥哥就要与我定亲了,你们这些不知廉耻的贱蹄子竟还敢过来闹事?” 心往下一沉,火气从心底直接烧到心头,赵止洵拧紧眉头,冷笑一声,“好啊,好得很。” 居然敢玩起他来了!    第三十八章:翅膀硬了是吧? 林初音的性子虽骄横了些,可出身定国公府,这礼数自是比别家的门户小姐做得周全,先前赵止洵在她面前做得够绝,她跑到麒麟院中闹一两次尚可理解,名门小姐嘛,总是想要挽回些面子。 可赵止洵对楚无念的多番维护她是看在眼里的,若非有人在中间搅合,她必定不会还眼巴巴的过来声张自己与赵止洵的关系。 她的架子很大,压了那些门户小姐一大截,见到她这个底气十足的模样,几家闺阁小姐们面面相觑,一脸不甘地溜走了,独留下几句对纱帘里那人说的酸溜溜的情话。 见底下清净了,林初音扬起得意的眉,提起裙子就往看台上走,鹊枝给她掀起纱帘,一见到赵止洵,她的杏眸睁了睁,跑过去挽过他的手,亲呢地道:“正琅哥哥,她们是不是吵到你了,你能叫我过来帮忙,是不是表示你的心里还是有我的?” 她的嘴角边上溢满笑意,对楚无念说的话深信不疑。 赵止洵看着被她挽过的手,皱了皱眉,身子一动,缓缓别开她的手,沉眉反问,“我何时叫你过来帮忙了?” 是那人叫的,与他有何干系? “可,可那奴才是你身边的人,若非是你吩咐的,他怎会跑去叫我?”淡漠疏远的语气,瞬间让林初音眼眶红了起来。 闻言,赵止洵微微笑了笑,眼波潋滟道:“这人被我惯坏了,就是有那个胆子,让林小姐误会了。” 极为宠溺的神情。 林初音往后退两步,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正琅哥哥,难道音儿连一个奴才都比不上吗?!” 声音尖锐,透着委屈,离赵止洵看台最近的宋承誉和沈微之都听到了,二人急急忙忙将耳后根贴到纱帘上,看不到,也想听一听这场苦恋情深的戏码最后会如何收场。 赵止洵,“......” 这么愚蠢的问题,谁会回答啊。 他敛下眉头,拂平衣襟,恍若未闻般问她,“她去哪里了?”能来得这么快,想必楚无念刚从她那儿离开没多久。 林初音的神色僵了一下,眼泪扑簌簌从眼眶里掉落下来,“正琅哥哥既然这么喜欢他,自己去寻他不就好了,何必来问音儿!” 赌气地噎他一嘴,林初音愤愤从他的看台里离开,鹊枝护在她身前,既要小声宽慰她,又要帮她遮去朝她投来的各色眼神。 宋承誉和沈微之撇了撇嘴,急忙将耳朵根子收回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般去到赵止洵面前,故作讶异地道:“正琅,你不是说不来的吗?” 赵止洵没工夫看他们演戏,只沉声问:“娴妃可来了?” 二人怔愣一下,连忙点头,“半个时辰前就到了,你问这个做什么?”周北宁还同周抚霖在外面征收赋税,娴妃的身边没有龙嗣上场,她露面就是走个过场,怎么说与赵止洵都扯不到一块。 一股不安涌上心头,他们二人还没想通,眼前的人已经下了看台,往皇室那边的看台走去。 衣袂翻飞,步子匆忙又凌乱。 上回太子的婚宴上没能溜进后宫里见娴妃一眼,他便知道那人心里打的定是这个主意,只是皇室看台向来有御林军守着,她若是有法子混进去,能顺利脱身这会也必定回来了,这么久都没回来,只怕是遇着了什么麻烦。 草场上的鼓声已响,蹴鞠选手们骑马上场,在草场上驰骋抢夺蹴鞠,看台之上掌声和欢呼声四起,可赵止洵连看都没看一眼,一身缎绣五彩祥云长袍穿梭在人群间,走到离太子最近的看台边,硕长的身子在纱帘外朝里面的人颔首道:“难得见娴妃娘娘露面,不知今日的蹴鞠会娴妃娘娘看得可还舒心?” 纱帘里的妃子坐在缎纹锦面软垫上,见到外边的人,温厚的眉眼间划过一道诧异,捏着帕子的手明显收紧,故作镇定地回:“都舒心得很,谢王爷关怀。” 他们二人不常碰面,这是在蹴鞠会场里,人多眼杂,他怎么忽然过来了?她悄悄掩去眸中的慌意。 “臣下路过,想起四皇子还在外边,便过来问候娴妃娘娘一声,不打扰娘娘看蹴鞠,臣下告退。”人不在她这儿,甚至估计楚无念连她的影子都没见到,赵止洵也不再耽搁,直接就挥袖离开,拂过纱帘的风里,带了些许焦躁。 娴妃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眉眼间透了一抹探究。 “该死的贱奴,敢冲撞太子殿下!”他刚转身离开,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喝斥声,一个拿着拂尘的太监,正怒骂地上被押着的人。 灰白的衣衫,梳得齐齐整整的发髻,露出个小巧的脑袋尖。 “你撒谎!我没冲撞什么殿下!”那人被押得死死的,两个小太监的手恨不得掐进她的肩头里,两边的肩骨透过衣衫,都凸了起来。 楚无念狠狠瞪着那个老太监,咬牙切齿的。 “冲撞了太子殿下还敢这么振振有词,来人!掌嘴!”老太监敛眸蹙眉,冷声下令。 那人明显也不怕他,一双眼睛愣是瞪得死死的,半点也不躲闪。 有个小太监上前,直接就挥手,朝她用力扇去。 “慢着!”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威凛的气势,让那个手扇到半空的小太监愣了愣,见到来人,他身子哆嗦一下,急忙退到一旁。 地上跪着的人见到他,方才半点不躲闪的眼眸子瞬间耷拉下去,凌然的气势也泄了一大半,不敢看向朝她走来的这人。 拿着拂尘的老太监眼眸微眯,朝赵止洵微微颔首,“王爷,这奴才不知礼数,冲撞了太子殿下,老奴正在训斥,还请王爷离远些,免得冒犯了您。” 赵止洵没理他,直接就走到低垂着脑袋尖的这人面前质问:“你冲撞了太子殿下?” “奴才没有。”抿抿唇,她立刻否认,只是底气却是没刚才足了。 “没有为何被人抓到这儿来了?”墨眸中冷了一寸,质问声里也多了几分冷意,看得老太监愣了愣。 这明显不是在帮太子殿下问罪啊,仿若是在恼怒被抓的这人胡乱跑。 “奴才头一次来蹴鞠会,这蹴鞠场太大,奴才不小心误闯到皇室看台的外围,便被这位总管大人抓到这来,硬是要污蔑奴才冲撞了太子殿下。” 楚无念撅着一张脸,眼带不甘地道。 “不好好待着,是该罚,把人带回去。”赵止洵一脸肃色,嘴里说出口的话虽是在教训她,可瞧着,却不太对。 雨堂会意,走上前就要把人带走。 老太监面色慌了慌,“王爷...” “一个奴才而已,也值得王爷亲自跑一趟?”周祁炎的帘子被人掀开,露出一张盈着笑意的脸,他端坐在软垫上,身旁还站着一个公孙宇。 赵止洵抬眼,看向里面那不怀好意的人,眼眸微眯,“太子殿下故意将本王的人扣住,不就是为了引本王过来吗?” 周祁炎挑眉,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王爷英明,只是没想到,您会来得这么快,看来这奴才的份量不轻。” “是不轻,贴身侍从怎么也比外边的奴仆要贵重些。”他毫不避讳,只微微笑着回他的话。 浅啜下一口茶水,周祁炎微微敛眸,“王爷想要将人带走可以,但得答应本宫一个条件。” 捏着衣袖的手收紧,周后还被关在鸾凤宫中,娴妃刚接过后宫的事没多久,若是这会职权又归还到周后手里,只怕日后再抓她的错就更难了。 可看到地上这被押着的人,赵止洵咬了咬牙,还是松口道:“殿下请讲。” 楚无念虽没混进来,可在皇室的看台外围逗留是真的,若是被巡查的御林军抓到,免不了要受一顿皮肉之苦,更何况是被周祁炎抓到,他不借着此事捞个好处,怎会善罢甘休。 “我母后的事,还请王爷能帮本宫在父皇面前求求情。”这半个月来,朝中颇有微词,想让周文王另立后位,以正后宫之风。 流言蜚语愈演愈烈,他这几日实在是食寝难安,多亏公孙宇出了这么一个主意,让他倚靠赵止洵,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 “好,明日本王就去跟陛下求情。” 赵止洵一口答应下来,墨眸带笑,于他而言,好像并不是什么难事。 “有劳王爷。”周祁炎扬起嘴角,随后便下令道:“放人。” 肩头上一松,楚无念急忙从地上站起来,跟在赵止洵身后出去,人没瞧到,倒是给他添了一个大麻烦,她走在后面,头疼得厉害。 “翅膀硬了是吧,连皇室的看台都敢去?!”一走到外面,赵止洵便停下脚步,转身朝身后低垂着头的人冷斥。 他好不容易筹谋的棋盘,被这人搅了一团乱,原本是想利用她将人找到,可没想到,她倒是先给他捅了个这么大的篓子!    第三十九章:岁岁长相随 攥紧衣袖,楚无念眼尾往下扒拉,嗫嚅道:“奴婢知错了...” 在这人身边待了这么久,他从来都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从未见他给谁让过步,可方才为了她,他却愿意吃下那么一个大亏。 周身被一股戾气包围着,这人冷冷凝了她一眼,便阔步离开,她知道,他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楚无念在后面追着,身侧却冷不丁蹿出来两个人,拉住她,“无念姑娘,这头筹我们夺到了,当初说好的,相赠给你。” 宋承誉和沈微之身上的蹴鞠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就拿着一支栩栩如生的彩凤簪子递到楚无念跟前,上面还嵌着珠花,华贵斐然,夺目得很。 得多亏了周祁炎没上场,不然这簪子就夺不下来了。 “多谢两位公子好意。”楚无念面露急色,没与他们多耽搁,推开他们二人拦住的手,跑去追前面那匆匆离去的人。 “雨堂,你家主子又怎么了?”抓住还没来得及溜走的雨堂,宋承誉和沈微之悻悻的问。 “哎呀,出事了!”雨堂用力拍大腿,一脸的苦恼,将楚无念得罪周祁炎的事告知他们二人,又说了自己主子为楚无念吃下的大亏,活生生让这俩人张大了嘴。 “莫非这千年的铁树,真要开花了?”他们二人怔愣在原地,自从楚无念进了亲王府后,这人的脾性实在是喜怒无常,这回更是直接,居然答应了周祁炎这样苛刻的条件。 沈微之把簪子收起来,将喉间还在咽着口水的宋承誉拉走。 “让王爷受了这么大的损失,奴婢罪该万死!”一进到车厢里,楚无念便磕头请罪,毫不含糊。 “你是该死,居然敢糊弄老夫人到我的院子里帮你劝说,还使计让林家小姐替我解围。” 赵止洵步步逼紧,那清冽的声音宛若一盆冰天雪地里的冷水,从她的头顶往下浇,让她缩了缩身子。 “王爷罚奴婢吧。”她低垂着脑袋尖,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可等了半晌,也没听见这人再斥责她一句。 她悄悄抬起头,便对上一双冷瞪着她的墨眸,眼尾卷着几分愠怒,吓得她又把头缩回去,“皇后娘娘的事,王爷去办是不是颇有难处?” 方才在周祁炎面前,看到他把气使劲往回咽的样子,楚无念就知道这事他定是不想应承下来的。 这人没搭理她,只盯着她的肩头问:“有没有被抓疼?” “啊?” 眼睫颤了一下,楚无念才摇摇头,“不疼,我虽被他们抓走了,可他们没打我呢。”她颇为自责地道。 眼珠子转了一圈,又暗暗恼怒地道:“此刻想想,他们定是也不会打我,只是做做样子吓唬你罢了。” 赵止洵冷哼,“倒是也不傻。” 垂下眼眸,这人乖乖坐在一旁。 过了半晌,想起他方才提起林初音办的事,她扯了扯赵止洵的衣角,“林小姐替王爷解了围,王爷可要寻个机会好好谢谢她?” 赵止洵瞥她一眼,“真想让我谢她?” “自然是真的!” 她毫不犹豫点头,这门亲事可是萧氏翘首以盼的,若是她能将这俩人的红线牵到一块,日后想要从萧氏嘴里问话就不难了! “你就!当真!”好不容易爬上来的一抹温和消失了个干净,赵止洵怒气冲冲瞪她,话没说全,一张脸憋得通红。 楚无念眨着眼睫,不解地看他,“您这是怎么啦?”她拿出他袖中的锦帕,替他扇了扇,一阵微风拂过他的面颊。 车厢中的气氛一片阴沉,只听到她小心翼翼扇着锦帕的声音,这人的眉眼间布满阴云,片刻后才沉声问道:“若我娶了林小姐,你会不会伤心?” 使劲闪着锦帕的手僵了一下,微风瞬间戛然而止,连带着赵止洵的心口也扯了扯,他朝面前这人逼近半寸,鼻尖呼出的温热气息拂过她微阖的眼睫。 她低垂着头,唇角扯出一抹笑,“王爷和林小姐门当户对,乃天作之合的一对,他日若是成了亲,奴婢一定会替王爷高兴,又怎会伤心呢?” “高兴?” 只离她半寸远的人皱了皱眉头,没听到‘门当户对’,没听到‘天作之和’,只听到了‘高兴’两个字。 她抬起头,满脸的笑意,眼里映满了繁星,唇齿动了动,俏声回:“对呀,奴婢会为王爷高...” “唔...” 她话还没说完,唇齿间就涌入一阵天竺葵香,这人温润的唇,朝她压了下去。 心口跳动得厉害,仿若要从心间里蹿出来。 赵止洵伸手扶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抵到车壁上,气息沉重,醇厚有力的声音在她耳畔回响,“可我不高兴。” 从小到大,他便事事都不能自己做主,这个手握重权,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辅政亲王不是他想当的,是赵顺然死在那场宫闱中,赵怀甫又英年早逝后,他接手过来的。 后来他发现,原来揽好了手里的权力,爬到人人敬畏的位子,他便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再受他人的威胁,听他人的话。 如今他为周文王的辅政亲王,就算是萧氏逼着他娶林初音,他也能抗意不娶。 “王爷,奴婢只是一个掖幽庭出身的奴仆。”楚无念的头埋在他的手肘间,脸颊染出一阵胭脂色,耳后根也烫得能滴出血来。 她不迟钝,也明白赵止洵的喜怒无常,只是不敢认,也不想认。 若是被萧氏知道,她便会是第二个姒儿。 瞧着她这副认真模样,赵止洵笑了笑,“我不缺能替我揽权巩固朝政根基的人,那些事我自己便能做,所以只要是你便可以。” 楚无念身子僵硬,“王爷有本事,可是奴婢何德何能?” 原以为她会一辈子关在掖幽庭中,可进了亲王府后,她才发现自己这辈子还有机会去寻魏长朝,便格外珍惜这条命,想要将借着赵止洵的身份把魏长朝找到,到时候便离开亲王府,离开他。 可是此刻,眼前这个她曾经遥不可及的人在抱着她,气息温热,胸膛宽厚,真切得很。 “我说了,只要是你便可以。” 蕴满柔意的声音,将她裹了个满怀。 那好,将来不管如何,我便与你岁岁长相随。 她闭上双眸,轻轻靠到他的手肘窝里,脸铺在软绵绵的衣衫上。 “还高兴吗?” 这人抚了抚她的鬓角,揶揄一声。 “不高兴了。”她嘟囔着,鼻息声透过他的织锦衣衫传出来。恍然间,想起萧氏,她又“噌”地一下抬起头来,忽闪着眼问,“那老夫人那边怎么办?”手指头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她可不想成为第二个姒儿。 赵止洵的眸光沉了一刻,便温声宽慰她,“等寻个合适的机会,我再同她说。” “嗯。” 她敛下眉头,点了点头。 一下马车,见到自己的主子在寒风中一副春风拂面的样子,雨堂连连咋舌,想不到方才还黑着脸的人,这才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变了样。 回了麒麟院,楚无念刚伺候着赵止洵歇下,就被崔嬷嬷叫到了萧氏跟前,“事情办得如何?” 萧氏眯着眼睛看她,一副等她好消息的模样。 楚无念攥紧手指头,悻悻回道:“奴才是使计让林小姐过去替王爷解围了,可是不知怎么的,王爷反而更生林小姐的气。”顿了顿,她小声道:“林小姐好像真的不受王爷待见,即便是帮他解了围,也受不了他的青睐,最后,二人闹了个不欢而散。” “你可有尽心在做?”萧氏的收住笑意,目光微沉。 “奴才就是按着老夫人的吩咐做的,先是将王爷置于万花丛中,又掐着点去请林小姐帮王爷解围,想借此增进二人的感情呢,可,可还是不如愿。”楚无念耷拉着眉头,陷入自责中。 沮丧的神色中透了自责,连眼眶都要红了,萧氏也知晓赵止洵的脾气,他从小就叛逆,只是赵家男丁凋零,他才不得已扛起赵家的重任,如今人是变得沉稳了,可骨子里的那股子叛逆却是丝毫没少,凡是他不想做的事,硬逼着他去办也没有办法。 怪不了她。 可若是... 掩去眸底露出的神色,萧氏宽声道:“我也知道你尽力了,既然如此,音儿的事便先放一放,你回去好好伺候王爷吧。” “谢老夫人。” 稍稍颔首,楚无念退了出去。 “老夫人,您是想先试一试她?”瞧着那只露出一个脑袋尖的人走远,崔嬷嬷走到她身后小声问。 “若是她存了私心,我便毫不犹豫将她赶走,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第二个。” 温和的眉目间,划过一阵狠戾。 提起姒儿,她不是心无波澜,她恨不得每天在梦里将她掐死,可过了这么多年,她也只能将恨意埋藏在心底,不会轻易显露出来。 崔嬷嬷敛下眼眸,暗暗叹一声气,老夫人难得遇到个喜欢的婢女,若是楚无念无二心,她想让她留在萧氏身旁伺候她。 且看着吧。 “外面天寒,老夫人还是进屋罢。”低下头提醒她一声,崔嬷嬷将她推进屋里。 “好香呀。” 在老夫人那儿倒是没耽搁多久,可回到赵止洵的院子里,一走到廊下,她便闻到一阵肉香味。 雨堂走上前,笑着道:“无念姑娘,王爷在里面等你呢。” “今日是什么好日子吗?” 她扇了扇鼻翼,只闻着味,便一脸满足地问。 他只摇了摇头,将人带到屋里,便将门带上。 楚无念走到红木圆桌边,看着一桌子的菜发愣,这是府上刘厨子做的菜,每次端给赵止洵,楚无念都能过过眼瘾,但她从来没吃过。 “王爷将奴婢叫进来有何事?” 她虽开口问着,眼睛却盯着桌上的才一动不动,悄悄咽了下口水。 “坐下。” 瞧着她这副馋样,赵止洵白了她一眼。 “哎。” 她急忙坐下,才发现自己的眼前也摆了一副碗筷,“这是?...”她怔了怔神。 “吃吧。” 前几日没怎么搭理她,见她急得样子都消瘦了,一回来趁着她被萧氏叫过去,他便让雨堂去叫刘厨子做了这一桌菜给她。 得了他的应允,楚无念才动筷子,一口一口将菜塞进嘴里,她是真的饿了,这些日子一直在忧愁怎么见宫里的那位娘娘,连饭菜都没吃几口。 想到好不容易跟着赵止洵去了蹴鞠会,却连人都没见到一眼,她这心顿时被堵了个满口,恨不得将盘中的菜都塞进嘴里。 “过来。” 嫌弃地看她一眼,赵止洵拿起桌上的锦帕,朝他伸出手去。 “哦。” 楚无念含含糊糊应一声,便朝他伸嘴,“你脏不脏?”锦帕擦了一下她的嘴角是,上面就沾满了油渍。 “我饿了呀。” 她努力扯了扯口齿。 “饿了还不忘替老夫人做事,也不知道你是哪个院子的人?”用力抹了一下他的嘴角,这人的话里带了一丝愠怒。 楚无念急忙将嘴里东西咽下,自己抹干净嘴巴,拉着凳子到他身旁,倚靠着他,软声道:“奴婢知错啦,只是奴婢对老夫人存了个私心,便想替她多办些事,好弥补心里的罪过。” 赵止洵将手覆到她背后,眼尾朝她扫去,“什么私心?” “这个奴婢现在还不能说,日后会告诉王爷的。”她眼神澄清,那一刻也是真的这么想的,只是没想到,后来生了那么多变数。 “行。” 这人倒是也答应得痛快,没有为难她。 吃了个肚子圆滚,楚无念才想起来,赵止洵好像没歇下多久,“王爷,您方才没睡下吗?” 躺在他怀里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楚无念抬起头望着眼前这张俊美无比的脸,伸出手指头去戳了戳。 将她的手裹进掌心里,赵止洵将她从圆凳上抱起来,“睡不着,倒是你该睡了。” 见她眉眼倦怠,他将她放到软榻上,拉过锦被给她盖上。 “为何会睡不着?”她迷迷糊糊问着,还没等他回答,翻了个身就自己睡着了。 赵止洵勾起眉梢,伸手抚了抚她的后脑勺,将屋门带上,把秦天叫到书房里。 前些日子出了萧袂的事后,他就时常在赤羽营中办差,等过了这阵风头,风声稳定下来,他才好再跟回赵止洵的身边。 “你去让易忠传个信,周后要暂时放出来了。”将他叫到跟前,赵止洵拿起手里的折子,沉声说道。那边, “可是生了什么变故?”秦天心思敏锐,眉头皱了一下。 “嗯。” 他点了点头,没有多做解释。 话被堵在喉咙里,秦天看了他一眼,便退了出去。 次日的早朝之上,没了臣子站出来劝说周文王改立皇后一事,朝堂上的气氛,明显与前段时日的不太一样。 下朝后,赵止洵去到御书房外边,陆安见到他,连通禀都没通禀一声,直接就带着他去到周文王跟前。 “臣下有一事想与陛下商议。”一进去,赵止洵便朝皇位上的人微微颔首。 “爱卿请讲。” 周文王立刻放下手中的奏折,眼中带着些许惊讶,方才在朝堂上他还一点事没有,这回特地跑来御书房一趟,定是有要事相商。 “皇后娘娘被关在鸾凤宫中已有一段时日,后宫凤位空闲,朝中的臣子颇有微词,都想让别的妃子顶替皇后娘娘的位子,不知陛下有何想法?” 闻言,周文王的眼睛又睁了睁,好不容易在朝堂上清净了一回,没听到他们提这茬事,没想到倒是在他这里又提了一番。 想来,这件事不解决是过不去了。 瞧一眼底下这人的神色,周文王仔细审读道:“皇后失职,再由她来当这个皇后定然是不妥,可后宫中能顶替上皇后之位的,朕又觉得没有合适之人。” 赵止洵的眼角露出一抹笑意,他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啊。 敛去眼角的笑意,眼角扬了扬,他认真道:“臣倒是不觉得,皇后是失职,可她已经同司马大人道歉,又关了这么多日,理应反思好了,若是让她恢复后位之职,想来是不会再做出这等糊涂事。更何况,您忍心让太子殿下整日见不到他的生母吗?” 周文王极为宠爱周祁炎,即便是给了他太子之位,他也经常不会掩饰对他的宠爱,周后的事若不是在群臣面前做得难堪,他定然也会私下偏袒。 只是眼下人是被他下令关进去,周祁炎又是周后的亲生骨肉,来求他将周后放了,他答应下来始终不合适,这件事,得旁人来做。 他赵止洵来做,是再合适不过了。 “王爷真是这么想的?”心中的想发被他人所知,并获得认同的感觉,周文王觉得太好了,眼神都忍不住颤了颤。 “自然,臣只会替陛下办事,替陛下着想。”他交叠着手,笑了笑。 “好,朕就听王爷的,也好免去了朝堂上那些臣子的聒噪。”周文王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赵止洵微微颔首,便退了出去。 一下了御书房的玉石台阶,石柱后面便走出来一个人,一身的象龙御袍,“王爷果然说到做到。” 话里,倒是透了些欣赏的意味。 赵止洵轻笑,手指馥摸着腰间的佩玉,“太子殿下都能说到做到,本王自然是也不能落了一步。” “看来那个奴才比那些珍宝贵重多了。”周祁炎勾起唇角,眼角涌上一抹探究。 敢威胁我? “珍宝本王府上多的是,可那个奴才,只有一个。”咬着后槽牙,赵止洵的墨眸里满是笑意。 眼里的探究意味更浓,周祁炎朝他作揖道:“王爷慢走。”好歹是救了他母后的人,怎么着都得回回礼。 就让你再嚣张嚣张。 赵止洵收回眸光,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便转身下了台阶。 “殿下,那个奴才似乎是当初他从围猎场上救下来的。”公孙宇来到周祁炎身后,小声说道。 “查清楚些。” 盯着那抹越走越远的乌檀色朝服,周祁炎冷声说道。 这人太过狡猾,他不敢轻信,既然不能为自己所用,便只能防着他,等将来他如愿登上皇位,这人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冷哼一声,他拂袖离去。 见赵止洵从宫里走出来,楚无念急忙掀起帘子,朝他喊道:“王爷,这里,这里!” 生怕他看不见似的。 进了车厢,赵止洵便觉得身子暖了好多,仔细一瞧,才发现里头的香炉被她生得很旺,里面的炭火映出火红的光来。 她从怀里掏出个暖炉,塞到他手里,“外面这么冷,您赶紧捂捂。”她急声道。 他进宫上朝时,让她躲在车厢里不要出去,她不听,只露出半个头,便缩了回去。 长安入了深冬,每日都在飘大雪,地上堆了一层又一层的积雪,马车行在街道上,吃力得很。 “你拿着吧。” 见她耳后根冻得通红,赵止洵软声道。 “我不冷呀,这是我特地给你烧的。”她不听话,一脸倔强地将暖炉递给他。他出来时身上落满了雪,这会墨发上还沾了一些呢。 她将手里的暖炉塞到他怀里,伸直脖子给他拣出落在墨发上的雪,一点一点的拣出来,目不转睛地,生怕将他的齐整的发髻弄乱。 “终于拣完了。” 拾紧手掌心里的东西,她满脸欣喜地道。 可下一刻,便被一双宽厚的手揽住腰肢,整个人滑入他怀里,她睁了睁双眸,眨着眼看落在她眼帘里的人。 “陛下有没有为难王爷?”眼里涌上一抹愧疚,这人开口问他。 他摇了摇头,“他已经答应将人从凤鸾宫里放出来了。” 身子往上挪了挪,她敛下眉目道:“看来,陛下还真是宠爱这位皇后。”攥着衣衫的手,却嵌入手掌心中。 “一同患过难的人,用情总是深些。”骨节分明的手指头划着她的发髻上的一缕发丝,他的墨眸沉了沉。 岂料,这人却忽然从他怀里坐起来,凝着他深不见底的墨眸问:“那王爷将奴婢从围猎场上救回来,是不是也算是同患难过了?”    第四十章:柳姨娘 “你的身手是谁教的?” 去年的深秋,她的身子比这时候还要单薄,瘦得连后背骨都看得出来,就是一个在围猎场中躲避恶狼追杀的女奴,可身手却异常敏捷。 想起她在围猎场上疾驰的身影,赵止洵卷着她发丝的手力道更重了一些,不小心将她拉扯到,她龇了龇牙,嘴里轻声叫道:“哎呀,疼...” 修长的手指头往外翻卷,他松开紧紧缠绕着她发丝的手,低下头去啜了一下她的脑袋尖。 “没人教我,是我在掖幽庭里练出来的。”她的眸光带了躲闪,双手勾上他的脖颈。 “在掖幽庭里怎会用到这些?”在得知她的身份时,赵止洵并不知晓她的伸手如何,在围猎场上才瞧出端倪来。 “以前夜里,总有太监悄悄钻进掖幽庭的偏房里,我便是在那时候练出来的。”她的眼眸低垂下去,落下一层暗影,染上丝丝点点的卑微。 墨眸间有一丝狠戾划过,他将手覆到她的后脑勺上,沉声道:“你受苦了。” “现在已经没事啦。” 勾着他的后脖颈,这人靠在他的肩上,一双腿靠在他的腿上轻轻摇晃着。 赵止洵抚着她的脑袋尖,任由这人晃着,过了片刻,才开口说道:“一会我要去见个人。” “那奴婢先回去吧。” 楚无念立刻从他的大腿上下来,细心地理好他身上的衣袍。 这人却伸手,也将她身上凌乱的衣襟理好,启开薄唇道:“不必。” 她皱了皱眉头,不解地看着他。 “这天太冷了,我不放心你自己回去。”年初的长安城,几乎每家的屋檐上都落了雪,想起上回她在亲王府外摔的那一跤,他抓着她的手更紧了些。 闻言,楚无念才弯起眉梢。 马车在鹤鸣楼前停下,赵止洵一下马车,便上到二楼的包厢里,楚无念跟在他身后,到了楼上,才发现秦天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他微微颔首,上前打开门,司马修独自在梨木四方桌前坐着。 “王爷。” 见到赵止洵,他站起身子毕恭毕敬地行礼,声音透着颤抖。 “司马大人不必害怕,本王既然会帮你,就绝不会害你,只是想让你替大周的百姓做件善事。” 赵止洵眯起眼眸,嘴角带笑。 “王爷请讲?”赵止洵人都坐下了,他还站着,连头都没抬,花白的胡子抖动得厉害。 赵止洵示意他坐下,掌心摩挲腰间的佩玉,宽声问他,“太子殿下上位以来,大人心里是否一直都有个疑惑?” 此话一出,司马修眼神僵滞住,“王爷如何得知?” 赵止洵笑了笑,“在陛下身边辅政这么多年,这风声多少都会传入本王的耳中。” 见他没有避讳,司马修的神色才稍稍缓和下来,叹了声气,“每年太子殿下外出征收赋税,带回来的数目总与税务司中的历年收上来的账目对不上,老臣私下到陛下面前禀告了多次,可他看过账目后,便让下官以殿下收回来的账目为准,可殿下的账目上,明显缺漏了一大笔数目。” 赵止洵拂着手里的茶盖,微微眯眼,“所以大人疑惑,这笔数目是不是入了殿下的腰袋?本王说的对吗?” 司马修点了点头,“可是,陛下相信殿下,下官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一直想查这笔账目的去处,苦于无处下手。 眼角往上抬,赵止洵凝着他道:“本王给大人提供一个人,大人可以从此人身上去查。” 双目睁了睁,司马修以为他今日找自己过来,是要让自己滥用私权替他谋事,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才赶紧低下头道:“请王爷赐教。” 面前抚着茶盏盖的人勾起唇角,“公孙府的柳姨娘。”话落,手里的茶盖落到茶盏上,发出一声脆响。 司马修的脸色变了变,“那位柳姨娘不是公孙大人的小妾吗?”公孙宇极为宠爱这位柳姨娘,听说她在府中横行霸道,这脾性比正室的还要大。 “正是。”赵止洵的墨眸沉了沉。 沉思片刻,司马修才恍然回过神来,急忙站起来朝他躬身道谢,“多谢王爷指路。”声音里透着激动,没了方才的颤抖。 赵止洵下颌绷紧,“我让秦天暗中跟着你,若有需要差遣的,你尽管吩咐他就行。”这笔银子的数目不少,若是查出来,不管是牵扯到谁,定都会摔个人仰马翻,司马修只要一碰这个案子,定会被人盯上,他得派个人跟着。 “下官感激不尽!” 司马修的眸光微微颤抖,脸上布满尊崇,就差跪下向他道谢了。 回去的路上,楚无念托着下巴,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这人看,丝毫不带眨眼的。 “怎么?” 赵止洵有点迷茫,这人从出了鹤鸣楼后就一直盯着他。 “王爷做的好像都是好事啊。”她一脸不解的样子,不过从一开始,她就不不理解。 这人同周抚霖合谋,想要将周祁炎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这个她没意见,甚至暗暗叫好。可他收了周抚霖那么多好处,年末各个地方官员涌进长安城时,又到他府上送了那么多红礼,让她一度觉得他就是个贪官,而且阴险狡诈,从来都不将人命看在眼里,想利用谁就利用谁。 闻言,被她盯着的人轻哼一声,“何以见得?” 楚无念立刻坐直身子,掰开手指头跟他说教,“您方才让司马大人从柳姨娘身上查太子的账目,还让秦天暗中保护他,这些难道不都是好事吗?” 她的身子坐得直直的,闪着亮光的眼珠子滴溜溜围着他转。 赵止洵勾起眉眼,亦是细细与她掰扯起来,“可我并没有自己去查,到时候若是陛下问起罪来,不还是得他担着吗?何以见得我做的是好事?” 眼前的人拧一下眉头,双眸间笼上一阵疑惑,看着他的眼神不如方才清澄了。周祁炎被周文王护了这么多年,司马修忽然去查这个案子,确实说不准到时候周文王知道了会不会龙颜大怒。 “这就叫借力使力,知道了吗?”见她一脸迷惑的样子,赵止洵点一下她的脑袋尖,让她开开窍。 “王爷英明!” 眼眸子眨了眨,楚无念立刻朝他竖起两只大拇指。 “一会回去让刘厨子给你做菜。”宠溺地摸一下这人的头,赵止洵低下头处理桌上的公文。 次日的早朝上,周文王说出了要让周后重回凤位的决定后,朝堂之上一片哗然,他们是体恤这位陛下辛劳,这两天才没提这事,结果倒好,才过了两天,他就做出了这么一个让人大跌眼睛的决定。 “皇后娘娘干预朝堂之事,怎么说都不应该再重登凤位...” “皇后娘娘以权谋私,失德失信,如何担当得起后宫之位?” “这后位,理应重立人选。” 有几位老臣,从官列中站出来,持反对之声。 赵止洵交叠着手,往宣武殿外凝一眼。 果不其然,便见到一抹太监服出现在殿门口,掌事太监急匆匆跑进来下跪道:“陛下,太子殿下在殿外跪下了!” “父皇,母后失职全是为了儿臣,儿臣愿代母后受罚!”下一刻,便听到外面传来周祁炎的喊声,划破整个宣武殿,落下一阵阵回响。 “这...” 那几位老臣脸色当即变了变。 苏贤庆狐眸一转,躬身站了出来,“陛下,太子殿下有这等代母受过的孝心,乃天下万民之福,是陛下教导有道,亦是皇后娘娘教导得体啊。” 苏锦瑟成了太子妃,他自然要站在周祁炎那边,公孙宇见了,立刻携着太子的内臣出来求情,将反对之声压了下去。 赵止洵微微眯眼,未言一语。 周文王看他一眼,知他不会表态,直接开口道:“皇后娘娘掌管后宫多年,立下不少功劳,功过相抵,这一回朕便宽恕她。” 此言一出,方才出言反对的臣子,都不好再开口反对,只得低着头缩回官列中。 掌事太监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跑出去扶起在殿外跪着的周祁炎,“殿下,陛下答应了。” “真的吗?” 周祁炎双眸一闪,抓着掌事太监的双臂问。 “嗯。” 掌事太监点了点头。 下一刻,身穿象牙御袍的人已撩起袍子下了宣武殿的台阶,朝鸾凤宫奔去。 娴妃也去鸾凤宫接了周后,这是大周历来的规矩,但凡受罚的妃子被放出来,底下的嫔妃都要去相请。 “原以为有人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呢,不曾想,乌鸦还是乌鸦,怎么折腾都变不了凤凰。” 与她一同前去的令妃一手理着头上的珠簪,一手让身边的宫女小翠扶着。 “这马上就要到鸾凤宫了,妹妹还是慎言。”娴妃停下脚步,好心提醒她一声。 “别摆出一副母仪天下的姿态了,这后位啊还不是你娴妃的!”令妃理着珠簪的手一甩,手中的帕子在空中划开一个弧度,朝她尖声讽刺。 娴妃收回凝着她的眸光,自顾自往前走,任由她在后面大叫。 “嚣张什么?!等我的霖儿立功回来,陛下一定会赐我贵妃之位,到时候我的妃位肯定会高你一阶!” 令妃满脸怒气冲她叫嚣,她最恨这人叫她一声妹妹,好像自己的妃位有多高似的! “啪!” 下一刻,身前忽然闯进一抹象牙御袍,刚刚安静下来的宫道上传出一阵脆响,令妃尖声大叫,伸手就想朝冲她扇耳光的人回手,可定睛一看,才发现眼前站着的人是周祁炎,“太,太子殿下...” 她愣愣神,抖着嘴唇朝他行礼。 “二弟能不能立功回来还两说,令妃娘娘倒是在这里立起威严来了?”周祁炎冷笑着,一张脸阴沉沉的。 “我,我不过是吓唬吓唬娴妃姐姐的...”她捂着半边脸,往小翠的怀里缩了缩。 “四弟年岁虽小,可到底是娴妃娘娘所出,二弟不是你所出,你的架子倒是不小。” 周祁炎声音冰冷,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让她不自觉抖着身子。 “我,我知错了...” 令妃的脸上滑下两行泪水,嘴唇嗫嗫嚅嚅着,不敢抬脸看他一眼。 朝她冷哼一声,周祁炎抬步往前走。 小翠搀扶令妃,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 走在前面先将周后迎出来的娴妃并不知晓身后闹了这么一出戏,等她看见令妃捂着脸红着眼睛走进鸾凤宫时,才知晓她让周祁炎打了。 “太子殿下。” 看了令妃一眼,她便朝周祁炎行礼。 周祁炎对她没什么好感,只是她一直以来也都是规规矩矩,便也没为难她,只稍稍点头,便抬步去扶自己的母后,“母后,让你受苦了。” 将她扶出宫殿的门槛,他满目心疼地道。 “母后没事了。”周后朝他笑了笑,她脸上的皱纹加深了一些,可那双眼睛,依旧明亮有神。 “娴妃和令妃都来了。” 收回看向周祁炎的眸光,可看着眼前这两位妃子,她脸上的笑意也没减。 “臣妾等来相迎皇后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二人齐声说道,令妃将捂着脸的手放下。 见到她脸上的红痕,周后微微眯眼,当做看不见,只温声道:“过来这一趟你们都辛苦了,回去歇着吧,炎儿陪着我就行了。” “臣妾等告退。” 知道他们二人母子团聚要定是有好多话要说,她们也不再耽搁,行完礼后便退了下去。 周祁炎将周后扶到寝宫里,让她坐到软垫上,给她捏捏肩,“母后,父皇已经让娴妃将手中的后宫事务移交回您的手里,这职权往后便又是您的了。” “好在陛下对我们母子二人没有寒心,不然母后这一趟怕是永远都出不来了。” 周后叹了声气,脸色氤氲上一层阴霾。 “日后儿臣的事,您还是少插手的好,上回的司马修事触及到前朝那帮老臣的安危,他们才这么坚决,硬是要阻扰您出宫。”周祁炎沉声说道。 “上回的事,是我们落入了他人的陷阱。”想起在周祁炎婚宴上发生的事,周后还心有余悸,她揽过他的手,叮嘱他,“日后你行事要小心,这太子的位置,已经有人在动手抢了。” “儿臣明白。” 周祁炎抓紧她的手,开口应承下来。 “方才我见令妃的脸红了,被你打的?”周后敛眸,开口问他。 周祁炎颔首应道:“儿臣在来相迎母后的路上,听到她说等二弟立功回来,父皇会给她升贵妃之位的狂言,便教训了她一下。” 听完,周后冷笑一声,“无妨,周抚霖的这个养母,早晚会害死他。” 转念一想,周祁炎亦是勾起唇角。 南宫门的一角,小翠扶着哭哭啼啼的令妃往寝宫里走,她小声宽慰道:“娘娘忍着这,一会回去奴婢就去御药房里给您拿药。” “要拣最好的拿,让我尽快消肿,我可不想让陛下晚上来见到我这个样子。”令妃愤愤地道。 “是。” 小翠急忙应承下来。 自从周抚霖外出征收赋税后,周文王经常会到容华宫里找令妃,说她教出了一个好皇子,她算是也沾了点光。 主仆二人正往前走时,前面的宫门下却冷不丁冒出来一个人,将她们二人吓了一跳,“易统领?” 令妃皱了皱眉,不满他在自己跟前挡路。 “二皇子好不容易揽下这么一件差事,正是立功扬眉吐气的好机会,令妃娘娘可不要将他的功劳给埋没了。” 他站得笔直,宛若一堵高墙一般立在她面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令妃尖声训斥他。 “属下只是给令妃娘娘提个醒罢了,娘娘若是想害二皇子,可以选择不听。”他冷着一张脸,整个人面色平静。 令妃往左右瞧了瞧,只当他兴许是撞见了方才宫道上的那一幕,他跑来好心提醒,定是觉得周抚霖夺嫡有望,才稍稍缓和下神情道:“本宫自有分寸。” 说完,甩了甩衣裙裙摆,愤愤走了。 得了赵止洵的提醒,司马修一下了朝便去到公孙宇的府外盯着。他进府许久,那柳姨娘才扭着腰肢从府门口出来,身边只带了两个丫鬟。 她的马车一走,司马修便让车夫跟上,她的马车绕过长街,拐入一间当铺里,在当铺里待了半个时辰左右,人便从里面走了出来。 等她走远,司马修才进到当铺里,向当铺掌柜言明自己的身份,当铺掌柜才给他呈上柳姨娘当的东西,是一叠佃户票子,看着上面的户址,没有一张是长安城郊的,全都是外地的佃户。 公孙宇在朝为官多年,这手里就算是有田产,也不会是外地的,只会是长安城郊外的,那柳姨娘更不用说,不过是长安城小门小户人家出身的,只是在烟花柳巷里卖唱被公孙宇看中,娶回去当了小妾而已,手中哪里来的外地佃户。 再在当铺里查她当的账目往来,全都是外地的佃户票子,尤其是十一月初六以后,她每日会到这当铺里当东西。 十一月初六? 司马修细细回想这个日子,片刻后,脸色惊了惊,那个日子正好是周抚霖外出征收赋税的日子。 从当铺掌柜手里拿了账目和佃户票子,司马修立马赶到赵止洵的府上,将手里的东西呈到赵止洵面前,“王爷,果不出其然,那柳姨娘果真有问题!” 赵止洵眯起眸子,翻看他呈上的账目,末了才开口说道:“大人办事很是迅速。” “往年征收赋税缺漏的那笔账目,定是都在公孙宇手里,今年征收赋税的差事转交给二皇子去办后,他定是怕事情败露,才将收回来的票子拿给柳姨娘去当!” 司马修很是激动,熬得通红的双眸里浮现出几分愤恨。 “不急,等二皇子办完差事回来,再将此事禀告给陛下。”赵止洵敛了敛眸,淡声道。 彼时正值年初,一月初八。 算一算日子,周抚霖和周北宁也该回来了。 “那下官这段时日,就再去盯一盯那柳姨娘,到时候将账目一并呈给陛下过目。”司马修愤愤地道。 “嗯。” 赵止洵点了点头。 柳姨娘当完佃户票子,回了府里便直接朝公孙宇的屋子奔去,见到他便扭着腰肢扑到他怀里,“老爷,这是今日当得的银票。” 她软着声音,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递到他手上。 公孙宇将她往怀里搂,直接朝她脸上亲了一下,极为宠溺地道:“还是你办事我最放心。”接着又谨慎地问:“路上没被人看到吧?” 柳姨娘的脸红了红,哼哼两声,“还说人家办事你放心,妾身都帮你办了这么多日,哪一回不是安然无恙将银票放到你手上的?” 公孙宇笑了笑,将她搂得更紧,好声好气道:“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那拿来。” 柳姨娘撅起眉头,朝他伸出手。 温香软玉在怀,公孙宇想也不想便把手里大半的银票放回她手里,过了片刻嘱咐她一声,“明日换一家当铺。” “知道了。” 柳姨娘在他怀里扭一下腰肢,娇声娇气地应承。 连着好几日,赵止洵都忙得很,楚无念每日与他相处的时辰都很少,除了伺候他清晨起身,夜里侍寝,她便都待在麒麟院中。 就上回跟他去了一趟宫里回来,她被冻得差点染了风寒后,赵止洵就再也没让她跟自己去上朝,都让她在屋里待着,怕她染了风寒。 楚无念一个人在麒麟院里待得无聊,只好偷溜出去找半双,“小主,您这几日似乎很有空闲?”半双给她倒下一杯热茶,一脸关切地问道。 “王爷不让我跟着去上朝,我又不敢去找老夫人,只能偷偷溜出来看看你。”她的眼里,透了些许沮丧。 “您和那位老夫人不是将关系处好了吗?”半双眨着眼,疑惑地看着她。 这事,她大半个月之前就听她说过了。 “那是之前,最近,最近出了点意外...”她略微心虚地道,手指尖来回轻轻点着。 “意外?莫非是?!” 半双的脸色立刻变了变,用力抓紧她的手。    第四十一章:情尽 瞧出她眼中的焦意,楚无念扬起眼角,笑嘻嘻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您吓死奴婢了!”半双敛紧的双眉舒展开,尔后又弯起眉梢道:“不过小主这么聪明,哪会那么容易就被他们认出来!” 楚无念眼眸子眯成一条直线,拉过她的手胸有成竹地道:“王爷待我很好,我想我很快就能找到长朝了。” “嗯!”半双握紧她的手,用力点头。 两个小丫头说了好一会的话,楚无念才从回麒麟院,可一回到院子里,她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有一股血腥味? 皑皑的白雪上,依稀洒落下几滴血迹,楚无念屏着呼吸往前走,刚拐到墙角后面,一具尸身当即映入她眼眸——王嬷嬷! 她失声尖叫! “怎么了?” 下一刻,她的身后传来一阵疾速的脚步声,身上带着天竺葵香的人立刻将她笼入怀里,墨眸阴鸷地看向躺在地上的尸身! “王爷!” 楚无念转过身子,将头埋入他怀里,失声痛哭。 该死! 他心里暗骂一声,拢紧怀里的人轻声道:“先进屋。” 雨堂急忙带家奴上前,处理王嬷嬷的尸首,她的致命伤在心口,横插着一把匕首,告诫的意味很明显。 “王爷!” 外面传来秦天的声音,带着浓郁的迫切。 “你先歇着。”赵止洵轻声安抚她。 这人明显被吓到了,身子在微微发抖。 “不用管我。” 楚无念抬起眼眸,扫过他温和的面庞,比这个血腥的场面她见过不少,可亲近之人就这么死在她面前,她只见过一次。 喉间涌上一阵血腥味,楚无念咬着舌头,强压下去,没在脸上表露出一丝恙色。 “我让雨堂在外面守着。”叮嘱他一声,赵止洵才起身离开。 “嗯。” 她点点头,强压下眼中的泪水。 一到外面,赵止洵才知道秦天受伤了,手臂上拉着一条口子,不算深,“怎么回事?” 他拧了拧眉,脸色不算好看。 “那柳姨娘今日又换了一家当铺,我与司马大人在跟去的路上受了暗杀,好在对方派来的人少,所以我们才没受重伤。”秦天低声回道。 “之后呢?”这人敛下眼眸,紧紧盯着他。 就是因为他行踪败露,对方才知道背后是他在盯着。 “司马大人也受了伤,可那个当铺地处僻静之地,我护着他回府才耗了这么多时辰。” 知晓自己没能及时回来禀告,让麒麟院里出了事,秦天把头埋得低低的。 “多派些人去司马府里守着,司马修手里头的那些账目,要妥善保管好。”赵止洵面色凝重,尔后嘱咐他一声,“下去治伤吧。” “属下领命!” 秦天握紧腰间上的佩剑,敛眉退了下去。 交代完事情,赵止洵走进屋子里,发现楚无念正抱着双膝卷缩在茶榻的一角,见他进来,她才松开手,怒声道:“定是太子殿下派来的人?!” 等走进一看,赵止洵才看到她的眼里透着杀意,将她冰冷的手裹入掌心里,赵止洵缓缓说道:“你说的没错,眼下只有太子最着急。” 眸光一紧,楚无念抓紧他的手问,“王爷会不会有危险?”他们能溜进麒麟院里来杀了王嬷嬷,想来身手必定不差。 赵止洵眼尾卷上一抹潋滟的神色,“他们不敢动我,倒是你才应该小心。”说到这,他眸光生恙,软声道:“日后还是要把你带在我身边,这样安全一些。” 若非她今日出了府,想必这一劫遇难的人便是她了,赵止洵沉下眸光,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也不知道他还能瞒这人多久,总之要等她将人找到。 “我给你添麻烦怎么办?”楚无念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拖油瓶,会连累这人很多。 白她一眼,赵止洵揶揄,“你给我添的麻烦还少吗?” 楚无念抿抿唇,不敢顶嘴。 面前眼波潋滟的人抚一下她的鬓角,柔声道:“我让刘厨子给你做碗安神汤。”她面上的惊恐,还未完全散去。 “好。” 这人笑得香甜,满口答应下来。 夜里等她睡下后,赵止洵才回到软榻上,她很容易做噩梦,以前受伤的时候就老做噩梦。 雨堂将外面的烛光熄灭,也退了出去。 次日下了早朝,赵止洵直接到司马修的府上去,他没去上朝,人还在软榻上卧着,身上披了一件外衫,见赵止洵面色凝重走进来,他的脸上挂满自责,叹气道:“是下官办事不利,让那公孙宇察觉了。” “大人好好养伤,剩下的事交给本王去办。”赵止洵站在他面前,眸光沉着,也没有要责怪他的意思。 “那这些账目?” 司马修将收集到的账目拿出来,出了事之后,他一直随身携带,这件案子好不容易有了些眉目,他不想前功尽弃。 赵止洵垂下眼眸,没拿他手上的东西,只开口道:“你先拿着,等要的时候本王会派人过来拿。” “那王爷小心。” 深知他们二人都处在险境中,司马修看向他的眼里生出一丝关切。 稍稍点头,赵止洵出了司马府。 回府的路上,他们二人安然无恙,楚无念松了口气,“王爷说的果然没错,他们不敢动您。” 赵止洵微微眯眼,“但你也不能大意。” “奴婢明白。”楚无念眉梢往上勾,露出一抹笑意。 另一边,秦天已经去到刑部里,将蔡正叫到面前,转告赵止洵的话,“这几日盯紧公孙宇,可以将风声透露给他的正室张氏,若是他有逃脱的迹象,直接带人上前抓拿。” “下官遵命。” 蔡正为赵止洵办事多年,答应下来十分干脆利落。 派去盯着司马府的探子跑回到周祁炎和公孙宇面前,“回禀太子殿下,王爷去了司马府一趟,便回了自己的府邸。” “如此一来,账目很可能已经转交到了赵止洵的手里...”公孙宇的脸色骇了骇,变得十分难看。 “落在司马徒手里的账目有多大?”周祁炎眉宇阴沉,也就是司马徒出事之后他才让公孙宇清点手里的账目,不然是想将佃户票子直接兑完银票,再充入自己库房里的。 “这些年来,一大半的账目都落在他手里了,如今老臣手头上还有一小半。”公孙宇哆哆嗦嗦回道。 闻言,周祁炎的脸色黑了下去,头疼得厉害,声音清冷地道:“你手里的账目不要再动了,赵止洵手里的账目,本宫再想法子。” “是...” 公孙宇低头,揩去额头上的汗。 这人虽没开口指责他,可言语间已然带了嫌恶之意,想来对他十分失望。公孙宇暗吸一口气,这也不能全怪他,这佃户票子兑换回来的银票还不是都要充入这人的银库中,他就拿那么一点。 他一回到府上,柳姨娘立刻将他迎入屋里,眼睛红肿着问,“妾身是不是给老爷添麻烦了?”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她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那日将司马修引入那条僻静的街道里,全身而退看着他被人暗杀时,她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上了,司马修可是朝廷重臣,若是这条人命出在她身上,那她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公孙宇也不理她,只坐到长椅上连连叹了两声气,苍老的目光里落满绝望,过了片刻,才看向眼前哭肿了眼睛的人,花容月貌的一张脸,让他心生疼惜,他握着她的手抚慰道:“别怕,若是出了事,老夫会护着你。” 柳姨娘眼眶一热,躺到他怀里又是一阵大哭。 岂料,屋外却传来一阵动静声,公孙宇的正室张氏带着家奴从外面涌进来,怒声骂道:“柳姨娘做出危害朝廷命官的事,老爷还要护着她?!” “你这是做什么?出去!”公孙宇怔了怔,随后厉声呵斥她,将柳姨娘护到身后。 “老爷既然还要护着柳姨娘,那也别怪妾身了!”瞧他这副紧张的模样,张氏咽下喉间的酸楚,自从柳姨娘进门之后,她就处处都矮她一截,妻不如妾,她对这个公孙宇从烟花柳巷娶回来的女子早就恨之入骨了。 她说完,身后的家奴当即上前,拉走被公孙宇护在身后的柳姨娘,吓得柳姨娘惊声大叫,“老爷!老爷!” “反了,反了,这个家里还不是你张氏说了算!”公孙宇怒目圆睁,对着张氏怒吼。 张氏敛去眼中的失落,苦笑了下,“这家里是老爷说了算,可柳姨娘危害朝廷命官,送到官府里如何定罪,就不是老爷说了算的了。” 她带来的家奴都是之前娘家府上的奴仆,个个忠心耿耿,见自家的小姐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此刻就算是公孙宇喊破天,他们也不会放开柳姨娘。 “张氏,你别逼我!” 公孙宇怒火中烧,眼里生了红血丝,指着押着柳姨娘往外走的张氏威胁道。 张氏跨出门槛的脚步僵了一下,尔后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便执意押着人出他的屋门。 公孙宇气得眉毛倒竖,冷声喊道:“来人,给我将这个刁妇拿下!” 霎时间,他的庭院里,落下不少侍卫,手里举着弓箭,将张氏团团围住,见到这个阵仗,被押住的柳姨娘面色惊了惊。 张氏也怔愣了下,似是没想到身后的人真的有这么绝情,连他平日里布下的弓箭手都给叫出来了。 当初承下的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此刻已经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满腔的绝情。 “没想到有朝一日,妾身会与老爷走到这一步。”脸上的怔愣尽数消散,张氏苦笑得大声,目光平静如水。 “若你把人放了,我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凝着她凄凉的背影,公孙宇的眼里没有一丝悔意,只有无尽的决绝。 前面背对着他的人笑了笑,抬起脚步继续往前走,仿若没听见他的话。 咬咬牙,公孙宇的脸色冷下去,抬起手,冷箭齐齐朝张氏射来,只听见闷哼地一声,面前毅然决然离去的人身子重重摇晃两下,最后一点点往下倒,落入血泊中。 只留下一句,‘没想到有朝一日,妾身会与老爷走到这一步’。 她身边的家奴也被冷箭射下,柳姨娘头发凌乱,惊声尖叫朝公孙宇跑去,“老爷,老爷...” 扑入他怀里,就是一阵惊恐大哭。 “没事了...” 公孙宇将她抱入怀里,凝着地上那背对着他的人,眼底还是生出一丝痛惜来,可被怀里的人抱紧一下,又消失殆尽了。 空中电闪雷鸣,倾盆大雨从天上飘落下来,夹带着寒风,让人寒风侵肌。 “公孙宇的正室张氏死了。”大雨飘落没多久,秦天便踏着雨水从走进麒麟院里。 “好。” 坐在太师椅上的人勾起唇角,眉梢生凉。 “好大的雨呀。”赵止洵一走到廊下,便见到楚无念在屋门口张望着,见他回来,走上前替他拂去肩头上的雨水。 从书房到主屋,只一小段露天的路,赵止洵的肩头上就沾了雨水,可见这雨势大得惊人。 “进去吧。” 春寒陡峭,她的身子又弱,连在屋门口站这一下,赵止洵都不放心。 “嗯!” 褪下他的外袍,楚无念挽着他的手走进里屋。 “除夕要到了,我叫人给你做几套新衣服。”抚着这人的眉,赵止洵凝着她柔声道。 她除了这几套灰白色的侍从衣裳,便再没别的衣裳了。 闻言,楚无念摆了摆手,“不用了吧,我只在你的身边伺候,穿不了什么新衣服的。” 赵止洵嫌弃地扫她一眼,“过了除夕夜,就要到宫里去吃年宴,那别家的侍从都会穿新衣裳,难不成你要穿这些去丢我的脸吗?” 这人撅了撅嘴,转眼便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奴婢才不想给王爷丢脸,王爷说做几套就做几套。” 她笑嘻嘻的。 “顺便再做两套女装。” 将眼前眼睛眯成一条直线的人抱入怀里,赵止洵眉眼带笑地道。 楚无念将手搁置到他肩头上,眼神滴溜溜转,古灵精怪看着他,“为何要做女装?” “穿给我看。” 他的眼神里落了光,眼波泛满潋滟的光,简直比那人间风月还要好看。 “你真好看。” 楚无念看得怔愣,也忍不住朝他伸出手去,一点点抚上他的眉眼,像是在抚云端上的月亮。 赵止洵笑出声,“哪有这样明着夸人的?” “真的!” 楚无念极为认真地道,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眼眸水波荡漾的人皱皱眉,朝她吻下去,轻声言,“这张嘴太甜了,我也要沾一沾甜味。” “嘻嘻嘻。” 怀里被他抱着的人笑了满怀,任由他吻着,身子一点点朝他靠拢,贪婪地吸允他身上的天竺葵香。 屋外狂风暴雨,屋内洒满一地温柔。 “奴才...” 偷听墙角想要跑进去说自己也要做两套新衣服的雨堂,在听见屋内的喘息声后,急忙躲得远远的,一声都不敢再吭了。 公孙宇家中正室去世,朝中很多臣子都到他府上吊唁,他只对外说张氏暴毙,其他的一句也没提。 人死得蹊跷,不知情的人也不敢多问,只当他说什么便是什么,没有深究,可知道他家中妾室比正室排场还要大的人,一听到张氏忽然去世的消息,便深觉这事跟柳姨娘脱不了干系。 张氏的娘家人,有几个在朝中也能说得上话,心中有怨,将此事闹到了御前。 周文王凝着眼前一脸哀痛的公孙宇,面露难色,他刚失了正妻,娘家人便这样中伤他,连他这个君主都忍不下心去问他其中的缘由。 眼瞧着他的脸色缓和一些,周文王才开口说道:“公孙卿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谢陛下关怀。” 公孙宇毕恭毕敬朝他颔首,尾音还带了些许悲恸。 看他这个样子,哪像是会宠妾灭妻的人,周文王斟酌两下,可碍于张氏娘家人的微词,还是沉声问他,“朕听说公孙卿的府上还有一个妾室,平日里处处欺在死去张氏的头上,此话可真?” 公孙宇的心往下一沉,立刻掩去眸底的惊慌,稳着神色回,“回禀陛下,老臣的府上是还有一个柳姨娘没错,可老臣并没有让她在府中横行霸道,一切还是正妻张氏做主,从来就没有什么宠妾灭妻之事发生。” “你胡说,舍妹在世时,就时常受那柳姨娘的气,公孙大人事事都护着那柳姨娘,从未护过舍妹一回,当真能说出这脸不红心不跳的谎话来!” 张氏的大哥为户部侍郎,在朝中最能说得上话,此刻正在御书房中与公孙宇对峙,见到他一副假意悲恸的样子,他心中早就不满,听到他这番厚颜无耻的话,更是气愤。 “张大人所言,也不过是听陪嫁到府上的下人嚼嚼口舌,下人的话,能有几句是真的?” 公孙宇轻叹一声,低着头,显得自己势单力薄,又异常沮丧。 “那下官让你将府上下人交出来问话,你为何不肯交出来?!”张临冲一脸怒色,恨不得冲上去将他掐死。 公孙宇用衣袖抹一下湿润的眼角,“张氏身边的下人尽忠,都随着张氏去了,叫下官如何交得出来...” “你分明就是做贼心虚!”张临冲的心口此起彼伏,他比张氏年长,两鬓已生华发,此刻只恨自己的官衔不比公孙宇的大,句句话都被他占了上风,不能替张氏讨回个公道。 “张卿别急,朕知晓你失去舍妹痛心,公孙卿亦是失去了正妻,这心里想必也十分不好受,此事可否等张氏的头七过了再审。” 这一时半会也做不出决议来,周文王只好先缓下两个人的心绪。 张临冲暗暗叹息一声,双目暗了暗,只能先应承下来,“臣听陛下的。” “臣亦如是。” 公孙宇应承完,还不忘用衣袖抹一抹不存在的泪水。 一出御书房的门,张临冲朝公孙宇狠狠瞪一眼,才拂袖离去,苍老的身影落满悲凉。 公孙宇的眸光沉下去,也抬脚走下台阶。 “王爷,我们要在这等谁?” 这人出宫后,一进到车厢里,车夫刚行了一小半的路程,赵止洵便让车夫停了下来,似是在等什么人。 赵止洵抬眸,“一会你就知道了。” “爷,人来了。” 守在车帘外面的雨堂,对着帘布里头的人小声道。 “去把他叫过来吧。”勾起眉眼,赵止洵吩咐他。 雨堂点头,当即爬下马车,跑到张临冲的马车前,朝里头一脸丧气的人说道:“张大人,我家王爷想请您到马车去一趟。” 王爷? 洵亲王? 跟赵止洵八竿子打不着的张临冲怔愣了下,让侍从掀开车帘,便见到一向跟在赵止洵身边的随从在下面站着,抬眼往前一看,华丽的马车正在街道旁候着他。 眸光微微一沉,他撩起袍子下了马车,微微颔首道:“下官这就去。” 雨堂会意,领着他到赵止洵的马车上,见到赵止洵,张临冲急忙低头道:“下官见过王爷。” 言语间,透着尊崇。 上了年纪的老臣,能对他做到这般,已是十分得体。 “张大人近来操劳,先坐下。”赵止洵抬起头,朝他微微笑着,言语间透着关切。 张临冲的眼眸怔了怔,面带感激地坐下,“谢王爷。” 楚无念给他沏了壶茶,倒入他前面的杯盏里,浅褐色的茶水飘上一缕烟雾,透着清茶香。 闻着这缕茶香,张临冲的眼角湿了湿,“王爷这是?...” 他双眸微愕,看向眼前这墨眸深沉,眼带笑意的人。 赵止洵眯起眼眸,“这是公孙张氏夫人生前最爱喝的人,有一年的春日宴上,她在宴会上向陛下展了品茶之艺,那一年本王虽刚入朝为官,可却记忆深刻。” “下官多谢王爷还记得舍妹的这身手艺。”张临冲终是忍不住,用衣袖抹一下眼角要落下来的热泪。 “可惜了,没想到张夫人会走得这样快。”赵止洵轻叹一声,话里带了一丝哀痛。 “舍妹的死,定跟那公孙宇脱不了干系!”张临冲咬牙切齿,眼中盛满对张氏的热泪。 凉小小 说: 想要钻石想要钻石想要钻石,重要的话说三遍!!!    第四十二章:诛心 赵止洵捏着衣袂的一角,眸光落在他悲切的脸上,“张大人打算如何做?” “陛下说了,等过了舍妹的头七,会亲自受理此案。”张临冲仔细将周文王的话转告给他。 赵止洵微微眯眼,“若大人就这么坐以待毙,只怕等到头七那日,你想寻公孙大人的罪过,也被他销毁得一干二净了。” 眉头一紧,张临冲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心里生出几分苦恼来,“可眼下,陛下不许我再在他面前提起此案,我又如何能牵制得了公孙宇?” 浅饮下张氏生前最爱的茶,赵止洵的脸上多了几分深意,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张夫人去世得突然,大人连见都未能见上一面,她的遗物定是还在公孙府上放着,你可以带人去将她的遗物收拾好带回去,我想就算是陛下知情,也一定不会怪罪于你。” 暗沉的双目生出一丝亮光,张临冲紧皱的眉头松开,“公孙宇与舍妹早就没了情意,我也不愿她的遗物再留在他府上,多谢王爷提醒!” 他朝赵止洵磕头道谢。 “不必。” 眼前扬着墨眸的人让雨堂将他从车厢内扶起来,带下马车。 看着身影透着凄凉的张临冲,楚无念收回眸光来,小声问,“王爷,王嬷嬷的尸首葬在哪?” 她进入亲王府,王嬷嬷是第一个待她好的人,听下人们说她没有儿女,她想去给她烧烧纸钱,也算是报答报答她。 还有一个人,也该给她烧烧纸钱了。 落下手中的茶盏,赵止洵柔声回她,“晚点我让雨堂带你去。” “嗯。” 这人立刻点了点头。 “心里难受了?” 瞧着她眼中生出的落寞,他揉了揉她的脸颊,指馥微微摩挲着。 楚无念躺入他怀里,眼角卷出几分黯然,“方才见到张大人那副哀痛的神情,我便觉得王嬷嬷可怜得很,想去瞧一瞧她。” 赵止洵微微敛眸,点了下头。 他也知道,这人私下同王嬷嬷交好,便也允了她。 回到麒麟院中待了没多久,他便让雨堂带着她去了王嬷嬷尸身埋葬的地方,派了几名赤羽卫在后面跟着。 这几日来都下了雨,地面很湿,就连空气中都染了湿意。 王嬷嬷的尸身葬在西城郊外,到了地方,楚无念让雨堂在后面站着,自己提了装着纸钱的篮子上前,先悼念完王嬷嬷之后,她才转头朝东边的方向祭拜,那方向指向的是皇宫。 拜完,她的双眸蒙上一层水雾,有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流下,雨堂与她背着身子,没见到这一幕。 没敢多显露出悲伤的情绪,楚无念抹去眼角的泪水,将东西收拾好,上了马车。 张临冲没有回府,又进了一趟宫里,将赵止洵交待的话与周文王说一遍,周文王点了点头,也体恤他,直接就拟给他一道口谕,让他带着口谕去公孙宇的府上收拾张氏的遗物。 他拿了口谕,跪在地上朝周文王行礼,才又匆匆去了公孙府。 府门口还挂着白布悼念张氏,可一走进府里,张临冲的脸上就生出怒意来,府里长廊上挂着的白布,正被家奴从上面拆下来,张氏才过世两日,这公孙宇就这么着急?! 捏紧手里的口谕,张临冲抓来一个家奴,让他领着自己朝公孙宇的主屋走去,家奴脸上一片惶恐,也没敢耽搁,直接把他带到公孙宇的庭院里,“老爷,有,有贵客...” 家奴嗫嗫嚅嚅着,不敢说他是张氏的娘家人。 “何事这么着急,非要现在说?!”屋里传出公孙宇的呵斥声,透了些许不耐烦。 他回过头,转告身后黑着一张脸的这人,“张大人,我们老爷恐怕没法出来见您...” “管他是哪个大人呢,老爷说话你没听见?!” 听见外面的传话声,柳姨娘说话更是没轻重,也不管外头来的是谁,直接就一顿乱轰。 “公孙宇!” 张临冲气得吹胡子瞪眼,晌午在御书房里,这人还一副情深意重的神情,转眼一回到府上,这真面目就露出来了。 听到来人的声音,公孙宇从榻上一坐而起,双目闪过一抹惊吓,待看清这是自个的屋子后,方才敛下震惊的双目,稳着脚步去打开屋门,“陛下在御书房里已经说得一清二楚,张大人还想再去理论一番?” 他话语轻蔑,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 “你看清楚这是什么?!”瞧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张临冲的心里便有一股火气往上冲,不再跟他费口舌,直接就朝他扬起手里的折子,“我奉陛下的口谕,来收拾舍妹的遗物,立刻将你放在她院子里的侍卫调走!” 公孙宇整个人呆住在长廊下,“陛下怎会给你松口,这是我夫人的遗物!”他的后背上生出一层冷汗来。 “你撤不撤人?!” 有了口谕,张临冲说话的底气十分的足。 “老爷!” 柳姨娘的脸色也慌了慌,上前抓住公孙宇的手,朝他暗暗摇头。剩下的佃户票子,他们都放在张氏的遗物里,原想趁着烧她的遗物时悄悄转移地方,可还没来得处理张临冲就来了。 “她是本官的夫人,嫁入我公孙府上,这遗物便也归我所有,何时会轮到你来收拾?!” 很明显,长廊下站着的人不想给他撤人。 张临冲冷着一张脸,“你想抗旨?” 他咽下喉间的口水,“陛下他不知情,等我进宫朝他禀明,他定会撤回口谕,你休得再在这胡闹!” 只要此刻将他遣走,公孙宇便想法子将东西弄走,到时候他想拿张氏的哪件遗物便拿哪件,他才不会稀罕! 知他会这样,张临冲早已让秦天派人到府外候着,此刻也是已然冲了进来,将他的庭院团团包围住。 公孙宇的双腿一软,差点瘫软在地。 秦天眸光一凛,直接带人去了张氏的庭院,张临冲留在他的庭院同他对峙,他朝离去的秦天背影狠狠指着,“秦将军你好大的胆子,老夫可是朝中一品官员,你带人擅闯府邸,是要被杀头的!” 张临冲只以为他是在为张氏赎罪而挣扎,只冷哼一声,便不再理会他。 “老爷,您快想想法子啊!...”柳姨娘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这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搜府,眼底透着绝望。 “我能想什么法子!” 公孙宇也急了,听她哭哭啼啼得心烦,直接就喝斥她一声。 柳姨娘眉眼一瞪,朝面前垂头丧气的叫骂,“您还说要护着妾身!” 一时间,二人都成了丧家之犬,互相指责对方。 没过多久,秦天便将张氏的遗物都收拾好了,他将公孙宇藏在张氏身上衣物的佃户票子收好,将一件染满血的衣物递给他,“张大人,这件衣衫恐怕才是张夫人去世之前穿的那件。” 一片殷红落入张临冲的眼里,将他的眼照得一片通红,“公孙宇,你还有什么话说?!” 公孙宇脸上一片死灰,看着那件染满血的衣衫,急忙摇头否认,“那,那不是我做的,是她硬要将柳儿带走,侍卫才下手射杀了她,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他一边解释,一边还不忘将柳姨娘护入怀里,这人已经抖得如筛子一般,指责之余还是往他怀里躲了躲。 到了危急关头,她能依靠的人也只有他。 而公孙宇,也是真的将她如掌上明珠一般对待,什么事都想护在她身前。 “你等着陛下的圣旨吧!” 冷冷挥袖,不想再看这狼狈为奸的俩人露出真情,张临冲与秦天一同出了他的庭院。 “不行,我要去见殿下一面,你赶快收拾东西,等我回来,我就带你离开!”等庭院安静下来,公孙宇急急忙忙拥着地上的人爬起来。 “嗯!” 那柳姨娘反应倒是也快,快口答应下来,就冲进屋子里去收拾细软,之前将佃户票子兑回来的银票就放在公孙宇的里屋。 见她进屋,公孙宇抓紧理好身上的衣衫,出了府吩咐府门口的侍卫两声,便让车夫架快车赶去周祁炎的府上。 见他匆匆赶来,周祁炎十分不满,“不是让你这段时日别往本宫这跑吗?” “殿下,出事了!” 公孙宇也不含糊,直接就朝他跪下领罪。 “张氏的事本宫听说了,你也实在太冲动了,她怎么说也是你的正室,你为了一个妾室这样待正室,始终会引起张氏娘家的不满,在父皇面前告你两句也正常。”周祁炎抚摸手里的玉白珠子,只睨了他一眼便收回眼眸。 “不是这个!”公孙宇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方才张临冲拿了陛下的口谕,到老臣府上要拿走张氏的遗物,还未来得及当出去的佃户票子,便藏在张氏的遗物里,秦天亲自带人去搜的,此刻那些票子只怕已到了赵止洵的手上!” 手里的玉白珠子霎时被捏成一团粉末,周祁炎怒不可遏看向他,“你是说那些佃户票子此刻已经被秦天拿去给赵止洵了?” “正是!” 公孙宇埋着头,又吞吞吐吐道:“张氏死前的衣物,也被他搜出来,带给张临冲了!”上前爬了几步,他抓着周祁炎的垂落到地上的衣袍,抖声道:“殿下,您一定要想法子护下老臣的家人啊!” 他跑来一趟,就是想求他,让他到御前开口求情,留下他那几个苦命孩儿的性命,他们尚还年幼,不能跟着柳姨娘四处奔逃。 周祁炎低下头凝着他,眼里透着轻蔑,“你捅破了这么大一出事,连本宫都自身难保,还想让本宫护住你的孩子,公孙卿,你倒是规划得周全。” “下官愿将这罪责一人全揽下,只求殿下能护住我的孩子...”公孙宇抓着他衣袍的手用的力道更重了一些,仿若要将他的衣袍扯破。 “你说的没错,只有你将这罪责一人全揽下,本宫才能择得干净,不过,死人的口才不会被人找出破绽来!” 周祁炎笑了笑,脸上布满瘆人的笑意。 “殿,殿下...” 公孙宇怔了怔,还未反应过来,下一刻,站在他身后的侍卫已上前,掐住他的脖子。 “乾坤朗朗,青天白日,太子殿下的兴致真高,居然在自己府上玩起杀人的戏码来了。” 一道乌檀色蟒袍出现在太子府正殿门口,赵止洵敛起眉头,那双眸子盯着坐在主位上的人,眸中墨色流转。 秦天拿了东西后,一直在公孙宇的府外候着。 “王爷?” 周祁炎拧眉,看向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赵止洵。 显然,他带过来的人不少,不然也不能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赵止洵下颌绷紧,双手负在背后,“公孙大人对殿下忠心耿耿,还满口答应要帮你揽下赋税的漫天缺口,到头来倒是换来殿下一个诛心之决。” “他为本宫办事多年,自然是要为本宫所用,这命都是本宫的,本宫今日取了他的命又何妨?” 周祁炎挺直身子,冷眼看着眼前的人。 赵止洵微微笑着,“那本王倒是想要让陛下看看,殿下杀了自己的内臣他会作何感想?” 空气中弥漫着一阵杀伐果决的意味,周祁炎打量眼前的人一会,让掐着公孙宇脖颈的侍卫松开了手。 “咳咳咳!” “咳咳咳!” 整张脸憋气憋得通红,公孙宇一手撑地,一手撑着心口,猛咳了好几声,再差一寸,只怕他就要下黄泉了,此刻只觉得整个人缺气缺得厉害,连着猛吸了好几口的气。 “征收回来的赋税,都是我一人吞下的,王爷要治便治我的罪...”刚缓过神,公孙宇便急着将罪名担任下来。 周祁炎一脸无畏地看着赵止洵,底气很足,“王爷听到了吧,此事与本宫无关,王爷这么人立功,便将人带到父皇面前去吧。” 甚至很很大方,将公孙宇交到他手上。 “好。” 这人倒是也不生气,依旧笑眯眯的。 秦天走上前,将公孙宇从地上带起来,三人出了他恢弘大气的殿门。 “赵止洵!” 用力拍一下长椅的扶手,周祁炎的脸色冷得吓人。 “将人押到刑部去。” 赵止洵吩咐秦天一声。 “是!” 秦天低头应承,押着人往刑部去。 看一眼外面的天色,赵止洵往公孙宇的府上而去。 “王爷。” 见他从马车上下来,蔡正走上前朝他行礼,“人都扣在府里。” 稍稍点头,赵止洵撩起袍子往府内走去,柳姨娘护着怀里孩子,见到找赵止洵的身影,急急忙忙爬上前,“这位爷,您大人有大量,放了我们一家老小吧...”她认不得眼前的人,只觉得他一出现,便带来一股威严,官衔定是不小。 赵止洵看着地上的人,沉声道:“公孙宇犯下滔天大罪,放过你们是不可能的。” “不,不关我们娘俩的事,全都是老爷他一人所为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柳姨娘立刻摆摆手,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的。眼角看到身侧站着的两个孤苦伶仃的孩子,她一把将他们推出去,“问他们,他们平日里跟老爷最是亲近,兴许知道些内情。” 那两个低着头满脸惊恐的孩子,是公孙宇和张氏所出。 蔡正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亏公孙宇还派了两个侍卫来护送你离开,你转头就将他出卖了。” “什么出卖不出卖的,妾身本来什么都不知道!”柳姨娘失声尖叫,话里否认的意味极浓。 赵止洵掩去眼底的鄙夷,笑道,“将人押走。” 有她这张嘴,周祁炎想怎么全身而退都难了。 “我说了,问他们,将他们抓走就行了!”柳姨娘宛若疯了一般,在那几个赤羽卫手里挣扎里。 赵止洵抬起步子,上了马车。 当晚,鸾凤宫里一片焦灼。 “赵止洵,没想到竟然是他!”周后的脸色很是难看,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口口声声不涉党争的人,为了给周抚霖铺路,竟接连着算计了他们这么多次。 “母后,公孙宇倒是不打紧,可他身边的那个柳姨娘,才最是麻烦,此刻两个人都在赵止洵手里,这次儿臣想要全身而退恐怕是不行了。” 周祁炎心里也着急,可到底是经历过宫闱之乱的人,此刻脸上的焦意倒是没有显露太多。 周后狠狠捻着手里的珠串,双目骇人,“周抚霖。既然他想要扶持周抚霖,我们便从他想要扶持的人身上下手,再过几日,他就回来了。” 周祁炎上前一步,扶住她的手,“母后打算如何做?” 周后冷笑,“他不是有一个养母在宫里吗?” 想起那个口无遮拦又没脑子的人,周祁炎心里的焦急压下去了一些,只轻声说道:“母后英明。” 白日里太忙,一回到麒麟院,赵止洵便往太子府和公孙宇的府上跑,这会回到屋子里,才发现楚无念没在里面。 雨堂倒是在,在廊下站着,见他回来急忙跟上他的脚步,要帮他脱下他身上的外袍,赵止洵却皱眉问,“她还没回来?” 被他阴沉的眸盯着吓了一跳,雨堂急忙解释道:“酉时便回来了,无念姑娘没回来奴才哪敢回来啊。” 他抬手,指了指空荡荡的屋子。 言外之意是:那人呢? “哦,无念姑娘回来没多久,崔嬷嬷便过来将她叫过去了,说是要留她在寿安堂里用晚膳。” 雨堂颔首朝他转告。 脚步一抬,这人就跨出门槛想要往寿安堂而去,可转念一想,步子又收了回来,乖乖在屋里等着。 楚无念从酉时过来,就一直在萧氏的院子里站着,寒风中夹杂着湿意,一直在往她身上吹。她盯着廊下的海棠盯了一个傍晚,最上面的那一层落满了霜降,被风吹得又落了满地。 她就一直盯着那些海棠,脚尖并拢到一起。 一直站到天黑,崔嬷嬷才推着萧氏从屋里出来,她抬眸看向站在青石板上的人,拢着手里的佛珠,“王爷喜欢你?” “轰”地一声,楚无念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猛地一下炸开了,她抬起头,错愕地看向坐在轮椅上的人。 下一刻,敛去眸中的错愕,她弯起眉梢朝她笑着,“奴才是男儿身,王爷怎会喜欢我。” “从打你掌心的那一日起,老夫人便知道你是女儿身了。”崔嬷嬷沉声说道。 “什,什么?” 庭院中站着的人嘴唇微微动着,身子因为在寒风中站了太久而剧烈抖动着。 “我一直想让洵儿娶音儿过门,这你是知道的,为何还要明知故犯?”萧氏只沉沉看着她,脸上没有怨怒。 若非她前两日要到庙中上香,回来碰见赵止洵抱着楚无念进门,只怕他们还要瞒上她许久。 她去上香,也是偶然,是要替赵止洵和林初音的亲事上香。 “王爷他待奴婢极好,是奴婢生了情愫之心...”楚无念急急忙忙解释道,话里带了慌意。 萧氏的脸上闪过几分失望,是对可信之人的失望,看得楚无念心里扯上一阵生疼。 久久的,都没听见她再说话,楚无念急声道:“王爷他并不喜欢林小姐,老夫人理应让王爷重新择个他喜欢的高门小姐。” 拢着佛珠的手一紧,萧氏开口问她,“那你呢?” 她心头一紧,小声答,“奴婢,奴婢想留在王爷身边...” 不想离开他是真的,可想要依靠他找到长朝也是真的,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离开他。 萧氏冷笑,“当初的姒儿也是这样的。” 那贱丫鬟先是跟她说她离不开赵怀甫,要留在他身边照顾他,不求名分,可到了后面,赵怀甫将她护在心头上后,她便瞬间反目,这样心机深沉的女子她已经见过一次。 “奴婢和她不一样,奴婢留在王爷身边不求名分!这辈子都不求!”楚无念看出她眼中闪烁的异样,心头大急! “一辈子,我活不到那时候了。洵儿性子倔,我不想将用在甫儿身上的法子再用在他身上,我就剩他一个儿子了。” 方才还一片沉着的萧氏,脸上落下两行凄惨的眼泪。    第四十三章:归还 楚无念跪在地上,膝盖上压着濡湿的青石板,潮湿透过裤衫,浸入膝盖骨里,带来一抹寒意。 “老夫人不要赶我走...”过了许久,她颤动的唇齿间才挤出这几个字来。 崔嬷嬷替萧氏擦去脸上的泪水,推着她来到楚无念跟前,“你做了错事,就该离开,这亲王府里容不得你。” 话里是决绝的语气,没带半分情意。 “王爷那里,你亲自去跟他说。”她盯着眼前的人,眸光生凉。 过了戍时,这人才回到麒麟院中,身上的衣衫已经干了,脸上也笑嘻嘻的,“王爷王爷,您用过晚膳了吗?方才我在老夫人那吃过啦!” 赵止洵伸出手去,揉了揉人这人的脸,问:“跟老夫人吃了什么?” 她听了,立刻坐直身子掰起手指头数了数,“有雪霞羹,金丝酥雀,杏仁佛手,瓜烧里脊...” 赵止洵捋好这人的鬓发,眼角带笑,“老夫人竟叫人做了这么多吃的给你?” “对呀!”她挽上这人的手,贴到他的手臂上,隔着衣衫,她能真切地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眼眶,忽然间就红了红。 ‘我只给你两天的时日,若是到时候你还不愿离开王爷,我就亲自送你走。’萧氏的话犹言在耳,字字句句都透着威凛。 楚无念跪了许久,她都没再理会她。 手指头掐进膝盖骨里,楚无念缓缓开口问,‘奴婢心里一直有个疑团,若我答应走,老夫人可否能帮奴婢解开心中的疑团?’ ‘你说。’ ‘老夫人喜欢吃茯苓糕,可是因为将军?’ 轮椅上的人怔了半晌,没料到她会忽然问出这样的话来,为了将她赶走,她也没有隐瞒,直接开口回她,‘将军与宇文长策,司马修同出一处师门,他们三人没入朝之前,情同手足,可入了朝之后三人的感情渐渐疏离,但只有一样,三人都没变,便是喜欢吃如意斋的茯苓糕。我嫁给将军这么多年,他从未告诉过我他为何喜欢吃,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们三人同出一处师门。’ 萧氏的眼里,很是落寞。 像是一个嫁给从不与自己说真心话的相公,她终日只能守在自己的庭院里,将两个儿子抚养长大,他从未管过她,也从未管过两个儿子。 与萧氏在寿安堂里的对话,一遍遍在楚无念的脑海里翻涌出来,此刻趴在赵止洵的肩上,她只觉得心里被扯成了一团的,将她绞得生疼。 萧氏的这一生过得太过悲然,她得把她的儿子完完整整地归还给她。 “衣裳给你做好了,要不要现在试一试?”赵止洵抚着这人的背,柔声问。 久久的,这人就像是睡着了一般,脑袋瓜一动不动地趴着,像一只壁虎。 “嗯?” 他重复问一遍。 “明日再试。” 喉咙被堵得生疼,她强压下喉间的酸楚,轻声轻语回他。 “也好。” 想到她白日太过劳累,回来又跑去了寿安堂一趟,赵止洵抚着她的手掌心都带了几分柔意。 一想到日后便不能再这么靠着他,楚无念抓着他手臂的手恍然间握紧,像是怕他忽然起身离开似的。 身穿一身乌檀色蟒袍的人,嘴角漾出一抹笑意。 次日的早朝之上,朝堂上一片腥风血雨,公孙宇的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谁都知道,公孙宇和他的小妾被押在刑部大牢里,手中牵扯着一件滔天罪案。 张临冲一上朝,便跪在周文王面前,替张氏喊冤,若非朝堂之上不能见血,他就直接拿着张氏那件沾满血衣衫上朝了。 他的身后,还跪着几位张氏的娘家人。 “张卿放心,此事朕会亲自受理,给你一个交代。”宠溺小妾,残害正室,是十足可憎的家风,不能在朝中风行,若此案受理不好,很容易引起朝中官员的不满。 周文王知晓这案情身后的深重,只是这其中,还扯着一件更重要的事,他拧了拧眉,暗暗瞪向站在下边的太子。 太子交叠着手,站得笔直,半分心虚的意味都没表露出来。 司马修的伤还未痊愈,特地撑着身子来上朝,他出了官列,不顾众人投来的眼神跪在地上,将手中的佃户票子呈给周文王,“陛下,这些佃户票子,是公孙宇这些年随着太子殿下外出征收赋税贪污下来的,微臣查阅账目以来,一直觉得数目不对,便私下探查此案,终于在半个月前,见公孙大人府上的柳姨娘日日进出当铺之中,微臣去那当铺之中一查才发现,那柳姨娘当的佃户票子,都是公孙大人这些年来从百姓之中搜刮的,他让柳姨娘到当铺之中当了票子,再收入他的囊中。” 周文王攥紧双拳,凝着下面跪着的司马修,眼中闪过一片隐晦,朝中数百双眼睛,都齐刷刷盯着他。 陆安敛眉,顶着压力跑下去的,从他手里接过账目和票子,递到周文王手里。 证据在前,周文王只能硬着头皮翻开账目,只一眼,他便知道上面的数目不太对,应该还有一小半的账目没有被他查到。 这些年来,对于太子的所作所为他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心里到底是有度量,他收入囊中的数目,他心中有个考量。 他敛下眼眸,叹了一声气,“爱卿辛苦了,公孙宇残害正室,贪污百姓的钱财,如今被押在大牢里是死有余辜,朕一定不会轻饶他。” 一句话都没提到太子。 赵止洵微微眯眼,凝了对面的人一眼,亦是从官列中站出来,“陛下,臣有事启奏。” 硬朗的声音,在宣武殿中回响。 本站着一动不动的太子,在见到赵止洵站出列后,沉着的眸光里闪过一丝慌意,随之换上几分笑意。 周文王笑了笑,眼里看不出喜怒,“爱卿请讲。” “臣的手里,也有公孙大人贪污百姓的佃户票子,想来是司马大人没查到的那一半。” 他微微笑着,拿出袖中叠得整整齐齐的佃户票子。 周文王怔了怔,陆安又急忙躬身跑下去一趟。 “而公孙大人,昨日是臣亲自去太子府抓的。”朝中的人只知道公孙宇被抓了,却并不知晓其中的内情。 他此言一出,朝中的臣子脸上都一片哗然。 唯独太子,正阴冷地瞪着他。    第四十四章:试衣 满满当当的账目票子堆在周文王眼前,底下站着的群臣,光是看一眼那叠东西,就知道里面的数目不少,简直抵得上一间银库。 可公孙宇外出征收赋税的这几年,都是跟着周祁炎去的,只是旁跟着的一个臣子,若是没有人在背后撑腰,居然敢贪污下这么大数目的佃户票子? 朝堂上的臣子,眼睛一个比一个尖利,都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朝周祁炎身上扫去。 周祁炎收起眸中的阴冷,镇定自若地站着,周文王没发问到他,他便只会一言不发。 “这么说来,爱卿是在相帮司马大人一同查这件案子?”翻了几下眼前叠放的账目,周文王抬起头来,沉着地问眼前一片风华的赵止洵。 赵止洵假意怔住,尔后笑了笑,“臣要帮的不是司马大人,而是张大人。,昨日听闻张大人要到公孙大人的府上去拿走张夫人的遗物,臣生前便喜欢喝张夫人泡的茶,见她走得突然,便也想出一份力,才派了几名赤羽卫陪同张大人一块过去。” 他要说的话,只有这么多。 张临冲立刻接在他后面道:“幸亏得了王爷的相助,不然臣下还真拿不到舍妹的遗物,那公孙宇和柳姨娘十分嚣张!” 他咬牙切齿的,任谁看了他这副样子,都知道他一定十分地恨公孙宇和那柳姨娘。 周文王稍稍点头,沉默片刻后方才开口,“公孙宇是太子的内臣,张氏的命案和公孙宇贪贿的案子,朕一并交由太子去处理,等水落石出,朕会给张卿和司马卿你们一个交代。” 他双手按着桌面,目光微沉,似是下了好大一番决心,才做下的这个决定。 果然还是偏帮太子。 仿若是没听到他前面说的话。 “陛下,不可啊!” 司马修和张临冲第一个不同意,异口同声朝周文王喊一声。 二人相视一眼,司马修急急开口说道:“王爷就是在太子殿下的府上抓到的公孙大人,此案太子殿下理应避嫌才是!” 周祁炎想要灭口公孙宇的话,被他咽回了肚子里。 “臣附议!” 司马修一说完,张临冲直接开口应承。 “公孙宇是殿下的内臣,朝中人尽皆知,遇了事去寻太子殿下相帮,这是情理之中的事,两位大人难道不清楚吗?” 苏贤庆也没闲着,人还在官列之中,口倒是先开了。 “臣也觉得,太子殿下确实应该避嫌。” 赵止洵的身后,先是传来一阵出官列的脚步声,接着,一道沉稳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他眯了眯眸子,人倒是没往后看。 林湛德沉了沉声,反驳对面的苏贤庆,“正如陛下和苏大人所言,公孙宇是太子殿下的内臣,他一遇到难事便跑去找殿下相帮,这么多年的情分,殿下如何能心如止水的审理此案?” “此案,可是诛九族的命案。” 残害正妻,贪贿百姓的赋税,这两项罪名坐实,在大周他是要被诛九族的。 林湛德字字句句,都带着正气凌然威严。 这人除了会护着自己的掌上明珠而跟赵止洵对着干之外,在行官之道上,他还是得体的。 赵止洵微微挑眉,站得笔直。 林湛德这番话一说完,周祁炎想再装聋作哑已是不可能,他面带笑意朝周文王颔首,“父皇,儿臣觉得三位大人说得很是在理,儿臣确实应该避嫌。” 他主动低头,给了周文王一个台阶下。 周文王暗暗拧眉,他这是在给周祁炎找退路,可眼下看着站在下面的一个个臣子,看来都不太偏向这位太子殿下。 “那这件案子,朕就交给定国公去处理,司马卿和张卿旁帮。”周文王的唇嘴角边上生硬挤出笑意来。 “臣领命!” “臣领命!” “臣领命!” 三人齐落落应下,气势十分的足。 周祁炎强压下心口的怒火,脸上难看的神色被他掩埋得干干净净,至少周文王是定会站在他这边的,而且还有周后的计谋,他还不到要翻船的地步。 赵止洵,我们就走着瞧! 下朝前,他朝赵止洵抛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一身透着威仪的这人朝他投去一个璀璨的笑意,眼里墨色翻涌,夸上一句风华绝代都不为过。 收回笑意时,周祁炎直接就呸了一声。 “陛下既然已经命老夫受理此案,王爷是否该将公孙宇和柳姨娘交到老夫手上了?” 出了殿门,林湛德便冷冷开口与面前霞光潋滟的人说道。 赵止洵点点头,也不管他的脸色冷不冷,只微微笑着回道:“自然,人关在刑部大牢里,定国公只要过去说一声便可,蔡正是个明事理的人。” “嗯。” 稍稍朝他回礼,林湛德一刻也没与他多待。 司马修和张临冲也朝他微微颔首,便匆匆跟上前面那脚底生风的人的脚步。 案子虽移给了林湛德,可证据确凿,那个柳姨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只要等周抚霖回来,治周祁炎的罪便是板上钉钉的事。 只是,周北宁在信上已经说了今日回来,所以他才加快步伐,不想给太子喘气的机会,可今日朝都已经下了,还没见到他们的身影。 眼眸思衬间,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暖意。 靠在车壁上的赵止洵眸光一抬,长卷的眼睫染上一片笑意,看着这人问,“怎么?” 楚无念蹲在地上,双掌正捂着他的两只耳朵,极为严肃地道:“王爷的耳朵冷,奴婢在给您捂着呢!” 方才他一上车,她便见到他的耳朵红通通的,问他是不是冷,他也不回话,只自顾自地在想事,没办法,她只好这么做了。 “你的冷不冷?” 这人嗤笑一声,眼睫上的笑意落了满地,也抬手捂住她的耳朵。 温暖的手掌心刚碰到她的近乎透明的耳畔,便传来一阵冷意,赵止洵皱了皱眉头,“你在车里怎么也这么冷?” 她扭过脸,笑嘻嘻的,只装傻充愣的回,“不知道呀。” 今日夜里就要离开他了,她得趁着还能跟他进宫,跑去后宫看一眼那娴妃的模样,看是不是前朝的人。 结果还没见到人,下朝的晨钟就响了,害她急急忙忙从后宫里溜出来,这耳朵没被冻冷才怪,楚无念暗暗念叨道。 见这人又装傻,赵止洵只笑了笑,也没为难她。 一回到屋里,雨堂连忙将给楚无念做好的衣裳又端进来,赵止洵上朝前就吩咐了,等回来要看楚无念试衣服。 昨日说好了的。 崭新鲜亮的衣裳摆在眼前,悄悄看了这人一眼,楚无念便知道,这回就算不想试,只怕也躲不过去了。 雨堂出去后,她扭扭捏捏地在这人面前换起衣裳来。 “爷又不是没看过?” 见她脱了半晌,连外衫都还没脱下,赵止洵便知晓她是在避讳。早在替她擦药时,他便什么都瞧过了,这人身上的诸多伤痕,便是在他一下接一下的涂抹冰脂膏下才一点点没的。 耳后根生出一抹嫣红,楚无念这才一层层褪去身上的衣衫,穿上这人给她做好的新衣裳。 身上一片崭新,赵止洵皱了皱眉,神情看起来不是很满意。 “王爷不喜欢的?奴婢也觉得好像有些不太合适,不如就算了吧。”她张罗着,就七手八脚地解下腰间缠上的腰带。 十分认真地盯着他看的人却摇了摇头,答了一句,“不是。”他走上前,拿起一件女子该穿的衣裳,递给她,“你该试这一件。” 这侍从的衣裳都长一个样,有什么好试的,他最想看她试的,是身为女子该穿的衣裳。 与她相处这么久,除了在她踏入麒麟院的那一日穿的亲王府奴婢清一色都要穿的碧绿衣裙外,从未见过她穿过女子的衣裳。 “那奴婢到那边去试。” 她指了指身侧的屏风,女子的衣裳冗杂,得连里衣都得脱掉才能换上。 “去吧。” 拗不过她,赵止洵松了口。 “王爷!” 接着,门外传来到了秦天的声音,想来是有周北宁的消息了。 敛下眉头,他轻轻扣住她双肩道:“在这等我一下。” “嗯。” 楚无念摸着手里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弯起眉梢点了点头。 “二皇子在回长安城的路上遇险了,在四皇子的包袱里,寻到了凶器,二人在路上僵持不下,这才耽误了回城的时辰。” 一见到赵止洵从屋里出来,秦天便在长廊下急急禀告。 摸着佩玉的掌心微微收紧,赵止洵眸光生晦,“人回来了吗?” 秦天沉声回,“二人都已进宫了!” “让易忠安排一下,我要见四皇子一面。”想起周祁炎下朝时的那个笑容,赵止洵立刻吩咐秦天一声。 “属下这就去!” 身穿盔甲的人直接低头,匆匆离去。 雨堂也跑去给他备马车,赵止洵没来得及回头跟屋里的人说一声,直接就出了门。 穿好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楚无念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站在这人的穿衣镜前,便看到裙摆上的金蝶在扇着翅膀,栩栩如生。 勾起唇角,她刚想开口叫人,才发现外面已经空荡荡的一片。 敛下眸光,她坐到圆凳上,等这人回来。 赵止洵赶到宫里时,易忠已经安排好一切,他从南宫门入宫,直接就朝周北宁的章台殿去。 周北宁已经在章台殿里候着他,此刻见到他进门,直接就迎了上去,脸上还风尘仆仆的,想来也是刚进宫没多久。 “二皇子遇险的凶器怎会放在你的包袱里?”赵止洵坐到长椅上,便开口问他。 时间紧迫,他一刻也耽误不了。 周北宁也沉稳,从容地回他,“四哥一遇险,我便离开轿子前去相助,车上无人把守,这才让人钻了空子。” 赵止洵敛眸,“轿子下,也没你的人守着吗?” “没有。” 周北宁摇了摇头,他一心只想着救周抚霖,怕自己不拼命会被周文王治罪,他才拼尽了全力想要护住周抚霖。 墨眸沉了沉,赵止洵才发现此事棘手得很,周祁炎想要一箭三雕,既将之前贪贿的罪名推脱掉,顺便将周抚霖和周北宁拉下马。 “到了御前,你只需说实话便可,二皇子那,我来处理。”思衬片刻后,这人叮嘱他一声,急急从章台殿离开。 周北宁站起身子,只目送着他离开,人并未走出殿门外。 “爷,要回去吗?” 出了章台殿,见他站在台阶下不走,雨堂给他披上披风,开口问道。 “不急。” 他摇了摇头,接着,人便抬步往前。 雨堂没敢问,只在后面默默跟着,等到了昭星殿里,他才知道主子是要来找二皇子。 小太监进里面通报一声,便领着他入了主殿。 周抚霖的手上缠了纱布,脸色看起来不太好,面无血色又透着憔悴,“王爷这么明目张胆的进宫来找我,是不是不太妥?” “在二皇子外出的这段时日,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已经知道是本王在背后相帮你,才拿下的外出征收赋税的这个差事。” 赵止洵没避讳,直接与他实话实说。 “那王爷会不会有事?”若是他出了事,自己便少了一个有力的谋士,周抚霖自然紧张。 “他们不敢动我。” 他垂下眼眸,看向他缠着纱布的手。 顿时,周抚霖心中一片了然,眼中生了狠色,“王爷是说,我遇险是太子派来的人。” “嗯。”赵止洵点头,低声说道:“本王已经查到太子殿下贪贿赋税的证据,他做这一手,便是想让二皇子同四皇子互相撕咬,他趁机将这个罪名推脱掉,二皇子可千万要小心,陛下重手足,尤其要注意令妃娘娘的枕边风。” 后面这一句,他特意咬字沉重。 令妃口无遮拦,这是周抚霖心知肚明的,他感念母妃身边的这个宫女将他拉扯大,却受不了她那张嘴,总在周文王面前说一些口无遮拦的话。 此次他好不容易才立了头功,自然是不想这功劳又被周祁炎吞了去,他抢走一个苏锦瑟已是十足的可恶,怎还能让他抢走这该属于他的功劳?! “我记下了。” 见他在尽心尽力帮自己想法子,周抚霖的话里透了些许感激,直接就派人去了令妃的寝宫里,叮嘱她赵止洵的话。 一切事情都安排妥当,赵止洵才回亲王府。 回到府门口,雨堂掀起帘布时,他才发现外面天黑了。 凝一眼府门口的屋檐下亮起的灯盏,他脑子一闪,才想起来那人还在屋里等他,想是已经眼巴巴穿着女装等了他大半日。 脚底像是装了车轮一般,这人下了马车就急匆匆朝麒麟院走去,雨堂在后面一路小跑都追不上。 “哐!” 屋门被他一把推开,里面却一片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亮起的烛光和桌上叠好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烛光照映在上面,金蝶正在闪闪发光。 “怎么也不等我回来看一眼?” 看一眼已经黑了烛火偏房,这人喃喃自语一声。 这两日她总睡得早,几乎是与他一用完晚膳回去便歇下了,此刻天色已大黑,她想是也已经睡下了。 压下让雨堂去叫她起来的念头,赵止洵抬步走进屋子里,让雨堂将她的衣裳收好。 楚无念出了亲王府,穿过长街,来到一条空无一人的巷子后面,小声叫了声,“半双。” “小主,我在这呢。” 一个小脑袋从巷子的后墙下伸出来,半双看到来人,立刻朝她跑过来。 “东西都拿全了吗?” 楚无念看着她手里拿着的包裹。 “去北界边陲的通关文牒,奴婢都备好了!”半双急忙点点头,一脸喜悦地回她。 “此去北界必定凶险,你还这么高兴。”楚无念敲一下她的头。 半双揉了揉被她敲的地方,也不喊疼,笑嘻嘻地道:“只要能跟小主在一块,再凶险奴婢都不怕!” 前日一收到要跟她去北界边陲寻魏长朝的消息,半双便高兴得整宿都睡不着,既然她已经从萧氏那里打听到消息了,那她再留在亲王府里只会更危险,得早日脱身出来才好。 此刻看到她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跟前,半双直乐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夜色漆黑,楚无念虽看不清半双的脸上的神情,可她也能感受得到这个小丫头的兴奋,摸了摸她的头,她们二人摸黑着从巷子口离开。 外面空无一人的青石板街上,路灯投射下两道小巧的身影。 出城前,楚无念朝亲王府的方向看了一眼,可惜什么都瞧不到。她在屋里等了那人好几个时辰,直到夜幕初垂他都没回来,她只好脱下身上的衣裙,叠好放置到桌上给他。 原本想让这人看一眼她穿衣裙的模样,可还是没让他见到,而那人宛若天上繁星的眸子,她怕是永远都见不到了。 “小主?” 见她掀开马车帘布看了好一阵,半双唤她一声。 “走吧。” 恍然间,她收回眸光,咽下喉间的苦楚,冲她笑了笑。 半双点头,这才策马驱车离开。 “王爷,不好了!不好了!”次日,曦光刚从雕花木窗外照进来,屋外就传来了雨堂的叫喊声。 “何事?” 床上睡眼惺忪的人皱眉,很是不耐地瞪他一眼。 “无念姑娘她,她不见了...” 雨堂颤着手,递上一封书信。 王爷亲启。 这是信面上留下的几个小字,字写得方方正正,还是他教的。 手上拂过一道凉风,撑着手靠在床沿上的这人已经从雨堂手里夺过书信,墨发垂落在肩头上,活像是一幅水墨画。 “奴婢在老夫人身上种下的私心已了,不会再在府中相呆,王爷保重。”只两行话,言简意赅,一个字也没多留。 墨迹已干,一看便知道写了许久。 一瞬间,白纸被眼中怒意翻卷的人捏成一团,一双俊眉拢上一层黯然,浓郁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什么愿伴君左右? 什么岁岁长相随? 这个整日里将他当星星当月亮捧在手心里的人,便是这么对他的?一句关切的话也没留,直接就走了? 怒意在心口里烧成一团,赵止洵掀开被褥下床,雨堂急急忙忙给他穿上衣袍,他理好衣襟,朝萧氏的寿安堂走去。 萧氏刚起身,还在诵经念佛,崔嬷嬷在外面守着,拦下他的脚步,“二公子,老夫人诵经时不喜被人叨扰,这您是知道的。” 狠狠瞪她一眼,崔嬷嬷恍若未闻的低着头,赵止洵留下浑身的戾气,出了萧氏的庭院。 一出她的庭院,赵止洵握紧腰间不起眼的玉块,冷声道:“找,统统给我去找,就算是把整个长安城翻过来也得把人找到!” “是!” 这人最重仪态,雨堂从未见过他这么生气的样子,颤声回话后立刻跑了下去。 人刚从他面前跑开,秦天立刻又跑到了他面前,脸上和话里都带着一阵焦意,“王爷,宫里出了变故!” 赵止洵已经没心情问他,撩起袍子就往宫里走,秦天只能一边在身后跟一边与他禀告,“皇后娘娘控告您参与党争,说二皇子一回来您便去了他的昭星殿,这会陛下正在朝堂上等您!” 这会已经到上早朝的时辰了,他还在亲王府里,易忠急忙让人传了消息给秦天。 这人到宣武殿时,里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此刻见到身穿一身百鸟云纹朝服的人出现在殿门口,阔步朝殿内走来,都纷纷噤了声。 “王爷一向守时,今日早朝怎的这么拖拉,莫不是心虚不敢进宫了?”苏贤庆站在周祁炎身后,开口便是一句讽刺的话。 赵止洵理都未理他,只朝主位上的周文王微微颔首,“陛下,臣昨日听闻二皇子受了伤,这才到他的宫殿里去探望一眼。” “王爷言之凿凿,总是有理。”周祁炎也揶揄他一声。 “太子殿下的内臣还被关在刑部大牢里,不去关切他,倒是关切起臣的事来了,想来真是闲得很呐,这征收赋税的差事没了,便这般的空闲吗?” 这下,谁都知道洵亲王正散发着浑身的戾气了。    第四十五章:惹不得 惹不得。 这是朝堂群臣们从赵止洵脸上看出来的字,周祁炎也被他的气势吓到了,自诩仪态到位的洵亲王,今日这是吃了火药? 他冷哼,用来掩饰内心的慌乱,“这朝堂不是只有你洵亲王说了算的,你想替父皇分担朝政,本宫亦如是。” 拉下俊逸的眼角,赵止洵笑了笑,眼中戾气翻滚,“那我倒要问问太子殿下了,既然想替陛下分担朝政,为何连自己手底下的臣子贪了这么一大笔银两都不知情,难不成,是殿下太过宠信自己的内臣了?” 朝堂之上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固起来,洵亲王气场大开,人人都在围观这场争斗,没人敢再站出来多言一句。 明显,太子殿下占了下风。 见场面僵持不下,周文王开口劝道:“爱卿和太子都莫再争执了,既然只是进宫探望一番,这便算不得什么参与党争。” 赵止洵在朝堂上的根基硬,得罪他只会损了朝堂大半的根基,周祁炎将来是要登上这皇位的,周文王也不想他们二人的关系闹得太过僵硬。 压下心中的不满,周祁炎倒是也没有上纲上线,顺着周文王给的台阶就往下爬,收住了嘴。 待硝烟被扑灭,林湛德才站出来,禀告案情的进展,“陛下,公孙宇一口认下百姓的贪贿只进了他一人的裤腰带,没人与他为谋。”声音往下沉,他的脸上现出审读的意味来,“可那柳姨娘却不是这么说的,在听到被诛九族的罪名后,她直接大喊公孙宇冤枉,说那笔银子一大半都不在他手里。” 敛下眉头,他刚想说最后一句,就被坐在龙椅上的周文王抢先开了口,“那张氏的案子呢?他可认下了?” 神色一僵,林湛德顺着他的话往下回,“张氏的案子他认。” “嗯,这件案子定国公慢慢审,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慢慢’这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林湛德皱了皱眉,只好先退回去。 赵止洵眯起眼眸,扫一眼这朝堂,周抚霖和周北宁并未上朝,接着便听到周文王笑着说道:“霖儿和宁儿昨日刚回宫,得好好休憩一番,等明日年宴,朕再好好嘉奖他们一番。” “臣等遵旨。” 众人齐齐施礼。 出了殿,周祁炎扬起眉头,刚想和赵止洵说上一句话,这人可是半分面子都没给他,跨了步子急急离开。 周祁炎冷哼一声,这才转身走了。 “怎么样了?” 一见到雨堂,他便急急问道。 “秦将军都派赤羽卫找过了,没找到。”雨堂摇了摇头,不敢抬起头来。 “回府!” 赵止洵的面色冷得简直能冻死人。 雨堂颤颤巍巍爬上马车,驾车赶回亲王府。 今日是除夕,一回到府上,赵止洵便见到门口挂了两个大红灯笼,府里亦是一片喜气,路过的仆人见到他,都会兴冲冲地叫上一句,“王爷好。”可他却板着一张脸,一路闯进萧氏的庭院里,“二公子来了。” 崔嬷嬷不同晨时的漠然,这一声‘二公子’叫得很是亲切。 “洵儿。” 听见声音,萧氏的叫声从屋里传出来。 “今日是除夕,儿子过来将母亲接到前厅里一同用晚膳。”掩去脸上的急切,赵止洵走上前,推着萧氏的轮椅。 “嗯。” 萧氏笑着应下。 二人沿着回廊往前厅走,穿庭过院之时,半个时辰前还大亮的天色,也一点点黑了下来。 下人在前厅里布好菜,便退了下去,独留下赵止洵和萧氏两个人,每到年节,他们总会敬上一杯酒水,以示年节欢喜。 一杯酒入喉,赵止洵才开口问道:“母亲,她人去哪了?” 萧氏神色怔住,看着碗里他夹给她的菜,终是笑了笑,“你忘了你哥哥是怎么死的了吗?” “她跟那个姒儿不一样。” 姒儿心机深沉,可她,想到这,赵止洵的眉间勾出一抹笑意来,“她才是母亲想让儿子娶的心思单纯的女子。” 她入亲王府,本就是他的一场算计,可那人却乐此不疲,将他当真主子似的捧在手心里,丝毫没看出端倪来。 “洵儿,母亲已经走了一次错路,不可能再走第二次了。”萧氏摇头,眼神坚决。 “那若是儿子将人找回来,母亲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再将她赶走了。”赵止洵心平气和,不想冲她发脾气。 气得连一口菜都没吃下,萧氏高声朝他呵斥,“高门大户中多的是待嫁的闺阁小姐,你就偏偏只要她一个?” 赵止洵坐得笔直,镇定自若地给她布菜,“儿子在朝中是赫赫有名的洵亲王,若是连想选一个留在自己身边的人的权利都没有,那未免太过悲哀。” 萧氏凝着他,眼神微闪,这人的眸光很是坚定,像是找不到人绝不罢休,瞧瞧,多像当年的赵怀甫。 苦笑一声,萧氏抬手抚上他的眉眼,“我只告诉了她,你爹和宇文长策,司马修师出同门,至于她去了哪,我也不知。” 两个人的境遇相同,或许结果不会相同。 她就算是决口不说,这人也一定会跑去找她,直到把人找到为止。 宇文长策? 司马修? 赵止洵怔了怔,他倒是没想到他们三人会师出同门,只以为他们其中会有人知道魏长朝的下落。 宇文长策和司马修都是效忠于周文王的人,忠心可鉴,任谁都想不到他们会与前朝逃脱的皇子扯上关系。 忽然听到萧氏说出这番话,未免有些震惊。 压下心中的焦意与萧氏用完晚膳,这人瞧一眼外面黑下来的夜色,就算是连夜赶去北界边陲,想来也不一定立刻就能找得到人,明日还得进宫参加年宴。 而且让她先去打探消息,将人找到也好。 末了,他叫来秦天,开口吩咐道:“让他们别再找了。” “是。” 秦天走出他的屋门。 雨堂看一眼眼前的人,多嘴问了一句,“爷要不要先派几个人过去追寻无念姑娘的消息。” 到时候他想将人找回来也容易。 岂料,这人就瞪了他一眼,“要你多嘴。” 雨堂立刻噤声,想来这人火气还没完全消散,惹不得,惹不得啊。他撇撇嘴,给他脱去外袍。 次日,赶了两日的路程,楚无念和半双才进入北界边陲,入城门前,半双递上了好不容易弄来的通关文牒。 守城的士兵见她们二人无异样,这才抬手放行。 一进去,便看到两边摆摊的摊子上都挂了红彤彤的灯笼和对联,“今日好像是大年初一!” 半双眨了下眼睛,这才想起来。 街头上的商铺里,也是一片喜气洋洋的。 ‘过了除夕夜,就要到宫里去吃年宴,那别家的侍从都会穿新衣裳,难不成你要这些去丢我的脸吗?’ 楚无念的脑海里,闪过那人说过的话,今日是大年初一,便是他进宫吃年宴的日子,她不在,想必他要带雨堂进去了吧... 想到这,她的眸光暗了一下。 “这位公子,要不要来一对灯笼?” 见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公子爷拿了他的摊位上的红灯笼站了好半晌,就是不开口,摆摊的小哥急了,赔着笑脸问她。 “啊,不用不用。” 楚无念急忙放下手里红灯笼,干笑着回他。 “不买还拿在手里那么久。”那小哥白了她一眼,嘴里嘟囔一声。 “看来着北界的人都不好惹呢。”半双心里不满,直接就替楚无念抱怨了一句。进城之前她觉得这里的守卫十分到位,每个进城的百姓都要查问一番,便以为这里面的人都十分好相处,可眼下看来倒是蛮横得很。 “别说了。” 楚无念拉扯她一下。 “小主小心!” 楚无念刚扭头跟她说完话,半双便见到前面有一匹烈马直接朝人群冲来,“驾,驾!” 马背上,坐着一个十三岁左右的小姑娘,正握着红棕烈马的缰绳横冲直闯,脸上笑得明媚,丝毫不顾路上的行人。 楚无念被半双一下子拉扯到街道旁,一阵疾风直接就从她面前拂过,她几乎站不稳身子! “娘,娘!” 前面人群冲散,一个小孩子被推倒在地,眼看着前面跑来的红棕烈马就要踩到他身上,楚无念脸色一惊,急忙跑上去,身手十分迅捷,飞身扑向小男孩的,想抱着他往一旁翻滚,可回头一看,才发现红棕烈马受到惊吓,已经抬起前蹄,往扑倒在地上的人踩来。 楚无念双眼一闭,抱紧小男孩,将他紧紧护在身下! “公子!” 人群涌动,半双追上来,看到这一幕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落落!” 身后传来一阵急速的马蹄声,接着一个男子从马背上飞身而起,落到红棕烈马的背上,从那小女子的背后抓住烈马缰绳,直接将烈马牵制住! “嘶——” 一阵烈马嘶鸣声,划破长空! 路上的行人都屏了一口长气,这会见到红棕烈马被牵制住,这才呼声叫好,“小将军好威风!” 护着小男孩的楚无念身子僵了僵,这才睁开眼睛,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撞入她眼眸,身姿萧寒,双眸凌厉。 宇文青云? 看清地上趴着的人,宇文青云也怔了怔,“是你?” “哥哥,你们认识?”脸上透着桀骜不驯的小姑娘直接皱起眉头,别过脸去质问坐在自己身后的宇文青云。 宇文青云瞪她一眼,身子轻轻一跃,落到地上,抬头往坐在上面的人轻斥一声,“你还不快下来,回去看爹爹怎么治你!” “那你扶着我!” 小姑娘横着眉,朝他伸出手去,十分地不客气。 宇文青云虽冷着一张脸,可还是朝她伸出手,让他扶着自己的手掌心下来,小姑娘下来后才冲他笑了笑,“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跳下来的!” “还不快回府去,瞧瞧你做的好事!” 宇文青云一副兄长的语气,斥责她一声,她这才扭捏着往前走,路过楚无念身边时,横着眼打量她一眼,见是个男子,轻哼一声后便走了。 “忠儿,忠儿!” 人群中,有一个妇人从里面钻出来,跑到楚无念跟前,蹲下身子去将小男孩抱进怀里,脸上一片心疼。 “娘,我没事,是这位小哥哥救了我。”小男孩声音软糯,扯着自己娘亲的手,示意她抬头看一眼自己的救命恩人。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妇人急忙低头朝她道谢,声音里透着激动。 “没事,下次你要小心看着他。”楚无念急忙将妇人扶起来,揉了揉小男孩的头。 小男孩亦是朝他行了一礼,这才和妇人离开。 半双急忙跑上前,抓住她的手臂问,“公子你没事吧?” 楚无念摇了摇头。 还站在她们面前的宇文青云,眸子眯了眯,她不过就是赵止洵身边的一个侍从,身边何时也有了随从? “你不是亲王府里的侍从?” 打量她一眼,宇文青云牵着手里的红棕烈马上前问她。 见隐瞒不住了,楚无念只好摇了摇头,“我是被王爷从围猎场救回去的,为了报恩才留在他身边照顾他的,恩报完了,我便能离开了。” 赵止洵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这人明显在撒谎。 既然她离开了亲王府,那与赵止洵也没什么关系了,宇文青云睨了她一眼,便牵着马离开。 “小主,您认识他?”盯着前面离开的人,半双站在她身旁小声问道。 “之前在宫里见过几次,他的父亲便是宇文青云。” 敛回眸光,楚无念亦是小声回她。 半双咋舌,没有再多问,这一来就撞上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跪下!” 而此刻将军府里,传出一阵威慑的喝斥声。 宇文池落抓了抓衣裙摆,小心翼翼跪到地上。 “那红棕烈马是何等烈性之物,连你哥哥都未必能降得住它,你竟然敢偷偷骑着它出府!” 宇文青云站在她身旁,厉声喝斥着。 “女儿只是想试一试,况且哥哥是降得住的,方才便是他上前扯下了那烈马的缰绳。” 宇文池落跪在地上,扬起脸来冲他解释。 “你还敢顶嘴!” 宇文长策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一巴掌拍到这不长记性净惹祸的小女儿脸上。 宇文池落身子颤了一下,便抿紧嘴巴,没敢再顶嘴。 “冲撞了多少个行人,明日自己挨家挨户道歉去!”宇文长策气得吹胡子瞪眼,冷声教训地上跪着的人。 “女儿知道了。”宇文池落耷拉着个眉毛,底气不足地回着。 “手伸出来!” 教训完,宇文长策还还打算放过她,拿起桌上搁置的戒尺,又长又利。 “女儿已经知道错了,也答应去那些百姓家里道歉,爹爹还要打我?”她撅着嘴,不愿将手伸出来。 “你还觉得自己有理了?!不打得你皮开肉绽,我看你是永远都长不了记性!” 横着眼,宇文长策半分也没退让,语气坚决。 “那你打!反正我没了娘,你也从来不会心疼我!”宇文池落心一横,直接就朝他伸出手去,发髻上珠钗晃得一阵一阵的。 “你!看来我是太久没打你了!” 脸上涌着怒气,宇文长策执着手里的戒尺,朝白皙的小手上打去,一声声戒尺拍打声和惨叫声从前厅里传出来。 “公子回来了!” 仆人一见到宇文青云回来,跑上前去牵过他手里的红棕烈马,朝马骥走去。 笼罩着一片喜庆的将军府,因前厅中传来的一阵阵拍打声和叫骂声显得凄惨起来,一点过年的气氛也没了。 他抬腿,朝前厅跑去。 宇文池落正跪在地上,宇文长策手执戒尺,拍打着跪在地上的人,她的手已经见了血,人也哇声大哭着。 “父亲,落落是有错,可您再打下去,她这手就该废了!她这双手还要拿来绣女红呢!” 宇文青云急忙上前阻止,拉住宇文长策的手。 打得额角上头冒出热汗来,地上跪着的人双手已经见了血,皮肉往外翻,宇文长策敛了敛眉,这才松开手里的戒尺。 戒尺被宇文青云一把夺过,他蹲下身子,扶起地上跪着的人。 “我讨厌爹爹!” 岂料,方才还哭哭啼啼的人,这会一站起身子,就朝宇文长策怒吼一声,接着转身跑走了。 “你!” 宇文长策被她气得半死,差点要昏倒过去,还好有宇文青云扶了一下,他将人扶坐到长椅上,给他倒了杯茶水,“您消消气。” 宇文长策朝他摆了摆手,他这才从前厅离开,去追方才赌气跑走的那人。 后花园的亭子里,传来一阵啼哭声。 宇文青云朝背对着他的人走过去,话里带着愠怒道:“把手伸出来。”她撅撅嘴,没理他,还把手往里缩了一寸。 “再不伸我走了啊,一会你自己擦药。” 这人假意威胁她。 “不要!” 这话百试百灵,她立刻就扭过头来,乖乖将手伸给他。 看着这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手,宇文青云坐到护栏边上,打开手里的膏药,一点点帮她涂抹上去。 “嘶——”一阵刺痛感,让宇文池落倒吸一口凉气,被他捏住的手也往里缩了缩。 “这会知道疼了?刚才还顶嘴那么厉害。”宇文青云抬眸看这人一眼,眼里透着心疼,可嘴上却不饶人。 “爹爹他总是打我骂我,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他!”她拧着一张脸,脸上写满了不满。 “你自己偷偷骑那红棕烈马出去,撞坏了人本就是你的不对,父亲教训你你还有理了?” 宇文青云不给她擦药了,横起眉头来教训她,俨然一副严父的模样,同方才的宇文长策没什么区别。 “我知道错了,我看府上人人都说那匹烈马有灵性,谁驯得了它便认谁做主人,这才手痒去试试的。” 她扯了扯这人的衣袖,眉目软下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现在手还痒不痒了?”瞪她一眼,宇文青云微怒道。 她立刻摇了摇头,“不痒了。”顿了顿才小声道:“疼...”想起方才在街头上的那一幕,她的眼睛又亮了亮,“不过哥哥方才已经降住那烈马了,以后你便是它的主人了!” 宇文青云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只沉声说道:“晚上用膳你跟父亲道道歉。” “我为何要跟他道歉,方才我已经道过歉了。”一说到这个,她眸光里的亮色又没了,整个人又皱着一张小脸。 “方才你那叫气他,不叫道歉。” 宇文青云十分严厉,半点也不肯让步。 知道这是他生气的前奏,宇文池落不再顶嘴,依着他回道:“好好好,我听哥哥的。” 她笑嘻嘻的,朝这人靠过去,贴到他的肩头上,他身上的暖意透过衣衫,覆到她的脸上,让她不自觉蹭了蹭。 宇文青云低下头,拿药帮她仔细涂着,神情专注,一分一毫都没怠慢。微风拂过他凌厉的眉头,宇文池落眨了眨眼睛,觉得他好看极了。 暮色初垂,雨堂给赵止洵穿好衣袍后,他捏着那人给他绣的荷包,上了马车,一路上他手里都握着那个荷包。 “爷,要不要给你戴上?” 见他从出府后就一直拿着这个不起眼的荷包,似是十分喜爱,雨堂这才敢开口问他。 “不用。” 他一副你哪知眼睛看见我喜欢了的神情,狠狠瞪了他一眼。 还是惹不得。 撇撇眉头,雨堂闭了嘴,不再轻易惹这人。 马车到宣武殿外,他撩起袍子下了马车,一下来便撞见宋承誉和沈微之。 这俩人就站在他面前的,一副打量着他的神情,像是要把他看穿似的,“怎么?” 他皱了皱眉头。 你们两个找死? 这是他眼神里透露出来的话。 咽下喉间的恐惧,宋承誉才敢开口问一句,“无念姑娘呢?”他们已经连着好几日没见到她跟他进宫了,每次想问,这人都走得飞快,而且他最近忙得很,他们也没敢去叨扰他。 “跑了。” 这人冷冷地回一声,便捏紧手里的荷包往前走去。 “惹不得,我就跟你说了惹不得。”沈微之责怪他一句,拉着身旁的猪队友追上他的脚步。    第四十六章:必须得骂 “好端端的,她怎么会跑了呢?”宋承誉不死心,追着他问。 走得飞快的这人停下脚步,转过头冲他笑了笑,“你去问她。”卷着笑意的眼眸里却明着告诉他,‘你敢再问一句试试?’ 挠挠脖子,宋承誉有意无意地抬起头望向笼罩了一层暮色的夜空,“今夜这月亮真圆啊,微之你说是不是?” 说完,还不忘拉上身旁屏气站着的人陪葬。 “好看吗?”沈微之也笑着看向他,他僵硬地点了点头,“好看你便站在这慢慢看吧。” 噎他一嘴,沈微之也跟在赵止洵的身后进了正殿。 “哎,你真是不够意思!” 冲他骂咧咧一句,一跨进殿中,宋承誉当即就换了副脸色,冲着殿里的各位臣子赔了赔笑脸。 赵止洵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周抚霖和周北宁都出席了,和太子并排而坐。 周后望向底下那眼角勾着笑意的人,主动朝他敬了杯酒,“前些日子误会王爷了,本宫敬王爷一杯,还望王爷莫要放在心上。” 她举起觥筹,凌然大气的脸上透着笑意,没有一丝一毫的攻击感。 演戏嘛,谁都会。 赵止洵顺着她举起觥筹,什么话也没说,只微微抬眼以示回应,便将觥筹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这举动,多少有点看不起她的意思,可也算是给了面子,周后脸上的笑意僵硬一下,便也饮尽杯中酒。 洵亲王的架子,不在她之下,得罪了他,可是没有好果子吃的,不仅暗地里是,明面上也是。 周文王笑了笑,一看赵止洵这副样子便知道他今晚也不会是省油的灯,巧妙地先发制人的下了命令,“今夜乃是年宴,只谈功勋,谁也不要谈过失。” 林湛德愣了愣,他还想趁着年宴,禀告那柳姨娘的的证词,这会看来,想是成不了了。 周后和周祁炎脸上亦是闪过一抹恙色,她看一眼底下坐着的令妃,眸光里阴晴不定。 周抚霖回宫的那一日,她曾将令妃叫到过自己的跟前,说是年节快到了,她们妃嫔之间闲聊几句,增进感情,可却有意无意地给她扇耳旁风,叫她叮嘱周抚霖小心周北宁,连凶器都在他身上寻到了,他便是最有嫌疑伤害周抚霖的。 见令妃听完,那副胆小如鼠又咬牙切齿的样子,她便知道事成了,可眼下,听到周文王说了这番话,也不知那女人还敢不敢站出来控诉周北宁。 她收回眸光,给周文王夹了一块如意糕,柔声道:“陛下请用。” 周文王稍稍点头。 乐声一起,舞姬们一个个从殿外跑进来,对着龙椅上的人翩跹起舞,身姿绰约,舞技销魂。 几首歌舞献完,众臣们都站起来朝周文王敬酒,说一些恭祝陛下来年兴旺安康的话,周文王脸上的笑意才晕染开。 待众臣坐下,他才望向底下坐着的周抚霖和周北宁道:“霖儿和宁儿此趟外出征税赋税的,差事办得甚好,江逸也已将账目清点好呈上,朕这便来给你们赏赐。” 原本安分着坐在位子上的三人,一听到他的话,立刻起身迈步上前,三人都低下头去,等着他的赏赐。 周文王缓缓开口道:“征收赋税的差事是抚霖第一次接手,回来的路上虽出了点事,可到底还算顺利,朕便赐你蕴霖王之衔,外加一座府邸,此后你便可出宫建府。” 陆安端着蕴霖王的珠冠走到周抚霖面前,朝他躬身道喜,“恭喜二皇子。”珠冠上面,井然有致的座落着五颗珠子,在珠冠上面熠熠生辉。 周祁炎藏在袖中的手一下子握紧,他是七珠亲王,如今周抚霖成了五珠亲王,与他便只有两颗珠子之差! “儿臣谢过父皇!” 低头承上陆安给他戴上的珠冠,他朝周文王颔首道谢。 周后拧眉看向位子上的令妃,这人正满脸笑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授珠冠,恐怕早就忘了她叮嘱她的话! 周文王欣慰地看着他,紧而对仍安分低头的周北宁道:“北宁年纪虽不及霖儿,可这一路上也是立了不少功劳,特别是在江浙一带疏通官员的差事上,处理得井井有条,朕赐你双珠亲王之冠。” “儿臣谢父皇!” 周北宁的眉角扬了扬,脸上尽是欣喜之色。 陆安端着他的珠冠上前,亦是朝他道了喜,方才给他戴上。娴妃欣慰地看着受礼的那人的,温和的眸光亮了起来。 江逸紧随其后,也得了赏赐。 这一番嘉奖下来,周抚霖获得的赏赐最大,头目最是吸引人,惹来太子眼底的一阵妒色。 赵止洵的目光却不在最惹人注目的周抚霖的身上,他抬眸看向头上戴着双珠亲王之冠的那人,眼底正散发着亮光,脸上蕴满了坚定。 他沉着的墨眸里,才生了一丝笑意。 这一场年宴下来,周抚霖的赏赐虽高,可还是没盖过太子,太子虽被牵扯进贪贿之案,可案情没有进展,他便安然无恙地待着。 谁都没占上风,谁也没都占下风。 回了寝宫,周后越想越不对劲,忙叫人去将陆安叫到跟前,让身边的宫女给他端了好茶,好言好语磨了他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毕恭毕敬地留下一句,“陛下最重手足之情。” 说完,便走了,没有多待。 显然不想被她拉拢,她便也没敢做得太过分。 周祁炎从周后的屏风后面走出来,沉下眉目道:“难不成,周抚霖竟会护着周北宁?” 那么喜欢争功劳的人,也会愿意跟周北宁分一杯羹? 周后没接他的话,过了好半晌,才恍然大悟地冷笑一声,“霖儿,如今你可看出来了?” 周祁炎脸色沉了沉,想了一会仍不知她话里的意思,才软声道:“请母后赐教。” “前几日,我们不是才见到赵止洵进了周抚霖的昭星殿,今夜看来,局势便是从他进宫的那一日便扭转了。” 她笑得阴凉,只怪自己没能在周抚霖的身边安插个内眼,不然也不至于让那人那么轻易逃脱。 周祁炎眸光怔住,这也才反应过来,“果然是只狡猾的狐狸!” “只是母后想不出,他为何会看上周抚霖?”周抚霖的过人之处在哪,她还真没想出来,除了够心狠手辣一点,其他的在周后眼里,都不如周祁炎。 “只要不是周祁炎,谁都行。” 坐到鹤鸣楼的包厢里,手里把玩着荷包的赵止洵这样回沈微之,荷包上挂了一块毫不起眼的玉,在沈微之的眼里一晃一晃的,他了然地点点头,“说的也对。” 比起周祁炎,他还是更愿意周抚霖继承大周的皇位,毕竟他会一心争政绩,不会不将百姓的生死看在眼里。 “得了,方才在宫里听他们念叨那些政事你们还不烦吗?这会到了这,该好好消遣消遣!” 宋承誉不耐烦地瞪他们一眼,给他们二人将酒杯满上。 在宫里说话始终不如乐坊里说得舒心,俩人松下眉目,将杯盏中的酒一饮而尽。 宋承誉笑了笑,“这就对了嘛!” 酒过三巡,宋承誉左右怀里已经抱了两个歌姬,正调戏得她们二人耳目嫣红,沈微之则扭头看着弹琵琶的歌姬,津津有味地听曲儿。 唯独赵止洵站起身子道:“我先回去了。” “今夜年初,你母亲定是也已经睡下了,你回去作甚?”宋承誉正在兴头上,死活拉着这人不让走。 赵止洵知他又喝醉了,拧了拧眉,嘴里吐出两个字,“有事。” “无念姑娘也不在,你能有什么事?”宋承誉不干,依旧抱着他的腿不撒手,活脱脱一副赖账样。 脸色本就不好看的这人,在听见他提起‘无念姑娘’这几个字后,氤氲着一片风华的眉目当即就冷了下去,冷冷叫了一声,“秦天!” 秦天立刻握剑从外面冲进来,剑光一晃,宋承誉老实了,急忙撒开手,挤着笑意道:“我错了,你走,你走。” 沈微之看戏似的看着软垫上面色狼狈的人,露出一个耻笑的眼神。 一上马车,雨堂当即给这人披上一件玄色金钩披风,他拿出一包东西,交代秦天几句,秦天便下了马车,朝定国公府而去。 雨堂赶着马车,往长安城外而去。 吃完年宴,周文王都会给臣子们休沐几日,等过了初七才上朝,赵止洵便趁着夜色出长安城,去北街边陲寻那人。 “小主,怎么办,今夜还这么守着吗?”眼瞅着已经到子时了,半双扭过脸,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盯着眼前一动不动的人。 楚无念收回失落眼眸,抬头看一眼被云层遮掩住的月亮,沮丧地道:“不守了,先回去。” 她们已经在将军府的高墙上趴了两日了,除了见到来往忙活的仆人和偶尔露面的宇文长策外,她们什么都没见着。 全身上下又酸又痛,楚无念伸了伸腰,打出一个长长的哈欠。 怎么忽然这么经不住累乏了? 她眨了眨长长的眼睫,也没多想,直接就跃下高墙,半双的身手不如她的好,只能沿着高墙慢慢爬下来。 “啊。” 可一下来,她就差点失声尖叫出来,还好楚无念眼疾手快,伸手捂住她的嘴。 半双的脸上满是恐惧,朝前面伸手指了指,楚无念朝她指的方向抬起头去,便见到宇文青云正倚靠在墙沿边上,神色警惕地打量他们二人。 “你们来北界做什么?为何要盯着将军府?” 干脆利落的两个问题,直击她们的命门,他的眼底,是一阵阵盛气凌然的眸光。 楚无念也盯着他看,起初见到他的眼神里还带了些躲闪,此刻已是缓下心神,一副你在这里盯我们很久了的神情,眼珠子转了转,她只要将赵止洵拎出来,“是王爷叫我们来的。” “唰——”地一声,方才还离她还有几尺远的这人,一瞬间疾步到她面前,冷声威胁她,“说!他叫你们来做什么?!” 粗暴直接。 与她当初在宫里被他压制住的那幕一样,一点也没有变。 被眼前凌然的气势压下来,楚无念攥了攥衣角,过了一会当即横眉道:“还能做什么,自然是盯着小将军你。” 宇文青云拧紧眉头,握紧双拳,幽声问她,“难不成,萧袂的案子他还在查?” “这个王爷怎会告诉我,他只让我盯着你,至于其他的,便不是我能管的。”楚无念与他卖关子,一点风声都没透露。 闻言,宇文青云倒是嗤笑一声,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人,“你低头看看你脚下站着的地方,这可是在将军府的地盘里,你就不怕有去无回?” 楚无念还真低头看了一眼,脚尖紧张地并拢在一起,这番出师不利,没想到刚来第二日就被他盯上了。 半双站在她身旁,半句话也没说,怕露出马脚连累了楚无念,此刻只能干着急地朝宇文青云龇牙咧嘴。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楚无念的手心里浸出一层冷汗,她想起那人扭转乾坤的模样,慌乱的心里顿时像是镇住了一根定海神针,她学着那人的样子笃定地道:“王爷确实还在查萧袂的案子,他派我们过来,便是想要找出你同萧袂勾结的罪证,此一遭你若是不放过我们二人,便坐实了做贼心虚的罪名。” 霎时间,宇文青云凌厉的眸子微微怔了一下,只一下便烟消云散,用笑意来掩盖慌乱,他慢慢站直身子,朝抬头看着他的人道:“算你识相。” 显然,已经信了她说的话,攥紧衣角的手一点点松开,楚无念暗暗长吁出一口气。 她连忙抓起半双的手,就要从他的面前,可经过他身侧时,这人却幽幽地说了声,“慢着。” “小将军还想让王爷怀疑?”楚无念抬眸,眼神笃定,半分怯也没露。 宇文青云眯了眯眸子,“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他只信了半分,可还有半分,她的道行还没练到家,没能糊弄住他。 半双急忙将楚无念护到身后,可下一刻,她们二人都被抓紧了将军府里,那人离开前,只留了一句,“那我便看看,王爷会不会派人来救你们?” 他只是将人抓了起来,并未灭口,赵止洵想抓他的错处也抓不着。 楚无念懊恼地挣扎两下,最后还是被将军府的下人押着,乖乖被关在了后院的一间厢房里。 厢房干净,桌上点了烛火,半双环顾一眼四周,扶着她坐到了圆凳上,担忧地问,“小主,那个王爷会来救您吗?” 她不担心自己,只想楚无念能逃离出去。 楚无念摇了摇头,握住半双的手,“我也不知道,可我不会抛下你的。” 她主动离开了那人,想必他已经被气得半死了,怎会还要来救她? “阿嚏——” 靠在车壁上闭目的赵止洵,连着打了两个喷嚏,谁在骂我?他拧了拧眉,掀起车窗帘布一看,天已经大亮。 “爷,再有半日,我们便能到北界城了。”坐在车辕上驱车的雨堂开口朝里头的人回禀道。 “嗯。” 这人轻应一声。 低头看一直被他抓在手里的荷包,他嘀咕道:“等找到,必须得好好骂她一顿。” 必须得骂。 他一到北界城里,便有探子过来与他相报,“王爷,人被宇文青云抓进将军府里了。” 探子还没说完,这人已经直奔将军府而去。 怎么这么笨?人没找到就算了,还被抓了! 他脚底生风,把雨堂远远甩在身后。 “没受伤,好吃好睡地在将军府里待着...”探子脸上的凉意还在,望着前面已经走远的人弱弱地说道。 “爷,爷,上轿啊,这么走着过去实在有失身份...”使着机灵的雨堂驾着马车追上前面还在匆匆赶路的人喊道。 赵止洵的脸一黑,又狠狠瞪了坐在车辕上的雨堂一眼,这才跃上马车,雨堂急忙往将军府赶。 守着府门的守卫看着眼前瞪着自己的人,这人器宇不凡,身上衣袍华丽斐然,墨眸一片风华,眉宇间又透着一阵凛然,这风采比小将军都要胜上一筹啊,守卫看得有些入迷了,过了一会,他才咽下喉间的恭顺,大声道:“进府都得先递上令牌,没令牌者不得入内!” 赵止洵瞪他一眼,脸上一副‘你再拦着爷一下试试?待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守卫被他的气势吓到,急忙跑进府里,哆哆嗦嗦朝府内练枪的宇文青云道:“小将军,外面来了一位爷,直言要找您!” 宇文青云眉目一沉,尔后笑了笑,“来得这么快?” 将手里的红缨长枪扔给守卫,他开口说道:“将他领到后院去。”接着,自己先到了后院去。 守卫将红缨长枪接住,应承道:“是!” 再次见到候在府门口的这人时,守卫连他的神色都没敢看,只低眉顺眼地回禀道:“您随属下来。” 赵止洵冷哼一声,跟在他的后面往前走。 身后传来一阵又一阵戾气,守卫拔开腿,飞也似的在前面带路。 正端着茶水要拿去给宇文青云的宇文池落,见到远处长廊上经过的人,只见那人走得飞快,衣袂翻飞,轮廓俊逸,经过的地方,都掀起一阵气场十足的风。 “什么人?” 她皱皱眉,追上去。 锁着厢房的锁头被人松开,楚无念听到声音,从趴着的圆桌上抬起头,看到宇文青云,她惺忪的眸顿时又耷拉下去,被关在这里的时辰她睡得可香了,到了北界城她还没好好休憩过呢! 正好趁着被抓好好地睡上一觉。 可是,怎么好像不太对? 她耷拉下去的眸光又睁开,便见到一抹玄色金钩披风跟在宇文青云的身后迈了进来,带着初露的晨光,将她昏暗的眼眸照得一片光亮,“王爷!” 她惊喜大叫! 半双这才被吵醒,迷迷糊糊地看向眼前朝她们涌来的人。 “王爷来得可真快,看来这个奴仆说的是真的?”宇文青云转过身子,冷目盯着身后跟进来的人。 赵止洵皱眉,看向坐在圆桌边上,连口水都没来得及擦的人,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他这才抬眸看眼前的宇文青云,“既然人被小将军抓到了,小将军如何才肯放人?” “只要王爷不再往下查此案,这人我可以放。”宇文青云回答得干脆。 盯了他片刻,赵止洵松口道:“好。”倒是也不避讳这人对他的重要,宇文青云的眸光顿时变了变。 他回过头,反复打量耷拉着脑袋尖的这人,双眸中覆上一片深意,“若是王爷反悔,我也不是好惹的。” “萧袂的案子,本就是小将军与宇文将军之间的家事。”咬咬牙,他将想要讲的话咽回肚子里,“管别人的家事太多,始终不太好。” 听到这话,楚无念的脑袋尖耷拉得更低了。 宇文青云点点头,让开步子。 “站住!” 岂料,人刚出了屋子,又来了一个。 宇文池落走上前,上下打量着他们,她一眼便认出了楚无念,只毫不客气地问护着她的赵止洵,“你是何人?!” 赵止洵只睨了她一眼,丝毫没将她放在眼里,抬步便往前走。 宇文池落从未被人这么轻视过,当即火从心头起,就想冲上去找茬,被宇文青云一下子抓住,“落落,别闹!” 她挣扎,喊道:“哥哥,你看他那个嚣张的样子,落落要替你教训教训他!” “还想让父亲打你?”他瞪她一眼。 她欲言又止,看着越走越远的人,这才泄气地呼一口气。 “好像你在将军府里过得很好?”赵止洵和楚无念上了马车,雨堂和半双还在马车下站着。 楚无念一直耷拉着头,没敢正视他一眼,过了好半晌才卷着手指头回他,“也,也不是很好...” 都吃饱睡够了还不好? 他冷笑,继续道:“还知道拿爷来当挡箭牌了。” “奴,奴婢那都是迫不得已的...”楚无念的舌头都打结了,说出口的话没一句是连贯的。 低垂下去的眸光闪了闪,她才看到这人手里正紧攥着她绣给他的荷包。    第四十七章:他没死! “这个,您一直都拿着吗?” 从将军府出来,一路低着头的楚无念,缓缓抬起头来,青黛色的双眸,撞上赵止洵的墨眸,这人的眼中气焰万丈,盛气临人,可眼睫又有点湿漉漉的,似是夹杂了阔别重逢的喜悦。 见他不说话,微凉的眸光包裹着自己,楚无念壮着胆子往前挪一挪身子,又想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他却忽然伸出手,将她的手抓下来,拧着眉问她,“以后还敢不敢逃出来了?” 她叹了声气,泄气地坐到车里铺着的软垫上,沮丧地说道:“可是老夫人不许我留在您身边,就算是我跟您回去,她也一定会赶我走的。” “不会,我已经同母亲说过了。”他揉了揉她的手。 “老夫人答应了?”楚无念漆黑的瞳孔震了震,双唇抿在一起。 赵止洵紧绷的下颚一点点松开,极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太好了!” 下一刻,她直接扑进他怀里。 两只手环抱着他的腰,攥得紧紧的。 腰身被抱住动弹不得的这人,方才还带着气焰的眸子顿时氤氲出笑意来,眼波缱绻地看向怀里的人。 “可是王爷,我们能不能迟几日再回去?”想起来北界边陲的目的,楚无念抬起头望向他,许是赶来太过匆忙,这人的脸上还透着风尘仆仆的味儿。 “可以。” 他想都未想,便松口得飞快,仿若早就想好了似的。 楚无念立刻捧住他的脸,在他的脸上‘啪唧’一声,眼睛亮得要溢出光芒来。她唇瓣柔软,面庞上忽然传来一阵暖意,让赵止洵的耳后根红了红。 “对了,老夫人跟我说,赵将军和宇文将军,司马大人师出同门,这你可知道?” 他稍稍点头,“母亲已经同我说了。” 她滴溜溜直转的眼睛更亮了,连忙抓着他的手说道:“那王爷到了这儿,可要去拜访宇文将军?” 赵止洵直皱眉,“你在将军府里还没待够?” “不是不是,宇文将军与小将军不一样,他功勋高,日后没准您会与他打交道。” 这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见她一副掩藏不住的迫切神情,赵止洵掩去眼底狡黠的笑意,“你说的也对,明日爷便去拜访拜访他。” 楚无念眸底的精光闪了闪,整个人都变得十分殷勤起来,又是给他捶肩,又是给他捏腿。 赵止洵靠着车壁,慢慢阖上双眸。 雨堂和半双大眼瞪小眼地站了一个时辰,见车上都没动静,他蹑手蹑脚地走到车前问,“爷,可以回去了吗?” 打从他们二人从将军府里出来,这马车还没动过一步呢。 楚无念立刻掀起车帘,朝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王爷睡着了,你小声点。” 半双顺势往车厢里一看,发现赵止洵正躺在楚无念的双腿上,眼珠子都睁了睁,忙指着他们,“小主,您...” 楚无念朝她咧咧嘴,笑得有些尴尬。 雨天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就往车辕上拉,还不忘叮嘱她,“你小声点,要是王爷醒了,你就惨了!” 那人在熟睡时若被人吵醒,脾性可大了! 半双挣扎两下,瞪雨堂一眼,安分守己地坐在他身旁。 马车从将军府外离开,楚无念以为他会先去找一间上好的客栈,可马车停到一座宏伟大气的府邸门口时,她怔了怔,“雨堂,这是哪儿?” 楚无念皱眉。 “爷的府邸。” 前一刻还躺在她的腿上昏睡的人,这会已经爬起来,理了理身上的长袍。 楚无念懵了,“您在北界城里还有家产?” 这人却朝她笑道:“不止北界城。” 蹦下马车,半双扶着她跟在他们身后。 长年守府的下人正躲在门后面打瞌睡,见有人说话,这才将府门打开,一见到眼前的人,他急忙打了个寒颤,弯身道:“王爷回来了。” 赵止洵敛起眉头,往府内走去。 府里的景致错落有致,花木扶疏,鱼池连着一座又一座,廊柱上刻了雕花,华丽之处一点也不必亲王府的差。 家财万贯。 这是楚无念脑海里蹦出来的第一个词,前面这有血有肉的人,仿若都变得金光万丈了起来。 远处的水亭里,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 楚无念抬眸,朝水亭里望去,下一刻,她立刻睁大了双眸! 那人长得与赵止洵有几分相似。 赵怀甫! 他没死! 楚无念整个人惊愕住! 忽然见到赵止洵将外人带回来,赵怀甫的脸上闪过一丝打量,不过随即便消失不见,他似是十分沉着,面上寻不到常人该有的风尘感,像是常年隔绝于凡尘俗世之外,不曾与人打交道过。 “怎么突然带人回来?” 他与赵止洵说话的语气带了几分淡漠疏离,可眼里还是有光。 雨堂拉着半双退下去,只剩赵止洵和楚无念站在他面前,赵止洵坐到水亭的长椅上,湖面上结了一层冰,将露出湖面的荷叶都冻住了。 “兄长这些年在这待得可还好?”他有些年头没过来看他了,自从姒儿死后,他便一个人待在北界城里,这座府邸,是赵止洵用来安置他的。 他眼眸微闪,点了点头,尔后问他,“母亲还是年年都祭拜我?” “母亲自觉罪恶深重,给你烧的纸钱一年比一年多。”赵止洵凝着结了冰的湖面,面色一片淡淡然。 赵怀甫笑了笑,“她这么做心里能好受些就好。” 末了,他才抬头看向他身边站着的楚无念,公子装扮的这人落入他双眼里,他眼波微敛,问坐在长椅上的人,“我气母亲便也就算了,连你也要气母亲?” 这会,他又变成了那个占理的人。 赵止洵皱皱眉头,“兄长的事我没管,我的事兄长也不该管。” 楚无念攥紧扶手边缘,想开口说句话,可想了想,还是将话咽回了肚子里。赵怀甫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坐在长椅上的人,起身走了。 等人走远,楚无念才凑上去问,“王爷为何要瞒着老夫人?”萧氏那个谈起赵怀甫就泪流满面的面容,还在楚无念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你该去问那人。” 赵止洵扬起眉梢,看向沿着荷池边上走的那抹身影。 抿抿唇,这人歪着头又问他,“那您就这么带奴婢回来,不怕我回去跟老夫人告状?” “我信你。” 靠在长椅上的人,嘴里轻飘飘说出这几个字来。 楚无念泛着涟漪的眸光里,忽然就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她绞绞手指头,倚靠到他的双腿上,不再多言。 秦天拿了赵止洵给的东西,次日才拿到定国公府中,府里还洋溢着一阵过年的喜气,林湛德正在书房中写对联,林初音站在他身旁,替他砚墨,“爹爹写得真好!” 见他写成一副,她弯眼便开口夸他。 林湛德的脸上满是笑意。 他宠溺她不是没有道理的,至少在他面前,她是个贴心的小棉袄。 鹊枝从外面走进来,朝他颔首道:“老爷,秦将军找您。” “秦天?” 一听到名字,林初音先开了口,眉头也跟着拧了起来。 “嗯。” 鹊枝点点头。 “啪”地一声,林初音松开手里的砚石,神色不同方才的乖巧,怒气冲冲朝秦天走去,拧眉质问他,“你主子呢?为何他不亲自来?” 她觉得,他就是在躲着自己! “王爷有事要忙,才叫属下过来。”秦天稍稍低头,没将身姿放得太低,也没有透露赵止洵出府的消息。 “他是不是打算...”林初音还想质问他,却忽然被他打断,“属下来是要找定国公的,事情紧急,还望林小姐通融。” 林初音撇撇嘴,赵止洵不在这,她再胡搅蛮缠下去也没意思,轻哼一声后才给他让路,秦天与她道谢,这便进了林湛德的书房。 “王爷能有什么急事找老夫?”林湛德对赵止洵没好感,更是不会给秦天面子,说出口的话十分轻蔑。 秦天没将这些形同虚设的东西放在眼里,只按自个主子的吩咐,将手里的东西呈给他,“将这个东西拿给柳姨娘看,您自然会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末了,还加了一句,“越快越好。” 林湛德打量一下那包东西,公孙宇的案子他确实想尽快结了,周文王嘴里说让他慢慢审,可万一生了什么变数,这罪责便落到了他的头上,就算是硬着头皮顶撞,总好过他背了黑锅的好,沉下眉目,他将东西接到手里,尔后才打开,里面是一个三岁孩童的长命锁。 瞳孔猛地一缩,林湛德这才明白秦天话里的意思。 秦天走后,他带着长命锁直朝刑部大牢而去,蔡正还在府上休沐,听闻他要去刑部的消息,他穿了外袍就往刑部赶。 见他急匆匆赶来,林湛德带着歉意道:“事态紧急,有劳蔡大人跑一趟。” “臣也是在按陛下的旨意办事,算不得操劳。”蔡正命人打开刑部大牢的门,与林湛德一同往里走。 刑部外是一片喜气,这里面却是一片阴凉。 柳姨娘与公孙宇不关在一个牢房里,狱卒打开牢门的锁头时,将昏睡在地上的她弄醒了,见到两位高高在上的大人模样站在自己面前,她急忙爬过去,抓着他们的衣角呼声道:“两位大人,求求你们饶了我,我那苦命的孩儿还在外面待着,不知道是不是流落街头了,那些事都是老爷和郑婉儿所为,真的不关妾身的事,我在公孙府里就是一个小小的姨娘!” “柳姨娘,你可认得这个?”知道她为人狡猾,林湛德没跟她废话,将手里的长命锁扬到她眼前。 “明儿!” 见到东西,她蕴满慌乱的瞳孔震了震,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长命锁,贴到胸口前,哭了好半晌才抬起头望向眼前的林湛德,“明儿他还好吗?” 这长命锁看起来还干净明亮得很,想来他应该没事。 “你若是再推脱此事与你一点干系也没有,他的安生日子也过不了多久了。”原本公孙宇一人是将案子全都揽了下来,可林湛德不信,两件案子疑点重重,哪能是他一人想认下便了事的。 这柳姨娘也惜命,看出来林湛德不信公孙宇的证词后,直接就拉了府上一个叫郑婉儿的小妾来当垫背,直言公孙宇杀害张氏是为了那个小妾,他的那些佃户票子也都没经过她的手,叫他去查郑婉儿。 林湛德没法子,还真按着她说的去查了那个叫郑婉儿的,结果人家不过就是府上的一个丫鬟,只被公孙宇喝醉强迫这圆房了一次,便再没了后事。 柳姨娘攥紧手里的长命锁,身子抖得厉害,可仍旧只哭着,一声不吭的。 “这牢里你是出不去了,可你想让你的孩子也进来吗?”知她会冥顽不灵,林湛德吼了一句。 她的身子震了震,连忙摇头道:“不!大人我说,我全都说!” “柳姨娘!” 大牢的另一头,传来公孙宇的喊叫声。 显然,是想阻止她。 柳姨娘没理他,眼里闪着红血丝,抹了抹鼻子说道:“这几年老爷随太子殿下外出征收赋税,每一年都带回来好多高数额的佃户票子,他说那些佃户票子他只能取一成利,其他的,都进了太子殿下的口袋...” “那些票子本不会拿去当那么快,可今年外出征收赋税的差事突然移交到了二皇子的手上,太子殿下心里生怕,便让老爷将手里的佃户票子都拿去当了。老爷做事谨慎,怕事情败露不敢自己去当,便转交给我拿去当,每隔一段时日还要换一个当铺,可我却没料到,有一日会被司马大人给盯上...” 她抹着眼泪,一口气将供状全都说了出来。 “按手印!” 蔡正早已备好笔墨,就等柳姨娘开口,此刻状纸上满满的都是太子与公孙宇勾结的罪行。 柳姨娘流着泪,将手印按了上去。 牢门关上之时,另一头牢房里的公孙宇也跪到了地上,“殿下,是臣无能为力啊!” 他对太子的忠心,映入林湛德和蔡正的眼中。 牢狱中光线昏暗,可那人跪在地上的身影,却恍若一座坚不可摧的大山,就那么挺直腰杆地跪着。 蔡正眸光涌动,这公孙宇还是第一次让他有敬佩的地方。 至少忠心这两个字,在他身上挥洒得淋漓尽致。 拿着供状出了刑部,林湛德才发现,秦天还在外面候着,“定国公可是要赶着进宫面圣?” “柳姨娘都招供了,自然要拿着供词去面圣!”林湛德当仁不让,急哄哄地就要上马车。 秦天慢慢开口劝他,“陛下还在休沐中,定国公此刻进去,只会叨扰圣心,捞不到一丁点好处。” 想了想,林湛德忽然觉得不太对劲,盯着眼前拦着他的人,“这话,是王爷让你来转告的?” “属下只为王爷办事。” 不是为陛下,而是为王爷。 这下,林湛德心中一片了然。 这人是神算子?这些事都被他预料到了。 往一眼进宫的路,前一刻还吵吵着要进宫的这人恬不知耻地开口问,“他还说了什么?” 反正那人也是来帮他的,既然决定要帮到底,他就顺着他铺的路去走好了,林湛德心虚地咳了一声。 秦天朝他颔首,“等众臣休沐完上朝之时,便是定国公禀明此案之日。”转告完那人的话,他转身走了。 将手里的供词收好,林湛德也上了马车,这个年节,总算不用再提心吊胆地过了。 睡了一夜起来,楚无念便跑到赵止洵的屋外,轻声敲他的屋门,“王爷该起来了!” 他们今日还要去拜访宇文长策呢! “嘘!” 雨堂蹿到她面前,刚做完嘘声的动作,里面就传来了那人的声音,“进来。”还带着一阵慵懒。 显然是睡得还不够。 楚无念怔然的盯雨堂一眼,打开屋门蹦了进去,躺在床上的那人将出现在眼前的人揽入怀里,亲昵地问:“昨夜睡得如何?” “很好!” 楚无念应声回他。 这人抱着她,又闭上了眼,不撒手了。 “哎呀,您快点起来,再晚些我怕宇文将军就出门啦!”她跟半双在将军府的高墙上盯了两日,宇文长策每日辰时都会到军营中操练士兵,她扯着他的手臂,使力拉他起身。 “再睡一会。” 赵止洵反手,又将她压了回去。 脸一下子贴在床榻上,这人俊逸非凡的面容就映在她眼前,长长的眼睫微微阖着,她触手可及。 温热的气息声,一下又一下地拂着她的脸颊。 像极了她小时候赖床的样子。 迟迟不见人出来,要将门关上的雨堂,见到了让他瞳孔放大的一幕,自己的主子非但没发脾气,还抱着坐在床沿下的人一块入睡,墨发铺了满床,眉目卷着柔意,一点脾性也没见到。 他收起身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急急将门关上。 床榻暖和,这人又压着她,楚无念的眼皮子也又一下没一下的合了上去。睡了一阵,她整个人惊醒过来,刚要摇醒床上的人,才发现床上已经空了。 她心里一急,猛地扭头,后脑勺就撞到了一块十分坚硬的东西,两个人都发出一阵“嗷——”地惨叫声。 她捂着脑袋,质问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您没事站奴婢身后干嘛啊!” 赵止洵也捂着被她撞疼的下颚,龇牙咧嘴的,“你再不走,那宇文长策真要出门了。” 一声也没责骂她,只催着她快点。 她一听,急忙攥上他的衣袖,朝府门口跑去。 雨堂已经将马车备好了,见他们二人一道跑出来,弯身就掀起车帘布,“爷请。” 这人松开捂着下颚的手,将身旁攥着自己衣袖的人一捞,抱上马车。 半双拧着眉头,却一声也没敢吭。 雨堂朝她笑了笑,眼里在说着,‘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二人上了车辕,朝将军府赶去。 赵止洵的时辰按得很准,他们去到府门口时,宇文长策正出府门外,突然间见到赵止洵站在自己府门口,他还怔愣了一下,尔后才微微笑道:“王爷不在长安城中过年,倒是跑到本将这鸟不拉屎的地盘上来了。” 与他说话,他一点也没客气。 “在长安中待闷了,多到这严寒之地来,才能知道长安的好。”赵止洵亦是微微笑着,墨眸里的笑意很浓。 人都到这了,他不接待便说不过去了。 松下身上的佩剑,他开口吩咐一旁的侍卫,“将王爷请进去。”地主之礼,做得十分到位,不像宇文青云。 赵止洵满意地点点头。 进了府,二人直接到了前厅中,赵止洵也没空手过来,带了他最爱的兵器,一把嘉峪关之地打造出来的长刀,凌气逼人。 楚无念跟雨堂寻了个借口,便溜走了。 瞧着那抹灰白长衫从前厅外消失,难得坐在长椅上与宇文长策闲聊的这人勾了勾眉梢。 从前厅出来没多久,她便寻到了宇文长策的主屋,这主屋里哪里有人守着,几时会过来巡一遍,她都摸透了! 躲在花丛中候了许久,她才寻到机会靠近长廊,手脚轻巧,身手敏捷,屋门被打开,她潜了进去。 屋里的摆件排放得很是齐整,穿过隔断处的长帘,楚无念来到他内屋的书架旁,一个盒子一个盒子的翻,全都是些军机要件,是呈给周文王看的。 眉头紧蹙,她仔细巡视屋内一眼,能找的地方她都找了,可一件跟魏长朝的物件都没有! 莫不是,她又找错人了?! 屋外传来一阵响动声,接着,屋门被人打开了! 屏住呼吸,她急忙躲到隔断处的长帘里。 来的人似乎不是宇文长策,她的脚步轻盈,呼吸声也十分地浅,脚步声一步步逼近,楚无念咬牙,尽量贴紧长帘,不让来的人发现她。 可下一刻,长帘却一下子被人掀开,一阵跋扈的气息迎面扑来,楚无念无处可藏,手掌心用力收紧,她直接劈手朝迎面扑来的人斩去,重重击到她的右肩颈上!    第四十八章:真真假假一场戏 宇文池落? 人已经晕过去了。 楚无念咬咬牙,急忙从长帘后离开,身影刚从回廊尽头消失,巡卫便从她经过的地方路过,她身子一闪,这才避开他们的视线。 回到前厅,她敛去眸里的慌乱,震惊自若在外面站着。 赵止洵见那抹灰白色的衣衫归位,这才起身向宇文长策行礼,宇文长策将他们一路送到府门外,方才动身去军营。 一路上,这人都沉默不语,眉眼间透了些许失落。 “爷都听了你的话去拜访宇文长策了,还不高兴?”赵止洵眼角微扬,盯着面前怅然若失的人。 闻言,楚无念立刻掩去眉眼间的失落,唇角往上勾了勾,给他沏茶道:“奴婢没有不高兴。” “那明日回去了?” 赵止洵喝下一口茶水,仔细看着这人极力掩饰的神色。 “嗯。” 她敛眸点头。 没有半点不情愿。 看她这个样子,应该在宇文长策的屋子里没找到什么线索。 敛下眉头,赵止洵收起眼底打量的眸光。 而此刻的将军府里,宇文池落的贴身丫鬟婵枝正奋力摇躺在地上的人,“小姐,小姐,您快醒醒!” 辰时一过,她的小姐就摸到了宇文长策的主屋里,说要将他戒尺给砸了,让他以后都没法再打她! 婵枝拦不住,只好在宇文长策的庭院外悄悄守着,等她出来,可等了好半晌都没见到人出来,她想偷偷溜进来也没法溜,那些巡卫的眼神尖利得很,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大方利落地从角落里跑出来,让巡卫去将宇文青云叫过来。 这会她还没将宇文池落叫醒,宇文青云已经跑了进来,见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人,急忙跑过去,“落落,落落!” 连叫了两声,宇文池落才慢慢睁开眼,看见眼前的人,她迷迷糊糊叫了一声,“哥哥...” 接着,便抬手揉一揉自己的右肩颈,“呲——”疼得她直龇牙咧嘴。 恍然间,她才幡然醒悟过来地望向后面的个隔断处,除了垂挂的长帘,什么都没有! “哥哥,爹爹的屋子里有人偷溜进来了,我亲眼看到的!”她一手抓住宇文青云的手臂,满脸急切地道。 宇文青云神色一紧,“可有看清那人的样子?” 宇文池落却摇了摇头,“我一掀开帘子,就被那人偷袭了,只恍然间见到一抹灰白色的衣衫,其他的便什么都没看清了...” 婵枝想起辰时府上来了人,急忙小声地道:“辰时那会儿,有人来府上拜访老爷,好像是,是那日跟着公子到后院厢房里的人!” “赵止洵?” 宇文青云皱了皱眉,可那人怎么会穿灰白衣衫?若是穿灰白衣衫的,他凌厉的眼眸瞬间一亮,吩咐婵枝道:“你带小姐回去敷药!” 话刚落,人便跑了出去,只留下一阵凉风。 “哥...” 宇文池落没来得及出口的话被堵在喉咙里,过了一会儿,方才轻喃道:“赵止洵...” 婵枝听宇文青云的话,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劝道:“小姐,奴婢带您回去敷药。” 没找到戒尺就算了,还被人打了,宇文池落的心里不痛快,可这会儿也不想折腾了,轻轻甩开婵枝的手道:“我自己能走!” 逞强得很。 她自小就这样,婵枝暗暗叹声气,小心翼翼地跟在她后面。 城里的客栈都寻不到人,宇文青云沉下眉头思衬一会,策马朝城门奔去,就在城门处候着。 没过多久,见到了赵止洵的马车。 他骑步到马车前,方才从马背上跃下,朝坐在车辕上的半双说道:“我要见你家公子爷。” 听到声音,楚无念暗暗皱眉,正想着对策,身旁这人掀开了帘布,对站在下面的人问道:“小将军有事?” “我要见你车里的人。” 他只看了他一眼,眸光便落到身旁这人身上。 “见吗?” 赵止洵敛眸,看向身旁的人。 看到他这个眼波缱绻的样子,宇文青云的脸上闪过一丝狐疑,那人不过就是一个侍从,他还要问他的意思? “难不成,小公子还想在我家府上住上一两日?”见里面的人迟迟不回话,宇文青云冷声威胁道。 楚无念立刻掀起车帘,笑嘻嘻地看着底下站着的人回道:“见一面而已,小将军的身份何等尊贵,奴才怎敢不见?” 脸色变化得如此之快,赵止洵晒了她一眼。 宇文青云清冷的脸色才缓和两分,待她下来后,与她走到一旁,他幽声道:“你不是忠于赵止洵,来北界边陲是另有目的。” 攥着的手掌心猛然间收紧,偏脸上还不能露出马脚来,楚无念抬起脸来与他四目相对,“是我偷偷潜入了宇文将军的屋子里没错,可屋子里没东西丢,小将军可以打我替宇文小姐出气,但我来北界边陲的目的,无可奉告。” 眼神坚定,神色毅然,一点怯怕也没有,完全不似待在赵止洵身边的样子。 宇文青云笑了笑,脸上露出萧杀的神色,“你可知我是有仇必报的人。”话落,她的耳边已经刮过一阵冷风,吹拂起她耳鬓边上的碎发,萧杀之气让她忍不住闭上双眼。 原以为这人抬起来的手会落到她的右肩颈上,可片刻后仍旧没动静,楚无念睁开眼睛,才发现宇文青云的手被赵止洵钳制住了,“小将军要打人,也得先看清她的主子是谁。” 这袒护的语气,十分明显。 宇文青云细细打量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赵止洵,见到他眉眼间依稀显露的愠怒,他笑了笑,“想不到王爷的身手这么好。” 总以为这人为文官,身手应该不怎么样,两三招便能将他打趴下了,可这会感受到他在他手腕上使的力道,他便知道,这人的身手一定不差。 “过奖。” 这人也不掩饰,直接甩开他的手,将他身下的人护到身旁,带着她上了马车。此刻看着那两个并肩而走的身影,他才察觉到不对劲。 “王爷就没什么想问奴婢的吗?” 出了城,赵止洵一直都在低头批阅手里的文书,没有想寻她问话的意思,楚无念嗫嗫嚅嚅开口问道。 “只要你不背叛我,其他的事与爷无关。”他漫不经心地回着,连头都没抬。 有风吹起帘布的一角,楚无念见到车辕上的身影,眼里的紧张才褪去半分,这人说的没错,他连半双的事都没问过半句。 “奴婢不会背叛王爷。” 想起赵止洵救了她一次又一次,她自言自语道。 轻飘飘的一句话,不知是说给她自儿听的还是说给他听的,总之就落入了他耳里,让他沉下去的眉目一点点亮了起来。 回到长安城里,让半双也跟着她进亲王府里不太合适,楚无念只好让她先回当铺里。 半双还没来得及问她一句,马车已经朝亲王府而去。待马车看不见了,她才收回眸光,只好等着下回见到楚无念再问。 人一进麒麟院的门,崔嬷嬷便来到萧氏跟前禀告,“老夫人,人回来了。” “走吧。” 萧氏沉眉,拿好手里的佛珠。 崔嬷嬷颔首,将人推到麒麟院里,见萧氏忽然过来,楚无念心尖颤了一下,没有一丝犹豫,她直接跪到她面前,低头道:“是奴婢违了誓言,老夫人想怎么责罚都行!” 话里带着愧疚。 是个好孩子。 萧氏却没骂她,朝她伸出手去,“不是你自己要回来的,是这人硬要将她带回来,怪不得你。” 看到她布满皱纹的手,楚无念愣了愣,缓缓抬起头来怔怔看着她,“您,您不打奴婢?” “呵呵呵——” 萧氏被她的话逗得笑出声来,怜爱地看着她,温声问:“你就这么喜欢被打?”她还没见过主动要找罪受的。 她挠挠头,脸上露出腼腆之色,这才握上她的手从地上站起来。 赵止洵站得笔直的,眼带温柔地看着这人生怯。 萧氏抬眼看向他,他看林初音的时候,可没有过这样的眼神,末了才开口道:“既然我拦不了你们,洵儿,你该去跟音儿道个歉。” 当初她扬言要他娶林初音,这会事情闹成这样,他该去跟人家道个歉,方不失家门风范。 “儿子明白。” 赵止洵毕恭毕敬低下头,觉得这回一回来,萧氏像是变了不少,想来,当初他使计将赵怀甫救下来是对的。 再在他的院子里待了一会儿,萧氏才离开。 人一走,赵止洵便将这人拉到隔断处后面,指着榻上的衣裳道:“上回爷没见着你穿女装的样子,这会总算得换上了吧?” 楚无念低下头去,才发现那件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正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这人的榻上,十分的醒目。 她眸光颤了颤,抿抿唇点头。 这人才放下帘布,在外面候着。 雨堂悄悄走出去,将门带上,秦天知道赵止洵回来了,刚想上前敲门,被雨堂拦了下来,“若是没要紧事,就别叨扰主子了。” 秦天皱皱眉头。 “无念姑娘也在里边呢。”雨堂朝他凑近,轻声道。 这下,秦天才乖乖到长廊下守着。 等了好半晌,楚无念才从帘布后面走出来,一身百蝶穿花的衣裙的,静静摆在赵止洵的眼前,金蝶的翅膀在轻轻扇动着,衬得这人的眉眼一阵亮晶晶的,宛若天上的繁星一般闪耀。 “天上的繁星都没你好看。”赵止洵的墨眸间勾出笑意来,走上前将人搂入怀里,学着她的样子“吧唧”一下亲在她的额角上。 “王爷是把奴婢的样子都学了个遍啊。”这人搂着他的腰,抬起头来揶揄他一声,不仅举动学她的,连话也要学她的。 “喜欢。” 他搂紧她,嘴里轻飘飘吐出两个字,尾音卷着一丝宠溺。 楚无念任由她抱着,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明日要不要奴婢陪您去?” “不用,你在府中等我回来就好。” 赵止洵揉着她的脸颊,目光沉着。 “也是。” 这人是高高在上的洵亲王,而她不过是个小丫鬟,去了只会给他添麻烦,她覆到他怀里,脸贴到他的衣衫上,感受这人身上的温度和跳动得厉害的心口。 次日赵止洵一出门,楚无念也出了府门,这回她不用再翻墙出去,正儿八经地从府门出去,下了台阶就去司马修的府上。 没在宇文长策的屋子里找到线索,她只能兜回长安城,来司马修的府上查查看。 半双料到她会到这来,一早就在府外候她了,此刻见到她过来,急忙小声唤她,“小主,小主。” 楚无念敛眸,朝她跑过去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前两日小主没在将军府里找到线索,如今只剩这司马府了,奴婢猜想您一定会寻着机会过来,便过来候着了。” 半双咽下喉间想问她的话,尔后才开口道:“司马大人一早便出去了,我们这会进府想来不会被发现。” 她一来没多久,就见司马修从府里出来,坐上马车走了。 这会楚无念也过来了,她们正好可以溜进府里。 “嗯。” 楚无念利落地点头,跃上高墙。 半双跟在她身后跃上去,二人一同往司马修的主屋而去,好在楚无念之前跟赵止洵一起来过他的主院,她们在府上绕了没多久,便寻到了他的主院。 半双在外面把风,楚无念钻了进去。 屋里的物件都十分简朴,与赵止洵的屋子相比简直就是天差地别,上回来的时候楚无念没有仔细瞧,这会才发现区别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可见司马修为官清廉,是个忠心正直的好官。 小心翻着他的物件,楚无念想起萧氏说的话,他与赵顺然和宇文长策都是效忠于周文王,怎会闹到如今这副地步了呢? 桌上的文书摆放得整齐,楚无念翻了翻,见没有稀奇之处,刚想将翻开的文书都收好时,一张画像从书页里飘落了下来,落到地上,辰时的曦光洒落到上面,映出上面的画像来。 这人... 好眼熟。 楚无念的心跳了一下,仔细凝着画纸上的人,片刻后双眸猛地睁开,画像边上还落了几行小字。 旧处光阴不复存, 流莺短语起纷纷。 真真假假一场戏, 云淡风轻余清欢。 一首诗? 莫非画纸上的人,与司马修有前尘往事的纠葛,手心一凉,楚无念急忙将画像夹进书页里,忙不迭打开屋门溜出去。 见她神色变幻从屋里出来,半双以为是有了进展,急忙在前面把路,二人一同溜出司马府。 “小主,可是寻到九殿下的物件了?”寻了个没人的角落,半双才停下关切地问。 她惊惶失措的神情才缓和下来,看着眼前的人摇摇头,“没,没有...” 她的脸色,与刚进去那会儿差别实在太大,半双的鼻子都酸了,握着她的手哭着,“没事,奴婢相信九殿下一定还活着!” 半双咬着唇,眼神里的坚定跟当初的一样,一点也没变。 “哎呀你别哭,不是这个,长朝我还会找的,但他不是司马大人救走的,以后这司马府,你别再来了。” 若是没见到画像之前,楚无念还会怀疑魏长朝的失踪与司马修有关,可方才见到画像的那一刻,她便知道他是不会救他的。 楚无念擦去半双脸上的泪痕,叮嘱她一声。 这下,半双才知道自己想歪了,她傻里傻气的点下头来。 回去的路上,都快要与她分开了,半双才鼓起勇气问她,“小主,您是不是也喜欢那位王爷?” 此去一趟北界边陲,半双能看得出来赵止洵对楚无念流露出的情意。 “如今待在他身边,我才有机会寻到长朝,等寻到人,若是我还能待在他身边,就一定会留下来,可若是生了变数,我便也不会强求。” 经历过生死的人,她很会分辨事情的轻重。 有些东西该抓的时候就抓,该舍的时候她也会舍。 “那奴婢便放心了。” 半双深吸一口气,叮嘱她小心些,便蹦着回了的当铺。 赵止洵去到定国公府上时,里面正热闹着,司马修,张临冲,蔡正都在里面,同林湛德商议事情,一看这些人的阵容,赵止洵便知道是公孙宇的案子,他没打算参与进去,回了他们的施礼,他直接往后院而去。 林湛德拧眉,知道他是来找林初音的,匆匆与那几位大人告别一声,急忙跟上赵止洵的脚步。 “小姐,小姐,那好像是王爷?”鹊枝扯了扯自家小姐的衣衫,林初音抬起头,见到那眼光潋滟着光华的人朝自己走来,毫不客气地轻哼一声,起身离开。 鹊枝呆了呆,这才跟上她的脚步。 “林小姐,本王今日来是跟你道歉的。”赵止洵的语气没有之前的冷,相反的,还带了几分恭谦。 不像他。 林初音跺跺脚,双脚还是不听使唤地停了下来,等着这人继续往下说。 赵止洵扬起眉头,继续道:“之前家母曾与你许诺过,要让本王娶你回府,可本王并未应下此事,害你苦苦等待,本王替家母向你道歉。” 话音,是诚恳的。 林初音脸色慌了慌,她还没见过赵止洵这个样子,眉头拧得更紧了,脸上也现出焦意来,她宁愿他骂她,也不想听到他朝自己道歉。 如此一来,今后她再想靠近他,都没借口了。 “正琅哥哥,你,你不要赶音儿走。”林初音跑上前,抓着他的手臂,整个人急急的。 嘴里明明想说很多话,却只能说出这一句来。 赵止洵却将她的手拿下来,往后退了一步,“还请林小姐自重。”话音和神态,依旧和刚才的一样。 既没有凶她,也没有嘲讽她,恭谦自得,礼数到位的举动,让她觉得他忽然离得她远远的,她想抓也抓不到了。 “不,不要,音儿不要你离开我...” 她不敢说得大声,只敢弱弱地求着,怕把他激怒,一激怒他他就会走的,毫不留情。 “恕本王失礼。” 她不肯松口,爱哭闹,这是她出身于高门大户带来的习性,可赵止洵已经道完歉,不会再多留。 之前有多绝情,这会也一点不含糊。 “正琅哥哥!正琅哥哥!”林初音不听他的话,硬要跑上去,被雨堂一把拦下来,将她与赵止洵隔绝。 她大声哭闹,拍开雨堂的手,可一点用也没有,眼看着那抹乌檀色蟒袍离自己越来越远。 “松开你的手!” 赶来的林湛德,走上前一把将雨堂推开,脸上盛着怒气,透着冷意的眼眸瞪着他。 雨堂神色一凛,急忙离开。 “正琅哥哥...” 林初音哭得在林湛德的怀里挣扎,林湛德将她抱紧,柔声劝她,“音儿听话,他不要你自会有别家的男儿要你,我的女儿这么优秀,他瞧不上是他没福气!” 林湛德双颊上的肉,被气震得一颤一颤的。 “可是女儿只想要他,只想要他...”林初音扑在他怀里,声音透过他的衣衫,渐渐变弱。 赵止洵八岁便入了朝堂,在大周局势最动荡的时候力挽狂澜,以一人之计帮助周文王平定天下,是朝堂上的臣子无法匹及的,也就是八岁之后,他便成了洵亲王,辅政两年,便坐上了辅政亲王的位子。 四书五经,战术兵法,阴阳八卦,但凡是论及谋略的,没一样是他不精通的,林初音便是在那个时候识得他的,加之萧氏对她的喜爱,她每次去到麒麟院中,都看到赵止洵在啃那些书,他不愿被人打扰,她便远远看着。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才发觉自己到了出嫁的年纪,便一心想着要嫁给他,这一等便等到了现在。 等到好不容易以为能将远远望着的人抓在手里,却连手都没碰到,又眼睁睁看着这人离她而去。 花开枝头添喜乐, 花残零落黯伤魂。 哭着哭着,她在林湛德的怀里睡了过去。 回到麒麟院里,赵止洵远远的就见到那人站在廊下等他,二月初的春风吹过她的脸颊,缱绻出一抹动人的涟漪。 这才是他想要的。 凉小小 说: 想知道画像上的人是谁,投钻即告知。    第四十九章:作乱 赵止洵的脸上,有显而易见的笑意,待他走到眼前,楚无念才挽着他的手臂踏入屋门槛里。 她抬手,替他解去身上的外袍,身子不够高,只能踮起脚尖替他解开,她的呼吸很轻,一点点拂过他的脖颈,他伸手,指馥抚着她的下唇。 指馥间,是柔软细腻的触感。 末了,楚无念才抬起头问他,“王爷过几日便要进宫上朝了,新袍子已经做好了,奴婢明日去取可好?” 每年年初,官员进宫上朝,都是要穿新袍子的。 “我让雨堂跟你去?” 他抚着她下唇的手没停。 楚无念双手覆在他的心口上,往后一捻,拒绝道:“不必了,就是跑一趟内廷司而已,不碍事的。” 赵止洵将她抓入怀里,下颚抵在她的肩头上,一阵清香味盛入鼻尖,他凑过去的,吻着她的脖颈。 外袍褪下,他的身上只着一身薄衫,温度透过薄衫传过来,楚无念的身子瑟缩一下。 尔后,坠入他温柔的气息里。 折腾到酉时,赵止洵才从软榻上起身,双手抓过榻上的狐毛厚毯,将这人卷进去,抱到茶榻前问她,“想吃什么?” “金丝酥雀和茶食刀切。” 楚无念抿抿唇,刘厨子的这两道拿手菜,她惦念好久了。 “好。” 眸光明媚的这人应得飞快,出去吩咐刘厨子备菜。 平日里没人看着,刘厨子做菜没什么压力,今日主子这是怎么了,竟然亲自来旁边盯着。 他一边掌勺一边抹额间的冷汗,好不容易哆哆嗦嗦着将金丝酥雀做好了,刚盛入盘中在,这人便接了过去,兴冲冲地出了厨房。 刘厨子这才长呼一口气,刚吹了几下哨子想炒第二道菜,谁知那青褐色的袍子又来到了眼前,倚在门框上看着,与方才是一模一样的姿势。 吓得刘厨子将快要呼出口的气又憋了回去,将脸涨得一片通红,赵止洵恍若未闻,只看着他锅里的东西。 紧赶慢赶着将第二道菜做完,瞧见人是真的走了,刘厨子才彻底活过来。 赵止洵将才端进屋子里,便坐到这人面前,夹起一块金丝酥雀道:“啊——” “奴婢自己来就行了。” 楚无念抬手,低头想从桌上拿筷子,结果愣了一下,这人只拿了一双筷子过来,她皱皱眉,苦声问他,“奴婢的呢?” “有现成的你不吃,非要自己折腾。”赵止洵仿若没听见似的,倔强地抬手的,她没了法子,只好张开嘴,“啊呜”一声将金丝酥雀咬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 瞧这人一脸满足的样子,赵止洵一低头,又夹了一块上来,楚无念只好又朝他凑过去,可他关顾着喂她了,自己什么也没吃。 楚无念裹了裹身上的厚毯,含糊不清地问他,“王爷不吃吗?” 赵止洵勾起眼角,墨眸里尽显笑意,“喂你吃更有趣。” 有趣得连饭都不用吃了? 楚无念白了他一眼,嘴里又唧唧歪歪说了两句,赵止洵没听清,便权当什么都没听见。 亲手将这人喂饱,赵止洵才叫雨堂进来收拾碗筷,楚无念已经被他抱回了软榻上,隔断处的长帘一落下,将外面的动静全都隔绝了。 难得的,赵止洵将她拥入怀里,手指头把玩着她的长发,卷了一缕又一缕,似是永远不会腻。 折腾了半日,楚无念的骨头都软得不行,这会吃饱了,又被他抱着,她的眼皮子慢慢合上,人没有知觉地睡了过去。 这人的怀抱很暖,她一直赖到了日上三竿的,才挣扎着从他的怀里爬起来,揉揉眼一看外面明亮的天色,整个人当即惊了惊,她回头斥这人道:“您怎么不催奴婢起身?” 她急忙下榻,拿起屏风上的衣衫,一件件穿上。 动作焦急,仿若迟一下就会损失千万两的东西。 赵止洵也下软榻,伸手抚上她的长发,笨拙地帮她绾着,歪歪扭扭的,倒也能定得住。 “今日迟了便明日再去,取衣裳而已,不用这么着急。”满意地看着自己替她绾好的发髻,他劝慰她一声。 “奴婢来不及和王爷说了,奴婢出去就让雨堂进来替您梳洗。”她赶时辰,匆匆与他说两句后,人跑了出去,她的身手好,只一下便不见了人影。 跑到府门口,楚无念才发现雨堂已经在外面候着了,手里牵着一辆马车,“无念姑娘,这是王爷给您备的。” 原来这人什么都给她备好了,就是没将她叫起来。 暗暗骂了两声,楚无念冲雨堂挤出一丝笑意来,跨步上了马车扭回头与他说道:“你快进去伺候王爷吧!” 雨堂稍稍点头,转身便也进去了,没有想要跟她去的念头。 敛下心神,楚无念开口对车夫道:“进宫。” “是。” 车夫驾马,往皇宫里赶。 二月还有凉风,可日上枝头,白日里出门已能感觉到有些暖意,马车停到皇宫外,已经到了晌午正分,楚无念皱皱眉,拔腿就往内廷司而去。 年后各府的下人都纷纷到内廷司去娶新袍,是以,内廷司的门一整日都开着,楚无念去到那时,门口还排着长队。 后宫妃嫔们的宫女也来取新衣裳,各种绫罗绸布的衣裙应接不暇,楚无念安分守己地到府邸下人的那一排去排着,眼睛却盯着后宫排着的那一排丫鬟,一个个都穿着雀绿色的宫女府,头上的发髻梳得一模一样,她仔细瞧了许久,才寻到伺候在娴妃身边的那个宫女。 上回她偷溜进宫来时,只听见旁的宫女叫她一声‘绿珠姐姐。’ 她已经拿了娴妃的新衣裳,正赶着往回走,手里的衣裳太重,她便没顾着看脚下,楚无念将手里的石子扔到她脚下,只一下的功夫,就听到她叫了一声“啊——” 脚踝踩到石子,人跌倒到了地上,手里的新衣裳也洒了满地。 楚无念离她近,跑上去将她搀起来关切地问,“姐姐没事吧?”她摇摇头的,第一眼便是抓紧捡起地上散落的衣裳,蹲下身子时,楚无念瞧到她的脚踝青了一片。 她也蹲下身子,帮她捡衣裳,趁她不注意时,双手轻轻撕开一个口子,她张口佯装道:“呀,这件添了一个口子。” 闻言,绿珠立刻从她手里夺过那件添了口子的,懊恼地道:“这可怎么办才好?!” 新衣裳代表着一年的新运势,后宫里的宫女来这里领衣裳谁不是小心翼翼的,眼下她惹下这么一个大祸,心里正六神无主,慌张得很。 楚无念宽慰她道:“姐姐莫要着急,我精通女工,这衣裳定能缝得滴水不漏,保准看不出端倪来!” “你?” 绿珠这才仔细瞧眼前的人,这身侍从装扮,分明就是个男子,还说自己会女工? “哎呀。” 楚无念的立刻拔下衣襟领,让她看自己的脖颈,“我家主子为了保护我,才让我扮成侍从的装扮,我可是女儿身,今日与姐姐投缘,便帮一帮姐姐。” 她笑得十分地甜,绿珠思衬一会,若是让她自己补,她定是没法补好,这会见到楚无念这般好心,只能放手一搏,她将手里的衣裳递到她手里,“摆脱你了。”抬眸恳求道。 楚无念点点头,将她给的衣裳收好,“明日午时,你来这里等我。”她拿了衣服,急忙赶了回去。 绿珠皱眉,还想开口问她‘不领她主子的衣袍了吗?’她已经消失得没影了。 将怀里的衣裳收拾好,她也急忙回了娴妃的椒华宫。 “怎么少了一件?” 清点绿珠拿回来的衣裳,娴妃疑惑地看着她。 回来的路上,绿珠早已想好了借口,这会已经能镇定自若地回她,“还有一件做工繁冗,内廷司的人说明日才能领。” 她微微颔首。 再瞧了她一眼,娴妃便收回眸光,回了声,“那你便明日再去领吧。”话语轻柔地吩咐她一声,她便去捣腾给周北宁备的药膳了。 那孩子小时候身子不好,即便是长大后变好了许多,娴妃心中也依旧担忧,现如今只要他在宫里,她便每日都会给他备药膳。 “哎。” 绿珠亦是轻声应下。 匆匆忙将娴妃的衣裳拿去给半双,楚无念小声吩咐她,让她在内里缝个小口袋。 半双点头,将针线找来,一针一线极为认真地在上面缝着。 等她缝完,楚无念拿来执笔,在白纸上写下几行字,塞入半双缝制的口袋里,将衣裳叠好,拿回了亲王府。 赵止洵处理完公文,就一直靠在茶榻上等她,这会听到外面有响动声,薄唇才勾了起来,可过了好一会儿,这人才走进他的屋里。 手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新袍子呢?” 他放下手里的文书,双眸狐疑地看着她。 难不成出去了大半日,还没拿到手?他的眼里,透露的便是这样的质问声。 楚无念皱皱鼻尖,自责地道:“我去的时候,那内廷司外面排满了人,等排到我的时候,他们已经要关门了,说让我明日再过去。” “罢了,明日让雨堂去跑一趟得了,你老来来回回折腾着,太劳累。”他张开手,让她趴入他怀里。 楚无念乖巧地趴过去,双眸闪着精光回他,“不劳累的,明日我还跑一趟好了,答应王爷的事,总该要做好呀!” 这话,听着坚定得很。 可她眼角散发出来的精光却出卖了她。 过了半会儿,赵止洵才点头答应她,“那我让雨堂在宫外等你。”还是不放心让她一个人拿着东西回来。 “好呀。” 怕他怀疑,她才松了口。 林初音哭闹了两日,便也不没再哭闹了,只是整个人恹恹的,见到林湛德和孟氏都沉着一张脸,脸上寻不到一丝明媚的光。 “这两日都有别家的公子哥来提亲,音儿要不要见见?”孟氏讲了许多话,林初音都没搭理她,这会便想换个吸引她注意力的事。 “不见不见!” 可谁知,一听到这话她立刻就炸了,眉头一横,又将被子把头蒙住。 “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湛德斥责她一声,她正为赵止洵的事烦恼着呢,此刻提别的男子,她怎会有好脸色? “我,我这不也是不想让咱们的女儿吊死在一棵树上嘛...”孟氏十分委屈地道。 都是为了女儿着想,他斥责她作甚? 林湛德皱皱眉,将她拉走,二人要走出屋门外时,用被子蒙住头的林初音忽然将被子拉下来,“噌”地一下从榻上爬起来,朝已经走到屋门口的那俩人说道:“我见,明日便将他们都带到我的跟前来,我一个一个选!” 听到这话,林湛德和孟氏都双双回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可到底还是孟氏先反应过来,直接就应她道:“好好好,明日母亲便吩咐下人带他们过来。” “你...” 林湛德脸色难看得紧,刚想开口说她的,倒被她反手拽走了。 “女儿都伤心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松口,难不成你要将她的兴致破坏掉吗?没准过了这回,她便寻得到如意郎君嫁出去了。” 那赵止洵,她是真的怕了。 那人是生了一副好皮囊,也练就了一身在朝堂混的好本事,可每次见着他,她就觉得心口闷得很,让人喘不过气来。 想想这些年来林初音对赵止洵的迷恋,林湛德沉了沉眸,甩开被她抓着衣袖,也不管了,任由她们两个去闹腾。 只要别人家的公子哥不欺负他的掌上明珠就行了。 否则,他第一个不放过他们! 瞧着他这个暗自生气又很铁不成钢的样子,倒是将孟氏逗笑了,她凝一眼庭院中已经生了嫩芽的梨树枝头,忙朝林湛德招手道:“老爷,您等等妾身。” 林湛德胡咧咧地往前走,一副也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夜里。 伺候赵止洵睡下后,楚无念回了自己的屋子,将抚了抚叠得整齐的衣裳,放到被褥下藏着,这才倒身睡下。 怕睡过头,她没将烛光熄灭,天微微亮时,她便醒了过来,换上衣衫将东西藏好,她才出去找雨堂,按着赵止洵的吩咐,让他跟着自己到宫外。 绿珠也来得很早,心里头担心衣裳缝不好,她几乎一整夜都没睡,这会眼下正一片乌青的,路过的小宫女都取笑她一句,“绿珠姐姐这是昨夜没睡好啊?” 她只能苦涩笑着,躲过那些打量她的目光。 好在楚无念来得也早,还没到午时人便来了,她笑着将手里的衣裳递上去,“绿珠姐姐,缝好了!” 绿珠急忙翻开看一眼,见上面缝了一朵黄色牡丹给盖住,绣法料得,一点缝补的痕迹都没有的,她才咧开嘴角。 片刻后,觉得不对劲又抬起头打量眼前的人,“你怎知我叫绿珠?” 楚无念听了,立刻笑一声,“路过的人都叫你一声‘绿珠姐姐’,我便依葫芦画瓢叫啦!” 她的眼睛亮亮,又一片澄清,绿珠抿抿唇,这才松开眉头,“多谢姑娘,你是哪个府上的丫鬟?等来日我若是寻着机会,可得好好谢谢你!” 探清眼前的人没有敌意,绿珠才彻底放下防备来。 “我是亲王府上的奴婢,伺候在王爷身边的。”楚无念就等着她问,这会已经到嘴边上的话直接就说了出去。 “洵亲王?” 听到这个名头,绿珠的脸色都变了变,抓着衣裳的手微微收紧,仿若赵止洵这三个字听不得。 “姐姐莫怕,王爷他并不知晓此事。”楚无念急忙宽慰她一句。 “嗯。” 绿珠却心不在焉地应下,等缓下脸上惊慌的神色,她才朝她道别,“趁着这会儿人不多,你抓紧着去领王爷的袍子,我得先回椒华宫了。” “好。” 她冲她露出一个清澈的笑。 绿珠趁四下无人,急忙离开。 楚无念领了赵止洵的袍子,赶回到马车上,雨堂见她出来得很快,跟昨日完全不同,满脸疑惑地问她,“今日怎么这么快?” “我们来得早,人不多呀!所以昨日我才想早早赶来的!”楚无念抱着怀里的新袍子,费力地挪一下身子。 雨堂挠挠头,看外面停着的马车确实也少得很,了然地点点头,这才驱车回去。 待回到院子里,楚无念才发现里面热闹得很,宋承誉和沈微之过来了,俩人正热火朝天地跟赵止洵说林初音的事,她只依稀听见了说她要招夫君。 “与我何干?” 软垫上饮着茶水的人眼眸一片清冷,仿若不知他们为何要提这事。 他们不知道赵止洵前两日刚去了一趟定国公府,才在太岁动土,这一句‘与我何干’将他们震了震。 楚无念轻咳一声,弄出点声音来,缓解掉屋内的尴尬气氛,这才拿着袍子走到赵止洵面前,“王爷,新袍子取回来了?” 见到楚无念忽然出现,他们二人的神色才真是五颜六色的,都像是见了鬼似的瞧着她。 “今日回来得倒是早?” 赵止洵抬起墨眸,话里阴阳怪气的。 “奴婢帮您收好。”楚无念急忙借故走开。 “无念姑娘回来了啊,难怪你这几日总也不去找我们玩。”宋承誉立刻转个话头,不敢说林初音的事了。 “正琅,老夫人知不知道无念姑娘的身份啊?别又闹得跟当初一样。”到底还是沈微之的觉悟高些,关切地看着他。 宋承誉也跟着点点头,当年赵怀甫的事他们虽不知其中的详细之处,可到底是一块长大的,还是听说了些。 萧氏一直以为赵止洵不知这件事,可她却不知晓,在他当上辅政亲王的这些年,许多事都没少做。 这人稳稳地答,眸中墨色流转,“她已经知道了。” 宋承誉激动得抓住他的衣袖,贴近问,“老夫人同意了?” “嗯。” 他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 霎时间,沈微之和他都齐齐张大嘴巴,用手托着下巴,才将嘴合上。 在楚无念来之前,府上有不少丫鬟悄悄溜进赵止洵的院子,想爬到他的床上,都被冷淞乱棍打死了,是以,府上的下人听到酷刑房这三个字,才吓得脸色都变了。 人虽是冷淞打死的,可他们都心知肚明,是萧氏暗地里做的,她那双手上沾染了不少人命,这才每日吃斋念佛。 想来,这回是解开心结了。 赵止洵看他们二人一眼,见他们都用一种‘你真是不容易啊,真是熬出头了’种种感慨的字眼来看他,脸色黑了下来,“爷想保住的人还得她松口不成?”那他这权势滔天的洵亲王也白当了。 宋承誉却不买账,噎他一句,“那前段日子人怎么跑了?” ‘是啊,你说啊。’ 沈微之眼里透出这句话来,等着看好戏。 赵止洵冷晒他们,启唇道:“她若是不想待,爷还能拦住她不成,爷可不是强迫人的人。” “但愿王爷可别变成那种人。”宋承誉贱兮兮地道。 “滚。” 赵止洵将手里的文书朝他扔过去。 捡起滑落到地上的书,他赔笑着,“奉劝,奉劝。” 沈微之从软垫上起身,朝他们二人行礼,“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只留下一个背影,便出了屋门。 “整日闲成那样,能有什么事?”宋承誉往嘴里塞蜜饯,嘴里打趣他一声。 赵止洵凉凉的眸光落到他身上,连眨都不眨一下,就这么定定盯着他,盯得宋承誉心里发虚,连忙也站起身子朝他告别,“我也先走了,正琅兄。” 扯一扯身后的衣袍,他急忙离开他冷冰冰的屋子。 “都听见了?” 知道那人还躲在长帘后面,赵止洵眯起眼眸。 楚无念缓缓从长帘后走出来,脚尖并在一起,朝他挪去,“听见了。” “林初音的事,你不用管。”见她闷着一张脸,赵止洵便知道这人又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了。 “奴婢没想管,也管不了,只是别阻了王爷的仕途就好。”她一直担心的都是这个,林初音怎么样是她的事,与她无关。 “原来是担心我?” 赵止洵眸间布满深意,他竟然还有料不到她想什么的时候。 眼前的人唇角含笑,刚想点头,外面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五十章:长命百岁 绿珠将衣裳呈给娴妃,见她没仔细端详,便安心退了下去。 可到了申时,在外面洒扫的她忽然被初月叫了进去,说是娴妃娘娘叫她,她咬咬唇,放下手里的东西,低着头来到娴妃面前。 “这衣裳上的牡丹,是出自何人之手?”娴妃的眸光落到她身上,手指尖抚着的,是那朵醒目的牡丹。 绿珠双腿一颤,人直接跪了下去,哀声道:“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的,这衣裳被奴婢不小心勾破,怕娘娘怪罪,这才请了旁人缝补。” “谁?” 里面藏着的信物,已经被她烧毁。 可心底,还惊慌得很。 “好像是,是亲王府里的奴婢,伺候在洵亲王跟前的...”绿珠怕得眼里积了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洵亲王?” 娴妃双眸一颤,握着衣裳的手猛地收紧。 震惊了半晌,她敛去眸底的慌乱,镇定自若地道:“你去亲王府上请她一趟,这衣裳她缝制得很好,本宫想当面谢谢她。” “是...” 见没有被责罚,只是到亲王府上去请人,绿珠连忙抹去眼中的泪水,带着几个宫人往亲王府去。 府上的家奴一听是宫里来的人,没敢耽搁,领着绿珠他们就往麒麟院里去,他想进院子里通报一声的,可绿珠却蛮横地冲进来,说是娴妃娘娘急见,等不得。 来人气势嚣张,雨堂在屋门口艰难地拦着,赵止洵立刻从茶榻上站起身,阔步走到门口,眼神凛厉,瞪向想带人闯进屋子里的绿珠,被他这一瞪,满身的杀气迎面扑来,吓得绿珠止步在长廊下,半步也不敢再上前。 “王爷,娴妃娘娘请您身边的婢女进宫一趟。”她低下头,双手交叠着,身子微微发抖。 “好端端的,娴妃娘娘请本王的婢女进宫作甚?”他冷声,人看起来十分的不好惹。 攥紧手掌心,绿珠往后退一步,离他稍远些,才稍稍喘得上气来,“有事相谢。” 她按着娴妃吩咐的话请人,半句也没敢透露。 娴妃娘娘还好说些,可这人,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她不敢再逾越半步。 “绿珠姐姐!” 在屋内踌躇了许久的楚无念,从赵止洵的身后跑出来,上前去拉住她的手,一派亲昵的模样。 绿珠抬眼,不解地看向她,想把手抽开,可被眼前的人攥得极紧,楚无念无视她的抗拒,仍旧叽叽喳喳地道:“娴妃娘娘有事谢我?是不是你告诉她昨日是我扶了你,才没将她的衣裳弄破啦?” 目光中带着狐疑,片刻后,绿珠才点头道:“嗯,娘娘今日穿了新衣裳到仁陽殿中献礼,昨日多亏了你,不然娘娘就献不了佛礼了,特嘱咐我今日一定要将你请进宫,她要当面给你恩赏。” 话里,是挑不出错来的。 楚无念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回头朝赵止洵说道:“王爷,我随绿珠姐姐进宫一趟,娴妃娘娘要给我赏赐呢,我不能不去。” 这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赵止洵站得笔直,身上的衣袍泛着粼粼微光,他敛眸威逼绿珠,“客气一点。”尔后看向那笑得眼睛都看不见的人,“去吧,别待太久。” 话音温柔,目光潋滟,前后简直判若两人。 绿珠仔细盯眼前的人一眼,将她的手拿下来,抬步让到一旁,“妹妹请吧。” 举手投足间,颇有后宫一品宫女的气势。 楚无念依旧傻兮兮地笑着,兴高采烈地走在前面。 “让易忠盯着些。” 等一旁的秦天上前,赵止洵开口对他说道。 “是。” 秦天匆匆离去。 将人带到椒华宫中,绿珠躬身退了出去。 “这衣裳上的牡丹,是你缝制上去的?”娴妃端坐在楚无念面前,仪容自得,面上惊慌在楚无念进来前,已尽数消失。 “是。” 楚无念毫不避讳地回着,人也没低头,双眸与她对视,在她的脸上寻不到一丝胆怯。 赵止洵身边的人都这么出色? 盯着眼前站着的人看了半晌,娴妃才笑道:“你很聪明。”眼中流露出来的,颇有那么一丝对这人的敬佩,一点也没掩藏。 “奴婢这么做,只是有件旧事想要问娴妃娘娘!”楚无念攥紧双手,眼波颤动着,呼出来的气息变得急促起来,不似方才的镇定。 娴妃不徐不缓地拿起茶盏,浅饮下一口,才缓缓道:“想必是很重要的事。” 楚无念喉头发紧,面颊上已经流露出哽咽的气息,她心下一狠,凝着她的眼问,“奴婢想问娴妃娘娘,可知前朝九殿下的下落?” 娴妃愣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九殿下?”好像是魏帝的小儿子,当年宫闱生乱时,他应该还不到五岁。 细细想了片刻,她摇了摇头,“我见都不曾见过他。”那时她跟周文王及内眷待在宫外最不起眼的临望殿中,对宫里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只记得当时赤羽卫攻下皇宫时,她与别的嫔妃一样跟在周文王的身后进宫,看到的都是满地的尸首,有宫人,也有魏帝的妃嫔,还有几个皇子公主,可谁是楚无念口中的九殿下,她不得而知。 有眼泪从眼眶中掉落,划过清冷的脸颊,楚无念急忙用衣袖擦去,抽了一下鼻尖,她才哽咽地回道:“奴婢谢过娴妃娘娘。” 心里好不容易升起来的光又灭下去,楚无念的心头堵得厉害,细长眉头拧了拧,脸色极是难看。 娴妃仔细打量她一眼,“你也是前朝的人?” 努力将眼中的泪水咽回去,她点了点头,“奴婢自小就伺候在九殿下身边,婉妃娘娘曾叮嘱奴婢,要好好照顾九殿下,只可惜,奴婢与他逃出宫的路上被冲散了,奴婢被押入了掖幽庭中,幸得王爷解救,才不用再在里面受苦。” 她说得让人怜惜,倒是寻不出错处来。 赵止洵的眼睛何等毒辣,娴妃不信他会看不出身边的婢女有问题,后面的事就让赵止洵去处理,她身处后宫,四皇子正处在特殊时期,她不能给他惹出祸事来。 深深看了这人一眼,娴妃松口道:“你回去吧,信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奴婢谢过娴妃娘娘!”她不同于周后,虽也有私心在里面,可还算是真的宽容大度,半点也没为难她。 楚无念颔首片刻,出了她的椒华宫。 绿珠见她安然无恙走出来,只是眼珠子红了些,忙走上去拽住她的手问,“你是不是在娴妃娘娘的衣裳上动了手脚?” 娴妃将她叫来得匆忙,定然是发现了什么,绿珠当心她会连累到自己,便想将事情问清楚。 手腕被她抓得生疼,楚无念咬着牙,偏还要对她挤出笑意来,“绿珠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要是在娴妃娘娘的衣裳上动了手脚,便走不出这椒华宫了。” “可你是王爷身边的婢女,有王爷护着,我不一样,我只是个小宫女,若是我被你连累了,做鬼也不放过你!” 她的额角上有一缕发丝散落下来,神色狰狞起来。 “绿珠姐姐放心,你会没事的。”在宫里,从来就没有什么姐妹之情,就算是有,也都是为了能踩着别人的身子活下去,楚无念深谙其中之道,此刻她能做的,便只有让她信她。 往里头看一眼,绿珠咬咬牙,松开手。 楚无念冲她勾了勾唇,这才转身离开。下台阶时,她挽起衣袖一看,手腕已经被她抓出青痕来,这个绿珠的性子很烈。 说一不二,有点像当初的她。 易忠见人从椒华宫里出来,这才悄然离开。 她回到庭院里时,四周已经起了华灯,庭院上空,还放着孔明灯,一盏盏亮亮的,比漫天的繁星还要好看。 “哇!今日是什么日子呀!” 这人站在庭院里看得入迷,连屋子都不进了,就抬着头眼巴巴张望着。 听到声音,蹲在长廊上弄孔明灯的赵止洵连忙将手里的灯扔到雨堂身上,“快做好!” 还沉声命令他。 雨堂撇撇嘴,“刚才奴才要动手您不让,这会倒是知道急了。” 赵止洵瞪他一眼,他立刻蹲下身子去捣鼓那两个孔明灯,头也不敢再抬一寸,乖乖替他将灯涂好。 他捋了捋身上的长袍,手负到身后走出来,楚无念听到声音,已经朝长廊这边看来,此刻见到那人慢悠悠地走下石阶,抬着轻盈的步子跑上前道:“王爷,这些都是咱们院子里的人放的吗?” 她的眼里,盈满了一盏盏明亮的孔明灯,眼睛跟那些孔明灯一样好看。 可赵止洵不高兴了,这些都是他一盏盏放的,不是让下人们放的,“不是。”他闷闷不乐地吐出两个字。 楚无念皱皱鼻尖,“不是?那是何人放的?” 明明就是飘在他院子上头的。 “我。” 他的脸色拉下来,很不高兴,连说出口的字都少了一个。 “哇!都是你放的吗?王爷好厉害呀!”楚无念的眸子变得更亮,眼睛里没了那一盏盏的孔明灯,只有眼前这风华绝代的人。 夜风吹起他的墨发,修眉长眸,男子如月一般清润动人,看得楚无念呆了呆。 “进宫领了恩赏回来,人都变傻了?” 赵止洵低眸,明里嘲讽她,可双眼里却笼着一层薄薄的笑意。 简直要迷死人了。 “王爷,你...”她张着嘴,酝酿了好一会的话,可最后却只说出几个平淡无奇的字来,“你真好看。” 亏得赵止洵等了好半晌,结果就只有这几个字。 罢了,想让这人嘴里说出花来是不可能了。 他扭头问向蹲下身子捣鼓孔明灯的雨堂,“好了没有?” 雨堂匆匆忙忙将最后两下弄好,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一手拿着一个站起身回,“好了好了。” 说着,提着手里的孔明灯跑上前,伸给他们。 “想不想放?”赵止洵拿到手里,勾唇问眼前的人。 楚无念眨眨眼,眼睫扑簌簌闪着,“王爷还给奴婢留了?” “这本就是为了放给你看的。”他极为认真地道。 雨堂情不自禁地点点头,替他作证。 楚无念眸光一热,扁扁嘴,眼眶就湿了起来,“王爷待奴婢极好,奴婢下辈子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 哭了? 放个灯而已,这有什么好哭的?心里虽有一万个嫌弃,可他还是将手里的灯塞到雨堂怀里,伸手覆到她背后,宽慰她,“爷不用你做牛做马,下辈子再做个人就行。” 做牛做马有什么好的? 雨堂:“呃...” 他的主子,脑子怎么忽然就不好使了... 他举着手里的灯,百无聊赖地看着这俩人,过了半晌才敢轻轻开口提醒,“爷,这灯快灭了。” 雨堂撇撇眉头。 楚无念立刻抹了抹眼泪,拿过他手里的灯,闭上眼睛虔诚地祈求,一个是希望她尽快找到魏长朝,一个是希望这人能披荆斩棘,长命百岁。 若是日后他们二人之间生了变故,她只愿这人能长命百岁。 “许了什么愿?” 看着两个孔明灯缓缓升向夜空,赵止洵侧过脸,看向她。 她极为认真地盯着那两片明亮的光,片刻后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秘密。”眼带俏皮,眼神清澈。 “不说罢了。” 他佯装生气,拂袖往屋子里头走。 身后这人立刻跟上他的脚步,迈着轻盈地步伐紧挨着他,脸颊蹭了蹭他的手臂上的衣裳,“许下的愿若是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努力安慰他,想让他高兴起来。 “可我又不是别人。”他嘟囔着,吐出心里的不快。 “真的,奴婢不骗您。”楚无念极力仰起脑袋尖,朝这人解释,眸光里依旧亮亮的,就怕这人不高兴。 两个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直到听不见了,雨堂急忙跑上前关上屋门,站到台阶下抬头望漫天的孔明灯,一闪一闪的,确实好看。 崔嬷嬷推着萧氏站在庭院里,长廊前的海棠已经生了嫩芽,空气中弥漫着一阵清香味。 “好像是王爷放的。” 崔嬷嬷替她拢紧双膝上的毛毯,轻声告诉她。 “他对那个丫头倒是上心。”萧氏笑着,苍老的眉眼里生出亮光来,黑夜在她的眼里,不再是一片昏暗。 “是啊,老奴还没见过二公子有这一面。”崔嬷嬷亦是欣慰地看着那些孔明灯,眼睛情不自禁地热了。 老夫人总算快要熬出头了,不再困顿在当年那些事里。 夜深后,崔嬷嬷才提醒她一句,“老夫人,该进屋歇着了。”夜间露水太浓,崔嬷嬷怕她的身子受不了。 萧氏打了个哈欠,倒是笑出声来,“没曾想我老婆子还能有看这些看出神的一日。” 她感慨自己的痴愣。 “嘿,谁说不是呢。”崔嬷嬷顺着她的话打趣一句,二人俱乐呵呵地笑着,朝屋内走去。 正月十五一过,众臣都纷纷进宫上朝,年初上朝,报的俱是来年要做的差事,还有去年未了结的差事。 林湛德准备了好几日,就等今日开朝,等众臣们都说完手里头的差事,他才举着备好的奏折呈上,“陛下,年前审理的公孙宇一案,已完结,这奏折上是那柳姨娘的供词,她亲自指证,绝无作假之处。” 他振振有词,神色肃穆。 周祁炎站得极为不安,额头上渗出冷汗来。 陆安下去将奏折拿上前,给周文王过目,柳姨娘供出的供词,太子涉及之处甚广,整件事几乎是他所为,公孙宇只不过是代他所行。 周文王的眉头沉下去,正想着怎么帮周祁炎压下这件事,林湛德却先开口道:“太子殿下乃贪贿案的掌控者,张氏之死,亦是因为公孙宇要帮他掩盖此事,臣以为,应先将太子殿下羁押下来。” 他冒着被周文王怪罪的风险,低下头去提出这个建议来。 司马修,张临冲和蔡正紧随其后,这是他们在定国公府上商量出来的对策,周文王故意将这件事拖这么久,就是为了维护太子,只有他们几人合力,才有可能让他松这个口。 周祁炎神色一慌,大声呼道:“父皇,儿臣,儿臣没吩咐公孙宇做过这样的事...这不是公孙宇的供词,只是那柳姨娘的供词!” 他不敢喊自己冤枉,只能找空子钻。 林湛德躬身,朝他行了一礼,肃声道:“可公孙宇指派那柳姨娘去将佃户票子兑换成银票,其中的内情,她定是知晓,她的供词极为可信。” “审案定罪,该拿出十足的证据来,定国公拿出的证据只有三成,便想定本宫的罪?那柳姨娘自私自利,既然能利用公孙宇将张氏杀害,必定也能造出假的供词!” 这贪贿的账目何其的大,周祁炎无论如何都不能认下罪来,这是周后教他的后招。 周文王皱皱眉头,看着台下争论的几人,末了才开口道:“你们双方说的都有理,若此事真的是太子所为,朕觉不姑息。” 他话放了出来,眼睛却是朝周祁炎看去,眸里闪烁着异样的光。 周祁炎得到他的提示,急忙低下头去,“儿臣定会听从父皇安排!” 孝顺的模样,让怀疑到他头上的臣子又收回了狐疑的目光,只能静静看着他们几人与他对峙。 赵止洵站直身子,手掌心抚着腰间的佩玉,他站出身来,内敛地道:“臣倒是有个建议。” 周文王朝他拱手,“爱卿说。” “定国公手里的证据不足,此刻在朝堂上,一时半会也界定不下来殿下与这件案子有关,臣以为,不如再宽限定国公三日之期,到那时他若是还拿不出确凿的罪证,这件事便以诛杀公孙宇九族结案,也算是了了陛下的一桩心事。” 先暗示他太子不会有事,再告诉他这件案子也可以这么结,臣子中就算有人不服也没有办法,他才能做下决定。 周文王沉下眉头想了想,再看一眼底下那对峙的局面,确实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他松了眉目道:“就依洵亲王说的办,双方都各退一步,三日之后再审此案。” 林湛德不甘心地咬咬牙,可眼下进不得,只能退,还好退得不是太多,他敛起肃正的神色,拱手道:“臣遵旨。” 带头审理此案的人都应下声了,司马修等人也不再含糊,紧跟在林湛德身后应声,“臣遵旨。” “臣遵旨。” “臣遵旨。” 齐亮亮的三道响声,在宣武殿中响起来,过了半会儿才消散开。 震得周文王头疼,下了朝,他紧赶慢赶回了御书房。 “陛下,老奴给您揉揉。”陆安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急忙上前给他揉太阳穴。 周祁炎一路跟着他到御书房外,守门的小太监急匆匆跑进来,欲要开口说太子殿下过来了,陆安急忙做个摇头的姿势。 小太监脸色僵了一下,只好先退出去,十分难为情地对周祁炎说:“陛下的头疼又犯了,此刻疲乏得很,殿下还是晚些再过来。” 周祁炎皱眉,脸色也是难看得紧,想冲进去又不妥当,犹豫再三后只能先离开,步履匆忙,就连背影上都透了焦乱之意。 小太监见人走了,这才喘出气来。 出了宣武殿,林湛德便走得匆忙,三日期限太少,他恨不得将赵止洵臭骂一顿,这人是不是故意气他的,先前帮他他就知道没这人没安好心,先是给了他一个蜜枣尝,现在又硬生生给了他一掌,让他都没反应过来,就莫名其妙挨了他一掌。 赵止洵看着那道步履匆忙的身影,笑了笑,叫来秦天道,“追上去。” 秦天会意,急忙朝那道身影跑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脸色难看的林湛德跟前,林湛德瞪他一眼,往后一瞧,赵止洵果真就在他身后,他拧眉,冷着一张脸看他。 赵止洵不徐不疾走到他面前,“国公大人急什么?这案子你一时半会儿也结不了。” 这会赶着回去也解决不了事啊。 林湛德还从他眼里看出了奚落声,他瞪瞪眼,“此案归本官所管,似乎不干洵亲王的事。” 这一回,他不会再信他了。    第五十一章:等着我回来 赵止洵眼眸微眯,“国公大人似乎忘了,是何人替你解的这燃眉之急。” 林湛德的怒火“噌”地一下从心口烧得更旺,“三日之期,你让我如何破案?!”那公孙宇的嘴巴比石头还要硬,誓死都要效忠周祁炎,就算他说尽好言好语,他半句供词也不会说。 赵止洵笑出声来,这就是他不喜欢与这帮老臣共事的地方,凡事总是用正义凛然的那套方式去做,不会走走歪路。 太死板。 “你笑什么?!” 林湛德心气更不顺了。 他眉头一挑,人变得客气起来,“定国公别着急,审不出来本王可以审,你到时候去同公孙宇要供词就行。” 扬着眉梢说完这番话,他抬步离开。 看那个样子,八成是想到让公孙宇开口的法子了。 拉着一张脸,林湛德胡咧咧跟在他脚步后面出宫,想了想,他还是不想信这人,自己跑到了刑部里。 蔡正得了秦天的转告,正想出刑部的门,结果大老远的就看到林湛德从前面走来,脸上微微一惊,当即迎了上去,“国公可是要来审问公孙宇?” “嗯。” 他极为不悦地应一声,自己抬步进了大牢的门。 蔡正疑惑地看了一会,才跟在他身后进去。 几日不见,公孙宇的脸色憔悴了许多,双目也没了光亮,人看起来暗淡无光。 “你这么维护太子,毫无意义。”林湛德脸上的余怒未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国公就不要费力了,老夫不会说的。”公孙宇说出口的话,如前几次一般,一个字都没多,一个字也都没少。 “你!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当真以为我不会对你动刑?!”在肌肤之痛上,没几个能受得了,就算是嘴巴再硬,也有撬开的时候。 之前林湛德没用刑,是觉得他在朝为官多年,身上总是带了殊荣的,动了刑具,这份殊荣就真的消失殆尽了,到底是两朝元老,给他留下些体面,能让他欣慰一些。 可此刻看着他这副完全不顾念那些百姓,更不想再给这个朝廷出一份力的样子,真将林湛德激怒了! “来人!绑起来!” 林湛德怒极生威,不再给他顾及什么体面,此刻他就想看看,这个人的嘴到底能有多硬! 蔡正神色一凛,倒是也没拦着,任着那几个狱卒上前,将公孙宇帮到刑架子上,动用刑具。 都五十好几的人了,这些个冷冰冰的东西打到身上,哪能挨得过去,眼看着公孙宇人都快昏过去了,蔡正急忙从他身后走上前劝一声,“国公莫要再打了,在打人命就没了,三日之后如何向陛下交待?...” 公孙宇费力地睁开眼睛,四肢松软无力,身上的衣衫溃烂,渗出血来,仿若绳子一松,他人随时会倒下。 林湛德冷眼看着面前一句话不肯说的人,脸色气得涨红,双手紧攥成拳,也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蔡正使个眼神,狱卒急忙将人抬走,眼前清净了,只留下一阵未消的血腥味,还有冷冰冰的刑具。 冷哼一声,他拂袖离开。 见人是真走了,蔡正这才松一口气。他走到公孙宇的牢房外,看一眼躺在枯草上的人,已经奄奄一息,“去寻个太夫过来。”他吩咐守在牢外的狱卒。 “是。” 狱卒急忙跑开。 “定国公到刑部大牢里将人打了一顿。”秦天走到赵止洵跟前,回禀蔡正的话。 赵止洵双眸微敛,放下手里的文本,“人怎么样?” 知道林湛德会走这一步,可人死了就难办了。 秦天微微低头,“蔡大人寻了太夫去看,眼下已经无碍。” “那就行,可以动手了。”重新拿起手里的文本,他薄唇微启,认真批阅文本。 “是。” 秦天退出去。 次日,林湛德下了朝还没回到府上,就听到有人在马车后面叫住他,“定国公,定国公稍等!” 他敛下眉头,掀起帘子,看到蔡正正提着袍子朝他跑来,整个人气喘吁吁地道:“回禀国公,公孙宇愿意招供了!” “什么?!” 林湛德的双眼露出惊色来,昨日被打得半死不活的都不愿招供,这会怎么突然愿意开口了? 猛然间,他想起赵止洵的话,二话不说就往刑部大牢里赶,公孙宇靠在墙边上,听到脚步声才睁开眼睛,林湛德立刻怒声道:“还不快将太子的罪行招出来!” 听到‘太子’这两个字,他的目光忽然,露出狠戾来,咬了咬牙,方才恨声朝他说:“将笔墨备好。” 看样子,是真的不打算再维护周祁炎了。 从午时到申时,公孙宇一直在招供周祁炎的罪行,满满当当的三页纸,一处空行也没留下。 盯着墨迹未干的供词,再亲眼看着他按下手印之后,林湛德压在心头上的大石头,才落下。 走到刑部大门门口,眸光落到已经收到的供词上,他张嘴问道:“这人为何忽然想通了?” 蔡正倾着身,过了半晌眸光亮了起来,“下官听狱卒说的,辰时那会儿,秦首领曾去见了公孙宇一面,他一走,公孙宇便跟狱卒说他要招供了。” 果真是赵止洵帮的忙? 林湛德愣了愣,面色倒是没松快下来,目光转动一会,拿了东西上了马车,蔡正挺直身子,站在刑部门口看着离去马车。 自从楚无念从娴妃那回来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赵止洵处理完手里的公事后,来到她面前,就见到她撑着脸看着湖中的一株荷叶发愣。 在宇文长策和司马修那都没寻到蛛丝马迹,赵顺然又已经逝世多年,她不知道她还能找谁。 想着想着,她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鼻子嗅了嗅,她侧头,才看到赵止洵端着一碟茯苓糕在她眼前,看到茯苓糕她的眼睛亮起来,抓着他的手腕问,“王爷,这茯苓糕朝中还有哪位臣子爱吃?” 赵止洵神色转变,墨眸盯着她,薄唇动了动,“朝中哪位臣子喜欢吃爷不知道,爷只知道有两个人爱吃。” “谁?” 楚无念想也不想就问他,像是没把他前面说的那句话听进去。 赵止洵敛眸,“一个是你,一个是母亲。” 闻言,楚无念立刻松开他的手,又撇过头去,她的袖口不小心被扯了一下,她急忙拉好。 可赵止洵眼尖,还是见到了她手腕上的淤青,“怎么弄的?”他皱眉,立刻坐到她身旁将她的袖口拉开。 看这颜色,不像是之前就留下的伤。 “嗯?” 他抬眸,神色紧张。 “就是被人抓了一下,没事的。”她嘟囔着嘴,将手收了回来。 “去拿点冰块过来。”这人不听她的,还是开口吩咐雨堂一声。 “哎。” 雨堂神色一紧,跑出水亭。 过了一会,雨堂将包好的冰块递了上去,赵止洵接过来,就往这人手腕上敷,一阵凉意袭来,楚无念的手抽了一下。 “以后这种事不许瞒着我。” 他的话里,透着威逼,俨然一副命令人的模样,低垂的眼眸里,也透着心疼。 别的都可以瞒着他,唯独受了伤不行。 “嗯。” 楚无念的心思未放到他身上,没听出有什么不对劲,只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过两日,我要出一趟远门,你在府上好好待着。”将她的手敷好,他才开口与她说道。 “您要去哪?” 楚无念的心思一下子拉回来,青黛色的眸子又落回他的脸上。 赵止洵薄唇微启,“江北。” 别的没有再多说。 她握住他的手,“秦天去吗?”有人跟在他身边护着,她才安心。 赵止洵摇了摇头,眼波卷出笑意来,“我让他留在你身边。” “我没事的,我就待在府上陪老夫人,用不着人跟着,倒是您才是要小心!”她拒绝着,眼神急切,很是担心这人。 赵止洵的脸色冷下来,毫不留情地道:“这是命令。” “好吧。” 楚无念扬起的眉头耷拉下来,人看起来恹恹的。 赵止洵揉一揉她的手,“等着我回来。” “嗯。” 她乖巧地点头。 微风吹拂过湖面,湖中的荷叶拂动着,泛出一阵阵涟漪。 周文王给林湛德许下的三日之期到限,朝堂之上,都在等着他能拿出十足的证据来,不然被看笑话的人,就是他了。 林湛德在众人灼热的目光中走到周文王跟前,将公孙宇的供词呈上去,“这是公孙宇亲手写下的供词,还请陛下过目。” ‘亲手’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周文王脸色紧了紧,待看到陆安递上来的供词,脸色彻底黑了,若非是头上的冠冕遮住了一些,他这圣上的脸面今日是要在这宣武殿里丢尽了。 “太子!” 颤着手看完手里的供词,他大喊一声。 声音里透露出来的怒意,显而易见,在场的臣子脸色都震了震。 “父皇!” 周祁炎立刻跪到他面前,这一声父皇叫得无奈又凄凉。 “你,你便是这么对朕交给你的差事?”自他登上太子之位后,不仅外出征收赋税的差事,还有江北一带旱涝赈济灾民的差事,他都一并交给他了。 公孙宇的丑事败露后,周祁炎和他勾结暗中贪贿赋税的罪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可贪贿灾民的银两,是周文王万万没有想到的。 若非亲眼看到公孙宇写下的供词,他仍想法子包庇下,可看到上面列下的罪行,他实在不想再扶这个败家子一把了。 大周九年,江北一带的灾民在旱涝中死了上万人,可派去救治旱涝,赈济灾民的周祁炎却从粮饷中克扣下这么一大笔数目,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中,他却拿钱来作乐,周文王的眼里满是怒火。 “陛下!”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激荡的声音,周后跪在玉石台阶上,对着殿内的人磕头,“炎儿做了错事,是臣妾教导不当,臣妾愿摘下这凤后头冠,诵经思过!”再磕了一下响头,她真的抬手将头上的凤冠摘了下来。 缀满珠翠的凤冠,还在闪烁着光,上头的珠翠剧烈晃了一下。 殿内的臣子纷纷往外张望,只见到一抹华丽的宫装铺在玉石台阶上,周后的发丝散落下来,与那身华丽的宫装格格不入。 一阵窃窃私语声,从官列中传出来。 又来这招。 赵止洵站得笔直,眸光冷晒。 “皇后。” 周文王站起身子来,朝那看不清人脸的人轻喃一声,唇齿抖了抖。 “父皇,儿臣,儿臣自知罪孽深重,可儿臣对您的孝心天地可鉴...”周祁炎不敢往后望,将头重重磕到地上。 手里的供词被周文王捏得一片紧皱,听到他们母子二人这番话,盛满怒火的双目中夹杂出一丝深远。 魏帝一族倒戈,这人和周后二人站占了极大的功劳,若非有他们二人理应外合,他不可能这么快攻下这座皇城。 当初他刚登上皇位时,周祁炎便会跑到他面前,喊他一声“父皇”,还主动跟他说自己的骑射练得很好,想要与他较量。 那时的他,真的是个乖巧又有帝王之相的孩子,可自从登上太子之位后,怎么就变了呢? 他的眼眶,涌上几分温热。 陆安看到,急忙上前悄无声息替他擦掉。 他晃了一会儿神,才发现眼前的周祁炎长大了,走得也与当初的他背道而驰,底下的臣子都在等他下决定。 再瞧了一眼殿下的那抹凤袍,他缓缓坐到龙椅上,颤声道:“太子贪污百姓粮饷,贪贿朝廷赋税,即日起废黜太子之位,降为祁王,发配到汴州,分封领土,永生永世都不得再进长安城!” 周祁炎抬起头来,脸上一片惊愕。 周文王没看他,继续道:“皇后失德,教导太子有误,即日起废黜皇后之位,与太子一道发配到汴州。” 忍着悲切说完,周文王以手撑额,没再抬起头来。 直到他说完,周祁炎才回过神来,忍着泪光回道:“儿臣谢过父皇!” 殿外亦是传来周后的道谢声,“臣妾谢过陛下!” “公孙宇肯呈上供词,除了府上八岁以下的孩儿,其他的全都赐死。”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下令,周文王才站起身子来,“退朝。” 人被陆安扶着,下了龙椅。 “臣等遵旨!” 底下传来一阵应承声,等那抹明黄色的衣袍从眼前经过,臣子们才敢抬起头来。 “皇后保重。” 走到周后面前,周文王顿了一下,便往御书房而去。 听到脚步声走远后,周后抬起头来,双目一片模糊,周祁炎扶着他,从宣武殿外离开。 臣子之中,就数苏贤庆的脸色最是难看,周祁炎被贬到汴州,那苏锦瑟便要跟着去,他双腿一软,差点瘫软到地上。 周抚霖冷眼看着他,眼里透着嘲讽,“真是可惜了苏大人的掌上明珠。” 苏贤庆一怔,也不管之前自己做的事有多绝,伸手就抓住周抚霖的衣袍,“二皇子救救小女,她跟着祁王殿下去了汴州,老臣这辈子便都再也见不到她了...” 改口改得真快。 周抚霖冷哼,“苏大人还会担心见不到她,只怕,你是担心自己的官途吧?” 说完,他叫来一旁的侍从,将苏贤庆的手扯开,眸光轻晒,头也不回地走了。 太子被废黜,他身为五珠亲王,是最有望登上皇位的人。 赵止洵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眯起眸子出了宫。 雨堂早已在马车上候着他,见他出来,等人上马车后,他开口道:“爷,给温苼姑娘的东西已经备好了。” 辰时他出门前,楚无念便将行礼收拾好了递给雨堂,他要拿的东西不多,只是去几日而已,不会带太多。 可有一样东西,他每年去江北,都会给那人带上。 赵止洵稍稍敛眉,靠到车壁上,马车从宫里一直驶到城门外,一路朝江北而去。 路上风沙很大,风扬起车帘布,赵止洵看一眼这熟悉的官道,眸底渐渐生温,江北的风沙大,也不知这一年来,那人的旧疾怎么样了。 赵止洵一走,楚无念便去了萧氏的院子里,还给她带了茯苓糕,“我听说洵儿出远门了?” 萧氏拿过她递上来的茯苓糕,温声问她。 “嗯,说是要去江北几日。”楚无念如实回着。 看着,倒是有点心不在焉的。 “担心他?” 瞧出她的心思,萧氏笑着看她。 “王爷身手是不错,可没带侍卫过去。奴婢又听说江北一带常出盗匪,心里有点害怕。” 她也没有避讳,萧氏问什么她便说什么,与她聊着天。 岂料,听完她说的话,萧氏倒是笑出声来,“江北一带的盗匪,早在前两年便除净了。”她拍一下这人的手,“即便是有盗匪,洵儿也能对付得了。” 她的儿子,她最是了解不过。 朝堂上大风大浪的都过来了,还会治不了那几个盗匪? “嗯!” 怕萧氏受她影响,到时人没事都被她说出事来,她急忙掩去眸中的担忧,抬起头来弯起眉梢。 “有你在洵儿身边伺候他,我便也放心了。”能看得出来,她对赵止洵也十分上心,萧氏的眉眼生出柔意来。 “王爷与老夫人都于奴婢有恩,奴婢会好好伺候你们俩的。”楚无念眯着眼睛凑上前,让她摸着自己的后脑勺。 萧氏的双眸中满是笑意,兴许是将自己乐到了,她一口气没提上来,猛地咳了几下。 崔嬷嬷急忙给她拍后背,一边拍一边打趣着道:“哎呦老夫人,您就算是再高兴也得悠着点,这副身子可不年轻喽。” 楚无念眼神急切地帮忙顺着,嘴里只担忧地问,“老夫人,您没事吧?” 待萧氏缓下来后,她拉过楚无念的手,佯装生气的推开崔嬷嬷,“我看这丫头才是对我老婆子最上心!” 她拉着楚无念的手道:“丫头,我们走!” 崔嬷嬷在后边一边笑着,一边急忙跟上去。 林湛德没回府,改道去了亲王府,岂料到了那,却听到府里的下人躬身回他,“国公大人,王爷出门了,不在府上。” 不在府上? 眉目一沉,想着那人都帮了自己两回,没理由避着不见他,在门口站了一会,他才启程回定国公府。 一回到府上,就见到林初音在闹脾气,孟氏在劝着她,“我瞧那王家公子就不错嘛,对你也上心,这门户也不低。” “女儿说了女儿不嫁他!” 林初音声音尖锐,从孟氏身旁站起来,换了一个椅子坐。 “当初是你说要选人家王公子的,如今人家都要下聘礼了你又说不嫁!任性也该有个底度!” 手头上的案子解决了,林湛德才得空下来处理自己女儿的棘手事,此刻见到她又闹脾气,他忍不住进厅里斥责她一番。 见到面前忽然站着的人,林初音愣了一下,她眼中泪光闪闪,不服地回驳道:“爹爹以前最是宠爱我,怎会忍心让女儿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林湛德皱皱眉头,这桩事他听孟氏提起过,说上回她同意选夫婿之后,便选定了王家公子,只是那时候他在处理公孙宇的案子,便没细细斟酌过此事,此刻听着林初音的意思,是又要反悔了。 那王家公子他见过一面,相貌家世是比不上赵止洵,可这人温润,为人不错,倒也不会亏待林初音,何况是她自己将人定下来的。 此刻见她这副刁蛮任性的样子,林湛德摇了摇头,冷声道:“真是怪不得人家赵止洵不喜欢你,那么智谋双全的人,若是看上了你,为父还真不敢相信。” 那人眼睛不瞎,明亮得很。 “爹爹,您还说女儿是最独一无二的,这会居然帮着外人说话,来贬低女儿?!” 孟氏也愣了愣,林湛德最是看赵止洵不顺眼,如今竟帮着他说起话来了? “为父说的是实话。” 心里头有点发虚,林湛德的声音弱了下来,可还是板着一张脸。 “总之我就是不嫁!”林初音冷哼两声,跑出前厅。 林湛德和孟氏对视一眼,俱叹了一口气。 赶了一日的路,赵止洵总算到了江北城,一掀起帘布,便见到一辆熟悉的马车候在城门口。    第五十二章:红颜知己 一阵宛转的箫声从马车内飘扬出来,江北风沙大,二月底的凉风吹起嫣红色的车帘布,一抹茶白色的衣裙落入赵止洵的墨眸,裙裾上荡漾着栩栩如生的玉竹,丝光点点,生出几抹春色。 箫声落。 “咳咳咳...”一阵轻咳声从车帘内传出来,池壁将人从车内扶下来,一抹孱弱的身影立于马车前,女子身子单薄,脸色苍白,双唇上难得的生出几抹红,是出门前池壁用胭脂给她抹上的。 她眸中星光点点,见到那抹乌檀色蟒袍,星光铺满双眸,“正琅。”女子轻唤一声。 “怎么不在落霞山庄里等着,城外风沙大,你这身子本就孱弱。”赵止洵走上前,扶着那人,上了马车。 “无妨,我总在山庄里待着,出来走走也好。”说完,又忍不住咳了一声,脸色又白了几分。 赵止洵脱下身上的玄色金钩披风,裹到她身上,嘟囔一声,“这病看起来怎么比去年更严重了?” 温苼只笑了笑,“药也在吃着,柳行医也在山庄内时常瞧着,可就是不见好。”她似乎是累了,说完便靠到车壁上,阖上双眸。 雨堂和池壁坐在车辕上,马车渐渐往落霞山庄行去。 酉时的日落余晖照落到江北城上,长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一辆垂挂着风铃的马车踏着夕阳往前走。 一到落霞山庄门口,就听到一阵斥责声从里面传出来,“你们别拦着我!我非要去把那死丫头抓回来,好好骂上一顿才行!自己的身子怎么样不知道,还瞎胡乱往外跑!” 听到这声音,温苼的唇角透出笑意来,“看,我偷偷跑出来接你一趟,柳行医又要骂我了。” 赵止洵将人从马车上扶下来,搀着她进落霞山庄,一眼就看到柳行医叉着腰站在前院中间,把拦着他的下人一顿骂,一个个被他骂得头都不敢抬起来,可也没让开。 听到往前院走来的脚步声,柳行医一横眉,双眼瞪过去,结果看到不止温苼一个人,还有赵止洵,那声音立刻就弱了下去,“王爷,您看看,这小丫头就是这么任性,我柳问眉的医术就算再高,她这么胡乱往外跑,我这招牌再好也要被她砸坏了!” 柳问眉是赵止洵留在落霞山庄里替温苼看病的,每年他过来一趟,都少不得要听他叨叨一遍。 闻言,赵止洵一脸肃色看向身旁这人,点点头,“柳行医说的没错。”听他言语间起了维护自己的意思,柳行医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胡须。 可也只说了这一句,他便示意雨堂一眼,“柳行医,您该下去给温姑娘煎药了。”说着,雨堂将一包他从长安城带来的药放到柳问眉的手里。 “嘿!” 柳问眉脸色一黑,可闻了闻手里的药,一打开看到里面的琉璃瓶,双眼立刻亮起来,拿着药快步下去煎去了。 “好在有你护着我。” 温苼掩唇轻笑,眉眼弯弯,将脸上的憔悴掩去几分。 二人一同进了落亭,四周的纱帘落下,温苼的脸色才缓和下来几分,“我在信上听你说,那女子你寻到了?” 给他沏下一杯这人最爱喝的君山银针,温苼方才开口问他。 “嗯,去年十月寻到的,自宫闱之乱后,人就一直被关在掖幽庭中。”执起茶盏,他浅啜下一口茶水。 提起那人,他眼波流动,生出几抹缱绻。 温苼从四角茶桌下拿出乾坤盘,抬眸看这人一眼,轻声道:“正琅,她可是你用来寻魏长朝的棋子,你莫要被这颗棋子毁了。” 早在几个月前,她便算到了这人红鸾星动,可他身边日日跟着的女子,只有楚无念一人。 他轻笑,墨眸落到她的乾坤盘上,“我会被她毁了?”锐利的黑眸中藏着一抹深远,想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细长的手指头轻轻摆动手里的乾坤盘,自他问出这句话,温苼便知道他动心了。 “天机。” 她落下手中的乾坤盘,烟霞色的双唇只吐出这两个字。 “该喝药了该喝药了!” 好不容易将赵止洵带来的药熬好,柳问眉的脸上俱是激动之色,这药中有一味药叫佛手参,一离了土不出两日便会枯萎,得赶在它枯萎前入药,方能才将药效发挥出来。 有了这株佛手参做药引子,温苼就算是再瞒着他偷偷跑出去,他也不用那么头疼了。 一股难闻的药味扑鼻而来,温苼皱了皱眉,可被柳问眉一瞪,立刻乖乖地将药碗拿起来,仰头将深褐色的药全部喝下。 喝下药,她刚想开口说话,柳问眉立刻横出手拦住她,“今日你说的话已经够多的了,喝了药就该好好休息,有再要紧的事也得明日再说。” 说完,他朝身后端身坐着的人赔着笑脸,“王爷,老夫这也是为了将温姑娘的病治好。” “嗯。” 赵止洵点头。 温苼的眉头刚耷拉下来半截,他就示意池壁上前,将人扶了回去。 纱帘起时,赵止洵的眼里还含着笑意,可一落下,他的脸色就沉了下去。凉风吹拂起他长袍的一角,他的眼眸才浮动几下。 赵止洵出府后,秦天就一直留在麒麟院中,守着楚无念寸步不离。 她枕在双臂上,靠着亭台的护栏,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周祁炎和周后都被贬往汴州,她心中的怨念算是消了大半,当年她也太小,只知道赤羽卫攻进了皇宫,她亲眼看见母妃和父皇死在自己面前。 后来被关在掖幽庭中,有一次她在宫廊上擦拭地板,无意中看见周祁炎和周后行走在后宫中,她惊得差点要叫出声来,那可是她喊了几年的三哥哥和湘妃娘娘,却能身姿威凛地行走在后宫中,那一刻她便明白了,他们就是书上所提的叛贼。 周文王坐上她父皇的皇位,他们有一大半的功劳。 可她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皇宫里的小太监都能随意捏死掖幽庭的奴仆,更别说要接近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身了。 她只想着,能找到魏长朝,带他远离这长安城,永生永世都不再回来就行,其他的她不敢再想。 忽然瞧见崔嬷嬷从对面的长廊走过,她双眼一亮,忙跑上去,拉着崔嬷嬷的手问:“崔嬷嬷,老夫人可起了?” “起了,这不我正给她备早膳呢。”崔嬷嬷笑着,手里端着的早膳往前伸了一寸。 “我跟你一同过去伺候老夫人用膳吧。” 她说着,回头对不远处的秦天说道:“我去老夫人那儿,你不用跟来了。” 秦天稍稍点头,便像一座冰山似的站在原地,还真半步都没往前挪。 “二公子对你真上心,还将秦天留下来护着你。”崔嬷嬷一边往前走,一边与楚无念悄悄说着。 耳根子一红,楚无念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迈着轻盈的步伐挨在她身边。 萧氏刚诵完经,看到楚无念和崔嬷嬷一同进来,勾起嘴角,“洵儿不在府上,是不是闷得厉害?” 她眉目温和,脸上布满笑意。 “奴婢自小便在掖幽庭里待着,这手脚总是闲不下来的。”楚无念从崔嬷嬷那端起熬好的小米粥,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萧氏的嘴边。 萧氏眯眼,喝下她递上来的粥。 “你若是闲得无聊,便过来陪陪我,还好有我这个老婆子陪着你。” 崔嬷嬷双手交叠站着,嘴边露出笑意来,自从楚无念经常往萧氏的院子里跑后,她这话便多了起来,脸上也时常能见到笑意。 赵止洵太忙了,有时候萧氏一个月都见不到他一面。 这府上多了个人陪着她,还真是好事。 “老夫人放心,我记下了。”楚无念双眼眯成一条缝,执起手里的粥给她喝下。 喂她喝完粥,这人的眉毛忽然就耷拉了下去。 “怎么了?” 萧氏抬手,摸了摸这人的脑袋尖。 楚无念绞着衣袖,过了半会才开口说道:“上回王爷叫奴婢给他绣一个荷包,可她嫌奴婢没绣好,奴婢想趁着这几日他外出,跟绣庄里的绣娘学一学女红,等他回来前,重新绣好一个新的给他。” 她的眼里,透了些失落。 “这是好事啊,那孩子眼光挑剔,非得是上好的东西才会用,他嫌你绣得不好也在情理之中,你不必放在心上。” 萧氏的眼里生出怜惜来,摸着她脑袋尖的手忍不住加重。 “嗯!所以奴婢想将绣娘叫到府上来,这样学起来也方便许多。王爷不在府上,奴婢便只有过来求您了。” 她抬起双眸,眼巴巴地望着萧氏,眼角还湿漉漉的,让人心生怜悯。 “好,我准了!” 萧氏连犹豫都未犹豫,直接就允了她的意思。 “谢老夫人!” 楚无念立刻从她身前站起身子,蹦蹦跳跳着出了她的寿安堂。 半双一听说能跟楚无念进亲王府里,高兴得都要跳起来了,拿了绣女红的针线,直接就跟着她进了麒麟院中。 她知晓秦天没见过半双,只告诉他这是她从绣庄里请来的绣娘,要教她女红的,秦天也没拦着,让她将人带了进去。 一进到偏房里,针线被楚无念扔到一旁,直接就拉着半双的手吩咐,“这几日王爷都不在府上,你可在府上与我待着,我有要紧的事要与你说。” 半双神色一紧,“宫里的娴妃,小主可从她那里打听到什么了?”自她拿了衣裳进宫之后,她们二人就再没通过消息。 楚无念的眸子暗下去,摇了摇头,“宫闱之乱起时,她和周文王一直在宫外的临望殿待着,宫内发生了何事,她一概不知。” 闻言,半双垂下脑袋,叹了声气。 楚无念抬眸看向她,揉了揉她的手,片刻后继续说道:“我这几日想了想,老夫人口中所言的赵顺然,宇文长策和司马修这三人中,一人已经死了,而司马修与娴妃有过旧情,她是周文王的妃嫔,与情与理,他都不会有救走长朝的理由,唯有宇文长策,是最可疑的。” 从北界边陲回来时,她一直没再怀疑过宇文长策,可进了一趟司马府出来,她才重新怀疑起这人来。 “可小主上次在他的主院中,不是没找到九殿下的信物吗?”半双愣了愣,这才敢开口问她。 她敛下眉头,“信物是没在他的主院中找到,可半双你还记得吗?他刚回长安城那会儿,他以前一个叫萧袂的手下,曾刺杀过他。” “嗯,记得。” 半双急忙点点头。 “后来在朝堂上,他亲自承认,见到那萧袂为了救走后宫妃嫔的一双儿女而将周文王的三皇子给杀了。那一双儿女中,兴许就有长朝。”说到这,她皱一下眉头。 半双不解,“可那个萧袂救走的是一双儿女,九殿下就只有您一位长姐,就算他真救走了一双儿女,可那个女的也应该是奴婢,但奴婢记得一和九殿下从出云宫与您和娘亲分开后,路上并未遇到人相救,只有快要出宫之时与九殿下冲散了。” 楚无念微微点头,起先她想起宇文长策的这番话时,也觉得有些不对,可后来她转念一想,才瞧出端倪来,“也有可能,萧袂救走的并不是一双儿女,就只有长朝一人,他为了掩护长朝,才在证词上动了手脚,告诉周文王萧袂救走的是一双儿女。” 这便是宇文长策的聪明之处。 听完,半双张开嘴,惊愕了半晌,“这么说来,这北界边陲我们回来得太早了!”她懊悔不已。 “别急,总会有机会的,你得再去弄一张通关文牒,只是如今我不能再去北界边陲,找长朝的事只有先放一放。” 只要确认下来人可能是宇文长策救的,楚无念这一直以来悬着的心便能放下来一半。 “奴婢可以去!” 半双挺直身板,眼神坚定。 “你自己一个人去我怎么能放心呢,那宇文青云和宇文池落都不是好对付的人。” 一想起那嚣张跋扈和身手凌厉的俩人,楚无念就头疼。 没见那宇文池落连赵止洵都敢惹,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奴婢听小主的!”半双敛去脸上焦急的神色,乖巧地应承道。 “眼下,你还有更要紧的事要教我。”楚无念苦哈哈干笑着,看向那些它们认识她,她不认识它们的针线。 半双顺着她的眸光看过去,这也是她想问的,“好端端的,小主怎么要学起女红来?” “我答应了老夫人,要跟绣庄里的绣娘学女红,绣荷包给王爷。”她漫不经心地回道。 听她提起这个,半双想起她们二人之前离开她没来得及问出口的话,“小主,等将来找到九殿下,您还会离开王爷吗?” 她的身份非比寻常,倘若被赵止洵发现,便是死命一条,她自是希望她早些离开他为好。 “会的。” 没有一丝犹豫,她勾起唇角回她。 “好。” 半双这才放下心来。 一大早起来,赵止洵的右眼皮就一直跳着,还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雨堂端着洗漱的茶水在他身旁,关切地问,“爷,要不要叫柳行医过来看一看?” 江北与长安城的温差大,这一路就赶来得急,雨堂怕他忽然染了风寒。 往年他过来看温姑娘有没有这么急的,今年也不知怎么了,一路上都快马加鞭的,似是一刻也不想耽搁。 拿锦帕擦了擦鼻子,赵止洵启唇道:“不必了。”说完,又打了一个喷嚏。 雨堂暗暗叹了声气,只伺候着他梳洗,别的也没再提。 “王爷,早膳备好了。” 片刻后,池壁来到他的屋门外,在长廊下朝里面轻唤一声。 雨堂连忙跑到屋门前打开门,回她一句,“王爷这就出来了。”转身,赵止洵已经来到了他身后,稳声道:“走吧。” 池壁微微颔首,在前面领路。 赵止洵一来,温苼是顿顿饭都要与他吃的,他们二人宛若神仙眷侣,每次来都相濡以沫地处着,可又像是红颜知己,该忌讳的也都忌讳着。 “怎么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一见到来人,温苼便关切地问他。 赵止洵以锦帕掩鼻,“兴许是昨夜没睡好。” 温苼的眉头皱了一下,“没睡好?你那个院子我每日都有叫人洒扫的。” 说完,她的脸色起了恙色,又继续道:“你爱干净,这院子里不能留尘,否则来了没地儿住便不好了。” “你倒是有心了。” 赵止洵面不改色,喝下一口汤水。 瞧他没细究这事,温苼才低下头用膳,她一向吃得少,只动了几下筷子便不吃了。 “身子不如以前好,这饭量怎么也变少了?”赵止洵的脸上,透出两分不悦来。 他们二人乃多年好友,这副身子的好坏他是一眼眼盯着的。 柳问眉的医术就算再高,也容不得她这番糟蹋。 她眸光微敛,眉眼低垂下去,“你不在时,每日都是我自己进食,久而久之的,便吃得少之又少,这些年下来,我也习惯了。” 只要能提着一口气每年见他几面,她就满足了。 “可如今我在这,有人同你用膳了,你该多吃点。”听她说完这些话,脸上透出的不悦更浓郁了。 “是啊姑娘,王爷说的对。”候在一旁的池壁,也开口劝她,每日见她吃那么少,她本就心疼了,这会好不容易将赵止洵盼来,她哪会放过这个劝她的机会。 温苼只抿抿唇,手也没动,筷子静静搁置着。 赵止洵沉下脸,“难不成,你要让我这个高高在上的洵亲王替你布菜?” 话一落,温苼立刻执起筷子,将碟中的菜塞进嘴里,抬起头来冲他摇摇头,双腮快速嚼动着。 看到这一幕,池壁掩唇偷偷笑着。 也就是赵止洵过来,她才能看到自家姑娘这么欢喜的一面。 雨堂只眨眨眼,没吭声。 用完早膳,赵止洵携着她来到落亭中,她执箫吹着,赵止洵则翻动着她这一年来算下的朝中政事,每一件都与他谋划得十分契合,毫无疏漏。 箫声从落亭中传出来,伴着书页的翻动声,才子佳人俱成双成对,这画面真是美哉。 柳问眉晒着草药时,嘴角不自觉地往上勾了勾。 雨堂见到他那个模样,神色一紧,当即转过头去,没让他见到自己这副脸色生变的样子,不然又该过来抓着他问话了。 明面上是个擅长医术的行医,可暗地里却是个爱打听八卦的怪老头。 兴许是常年待在这落下山庄中太无聊了,雨堂这么想着。 可他生变的脸色还没消散完,耳朵就被人拧了一下,将他从落亭外拧开,他“哎哟哎哟”地叫着,等拉到落亭外的木桥上,柳问眉才开口斥问他,“你刚才那副模样,似乎是不喜欢王爷和温姑娘待在一块?” “不不不,奴才不敢,只是身子忽然有些不舒服,脸色才变了。”说完,他立刻捂住自己的肚子,“哎哟哎哟”地叫着,“柳行医,我不行了,我要去一趟茅厕!” 说完,他拔腿开溜。 “嘿,你这臭小子!” 柳问眉扔下手里的草药,可雨堂跑得太快,他实在追不上。 “那丫鬟寻了许久的人,可还是一丝线索也没寻到。”翻完她的薄子,赵止洵墨眸落到她身上。 手指尖拨弄完最后一节音调,温苼的眉眼松下来,凝着他道:“兴许已经寻到了呢,王爷当真以为自己将她看得很透?” 此言一出,赵止洵墨眸中的温度没了,“那好,我便等着她将人找到。”眼前这人算得了天命,他能在朝堂上搅动风云,可这天命,该听的时候他还是会听的,有些事他不会去挑战。 “这桩事暂搁下,你上回许诺我的,这一回来了要吹声声调与我听,可还作数?” 温苼扬起眉眼,恢复成那个高门大小姐的模样,将手里的玉箫递给他。 赵止洵微微笑着,将她的玉箫拿过来,修长的手指头拨弄着,悠扬的箫声便从他手里的玉箫传出来,荷叶荡漾,卷起一池的春水。 温苼凝着他,清隽的双眸化开一阵阵涟漪。 她挪过身去,想靠到他的肩头上,箫声却一下子戛然而止。    第五十三章:闻到了醋味 乌檀色的袍子一扬,人从软垫上站起了身子,玉箫也落到温苼手里,受惊的眼眸里瞬间愣住,心口拉扯出一丝痛楚,她猛咳几声,咳声拉扯到喉咙,双颊一片涨红。 “柳问眉!” 赵止洵下颌紧绷,叫来候在亭外的柳问眉,袍子一抖,转身离开。 见自家主子的脸色不太好看,雨堂也没敢耽搁,跟在他身后往前跑,几乎要贴到他的后脊背上。 柳问眉进到落亭中,替温苼把脉,她咳得厉害,池壁拿了毛毯盖到她身上,身子回暖,她的咳声才渐渐缓下来。 “身子都弱成这样,还动那么大的气。”把完脉,柳问眉斥她一声,让池壁扶着她房,他下去给她煎药。 池壁垂下眼眸,只扶着她,也没敢开口说话。 温苼看着手里的玉箫,低喃一声,“对啊我这副身子这么差,旁的事就不要奢求了。” “柳行医说了,只要姑娘好好调养身子,这病是能好的。”铺着青石板的小路上,花木扶疏,一阵花香味充盈入温苼的鼻尖,她的神情恍惚一下,仿若又见到了多年前的那个二月天。 “我的身子,我心里清楚。” 她勾起唇角,挤出一抹笑意。 “爷,东西收拾好了。” 从落亭里回来,雨堂便进屋收拾行礼,赵止洵原是想在落亭中同温苼道别的,可她的身子忽然生恙,他便没来得及说出口。 “嗯。” 赵止洵敛下眉头,径直出了落霞山庄。 “王爷,我家姑娘让我将这个交给您!”在他进马车前,池壁手中拿着一个盒子,从山庄里跑出来,递上去。 雨堂将盒子接过来,嘱咐她一声,“好好照顾温姑娘。”便将淡蓝色的车帘布放下,马车往前行。 温苼靠在廊柱后边,听着马蹄声渐行渐远,双眼黯淡下去。池壁从府门口进来扶住她,将她往屋内带,“姑娘,您怎么不去送送王爷?好歹能再看他几眼。” “他的秉性我清楚,此刻见他倒不如不见。”她气息微弱,靠池壁扶着才能往前挪动脚步。 “只可惜王爷公事繁忙,不能多留几日。”池壁叹息道。 温苼眸光微敛,没再吱声。 马车回到亲王府里,晚霞已经铺满整个天空,楚无念正坐在庭院中绣荷包,针线筐被她扔在石桌上,周围洒满五颜六色的针线,长线有捆成一团乱麻的,可有散落到地上的,弄得乱七八糟。 半双已经让她叫回去了,此刻的庭院里就只有她一人,秦天站得离她远远的,她的理由是有人靠太近,她没办法专心绣。 这会还低着头穿针引线,绣梆子上满是乱插的绣针,好不容易穿好,她轻呼一口气,头垂得更低一下,手里的针穿入黛青色的帕子中。 正绣得入迷,眼中的光线忽然变得越来越暗,她没抬头,侧过身子继续穿针,可刚穿了几针,眼前的霞光又被人遮住了,她微恼,抬起头来斥一声,“你这人...”结果,一张阔别三日的脸落入她的双眸,她微愕,眼睛眨了眨,“王爷?” 掩去眸底的喜悦,赵止洵蹲下身子,盯着她双膝上那还没成形的荷包问,“这是什么东西?” 楚无念立刻将手里的东西收起来,连带真针线绣梆子一同扔进绣筐里,将东西藏到身后,双颊被薄汗覆上,她摇摇头答,“没什么!” 赵止洵微微笑着,伸手从地上拾起一条彩色针线,递到她面前,“我不在的这几日,你便是在学这个?” 烟霞色的光落到他的墨眸里,勾出阵阵丝光,“嗯,倒是也没有,也就是今日无聊才弄的,” 她抿抿唇,扯过他递上来的彩线。 看着这人一脸焦急又要找话来搪塞自己的模样,赵止洵轻笑出声来,“那我怎么听秦天说,你还请了绣娘到府上来?” “我,我...” 谎言被揭穿,楚无念的眼里生出一抹慌意来,嗫嚅着唇,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还没等她想好,忽然眼前笼罩着霞光的屋檐一阵旋转,她整个人连带着绣筐落到赵止洵怀里,筐里的针线呼啦啦从绣筐中洒落下来。 “哎,我的针线...” 她拍拍这人的手臂,双腿扑棱着想下来捡东西,结果还没扑棱两下,雨堂便自觉地跑上前,将地上的针线捡了个干净。 撇撇嘴,楚无念只好安静下来。 “王爷怎的回来这么快?”勾着这人的脖颈落到茶榻上,楚无念开口问他,她想着他怎么也会等她绣完荷包才会回来。 “只是去见个人,见到面便回来了。”赵止洵的手勾着她的发丝,卷了一层又一层。 “此人对王爷一定很重要。”这人是何等的身份,能让他跑去那风沙大的江北一趟,足见那人在赵止洵心中的分量。 “嗯。” 他倒是也不含糊,轻应了一声。 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敛了敛神色,楚无念勾着他脖颈的手再往上伸一寸,往他怀里挪了挪,那抹熟悉的天竺葵香盈入她鼻尖,她多闻了两下,这才笑嘻嘻地躺好。 “王爷,等忙完这一阵,奴婢能不能也出远门几日?”沉默了半晌,楚无念才敢开口探一探这人的口风。 “想去哪?” 赵止洵眯起眸子,音尾卷着一抹柔意。 “卫陵。” 她轻声答。 卷着她发丝的手落下,他低下头来凝着怀中躺着的这人,眼里透着不解。 楚无念看他一眼,眼神里氤氲出一层暗色,她坐起身子来缓缓道:“当年我母亲死在后宫中,我听后宫的宫人说,在那场宫闱之乱中丧命的人都被埋在了卫陵,所以想去瞧一眼,祭拜一下她。” 她说得极为小声,话里话外都透着恳求的意味。 ‘王爷当真以为自己将她看得很透?’温苼的话,落在赵止洵的耳边,他的脸色温和下来,点头应声,“嗯。” “太好了!您赶这么远的路回来,一定饿坏了吧,奴婢这就去让刘厨子备晚膳!” 她捣腾着,就要从茶榻上下来。 却被这人一把拉住,“雨堂去就行了,再给我抱一会。”温热的声音扑到楚无念的脖颈上,她的身子颤栗一下,倒到他怀里,乌檀色的衣袍将她遮了个满怀。 这人今日不知是怎么了,一回来就抱着她没松手过。 夜里,叠挂的纱帐被他一勾,洒落下来,将缠绕在一起的身子遮了个干净,他气息很急,不似之前的那般平缓,仿若要将她揉进骨子里。 次日,晨光透着雕花纸窗,铺到软榻上,昨夜旖旎的气息,楚无念还能感受得到。 瞧见这人身上的淤痕,赵止洵勾起纱帐,尔后便又落下,叮嘱她一声,“你好好待在府上,早朝我让雨堂跟去便好。” “嗯。” 眨眨眼,她点了点头。 昨日回来的路上,赵止洵的脸色可是十分不好看,这雨堂是看在眼里的,可一回到麒麟院,看到坐在院子中绣针线的楚无念,这人的脸色迅速就覆上了一层喜色,变脸变得十分明显。 此刻也是,眼角眉梢上都含了笑意,就差翘起嘴角来了。 “还是无念姑娘会讨爷的欢心。”雨堂也跟笑着,嘴巴一快,不小心说漏了嘴。 正往前走这的人回过头来,瞪他一眼,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乖乖噤声,不敢再乱说话。 刚踏上玉石台阶,赵止洵便碰到了林湛德,几日不见,他怎么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都变得温和了起来。 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他撩起袍子,欲要走到他前头,却被他叫住,“王爷慢步。”说完,人朝他追来。 “是本王听错了?”赵止洵扭头看一眼左右,玉石台阶除了他和林湛德,没别的臣子。 “王爷没听错,公孙宇案子结案的那一日,老夫本要到王爷府上道声谢,可听贵府守门的下人说,王爷出远门了,这便一直没能登门道谢。”说着,他的身子朝他倾下去,恭顺之姿,十分得体。 “不必,本王是为了陛下,并为想着要帮国公大人。”赵止洵眯起眼眸,没拂了他的意,可也没有要揽下的意思。 林湛德眉头沉了一下,不知这人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特地道谢他也不接受? 扬扬眉,他轻哼一声,自顾自进了宣武殿,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周抚霖见到这一幕,走到赵止洵面前,弯起眉梢关切地问,“王爷回来了。” 赵止洵稍稍点头,他的身上明显多了一丝神采飞扬的气息,如今太子失势,人又被贬往汴州,身为皇室中唯一一个头衔最高的皇子,他自然是得意的。 太子下马,朝堂上的局势明显变了,以太子一党为首的内臣除了跟他一同到汴州的那些,几乎都被打击得七零八落,朝堂之上分为三足鼎立的局势,一派是以周抚霖为首的臣子,一派是以周北宁为首的臣子,一派是与赵止洵一般哪边都不站的臣子,大多是前朝的老臣,经历了一代朝堂衰败,他们已经无心再去参与党争。 这里面,周北宁的阵仗最弱,除了与他和他的母妃有裙带关系的臣子,其他的臣子都站到周抚霖那一派去了。 看着还有一大帮臣子和赵止洵一样,哪一边都没站队,周文王的心安了下来,至少洵亲王这一党还是向着自己的。 其他的,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朝代历年来的根蒂,他没办法根除。 “陛下,臣这回去江北一带,发现这几年来,江北的灾民愈发增多,当年大殿下没能处理好赈灾的差事,百姓之中多有怨言,再不将此事平定好,只怕江北一带会有乱民祸害。” 赵止洵站在官列中,朝坐在龙椅上的人躬身说道。 去江北的事他也没想隐瞒,这一路上都是在给周北宁铺路,如今周抚霖为五珠亲王,若周北宁还趁着这个时期冒出头角,日后处处被周抚霖压着,再冒出头角就更难了。 周文王点点头,“如今各地百姓安康,唯有江北一带的百姓的温饱问题还没解决,是得抓紧平定。” 前几年就是因为生了旱灾,江北一带才有盗匪出没,后来盗匪虽被朝堂镇压了,可百姓的粮饷,却落在太子的手上一直没有解决。 “父皇,儿臣可以去办!”周文王的话刚落下,周抚霖便迫不及待从官列中站出来,生怕这差事被人抢走了。 周文王的脸上生出一抹欣慰来,“抚霖,征收赋税的差事你办得很好,可你的伤可痊愈了?” 他在回来的路上遇了刺,这周文王是知道的。 “已经无碍。” 周抚霖眉色一扬,当即应声答道。 “二皇子忠勇可鉴,可臣以为,那江北一带太过险恶,二皇子此去太过危险。”赵止洵明里暗里都在暗示他不要去。 周抚霖皱皱眉,不解地看向他。 闻言,周文王的神色一凛,方才的那抹欣慰消失了个干净,这才反应过来,当即震声道:“爱卿说得在理。” 以往太子就算是揽下了这件差事,也没有亲自去,那江北一带太乱,如今皇室之中又数周抚霖的头衔最大,自然是不能让他去冒险。 周抚霖转念一想,眼眸子眯了眯,这才明白赵止洵的意思,眼角闪过一抹得意,他朝周文王行礼,“儿臣听父皇安排。” 这话里明显是重视自己啊,他怎能不高兴,怎能不得意。 可不让周抚霖去,周文王又皱了皱眉头,“可这江北的旱灾一事由来积深已久,百姓中早已生了民怨,若不派个身份高的人过去,只怕难以平民怨。” 皇室中能派人去,是最合适不过的。 此话一出,众臣都点了点头。 有臣子巡视这朝堂一圈,见到那站在离周抚霖差了几个段位的人,身姿萧然,神情沉稳,当即朗声道:“陛下何不派四皇子去?” “是啊,四皇子此次随二皇子外出征收赋税,差事办得也不错。” “封了双珠亲王,四皇子确实可以磨砺磨砺。” ...... 这位臣子的话一出,朝堂上立刻生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来,将默默无闻的周北宁一下子推到了呼声最高的位置。 他站在官列中,一派恭谦的模样,惹得周文王一顿青睐,他点了点头,嘴里发出赞同声,“北宁,你可愿意接下这差事?” 得到指令,周北宁才从官列中迈出步子来,“江北一带至今是大周未能解决的根患,儿臣愿赴江北平定民怨!” 朗声阵阵,这不争不抢又愿啃苦差的样子,甚得朝堂臣子的心,不少臣子的眼中都露出敬畏的神色来。 听了他这番话,周文王亦是满意得很,当即扬眉道:“赴江北平定灾民的差事便交由北宁去办!” 话一落,朝堂上赞誉声阵阵。 周抚霖凝那人一眼,敛敛眸,眼底生出轻视的意味来,就算是拿下了这差事又如何,如今被父皇看重的人是他,周北宁就算在江北拼死拼活,也赶不上自己。 他这抹神色,消失得飞快。 赵止洵进宫后,楚无念又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想到那人就快回来了,她急忙起身,免得那人将她当宠物一般圈养。 刚收拾完出他的屋子,便有家奴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盒子,赵止洵上朝了他是知晓的,此刻见到楚无念在院子里,便将手里的盒子交给她道:“这是奴才在王爷的马车上寻到的。” 长长的眼睫忽闪一下,楚无念将这枚精致的盒子拿到手里,那人出远门的马车和平日里进宫的马车不是同一辆,想必是昨日下马车时忘记拿了。 盒子在手里晃了许久,楚无念抿抿唇,将它放到茶桌上。 回来又见这人低着脑袋尖在捣鼓她的针线,赵止洵上前,将这人从软垫上站起来,轻声问,“可有多睡一会?” 她的脸色看起来,还不是太好。 “睡了。” 她捣鼓着手里的东西,看也没看他就回道。 “怎么了?” 瞧见她似乎兴致不高,赵止洵皱皱眉。 她抬手,指一指茶桌上的盒子,目光顺着她的手指往上看,赵止洵才发现温苼送他的东西何时到了这人手里。 “这是家奴拿来的?”他轻晒。 昨日下马车太多匆忙,东西被他遗忘在了车厢内。 今日没坐那辆马车进宫,马车被家奴清理,发现了东西很正常。 “嗯。”她点头,拿起盒子递到他手里,“王爷不打开看看吗?”眼神依旧很清澈,可是细长的双眉间却好像藏了一丝微恼。 赵止洵饶有兴致地打量她,勾起薄唇逗她,“我怎么好像闻到了醋味?” 楚无念嗅了嗅,鼻翼来回扇着,装傻充愣地答:“醋味?我没闻到呀!王爷的鼻子该不会是不好使了吧?” 话毕,她伸出手,拧了拧这人的鼻子。 一阵痛楚从鼻子上传来,赵止洵几乎要叫出声来,他哭笑不得地看向眼前的人,“敢这么碰爷的,你还是第一个。” “奴婢在帮您治嗅觉呀!”她扬起双眸,一抹得意在她眼中闪现。 “好好好,没闻到醋味,没闻到醋味,是我闻错了。”高高在上的洵亲王一边自己揉着被她拧红的鼻子,一边跟她求饶。 “嗯?” 楚无念的手里,还扬着那个盒子,不过下一刻她便放回了赵止洵手中,“别的女子送王爷的东西王爷该好好收着,下次别乱放了。” 她笑了笑,眼神清冽。 可她这样,赵止洵忽然就不高兴了,将手里的东西往茶榻上一扔,他俯下身来,将这人压在身下,低声道:“只有你送的东西我才会好好收着。” 一瞬间,双瞳将这人俊逸的面容放大,这人朝她压了下来。 楚无念闭上双眸,顺从地承受这人剧烈的压迫感。 林湛德被赵止洵噎了一嘴,心里倒也没怪罪他,就是这心情有些不畅,待回到府上,他的心情更是不畅的,好好的聘礼,全都林初音砸了一大半,珍宝瓷器散落一地。 “小姐别砸了,老爷回来了...” 鹊枝在一旁劝着,双腿直打颤,就差瘫软到地上了。 林初音完全听不进她说的话,举起一个青花瓷就往地上砸,孟氏在一旁看得心惊,劝也不劝不住,只能等着林湛德回来。 “住手!你真是越来越蛮横,一点高门大户的闺阁小姐样也没了!”林湛德一口气提上来,三两步就跑上来抓住林初音的手,狠狠扯下来,抢走她手里的青花瓷,这才免了一道刺耳的砸碎声。 “我说了我不嫁我不嫁我不嫁,你们为何还要让他提聘礼过来?!”林初音怒气冲冲看着他,像极了一只浑身倒刺的刺猬。 “这门亲事是你自己应下的,要不嫁你自己去王府上说,为父丢不起这个脸!” 林湛德气得,恨不得一巴掌甩到她脸上。 他们这样的名门望族,最是忌讳说话不算数,若是这门亲事是王家来提的,他们回绝还说得过去,可这是林初音亲口应下的,再去人家府上说要反悔,这事林湛德可拉不下脸来,他好歹也是高位在身的定国公。 “爹爹,您不是最疼女儿的吗?那王府只不过是个小门户,只要您去开口,他们定然会将这门亲事收回去的。” 林初音靠上前,扯了扯林湛德的手哀求道。 当初她这么做,不过是一时头脑发热,顺便刺激刺激赵止洵,没想到弄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你要有这个脸,你就自己去!” 林湛德不管她,自己坐在长椅上,黑着一张脸,不再抬眼看她。 林初音横眉,咬咬牙,沉默了半晌后当真自己跑了出去,“备马车去王府!”她一边往外跑一边硬声硬气地吼道。 “老爷,音儿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您让她自个儿到王府上去处理这桩事,日后她还怎么嫁得出去啊!” 孟氏哀嚎一声,一边叫人上去拦着,一边在屋子里干着急地来回踱步。 林湛德也知晓这事不能这么办,可若是不叫林初音碰碰壁,她的性子永远改不了。 马车一路飞奔,吓坏路上不少行人,鹊枝提心吊胆地坐在林初音身旁,身子抖得厉害。 忽然,“嘶——”地一声,往前飞奔的马车猛然颠了一下。    第五十四章:得好好收藏才行 “这不是定国公府上的轿子吗?” “牌子上写着‘定’字,定然是定国公府的轿子了。” “平日里瞧着高门大户的,没想到竟这么不知礼数呢,横冲直撞的!” “看这位小姐的衣着打扮,想来定是府上的大小姐了。” ...... 林初音执着缰绳,坐在车辕上,她亲自驾车,一路上撞到了好几个街边铺子,果蔬洒了个满地。 她疯起来,也是个不要命的性子。 “你不怕死?”林初音冷眼盯着拦在马车前的人,脸上露出阵阵怒意,手里的缰绳狠狠掐入掌心里。 “微之!” 宋承誉这会才从人群中挤出来,跑到沈微之面前,见他安然无恙,瞬间松了一口气。 “又耍性子?”方才那马蹄子往上一蹬,几乎要撞到沈微之的身上,可他却丝毫不惧,定定地站在马车前,叫围观的人群都倒吸一口凉气。 “不关你的事,你让不让开?!” 林初音横眉瞪眼,烈马的前蹄还在原地来回盘旋,随时都有可能再冲出去。 “你下来!” 沈微之的态度十分坚决,不制止住这人坚决不让开半寸路。 “微之,你管这么多作甚?她要闹你便让她闹。”宋承誉小声嘀咕,双手扯着他的衣袖,想将他往一旁拉。 岂料,却被他一把甩开,紧而凝着车辕上的人道:“今日你若是不下来,便从我的身上踏过去。” 林初音红着眼,一看就知道是急眼了,再这么横冲直撞下去,保准要出事。 “小姐,老爷只是一时心急了才说那样的话,他心里还是疼小姐的,咱们赶紧回去吧,免得让老爷老夫人担心。” 鹊枝稳下心神来,一脸急切地望着她。 “哼,他才不会担心我,这门亲事我非要自己去退了不可!”她执拗得很,压根就听不进去劝。 见她这个样子,鹊枝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你的亲事我去帮你退,你先回去。”听她与鹊枝谈话的这三言两语中,沈微之便知道她是赶着去退前几日与王家定下的亲事。 林初音直皱眉头,“你?” “嗯。” 沈微之点头,眼神坚定,颇有你不下马车我就一直在这站着的姿态。 “微之,你管这闲事做什么,况且正琅与她...”宋承誉看一眼车辕上的人,没敢继续往下说,直撇嘴。 听到宋承誉提那个人,林初音的脸色变了变,呼着长气问他,“你,你当真愿意帮我?...” 去王府她是靠心口上的一股火气撑着,这会到了半路这么一闹,她这口气压回去一半,心里便没底了,她就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就是算顶着定国公府大小姐的名头,人家只会奚落她,没人会真的对她恭谦。 “当真。” 沈微之点头,示意鹊枝一眼。 鹊枝急忙将她手里的缰绳拿下来,扶着她进到车厢里。 “你帮我把人送回去。” 还在耷拉着一张脸的宋承誉,一听到这话,当即睁大了眼,“人是你拦的,忙也是你要帮的,你自己送。” 他撇撇眉,不想惹马车上的人。 “鹤鸣楼昭华姑娘的曲子你想不想听?”沈微之往不远处的鹤鸣楼一指宋承誉敛敛眸,这才答应他将人送回去。 看着这人安分地将林初音送走,沈微之才抬步往王府去。 林初音出门后,林湛德人坐在前厅中,他嘴犟,人也犟,没像孟氏那样派人追出去,可眼睛一直在注意府门口传来的动静声,这会听到走进府里来的脚步声,他的身子动一下,要站起身子伸脖子看一眼,可察觉到一旁的孟氏看着他,立刻又将不安分的身子缩了回去。 孟氏抹抹眼泪,只关注外面的动静声,没理这人脸上变换的神色,“哎呀,音儿你出去这一趟可是要让娘亲担心坏了,以后别再做这么冲动的事了。” “我没事。” 她低低回一声。 “退完亲了?”林湛德端坐着身子,整个人面不改色,说出口的话还夹带着刺。 林初音愤愤看他一眼,将脸扭过一边去,没回他的话。 跟在后面进门的宋承誉一见到这气氛,当即撇撇嘴,上前好声好气地替她回林湛德的话,“国公大人,微之已经替林小姐到王府上去退亲了,您就别再与她生气了。” 别人家的家事,他一向是没有那个闲心去管的,可眼下人都已经送回来了,他还是想替林初音说句话。 “沈微之?” 赵止洵和他们二人是好友,故而林初音以前和他们常来往些这林湛德都是清楚的,这会咋一听到是沈微之替林初音去解的亲事,不免还是有些讶异。 “嗯,这会想必已经到王府了。” 在林湛德面前,宋承誉是不敢太贫嘴的,他问什么他便说什么。 长呼出一口气,胡子晃动一下,他倒是什么也都没再说。 宋承誉一看没自己的事了,急忙溜走,到鹤鸣楼中等沈微之。一到厢房里,他才发现一向晚来的赵止洵,这会已经坐在厢房里了,还有楚无念,坐在他边上替他沏茶,厢房里安安静静的,一个歌姬也没有。 “怎么不听曲儿?” 他理好身上的衣袍,镇定自若走到这人面前,在他对面坐下。 “微之呢?” 赵止洵恍若未闻,抬起头来问他。 宋承誉眼珠子滴溜一转,装傻充愣地道:“我也不知,我以为他早到了。”搁置在双膝上的手沁出一层冷汗来,他抬手拿起茶盏饮下一口茶水,掩去眼底的慌乱。 他这路数赵止洵看多了,这人说出口的第一个字,赵止洵便能看得出来他有没有在撒谎。 “你要是不说,这昭华姑娘的曲子你今日就听不到了。”赵止洵也啜下一口茶水,淡漠疏离地道。 宋承誉的双拳一下子攥紧,怎么都这样?! 他这是欠他们二人的不成?! 咬咬牙,他口齿不清地道:“到王府上解亲事去了——”连这最后一个字,都是听不清的。 赵止洵皱眉,“看来你是真不想听了。” “到王府上解亲事去了!” 一道响亮的声音,立刻从宋承誉的嗓子里蹦出来,他脸色一凛,急忙用手将嘴巴遮住,可已经晚了。 赵止洵和楚无念的眸子都落到他脸上,他左右看了看,半晌后,绝望地收回眸子。 没缝钻。 “他与王府有亲事要解?” 他什么时候和王府扯上关系了,自己怎么不知道? 眼前这人的眼里,布满了狐疑。 “不是他,是那林初音。”宋承誉干脆破罐子破摔,继续道:“我们在来鹤鸣楼的路上,碰到了林初音,她和林湛德在府里闹翻了,自己驾着马车在街头上横冲直撞的,囔囔着要到王府上去解除亲事,被我和微之撞见,微之自告奋勇去帮她将亲事解了,我把她送回府上,这才来晚了。” 本来他们都要到鹤鸣楼了,谁知道突然碰上了这事。 “王府离这不算远,他应该快到了。” 赵止洵半句都没提林初音,楚无念只在一旁乖巧坐着,也没吱声。 “嗯!” 见这人没刁难自己,逃过一劫的宋承誉立刻点了点头。 “已经到了。” 正说着,沈微之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整个人神采奕奕,似是没受方才那件事的影响。 “既然都到了,那就叫昭华姑娘出来吧。”宋承誉可不敢在提刚才的事了,立刻站起身子出去叫人。 唯留赵止洵和沈微之相视而坐,只看了对方一眼,双方便低下头去饮茶。 气氛有些古怪,楚无念安静地给这人添茶水。 昭华姑娘的曲艺确实不错,宋承誉连听了三首才过瘾,见古怪的气氛都褪去差不多了,他才开口道:“正琅,你为何不让二皇子去江北,他只要再将这件差事揽下来,没准太子的位置便是他的了。” 周抚霖的呼声日渐升高,在臣子间也是一片赞誉,这暗里的变化他们二人都知道,定是跟赵止洵有关。 “二皇子被封了五珠亲王后,就一直在朝中的臣子间走动,出了不少力不少钱财才获得的赞誉声,登高易跌重,如今他声望太高,若是还去江北平定民怨,这朝堂局势就变得太明显了。” 赵止洵还在卖关子,自从他暗中相帮周抚霖以来,就没对他们隐瞒过,唯独周北宁的事,是他处理得最隐晦的。 “二皇子最近是如日中天,看得出来,他的性子也变了不少。”以前多内敛隐忍的一个人,一上了位之后,便成了另一副模样。 沈微之干笑两声,话里毫不掩饰被周抚霖的奚落,他落下手里的茶盏,问赵止洵,“正琅,你当真要扶他上位?” 起先他们都觉得只要不是周祁炎就可以,可这段时日看来,没准周抚霖会变成第二个周祁炎。 他微微眯起眸子,“谁为明君我扶谁。” 这话里带话的,听得他们二人皆一愣一愣的。 楚无念捻着茶壶的提手,悄悄看这人一眼,这会才看出眉目来,她低下头去,继续沏茶。 “若是四皇子能有夺嫡的机会,也不错。”喝下一口清酒,宋承誉趁着酒劲将心底的话说出来。 “四皇子确实不错。” 难得的,沈微之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是块明玉。” 手掌心抚着腰间的佩玉,赵止洵幽声道,眼中瞧不出神色来。 曲子听够了,三人才离开。 “原来王爷想要扶持的不是二皇子?” 淡蓝色的车帘布一落下,楚无念便开口对赵止洵说道,双眼中透着坚定,又隐隐含着等他回应的急切。 赵止洵微微笑着,“嗯。”他抚着这人的手腕,如他的佩玉一般冰冰凉凉的触感,“二皇子急功近利,凡事都想争个名头,不是块当明君的好料子。” 闻言,楚无念却定定地看着他,仿若要将他的脸盯出洞来,“王爷,您到底是好官还是坏官?” 楚无念愈发的迷茫,眼睫扑簌簌地眨个不停。 “若你只用眼睛来看便是坏官,若能用心来看,便是好官。”捏一下这人的鼻尖,赵止洵的那张透着沉稳的俊脸朝她凑过来。 微凉的气息拂到他脸上,她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心口,“看来,奴婢得好好盯着这里看才行,不然就被您糊弄了!” 她吐了吐舌头。 “悟性不错。” 赵止洵满意地点点头,脸再往前近一寸,凉薄唇覆上她的双唇,轻轻点了一下,算是对她的宠溺。 楚无念笑嘻嘻地看着他,尔后眼眸忽然又暗了下去。 “怎么?” 她这忽变的神情,让赵止洵皱了皱眉头。 “王爷,您觉不觉得沈公子今日怪怪的?”她扇了扇鼻翼,手轻轻扯着他的衣襟问。 赵止洵点头,“是有点怪。” “他好像是林小姐格外上心。”以前林初音来找赵止洵的时候,她倒是没看出来。 “好像是。” 她说得格外认真,可这人却她说一句他跟着重复一句,十分的无趣,看起来格外的不上心。 她撇撇眉,不说了。 瞧她是不高兴了,赵止洵笑出声来,将这人转了一圈,抱入怀里,下颌抵在她的肩头上,“就算是他真对林初音上心,那也无伤大碍,我与她本就没什么。” 难得的,赵止洵在她耳边解释一声。 “嗯,奴婢知道。” 楚无念点点头,她只是觉得有些意外罢了。 二人在车上腻歪着,直到回到府上赵止洵才松开手。 没揽下江北平定民怨差事的周抚霖,倒是也没觉得有什么损失,只是得了风声的令妃难免担心,她让小翠将人叫到了容华宫。 “母亲。” 周抚霖对她也恭顺,毕竟是自己母妃带出来的人,自小就带着他长大,母妃虽走了,可令妃一直待他不错,当做亲生儿子一般来疼。 “江北平定民怨一事你怎么看?”身后后宫的妃嫔,是不得议论朝中政事的,是以,她将殿中的一干宫人全都遣走了。 小翠将殿门关上,在殿外守着。 “儿臣原想揽下这差事,可父皇怕此去路途凶险,便没让儿臣去。儿臣乃几个皇子中头衔最高的,惹得父皇重视这是好事。”他镇定自若回着。 “可洵亲王前几日刚去了江北一遭不是吗?”令妃微微皱眉,她的言外之意是,那人那么高的身份,去了江北一趟都没事,如何到周抚霖身上,便成了凶险之地了。 “他是去暗中巡察的,江北的灾民凶横,若是动起手来,还真保不准会不会出事,前太子之前揽下督查江北旱灾一带的差事时,也没亲自去过。” 周抚霖敛敛眉头,令妃说的这些他不是没想到,只是周文王这么做倒也不是偏心,就是真的担心他的安危。 可这其中另一层意思,不就是不担心周北宁的安危? 令妃愁眉不展,思衬了半晌方才又开口问他,“这确是一件苦差事,周北宁若是有去无回,亦或是落了个不遂回来都还好,可他要是最后将这件差事变得响亮亮的,落了个好名头回来,霖儿,你就不担心吗?” 江北的民怨积压好久了,若是得到他们的拥戴,这身份定是要往上抬的,不仅周文王,朝中的臣子们和大周的百姓们,都会对他赞誉有加。 看着周后和周祁炎出了事,令妃的这张嘴也知晓要收敛了,更多的时候,是为自己的儿子谋划将来的路。 后宫女人的那点心计,她总算是没白修炼,在朝堂上还是派上了用场。 周抚霖双眉紧皱,低头沉思着,“可王爷他也没让我去。”赵止洵是站在他这边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他曾暗示过他,还收了他那么多好礼,难不成还能叛变? “洵亲王那个人,我接触不多,可他既然能屹立朝堂这么多年,本事定是不会小,你还是要小心才是。” 令妃体己地提醒他一番,这才让他离开。 周抚霖回昭星殿里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往亲王府上跑一趟。 那会儿赵止洵正在教楚无念写字,她那些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叫他看了很是难受,必须要整整齐齐的,才合他的心意。 楚无念嘟囔着,“差不多就得了,我瞧着这些字都长得一样。”同一首诗她已经来回写了好几遍了,就是最后两个字没能对齐,这人还是不满意。 “瞧你平时悟性不错,写起字来怎的这么费劲。”赵止洵也嘟囔一声,教得他手都酸了,这人还是写不好。 楚无念扁扁嘴,她想说她的字写得很好的,若不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她何须受这样的罪。 “好好好,那明日再写行吗?”赵止洵软下声来。 于是雨堂进屋子里禀报的时候,便见到自己的主子低眉顺眼地哄着身前姑娘,眉眼之间的威凛大气全没了,只剩下温柔的气息。 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雨堂硬着头皮上前道:“爷,二皇子来了,在前院候着。” “不,我今日就要写好,不能让您小瞧。”她撸起袖子,将手里的紫毫沾了化开的墨,继续低头认真写着。 真是可爱。 赵止洵轻声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尖,这才迈步离开。 瞧见人一走,楚无念才呼出一口气来,拿出小时候在出云宫里教魏长朝写字的架势,一个字一个字地将诗句添到白纸上。 可写着写着,她的眼眶忽然就湿了。 趁着眼泪还没落下,她赶紧抬手,将泪水擦掉,倔强地埋头继续写。 周抚霖见到赵止洵走上前,急忙上前朝他行礼,“王爷,本皇叨扰了。”他知自己来得冒昧,开口说的便是十分恭谦的话。 “二皇子坐。” 赵止洵稍一抬手,在院中的石凳上落座,雨堂给他们二人俱倒下一杯茶水,这才退下去。 “二皇子来,是为了江北平定民怨一事吧?”赵止洵早料到他会过来,只是来得还比他想得稍晚了一些。 “嗯。本王虽不用受那差事之苦,可若是四弟日后将差事办得响当当的从江北回来,定也会惹父皇和朝中臣子青睐的,到时候只怕他的风头会比我的更盛。”他的身子稍稍往前倾,暗黄色的御袍上,布了几道褶皱,双眼间是掩藏不住的焦急。 赵止洵眼底轻晒,要的就是他的风头比你的盛,要不然还怎么玩? 敛敛眸,他掩去眼底的轻晒,稳声问他,“可是二皇子是否觉得自己最近的风头太盛了些?” 周抚霖的脸上闪过一丝心虚,眼神也慌乱了一下,“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止洵轻晒道:“二皇子背着本王私下去走动朝廷官员,花了不少银两吧?” “我...”周抚霖结巴了一会,才继续道:“可本皇的头衔正是鼎盛的时候,趁着这个时候去笼络朝上的官员,这有何不对?” “二皇子的锋芒,该收一收了。”赵止洵叹一声气,“不知二皇子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物极必反。若是你硬要加快步伐,只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此言一出,周抚霖的脸色震了震,眼底的慌乱更甚,“您是说,这差事我没揽下是对的?” “本来就没错。” 赵止洵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糊弄人的本事信手拈来。 周抚霖倒是也没怀疑他的心思了,仔细探究他说的话,又回想了一番太子下位之后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太过心急了些。 心急往往容易坏事,他说的没错。 沉了沉眉,他起身躬身道:“是本皇多虑了。” “二皇子慢走。” 赵止洵眯起眸子,目送这人离开。 走得这么快? 雨堂眨眨眼睛,上前收拾石桌上的茶盏。 赵止洵撩起袍子,往回走,脚步一踏进书房里,便听到一阵自吹自擂地称赞声,“瞧瞧这字写得,真是前无古者,后无来人啊。” “我来瞧瞧。” 赵止洵连袖子都往上提了,拿过这人手里还透着墨香的纸仔细看着,一个字一个字齐整得很,倒真是变好了许多。 仔仔细细落下手里的纸,他笑意缱绻地道:“得好好收藏才行。” 才不枉他教了这么久。 楚无念扬起小脸,可下一刻,扬起的脸立刻就僵住了!    第五十五章:避子汤 屋内洒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烟霞光,透过雕花纸窗落到赵止洵的脸上,连带眼前的人都变得朦朦胧胧的,楚无念的双瞳里只有眼前的人,半点别的光景再也闯不进来。 唇齿间充盈入的,是他身上惯有的天竺葵香,一点点浸入楚无念的四肢百骸,融入骨髓里。 她闭上双目,感受这人缱绻绵长的柔意。 天色暗下来时,崔嬷嬷来到了麒麟院中,说萧氏叫赵止洵和她一同到寿安堂里用晚膳。 楚无念坐隔断处后边,揉了揉被他碾压的肩膀,脸上还残留了些许羞色。 “要不别去了?” 在她身旁坐下,赵止洵替她揉着。 闻言,她立刻摇头道:“不行,老夫人都有许久没见到你了。” “可你这个样子...”恐怕连下榻行走都有困难吧? 赵止洵绷紧下颌,没将后边的话说出来。 “再坐一坐,一会就好了。”楚无念将脸扭过去,笑嘻嘻地看着他。 “下次我轻点。” 他低垂下眉眼,话里带了疼惜。 身前的衣衫半垂,楚无念替他拢好,轻柔柔应了声,“好。”连带着屋里化开一抹初春微风的轻柔。 在长廊上念叨了好一会,萧氏才见到赵止洵和楚无念的身影,脸上顿时露出笑意来。 惹得崔嬷嬷的脸上也生出一抹笑意。 “洵儿,你最近似乎很忙?”喝下一口汤水,萧氏抬起头看向赵止洵的,眼神平静。 “朝堂上生出许多事,儿子为辅政亲王,定是会更忙一些。”赵止洵没动碗筷,亦是平静回她。 “那等忙完这一阵,是不是也该思虑别的事了?”萧氏暗里提醒他一句,没在明面上说出来。 楚无念执着筷子的手僵了一下,没敢动筷了。 赵止洵稍稍点了下头。 看他们二人一眼,萧氏眼眸宽松道:“我知晓你公事繁忙,可你不仅是辅政亲王,还是赵家的儿子,这传宗接代的担子,是要落到你头上的。” 楚无念的身份萧氏还有点忌讳,可若是她有了身孕,这亲王府里还是有她的位子的。 “母亲说的是,儿子记下了。”赵止洵露出平日里接人待物的标准姿态,楚无念一看便知道他是敷衍人的。 可萧氏听了,眉梢却弯成了月牙。 穿过回廊,回麒麟院的一路上,楚无念都在想萧氏说的那番话。 传宗接代? 萧氏的话提醒了她。 她不轻意间摸一下肚子,整个人的神色变得紧张起来,好在路上灯光昏暗,赵止洵没瞧出她的变化,只觉得摸在手里的手蓦地变得冰凉,“冷?”他侧头问了她一句。 楚无念摇了一下头,微微笑道:“不冷。” “还是披上吧。”赵止洵细细看她一眼,脸色发白了,他立刻脱下身上的披风,披到她身上。 回到屋子里,亲眼看着这人睡下,赵止洵皱起的眉眼才松开。 第二日,趁他上朝后,楚无念从麒麟院里溜了出去。 夜里,半双刚打开当铺的门,便见到远处忽然有一抹灰白色的身影朝这边赶来,步履匆忙。 “小主,发生何事了?” 半双眉头一紧,急忙将她迎入铺子里。 楚无念抓上她的手,急急道:“半双,有件事你得帮我去办。” “您说。” 半双立刻应承下来。 赶来太匆忙,楚无念的脸上浮现出几层胭脂色,“明日申时你到铺子里去抓熬避子汤的药,回来后替我熬好,我会寻个机会出来。” “避子汤?” 半双整个人怔住,随即便稍稍点头,“奴婢明白。” 她什么也没问。 楚无念稍稍点头,瞧一眼外面的时辰,松开她的手从当铺里离开,焦急的身影融入街上的人群里。 半双抓着门框边沿,抬手抹了抹眼角泪水。 接下来的几日,每到半夜,赵止洵书房里的灯还在亮着,他这段时日都在忙周北宁去江北平定民怨的事,白日里便也没空闲再搭理楚无念。 有好几次,她悄悄跑出去找半双,他都恍若未闻。 “小主。” 半双将熬好的避子汤递上去。 楚无念接到手里,看都没看一眼,仰头便喝了下去。 “最近这次数,是不是多了些?”半双抿抿唇,最近她几乎每日都会来喝一碗避子汤。 这汤的功效她知道,每次行完房事才要喝的。 楚无念擦了擦嘴角,眼神平静地道:“我不能怀他的孩子。”坚毅的眼神里,当真是一点犹豫也没有。 在寻到魏长朝之前,她与这人之间的牵扯能少一点是一点。 “那您要小心点。” 半双满脸心疼地叮嘱她。 “我会小心的。”她点点头,唇角扯出一抹笑意。 就是怕那人会察觉到,她才没有冒在府上喝避子汤的风险,他眼神阴毒,但凡有一点不寻常留在府上,都会被他察觉到。 她不敢试,怕前功尽弃。 这日,她与往常一般,从东边墙面上悄悄回到麒麟院里,一跃下高墙,便见到一抹暗青色的身影立于廊柱边上,墨眸深邃,正往东边墙面这边看来,楚无念跃入院子里的身影,落入他的墨眸里。 楚无念一愣,脚下一个趔趄,踩着石块的脚忽然滑了一下,脚踝上传来一阵痛楚。 赵止洵拧紧眉头,朝这人走来,扶上她的手,眼前一片旋转,她又落入了他怀里,“王爷似乎玩这招玩上瘾了...” 她小声嘀咕。 嘀咕声传入赵止洵耳畔里,他瞪她一眼,“那你下来走?” 眼神滴溜一转,楚无念勾住他脖颈的手更紧了,抵赖地贴近些道:“不下!”这副无赖的样子又回来了。 赵止洵翘起唇角,将怀里瞬间老实的人抱到茶榻上。 “还是要抹点药。”挽起她的裤脚一看,她的脚踝上已经肿了起来,红红的。 “好。” 她乖巧应着,在茶榻上乖乖待着。 “下次直接从正门进来。”给她抹完药,赵止洵嘱咐她一声,话里透着的是不容抗拒的语气。 楚无念抿抿唇,扬眉道:“奴婢偷溜出去是奴婢的不对,下次我出去一定先告诉您!” 这人已经见过半双,她也不用太顾忌。 “你想说便说,不想说也无妨。”赵止洵倒是大度得很,似乎不管她去哪里。楚无念眨了眨眼,心里一乐,随即用力点了下头。 “只要不做贼心虚就成。” 楚无念刚咽下去的一口气,被他这句话差点噎在喉咙里,最后只好耷拉下脸来弱弱地回了句,“奴婢知道了。” 下了早朝,一回到府门口,沈微之便见到了定国公府的轿子,鹊枝在边上候着,见一身朝服的沈微之回来了,她急忙贴近车帘布禀告一声,“小姐,沈大人回来了。” 想来是林初音,他走上前,林初音也从轿子上下来了,与前几日在长街上撞到的那副嚣张样子差别很大,想必是和亲事退了,和林湛德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 “那日的事,谢谢沈大人。” 她举止恭谦,言语得体,这样倒像了一个高门大户里走出来的闺阁小姐该有的模样。 “王府后来没再到贵府上为难吧?”沈微之面色平静,开口却是十分关切的话语。 “没有。” 林初音摇了摇头。 尔后,鹊枝从车厢内拿下一盒糕点,林初音接到手里,递到他面前,“这是府上厨娘做的杏仁糕,我最爱吃的,不知道送沈大人什么,只好送这个。” 她笑得讪讪,有些手足无措。 可她这个样子,倒是让沈微之觉得她心思甚是单纯得很,连送人东西都只会挑自己最喜欢的送。 “小事一桩。” 沈微之躬身,道了声谢,才拿下她的糕点。 “这件事,能否别告诉正琅,正琅哥哥。”她低下眉头,话里透着不确定,只要一想到那人在她高高在上的样子,她便觉得心痛,若是他知道了这件事,想必是更会看轻她。 握着食盒的手滞了滞,沈微之才开口道:“其实那日,我与承誉约了正琅到鹤鸣楼里听曲儿,那日帮你退完亲后过去晚了,他已经知晓此事了。” 霎时间,林初音脸上的神情凝固住,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然就笑了笑,“罢了,就算是他知道了也没有什么的。” 说完,落寞地回了轿子里。 人显得有些卑微。 沈微之怔在原地,看着马车渐渐远去,直到感受到手里食盒的重量,他才回过神来,转身走进府里。 公孙宇和周祁炎贪贿赋税的案子结了好一段时日,司马修携的地税司才将他们二人多年来贪贿的银两清算出来。 八千五百万两白银。 “上万张佃户票子加起来,足足有八千五百万两白银。”司马修和江逸从官列中站出来,朝周文王地上折子。 这个大的数目,若是全换成那白花花的银子,只怕要将整座太子府给填满吧? 朝中的大臣,没有一个不瞠目结舌的。 可都低着头,没人敢露出怯来。 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一离开长安城没多久,陛下便生了一场病呢,想来心中还是十分挂念他们二人,是以,臣子们谁都不敢出声。 周文王皱了皱,长呼一口气,倒也没再数落太子的不是,只朝着底下的臣子说道:“北宁正好要到江北一带去赈济灾民,平定民怨,太子贪贿来的银两,便拨出一千万两来赈济灾民。” “陛下圣明!” 臣子们皆俯首回道。 赵止洵也微微低着身子,只是眼里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一千万两白银? 这赈灾的银两若是护不好,可是很容易出事的。 周北宁出发前,他让秦天将人悄悄带到了府上,“王爷,可是有什么事要嘱咐?” 明日他就要动身前往江北了,赵止洵帮他打点的一切都打点好了,却在这回将他叫到跟前,想必是有要事相嘱咐的。 “那一千万两白银,二皇子先别急着带到江北去,待你到了那边安定好,我再派人护送过去。” 待周北宁坐到软垫上,赵止洵才开口与他说道。 神色平静,眼角倒也难得的露出了些焦意。 “王爷是怕那批银子会出问题?”周北宁神色凛下来,十分认真地看着他,他也怕那批忽然交到自己手中的银子出问题。 “你此去江北本就险境重重,身上还傍着这从天而降的银子,只会更容易出事。” 赈灾银两由朝廷出,地税司中早就备好了官银,到时候有府衙的衙役们押送,而周文王添上的这一千万两,是替太子赎罪,也算是体恤江北的百姓。 只是这烫手的山芋,总是不好接的,也难免会有人钻空子。 “好,本皇会安排好的。”周北宁沉声应下,眼神闪着炯炯发亮的光,神色很是坚定。 “四皇子保重。”明日他赶往江北,他定然是不会露面去送的,这会只能在这屋子里送他一程。 “王爷辅佐之恩,本皇永生不会相忘。”周北宁朝他磕下一个响头,撩起长袍起身,迅速从他的屋子离开。 天黑后,秦天带着人去了宫外接应,一千万两白银,让他运到了赤羽营中。 椒华宫里,娴妃正握着周北宁的手,目光里蕴满担忧的神色,“宁儿,你此去江北凶险,定要平安回来。” 周北宁的面前摆了一个空碗,是娴妃替他做的药膳粥,已被他悉数喝光,“母亲放心吧,儿臣一定会平安归来,母亲在后宫里也要万事小心。” 这吃人的后宫,只要稍有不慎,就会掉入陷阱里,轻的脱层皮便出来了,重的永生永世都见不到外面的天日。 “嗯!” 娴妃点点头,将一个平安符带到他脖子上。 再看了他一眼,她才松开手。 周北宁撩起袍子跪到地上,朝她磕了一个响头,这才趁着夜色离开。 那抹坚定的身影融入夜色里,娴妃将另一个平安符从衣袖里拿出来,眼眶湿润了半截。 还有一个,没来得及送出去。 进入三月后,天气渐渐回暖,赵止洵屋子里的火炭盆都撤了出去,楚无念在打扫地上的清灰,一丝灰尘也留不得。 周北宁的事情忙完了,赵止洵也清闲下来,他躺在院子里的长椅上,目光凝着那蹲下身子的人,眼神里布上一层柔意。 清扫了半日,楚无念才从屋子里挪出身子来,她端着一个果盘来到赵止洵面前,还将果子剥了皮,才递到他嘴边,“王爷。” 她示意这人一声,伺候得很是得体到位。 “怎么?” 赵止洵皱了皱眉头,叫她出来与他一起躺着晒太阳她也不愿,还端着一个果盘过来示好,定然是不会有什么好事。 “您先吃。” 她再往前递了一寸,就差将果子塞进他嘴里了。 撇撇眼,赵止洵张嘴咬下她手里的果子。 很甜,汁水也多。 蹲下身子的楚无念再往前挨了一寸,与他离得十分相近,湿漉漉的眼眸直勾勾地望着他。 赵止洵被她盯得不耐烦,“有话就直说。” “先前王爷答应过奴婢,等这阵子忙完了,就允奴婢出一趟远门,这话还算数的吧?” 她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直线。 赵止洵微微眯眼,“要去多久?” “嗯...”她抬起头来,认真想了想,尔后才嗫嚅着回他,“快的话兴许五六日便回来了,慢的话兴许要半个月...” “卫陵离长安城不算远啊,为何要花上那么长的时日?”他佯装做一副不知解的样子,颇有一副你不解释我就追着问不放的模样。 “自从进了掖幽庭之后,母亲的忌日我就没去祭拜过,这回好不容易去一趟,我想多陪她几日。” 她捣鼓着脑袋瓜想了许久,才想出这一个理由来。 他也故作刁难地想了许久,看着这人从始至终就眼巴巴望着他的眼神,才松口道:“嗯,你说的倒是在理,那便多待几日吧。” 接着,双手一捞,将人抱到了怀里,“要不要我派人几个赤羽营的人跟着你?” 卫陵是离长安城不远,可北界边陲就远多了,虽说是去寻人的,可他也不放心。 “不必了,有半双陪着我呢!况且我的身手也很好的!”她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想也不想便回他。 “是很好,连斩了十头饿狼。”想起她在围猎场上躲避饿狼追杀的身影,他的眼里就涌上一阵深意。 靠在他怀里的楚无念没看到,回想起那日的光景,她佯装横起眉头来,朝这人劈头盖脸地骂道:“你还说呢!那日我差点就成了那些饿狼里的食物!” 回想起来,后脊背还是发凉的,这些王宫贵胄们不将奴仆当人,人命可以随意践踏,让她一度觉得可悲得很。 “是啊,我给你赔不是。”说着,他也学着她剥了一个果子,递到这人的嘴边,脸上堆满好意。 “啊呜。” 楚无念张开嘴,将他递过来的果子要到嘴里,嚼完还颇不满足地道:“我还要!” 嘴巴长得大大的。 赵止洵笑出声来,剥了一个又一个塞到这人嘴里,直到她说不出话来,他才停手。 嚼得她双腮又鼓又累。 一堆的果核没处吐,还得靠着赵止洵一个个帮她抠出来,她才能张开嘴,怨念地盯这人,见他将果核一个个在盘子里排列齐整才停下手,又忍不住勾住他的手说一声:“你真可爱!” 说完,“啪唧”一下亲到他脸上。 赵止洵的左脸上传来一阵酥麻,他疑惑地盯着盘子里的果核,尔后便傻笑起来,看来以后要经常把它们排齐整才好。 雨堂盯着自家主子这副傻里傻气的样子,倒也不算震惊了,只是还不能习惯他这副样子,与那个平日里人前一片凛然的样子比起来,出入太大了啊。 他暗自摇摇头,又磕起手里的瓜子来。 秦天将银子在赤羽营里收好,要迈进麒麟院里交差时,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到地上。 一向面色冰冷的他,也不免爬上一阵惊慌,亏得雨堂眼疾手快,跑过去扶了他一把,将人悄无声息地拉到了外面。 俩人一出来,就撞上两道人墙。 宋承誉和沈微之的脸凑到他们二人面前,“发生什么事了?”鼻尖里,似乎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没,没什么,二位公子先把进去。” 雨堂和秦天将他们二人拦在身前,他们要跳起来看,可俱被他们遮挡住了。外面传来动静声,楚无念和赵止洵纷纷往外看去。 “你们看那!”宋承誉耍了个机灵,趁着雨堂和秦天不注意,直接越过他们进了院子里,一进去,脚步就停在了原地,没再往前迈一步,“正琅啊正琅,没想到你也有沉迷美人的一日。” 躺在藤椅上的俩人,身子交叠在一起,楚无念用手撑着赵止洵的胸口,眼眸子来回眨了眨,身子一骨碌,刚要从他身上滚下来,被他一手抓住,将人又抓了回去。 沈微之也钻了空子跑进来,见到这一幕,亦是愣了愣神,一个挣扎着想离开,一个偏要抓紧她的手,等她安安稳稳落下了地才肯松开手。 拿着手里的玉扇瞧一下宋承誉的脑袋瓜,他拉着人进了赵止洵的屋子,路过楚无念的面前时,宋承誉才笑嘻嘻地道:“无念姑娘真是御人有术啊。”贱兮兮的语气,让楚无念的脸红得似是能滴出血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有事?” 赵止洵坐在软垫上,不慌不忙地喝下面前的茶水,似是忘了刚才那一幕。 “不愧是洵亲王。” 宋承誉笑咧咧地坐下,这人拼了命都不愿露怯的样子,甚合他的心意。 沈微之拿着玉扇遮去脸上的笑意,尔后也拿起茶水喝起茶来。 “你们两个还想被赶?”赵止洵冷眉,瞪他们一眼。 “我们才刚来呢!” 宋承誉直接就抓着面前的四角桌沿,颇有一副你赶我也赶不走的姿态。 沈微之瞥他一眼,放下手里的扇子道:“正琅,今日四皇子去江北办差事,你怎么也不去相送?” 朝中大半的臣子都去了。 他们这才赶到这来问问他。 他一脸轻晒,“去一趟江北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 “哎,四皇子这趟差事可不好办。”他叹了声气。 一阵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赵止洵这一整日都待在麒麟院中,秦天则护着那一千万两白银,没来得及打听外头的消息。 “怎么了?” 赵止洵拧眉,立刻横眼看向眼前的二人。    第五十六章:被人算计了? “你还不知道呢?!” 宋承誉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往日里长安城中但凡有点风吹草动,赵止洵这必定是第一个知道的,最近这是怎么了,整日的温香软玉在怀,正事都不干了? 果然天底下的男人都一个样,他洵亲王以前再怎么不近女色,也全都是幌子。想到这,他又一脸晒晒然。 赵止洵拿起一本文书,就朝他扔过去,脸色阴阴沉沉。 “哎呦!” 揉了揉臂膀,宋承誉才咧着嘴道:“昨夜娴妃娘娘在椒华宫里不小心滑了一跤,听说将腿摔骨折了,今晨四皇子得知这个消息,想赶去宫里看娴妃娘娘一眼,又到了要去江北的时辰,二皇子和大把的臣子瞧着,他只要硬着头皮出城。” “看他那个样子,定然是十分担心娴妃娘娘。”沈微之想到晨间周北宁的那个神情,脸上一片叹息。 宋承誉捅了捅身旁这人的手,小声问,“正琅,你说这是不是二皇子给他的暗示?” 若是差事没办好,那娴妃便无恙,若是差事办好了,那宫里的娴妃就危险了。 赵止洵绷紧的下颌松开,眉眼间露出一抹笑,“二皇子还是有点本事。”明明在他面前保证不管这事了,一转身就将他的话抛到耳后根了? “那这么说,你也觉得这事是二皇子干的了?”宋承誉扬起眉眼,殷切地看着他。 “我可没这么说。” 他垂下眉头,继续饮杯中的茶。 宋承誉脸上的兴致没了,急忙望向沈微之,“微之,你也这么觉得的吧?” “就算是你也不该说出来,二皇子正如日冲天呢,你就不怕被他听见?”沈微之故意吓唬他。 眼角抽了一下,宋承誉急忙将嘴合上。 赵止洵眉眼间布着的笑意一点点淡去,眼睫冷了下来。 瞧见着气氛不对劲,宋承誉急忙赔笑道:“趁着我们三人都得空,不如再去鹤鸣楼听一听昭华姑娘的曲子?” 岂料,却听得他们二人异口同声地道:“不去。” 说完,还对视了一眼。 宋承誉撇撇嘴,“不去我自个儿去。”他站起身子拍拍屁股,屁颠屁颠出了赵止洵的屋子,嘴里还嘀咕一句,“不懂得欣赏。” 惹得端着果盘子要进屋的楚无念一阵轻笑。 沈微之抬眼看向门口的人,也起身朝赵止洵道:“正琅,我也告辞了。”赵止洵微微点头。 楚无念让开一步,疑惑地看着走出月牙拱门的二人,上前问还坐在软垫上的不动的人,“二位公子今日怎的回去这么早?” 她好不容易才将盘里的果子洗好,这么多的果子,谁吃? “雨堂。” 下一刻,这人便开口叫道。 “哎。”站在屋外的雨堂走进屋子里,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赏给你了。” 他轻描淡写地道。 “谢谢爷!” 雨堂乐呵着,拿走楚无念手里的果盘,到外面吃去了。 楚无念眨眨眼,只觉得手里空了一下,东西便被他拿走了,看那个样子,像是高兴坏了。 她扭回头,看向底下坐着的人,“王爷。”这一声‘王爷’叫得,似是怨念又似是不解。 “你不是心疼自己洗好的果子没人吃?”他是不会吃了,而她刚才已经吃饱了。 楚无念鼓着嘴,气呼呼地往软垫上一坐,撇过头去。 揉了揉生疼眉头,赵止洵挪动身子,靠近她一寸,好声好气地道:“那下次我吃行不行?” 这软声软语恳求的语气,他没对第二个人说过。 “噗呲——” 前一刻还气鼓鼓的楚无念,看到他这副模样,没忍住笑出声来。以前那宛若挂在天上月亮一般的人儿,此刻正软声软语的求她,她怎会不高兴。 赵止洵勾起唇角,问她,“不生气了吧?” “我本来也没生气。”她咧咧嘴。 “那过来给我抱。”他朝她伸出手去,楚无念挪了挪身子,小小的一坨融到他怀里,让他抱了个满怀。 “明日你就要去卫陵了,我得多抱一会。”他将下颌抵在她的肩头上,温热的气息覆在她的耳畔,她耳廓轻颤,嘱咐道:“王爷,我走了您可要好好与老夫人相处。” 赵止洵晒她一眼,“你怎么不说让老夫人好好与我相处?” “百善孝为先,自然是你先与她好好相处。”她抬起脸来,认真地与他说教。 赵止洵想了一会,方才点头道:“好,都听你的。”这人听了,这才满意地将脸贴到他的心口上。 他的体温透过衣衫,渗入她的脸颊中,覆上一层暖意。 宋承誉从亲王府里出来,直接就去了鹤鸣楼,那昭华姑娘的曲子,他可是念念不忘的,余音绕梁之曲,怎会轻易从他的脑海中抹去。 可他刚进楼,身前便撞来一个人,一身的酒味,宋承誉嫌弃地将人推开,“你这人怎么如此大胆,连爷都敢撞?” 他轻喝一声。 那人晃晃悠悠抬起头来,看清来人,宋承誉吓得往后退一步,“苏,苏大人,你怎么喝成这样?” 身为朝廷官员,在酒楼中这般花天酒地,若是被有心人抓到,状告到御前,保不准让他的官衔降一级。 “小宋公子,你帮帮老夫,老夫的小女与太子殿下一同被贬到了汴州,今后老夫想再见她一面都难,你帮我到王爷的面前求个情,只要他开口,陛下定会让老夫的小女回长安城,不必再受贬谪之苦了。” 苏贤庆的这番哀嚎,惹得长楼廊上来往的人看过来,已经有几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异样,纷纷在猜测宋承誉和苏贤庆的身份。 脸色黑了下去,眼看着自己都要被这神志不清的人拉下水,宋承誉急忙将他拉进一旁的厢房中,沉声道:“苏大人,这可是在鹤鸣楼里,你这般吵吵嚷嚷的,不仅害我丢了官衔不说,连你也不会好过!” 宋承誉扯走被他紧攥的衣角,脸上气呼呼的,实在后悔今日过来,他该听赵止洵和沈微之的。 “老夫已经没了女儿,就算是这官衔丢了也不在乎!” 苏贤庆坐在圆凳上,板着一张脸,眼睛半睁半闭,胡子吹了又落。 “自作孽!” 瞧他这副样子,宋承誉忍不住暗骂一声。声音虽小,却传入了苏贤庆的耳中,他拿起官架子来质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宋承誉白他一眼,过了半晌才继续道:“王妃不过是被贬谪,她不能回长安城,你可以到汴州去看她的嘛。” 闻言,苏贤庆却抽了一下鼻子,眼眶都红了,“你说得轻巧,去汴州的路何等的艰苦,就算是老夫想去,这副身子想必也受不了。况且老夫也被降职了,陛下严令不得让长安城中的官眷去探视,我怎去得了。” 他红着眼睛,拍一下自己的大腿根,眼神里难得的露出温情来。 这人也会有父爱? 莫不是喝了酒的缘故? 宋承誉怎么也不会相信,当初拼了命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周祁炎和这会在他面前哭诉的苏贤庆是同一个人。 他打量着眼前的这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没听到他的声音,苏贤庆又猛地睁开眼睛,眼神笃定地看着他,“你就帮帮老夫吧!” 赵止洵和他的关系,他是知道的。 宋承誉撇撇嘴,“我是不会的。”此话一出,苏贤庆的脸上露出绝望的神色来,大抵是看他这副样子太过可怜,他又补充道:“就算是我去跟正琅说,他也不会进宫跟陛下求这个情的。” 身子往下重重倾了一下,苏贤庆没再求他了。 瞥他一眼,宋承誉开门走了出去。他看向昭华姑娘的厢房,想想还是下了楼,折腾了一番,他也没兴趣听曲了。 出到外面,车夫问他要不要回府时,他却说了一句,“去亲王府。” 瞧瞧,还是没忍住要帮这人去说一声。 那会儿,赵止洵还在抱着楚无念,二人靠在软垫上一同翻戏文看,惬意得很。 听到雨堂说宋承誉又来了,赵止洵皱了皱眉,才松开手道:“让他进来。” “哎。” 雨堂忙退了出去。 楚无念从他怀中坐起来的,捋好身上的衣衫,宋承誉进来,看到端坐的二人,硬着头皮上前去,不知如何开口,他故弄虚玄地道:“正琅,你猜方才我在鹤鸣楼里撞见谁了?” “有话就快说。” 赵止洵毫不留情地回他。 被他这一震,宋承誉摸了摸鼻子,方才开口吞吞吐吐地说:“也没别人,就是那苏贤庆,他在里面喝醉了,瞧见我就拉着我一顿哭诉,说是我与你的关系好,让我来与你说一声,看你愿不愿到陛下面前替那苏锦瑟求求情,让陛下别再将她贬去汴州了。” 说着,他悄悄看这人一眼,解释了一番,“我本不想来的,可见他实在可怜,这才想着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所以才来跟你说一声。” 成不成看这人,反正他已经讲话带到了。 心里一顿轻松,他暗自呼出一口气。 赵止洵微微皱眉,像是在看傻子似的看着他,“所以,你这是在替苏贤庆说话?” 他还认真想了一下,觉得没什么不对方才点下头来,“嗯”了一声。 赵止洵盯着他笑了笑,也不说话,盯得他心里发憷,“怎么?”要是不答应好歹说一声,别这么看着我。 他将屁股往后挪了挪,这人的气势太压迫人,他不敢靠近。 “滚。” 下一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被秦天拉出了屋子,屋门一关上,人被拦在秦天跟前。 “哎...” 宋承誉张张口,欲要说上一声理,身前的人忽然横出一把刀,吓得他身子朝后晃了一下,差点跌到石阶下面。 “野蛮,太野蛮了...” 小声嘀咕着,他一溜烟,急忙出了这人的院子。 还真不该来。 苏贤庆,你女儿是死是活,你自求多福吧。 他撇撇嘴,上了马车,从亲王府前逃离。 苏锦瑟身子娇弱,自从和周祁炎一行人到汴州,她就一直生病,整张脸都瘦了一圈。 周祁炎心疼得紧,日日都守在她榻边上。起先还在太子府里时,他就十分宠爱她,这会到了汴州这荒凉之地,看到她被折磨成这样,心里愈加疼惜。 “殿下,妾身的身子娇弱,没能好好伺候您,让您受苦了。”苏锦瑟一脸惭愧,眼神痛苦地凝着他,眼中泪光点点。 “爱妃放心,本宫没事。” 周祁炎抓着她的手安慰她,看到她这样他很是不好受,若非是贪贿的案子被揭穿,此刻他还安然无恙地待在太子府里。 “我会写信给爹爹,让他帮忙找找关系,兴许过不了多久,殿下就能重回长安城了。” 她脸色苍白,说完轻声咳了咳。 “你父亲也被降了官职,就别让他费力了,你安心养病,这些事不用你来想。”他揉着她的手,话里满是宠溺的语气。 “王妃,您该喝药了。” 陪同来的贴身宫女湘儿端上来深褐色的药,看起来难喝得很。 她闻到,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给本宫吧。”周祁炎从湘儿手中拿过药碗,舀了一勺吹了吹,方才递到苏锦瑟的面前,“爱妃要按时喝药,这身子才能好,本宫许久都没和你一同出去走走了。” 他们入住的行宫不大,小小的一座,除了有两座后花园,别的玩处再没有了。可来了好几日,周祁炎也没去看过,一直守在苏锦瑟的榻前。 “嗯。” 即使很苦,苏锦瑟还是咬牙喝完了。 周祁炎的眼下一片乌青,嘴边还长了胡渣,她一看就知道他已经连着好几日没睡好,除了忽然失势的心里落差,还有没日没夜的照顾她,她得赶快好起来,不再让这人操心。 喝完药,她乖乖闭上眼睛。 周祁炎抚着她的发丝,直到人睡着了,方才走出去。 除了苏锦瑟不适应,周后倒是还好,此刻坐在房中,正闭目养神,见周祁炎从苏锦瑟那儿过来,她缓缓睁开眼,看向身前的儿子,“瑟儿的病还没好?” 他连日来没日没夜地照顾她,她心里是清楚的,这会看到周祁炎站在这,开口便是问了他一句。 “嗯,瞧着还是虚弱得很。”他的脸上,透露出显而易见的心疼。 “炎儿,我们到这来,是休息养伤的,你要时刻谨记这一点。”他把太多的心思花在苏锦瑟身上了。 “儿臣明白,可瑟儿的病不好,我就没心里做别的事。”他的声音弱了几分,也知道自己的心思分散太多在苏锦瑟的身上了。 “她的身边有湘儿顾着,不过是喝喝药调养一下。”周后一脸淡淡然,显然不满他这么顾着苏锦瑟。 “儿臣明白。” 过了一会,周祁炎应承下来,再陪着她在屋中坐了一会,方才离开。 第二日的早朝之上,不知怎么的,有人将苏贤庆在鹤鸣楼喝醉的事传到了御前,周文王直接在朝堂上批斥他,不仅勒令他官降一职,还将他的年俸减了一半,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他怨念地瞪向宋承誉一眼,宋承誉低着头,心里却一顿心虚,这事就他和赵止洵知道。 下了朝,苏贤庆上前来扯住他的朝服,“小宋大人可真是不厚道,不替老夫说话就算了,就还暗下毒手?” 他横眉瞪眼的,不似昨日那个慈父的模样。 宋承誉不想再被他纠缠,当即冷声回他一句,“我可没做,你可随口污蔑人,当心又被有心人状告到陛下面前。” 十分硬气的一番话,让苏贤庆咽了咽喉中的口水,没再敢对他乱来,看着来来往往的官员,迫于他们一样异样的眼神,也松开了抓着他朝服的手。 宋承誉急忙从他身前躲开,去追前面那走得飞快的人。 “正琅!” 他叫了一声,追上去。 赵止洵回过头看他一眼,眼神幽深,看不见底。 “苏贤庆的事,是不是你去告状的?”他左右瞧了一眼,见四周没人,才小声问他。 “是。” 他毫不避讳,直接应了下来,脸色淡淡然。 “我...我不过是去说了一嘴,你不帮便不帮了,为何还要这么做?”宋承誉知晓这人的手段,可不知怎的,此刻他就想问一问。 就算是他真的决定去告状,也该跟他说一声,这么稀里糊涂地被蒙在鼓里,还被人冤枉的感觉,他心里一点都不好受。 就像是,被人算计了? 总之,他说不上来。    第五十七章:闹了一场乌龙? “这样你也能摆脱他的纠缠,不是很好?”苏贤庆本就是个老狐狸,这宋承誉不是不知道,要是不将他的后路斩断,只怕日后会没完没了的来叨扰他。 赵止洵回过头来,一脸淡淡然地看着他,没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沈微之大老远的,就见到他们二人在马车前对峙,忙不迭走上去,“今个儿这是怎么了?” 赵止洵倒是没什么,就是宋承誉的神情有些古怪,眼睛里也布着狐疑,沈微之敲了敲他的臂膀,让他开口说句话。 敛敛眸,过了一会他才开口说道:“兴许是我误会你了。”这话说得飘乎乎的,不过一想到苏贤庆方才的那副样子,他又咬了咬牙,重复一声,“我该信你。” 他说的没错,苏贤庆就是一只老狐狸,必须把他的后路给堵死了,日后才不会再受那人的叨扰。 沈微之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他极少能见到宋承誉正儿八经的样子,啧啧两声,“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宋承誉都说起人话来了。 “你就当是打西边出来了吧。”应付他一句,宋承誉将手搭到他们二人身上,“那要不要去听昭华姑娘的曲子?” 昨儿没听成,他还介怀在心呢。 沈微之立刻拿下他的手,“方才朝堂上闹出了什么事,你忘了?”在这种时候,谁去鹤鸣楼谁就是去陪葬的。 眉头抽抽两下,宋承誉拿下揽在赵止洵身上的手,噤了声。 “赶紧回府上避避风头吧。”叮嘱他一声,赵止洵便上了马车,沈微之收起玉扇,也回到自己的马车上。 宋承誉轻叹两声气,从一片冷寂萧然的宫道上离开。 楚无念今日午时要去‘卫陵’,这赵止洵是放在心上的,他出门前,让那人再睡一会,等他回来。 回到府门外边,他看到了一个候在亲王府外探头探脑的小脑袋,只当做看不见,也没为难她。 一听到往里屋走来的脚步声,楚无念急忙将发髻绾好,跑到屋门口迎着这人,“王爷,我让刘厨子给你熬了莲子汤!” 说完,便迈开步子朝厨房跑去。 想来,是想在走之前再巴结他一下。 赵止洵笑了笑,撩起袍子在红木圆桌边上坐下,等着她将汤给端过来,一副等着人伺候的模样。 楚无念笑嘻嘻地将汤端进来,吹了吹,等热气散了才递到他面前,“你喝喝看,如今虽入春了,可这寒气还是有些重,您辰时要去上早朝,免不了有寒气入体,还是得补补。” 她十分认真地与他说教。 “辰时出门,确实还有些凉。”赵止洵喝下一口这人吹凉的莲子汤,胃里连带着身子,都暖和了不少。 “那王爷每日上完早朝回来,都要记得喝上一碗!”像是出门前的叮嘱,她扬着小脸。 “嗯。” 他的眼角卷出一抹笑意,看一眼外边的天色,给她也舀了一碗,“你也喝,喝完再去卫陵也不迟。” “这是奴婢让刘厨子给您熬的!”她伸手推开了些。 闻言,赵止洵假意威胁,“你若是不喝,我可不放你走了啊。” 此刻,这招是对她最管用的。 神色一紧,楚无念直接夺过他手里的碗,仰头便喝了下去,没再多耽搁一会功夫。 这下,赵止洵才满意地放人。 亲眼看着她将东西收拾好,出麒麟院的门前,楚无念站在月牙拱门下,朝那站在长廊下的人挥了挥手,“王爷等着我回来!” 她笑得肆意飞扬,宛若一只在花丛中翩翩飞舞的蝴蝶,眼睛一眨一眨的。 “路上小心。” 他轻声说道。 半双见到她从里面走出来,急忙跑上去,“小主。”方才她已经见到赵止洵回到了府上,看来真想楚无念说的,赵止洵是孕她出远门的,半双才放下心来。 “走。” 楚无念眉眼微扬,抓着她的手就上了马车,动作十分迅速。 一路上,她都紧紧攥着衣角,直到出长安城的门。 不知这回再去北界,能不能寻到魏长朝的踪迹,楚无念咬牙,眼里闪过一抹担忧。 待楚无念走后,秦天才来到赵止洵面前,低头道:“已经派人跟着去了,宫里也传消息回来了,是令妃干的。” “令妃。” 赵止洵微微眯眼,眸光沉下去,“去跟易忠说一声,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 秦天颔首,退了出去。 皇宫的御花园里,令妃正是得意之时,连带着御花园里的这一片红的绿的芙蓉花都看顺眼了。 她听探消息回来探子说,周北宁得到消息时脸色都变了,拿捏住了娴妃就等于拿捏住了他的命脉,这一趟差事他想好好办,难了。 手里捻过一片芙蓉花瓣,放在鼻尖闻了一下,她狭长的双目间满是笑意,忽然,脚下一滑,眼前一片繁花似锦的画面在她眼里转悠一下,她人已经滑落到花丛中,摔得满身泥泞不说,脚踝也扭到了。 “来人,来人啊!” 她大声叫喊,方才的得意感纵然间消失,只剩下满脸的惊慌和痛楚。 “娘娘,娘娘...”小翠急忙跑上来,将满身污秽的她扶起身来,小脸颤得厉害。 “你瞎了?!本宫都摔了这么半会才过来?!”她怒火中烧,抬手就给了小翠一个耳刮子。 脸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小翠的泪水立刻飚了出来,只扑簌簌往下掉着,也不敢发出声音来。 “奴婢去给您备菊花茶了...”这是她半个时辰前嘱咐她的,所以她这才来晚了。 小翠的身子微微抖动着,不敢抬头看她。 “没用的贱蹄子!” 拧一下她的耳朵,令妃提起沾满泥泞的裙子往前走。 走到御花园外,她才想起来平日里该有宫人当值的御花园,此刻走了大半个园子,连个人影都没寻着? 沉下眉头,她急匆匆回了容华宫。 小翠跟在她后脚进去,颤着手给她换上华丽的宫装,自从周抚霖成了五珠亲王之后,她的妃位虽然还没升,可吃穿用度都明显跟以往不同了,周文王没有提升妃位的事,她便也着急,得先帮周抚霖稳住如今的位子。 帮她梳妆完,小翠眼含泪光地站到一旁,脸上还留在她的巴掌印,肿了一大片,“扶我去椒华宫!” 令妃拧她一眼,伸出手去。 “是。” 将眼泪吞咽下去,小翠急忙接上她的手,往椒华宫而去。 娴妃还躺在贵妃床上,脚上缠了纱布,人只能在床上靠着软垫,手里拿着本医药文书,哪也去不了。 “姐姐,怎么这么不小心,在自个寝宫里也能摔了。”令妃扭着腰肢走进去,她还没生养过,这身姿保养得若少女一般,扭起来还带着几分风韵。 “再怎么小心,也有失足的时候,妹妹也该当心才对。”娴妃将手里的医书递到绿珠手里,眉眼温笑看着她。 被扭伤的脚踝上传来一阵痛楚,令妃的脸色明显一僵,转眼间便又恢复常态,“姐姐说的是,妹妹一定小心。” 这句话里,不知藏了多少把尖刀。 “我一听到姐姐摔倒的消息,便赶着过来看你了,可方才经过御花园时你猜怎么着?”她低低笑着,双眼却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人看。 “怎么了?” 娴妃不解,迷茫地问她一句。 “那御花园里啊,连个当值的宫人都没有,自从皇后娘娘被贬往汴州,这后宫也没个人经手,就变得乱糟糟的,姐姐的腿脚不方便,近来可别去那御花园了。”她拿着锦帕,擦了擦鼻尖,细声细语地叮嘱她。 娴妃的嘴角漾开一抹笑,“谢妹妹前来提醒,不然我这腿还没好,兴许又要添一道新伤了。” 瞧她的这副样子,像是不知道御花园的事,可这宫内出了她,没人会与自己作对了,令妃敛敛眸,过了半晌便站起身子朝她道别,“既然话我已带到了,姐姐你便好好养伤。” “不送。” 娴妃稍稍点头,等这人一转过身子,她的眉目才布上一层淡然。 令妃在她的宫门外站了一会儿,咬咬唇,朝御书房走去,陷害她的小蹄子她若是抓不到,心里咽不下这口气。 她等周文王处理完朝事,才进去,一进去这被摔伤的脚踝就现了原形,一瘸一拐地走在周文王的面前,“爱妃这是怎么了?” 他关切地问。 这不刚摔了一个娴妃,怎么又来一个令妃。 “陛下,您得为臣妾做主。” 让小翠搀着上前,她在外面早就酝酿好的眼泪立刻掉落下来,人看起来委屈得很,“怎么摔的?” 周文王伸出手,将她拥入怀里,抚了抚她的手。 不得不说,这人保养得十分不错,有了周抚霖傍身,她便没想着要自己诞下一个龙嗣,后宫的妃嫔生龙嗣,那都是要在鬼门关外走一遭的,她知道自己的妃位低,又是贴身宫女仗着主子的福分爬上龙榻的,处事更是小心翼翼。 如今周抚霖有出息了,她的身子又保养得好,倒是最得龙宠的,连娴妃都赶不上她。 “今儿光景好,臣妾又在寝宫中闷了这么多日,便想着到御花园中去走走,可谁知晓御花园里竟没个当值的,就连臣妾不小心摔着了,也是小翠去沏了菊花茶回来,才将臣妾扶起来的。” 她扭一下身子,眼里满是委屈。 周文王一惊,“竟有这事?” “真的,这后宫里没了个掌事的,宫人们便无法无天了,没人按着规矩来做事。”令妃嘟囔着朝他控诉。 周文王沉下眉目,令妃倒是提到了他的痛处,这后宫里没个人掌事还真不行,他也不能一直拖着。 上回周后禁足,娴妃掌事过一次,后宫的事都处理得不错,可那是在周抚霖还没成五珠亲王的时候,如今周抚霖的身份比周北宁的还要高,再让她来掌事就说不过去了。 可怀里的人? 周抚霖抚着她的手不经意用了些力,令妃轻轻皱了一下眉头,“陛下,您捏疼臣妾了。” 这一阵娇嗔声里,蕴满了风情,便是丫鬟出身自带的狐媚性子,上不得台面。 正左右为难之际,令妃倒是也聪慧,知晓他在犹豫,抢先开口道:“臣妾想审一审那日当值的宫人,给他们点惩戒,这样他们日后便不敢了,也能给此刻懒散的宫人们点教训。” 闻言,周文王点了点头,“爱妃说的在理,你摔成这样,自然该给他们点惩戒,不然这后宫便乱得不成样了。” 他也没犹豫,应了她的请求,正好也平一平这后宫的事端。 “臣妾谢皇上。” 心里虽不爽,可令妃的脸上还是笑成了一朵花,亲昵地往他脖子上靠了靠,眉眼间俱是风情。 周文王也笑着,他知道这人心里打的主意,只是能缓一会便缓一会。 得了周文王的指令,令妃的腰杆子挺得更直了,直接就找来掌事太监,命他将当日在御花园中当值的宫人名册递到她面前。 掌事太监知晓她如今的地位,也没敢耽搁,回去便拟了册子交上去,名册上的宫女太监俱被叫到她面前,一个个低着头,没人敢抬起头来。 风声多少传了一些出去,此刻他们的身子都微微颤抖着,心里十分惧怕眼前的令妃。 令妃坐在梨花木椅上,捋好衣袖,一个个盯着他们,“昨日你们理应在御花园里当值,为何申时一个人都没有?” 她冷目,一副严苛模样。 宫人们纷纷低目,一个稍微胆大些的小太监嗫嚅着开口,“昨日掖幽庭中有奴仆出逃,人就在御花园的范围内,易统领带人追过来,人多眼杂,便让我们先撤了,他说待他将人抓到之后,再让我们回去当值。” 令妃拧眉,“易统领?” “正是,所以我们才全都撤了,并非是有意要撇下差事不做...”几个小宫女怕受罚,立刻跟在他后面应和着。 易忠这个人,令妃有印象,在周文王的寿宴上,周祁炎和苏锦瑟的事便是他得了消息,禀告到御前的,也就是那回,周文王才将他提拔为南宫门的统领,御花园确实是在南宫门侍卫管辖的地方,他将那里当值的宫人遣开也十分合理。 思衬了半晌,她才又开口问道:“那花圃中的小径你们为何没有修葺好?”她脚底下滑的那一块地方,明显就是没铺好。 此言一出,眼前站着的一排宫人全都扑簌簌跪到地上,个个往下磕了响头,“令妃娘娘明察啊,花圃里的小径我们都有仔细修葺好的,并未有一处是缺漏的。” 撤离之前,他们都查视过一遍了。 “那等易统领过来,你们可敢与他对质?”要想继续往下查,就得与易忠对质,这是毋庸置疑的。 “奴才等愿意。” 令妃的身份是要比易忠高的,他们是要先对她低头。 微微眯眼,令妃叫来掌事太监,让他去将易忠叫过来。那时候易忠正在南宫门当值,见到掌事太监过来,也没推脱,直接就跟他去了令妃那儿,上前朝她行礼,“卑职见过令妃娘娘。” 姿态是恭谦的。 令妃抬手,示意他起身,方才缓缓问道:“本宫听说昨日有掖幽庭的奴仆逃了,人可抓到了?” “抓到了,在御花园外抓到的。”易忠低着头,神情肃然。 令妃一眼晒然,“那你们没进御花园内搜捕?” 易忠稳稳回着,“本想进的,可将御花园中当值的宫人们都清了之后,便外墙寻到了那奴仆的踪迹,便没进去。” 这么说来,昨日是在她进园子之后,当值的宫人们才从御花园里撤离,却独独没人进园子里知会她一声,她用力拍一下手边上的茶桌,“既然有掖幽庭的奴仆逃离出来,为何没人知会本宫一声?!” 这一下,宫人们的脸色都变了,“奴才们以为娘娘早就出园子了,加之命令来得突然,便没进园子里巡视...” “统统拉下去,杖责二十大板!” 闹来闹去,到头来竟是一场乌龙?令妃气得脸上大怒,直接就朝眼前战战兢兢的宫人全都下了罚令,一个也没放过。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几个细皮嫩肉的小宫女哀嚎,可只嚎了几声,便被拉了下去。 容华宫的前院安静下来,令妃方才对面前的易忠道声歉,“有劳易统领过来这一趟了。” “娘娘要审问,将卑职叫过来对质是卑职的分内之事。”易忠微微颔首,镇定自若的神色,没给她一丝难看。 令妃点了点头,他方才转身离开。 身上的铠甲响了一路,令妃的脸上有些难看,她没审出个所以然来,还在周文王的面前夸大其词,这回想是不好交差了。 果然,从陆安那里得知御花园的事处理结果后,周文王的脸色拉下去半截,看来这后宫还没乱,令妃也不适合掌管后宫的事,还能放一放。 这么一想,他倒是轻松了不少。 赵止洵坐在麒麟院的长椅上,手里剥着上次楚无念给他剥的果子,放入果盘里,也没吃,而是一边剥一边听易忠说令妃审理御花园案子的事。 听完,他冷笑一声,“这只是给她长一长记性,日后她若是再敢坏本王的事,有她好受的。” 手里的果皮被他稳稳剥下,瞧着这皮白柔嫩的果子,这人的眼眸子里忽然就布上一道柔光。 “那卑职先行告退。” 话已讲完,也不知这人为何没完没了地剥着果子,易忠以一副看不懂的样子退了下去。 等人走后,雨堂走上前,看到那盘白花花的果肉,立刻咽了咽口水,以为这回又是给自己的,眼珠子就没从那上面挪开过,一直盯着。 “你没事做?” 察觉到这人在他身侧站了许久,眼神炙热地盯着果盘里的果肉,赵止洵皱了皱眉。 “爷,这,这不是给奴才的吗?” 雨堂指一指桌上的果盘,壮着胆子问他,如今楚无念又不在,他又不喜欢吃,可不只能落到自己头上了吗? 赵止洵恨不得踢他一脚,冷声道:“你滚不滚?” “滚滚滚,奴才这就滚。”眼角直抽抽,雨堂可怜兮兮地退了下去,眼中还留着那盘果肉的影子。 他抱着长廊下的柱子,一张脸耷拉下去。 赵止洵自己也不知为何要剥着果子,还将果核一个个排列好,兴许是手痒了吧? 剥完最后一个,他才叫来雨堂,让他打盆水过来,将手洗净,擦干后将湿巾扔到他手里,看一眼没人动的果盘,他端着那盘果肉进了书房。 嘴角抽搐一下,雨堂认命地将水盆端走。 也不知那人到北界边陲了没?端着果盘往前走,赵止洵的脑海里蹦出那人的身影来。 楚无念掀起车帘布,看着半双将通关文牒交到守城的守卫手里,方才平安入了城。 此刻已是日落时分,黄昏的光将整座北界城笼罩住,染上一层金光闪闪的烟霞色。 好看极了。 楚无念仰起头,满城的风光落入她的眼中,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要先找到魏长朝。 沉了沉眉,她让半双驾着马车,先到客栈里安顿下来,夜里才好潜入将军府。 入了客房安顿好,半双方才开口道:“小主,今夜我们可还是要潜入那宇文长策的院子?” 楚无念摇了摇头,沉声回她,“我们去宇文青云的院子。”上回没在宇文长策的院子里寻到信物,她想定然是不会放在他那里,即使是隔了这么长一段时日,也是一样。 “那我们得更小心才是,那宇文青云看起来,是很不好惹的。”半双撇撇嘴,上回被他抓住的余悸才在她心底徘徊。 “我知道,若是一有异常,我们立刻撤!”楚无念敛紧眉目,她已经被宇文青云抓到两次了,这回也没有赵止洵护着,若是再被他抓到,恐怕连长安城都回不去了。 想到这,她的眸光忽然就暗了一下,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半双点点头,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天色暗下来后,她们二人穿上夜行衣,来到将军府外,寻了另一处高墙,摸黑潜了进去。 凉小小 说: 哇,哪位小可爱给我投了那么多钻石,谢谢哇!    第五十八章:她信他 将军府两头的长廊上都有一盏盏绢灯挂在房梁上,夜已深,绢灯照得长廊一片幽暗,两道长影拉在廊子上,楚无念脚步轻盈,在前面探路,半双踩着她的脚印往前走,回头留意后面的动静。 夜风吹得两旁的凤尾竹一片摇曳,发出娑娑作响的声音,树影落到她们二人身上,摇得半双心间微颤,不敢离楚无念多半步远。 忽然,她身侧的凤尾竹发出一阵声响,“咔”地一声,好像是地上掉落的枯枝被人踩到了。 “小主!” 半双一把伸出手,扯住楚无念的衣角,她顷刻间回头,朝半双指的方向看去,原地除了摇曳的凤尾竹,旁的也没有。 “小心点。” 楚无念宽慰她一声。 半双敛下眉头,擦去额角上流下的汗珠,跟上她的脚步。 穿过长廊和一片竹园,才进到宇文青云的院子,院子两旁摆满了兵器和木桩,都是给他练武用的。 屏下呼吸,悄悄爬到他窗口下,楚无念拿出备好的迷迭香,吹入他的屋子里,白色的烟雾顺着竹筒一点点往里面扩散。 “砰!” 里面忽然发出一道响动声,脸色一惊,她身子往后一翻,落到半双给她腾好的藏身处。 下一刻,窗口上蹿出一道黑影,动作利落地沿着长廊往外跑,“抓刺客!抓刺客!” 倏地,院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四周的灯全都亮了起来,“小主,咱们也赶紧走吧!” 半双神色一紧,急忙楚无念的手腕就要猫着身子往墙面边上跑,被她一下拉回来,“他们去追方才的黑衣了,这会我们出去只会自投罗网!” 她捂住半双的嘴,将身子埋得低低的。 火光照映间,她透过眼前的凤尾竹看到了领着侍卫赶来的宇文青云。 不好! 她暗叫一声,她们来得真不是时候! 带着盔甲响动声的侍卫从铺着木板的长廊下跑过,躲在木板下的二人大气都不敢出。 等到上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楚无念才带着半双从长廊下撤离,火把光在前面照着,惹得后面她们逃匿的路线更黑,于她们十分有利。 脚步匆忙又凌乱,二人顺着之前进院子路往外跑,眼看着就要跑到空无一人的高墙下,楚无念只觉得周身忽然涌过来一阵血腥味,下一刻,她已被人死死攥住喉结。 是刚才的黑衣人?! 眼角余光瞥到这人身上黑色的衣衫,楚无念的身子僵住,“别乱动!”耳边上传来一阵低吼声,气息急促又紊乱。 “啊——” 半双的声音刚从嘴里出来,被身前这人凛厉的双眸一瞪,立刻用手捂住嘴巴,半点声音也没敢再发出来。 “带我出去!” 他抬眸,目视一番眼前的高墙,他的后背上中了利箭,多用点力就会拉扯到伤口,没法跃上高墙。 那些与他们反方向追捕的侍卫似乎是发现刺客没在前面,又迂回追捕,带着盔甲的脚步声离得越来越近,这人身上的血腥味太浓,他们循着血腥味一定会很快就会追上来。 况且,到时候外面围满了侍卫,他们一个也别想逃! 咬咬牙,楚无念跨步往前走,半双掩去眼中的惊慌,护在他们身后,三人来到墙边上,楚无念和半双一人架着一边他的身子,将人拖到高墙上,半双的身手不好,几乎要掉回去,好在被这人抓了一下腰部,才没往回掉落。 楚无念横眉,三人齐齐跃到外面的高墙,把将军府内的吵闹声一下子隔绝开,见到外面街灯下马车,黑衣人松开抓着楚无念喉结的手,将人一把推开,要朝马车奔去时,见到摔在地上的人,他方才还凛厉的眸光瞬间滞了一下,随即奔到马车上,车辕上的车夫策马离去。 “小主!咱们也快走!” 半双将楚无念从地上扶起来,匆匆离开。 宇文青云带人追到外面时,清寂的长街上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一片萧然的街灯。 那黑衣人身上已经中了箭,如何还能跑得这么快? 宇文青云脸上一阵懊恼,只好让身后的侍卫先撤下。 “哥,你没事吧?!”宇文池落听到动静声,一脸焦急从屋子里跑出来,见到宇文青云站在府门外,她朝这人跑过来。 手腕被她抓着,宇文青云摇了摇头,“有人要潜入你的院子里,你怎么不与爹爹说一声?” 宇文池落的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双瞳里只有眼前的人,她的发丝还没来及绾好,穿上一件外衫取了剑就往外跑。 “不想让父亲担心。” 他眼底划过一阵沮丧。 “爹爹也起身了,在前厅里等你呢。”方才她冲出来时,碰到了宇文长策,脸色不太好看。 “我这就过去。” 拍拍她的手背,宇文青云才将她的手拿下来。 “我同你去。” 宇文池落敛下眉头,直接就跟上他的脚步,眉眼里俱是前面这人的身影。 宇文长策已经穿戴好,一脸肃然地坐在前厅里,见到他们二人一前一后走进来,他沉下眉头问宇文青云,“没抓到人?” “没有。” 宇文青云摇了摇头。 “你若是早点跟为父说,这刺客许就逃不掉了。”宇文长策身子坐得端直,神色硬朗,双目里倒是没有责怪的意味。 “云儿不想叨扰父亲。” 他明白宇文长策话里的意思,在发现自己的院子里有人闯入的痕迹后,他若是能知会宇文长策,让他从军营中调一队烈焰军过来在外面围着,那黑衣人必定跑不过了,可他不想惊动府里的人,便只带了自己身边的几个侍卫在府中各处守着,才给了那黑衣人逃脱的机会。 宇文长策的眉目松下来,“你年纪尚浅,谋划事情的经验欠缺,这为父知道,可你我二人乃父子,若是不能联手并战,许多事情都会做不好。” “云儿记住了。” 宇文青云听得出他话里的话,只是,他的双拳还是忍不住攥了攥。 “哥哥,父亲说的对,而且不仅要你们父子联手,还有落落我也要和你们联手!” 宇文池落挽过他的手臂,扬着一张脸,眉目弯弯。 宇文青云侧过头,对她笑了笑。 她这副乖巧模样,宇文长策也只有在见她在宇文青云面前才会这样,无奈地摇一下头,他开口道:“夜也深了,你们也回去歇下吧。” 说完,让守在前厅外的侍卫退下,宇文长策回了自己的院子。 “哥哥,落落与你一起回去。”宇文池落对他十分黏糊,这会儿也不肯撒手,拉着他就往外走。 宇文青云还在想那黑衣人的事,便任由她拉扯着。 “小将军,屋子里有迷迭香的香味!”刚才只顾着追人,这会儿打开房门,先进去的侍卫一个转身立刻退了出来,低头朝他禀告。 “迷迭香?!” 霎时间,宇文青云的双眸间满是凌厉。 侍卫点点头,这才打开屋子让他进去,鼻尖扇动一下,一股轻柔的迷迭香味充入他鼻间,衣袖一下翻动起来,宇文青云将鼻子捂住,退了出来沉声道:“清掉。” “是。” 侍卫应承下来,带着人进去清理。 “哥哥,难道是那黑衣人留下来的?”宇文池落站在他身后,白皙嫩滑脸一下子拧起来,眼神露出凶意。 宇文青云站到长廊外,凝着露重的黑夜,忽然,见到长廊下的凤尾竹有一处被然踩踏过,再回头看一眼,正对着他屋子的窗口,嘴皮子冷笑一声,他才沉声回身后的宇文池落,“不是。” 显然,今夜有两拨人潜入了他的院子。 这下好玩多了。 敛下眉头,他跃上长廊,将手置到宇文池落的肩头上,嘱咐她,“你该回去歇息了。” “可是哥哥你的屋子...” 她撇撇嘴,想亲眼看着宇文青云躺下再回去。 他的眸光沉下来,“听话。” “知道了。” 眉头耷拉一下,宇文池落跟着婵枝离开了。 看着她乖乖离开,宇文青云才回到屋门外,侍卫告诉他屋子已经清理好,黑衣人碰倒的是桌边上的一个釉彩,也已经被下人清扫干净。 凝一眼这熟悉的屋子,宇文青云一个扫腿,坐在床榻上,闭上双眸。 赶回到客栈里,半双还余悸未消,她急急忙忙找到备好的药箱,跑回到楚无念身边,掏出药来替她处理脖颈上的红痕。 “小主,会不会是那宇文青云惹上了什么仇家,才有刺客闯入他院子的?”半双捏着药瓶,微喘着气。 青黛色的眸子裹着眼前的烛火,烛光在楚无念的双眸里摇曳,她抿抿唇,尔后才说道:“好像不是,倒像是跟我们一样,去他的屋子里找东西的,忽然被我吹进去的迷迭香惊动到,才跑了出来。” 而且宇文青云带人来得那么快,想是早就部署好了,就等着黑衣人落网,谁知道她们忽然闯进去,才打乱了他的计划。 这么看来,那个黑衣人应该不是第一次潜入宇文青云的屋子。 难道,黑衣人的目的和她的一样? 皱皱眉头,楚无念的眸光蒙上一层疑虑。 半双替她擦好药,将她的衣襟拉好,尔后叹了声气,“这回惊动了将军府里的人,我们想再进去就难了。” 她们这一趟北界边陲,不就白跑了吗? 想到这,半双的脸色更难看了。 楚无念抓上她的手,“别怕,我已经想到法子了。” 心里还沮丧得厉害的半双,一听到这句话,立马就来了精神,也抓着她的手问,“什么法子?” “明日你就知道了!” 楚无念冲她眨眨眼,眼尾卷出一抹狡黠。 半双皱了皱鼻尖,“小主,您这副样子好像一个人...” 长长的眼睫扑簌簌闪了一下,她问道:“谁?” 半双绞着手指头,过了好一会才嗫嚅道:“洵亲王...” 那人? 楚无念前一刻还舒展的眉眼立刻蹙了下,训她一声,“一定是你看错了。” “真的。” 半双眼神坚定,坚信自己没看错。 “我累了,快去给我备上热水,我要沐浴!”她摆出小时候九公主的谱儿来,命令她。 “是。” 半双委屈地应一声,起身给她备热水去了。 明明九公主的谱儿,为什么跟洵亲王命令他身边的奴才也有点像? 半双想不明白,出屋子前还挠了挠头。 楚无念脱下身上的夜行衣,将腰间上的腰带脱下来时,一颗东西从青绿色的腰带上掉落下来,“嘣——”地板上发出一道声响。 眸光敛起来,楚无念低下头,盯着从她腰带里掉落下来的东西,她蹲下身子拾起来,才发现是一颗果核。 想起那人坐在长椅上,伸手帮她接果核的画面,楚无念的唇角露出笑意来,眸中星光点点。 果核圆滑,楚无念收进手掌心里。 于是,等半双拎着水进屋子里时,就见到方才还一脸正色训着自己的小主,这会正蹲在地上傻笑,她走到这人面前,蹲下身子歪着头看她,小声问,“小主,您怎么了?” 她瞧了一圈这地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啊。 楚无念身子一缩,攥紧手里的果核,站起身子撇撇嘴,“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还不快将热水备好。” 又训了她一句,她走到屏风后,将手掌心里的果核收进袖袋里。 半双撇撇眉头,将水抬到屏风后面,倒进浴桶里。 她在亲王府里扮的是赵止洵身边的侍从,即使出来也是一身男装,半双替她解下胸口前的束带,她才伸腿迈入浴桶里。 许久没有这么泡过澡,楚无念觉得身子轻松不少,水雾缭绕,她慢慢闭上双眼。 半双挽着毛巾,替她擦肩膀,水声潺潺,化开一抹潋滟的夜色。 周北宁一去到江北,秦天派人护送的一千万两白银也交到了他的手上,一同交到他手上的,还有一封赵止洵的信。 信上说他的母妃在后宫里没事,作案之人也已经吃了教训,不会敢再轻易动手,而他在江北凶险,若是遇到险境脱离不了,可到落霞山庄上寻一位姓温的姑娘,她会给他指条明路。 看完信,周北宁的心安下来,他将手里的信一伸,眼前跳跃的火苗燃上书信,生出一团火光,他坐到长椅上,将身边的护官韩溪叫进来,命令道:“去将江北城的知府叫过来。” “是。” 神情一凛,韩溪应下声来。 江北的知府蒋太厉一早便候在知府里,朝廷要派一位官员过来平定江北的民怨,这他是清楚的,可来的是哪一位官员,他还不得而知,只知道这位官员昨日便进了江北城,行事低调,以至于他今日一早才收到消息,一得到消息他便在知府衙门里候着了。 这会,远远地就瞧见一位侍卫装扮的人从府门外走进来,手里拿着宫里的令牌,他急忙迎上去,倾下身子,喊一声,“下官乃江北城知府蒋太厉,不知大人何时入的江北城,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他以为眼前的韩溪,便是朝廷派过来的人。 “大人弄错了,卑职并非是陛下派来平定江北民怨的官差,四皇子才是,他请您过去一趟。” 韩溪开口干脆,三两句话就将他欲要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蒋太厉的身子颤巍一下,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一来是他认错人出了糗,一来是朝廷派来这人的分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 “大人请吧。” 瞧见这知府大人一时没了动静,韩溪厉声提醒他。 “是。” 身子一抖,蒋太厉才应下声来。 跟在韩溪后面进了周北宁临时入住的府衙,蒋太厉一见到眼前长身而立的男子,立刻撩起官服跪下身去,“下官不知四皇子入了江北城,有失远迎,还望四皇子恕罪!” “大人请起。” 周北宁脸色和善,抬手示意他站起身子。 “谢四皇子。” 蒋太厉的后背上浸出一层冷汗,他以为长安城来的四皇子是个官威十分大的人,这会听到他这和善的语气,方才稍稍放下心来。 “我叫大人过来这一趟,是想叫大人拟一份江北城的官员名单上来。往年我皇兄办理江北赈灾的差事时,少不了有官员相助,便想让大人给我拟一份,我好叫这些人来协助我平定江北的民怨。” 周北宁微微笑着,神情沉稳,除了眼角眉梢偶尔透露出来的稚气,蒋太厉很难相信他只是个刚刚成年的皇子。 “下官这就回去拟!” 听到只是协助他办理江北的差事,蒋太厉的心又往下放了一寸。 自从周祁炎被废黜太子之后,不仅是他的内臣遭了殃,连带江北一带跟他有裙带关系的官员都人心惶惶的。 “大人尽快。” 将人送走前,周北宁一直笑着的。 瞧着这人没一丝怀疑出了他的府衙,他才收起脸上的笑意。 笑里藏刀的功力是最震撼人心的,这是赵止洵嘱咐他的,他一直记在心上。 正坐在水亭中摆弄乾坤盘的温苼,也收到了赵止洵的信,信上说的是周北宁的事。 手指尖抚过上面熟悉的字迹,她清隽的双眼生出一丝柔意来。 即使是信有所托,她也很高兴。 “姑娘,四皇子将江北知府蒋太厉叫到了府上,想来是要开始着手处理江北遗留下来的祸患了。” 池壁从外面打听完消息回来,倾下身子朝温苼禀告。 “嗯。” 温苼微微点头,眼光不曾从眼前的字迹上挪开,唇角微微勾起。 这段时日,那人的红鸾星动得厉害,想来是与楚无念之间又多了一些纠缠,可他上次也说过不会让那人毁了他,她信他。 “姑娘思念王爷,想必王爷一定会知道。”看她盯着手边上的字迹发愣,池壁多了句嘴。 “此生能与他相识,我便满足了。” 她眼里的笑意更浓,嘴上是这么说的,可心里,还是想要得更多一点的,这她心里十分清楚。 可一想到那个掖幽庭里出来的女奴,她又蹙了蹙细眉。 那人就像是天上的明月,不是一般人能触及的,为何偏偏非但让那个女奴碰到,还摘下来了呢? 这一点,她没算出来。 麒麟院里,赵止洵手里正拿着池壁交到他手上的精致木盒,里面放了一个香囊,很小,是能抓在掌心里的那种小,里面装了他惯点的天竺葵香。 香囊下面绣了他的字:正琅。 除了这两个字,再无别的。 凝了手里的香囊一眼,他眉目微沉,将雨堂叫进来,雨堂低头在他面前,“爷,您叫我?” 将手里的盒子交到他手上,他薄唇轻启,“拿到库房里放着。” “啊?” 看一眼这手里的盒子,雨堂便想起来是温苼姑娘送的。 “嗯?” 见他一副讶异状,赵止洵皱起眉头,好像随时都会骂他的样子。 雨堂撇撇嘴,照办了。 这人没扔掉,也已经算是怜惜了,他心想。 可库房里摆着的那堆东西,又有哪一件是他怜惜的?怜惜的他不是放在手边上,就是随时带着。 就像是,就像是无念姑娘送给他的那个荷包。 雨堂想了一路都没想通,将盒子好好存放在库房里,他才出去将门锁好。 赵止洵拿起桌上的文书,文书一挪,就见到了放在案桌上的果核,那日偷偷塞了一颗到那人腰带里后,他也往手里拿了一颗,一直被他放在案桌上,每日批阅文书时,他都能见到这颗果核。 修长的手指伸出去,他将果核抓到手里,手指馥来回摩挲着,果香盈入他的鼻息间,俊逸的墨眸里忽然就撞出一抹柔光,闪闪生亮。 才走了三日,怎么就这么想了呢? 突然,盯着手里的果核发愣的洵亲王皱起眉头来。 不行,下次不能再让她自己出远门了,怎么着也得把他带上。 他下颌绷紧,自己点了下头,算是允了自己心里这突然冒出来的想法了。 “爷,老夫人过来了。” 雨堂将盒子放到库房里,又回来在他面前站了好一会了,他都没反应过来,一直看着手里的果核傻笑。 这果核,有什么寻常的? 雨堂聚起眸光,凑上前去。 眼前忽然闯进一张脸,赵止洵立刻将手里的果核收起来,怒目瞪向他。    第五十九章:射箭 带着威凛的墨眸,把雨堂吓得往后退一步,手扑腾两下才站稳,他立刻稳下神色,重复道:“爷,老夫人过来了。” “怎么不早说?” 心下一沉,赵止洵训他一声。 萧氏过来定会问楚无念的事,自从她知道楚无念是女儿身之后,对她是颇为满意,上回他们到寿安堂中用晚膳,她还提了开枝散叶的事,可见对楚无念是上心的,他总不能说人出远门了。 赵止洵脚步匆忙,雨堂在后面追着,“爷,您就照实说的了呗。”他明白赵止洵的顾虑,可也觉得照实说没什么。 楚无念本就不是府里出来的人,掖幽庭里的奴仆,去卫陵祭奠一下自己的生母,这是孝顺的好事,说了没准萧氏对她的印象更好。 匆忙的脚步一下子慢下来,赵止洵微微怔一下,雨堂说得在理,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上面,定是想那人都要想疯了。 他摇摇头,敛下心神,朝在庭院里看花的萧氏走去,“母亲。”赵止洵上前唤了一声。 “洵儿,怎么不见你这院子里的丫头?” 果不其然,她问出口的第一句话,提的就是楚无念。 “去卫陵祭拜她的生母了。”他没隐瞒什么,如实说了便是。 萧氏脸上了然,眼中生出一抹欣慰的神色来,“是个孝顺孩子,我说怎么不见她这几日过去看我了。” 她念叨着。 “等她回来了,我让她过去看您。” 赵止洵低下身子,让她抚着自己的眉眼。 “嗯,我知道你是心疼那丫头的,不让她随意离开,我便是过来看一眼罢了。”她乐呵呵笑一声,再同他说了一会的话,便让崔嬷嬷推着自己出了他的院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阵玉兰花的清香味,三月快过去了,赵止洵将手里的果核收好,出了麒麟院的门。 车夫将马车驾到张临冲的府外,雨堂上前敲了敲他的府门,守门的小厮一看是亲王府里的人,立刻赶回去通禀。 张临冲提着衣袍从府里走出来,上前到马车外相迎,“王爷。”张氏的案子得以真相大白,他打心底里感激赵止洵,这会一听到他来了府上,便放下手中的事赶了出来。 赵止洵从车厢内出来,微微点头道:“张大人近来可好?” 张临冲躬着身子,“舍妹的案子一了,我便一直在安顿她的两个孩子,两个小家伙如今在府上也适应了,下官便也欣慰了。” 赵止洵眯起眼眸,“那便是过得不错了。” “都是托了王爷的福,王爷到鄙府来可是有什么急事?”意识到自己太过失礼,张临冲急忙将人往府里引。 “倒是没什么急事,只是有件事想替陛下分忧。”待落座到长椅上,赵止洵才缓缓开口。 “哦?” 张临冲不太明白。 “皇后娘娘被贬谪后,这后宫的凤位便一直空着,陛下嘴上虽没提这事,可心里一直记挂着,后宫安平,才算是帝后之福。” 张临冲乃户部尚书,后宫的妃嫔位份,都记录在册,在户部里存着,这事得由他开口提。 “这是陛下亲口所言?” 没有周文王的口谕,张临冲是不敢冒这个头,妄自揣测圣意的。 赵止洵拂了拂手里的茶盖,“上回皇后娘娘被软禁在鸾凤宫中,娴妃娘娘曾接手过后宫的事,后面皇后娘娘从鸾凤宫中出来,从娴妃娘娘手上接过了后宫掌权之势,有这一出事在先,陛下就算是心里有后宫凤位的人选,也不会轻易说出口。” 言外之意便是,周文王的心里是有这一出想法的,可是碍于帝皇颜面,才没说出口。 他眸光加深,“所以本王方才进府前才说了,有件事想要替陛下分忧。” 张临冲是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的,此刻听完这一番话,他点了点头,“王爷所言,下官心里已明了。” 话都这么说了,就定会照他说的做的。 赵止洵眸光微抬,轮廓分明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来。 出了张临冲的府门,回到马车上,他微微勾起唇角。上回放周后出来,便是他私下到周文王面前给她求的情,如今若是再去到他面前将娴妃举荐上去,难免惹周文王生嫌,这件事便只有推给张临冲去做了。 次日的早朝之上,张临冲寻了个合时宜的时机,站出官列,低头朝周文王禀告道:“陛下,近日来,尚书院的官员们整理后宫妃位的位份表时,遇到了一件棘手事。” 他倒是也聪明,寻了这么个由头来开口。 周文王眸光微怔,问他,“何棘手事?” 张临冲身子往下一鞠,“自前皇后被贬谪后,这后宫的凤位就一直空着,位份表上的皇后名一直是空白的,这位份表添置不上,恐怕后面会惹出编排出乱的乱子来。” 他说得极为苦恼。 “后宫的凤位,是空了有一阵子了,总该要有人顶上的。”令妃审理御花园的案子已经过了好几日,他也正想着有人能在朝堂上开这个口,这样他才好将这件事办妥。 周文王假意思衬片刻,过了一会才开口问,“依张卿所言,心里可有合适的人选举荐给朕?” 这话顺得,让张临冲怔了一下,一切都在按着赵止洵昨日跟他说的走着,眉眼一扬,他低着头道:“臣瞧着,娴妃娘娘是个人选,她出身于贵阀门第,从小又受书香熏陶,处世之道是十分得体的。” 周文王满意地点点头,“张卿言之有理。” “陛下,臣倒是觉得娴妃不是合适的人选。”谁知,周文王的话刚从嘴里说出来,回声还没从宣武殿中完全消散,司马修便开口阻拦了。 话锋之快,惹得朝中的好几位臣子都抬眼朝他看来,也包括赵止洵。 娴妃登上后位,似乎与他没有任何干系,他为何要将麻烦往自个身上揽? 一瞬间,周文王的脸上变得有点难看,他挤出微笑问,“司马卿有更合适的人选?” “二皇子为五珠亲王,四皇子为双珠亲王,若是让娴妃娘娘登上后位,这皇嗣排位表不也乱了吗?” 他说的振振有词,心里是没有挤兑张临冲的意思,可这话一说出来,倒有点像挤兑他的意思,让张临冲的脸上划过一阵诧异。 “可令妃娘娘出身卑微,如何能坐上这凤位?”张临冲出言驳他。 “张大人别急,下官只是按这二位皇子的位份来提出言论罢了,至于这后宫之位落到哪位娘娘的身上,臣想陛下自有定夺。” 这话说得巧妙,赵止洵沉了沉眉目。 本可以顺着张临冲的意思往下说,顺理成章将娴妃举荐上来的,可司马修一出来,这事想要再这么办便不顺了。 朝中的臣子皆窃窃私语,都在商榷到底是哪位娘娘上位比较合适,讨论了好半晌,也没给出个结果来。 朝堂上聒噪,周文王拧拧眉,只能让下面叽叽喳喳的臣子先退朝。 出到宫道外边,赵止洵才吩咐秦天,“去查一查,司马修与娴妃有何纠葛?” 秦天微微低首,“是。” 上马车前,他看一眼走往宫道尽头的司马修,眸中墨色流转,若是没纠葛,他不会横插一脚进来。 “王爷,下官尽力了。”自知事情没有办好,张临冲过来朝这人赔礼道歉。 赵止洵收回眸光来,朝他笑道:“无妨,张大人不必放在心上,立后的事等陛下定夺即可。” “是。” 张临冲朝他鞠一躬,方才离开。 收了佩玉,赵止洵掀开车帘进到车厢里。 周文王在龙椅上坐了半晌才站起身子,陆安开口问他,“陛下,可是要去御书房?” “不了,今日去椒华宫。” 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人有点憔悴。 “是。” 陆安搀着他,出了宣武殿。 娴妃伤到脚踝,已经休养得差不多,加之她会些医术,调养得还是不错的,周文王进去时,她正在院子中捡拾草药,十分认真。 “朕说怎么还没进来,便闻到了一阵药香,原是你在这捡拾晾晒。”他笑着和睦,走过去站到他跟前。 明晃晃的皇袍映照下来,娴妃才知道周文王人过来了,她急忙放下手里的草药,给他行礼,“臣妾见过陛下。” 绿珠和初月也跟在后面行礼。 “都起身吧。” 周文王抬了抬手。 三人听了,才抬起身子。 “陛下瞧着脸色不太好。”娴妃一见到他这张脸,便脱口而出。 “是有些难受,所以便过你这边来,让你替朕捏一捏。”周文王让她揽着,进了她的内殿。 绿珠和初月急忙将地上的草药收好,到宫门外守着。 “娴妃娘娘不愧是饱读医书,陛下已经有好几日未能好好入眠了。”陆安心里欣慰,便跟在后面夸了一嘴。 “本宫也只是略读过几分医书,算不得有什么高明的医术,陆公公过奖了。”娴妃一边给周文王铺软垫,一边回他的话。 陆安也笑着,守在这二人面前。 周文王躺好后,娴妃才跪下身子,给他身上的肩骨。 “你脚踝上的伤可全好了?”见她跪着,周文王记挂起她脚踝上的伤来。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臣妾这么跪着不碍事,伤不到脚踝根骨的。”娴妃凑近些,朝他解释。 周文王拍了拍她的手,“那朕便放心了。” 待她捏得差不多了,全身都舒适下来,周文王方才开口问她,“若是让你当上这后宫的凤位,你可愿意?” 娴妃眸光凝滞一下,捏着他的手倒是没停下来,也听不出来他这话里是在试探还是真心实意相问。 “后宫妃嫔众多,二皇子又是五珠亲王,怎么也轮不到臣妾来做这个皇后。”她敛敛眉,轻声回他。 周文王侧身,撑起半边身子凝着她,“可朕执意将这个位子教到你手上呢?”若是这人坚定,这位子她是能坐得了的。 纵观整个后宫,除了她便是令妃来坐了,可令妃的出身,实在不适合。 娴妃亦是凝着他,过了一会颔首应声,“臣妾谨遵圣意。”这话的意思,便是他若是下了旨,那这凤位她也是会接到手里的。 周文王的双目露出欣慰来,将她的手抓到掌心里,“有你体恤朕,与朕一同站着面对,朕便心宽了。” 娴妃低垂着眼,接续帮他捏筋骨。 他便在椒华宫中午歇了。 小翠将消息递到令妃面前时,她整个人傻眼了,朝堂上臣子们刚提了立后的事,周文王转头便去了娴妃那儿,此刻还在那午歇了,她心里顿时焦急万分。 这厢周抚霖也从昭星殿赶过来了,宫门一关上,母子二人的脸上都变了色,“看陛下这意思,是要让娴妃坐上后位的位子了。” 令妃急急说道。 周抚霖谋划夺嫡之事多年,脸色最先镇定下来,他宽慰道:“母妃莫慌,朝殿之上,儿臣听父皇的意思,是嫌母妃的出身卑微,才不愿将位子交到母妃手上。既然出身拼不过娴妃,母妃可从别的事上下手,惹得父皇青睐。父皇喜欢清心寡欲之人,母妃何不多到仁陽殿中诵经,以示诚心。” 这是周抚霖能想出来的最有效的法子。 “可这立后的旨意马上就要下来了。”就这么短短几日,周文王能看到什么诚心。 “只要父皇能见到您的诚心,就会有动摇之意,您别忘了,儿臣如今为五珠亲王,父皇是顾及着儿臣的位份的。” 周抚霖宽慰她,若是娴妃登上后位,不管是周北宁能不能提携,对他都只是百害而无一利,只要有机会不让她登上后位,他必定会想尽法子。 “嗯!” 令妃立刻点下头来。 周抚霖一走,她便嘱咐小翠,让她去将诵经念佛要备的东西都备好,东西一备齐,她便动身去了仁陽殿。 而北界城里,半双一大早就按着楚无念的嘱咐,去盯着送菜进将军府的菜农,看到菜农装好菜,往将军府而去,她急忙跑回去知会她。 那会儿楚无念刚扮好菜农的模样,发丝用头巾包着,下巴上还粘了小胡子,看得半双连眨了眨眼,“小主,原来您说的便是这个法子啊。”装扮成菜农的模样,混进将军府里。 她粘紧下巴上的胡子,轻晒半双一眼,“不然还能有更好的法子?” 再穿上夜行衣潜进去,她们两个都不用再出来了。 “是没有了。” 半双小声嘟囔着。 “可您...” 半双绞着手指头,欲言又止。瞧她这个样子,八成是不想将自己带进去了。 “你乖乖在客栈里等我,等我找到东西,会从将军府里出来的。”看她这副担忧的神色,楚无念拍了拍她的肩头。 “不行!若是您十天半个月都找不到,难道还要在里面长住了不成?”半双急了,朝她挥手。 她沉下清澈的眸,觉得半双说得在理,“七日,只要七日的时间,七日过后,不管我有没有寻到信物,都会从将军府里出来跟你汇合,好不好?” 况且,她想起了离开前跟赵止洵允诺的时日,她最多只能在‘卫陵’待上半个月,如今她离开亲王府已经五日之久了,最多只能再待上七日,便要打道回长安城。 “好。” 忧虑一会,半双点了点脑袋尖。 打点好东西,菜农在去将军府的路上,半双将人拖到了巷子里打晕,还将人锁了起来。 楚无念推着装满菜的车,给将军府后院守门的侍卫查视一番后,方才顺利进去。 厨房里的掌事见今日的菜农换了一个人,对着她就喝道:“怎么换了人?之前的刘四呢?” 楚无念搬起车上的菜,抬起头来乐呵呵回他,“我是刘四的弟弟,我哥正好今日家中有事,便临时让我过来替他一趟。” 上下打量她一番,没瞧出什么端倪来,掌事的才挥手让她继续做事。 楚无念急忙点头,搬起菜筐放入厨房里,动作干脆利索,等她搬完,掌事的将菜钱结给她,她点头哈腰拿着银钱走了。 走到半路,她从后院中钻了一条小径,偷偷钻到丫鬟居住的偏房中,弄了套丫鬟的衣裳换上。 许久没穿上女装,她一时还有些不太适应。 等换好衣裳,她才从后院溜到前院里,宇文青云的屋子便是在前院。可不巧的是,她刚穿过一条长廊,就遇到了迎面走来的宇文池落,她身边的丫鬟在她身边追着,不知在说些什么,而她脸上带着愠怒,看起来十分不好惹。 楚无念想往后退,可前面的人来势汹汹,这回还退只会惹她生疑,她干脆低下头,迈着轻盈的步子往前走,路过时,朝她颔首。 她们与她擦肩而过,她稍稍宽下心神,正抬着步子继续往前走,身后便传来了一道命令声,“慢着。” 轻盈的步子瞬间停住,楚无念转过身子,朝她低头。 “你跟我来!” 话音蛮横,眼眸微蹙,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咬了咬牙,楚无念应下声来,“是。” 宇文池落抬起步子就往前走,楚无念低着头跟在她们二人身后,穿过刚才的长廊,绕过中庭,眼前的路越来越熟悉。 这是,宇文青云的院子。 楚无念抿唇,手心里沁出一层冷汗,可脸上,是不能露出半分不妥的头绪来的。 宇文青云坐在院子里,擦拭手里的弓箭,见宇文池落过来,眼里带了一阵诧异,“你怎么又过来了?” 她扬起眉眼,骄横地道:“方才我们比射靶子,我确实是输了,可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玩的法子。” “什么法子?” 宇文青云看着她。 “这回我们也比箭法,可是比法却不同。”她笑着,走到石桌旁,拿起果盘中的一个苹果,“我们比谁能射中我手里的这个苹果,谁就赢。” 说完,她对着楚无念喊道:“你过来!” 攥紧手指头,楚无念低应一声,朝她走过去,头上一沉,宇文池落将苹果放到她头顶。 宇文青云轻笑一声,“就算是这样,你也赢不了我。”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宇文池落朝他挤一下眉头,尔后走到楚无念面前,俯到她耳边低声道:“让我赢,让他输,否则你就死定了!”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若她不照做,只怕这将军府的门她是真出不去了。 “奴婢,奴婢记下了...” 楚无念低垂下眼眸,嗫嗫嚅嚅回着。 告诫地瞪她一眼,宇文池落才走开,她抢过宇文青云手的弓箭,扬声道:“这一回我先来!哥哥不介意的吧?” “好。” 宇文青云松下眉眼,往后退一步,任由她玩闹。 侍卫递上一支利箭,宇文池落托着弓箭,站到离楚无念有三尺远的地方,朝她举起弓箭,瞄准她头顶上的苹果,片刻后,箭羽射出,只听到“咻!”地一声,箭羽直直插入苹果中,从她头顶掉落下来。 楚无念的身子颤抖一下,算是配合。 一阵欢呼声从宇文池落的嘴里叫出来,她扬起得意的眉,“哥哥,我可射中了,到你了!” 她将手里的弓箭递过去。 宇文青云微微勾起唇角,拿过侍卫手里的利箭,托着弓箭来到楚无念面前,与她也离了有三尺远,手里的利箭一搭上弓箭便飞了出去,完全没给人反应的机会,宇文池落暗叫不好,拧眉看向被她威胁的丫鬟。 结果,眼珠子立刻怔住了。 那个丫鬟双腿颤着,头上的苹果滚落到地上,而宇文青云射出的那支箭羽,插入到长廊的廊柱上。 “小将军,奴婢不是故意的,求您饶了奴婢吧!”箭羽一插入到廊柱上,楚无念立刻跪下身子,声音哽咽,脸上一片惊慌。 “小姐,您赢了!” 婵枝立刻欢呼道。 “哥哥,这回你能答应落落了吧?”宇文池落走到他面前,眸子里闪着殷切的光。 宇文青云的眼神却一直盯着与他有三尺远的楚无念身上,他的箭明明出得很快,这人怎么会躲得比他还快? 他没理会宇文池落,抬步朝前面身子抖成一团的人走过去。 凉小小 说: 谢谢小可爱送的超多钻石,昨天忘记留言啦!    第六十章:我才不怕呢! 前面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脚踩云纹靴的人落在她面前,一片深褐色的长袍垂挂下来,落入她蕴满慌张的双瞳里。 “你居然能躲得过我的箭?”宇文青云紧紧盯着地上跪着的人,眸光深幽。 “奴婢,奴婢太紧张了,双腿不听使唤,这才,才没接到小将军的箭...”楚无念朝他磕头,地上的尘土扑到她脸上,将她心底涌上来的慌意掩去了一些。 宇文青云微微敛眸,“抬起头来。” “是...” 这会,楚无念才缓缓抬起头,一双眼里满是惊慌,还伴着泪光,扑满尘土的脸一看就知道被吓坏了。 “哥哥,你可别想赖账!” 宇文池落等得不耐,怕他抵赖,快步跑上来挽住他的手,晃了两下。 深深盯了眼前的丫鬟一眼,宇文青云才收回眸光,他看向面前的人,嘴唇动一下,“不会骗你的,明日就带你去泛舟。” “好!” 宇文池落弯起眉眼,尔后看向楚无念,将她打发走,“你下去吧。” “是。” 提起衣裙从地上站起来,楚无念匆忙退下。 她低头看一眼自个儿现在这副模样,从宇文青云的庭院里溜出去后,才将脸上的尘土扑干净。 一路上遇到不少府上的下人,她都将头埋得低低的,明日宇文青云和宇文池落去泛舟,她只要熬过今夜,明日就有机会溜进宇文青云的屋子里了。 楚无念抬头瞧一眼天色,晚霞光照得整个将军府都红彤彤的,她寻了一处与宇文青云的院子相近的僻静苑落,跃到树干上歇下了。 夜里月光似水,柔柔的月光透过云层,笼罩了整个树干,洒落到楚无念的脸上,她望着天上的皎月,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眼睫上忽然就沾了泪水。 “母妃,儿臣就快要寻到长朝了。” 她嘴唇轻抿,一行晶莹的泪珠滑落下来,浸入身上的衣裙里。 大魏二十三年,周文王手底下的臣子带兵攻入皇宫之时,恰好是魏长朝的三岁生辰,魏帝和婉妃在行云宫中一同用晚膳,无念和小长朝用完后,牵着手到行云宫的庭落里玩,那一晚也是月明星稀,月光照到地上,好似蒙了一层纱布,轻轻柔柔的,两个孩子跑在庭落里,觉得欢快极了。 “皇,皇姐,我们玩抓迷藏。”小长朝还不太会说话,说出口的话磕磕巴巴的,奶音气十分的重。 无念低下头,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解释给他听,“这会天黑了,不能玩了,若是花丛中有什么蛇虫跑出来,那就不好了,长朝乖。” “就是,就是天黑才好玩呢,皇姐若是怕的话,有长朝在,长朝不会让那些蛇虫咬皇姐的...” 小长朝一口气说了好多,还喘着气,软糯糯的小脸上扑了层粉嫩,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殷切。 无念嗤笑一声,捏了捏他的脸颊,“皇姐是怕那些蛇虫会咬到你,它们咬人可是很疼的。” 她假意威胁他。 “我才不怕呢!我已经三岁啦,是个大人了!”他撅着一张嘴,一副不陪他玩他就不依不饶的样子。 无念抓着他的手,看着他这身红彤彤的衣裳,今日是他的生辰,陪他玩一会满足他的愿望也好,片刻后她才点下头依了他,“好,但你可不许躲太远。” “知道啦!” 小长朝点了点头,冲她眨一下眼,将小手遮到她眼前,直到她闭上眼睛,他晃了晃自己的小手,见她没反应后才跑开。 “一,二,三,四,五...” 无念数到第十下,方才睁开眼睛,她假意威胁道:“长朝,皇姐可看到你喽,现在就来抓你。” 她轻声笑着,在庭落的各处角落里找魏长朝的身影,寻了好一会才听到她身后的草丛里有动静声,她略一抬眉,以为草丛中的人是魏长朝,一步步朝他走过去,扒开草丛一看,是一个身受重伤的小太监! 楚无念张开嘴巴大叫,往后退了一步,小太监一点点爬上前,他抓着楚无念的手道:“魏,魏周王叛逆,九,九公主快去通知陛下...” 最后一个字说完,人直接咽了气。 他的手上沾满了血,楚无念吓得失了魂,直到看到魏长朝正抖着小小的一坨身子,就躲在这断了气的小太监旁边,才回过神来,急忙拉起他的手,安慰他,“长朝别怕,跟皇姐走!” 她要跑回行云宫中去通知父皇和母妃,父皇那么有能耐的一个人,一定能把叛贼全都杀了! 可惜,他们还没能跑到宫殿门口,就看到黑压压的赤羽卫从外面涌了进来,翁婆婆和半双从前面跑上来,扯着他们两个的身子就往回跑,两个小家伙被她们护在怀里,从角落的小洞里钻了出去。 楚无念抹去脸上的泪水,眼里覆上坚定,铺了满眼,无论如何她都要找到魏长朝! 手往袖口上一捻,摸到了一颗珠子,她怔愣一下,从袖袋中将珠子拿出来,是赵止洵塞到她腰带里的果核,看到这颗果核,她的心底才涌上一阵暖意。 天色渐晚,她抬手打了个哈欠,闭上了双眼。 第二日,趁着府上的下人们起来洒扫,她也起了身,跃下树干,混入那些婢女中一道干活。 午时,宇文池落去了宇文青云的院子,在里面待了一会,便见到她携着与宇文青云从院子里走了出来,二人都穿了一身轻装,想来定是要泛舟去了。 眼看着那两道身影出了月牙拱门,楚无念才拿起手里的东西往宇文青云的院子里走。 好像是因为前几晚发生的事,他的院子里多了许多巡逻的侍卫,每走两步楚无念便能碰上两个侍卫,她端着手里的果盘,踩着步子一步步往他的屋子走去。 守门的侍卫见她穿着府上的丫鬟衣裳,便没拦着她,直接让她往里走,屋子里还有两个小丫鬟在清扫房间。 放下果盘,捻着脚步往外走时,楚无念往右侧看一眼,有个小丫鬟手里正擦拭着案几上的花瓶,她眼珠子一转,摸了摸袖袋,只摸到那颗果核,双眉蹙了一下,她将果核掏出来,射向那个丫鬟手中的花瓶。 “砰!” 一声脆响,丫鬟手里的花瓶摔到地上,碎了一地。 “怎么回事?!” 响声惊动守在门口的侍卫,他们二人齐齐跑进来,喝斥一声擦花瓶的丫鬟。 那个丫鬟急忙跪到地上求饶,“两位大人,奴婢不是故意的...” 看着价值不菲的花瓶,两个侍卫脸上也是一顿惊慌,直接就将她拉走,朝楚无念喝斥道:“你!过来清扫干净!” “是。” 低头应一声,楚无念急忙跑过去清理,将那个丫鬟手里的活接了下来。 趁着清扫房间的时辰,她混进里屋,搜了一圈宇文青云的书架,上面除了战书和一些摆设之外,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她扫视这屋子一眼,倒是没什么特殊的,眸光正要收回来,忽然,她看到墙上挂了一幅画,上面是一个温婉贤淑的妇人。 眉眼之间,似乎与她的母妃有点像。 她敛敛眸,走过去想要抬手抚上画像,却听到外头的丫鬟喊了一句,“你干什么?若是被他们发现了,非剁掉你的手不可!” 楚无念急忙将手收回去,回头朝她解释一声,“多谢姐姐的好意,我只不过是看到这画上的妇人画得好看,这才忍不住想碰一碰。” “快走吧,这屋子已经打扫完了,一会小将军回来看到我们还在这,会生气的!” 匆匆嘱咐她一声,那个丫鬟先退了出去。 楚无念咬咬牙,也退了出去。 外面的守卫看护得紧,她们晚出来一刻都会受罚。 楚无念低着头,跟在那个丫鬟后面往前走,心思却一直飘在方才的那幅画上。 北界城的太堰湖里,宇文青云和宇文池落划着轻舟,游泛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岸边上挂满了杨柳。 三月吐露,正是杨柳开枝的季节,岸边上人头攒动,全是赏湖的人。 “哥哥,你是不是在想,自己为什么会输给我?”只划了一小会,宇文池落便放下手里的木筏,让宇文青云自个儿划。 “你威胁了那个丫鬟。” 宇文青云想也没想便答她,手里划动的木筏没停下。 “又被你猜中了,无趣!” 宇文池落眼里闪过一阵失落,嘟囔一声。 想起昨日那个丫鬟,他开口问她,“那个丫鬟是哪个院子里的?” “我哪知道,是我从你院子回去的路上碰到的,便拉扯了过去。”宇文池落的心思不放在那个丫鬟身上,放在面前这人身上。 “能躲得过我的箭,想来是有点身手的。”他绝不信那人是因为太害怕,才碰巧躲过了他射出去的箭。 “能有什么身手,不过是活命罢了。” 宇文池落摆摆手,拿了从长街上买来的糖人儿递到他嘴边,他却撇开嘴,“小孩子的玩意儿,你自己吃。” 一脸肃然的神色,就像一个极为严厉的兄长。 “哥哥也没多大啊,不过就是比我年长两岁,只可惜娘亲一生下我便走了,好在你见过娘亲的模样画了下来,不像爹爹,一幅娘妻的画像都没有!” 宇文池落舔一口手里的糖人儿,说起宇文长策脸上就一片怨念。 “落落,不许诋毁父亲!”宇文青云脸上的肃色更浓,手里的木筏不动了,低声冷斥她。 “好好好,我知道了。” 他这副样子是宇文池落最怕的,这会也不敢再说宇文长策一个字了,低下头默默啃着手里的糖人儿。 宇文青云凝她一眼,方才拾起木筏,继续划动。 眼前啃着糖人儿的小姑娘和潋滟的湖水融为一色,微风拂过她的发丝,为她蛮横的双眉添上一抹柔意。 自从在宣武殿外的宫道上呗赵止洵噎了一嘴后,宋承誉一直想找个机会同赵止洵赔罪,他一个人不敢去赔罪,拉上了沈微之同他一起去到他的府上。 娴妃登后位事还在搁置着,近来令妃积极得很,每日都到仁陽殿中诵经念佛,说是要替周文王祈求大周的百姓安康顺遂,造福万民。 这话听得周文王身心一片舒畅,像是有一点母仪天下的样子了,他甚感欣慰,又看了一眼功绩甚佳,如今安心守在皇宫里的周抚霖,这提到嗓子眼的事,又被他压了回去。 赵止洵拧眉,盯着手里的文书。 好几本上奏的文书里,暗里都在举荐令妃娘娘登上后位,不用多想,这定是周抚霖的意思。 长呼一口气,他放下手里的文书。 正好,雨堂从外面跑了进来,“爷,宋公子和沈公子过来了。” 眸光一晒,想到上回替宋承誉解决的事,他松口道:“让他们进来。” “哎。” 雨堂跑了出去。 下一刻,宋承誉和沈微之从外面跑了进来,还抖了抖身子,“真是好大一场雨!” 宋承誉拍着自己的肩膀,朝赵止洵走去,“正琅,上回的事我还没给你赔罪呢,这是我祖父研制的玉燕膏,女子擦了可容颜永驻,都是给宫里的娘娘们用的,我可是求了好一会才从他那里拿了一瓶,我看你什么也不缺,可无念姑娘就不一样了,这个你可以送给她。” 他笑嘻嘻的,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赵止洵轻哼一声,盯着他落在案几上的小瓷瓶,“你这是沾了你祖父的光啊。” “都是自家人,说什么沾光不沾光的。”他撩起长袍,在软垫上坐下,左右扫视一眼,不见那抹灰白色的衣衫,他疑声问道:“无念姑娘呢?” “她近日都不在。” 赵止洵捏着腰间的佩玉,飘飘然回他一声。 “又走了?” 谁知,眼前的人立马八卦地将脸凑上来。 一双大手将他的脸按回去,沈微之落座在他身旁,斥他,“你这话问的,无念姑娘怎会离开正琅,定然是出去办事了。” “也对,是我问错了,问错了。”趁着这人还没变脸之前,宋承誉急忙低头,又是一顿赔罪。 赵止洵没再接他的话,他抬眼看沈微之一眼,“你近来和林初音走得很近?” 沈微之的眸光怔了一会儿,倒也没有避讳,开口就回他,“是啊,上回我帮她到王府上退亲,她心中感激,便时常到府上送些糕点给我。” “若是惹上她,可是会被她缠上的。”他告诫这眸光里藏着慌乱的人。 那抹慌乱,不像是有意欺瞒他们的慌乱,倒像是情愫涌动的慌乱。 只可惜,宋承誉这个猪队友听不出赵止洵话里的意思,顺着他的话就往下说,“那林初音是出了名的娇气,我劝你还是离她远一点。” “行了,你管好自己的事便好,正琅,今日又有几道折子递到你这里来了?”沈微之白他一眼。 “我看看。” 赵止洵说着,抬手就翻起案桌边上的文书,还真有好几本是弹劾这人又玩弄官家小姐感情的。 “哎,你!你们!” 宋承誉急得脸都涨红了,恨恨地拂了一下袖子,他乖乖闭嘴了。 沈微之笑出声来,尔后他看向赵止洵,开口道:“正琅,近来娴妃和令妃的这后位可争厉害得紧,也不知陛下在犹豫些什么,怎么说都是娴妃当上皇后更合适一些。” 赵止洵翻开一本文书,扔到他手边,“还能犹豫什么,令妃日日夜夜在仁陽殿中替大周的百姓诵经祈福,这事都传到民间去了,民间的百姓纷纷夸赞这位娘娘有菩萨心肠,将来定能母仪天下。” 沈微之的双眼睁了睁,“这民间百姓的话,都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去了...”折子上禀报的,便是大周民间传的话。 “有有心人在背后牵着线,这话自然会传到他的耳朵里。”赵止洵低下头,浅啜下一口君山银针。 宋承誉也愣了半晌,“没想到这令妃不过是宫女出身,还挺有本事的。”能在这种紧要关头想出这样取悦周文王的法子,还真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儿。 “宫女出身的人,最深谙后宫之道,什么样的手段没见过。”连沈微之的脸上,也不免露出两分敬佩的神色来。 宋承誉啧啧两声,“能坐到今日的位子,她也算是有个好的位份了。” 还不知足,简直太不要脸了。 “为了二皇子,想必她是怎么样都要抢下这个位子。”赵止洵拂着手里的茶盖,眸光幽深。 只可惜,他不会让她得逞。 “且等着吧,估计再过几日,陛下就会有定夺了。”沈微之摇一下玉扇,从软垫上站起身子。 宋承誉礼赔了,东西也送了,这会他也不怕赵止洵赶了,坐在软垫上没有起身,让沈微之自己走了出去。 他笑嘻嘻的,“正好无念姑娘也不在,我在你这多待一会陪陪你。”说完,还朝面前的人挤了一个媚眼。 赵止洵皱了皱眉,眸光又落到案几上的玉燕膏上,“这是你偷来的?”这人会这么安分的在他这儿待这么久,想也不用想便知道定是又惹了祸事。 “我,我还不是为了给你赔罪,这赔罪礼都绞尽脑汁想了,最后还是觉得送这个最合你的心意。” 宋承誉委屈得,就像是一个被夫君欺负了的小娘子。 “自己回去领罪吧。” 这人说完,还毫不留情地将玉燕膏拢进袖口里。 宋承誉咬咬牙,也不敢瞪他,直接就起身火急火燎地跑了,怕再迟一会,他那祖父的鞭子就真的要挥下来了。 赵止洵看也不看他,只摸了摸袖中玉燕膏,眼中露出一抹笑。 彼时,蒋太厉已经将江北曾替周祁炎办差事的官员名单列好了,递到周北宁的手上,“四皇子,曾按着大殿下的吩咐做事的官员名单,全在这册子上头了。” 周北宁微微敛眉,从他手里将册子接下来,展开一看,上头写了好些名字,江北的官员几乎全在那上头了。 “大人,可有遗漏?” 看完,周北宁抬起头看他一眼。 蒋太厉躬身回道:“一个也没少。” “好。”周北宁应他一声,将册子递到身后的韩溪手上,厉声嘱咐他,“将这册子上名单在列的官员全都抓起来,关押在知府大牢中,一个也不留!” “是!” 下一刻,韩溪便朗声应下。 顷刻间,蒋太厉的神色震了一下,他哆哆嗦嗦道:“四皇子,这些官员都是按着大殿下的吩咐办的差事,半分逾越都没有啊!” 册子上也有他的名字,他自然是心慌得不得了。 周北宁一脸正气瞪向他,“大皇兄犯了贪贿之罪,这个大人可知晓?” “知,知晓...” 他嗫嗫嚅嚅回着。 “既然他犯了贪贿之罪的,吩咐这些官员做的事,会是安心为民,平定江北百姓怨气的好事吗?!” 周北宁眉眼中的光,冷了下去。 恍然间才反应过来,蒋太厉懊悔不已,早知道不该将自己的名字添上去,可他身为江北的知府,若是册子上面没有他的名字,只怕这人也会不依,他壮着胆子驳斥周北宁,“可您说了,是要这册子上的官员前来协助您平定江北的民怨。” 周北宁倒是也不恼怒,只沉稳回他,“将这些官员统统抓起来,关押在大牢里,不插手到这赈灾银两中,难道这还不是协助本皇子办理差事?” 心头上受了重重一击,蒋太厉差点摔倒到地上,可他的身子只晃了一下,便被护卫抓了起来,从周北宁的面前拖了下去。 “四皇子!求四皇子给老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他凄惨的叫声从外面传进来,周北宁的眸光却依旧冷着,“身为父母官,却不知为百姓谋利,还糟蹋百姓的血汗钱,我又如何会让你将功赎罪?” 轻叹两声,他便听到整个知府衙门里都是叫喊声,江北的几十个官吏都被关进了知府大牢里,这盛观的场面,江北的百姓们何时见过?想不到上头派来的官差不到十日便做出这样大的动作来,一向上前抢着赈灾灾银的怨民,这会也纷纷驻足围观,没有人敢再上前抢银两。 远处的巷口里,有一双眼睛正盯着知府衙门前涌动的人群看。    第六十一章:我找到他了 “抓得好啊,不知里头来的是哪位大人,替我们出了这么大一口恶气!” “可不是,那些贪官,贪下我们的赈灾银两不说,还处处打压我们,看来这回派来的大人能定能替我们出一口恶气!” “对!看这些人还怎么嚣张!” ...... 知府衙门的府门口,一片骂声,也有赞叹声,总之混成一团,都是为了唾骂被抓进府里的官吏们。 忽然,围观的百姓中传出一阵叫喊声,“你们都醒醒吧,我们被朝廷骗得还不够多?这么多年派来的官差中,你们见有哪个是真心替咱们着想的,还不是将我们的赈灾银两吞没后,人就没了!这回好不容易又派了一笔粮款过来,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上去抢!” 为首的彪形大汉叫骂完后,带头往知府衙门里闯,一时间,方才还静静围观的百姓都躁动起来,一个个往里头挤。 韩溪神色一凛,叫府门口护卫的衙役上前阻拦,衙役拿着棍子上前围成一排,将想要闯入知府衙门的难民能阻隔在外面。 “大人,快去通知四皇子吧,再这样下去,这府门我们就要撑不住了!”几个被前面黑压压的人群压得满脸通红的衙役回过头来,朝韩溪急急说道。 后面压上来的难民越来越多,韩溪点了一下头,让人先将府门关上,跑回去知会周北宁。 几十个官吏刚关进大牢里,周北宁正坐在书房中想下一步的对策,结果就看到韩溪从外面跑进来,脸色焦急地站在他面前,“四皇子,不好了,难民中忽然有人带有起哄,此刻门口围着的难民都悉数往府内袭来,府门口的衙役们快要支撑不住了!” 韩溪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周北宁很少看到他有这么慌张的一面,可见外面形势严峻,放下手里的册子,他站起身子就往府门口赶,只匆匆跑到前庭,就听到府门口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还有衙役和难民的打斗声,想来双方已经动手了。 “前两日我们到时,他们的情绪还没这么激动,怎的今日我们一将涉嫌贪贿的官吏们一抓,他们反而更激动了?” 跑到府门口,要将府门打开时,周北宁放到门梢上的手忽然顿了一下。 “四皇子,这府门还是不要急着开的好,卑职怕有人想对您不利。”听了他的话,韩溪也觉得不对劲,急忙护到他身前。 “朝廷派来的官差又打人了!” “朝廷派来的官差又打人了!” ...... 外面传来一阵阵叫喊声,带着震怒和怨恨,原本就积压了许久的民怨,在这一刻又再次爆发出来,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韩溪,你出去帮忙镇压,我出去一下!” 眸光一闪,周北宁嘱咐韩溪一声,便匆匆离去。 韩溪看着他从后门安然离开,才让守在府门外的衙役打开府门,出去忙帮镇压,“都轻点,别下重手!” 地上已经有几个被打伤的百姓在躺着,看起来伤势都不轻,他急忙吩咐在场的衙役。 几个手里还举着棍子的衙役听到他下的命令,这才将手里的棍子收回来,扭过头回道:“是!” 府门口的巷子里,温苼瞧着知府衙门前暴动的难民,片刻后垂下眉头道:“回去吧。” “是。” 池壁放下手里的车帘布,驾着马车从巷子口离开。 周北宁一从后门出来,就急急忙忙往落霞山庄赶去,门口难民忽然暴动,他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可江北的形势,他还没摸透,只能来求助赵止洵在信中提到的温姑娘。 没过多久,他人来到落霞山庄的门口,五指握成拳,一顿敲在门上,池壁一回来就在门里候着,这会听到这阵凌乱的敲门声,急忙将府门打开,“四皇子,请跟我来。” 她朝面前一脸急促的人微微颔首。 眸光轻阖,周北宁亦是朝她点头,“有劳姑娘。” 池壁领着他,来到水亭里,三月天气回暖,温苼身上的病不似之前复发得那么频繁,这回坐在周北宁面前,脸色已经布上一层红润。 “四皇子这么着急赶来,看来一定是有急事了?”不同于面前满脸透着焦急的人,她的神色十分淡然,给他倒下一杯茶。 “本皇确实有急事要温姑娘帮忙。”周北宁连口茶水都没喝,一心只想着门口暴乱的难民。 “四皇子莫急,先喝杯茶水缓一缓。”温苼将他面前的茶水又往前递了一寸。 皱了皱眉,周北宁垂下眉头看向面前的这杯茶,这才拿起杯盏,浅饮下一口,他神色微凛,问向面前的温苼,“温姑娘,这江北城中除了之前帮皇兄办事的官员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势力在操控?” 温苼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没想到大殿下都被贬到汴州了,四皇子还肯唤他一声皇兄。” 周北宁稍稍敛眉,“皇兄只是被贬谪而已,他始终都是我的皇兄。” 即使是心里很急,他也还是很有耐心的在回面前这人无关痛痒的话。 温苼满意地点点头,放下手里的茶盏,“其实,若是你没那么快将那些官吏抓起来,只怕那些难民还不会暴乱。” “温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抓那些官吏是为了他们好,他们怎会做出如此过激的行为?” 周北宁不解地看着她,眉头焦急地缠在一块。 温苼带着疲惫的双眼沉下去,“就是因为你抓得太快,给了他们机会,他们才能借机制造更大的暴乱,好让江北之地彻底陷入恐慌中。” 脸上现出一阵惊愕,周北宁原以为江北的问题就是民怨积压太久,没想到这里面还有一层这么深的关系,他抬起头来问她,“那那股势力的头领是?” “在知府府衙门口煽动民怨的那个大汉叫达智刚,是威远镖局的门徒,大周八年,大殿下接手下江北赈灾的差事后,威远镖局就一直在为江北的百姓发声,护着他们免受官差的打压,还带头反抗朝廷,对朝廷下下来的命令没一条规守的,这民怨积久了,大周朝廷便成了江北百姓的眼中钉肉中刺,而威远镖局则成了他们的保护伞,他们只会听威远镖局的话。” 说完这一番话,温苼轻咳两声。 “所以,就算是本皇将那些官吏都抓起来,他们也不相信朝廷是真的来赈灾了,而以为朝廷只是来重演之前的画面?” 周北宁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江北的差事,远比他想象的要棘手得多。 “嗯。”温苼点了点头,敛好身上的衣衫,“四皇子不妨到威远镖局中走一趟,那威远镖局的总镖头卫霹刃早就与蒋太厉勾结多年,从中牟取了不少灾银,您可扮作城中的官吏过去与他会面,兴许会有些收获。” “可是府门口的难民?” 周北宁心系江北车女的百姓,方才还没出后门时他就听到府门口的动静声很大,想来已经引起不少骚乱,他若是不出面,怕场面控制不住,到时候伤亡更大,民怨积压更重。 “四皇子这会回去也阻止不了他们,倒不如从根源上入手,江北的民怨,没有那么简单。” 见他犹豫不决,温苼再提点了他一句。 其实,周北宁也不过才见了温苼一面,母妃教会他不要轻易信人,可赵止洵又嘱咐他遇到棘手的事时,可要求助眼前的人,方才她的话看似没有疏漏,但让他弃掉那些受害的百姓不顾,他有些于心不忍。 “四皇子该知道,行大事者,该断则断。”见到他眼里猜忌的眸光,温苼话里的语气没那么好了。 “好,我这就去。” 就是有了赵止洵的指点,他才有了今日的位份,这会对于赵止洵向他举荐的人,他也选择深信不疑。 看着那抹渐渐离去的暗纹长袍背影,温苼的脸色才缓和一些。 到底是年纪尚浅,修为还不够。 温苼稍稍皱了皱眉,但愿周北宁能不负赵止洵所托。 得了温苼的提示,周北宁没回知府衙门,直接去了她口中所言的威远镖局,刚到门口,就听得里面热闹得很,门口没人守着。 周北宁下了马,抬步走进镖局的大门,结果脚步一迈进门槛里,就看到练武场上坐满了难民,还有几个躺在担架上的,有郎中替他们看伤,一看便知道是方才在知府府衙前闹事的难民。 看来,威远镖局收了不少难民避难。 周北宁回过头,让穿了便装侍卫们在外面候着,他独自一人走进去,找了一个忙里忙外的伙计问,“你们这谁是当家的?” 伙计一听,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人,一脸的雍容华贵,一看就不是他们之中的人,再打量一下他身上的穿着,脚踩织锦云纹靴,腰间挂着佩玉,身上制成长袍的锦缎缎面光滑,穿得比城中的公子爷还要好,他微微眯眼问,“你是何人?” 见他警惕性十分的重,周北宁沉下眉头,“我是之前帮太子殿下办事的官吏,有急事要找你们总镖头。” 再仔细打量他一眼,伙计的才将他带到后院中,让他候在院子里,上前对屋中的人禀告道:“总镖头,有人寻您,说是之前帮太子殿下办过差事的。” 里头的人沉默半晌,方才缓缓开口,“让他进来。” “是。” 伙计退下,拱手让周北宁进去。 他人一进去,屋门便被关上。 里面的虎头座上,坐了一个大汉,虎面雄风,面向看起来不太好惹,“朝堂派来的官差没有把你抓进去?” 卫霹刃一双浓眉大眼盯着眼前的人,脸上一片唏嘘。 “这么多官吏,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周北宁顺着他的话往下搭腔。 他没瞧出端倪来,只干笑两声,“还不知道你贵姓?”以往他只跟蒋太厉接头,至于整个江北城中,有多少官吏与他们捆绑在一起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拿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就行,其它的他一概不接手。 “总镖头不需要知道本官的官衔,我只想给你透露一个消息,朝廷这回派来的官差手里多了一千万两赈灾灾银。” 周北宁敛下眉头,努力扮演一个老成的贪贿官吏。 卫霹刃的脸上一惊,“你说的可是真的?!”朝廷派来的官差刚来几日,他还摸清对方的来头,只知道对方今日将之前参与太子殿下贪贿一案的官吏都抓了进去,这才趁机让达智刚去引发暴乱,想从中再捞一笔。 此刻听到这个消息,他自然震惊不已。 “不然本官怎会这么着急来找总镖头?”周北宁勾起嘴角,眼中露出狡黠来,“一千万两白银啊,到时候总镖头可以拿大头,我拿小头就行,毕竟本官不能出力,只能出些计谋。” 眼前的人,像是已经计划好了,来寻他合作的,同之前的蒋太厉一样,只是这人的来头太过奇怪。 卫霹刃没有答应下来,“我只是一个粗人,不知道大人的头衔,此刻朝廷派来的官差就在江北城中,若是大人引我入局,到时候自己溜了,我成了瓮中鳖又当如何?” 到那时,他可是连哭的地都没处找了。 “那好,这两日我会让总镖头看到我的诚意。”知晓他在权衡利弊,周北宁没再急着下饵,见好就收,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好,就这两日,我等着看大人的诚意。”卫霹刃没为难他,让刚才的伙计打开屋门,将人放走了。 回到马车上,周北宁重重击了一下茶桌,桌面的茶盏里溅出几滴茶水来。 看得出来那个卫霹刃小心谨慎,这几年他将自己的身份掩护得很好,一边收复难民,一边跟江北的官吏相勾结从中获利,江北的难民们对他深信不疑,就算是朝廷找到了证据,只怕那些难民也不会信,只会觉得是朝廷在骗他们。 周北宁皱了皱眉头,头有点大。 而自从那日匆匆从宇文青云的屋子里退出去后,楚无念想再寻偷溜进去的机会都十分的难,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只能在他的院门外干着急。 “你鬼鬼祟祟地在这干嘛?”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喝斥声,将她吓了一跳。 她急忙转过身子,朝身后的宇文池落低首,“小姐,奴婢,奴婢今晨到小将军的府里清扫时,不小心将身上的平安符弄掉了,那是奴婢的生母生前留给奴婢唯一的一样东西...” 她哽咽着说道,眼泪说掉就掉,这样才真实。 宇文池落仔细凝着眼前的人,“是你!”想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她是那日帮她赢了宇文青云的丫鬟,她这人平日里虽蛮横些,可却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谁帮了她她都会记在心上,“那你跟我进来!” 说着,她便直接拉起楚无念的手,将她扯进宇文青云的院子里,“在何处掉落的你可还记得?” 将人扯进去后,她才低声问她。 “奴婢是先扫了外边再扫里屋的。”楚无念也不再含糊,张口就胡诌,将搜寻范围扩大一点,这样才能不惹她起疑。 “那你赶紧去找找看吧,绿珠,你也帮着她一块找。”这丫鬟都说了是她娘亲生前送的,想必贵重得很,她也不想让那个平安符就这么丢了。 “是。” 绿珠应道。 “谢小姐。” 哭着道谢后,楚无念才抬步往前走。 “怎么了?” 刚练完武的宇文青云,看着她们三人往他的院子走来,皱了皱眉。 宇文池落将他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那个丫鬟的平安符掉在你的院子里了,方才我过来时,看到她在院子外徘徊了许久,一问才知道是想进来找东西的,哥哥,那可是她娘亲生前留在她的唯一一样东西,你就让她进你的屋里去找找吧。” 难得的,宇文池落对府上的下人说起话来。 宇文青云疑惑地看她一眼,又看一眼那低眉顺眼啜泣的丫鬟,眼眸一闪,“是那日射箭让你赢了的丫鬟?” “对...” 宇文池落抿抿唇,应出声来。 “我说你怎会忽然这么好心。”宇文青云轻嗤她一声。 “那哥哥这是答应了?” 宇文池落扬扬眉,晃一下这人的手。 “嗯。” 宇文青云点下头,凝了面前低着头的丫鬟一眼。 “谢小将军。” 佯装感激涕零地感谢这人一声,楚无念拔腿就往他的屋子里跑,那副焦急的样子,说是进去寻东西的,还真没什么出入。 宇文池落将他拉到石凳上,拿出泛舟回府那日买的两个蚂蚱,放到他的面前,“哥哥,你挑一个。” 她特意偷偷买了两个,就是想将一个送给他的。 宇文青云将幽深的眸光收回来,落到石桌上的两个蚂蚱上,“这是一对?”他挑挑眉。 “嗯”宇文池落点点头,“一对怎么啦?”她不解,可耳后根却微微发烫,又解释了一句,“我们是兄妹呀!自然是要挑一对的。” “可你知道的,我不爱这些玩意儿。”他撇撇嘴,他只爱兵器和兵书。 “我知道,可我喜欢,好哥哥,你就当是为了落落,挑一个留下来好不好?”宇文池落软了声音,眉头上满是娇憨,没了往日里的蛮横。 双手搁置在双膝上,宇文青云看着石桌上的两只蚂蚱犯难,不过是两只小玩意而已,可他却要考虑许久,最后挑了一只身形稍大一点的那只。 “那哥哥可要收好喽!我也会收好的!”她就像是拿到了最喜爱的东西,笑得眉眼弯成月牙,发髻上的珠钗晃动得厉害。 耳畔听着屋外的嬉笑声,楚无念轻手轻脚来到前几日在这人屋子里见到的那幅画面前,抬手慢慢将画卷翻起来,一个暗格落在她面前。 眉心跳动一下,她将暗格打开,里面摆了一个年份久远的盒子,上面的红漆已经掉落了一些。 “嘭!” 直到盒子发出一阵闷响,她才将合上许久的盒子打开。上面铺着一块锦黄色的布,折叠成四四方方的小布,她颤着手将小布展开。 大魏二十年七月二十七日亥时,出云宫诞下十殿下。 锦黄色的小布下,遮盖住的是与她身上戴的同成一对的圆形雕纹玉佩,上面刻的小龙栩栩如生。 心猛地往下一沉,楚无念的手紧紧扣住木盒,不让它往下掉,双眼中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将她的眼眸淹没,覆上一片潮湿。 “怎么样?找到了吗?” 门口传来宇文池落的询问声。 楚无念急忙将盒子里的东西收好,放入暗格里,掩去眸中的泪水,跑到她面前,耷拉着一张脸回她,“没寻到。” “绿珠呢?” 宇文池落看到她这副满眼失落的样子,急忙回过头问还在院子里低头翻找的绿珠。 “奴婢这里也没寻到。”绿珠摇了摇头。 “会不会是落在别的地方了?”她关切地问。 楚无念拼命克制心底的涌上来的情绪,低声回她,“兴许是,奴婢再回去自己寻一寻,有劳小姐和绿珠姐姐了。” 她说完,便往院子门口走,路过宇文青云身边时,眼角余光瞥到他身上深褐色长袍的一角,她轻怔一下,紧而抬步离开。 还在低头擦拭兵器的宇文青云,眸光亦是僵了一下,没抬起头来,任由这人往外走。 宇文池落轻叹一声气,走回到宇文青云身旁坐下,趴在石桌上继续看着这人擦拭兵器。 他眼眸低垂,神情专注,一点瑕疵也不放过。 一出到他的院落外面,楚无念找了处僻静的墙面,憋了一路的眼泪终于哗啦啦掉落下来。 抓在双臂上的手,深深掐进去。 回头望一眼那人的院子,她抹去眼中的泪水,跃出将军府的墙面。 一直将军府外候着的半双,见到多日不见的小主终于从里面出来,急忙跑上去,带她从将军府外离开。 “小主,怎么样?” 一上了马车,半双便迫不及待问,这么多日,可把她吓死了!见楚无念半天不说话,她蹙起眉头,低头往下一瞧,才发现她眼睛红了,“您哭啦?” 半双的脸色都变了。 “我找到他了。” 过了许久,楚无念才开口说出这句话来。    第六十二章:你想杀了我? 马车还没走,停在半道上,半双的脸上,眼里全是惊愕,“那,十殿下是?...”她张了好半天的口,才将话给问出来。 “宇文青云。” 楚无念的神色缓和了不少,此刻神色已经平静下来,只是心口上的情绪仍旧难平。 “小将军?!”半双喃喃说着,嘴巴又张了一下,喊道:“太好了!” 人是又哭又笑的。 “我早该怀疑他的身份。”回想起前几次和他撞上,楚无念清澈的双眸里生出一丝懊悔。 “小主,现在咱们也寻到他了,一切都不算晚。”半双扬扬眉,抹去眼中的泪水。 “我们先回长安城。” 看一眼已经渐渐黑下来的天色,楚无念焦急地道。 回去晚了,会惹赵止洵生疑,这人心思缜密,她不想让他察觉到宇文青云的事。 “好。” 半双一口应下,掀开帘布要出车厢时,整个人僵住了。 “怎么了?” 见她不动,楚无念抬头往外面看去,一道萧然的身影背对着她们,那人慢慢转过身来,眼神中散发着凌厉骇人的光,“你潜入将军府中,到底是为了何事?!” 辰时在庭院中见到这人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宇文青云便觉得不太对劲,她出府后不久,他就跟在这人身后出来了,这会见到又是她,他的脸上全是肃杀之气,赵止洵上回答应过什么他还记得十分清楚,这回又派她过来,是个什么意思? “我,我不是来替王爷办事的...”不知为何,楚无念下意识地就想替赵止洵辩解。 宇文青云的眉头阴沉下来,“所以呢?” “小将军莫要动手,不然您会后悔的!” 她们被他堵在巷子口,外面很少有行人经过,四处静悄悄的,就算是宇文青云将她们二人杀了,只怕她们喊破喉咙也无济于事。眼看着宇文青云一步步逼近,半双只能梗着脖子警告他。 “你想杀了我?”楚无念抓着车壁的手扣紧,清澈的眸子紧紧盯着他,眼中有苦涩不停在翻涌。 宇文青云看得到,可他将它们当做了害怕。 “你三番四次潜入将军府,杀你几次都不为过。”他冷笑,眼眸里没有一丝温情,可他看宇文池落的时候并不是这样,是真的有身为兄长该有的爱护。 楚无念咽下喉间的苦涩,待心绪平稳后才缓缓说道:“看来你今日是不打算放我们走了。”她掩去眸中的泪水,心下一横对半双道:“半双,驾车!” “可是公子...” 半双连扭回头,眼中闪烁着犹豫不决的光。 “我让你驾车!” 楚无念喊了一声。 “是。” 半双收回眸光,也不顾身前的人,直接就挥起绳子往前冲,烈马受惊,前蹄一蹬就往前冲。 宇文青云凌厉的双眉间满是杀意,“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双脚往两边的墙上跃几步,直接就将半双踢下马车,“半双!”楚无念双目一敛,就见到躺在地上的半双“哇”地一声吐出血来,紧接着,一股劲风从她头顶袭来,她伸手往上一挡,徒手挡开他朝她劈来的双拳。 他没拿红缨长枪,可就算是他空手打,她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小将军,不要再打了!”半双用手撑在地上,嘴里吐出来的血浸入她的衣衫里,和她因焦急而落下的泪水混在一起,将身前的衣衫染成一片绸色。 宇文青云仿若没听到她的话,出的拳越来越快,眼里闪着杀意,楚无念招架不住,在车厢里连连后退。 忽然,巷子口的高墙上落下一道身影,“嘭!”地一声震在车顶上,阴暗的声音从车顶上传来,“北界边陲赫赫有名的小将军,居然出手伤一个女人?” 那人的话里,蕴满了奚落声。 眸光一怔,宇文青云扬手打下楚无念头上的发髻,顷刻间,一头乌黑的长发从她的头上滑落下来,垂挂在肩头上,“你是女的?” 他怔了怔,眉头拧成一团,脸色更难看了。 楚无念身子往后退,离他稍远些,将发丝往耳朵后面捋,抬起头就狠狠瞪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若是以前,她早就伸手拧他的耳朵了! 此刻,她只能忍! 被她这一瞪,宇文青云脸色一晒,掀起车帘布,跃下马车,方才抬起头看向车上满脸愠怒的人,“就算是女子,你也不能就这么离开,跟我回将军府,不把话说清楚我绝不放你走!” 他眼里的杀气褪去了半分,话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稚嫩。 楚无念抿抿唇,不动。 “你去不去?!”宇文青云冷着脸,威胁她。 “她不走,我倒是可以跟你走。”方才还落在车顶上的人,这会亦是跃下了马车,挡在宇文青云面前。 眼前的这人穿了一身夜行衣,蒙着黑布,宇文青云盯着他的双眼冷哼,“放心,我也不会放你走的。” 他看得出来,这是前几日溜进他屋子里寻东西的人,既然主动送上门了,他又怎会放他走? “那倒要看看,小将军有没有这个本事了?”黑衣人身子一跃,人已从巷子口消失,宇文青云后脚直接追了上去。 楚无念跳下马车,将半双从地上扶起来,开口便唾骂一句,“臭小子,日后我定要好好揍他一顿!” “小主,九殿下他不会有事吧?”半双咳两声,还在担心去追黑衣人的宇文青云。 “放心,这里是他的地界,他不会有事的,倒是我们两个,再不走就真要出事了!” 将半双往车厢内一扔,楚无念挥起长鞭,就将烈马往前赶,“嘶——”烈马一个长啸,马车从巷子口冲出去,差点撞到路上的行人。 “对不住,对不住。” 楚无念披头散发地朝他们道歉,马车一溜烟就出了北界城。 宇文青云只在屋檐上同黑衣人过了几招,便被他逃脱掉,他心下一沉,等反应过来是调虎离山之计时,回去已经不见了楚无念的身影。 他懊恼地捶头,终究还是太过稚嫩。 “哥哥,你去哪儿了?爹爹有事找你。”宇文池落在府门口张望着,一见到他回来,急忙跑上前挽住他的手往府里带。 “发生什么事了?” 宇文青云还在懊恼着,忽然听到宇文长策要找他,眼里透着不解。 “我也不知道,他只跟我说等你回来了叫你去书房见他。”宇文池落摇了摇头,眸光一凝,她才发现这人的脸上流了汗,她将丝帕掏出来,给他擦了擦汗,“你又去找人切磋身手啦?” 她担忧地问。 “嗯。” 宇文青云想也不想就应了一声,眼眸里却透着一片阴沉。 宇文池落撇撇嘴,只默默帮他擦汗,旁的什么也没再说,将人带到书房外后,她乖乖坐在庭院的石凳上候着。 书房的们被人打开,宇文长策才抬起头来,见到宇文青云,他的眸光敛紧,将一封密函递到他面前,沉声说道:“长安城送来的。” 宇文青云眼神怔了怔,将密函展开,看完后下颌瞬间绷紧,“陛下派我去江北支援四皇子?” “嗯。” 宇文长策点了点头,尔后继续道:“云儿,这是你能在陛下面前大展拳脚的时候,若是协助四皇子拿下了江北的差事,你便能在朝中立下威信。” “可是,陛下怎会突然派我去?”他想不通,而且周北宁好一段时日前便到江北了,此刻突然将他派去,他还一知半解的。 “不管是谁在陛下面前举荐的你,江北这一趟你都得去。”宇文长策拍了拍他的肩头,掌心上传来一阵暖意。 “儿子明白。” 宇文青云将方才混乱的思绪收回来,一心只想着去江北的事。 书房的门一开,宇文池落就起身跑上前,开口问他,“怎么样?爹爹他说什么了?” “宫里来了密函,我要去江北一趟。”他低下头,看着眼前的人。 方才满脸紧张的人,一听到这话,脸立刻就垮了下去,“啊?你又要走?”宇文池落抓上他的手,上次他跟宇文长策回长安城时就待了许久,这回去江北指不定又要待上多久。 “这是陛下下的命令,我必须得去。”宇文青云安慰她,她自小依赖他依赖惯了,每次他一离开将军府她都要哭闹上好几次。 这会,宇文池落的眼圈已经红了,她抿着嘴,不让眼泪掉下来,“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她开口问,带着央求的语气。 “不行,此事是陛下亲口派的差事,你怎么能跟着去?”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他一向分得很开,也怕她跟着去会出事。 “我...” 宇文池落不依,跟在他后面追上去。 彼时,赵止洵一迈入鹤鸣楼的包厢里,宋承誉便朝他竖起了大拇指,“正琅,陛下让小将军去江北支援四皇子的事,是你出的主意吧?” 周北宁在江北做出的动作太大,没几日便传回了长安城里,他将江北城中的几十个官吏抓了,非但没有能平定民怨,反而还引发了暴乱。 周文王一得到消息就愣住了,立刻让朝堂上的臣子出主意,想出法子帮周北宁解了这燃眉之急。 这差事原本是拿在周祁炎的手中,他的台子一倒,那些手掌重权的臣子们也跟着倒了,没人了解江北的形势,朝中便一片沉默,没人敢站出来开口说对策。 可没想到第二日,朝中便传出陛下已经想出对策的消息,臣子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宋承誉也是听沈微之说才知道,周文王悄悄给宇文长策递了密函,让宇文青云去协助周北宁解决江北的棘手事。 “是我出的,怎么了?” 赵止洵凝着歌姬那双抚着琵琶的手,微微挑眉。 “瞧瞧,偌大的朝堂中,也就只有你能想出这个主意来,还真是只有小将军去最是合适。” 宋承誉佩服地夸赞他一句,他和沈微之本也不确定,这会得他亲口所认,眼里满是敬佩之情。 “你说说,我俩怎么就没从正琅身上学到半分混迹朝堂的诡谲。”沈微之啧啧两声,懊恼地喝下一杯清酒。 “别想了,这辈子咱俩有正琅罩着就不错了。”宋承誉和他碰了一杯,亦是将整杯酒都饮下。 如今的朝堂,周抚霖和周北宁的局势分得很清,朝中不少臣子不是跟周抚霖扯上关系,就是同周北宁扯上关系,派谁去江北就不干净,只有派一个不在朝堂之上处事,又资历尚浅的人过去同他一起历练,于哪一方来说,都说得过去。 宇文青云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再喝下两杯酒,宋承誉的脑子忽然清醒过来,“不对啊正琅,这样你不就是帮了四皇子了吗?那二皇子那儿你该如何交待?” “是啊。” 沈微之也看向他。 他们二人记得,这人要扶持的人是周抚霖,就算是之前有过怀疑,他明面上也还是一直在相帮二皇子,四皇子在明面上跟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爷既然能糊弄他到现在,还愁这一关糊弄不过去?”这人浅笑安然地听昭华姑娘唱曲子,俊逸的面容上寻不到一丝担忧。 “啊?!” 宋承誉和沈微之齐齐侧目,眼睛瞪大了些,喉咙上下一哽,“你,你是说,你一直以来都...” 两个人听到这个消息,连话都说不清了,舌头一直在打结。 “打住。” 赵止洵朝他们伸出手,食指和拇指往上一合,撩起袍子起身,出了厢房的门。 “哎,你去哪儿啊,你话还没说完呢!”俩人刚合上的嘴又张开了,纷纷穿鞋要追出去。 门口传来他微凉的轻晒声,“去糊弄人。” “哦——” 俩人嘴里发出一阵意味深长的应声,又将鞋脱了下来。 果然,赵止洵一回到府上,雨堂便迈着短腿跑上前朝他禀告,“爷,二皇子来了,等您许久了!” 他记得,汗珠都从额角上流下来了。 “擦一擦你的汗吧,别丢爷的脸。”他鄙夷地瞪他一眼。 “哎。” 雨堂嗫嗫嚅嚅回着,抬袖擦去额角上的汗珠。 等青褐色的袍子一出现在自己面前,周抚霖立刻抬起双眼,眼里翻着不满,可也没敢逾越半分,他压下心中的恼怒,开口问赵止洵,“王爷不是本皇的谋师吗?怎会谋到四弟那边去了?” 赵止洵微微笑着,在他面前坐下,他拂了拂腰间的佩玉,掌心上传来一阵冰冰凉凉的触感,“不谋到四皇子头上,怎么帮二皇子夺嫡?” 他反问。 闻言,周抚霖非但没有给他好脸色,还冷哼一声,“将宇文青云派到他身边相助,王爷可别说这也是在帮本皇?” 江北的灾民发生暴乱,正合了他的心意,可这人倒好,非但不帮着他把事情闹大,还要派人过去相帮,这是个什么道理? 赵止洵皱皱眉头,“四皇子觉得不是?” 周抚霖一脸不解,冷冷盯着他。 “如今朝中你与二皇子的局势分明,陛下派谁去都有嫌疑,可派宇文青云去就不一样了,他远离朝堂局势,若是这差事办砸了,全部过错都在四皇子身上,而宇文青云出身武将世家,这沙场上的本事是一等一的,陛下还不会只见到四皇子的疏忽?” 赵止洵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堆话,若不是为了周北宁,他才懒得跟他耗这个功夫,早就将人打发走了。 “可您怎么就能肯定四弟会将这差事办砸?”他自己都说了,宇文青云在沙场上的本事是一等一的,帮着打理那些暴民的事,周北宁岂不是如虎添翼。 这人是将自己当傻子? 周抚霖的身子坐得更直了,今日这人若不给他一个完美的解释,他就笃定不走了。 赵止洵咬着后槽牙,捏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心里暗骂一声,我就是将你当傻子,可嘴里还得回着,“四皇子年纪尚浅,资历与二皇子相比差远了,宇文青云更是不用说,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凑在一起,能将江北这么多年的民怨给解决了?大殿下留下的灾患可没二皇子想的那么小。” 他一脸轻晒。 周抚霖双手交叉在胸前,仔细打量眼前的人,眼里带着狐疑,可又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扯了扯眉,他做出最坏的打算问,“可若是他们二人合力将江北的差事办好了呢?到时王爷又该如何替本皇挽回这个损失?” 他眼中的打量和狐疑让赵止洵十分不爽,他冷哼一声,脸上露出威凛来,说出口的声音也重了几分,“二皇子,做大事者,可是免不了要一赌的,若是二皇子连这个都不敢赌,还谈什么皇位?!” 被这人的气场一吓,周抚霖的底气没有之前足了,他松开交叉抱在一起的手,敛下眉头,与他对峙了好半晌之后才开口回,“但愿王爷做出的赌注是对的。” 说完,他拾起慌乱的情绪,起身走了,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废话,赌注是对的还玩什么?” 低骂一声,赵止洵拿起茶盏,要将茶水喝下时又将茶盏放了回去,“去重沏一壶过来。” 他微恼道。 “是。” 雨堂连忙跑上前,将石桌上的茶具收走。 这人正坐在石凳上气闷着,秦天从外面走了进来,躬身朝他轻声道:“王爷,司马修和娴妃娘娘之间的事,查到了。” 哦? 闻言,赵止洵心口上的闷气才散去一些。 秦天的声音低了下来,“此事,与赵将军,宇文长策都有些干系。”敛敛眉,看了一眼这人的神色,他才敢继续道:“当年,赵将军,宇文长策和司马修一同拜在紫叶真人门下,紫叶真人除了精通朝堂的诡谲之术外,还精通医术,娴妃娘娘曾到他那学过一段时日的医术,也就是在那段时日中,他们三人识得娴妃娘娘,与她生了纠葛,娴妃娘娘不想看到他们三人心生间隙,这才从紫叶真人门下离开。她嫁给陛下后,他们三人便也跟在了陛下的麾下,大周建朝后,他们便各自为官,没再过问娴妃娘娘的事。” 秦天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这人的表情。 赵止洵一脸淡然,眸中却是墨色流转,“想不到老爷子同娴妃娘娘之间还有这样的事?” 难怪他娶了萧氏之后,就一直对她爱搭不理的,他还口口声声说是在帮魏周王谋划大事,明明就是不想正眼瞧萧氏。 亏她还替他诞下两个儿子,他也只是偶尔会抱一抱他和赵怀甫,旁的什么都没教过他们,就死在了那场宫闱之乱中。 想到这,赵止洵冷哼一声,周身散发出一阵冷意,心口上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有些闷疼。 “爷,都是过去的事了。” 如今他还为四皇子谋划皇位呢,忽然扯出赵顺然和娴妃的这么一段往事,秦天怕他招架不住。 “放心,爷拎得清是非。” 话虽是这么说,他手里的佩服却被他一手折断,等反应过来时,他才发现这是楚无念送给他的那一块。 眉眼冷下去,廉价的东西就是不轻折,他就用了这么点力,怎么就断了?心口更闷了,他恼怒地将两块碎玉扔给秦天,“去找人补好。” 秦天立刻皱眉,觉得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 玉碎了就补不了了,这叫他怎么去找人补啊?! 可面前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又叫他不敢还嘴,只闷闷应了声,“是。” 楚无念一跨进麒麟院的月门里,顿时就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远远的,见到那坐在石凳上生闷气的人,她也觉得亲切可爱得很,忙拔腿朝他跑过去,“王爷王爷,我回来啦!” 赵止洵一怔,那口被堵在心口上的气仿若被什么东西一下子给吹散了,只盛得下久违的这句,“王爷王爷,我回来啦!” 他抬起头,只见到眼前有一道身影晃了一下,接着身前一沉,这人已经扑到了他的怀里,脸还很没规矩地蹭着。 他皱眉,没伸开双手将她拢住,只开口低骂一声,“还知道回来?” 楚无念眨眨眼,自儿个将手里的包裹扔了,掰开他的手将自己拢住,拢得紧紧的。    第六十三章:是真心的 彩霞初熹,雨堂拎着一壶刚沏好的茶回来时,就冷不丁被面前的一双手给拉了回去,他手里滚烫的茶水差点洒个满怀。 动静声有点大,赵止洵瞪了他们两个一眼。 楚无念还像只壁虎似的攀在他身上,听到拉扯声她才恍然睁开眼睛,眼皮子上下一动,她立刻从这人身上爬下来,跑到秦天面前,问他,“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她看得很清楚,那是她好不容易给赵止洵做好的荷包,这种贴身的东西他怎么能随便给人? 楚无念横眉,盯着他手里的荷包。 “这...”秦天急忙看向赵止洵,脸上透满为难,他总不能说她看错了吧,可那人压根就没看他,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无念姑娘,这是你送给王爷的荷包的,他每日都戴在身上,今日仔细一瞧见脏了这才给卑职拿下去清洗。” 秦天眼珠子一转,只能想出这么个理由来。 楚无念拉下眉头,细细打量他脸上的神情,往日里冷若冰霜的一个人,这会竟会将一件小事解释得这么完满,着实可疑。 她稍稍凑上前,轻声道:“秦大人,可有人告诉过你,这人一旦要说谎啊,这眼珠子是会骨碌碌直转的?” 咬牙说完,她伸手一扯,将他手里的荷包扯出来,结果,只听到“哗啦”一声,碎成两截的碎玉从秦天的手掌心里掉落下来,发出一阵轻响声。 楚无念的愣住了,难怪这荷包会落到秦天的手里。 她蹙起双眉,看向坐在石凳上的人。 赵止洵立刻轻咳一声,从石凳上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蹲下,将地上的碎玉拾起来,“方才我在想事情,才不小心弄碎的,我会让玉匠补好的。” 他低下眉头,朝她解释。 “王爷就这么不爱惜我送你的东西?”楚无念攥着那个荷包,扁嘴看着他,心里有点难过。 “若是我不爱惜,就不会让秦天拿去补了。”他赵止洵要什么样的玉没有,这么一块廉价的小玉块碎了,他怎会放在心上。 可没想到,这人非但没和他想到一处上,还与他想偏的撞上了,“也对,您屋子里有那么多玉,怎会看上奴婢送的这块,多不起眼啊!” 她将手里的碎成两截的玉往地上一摔,拎起刚才被自己扔掉的包裹就往偏房里走去。 “嘭!” 门被她关得严严实实的,一点缝隙也没留。 赵止洵皱眉,头疼得紧,他瞪向一旁的秦天,秦天急忙将碎玉捡起来,头也不回地溜走了。 这还是他头一回这样。 “爷,要不奴才去...”雨堂走上前,刚开口劝慰他一句,就被他斥道:“去什么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是...” 都被骂成这样了,雨堂也不敢再多嘴了,只好跟上秦天的脚后跟灰溜溜离开。 看一眼那人的偏房,赵止洵进了自己的书房,刚才被吹散的那口气又堵了上来,让他心烦意乱得紧。 楚无念将手里的包裹往圆桌上一扔,抹去快要落下来的泪水,耳畔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见没人跟过来,才将鞋子一脱,睡到榻上。 那人瞧着脸色就不太好,而且被她这么一闹,想必他也没心情问她这一趟卫陵跑得如何了,她能睡个好觉了。 将被子拉过来盖上,楚无念阖上了双眸。 赵止洵离开鹤鸣楼后,宋承誉和沈微之还在里面听了好一会的曲子,才从包厢里出来。 俩人并肩往前面走,侍从牵着马车跟在后边,宋承誉还正盯着街边铺子上摆的小玩意看,忽然被身侧的沈微之一拉,他整个人贴得铺子紧紧的,“干嘛?!”他没好气地问。 “哎,正琅方才不是说要回去糊弄人?你瞧。”他伸手往前面扬长而去的马车一指,“那,那不是二皇子的马车吗?”宋承誉愣了愣,讶异地道。 下一刻,他便又反应过来,“看来正琅已经将人糊弄走了。”唏嘘完,他将手里的簪子扔回小贩的铺子上。 “你可小声点,二皇子还如日中天呢,若是你这番话被他听了去,保不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叮嘱他一句,沈微之低下头,拿上他刚扔下的簪子。 见状,宋承誉抢过他手里的簪子,又扔回去,“你说正琅之前有意要扶持四皇子,怎么都不跟我们说一声,亏我们被蒙在鼓里这么久。” 宋承誉越想越不甘心,连连摇头,似是很不满意赵止洵这样的安排。 “你看看你自己。” 沈微之将他从上到下一指,使劲摇头,尔后拿起铺子上的珠玉簪子。 “我是管不住自个儿的嘴,可我是将正琅当亲兄弟的,他有那样的决策也该说一声才对。” 宋承誉嘟囔一声。 “就你这样的猪队友,要我我也不说。” 沈微之亦是嘟囔一声,拿起珠玉簪子让小商贩包好,递了一枚银子给他。 “谢公子爷。” 银子的分量很足,小商贩低头朝他道谢。 看一眼他手里的簪子,宋承誉追着他问,“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可别忘了,他也没跟你说!” “我不在乎。” 沈微之朝他笑了笑,将东西塞进衣袖里。 “哎,好端端的你买着姑娘家的东西干什么?”见这人将东西收得小心翼翼的,宋承誉便知道不简单。 “当然是送给姑娘家的了,明知故问。”拿着手里的玉扇拂他一脸,沈微之上了马车,朝他拱手道:“承誉兄慢走。” “哎!” 宋承誉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他对车夫说了一句,“去定国公府。” 顿时,浑身的鸡皮疙瘩在宋承誉身上冒出来,“定国公府?林初音?噫——”最后,以一阵不可思议的唏嘘声结束了他暗戳戳的胡想。 鹊枝将沈微之带到林初音的身边时,她正百无聊赖地坐在落亭里,与王府的亲事退了之后,她没敢再胡乱答应下别家府上的亲事,林湛德也没有在教训她,只是对她倒是比之前严厉了,没了以前的那般爱宠。 她正郁闷得紧。 “小姐,沈公子来了。” 鹊枝吱声禀告,便退了下去。 林初音忙转回头,见到他眼眸亮了亮,尔后便又恢复平常,“今日不忙?”问他话的语气十分稔熟。 “四皇子去了江北之后,便不怎么忙。”沈微之笑着坐下,将怀里包好的碎玉簪子拿出来递给她,“送你的。” “什么?” 她抬了抬杏眸。 给他倒完茶水,才将簪子接过来,“簪子?”手指尖一触碰到,她便知道是只簪子。 “方才从鹤鸣楼出来,在街边的铺子上见到的,觉得很适合你便买了。”说完,他又解释一句,“东西不贵重,你可不能不收了。” 上回她给他送完糕点后,他曾送过她一只采蝶轩的簪子,可她嫌太贵重没收,这回他才没敢再买贵重的,这样她收起来才没压力。 “可首饰是要送给心仪之人的。”她拿着簪子的手还顿在半空中,正是因为她喜欢赵止洵这么多年,才觉得这种贴身的东西只能送给喜欢的人,不是随便拿来送人的。 “对啊,你没说错。” 沈微之一口应下,也没再解释什么。 林初音愣了愣,尔后才反应过来,霎时间,她双颊覆上一层烟霞色,耳后根微微泛红。 空气仿若一下子凝滞起来,四周安静得只剩下鲤鱼戏水的声音。 “我帮你戴上。” 见她眼神微怔,沈微之站起身子说道。 从她手里拿过簪子,他小心翼翼地帮她插到发髻里。 她没躲闪。 手要从她头上拿下来时,沈微之用手指馥抚了抚她的发丝。 “方才见你一个人待在这,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他撩起袍子,在她身旁坐下。 “自从出了上次的荒唐事之后,爹爹他对我一直很严苛,不许我轻易外出,更不再让别家的公子哥上门提亲,我每日只能在府中赏鱼赏花,弹琴诵诗。”她的话里,透了几分委屈。 “定国公大人这是怕你又做出荒唐事来,你安歇上一段时日,等他看清楚你是真的改了,会抹掉这些限制你的条框的。” 沈微之温柔的眉眼里,只有面前这愁眉苦脸的人,看得出来她苦恼了很久。 “嗯,爹爹他是明事理的,只是以前对我太过纵容,见回回都适得其反,这回才狠了心。” 林初音的心里是清楚的,只是她整日被困在这里,没处去说便一直没说。 沈微之眼眸里的柔意更浓,嘴角勾出笑意来,“我也看得出来,你是明事理的。” “你看得出来?”她微愕。 以前她在赵止洵面前时多骄横的一个人啊,说不讲理便不讲理,这人和宋承誉见到的,也是那样的她。 “以前你太在意正琅,他稍有一点不如你的心意你便同他闹,想借此引起他的注意,可每次都落不得好。他那么睿智的一个人,定是也看得出来你是故意的,只是他不愿在你面前装知道罢了。” 沈微之细细与她说来。 林初音怔了怔,脸上浮现出一抹羞色,“倒是让你见笑了。” 沈微之沉下眉眼来,脸上的笑意也收了起来,看着她十分认真地道:“看我偏偏觉得,那样的你也很可爱。” 霎时,林初音的心间涌上一阵暖流,这是她在赵止洵那里体会不到的。以前她的眼里只有他,殊不知自己的身边还有那么一个时刻关注自己的人。 盯着眼前的人看了半晌,她笑出声来,笑里透了些许苦涩,眼睛里泛着泪花。 “你不用内疚,只要以后看得到就行了。”似是能看得懂这人在想些什么,沈微之打趣她一声。 “好。” 她应下声来,三月底的微风将她的话吹入他的耳畔。 二人相视而笑。 第二日,楚无念是被一阵敲门声给敲醒的,她睡了一夜的好觉,冷不丁被这阵烦人的敲门声一闹,直接就叫了一声,“谁啊?!” 站在门口的雨堂打了个寒颤,可还是硬着头皮道:“无念姑娘快醒醒,爷他,他发低烧了,又不肯叫太夫。” “发个低烧而已,这么大惊小怪地做什么?”楚无念鄙夷地斥他一句。 “爷一直迷迷糊糊的,再这样下去,会把脑子烧坏的!”雨堂急得很,就差将她的门给拆了,将她人从榻上扛到赵止洵面前。 “怕什么,你家王爷福大命大,死不了的。”堂堂一个辅政亲王,若是被一个小低烧给打趴下了,成何体统? 楚无念翻了个身子,将雨堂那一下下跺脚声隔绝在门外。 “无念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王爷也是你的王爷,难道他因为你生了病,你就不心疼吗?” 雨堂没走,在她门外喃喃说道。 身子一个趔趄,楚无念从床上爬起来,这才下了床,她走到门口将门打开,问他,“人呢?” “自然是在屋子里。”雨堂嘟囔着。 楚无念看他一眼,这才往那人的屋子赶去。 “无念姑娘去了一趟卫陵回来,人都变了。”雨堂一边跟着她,一边埋怨道。 废话,魏长朝都找到了,她还在赵止洵身上费这么多功夫干嘛?之前说的什么‘岁岁长相随’,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她想,自己也没那么喜欢他吧? 可心里却是一阵心虚,她佯装底气十足地问,“我变成什么样了?” “变得不在乎王爷了。” 雨堂倒是也没避讳的,直接就应出声来。 “我要是不在乎他,就不会跟你过来了!”楚无念回过头,咬他一嘴。 “可王爷他也是为你才病的啊,昨日那块玉又不是他故意弄碎的,他也同你解释了,你却连听都没听,还将他晾在院子里。” 雨堂愤愤不平地道。 “那他是吹了一夜的冷风还是怎么的?”楚无念叉腰,横他一眼。 被她这一吓,雨堂的身子往后晃一下,摔到门板上,抬起头来要回她一句,结果看到榻上的人已经醒了,正靠在软枕上看着他和楚无念,眼神冰冷,“爷,您,您醒了?” 他急忙跑上前。 “你出去。” 结果,刚跑到他面前,就被他下了逐客令。 眉毛耷拉下来,雨堂弱弱地应了一声,“是。” 屋门被他关上,房间一下子暗下来,楚无念僵直在原地,小脸一垮一垮的,压根不敢挪动半步。 “过来。” 身后,传来那人冰冷的命令声。 她皱皱眉,转过身子,朝靠在软枕上的人走去,眼睛低垂下来,没敢看他。 “真是因为那个荷包在生我的气?” 他的脸色苍白了很多,眼下一片乌青,不知是没睡好还是压根没睡。 “嗯。” 她轻声应着,也点了点头。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点头了,赵止洵冷哼一声,“你敢骗我?” “我没骗你,那荷包本就是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绣好的,后来我说要再给你绣一个,一直没绣好,可谁知道你倒先把之前的弄坏了。”她抬起头来,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话里,是真带了委屈的。 赵止洵皱皱眉头,将她拉到怀里,温热的呼吸声喷薄在她额角上,“以前你骗我,那些我都不在乎,也不曾放在心上,可是这回你这么明目张胆的骗我,楚无念,你当爷是傻子?” 以前的她,若是看到荷包坏了,只会觉得可惜,亦或者是同他闹一闹,不会将这事闹成这样,这分明就是她故意装出来的。 “我,我没有。” 她在他怀里挣扎两下,嘴里虽是在否认着,殊不知眼底已经布满了慌意,就算是再费力遮掩,也被他看到了。 “就算是东西被我弄坏了,你也不该闹成这样。”带着威凛的语气告诫她一声,赵止洵才松开手。 许是动作太大,拉扯到了筋骨,他刚松开这人,就猛咳了几声。 楚无念拧拧眉,这才拿了汗巾浸湿,拧干,替他擦了把脸,“王爷都病了,就不该动怒了。” 很奇怪,方才在偏房里,没见到这人之前,她还觉得自己没多在意他,所以才同雨堂说了这一堆乱七八糟的话来掩饰,这会被他这样一吓唬,她又觉得自己非但不该生气,心里还有点愧疚。 心里乱糟糟的,她擦拭的动作也变得轻柔下来。 “是你让我动怒的。”赵止洵磨着后槽牙,冷不丁瞪了她一眼。 “我,我错了...” 心里不但愧疚,声音也软了下来,半句嘴都不敢再顶。 “去了一趟卫陵回来,不是翅膀硬了,是嘴硬了。”他墨眸冷晒着,脸色憋得通红。 “别,别说了。”见他脸红得厉害,楚无念嗫嚅着,将手覆上他的额角,果然又烫了不少,“不行,得去叫个太夫来了!” 她扔下手里的汗巾,就要起身去找太夫。 屁股刚要离开他的床沿,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止声道:“别去叫太夫。” “你烧成这样,怎么能不叫太夫?”楚无念瞪大眼睛,里面生了焦急,双瞳里只有他一人。 看着她这副样子,赵止洵微微笑着,抬起手去,摸了摸她的脸。 “你该不会是烧傻了吧?还笑!”楚无念将他的手一把打下来。 “嗷——” 手背上一阵麻痛感,疼得赵止洵叫出声来,“我说了不找就不找!”他拧眉瞪着眼前的人。 “好好好,不找,不找。” 用像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楚无念才站起身子,结果又被这人拉回来,“爷是让你不去找太夫,没说不让你照顾。” 楚无念一脸无奈地回过头来,一字一句地与他说道:“我去给您打热水。” 轻咳一声,这人才松开手,嘱咐她,“快点回来。” “知道了。” 应付完这人,她才离开。 她人一走,秦天从外面走了进来,眉色微急,见到他这副样子,赵止洵的眼眸沉了下来,问他,“宫里出事了?” 秦天急忙点头,下一刻便急声道:“陛下忽然生了重病!”这是易忠从宫里递出来的消息。 “一次把话说完!” 猛咳两声,赵止洵冷冷盯着他。 他急忙躬下身子,“今日陛下一下朝,便去了娴妃娘娘那里,去了不到半个时辰,陛下便昏倒了,太医这会还在椒华宫里查探病情!” 闻言,赵止洵眯起双眸,“周抚霖这是等不及了啊。” “易忠说娴妃娘娘已经被扣押起来了。”秦天一边扶着他下榻,一边禀告着。 细细想着秦天说的这句话,坐到长椅上的赵止洵神色微滞,拿起笔的手停在半空中,可片刻后,他就动手让紫毫上的墨汁落到宣纸上。 “将这封信拿给司马修,他会想法子救人的,这几日我都不便出现在宫中,免得把周抚霖惹急了咬人。” 他刚嘱咐完,楚无念已经端着热水进来了,见这人完好无损地坐在长椅上出谋划策,她敛下眼眸,就这么定定看着他。 见她的眸光落到自己身上,赵止洵挥手让秦天出去,尔后便一脸痛苦状地看向这人,“哎呦真疼,疼死了...” 他一边叫着,一边自己揉着眉心。 “王爷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发着低烧还能运筹帷幄,这等风清月朗、指点江山的模样可真让奴婢佩服。” 她冷眼说道。 “不是,是真的疼。”他仍旧痛苦的叫着,声音比方才的更重。 楚无念皱皱眉,这会瞧着倒不像是装的了,急忙朝他跑过去,将他从长椅上扶回软榻上,手掌心刚触到他的额角,便是一片滚烫。 这下好了,折腾这一下比她离开时烧得更厉害了。 将这人按到床上,她急忙拧干汗巾敷到他头上,“您就好好歇着吧。”按下去时,她用了些力。 “有你在这照顾,我一定好好歇着。”他笑着,要闭上双眼时,手还扯着她的衣衫,生怕她跑了似的。 长叹一口气,楚无念乖乖在他软榻边上坐着,没有动一下。 见这人是真的睡着了,她才伸出手,抚上他的眉眼,即使是病倒了,他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高高在上,旁人触不可及。 手指尖抚过他的眉心时,她的心忽然被扯了一下,疼得厉害。 她笑了笑,就当是她昨日无理取闹害他发烧的惩罚吧。 岁岁长相随,是真心的。 她确信了。    第六十四章:你先喝一口 在赵止洵发高热躺在软榻上时,宫闱之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周文王躺在椒华宫的软榻上,太医还在为他把脉,药也喝下去了,人还昏阙着,一点意识也没有。 令妃从仁陽殿赶过来,守在周文王的床前,脸上全是担忧的神色,眼里已经浮现出泪光来。 娴妃跪在椒华宫外,周抚霖下了令,不许她踏入一步。 宫内外都有宫女太监在守着,有端着药来回跑的,有将太医陆陆续续带进寝宫里的。 将大周的生计握在手里的圣上,忽然病倒了,宫内自然是人心惶惶。 不知是谁将消息放了出去,朝堂上位高权重的大臣都纷纷往椒华宫赶来,平日里臣子不得入内的后宫,此刻已经是人声鼎沸,都在椒华宫外候着。 司马修得到消息,也从宫外赶了进来,一踏入椒华宫的宫门,就见到娴妃在地上跪着,他目光微恙,不动声色地往那帮群臣面前走去。 太医皱着眉头把了半天的脉,要将周文王的手放下时,眸光闪了闪,才站起身来说道:“令妃娘娘,二皇子,陛下的病来得蹊跷,老臣把了半天的脉也查不出病因来。” 周抚霖平静的脸上添了几分怒气,当即站起身子,走到寝宫门口朝跪在地上的人炮轰,“娴妃,你给父皇下了何毒?还不快从实招来!” 娴妃低着头跪着,脊背微微弯下,眉目平静,片刻后才回了他的话,“陛下来臣妾这儿是休憩的,臣妾除了给陛下喝了宁神安眠的茶,再给他揉穴捏肩之外,别的什么都没做,更不懂二皇子口中所言的下毒是何意。” 周抚霖冷哼,脸色阴沉,“不知道是何意?那父皇好端端的为何在你的寝宫里昏倒了?!” “臣妾也不得而知,不如二皇子让臣妾进去替陛下把把脉,看是不是臣妾给陛下误食了什么东西?” 娴妃静静回着。 “让你进去?父皇此刻尚且有一口气在,让你进去,他岂不是连最后一口气都没了!你若是不从实招来,本皇就将你打入冷宫中严审!” 周抚霖扫一眼外面站着的一众臣子,底气更足了,赵止洵很有自知之明,没有过来凑热闹,想来,他还真没有处处向着周北宁。 大臣们的眼睛都落到娴妃身上,这段时日朝堂之上都在议论立后的事,后宫不安宁他们都看在眼里,在这种敏感时期,陛下忽然在这病倒,他们自然都将审读的目光放到她身上。 “二皇子不让臣妾进去查看,臣妾如何知道陛下是为何昏倒?”娴妃抬起头来,看向面前趾高气扬的周抚霖。 “人是在你这昏倒的,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若是你能老实交代,父皇醒过来了你尚且能将功补过,可若是拒不承认,这件事可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这番话外人看来,是带了情分的,可字里行间都透着让她将过错揽下来的警告。 娴妃微微笑着,眼里透着笃定,“臣妾什么都没做,此事还希望二皇子能查清,莫要凭空冤枉臣妾。” 周抚霖冷笑,“看来娴妃是要拒不承认了?” “臣妾若是做了自然会认,可若是没做,那便不会认。”娴妃将背挺得很直,没再对他低眉顺眼的。 司马修在臣列中看了好一会的唇枪舌剑,这才挑了个能开口的时候走出来两步,“二皇子,依老臣看,不如先将陛下今日食用的,用的一切东西都检查一遍,好查实陛下是因何中毒,在这无凭无据的审理,只会耽误查实的时辰。” “司马大人说得在理的,若是再这么拖下去,陛下的病治不了,这病情也没能查出起因来。” 蔡正亦是跟在司马修身后走了出来。 周抚霖凝着这两位站出来的臣子,蔡正乃刑部尚书,周文王忽然病倒,他想出来查探这个是在他的职务范围内。 而司马修的,周文王想立娴妃为后时,他站出来阻止过,至少不是与自己为敌,此刻他又在为娴妃说话,这是为何? 这一点,周抚霖没有看清楚。 “两位大人的话,臣觉得在理。”张临冲也站出来了。 沉眉思衬片刻,周抚霖才松口道:“好,本皇会让人查探清楚是怎么回事,若是父皇有个三长两短,娴妃你可是推卸不了罪责!” “二皇子事务繁忙,不如将此事交由老臣查探,老臣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就在周抚霖拂袖踏回寝宫时,司马修急忙开口请求道。 他转过头,朝司马修笑了笑,“司马大人这话言重了,如今本皇是最能掌事的,父皇昏倒了,这件事自然是由本皇来查探清楚,来让父皇能放下心在,知道皇室中还有人能掌事,不至于让那些心机歹毒的人为非作歹。” 这话里行间,是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了。 底下的臣子们都听得明明白白,有几个周北宁的内臣站出来驳斥他,“二皇子是要将后宫的职权全揽在自己手里了?这事陛下可有同意?” 周抚霖盯着那几个内臣,眼里带着笑意,可心里却咒骂着,人都昏了你们还问我他有没有同意,你们眼睛是瞎了? 可他自然是不会这么说,只反问他们,“本皇将后宫的职权全揽在自己手里不合适,让你们揽着就合适了?”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外臣,与后宫的这层关系能有他硬? 那几个内臣敛下眉头,也没有再争论下去,如今周文王倒下了,他在皇室之中地位最高,他说的话顶了大半边天。 “老臣遵旨。” 司马修也没同他争,默默退了回去。 周抚霖略一沉眉,“父皇这儿,本皇会亲自盯着,若是有什么变故本皇会让陆总管通知大家,如今父皇尚在昏阙之中,各位大人的心意本皇已经知晓,各位先回吧。” “臣等遵旨。” 一个个念过半百的臣子都朝他躬身,这才从椒华宫外离开。 司马修临走前,看了跪在地上的娴妃一眼,收起眸光走了。 赵止洵说的他已经照做了,一切尚在那人的把控中,接下来他只要再按他说的去做就行了。 来到宫道上,他朝张临冲凑近一些,凝眉问他,“大人方才为何要站出来替本官说话?” 娴妃与他可是一点关系都扯不上,他也不是周北宁的内臣。 “老臣只是觉得事出蹊跷,二皇子又将椒华宫封得严严实实的,心中疑惑便站出来提了一句。” 张临冲恭敬地回着。 “大人与本官想的一样,但愿二皇子能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陛下也能早些醒过来。” 司马修摇头叹声气,朝他作揖告辞。 张临冲亦是得体地回礼,待这人走远了,他才收回眸光来。 臣子们走了,可椒华宫里依旧没安静下来,太医们依旧手忙脚乱,宫女太监们来回忙活着,娴妃和她身边的两个宫女都被扣押起来,不得踏出偏殿一步。 绿珠和初月也一样,跟着娴妃跪了一日了,这会伺候她歇下之后,方才捶了捶自个儿的膝盖骨,初月嘴里低诉一声,“娘娘,如今四皇子远在江北,这后宫又被二皇子母子把控着,咱们就算是有冤,只怕也申不出去了。” “申不出去我们便安静等着,我只盼这件事不要传到宁儿耳中。”她叹了一口气,眸光间露出担忧的神色来。 “为何?” 初月不解,周北宁知道了才好呢,她们就多了一个会相救的人。 “四皇子正在江北办差事呢,他若是知道娘娘被关在了这,还不得分神?这差事又如何能办好?你这不是给四皇子添乱吗?” 绿珠教训她。 初月这才低下眼眸来,“还是绿珠姐姐想得周到。” 娴妃稍稍展开眉头,“我信宁儿,此回他定能将差事办好。”她凝着眼前的雕花纸窗,嘴里虽是这么说,可到底是相信周北宁还是赵止洵,她自己心里也说不清。 “快去给娘娘弄点热水来,都跪了一日了,这膝盖骨定是酸疼得厉害。”绿珠嘱咐她一声。 “是。” 初月急忙退下去找热水去了。 “娘娘,如今陛下在咱们的寝宫中昏倒了,二皇子又执意将罪名扣到咱们头上来,咱们也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不如让二皇子身边的臣子再想想法子?” 初月还小,绿珠不想吓到她,这会人走了她才将心里的话给说出来。 “你方才没见到吗?周抚霖妄想一手遮天,此刻他们再插手进来,只会让他抓住把柄,且不是陛下尚在昏阙中,若他哪日醒过来了,即便是没有中毒,周抚霖也有把柄治我们的罪。” 娴妃细细与她分析着。 “那唯今之计,咱们只能安分待着了。” 绿珠低下头,安安静静给她捏膝盖骨。 娴妃应了一声,可平静的双眸却泛开了波纹,她知道,那人定会有法子解救她们,方才他没来,便是他传给她的消息。 宇文青云拿了周文王的密函赶到江北城,那会周北宁还在卫霹刃的事苦恼,已经三日过去了,他还没想出对付那人的对策来。 他对江北的形势了如指掌,那些灾民也对他十分信任,稍有一点差池,便会引起暴乱。 这三日来,已经连出了好几起暴乱事件,不是在城东就是在城西,知府衙门中也派了不少衙役出去镇压,可是一点用也没有,只会越压越猛。 他手里的灾银,一分一毫都没散出去,不敢散,一散保准出事,他们非但不会感激朝廷,还会引发新一轮的哄抢。 那些赈灾的银两,他一直派人好好看守着。 韩溪将宇文青云领到他面前,他才抬起眉眼来,“小将军,你能来相助真是太好了!” 他与宇文青云相差一岁,此刻见到他,却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眉眼弯了起来。 宇文青云朝他行礼,“微臣定会协助四皇子将江北的差事办好,四皇子可随意差遣!” 周北宁扬了扬眉,一口应下,“好!” 二人刚寒暄完,韩溪又带了一个人进来,周北宁抬头看过去,眼睛微微睁了睁,来的人是温苼,他这几日派人上门求见她一面,都被她回拒了。 这会看到她,他眼中露出讶异的神色来,“温姑娘?” “前几日威远镖局的人盯得紧,我便没与四皇子碰头,还望四皇子谅解。”她站在周北宁面前,轻声与他解释。 “原来如此,温姑娘肯露面便再好不过了。”周北宁急忙让他们二人都坐下,韩溪上来给他们倒了一杯茶。 温苼敛下眼眸,沉声与他说道:“卫霹刃那边,四皇子可不着急着突破,那个四处带着灾民起哄的达智刚,四皇子可以多留意一些,只要将他攻破了,这底下的灾民便没了带头的人,便可趁机将暴乱镇压下来。” “可卫霹刃那边看得紧,达智刚一旦出了事,他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到时候再从威远镖局总派个领头的出来,我们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这也是周北宁为何迟迟没有对达智刚动手,而想先糊弄过卫霹刃的原因。 温苼笑了笑,抬眸看向一旁的宇文青云“如今小将军来了,四皇子的这个危机便解决了。” 宇文青云与她四目相对,不知为何,这个女子给他的感觉不太好,她那双眼睛,仿若能看透一切。 手里转着个乾坤盘,是个算命数的? 他稍稍敛眸,倒也没露出旁的神色来。 周北宁被她点醒,亦是看向面前的宇文青云,“你的意思是,小将军去对付达智刚,本皇去对付卫霹刃,我们兵分两路?” “嗯。”温苼点点头,尔后继续说道:“想必这几日达智刚等人在江北城中的路线四皇子已经打探清楚了,等他明日一动身,我们便也可动身。” 她用手指沾了茶水,在茶桌上划分出路线图来,眼眸通透,谋策严谨,就算是卫霹刃反应过来了,也绝无反击的机会。 周北宁看她比划着,眼里露出赞赏的神色来,“温姑娘好严谨的计谋!”意识到宇文青云在身边,他没将那句‘不愧是王爷举荐的人’给说出口。 “四皇子过奖了。” 温苼恭敬回礼。 既然是周北宁信得过的人,宇文青云也没有多问,只应下声来,将自己分内的事做好即可。 温苼走后,他才开口问周北宁,“这位温姑娘似乎能看清天命?” “她虽为女儿身,却有着朝中许多臣子都不具备的谋略之才。”周北宁喝下一口茶水,压在心头上的石头轻了不少。 “她方才那一番谋划,也叫微臣敬佩。”宇文青云收回眸光来。 周北宁只微微点头,没再多谈温苼的事,他自然也不好再多问,明日还有要事在身,与周北宁对完后,宇文青云便回房了。 一回到落霞山庄里,温苼便拿着乾坤盘摆弄,上面剧烈摇晃的针猛地停下来时,她眼眸滞了一下,尔后便提笔写下书信,交到池壁手里,“给王爷送出去。” “是。” 池壁拿着信退下。 楚无念已经回到那人的身边,她心里清楚,此刻低头再摆弄乾坤盘上的针时,依旧摇晃得厉害。 那人口口声声说楚无念只是个棋子,却做了违心的事,既然如此,便由她来告诫他,让他时刻记着自己该做的事。 温苼的信送到赵止洵手上时,已经是第二日辰时,那会儿楚无念还在院子里替他煎药,那人死活不肯看太夫,连喝药都是她求了好久他才答应喝的,条件是必须她亲手煎他才会喝。 此刻她正一边骂一边卖力地给他扇药炉子,这火大了药水会滚出来,火小了药水会没反应,可把她折腾死了。 赵止洵躺在庭院的躺椅上,有毯子盖着,有茶水喝着,雨堂将温苼送的信递到他手里,小声道:“爷,江北那边传来的。” 他稍稍低眸,见到信面上的字,又望向那背着他忙活的人一眼,才打开信件,上面说的话,与他前几日派到江北城回来的赤羽卫说的话无异。 将信递给雨堂,他启唇道:“烧了。” “哎。” 一口应下后,雨堂轻手轻脚离开。 楚无念端着药来到他面前,抬眉问,“烧什么?” “没什么,四皇子传回来的信。”他朝她笑着,脸色依旧憔悴得很。 “王爷,您知不知道您这会笑着还不如不笑,难看得紧。”楚无念反唇相讥。 闻言,赵止洵坐直了身子,看着眼前的人十分认真地问:“难看?你不是说了爷长得好看,就算是生了病,这容貌没变,只是憔悴了些,如何就变得难看了?” “总之就是难看得紧。” 她眸光鄙夷,张嘴吹了吹药碗里深褐色的汤药。 “喂,你这该不会是报复吧?”赵止洵哭笑不得,眼里透着质疑的神色,清澈得很,不带一丝遮掩的。 “报,报复什么?” 楚无念拉下眉头,装傻充愣。 “爷为了你病了,让你煎一下药,你若是不愿意就算了,用不着口头攻击吧?” 赵止洵可没打算放过她,揪着她的小算盘不放。 “奴婢才没有,您赶紧喝药!” 见药凉的差不多了,楚无念赶紧舀了一勺,递到他唇边。 一股浓重的苦药味窜进鼻间,赵止洵皱了皱眉,凑开半寸远,“这药怎么那么苦?” 楚无念叉腰叫嚣,“喂,您都还没喝就喊苦!” “不信你自己闻闻看。” 赵止洵的脸上,到处都是抗拒的神情,别说喝了,连再凑近一些都不愿。 “药不苦怎么能叫药?” 药是她煎的,苦不苦她会不知道吗,还需要闻? 楚无念白他一眼,“您赶紧喝!” 她横着眉递过去。 “你先喝一口。”赵止洵又往后躲了躲。 见到他这副抗拒的模样,楚无念敛了敛眉,仔细打量躺椅上这人,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洵亲王,怕看太夫也就算了的,连喝药也怕? “原来您怕喝药啊?”她佯装试探性地问,眼里却闪着精光,跟那围猎场上盯着人看的饿狼一般,好像随时都把他吃了。 赵止洵耷拉下威凛的眉头,含含糊糊应一声,“嗯...” “噗呲——哈哈哈哈哈——” 下一刻,眼前朝他凑近的人当即笑出声来,接着捧腹大笑,手里的汤匙滑落到碗中,发出一阵脆响。 “堂堂洵亲王,原来不怕朝堂争斗,怕喝药!”她得意地说着,像是抓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把柄。 “总之我是为了你病的,你得负责!”赵止洵轻哼,冷眼晒着她。 “行行行,我负责我负责!” 看这人委委屈屈的样子,楚无念将碗递到嘴边,喝下一口,眉头当即锁了起来,一脸的惨色。 “你看,我就说了吧,这药很苦的。” 看她这副样子,赵止洵更不愿喝了,伸手将她手里的药碗给推开,盖上毯子,一脸的装死样。 “我有法子了!您等着!” 灵光一闪,楚无念放下药碗,跑到前厅里,拿起桌上摆的蜜饯就往回跑,她喘着气回到这人面前,将手里的蜜饯举上前去,“王爷,有这个您就不怕苦了!” “那我也不要,这个不顶用的。” 赵止洵只瞥了一眼,便别过脸去,继续装死。 “您要试一试才知道!”楚无念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人,她可不想没日没夜被他差遣着,这会抓着他的衣袖说什么也不松开了。 赵止洵的嘴边死死抿着,任凭她使出浑身的解数,也没理她。 盯着这碗生凉的药,楚无念扁了扁嘴,松开攥着他衣袖的手,抽抽嗒嗒的抹起眼泪来。 察觉到不对劲,赵止洵才睁开眼,低斥道:“哭什么?”墨色的眸里,却划过一丝心虚的神色来。 “还能哭什么,奴婢好不容易煎好的药,您一口都不喝,这可是奴婢花了三个时辰箭的,天还没亮她就爬起来了,就想等着这人一醒来就能喝到她的药。” 结果他却一口都不肯喝,还不能让她委屈了? “好好好,爷喝就是了。” 撇撇嘴,赵止洵松口道。 “好咧!” 他才应完,前一刻还抽抽嗒嗒的这人立刻变了神色,笑嘻嘻地将药碰到他面前。 赵止洵,“......” 行,他认栽。    第六十五章:一点诚意也没有 赵止洵仰头,将药全都灌进嘴里,生生咽了下去,满脸痛苦。楚无念赶紧抓起一块蜜饯,递到他嘴边,“给!” 她眨了眨眼睛,咧着唇线。 “啊呜。” 这人张口,将她递来的蜜饯含进嘴里,嘴里涌上一阵甜味,他紧锁的眉头才慢慢展开。 “如何了?” 楚无念关切地问,伸手覆上他的额角,却被这人握着她的手,攥得紧紧的,脸蹭了两下她的掌心,“还是很难受。” 嘴里还咬着蜜饯,话也说得不清不楚的。 “没事没事,喝完药就好了。”楚无念轻轻拍打他的面庞,赵止洵整个人往她怀里拢进了些,脸上满是委屈。 楚无念低下头细细打量他这副痛苦的神色,小声道:“看来王爷真的很怕喝药。” 赵止洵轻哼一声,嘴里含着蜜饯,靠在她怀里。 过了半晌,他才张开嘴,示意这人将手掌心摊开,楚无念“哦”了一声,这才将手递过去。 他低头,将嘴里的果核吐到她的掌心里,抬起眼眸,他看向眼前近在咫尺的人,“爷给你送了一颗果核,你可看到了?” 他轻晒。 “看,看到了。”楚无念别过脸,将手里的果核置到果盘上,眉头紧了紧,眼里满是心虚。 “那东西呢?” 这人明显一副心虚的样子,这个神情赵止洵再熟悉不过,他刚用完的伎俩,在自己眼前重现了? “东西...”她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紧而转过头来斥他,“东西当然是被我收起来了,谁会随身带在身上?” 神色一紧,赵止洵拽过她的手,“莫不是,你弄丢了?” 双脸爬上一丝痛苦的神色,楚无念龇牙咧嘴,没回他也没辩解。 瞧她这副装傻充愣的样子,赵止洵便知道自己猜中了,他恨铁不成钢地问:“丢在哪了?” 在哪了? 楚无念挠了挠耳后根,眸光一闪,她想起来了!在宇文青云的屋子里!可看到这人闪着恼怒的眼,她自然不会这么答,只支支吾吾道:“许是在回来的路上赶得太着急,马车颠簸,才从袖袋里掉了出来。” “真是不让人省心。” 赵止洵软下眉眼来,抚了抚她的脑袋尖。 楚无念悄悄挑眼,“王爷,您不怪我?” “爷又不是你,小肚鸡肠,只一颗果核而已,我再送你十颗百颗的,你掉一颗我补一颗,你掉两颗我补一双,看是你掉得多还是我补得多。” 赵止洵凑近她,十分不以为然地道。 “嗷!” 结果,只听到腹部传来一阵闷响,赵止洵立刻伸手捂住腹部,疼得叫出声来。 楚无念冷哼一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瞪他一眼,“一点诚意也没有!”用力拂开袖子,这人端着药碗下去了。 刚走了两步,她又折回来,拾起果盘里的那颗果核,往花丛里用力一扔,才离开。 赵止洵长长的羽睫上下一合,又睁开,不知她为何就生气了。 没诚意? 是在怪他? 墨眸一样,他身子一翻,拾起果盘里的蜜饯认真地将果肉剥开,将果核放置好。 “爷,您这是做什么?” 雨堂不明白,凑上前来认真瞧了瞧。 “哄人。” 他轻声道。 雨堂挠了挠头,用看着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会,才悄悄走远一些。 天一亮,周北宁和宇文青云就按着温苼说的兵分两路,一人去围堵达智刚,一人去卫霹刃那里打哑谜,俩人将消息封得死死的。 达智刚就是一个彪形大汉,做事鲁莽,有勇无谋,卫霹刃吩咐他做的事也不复杂,就是带着被朝廷镇压多年的灾民们在江北城中各处闹一闹,煽动民意,只动动嘴皮子,动动手的事,他还是在行的。 今日他的目标是西城,一大早的,他就带着在威远镖局里吃饱喝足的灾民到西城,鼓动起民意来,“大伙儿都看看,咱们江北城的百姓都苦成什么样了,朝廷派了官差来又如何?他们有管过我们一日吗?那赈灾的银两,这回只怕又要被他们吞了去!咱们只有联起手来反击他们的,将赈灾的银两都抢到自己手里,才是上策!” 达智刚大声叫囔着,震耳欲聋的声音传来长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耳中,惹得越来越多的人驻足围观。 “达镖师说得对!现在只有威远镖局肯管我们,我们没饭吃是他们救济,没地方睡也是他们收容,威远镖局才是真心实意在为我们江北的百姓着想的,我们愿意跟随达镖师去抢夺赈灾的银两!” 他身后的灾民,亦是紧随其后附和着,鼓动人心。 驻足围观的百姓们人头攒动,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达智刚这样带着灾民游行鼓动人心,朝廷一次又一次吞并他们的灾银让他们失望,起先驻足围观的百姓,都慢慢迈开腿,加入到他的阵营中。 在他士气最高涨的时候,宇文青云带着知府衙门里的衙役过来了,他手里提着红缨长枪,端直身子跨坐在烈马上,低头看向达智刚,眼神清冷又凌厉,与他对视一眼都叫人不寒而栗。 达智刚喉头上下一动,收敛神色朝他叫嚣,“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大人,难不成又要将我们毒打一顿?” 宇文青云盯着他,眸光阴沉,片刻后他握着缰绳的手往旁边让了让,四个衙役从他的身后走出来,手里提着两个沉重的铁箱,他让人将铁箱放下,红缨长枪往下一掀,顿时一片金光闪闪,两个箱子里放着的,都是赈灾的银两,“这有两箱银子,只要你们不再依附达智刚,不再依附威远镖局,这两箱灾银会如数发放到你们手上。” 灾民们哪里见过这样白花花的银两,顿时两眼放光,就想上前哄抢,宇文青云手里的红缨长枪往前一档,令声道:“本将说了,只有你们不再依附威远镖局,这灾银本将才会发出去!” 他声音硬朗透亮,震得上前哄抢的灾民往后推了推。 达智刚瞥了宇文青云一眼,喊大声音镇住后面的灾民,“他这是想将我们打散,只有打散了,他才能将我们一举控制住,大家不要上当!” 灾民们一下子怔住,纷纷驻足在原地,他们吃了朝廷太多的亏,此刻就算是宇文青云将白花花的银子摆在他们面前,被达智刚三言两语一阻拦,他们便不信了。 “你们依附的不过就是一个镖局,若是将来朝廷将威远镖局一举歼灭,你们便没了依附之地,到那时可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眼前的局面被达智刚控制住了,宇文青云也没敢轻举妄动,只能和他们打心理战。 达智刚扬扬眉,继续鼓动人心,“你们看,这才是他们真实的嘴脸,他们打从一开始就想镇压我们,我们千万不能松懈,只要稍一松懈,必会被他们一招打乱!” 宇文青云看着他们那副笃定了要跟着达智刚反抗朝廷的样子,让那四个衙役将箱子合上,退了下去,他拿手里的红缨长枪拍动烈马,上前两步,凝着底下一众衣衫褴褛,面色憔悴的灾民,扬声道:“本将知道,这几年来朝廷没能处理好江北的灾情,让你们对朝廷失了信心,可你们能依靠一个威远镖局一辈子吗?若是你们重新归顺朝廷,还有生还的机会,可若是一直依附威远镖局,必定没有生还的机会!” 手里的红缨长枪往前扬了一寸,惹得一众灾民面面相觑,眼里生了慌乱之色,都不敢再上前一步。 达智刚站在人群中间,手往前指了指人多势众的宇文青云,“各位可看到了,朝廷就是这样,仗着人多势众来欺压老百姓,他们哪里是真心想要赈济我们的,我们早就成了他们的傀儡了!” “达镖师,依我看别跟他们废话了!赶紧上去抢才是!” 灾民中还有热血的,虽有很多人都被宇文青云的红缨长枪给吓住了,可只要有人领头,躲在身后的人就赶冲上前。 此刻,有人站出来反抗,他们都跟在后面涌着上前,一时间,起先被知府衙役镇住的场面,一下子就暴乱了,人群涌动,没有一个人是有理智的,都仗着一股热血上前哄抢。 跨在马背上的宇文青云敛紧眉头,将手里的红缨长枪横着往前一扫,顿时压到一大部分涌上前的人群,人群往后倒,场面变得更混乱了,吵闹声和叫骂声缠在一起,振聋发聩。 “温姑娘,看来小将军那边镇不住了。”池壁帮温苼掀起马车帘布,二人在距离城西二十米开外的街边铺子盯着前面的动静。 “看到了。” 温苼沉声回着,她早就料到这场面不是那么容易控制住的,此刻看到远处那混乱的场面,倒是也没什么惊讶的,抬头看一眼天色,她凝眉道:“只要他能赶在日落之前将场面控制住就行了。” 池壁点点头,再往前瞧了一眼,好像已经有人受伤了,宇文青云被人群湮没,看不到他的身影。 前面的人群不断涌上前,方才的那两箱白银被宇文青云转移到了马车上,他飞身一跃,人站到马车车顶,红缨长枪插到车辕上,“有人敢再上前一步的,本将手里的红缨长枪可就不长眼了!若是肯表明不再依附威远镖局的庇护,这白银我便会按例分发,可要是执意用抢的,你们一锭银子也别想拿走!” “你糊弄谁呢!若是我们乖乖上去拿银子,你们又反悔了怎么办?!”达智刚反唇相讥。 宇文青云正色道:“我父亲是宇文长策,大周赫赫有名的一品战将,他护卫北界边陲多年,受大周的百姓爱戴了多年,我敢用他的名誉保证,绝不会欺瞒各位!” “原来他就是小将军!” “宇文将军我听过,大周建朝以来,他做的都是为民为力的好事,上一回回长安城,还得了满街的百姓相迎呢!” “他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 ...... 一听到宇文长策的名字,方才还一心哄抢的灾民立刻就静下心来了,凝着眼前的宇文青云,眼里也露出了敬佩的光,不再是满眼的凶光。 “各位可要小心了,谁知道他真的小将军还是假的小将军!宇文将军人在北界边陲呢!这回来的官差是从长安城里来的,可不是从北界边陲来的。”达智刚唏嘘一声。 好不容易松懈下来,想要往宇文青云这边靠拢的灾民,一颗心又被悬了起来,宇文青云一脸怒色瞪向达智刚,若不是要安抚下这些灾民的心,他手里的红缨长枪早就让这人的脑袋开花了! 手掌心将红缨长枪攥紧,他将心头上的怒火一点点往回压。 人群里,一再陷入混乱的局面。 彼时,周北宁已经到了威远镖局,里面的局面和前几日他过来时没什么两样,练武场上依旧堆满了灾民,到处是在忙活的镖师。 好好一个镖局,不做押镖的生意,倒是做起收容所来了,可见这些年,卫霹刃从蒋太厉那里也捞了不少油水。 连生意都不用做了。 伙计又将他带到卫霹刃面前,与上一次见他不同,卫霹刃对他的警惕性更高了,他派人出去连查了好几日,只查到他平日里就来来回回出入于知府衙门,至于是什么官衔,又与新来的官差是什么关系,他一丝一毫都没查到。 这么一个神秘人忽然出现在他面前,还说要跟他合作,他怎能不提高警惕? 把一杯温热的茶水摆在周北宁面前,伙计退了出去,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大人在江北哪一处任职?”卫霹刃敛眸,一双露着凶光的眼眸直勾勾盯着他。 “事关本官的安危,这官衔不能随意透露,还望总镖头谅解。”周北宁稍稍低头,下颌收紧。 “都要合作了,只许大人知道卫某的身份,卫某却被大人一无所知,这恐怕不公平吧?” 他的眼里,已经透出不悦来。 周北宁抬起头来,沉声回他,“总镖头不必担忧,在长安城来的官差离开之前,这笔银两一吞下,我保准护好总镖头的安危,不让他们查到你头上来,本官说话算话。” 霎时间,卫霹刃将拳头收紧,开口就叫道:“来人!”下一刻,守在外面的镖师将门推开,冲进来,齐声声回道:“在!” “慢着!” 周北宁一下从长椅上站起身子,朝高坐在前面的卫霹刃道:“如今蒋大人已经被抓了起来,也没人敢再来找总镖头,若是你将本官轰走了,这回朝廷送来的一千万两白银,总镖头可是一分一毫都拿不到了。况且蒋大人人在牢中,总镖头敢保证他永远都不会将你供出来吗?这件事朝廷早晚都会派人来查清楚的,兴许这回派来的官差就会查个水落石出!” 他朝前走了一步,眸里闪着精光,“不如总镖头就趁着这次再大捞一笔,有了这笔银两傍身,你将这镖局从里到外修整一番,重新做起押镖的生意,将之前洗劫来的银两往各地散去,等将来朝廷想查,也查不到你头上来了。” 卫霹刃的拳头攥得更紧了,这人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这回看着江北的几十个官吏被抓进去,他确实有将威远镖局重新整顿的念头,只有这样,才能掩盖住之前的罪行。 “那你想怎么合作?”末了,他开口问道。 并挥了挥手,让冲进来的镖师退出去。 危机解除,周北宁暗暗呼出一口长气,没想到温苼的指点这么快就起作用了,“朝廷昨日又派了个人过来,是宇文长策的长子宇文青云,他的名头虽然不如宇文长策的大,可本事却是不容轻视的,出身于武将世家,想必总镖头派出去的达镖师那边会有情况出现。” “什么?!朝廷还派了宇文青云过来!”宇文长策的名声卫霹刃是听过的,能受大周的百姓爱戴这么多年,这宇文青云他自然也是不会小瞧的。 “嗯,我在知府衙门里得到消息,今日申时他便会到西城去镇压灾民,想要将他们收服,我出门前他便已经过去了,还带走了知府衙门中大半的衙役,趁着知府中看守薄弱,总镖头何不带人攻进去,将赈灾的白银抢走,这白银悄悄转移了地方,到时候发不出灾银来,灾民们只会认为被派来的官差吞没了,丝毫不会怀疑到你头上来。” 说着,周北宁拿出库房的钥匙,扬到他眼前,“这是锁住赈灾灾银的钥匙,事成之后五五分,就看总镖头要不要趁着这个时机赌一把了。” 凝着眼前的钥匙,卫霹刃皱了皱眉,问他,“这真是那库房的钥匙?”看守赈灾银两这么重要的事,库房钥匙怎会在一个不知名的官员身上? 周北宁将手里的钥匙一收,“总镖头可不要误会了,这库房的钥匙不是本官偷来的,是一直就在本官身上。” “你是看守库房的大人?!”卫霹刃说话的语气都变了,既透着怀疑又带着激动。 “正是。” 周北宁将计就计,将这个官衔认下来。 卫霹刃冷笑,“可你刚才说了,不会透露你的官衔。” “所以大人就当不知道,这样不就可以了吗?况且本官已经想好了后路,等你们一得手,我人会躺在知府衙门外的巷子里,知道本官身上有库房钥匙的大人多的是。” 言外之意便是,会有很多人替我背锅,刚才不告诉你,也是为了不让我的安危受到威胁。 卫霹刃了然,眼眸微沉。 他将周北宁押在威远镖局里,派了人去西城打听消息,周北宁将钥匙交到他手上,就老老实实呆着,等人送消息回来。 半个时辰后,伙计从西城跑了回来,嘴里喘着气,“总镖头,宇文青云确实在西城镇压灾民,有不少人受了伤,场面异常混乱,他像是不把灾民们收复下来就不离开。” “哦——” 卫霹刃让他退下,方才看向面前的周北宁,“倒真是应了大人所说,看来本镖头可以信大人的话?” 他还在狐疑。 “时机只有今日有,等明日朝廷派来的护卫一到,往后可就再也没机会了。”周北宁故弄玄虚,给他施了压力。 卫霹刃神色一紧,“朝廷还会派护卫过来?” “宇文青云今日的镇压这般费劲,等他回去禀告上头派来的官差,朝廷自然会增派护卫。对了,总镖头还不知道这回派来的官差是何人吧?这回派来的可是四皇子,他刚跟着二皇子外出征收赋税回长安城没多久,也算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他的安危陛下可是十分在意的。” 这是他迈出的最后一步棋子,成不成就看这回了! 浅浅饮下一口茶水,他才抬起头看向卫霹刃的神色,他的脸色确实看起来不如刚才好了。 思衬了许久,卫霹刃叫来方才守在他院子里的镖师,沉声发话,“你们跟我到知府衙门去一趟,将库房里的灾银悄悄挪走,事成之后我们在老地方汇合!” 他口中所言的‘老地方’周北宁是不知晓的,可他不会让他们从知府衙门里溜走的机会,里面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他们往里跳。 “是!” 那些镖师得了命令,立刻沉声回应。 紧而,他看向坐在长椅上的人,“大人也该动身了。”他抬手,拿起老虎凳边上的冷剑。 “总镖头说的是,下官等你的好消息。”周北宁起身,从他的屋子里离开。 周北宁的动作很快,赶在他们之前回到了知府衙门,让韩溪做好准备,韩溪点了点头,蹲守在库房外的角落里。 知府衙门外的守卫确实很弱,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进了内院,库房在内院最不显眼的地方,这个地方卫霹刃很熟悉。 他摸着路,带着身后的镖师来到库房外,来回巡逻的护卫已经被他们解决掉,库房外上了锁,他拿出钥匙,往锁孔内一插,“咔嚓”一声,锁头立刻开了。 卫霹刃身后的镖头立刻上前,推开房库门冲进去。 “啊——” 顿时,库房里发出一阵痛苦的惨叫声!    第六十六章:有条件 发出惨叫声的镖师从库房里跑出来,刚跑到门口,人就倒了下去,后背上插着一支利箭,黑色的血丝从他的后背上流出来,一大片黑红色,浸染在他的后背上。 紧接着,库房的四周不断有暗箭飞射出来,卫霹刃敛紧的双目立刻生变,他挥起手里的长刀,挡开射出来的暗箭。 刚才冲进去的镖师也已经被利箭射中昏死在地,偌大的库房里没有周北宁口中所言的灾银,只有布满了机关的暗格,他暗骂一声,立刻将倒在门口的人往里一踢,反手将库房的门关上! “嘭!” 库房里到处飞射出来的暗箭被隔绝在库房之内。 几乎在库房的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偏院里已经有护卫冲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手里举着长枪。 周北宁从不显眼的角落里走出来,韩溪护在他身前,他凝着眼前的卫霹刃,皮笑肉不笑地道:“总镖头,让你失望了。” “你是那个四皇子?!”此刻,看着换了一副脸色的周北宁站在自己面前,卫霹刃才意识过来,自己是上了这人的当。 手上能有库房钥匙的,身份必定不会低。 周北宁朝他走去,“没错,总镖头若是能迷途知返,肯将事情真相说出来,告知给受骗的灾民们,本皇可以减轻你的罪责。” “你做梦!” 卫霹刃意识到上当已是十分恼怒,这会听到他提的条件,心里顿时将他骂了不下一百遍,还妄想让他听他的话,简直痴心妄想! 眉头往上一敛,周北宁的脸色冷了下来,“总镖头不愿意配合?” “想让我配合,得先问问我手里的刀同不同意?!”卫霹刃脸上的肌肉一横,顿生出杀意来。 他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做,此刻跟他潜入知府衙门里来的是他身边贴身的镖师,可若是他申时三刻之前没能出去,他备在府外的镖师便会冲进来,将他救出去。 抬头往上一瞧,也快到时辰了。 双目中生出冷意来,他横起手里的刀,抢先朝周北宁的胸口挥去,被韩溪抽出剑来挡住,“铛!”地一声,刀刃上划出一道白光,带着零星几点火花。 有韩溪在前面挡着,周北宁往后一退,身后的护卫立刻冲上来,双方刀光剑影,争斗激烈。 卫霹刃能当上威远镖局的总镖头,身手自是不错的,他手底下的镖师亦是能人之士,双方激战焦灼,还不能全都杀了,要留下活口去给外面的灾民作证,还朝廷的清白。 一时间,知府衙门是外面乱,里面也乱。 周北宁站在外围,指挥上前擒拿镖师的护卫们,他没有征战沙场的经验,布围起护卫来自然不如宇文青云有策略,有不少护卫一冲上前没多久被死在了镖师的刀下。 申时三刻一到,守在外面没收到消息的镖师们沿着屋檐,飞檐走壁闯了进来,见到里面战况焦灼,有两个镖师放了消息出去,说总镖头受了朝廷的人邀请到知府衙门中相谈事务,却被他们刁难,想要杀人灭口! 一瞬间,外面的吵闹声更盛,灾民们都扬言要将卫霹刃从朝廷的手中救出来,他们与朝廷之间的矛盾冲到了最顶端。 “四皇子,知府大门要守不住了!” 有个衙役跑上前来,在周北宁耳边小声禀告。 周北宁攥紧双拳,让人先退下,此刻宇文青云没办法赶回来支援,这里的局面只能由他一人掌控。 咬咬牙,他一把拔起插入地面的长枪,飞身跃入争斗激烈的场面中,手里的长枪朝卫霹刃刺去。 韩溪神色一紧,“四皇子,您不能过来!” 刀剑不长眼,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那才是最难办的! 周北宁没听他的,手里的长枪似是开了杀戒,连着打倒下好几个镖师,背上已经见了血。想冲上前的镖师脸上都带了畏惧,只有卫霹刃的长刀敢没有忌讳地朝他刺来。 “你想拉上整个江北和你陪葬?!”见卫霹刃负隅顽抗,没有要停手的意思,周北宁厉声问他。 卫霹刃冷笑,手里的长刀一横,“我收容了那么多灾民,若是没有我,他们早就饿死了,如今我要死,拉他们陪葬怎么了?” “没有人性!” 周北宁大骂一声,长枪进攻的招数愈发生猛,眼里也生了杀意。 双方的争斗,只增不减。 池壁将知府衙门的消息禀回给温苼,她的眸光在盯着前面的局势一动不动,宇文青云那边的伤亡越来越多,灾民们像发了疯似的,半步都不肯退。 天上的日头已经一点点往西边倾斜,日光照到温苼手里的乾坤盘上,生出一道亮光,她微微眯眼,开口吩咐池壁,“你去给城西的百姓放消息,说卫霹刃带着镖师们到知府衙门中抢夺灾银的,想要一走了之,现下知府衙门的衙役正在围捕卫霹刃。” “好!” 池壁点头,立刻跃下车辕,跑上前去大声叫喊,“卫总镖头真面目暴露,朝廷官差查到他私下贪贿灾民的灾银多年,他带着镖师们到知府衙门中抢夺灾银,想要逃之夭夭,此刻正被官差围捕,卫总镖头真面目暴露!” 连喊了好几声,池壁才悄悄退散。 场面混乱,灾民们不知道是谁放出来的消息,只听到卫霹刃私下贪贿灾银的被朝廷查了出来,此刻正被官差围捕在知府衙门中。 起先还一心上前哄抢和衙役发生争斗的灾民,都纷纷朝知府衙门跑去。达智刚的脸色都变了,想将他们阻拦下来,眼前忽然飞过来一道红缨长枪,将他击倒在地,“押回去!” 宇文青云冷声下令,接着双脚一蹬,他胯下的烈马立刻往前冲,往知府衙门而去。 知府衙门的门已经被撞开,之前在知府衙门外的灾民和从西城赶来的灾民全都一哄而入,双方都不知道对方冲撞进来的目的。 等门口的灾民们被控制住了,宇文青云立刻下令关上府门,他跟在他们身后来到库房外。 库房外的局势也不怎么好,但卫霹刃还是在周北宁的控制范围之内,见周北宁亲自对付他,宇文青云飞身上前,红缨长枪重重往卫霹刃的肩上一击,他双腿一软,人重重跪到在地。 护卫们立刻上前,将他押下! 周北宁长呼一口气,额角上已经生出汗珠来,他抬眼看向眼前的人欣慰地道:“还好小将军及时赶来。” 他对付卫霹刃已经有两个时辰了,这人的身手与他不相上下,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此刻见到他被押着,周北宁紧绷的身心才松懈下来。 瞧着冲进来的灾民,卫霹刃以为他们都是来救他的,露出的神情中步显恐慌,还带了一丝得意。 “各位,朝廷不给咱们发放灾银,我卫某来帮你们抢夺,可惜他们人多势众,卫某今日要让各位失望了!” 他十分有诚意地朝前面与他面面相觑的灾民们磕头。 有一半的灾民脸上生了感激之意,有一半的灾民脸上却透着狐疑,不知该不该信他的话。 周北宁将手里的长枪插入地上,扬言驳斥他,“他身为威远镖局的总镖头,没做押镖的生意,反而花钱来赈济你们,没生意哪里来的钱财?各位可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一语中的,直击卫霹刃的命门,卫霹刃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怒不可遏地回道:“谁说我没做押镖的生意,早年间镖局的生意很好,这些年也累积下一些钱财,卫某见城中的灾民被你们欺压,拿出钱财来救济他们,可你们朝廷呢,这几年都做了什么,私自私吞灾民的灾银?” “皇兄前几年的差事没办好,私吞了你们的灾银,父皇已经撤去了他的太子之位,如今人也被贬谪在汴州,此生不能再回长安城,他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尔后,他看向被押在地上的卫霹刃,厉声道:“可总镖头你呢?你非但同江北的官员私吞灾民的灾银,还欺瞒他们,用收容他们来获取他们的信任!此罪当诛!” 顿时间,在场的灾民都一片哗然,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卫霹刃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当然,也有不信的。 毕竟卫霹刃给灾民的庇护是看得见的,不信周北宁话的灾民站出来,“你们朝廷不是向来最爱讲证据,你可能拿出卫镖头吞并灾银的证据来!” 周北宁对眼前这个一脸正气的灾民态度很好,点了点头后方才下令道:“将人押上来!” 下一刻,众人便见到蒋太厉被衙役押了上来,看到面前这个场面,他的神色覆上一道震惊,喉头上下一动,没敢轻易开口说话。 “蒋大人,你可认得他?”周北宁指向卫霹刃。 “认,认得的...” 蒋太厉嗫嚅着回道。 卫霹刃面色一片死灰,有了蒋太厉的指认,就算是说出了天,灾民们也不会再信他的话了。 “他是威远镖局的总镖头,我们平日里没有往来,只有在朝廷拨下赈灾款的时候,我们才会碰头,他明面上安抚灾民们,暗地里和江北的官吏勾结,私吞赈灾银,并把消息散发出去,说赈灾的灾银是被朝廷派来的官差私吞了,与我们无关。” 蒋太厉低着头,将他和卫霹刃的罪行全都说了出来。 “骗子!骗子!” “居然骗了我们这么多年!” “应该将他就地正法!” ...... 知道自己上当受骗的灾民,情绪激动,纷纷上前控诉卫霹刃,更有甚者,已经对他拳打脚踢,被羁押的护卫给拦了下来。 一时间,卫霹刃欺瞒灾民,与官吏勾结私吞灾银的消息传了满城,城中的百姓纷纷涌入威远镖局中砸东西,还好宇文青云带人及时赶到,才将场面控制下来。 卫霹刃和威远镖局的镖师被押入大牢中,江北城中对朝廷的诋毁声少了很多,人人都自愿排起队来领赈灾银。 周北宁站在知府大门门口,深感欣慰地对宇文青云道:“还好父皇将你派了过来,不然这回江北的差事只怕就办得不顺了。” “微臣过来不过是辅助四皇子,还是四皇子办事得力。”宇文青云与他寒暄道。 周北宁笑了笑,二人的笑声还没止住,便见到温苼的马车已经到了府门前,池壁从车上下来,递给周北宁一封书信,“温姑娘叫民女递交给四皇子。”池壁小声禀告。 “有劳池壁姑娘。” 周北宁将信接到手里展开,池壁颔首退下。 一看到上面的消息,周北宁方才还镇定自如的神情顿时生了急色,眼底一片焦灼,他抓住宇文青云的手臂道:“本皇得赶紧回长安城一趟,小将军,你留下来将江北的后事清了也直接回长安城,我会让父皇好好嘉奖你!” “是!” 宇文青云立刻应下声来。 他交代完,便叫来韩溪,二人急急朝长安赶。 信是赵止洵让温苼转交给周北宁的,信上说周文王生了重病,娴妃有下毒之嫌,被关押在椒华宫中,周抚霖派来传消息的人已经被他拦下,就连这封信,也是在他解决了江北的危机之后的,赵止洵才让温苼交给他的。 周北宁快马加鞭往长安城中赶是,皇宫里的局面已经被周抚霖控制了下来,周文王的病情没有加重,就是人昏着,醒不过来。 令妃的泪水,已经掉了几日几夜了,周抚霖也一脸颓靡,为了周文王的病劳心伤神,这些臣子们都看在眼里。 好在朝堂上的事务没有被他拿捏在手上,还是积在赵止洵那里,如今朝堂上唯一能跟他抗衡的人,也只有赵止洵了。 只是,这唯一能抗衡的人,此刻还待在麒麟院中,不慌不忙的剥着蜜饯,将果核盛到盒子中,满满的一盒果核,让他心生雀跃。 一双白皙嫩滑的小手覆到他的额角上,这两日来喝了药,他的病才好了不好,这会除了脸色还憔悴些以外,他的病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烧总算退了。” 楚无念长吁一口气,也没理会他手上做的事。 “果核也剥完了。” 赵止洵将桌上的盒子递给她,一脸盎然。 “王爷,奴婢不过是说说而已,您为何要这么当真?”楚无念没理他,收拾这人在桌上留下的残屑。 “爷可不是说说。”他异常执拗。 “那好,奴婢收下。” 见他抱着不肯撒手,楚无念只好将盒子收下。 “这盒东西可不是白收的,日后爷可是有条件要提的。”赵止洵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怀里一扯,她人连带盒子倒入了他的怀中,眸光闪了闪。 “什么条件啊?”楚无念撇撇嘴。 袍子往这人身上一遮,赵止洵趴到她身上,轻声道:“现在没法说。”唇齿,落到她修长的脖颈上。 周北宁赶到长安城中,没直接回宫,来了赵止洵的府上,雨堂正急急忙忙往麒麟院中通禀,就见到这二人正纠缠在躺椅上,立刻转过了身子,支支吾吾道:“爷,四皇子回来了...” 楚无念急忙整理衣衫,从这人的身上爬下来,好整以暇的在他的身边站着,赵止洵却面不改色地道:“叫他进来。” 站在他身后的人咬咬后槽牙,差点没往他的躺椅上踢一脚。 雨堂是已经见怪不怪了,应了一声后急忙跑出来将人带进来,周北宁的脸上还透着一股风尘仆仆,他怕冒然进宫非但救不了娴妃,还会将自己搭进去,只好先来求助赵止洵。 楚无念给他倒下一杯茶水,便安安分分站着。 “王爷,宫中这样的局势,我该如何将母妃救出来?”他的手里,捏着娴妃替他求的平安符。 赵止洵微微敛眸,看着他将茶水喝下后才缓缓说道:“四皇子别急,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要将娴妃救出来,是要让陛下醒过来。” 周北宁的情绪平稳了些,点了点头,“您说的对,只有父皇醒过来,才能洗脱母妃的冤屈。” “如今朝中的局面被二皇子掌控住,他口口声声要帮陛下查出下毒之人,却没让外臣插手进去,全是自己的内臣在里面作祟,这样查找出来的证据全都指向娴妃娘娘,也就不足为奇。” 赵止洵的手指馥,来回摩挲茶盏壁。 “若是再让他这么查,我怕父皇还没醒过来,母妃就没命了。”周北宁脸上的焦意更浓了一些。 赵止洵抬眸,看向他,“这是最糟的局面,本王不会让这样的局面出现。” “嗯!”周北宁稍稍放下心来,紧而问他,“那我该怎么办?”他人已经回了长安城,总不能就在这麒麟院里缩着。 “回宫。你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就算是二皇子将你关押起来,你也要为娴妃娘娘伸冤。” 面前眼中墨色流转的人沉声道。 “好。” 周北宁知道这人一向计谋严谨,听完他的话立刻就应下声来。 起身要离开时,他忽然又开口说说道:“对了,此番父皇派了小将军到江北去帮我镇压灾民,此刻还在江北城中帮我处理后事,我让他把事情处理完后直接回长安城,不会耽误我们的事吧?” 楚无念原本低沉的神情滞了一下,握着盒子的手也猛地抓紧,这么说来,再过不久宇文青云便会到长安城来了。 察觉到身后这人的身子僵硬了一下,赵止洵沉声回他,“本王自会安排。” “嗯。” 周北宁这才放心出他的院子。 四月的天,院中的盆景树枝芽已经散开,空气中弥漫着一阵清香味,赵止洵回头看一眼还在发愣的这人,轻咳一声,“人走远了。” 神色恍惚一下,楚无念急忙收回怔滞的眸光,回一声,“是。”尔后,蹲下身子收拾茶桌上的茶盏。 等她收拾完了,赵止洵佯装打了个哈欠,开口道:“扶爷进去,爷困了。” 楚无念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跑上前来扶住他,开口问:“王爷,您不用进宫一趟吗?” 按理说,他嘱咐完周北宁,自己也该动身了。 赵止洵垂下眼眸,伸手往她的额角上一点,“谁跟你说我得进宫?” “可四皇子他...”她伸手往外一指。 “等宫里再热闹一些,本王再去,这会去只会吃力不讨好,不如先把身子养好。” 他不急不缓地道。 “哦——” 楚无念这才了然,连忙伺候他躺下。 岂料,这人刚躺下,立刻又将她拉到怀中,一双手攥着她的腰身,紧紧禁锢着。 楚无念用力拍打他的手,她还想去跟半双说一声,让她好好留意宇文青云回来的日子呢! “别动,若是将我弄醒,我这病又复发了,你可要没日没夜的熬药了!”赵止洵掌心里的力道更重了些,丝毫不让她动弹。 楚无念一张脸垮下来,怎么这人好像知道她要溜出去似的,她刚动了念头,被被他抓在身边绑着了。 罢了,反正宇文青云也还没回来,她想着后面几日再找时机溜出去找半双,便一动不动地躺在了他身上。 听着这人浅浅的呼吸声,她的眼皮子也一闭一睁的,过了一会,便睡了过去。见她没再乱动,赵止洵睁开眼睛往前一看,见她已经睡熟,眉眼间划过一抹心安。 手掌心捏了捏她的腰身,他才闭上双眸。 果不其然,周北宁一回到宫里,刚想往椒华宫而去,就被周抚霖身边的护卫拦了下来,“四皇子,二皇子有令,椒华宫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入内。” 言外之意便是,他也是闲杂人等。 “本皇要进去看望父皇,你凭什么将本皇拦下?!”周北宁厉声质问。 “娴妃娘娘被关押在椒华宫偏殿中,她涉嫌下毒毒害陛下,为避嫌,这椒华宫四皇子还是不要进的好。”他脸色淡然地回着眼前的人。 “你们!若是本皇查出母妃是清白的,你们一个个都得掉脑袋!”冷言冷语地留下这一番话后的,周北宁才从椒华宫外离开。 周抚霖站在椒华宫内,将他这一番话听得真真切切,此刻,凝着那个离去的背影,他的眼里露出一抹阴鸷。 当晚,椒华宫中传出了令人惶恐的消息。    第六十七章:凶巴巴 娴妃杀害了守在偏殿外的护卫,欲要逃出椒华宫,人刚逃到宫门口,就被周抚霖布下的护卫队给拦下了,将人抓到后他直接把人关入了天牢。 两具护卫的尸首躺在偏殿门口,将守在周文王床边的令妃吓得魂都飞了一半,椒华宫里的宫女太监们都见到了这一幕,倏忽发生的事让椒华宫里一时变得人心惶惶。 陛下人还躺在椒华宫内,娴妃便如此不顾一切地冒险杀害护卫想要逃脱,弑君的罪名直接就坐实了。 当晚,消息就如断了线的风筝,从宫里传出去,传得飞快,好多臣子都连夜进宫,看看陛下人有没有事。 赵止洵这回是坐不住了,在臣子们纷纷涌入椒华宫之时,他连着那抹乌檀色长袍也进到椒华宫中。 进去之前,他见到了被拦在外面的周北宁,护卫连宫门都不让他靠近一步。 令妃由周抚霖搀着,站在宫廊上,痛心疾首地控诉娴妃的罪行,偏殿外的尸首还留存得完好,就连犯罪现场,也由护卫守着,没让人破坏。 蔡正带来的仵作正蹲在地上验尸,待验完两具尸身后他方才站起身子,朝周抚霖走来,臣子们给他让开一条道,他走到周抚霖面前躬身道:“回禀二皇子,两名护卫都是遭匕首刺入喉间而亡,伤口不算深,但刺中的都是致命部位,可见凶手出手极快,而且深谙用匕首之道。” 说完,他呈上那把沾了血的匕首。 周抚霖以锦帕遮住口鼻,微微皱眉,待陆安将匕首拿到他面前,他才用帕子拿起那沾血的匕首,双目细细打量眼前的匕首,刚打量完,他眼中就露出愠怒来,“这把匕首确实是娴妃宫里的。” 后宫的利器管制很严,妃嫔手里的刀具上都刻了字,以此来证实利器是不是归她所有。 周抚霖手里的这把凶器,是后宫妃嫔寝宫里每年都会更换的匕首,不止娴妃有,其他妃嫔也有,但每人也只有一把。 臣子们的目光落到他手里的匕首上,脸上都不容置喙的露出惊诧来,看似端庄贤淑的娴妃娘娘,竟然是个深谙匕首之道的女子? 一时间,臣子们都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好似很多人都忘了这椒华宫是由周抚霖控制,他想怎么说都由他说了算。 此刻,谁要站出来说话,都是在质疑他。 周抚霖的内臣们是决意不会站出来的,但哪一边都不站队的臣子就不一定了,他们已经有好几日没见到周文王的人了,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现在又闹出这样的事来,他们对周抚霖自不会是百分百信任。 只要不到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的那一刻,他们就没有那么好糊弄。 司马修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二皇子可有人证?” 接着,是林湛德,“单凭二皇子这一张嘴,便将所有罪名都堆到娴妃娘娘头上,娴妃娘娘的位份好歹在令妃娘娘之上,就这么枉然给她定了死罪,只怕说不过去吧?” 张临冲也站了出来,“都这么多日过去了,臣等还不曾见到陛下一面,二皇子是否先让臣等进去看一眼,看太医诊断病情?” “你们不信本皇?” 周抚霖的手里还拿着那把匕首,一双狭长的眸子里阴阴沉沉,带了几分可怖的意味。 “臣等只是觉得此事来得蹊跷。” 这后位争得最厉害的便是娴、令两位妃子,局面弄成如今这样,很难让人不怀疑这件事的真相就如周抚霖说的那样。 他们三人朝周抚霖颔首,身后也跟了与娴妃有交情的臣子。 周抚霖咬牙,欲要驳斥他们一声,被赵止洵的一个眼神将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赵止洵抬眸凝向他们,微微笑着问,“那几位大人觉得,此案该如何定?又该如何查?” 林湛德最先抬起头,瞪向赵止洵,听他这话的意思,是要相帮周抚霖了?这人不是哪边都不站的吗? 林湛德拧着后槽牙,亦是笑着看他,“看来王爷是笃定这宗案件就与二皇子口中说的一样,半点出入也没有了?” 张临冲也微微敛眸,不解地看着他。 赵止洵笑出声来,“定国公误会了,只是听到你们说此事还有不明白之处,便想问问你们想怎么查?若是仅凭你们一句这宗案子可疑,便饶过了娴妃娘娘,那你们又与二皇子有何区别?” 这话说的,周抚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听着像是在帮他说话,可又觉得不太想,好像哪里怪怪的。 沉思想了一会,他屏弃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反正赵止洵现下是站在他这头的就行了。 “王爷说的是。可这段时日,一直都是二皇子在把控着椒华宫,臣等就算是相查也无从下手,便只能空口提出不解之处。” 唯有司马修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顺着他的话往下接。 “可不是吗?” 紧而,林湛德跟在他之后嘟囔一声。 这... 赵止洵为难地看向周抚霖,他们说的都道理,周抚霖更是心知肚明,此刻看到听到他们这一句你来我往的话,心里又慌又气,偏半点为难的脸色都不能显露出来,只好咬着牙反唇相讥,“那若是本皇放了你们进来查,岂不是会叨扰到父皇,父皇可还在昏迷中,出了事你们担待得起?” “二皇子为尽孝心,才不允各位大人进来查,各位大人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赵止洵一脸为难,似乎将周抚霖不敢表现出来的为难之情全都一人揽了下来,做给他们看。 “二皇子若是真怕叨扰到陛下休养身子,允一位大臣进来查便可,动作声没那么大,二皇子可以派人在边上守着,这样您也能放心。” 司马修躬身道。 赵止洵是是而非地点点头,尔后看向周抚霖,反问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二皇子,您觉得呢?” 他人都这么说了,周抚霖岂还会觉得有不妥之处,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就依司马大人说的办,司马大人这么不放心,便自己来查吧。” 说完,他明显动了火气,将手里的匕首扔给陆安,搀着令妃进了椒华宫。 赵止洵微微眯眼,看着他们母子二人惺惺作态地迈进椒华宫。在场的臣子都纷纷散去,这一回又没能见到周文王,他们的心里不免和司马修他们一样,都起了疑心,可又不敢表露出来。 看着臣子们从里面鱼贯而出,周北宁还在同守在宫门口的护卫周旋,想要进去查看案发现场。 他的内臣们纷纷上前劝慰,将方才的局面跟他说了一遍,他脸上紧张的神情才稍稍缓和下来。 待外面的臣子都离开,令妃那痛不欲生的表情才慢慢消失,她拧着眉头,脸色凶横地道:“不如直接让娴妃丧命在天牢中!” “使不得!” 周抚霖立刻驳了她的意思,“如今许多臣子都在怀疑儿臣,若是她人一进去就死了,那儿臣的罪名就坐实了。” 他的脸上,难得的露出惊慌的神色来。 “可是,他们一进来查,母妃怕我们就露陷了,此事由母妃一人承担下来还好,可若是连累了你,那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令妃抓着他的手,眼里闪着不甘。 “母妃放心,儿臣会打点好一切。”周抚霖沉声宽慰她。 令妃惊慌失措的心没有稳下来半分,只抓着他的手,放到眉心中,一脸担忧的神情。 上马车前,司马修看了赵止洵一眼,方才让侍从掀起车帘。 还真让这人出面,这案情他才能介入,不然都只能被周抚霖拒之门外,这人究竟给他施了什么魔力? 他想不通,不过他没让这人看到他费力不解的神情,便让侍从将车帘布放了下来。 林湛德是一向不给他好脸色,可这么长时日下来,看到这人的所作所为,好像也不是那么令他生厌,经过他身前时,他只是稍稍瞥了他一眼,便走过去了,等张临冲规规矩矩地给他行完礼后,他才同张临冲一同离开。 赵止洵微微眯眼,车帘布被车厢内的人掀起来,催他一声,“王爷,再不回去天就亮了。” “怕什么?明日又不用上朝。”嘴上说归说,这人还是乖乖撩起袍子上了马车,连耽搁都不带耽搁的。 刀子嘴豆腐心,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坐在车辕上手拿缰绳的雨堂,心里一片唏嘘,再这样下去,他的主子就要被无念姑娘完完全全拿捏啦! “不用上朝您也该早些回去,这么晚了进宫来本就不好,这会事都办完了还不紧些回去,您的身子才刚好呢!奴婢可不想再摸黑着起夜给您熬药啦!”他人已进到车厢里,楚无念就噼里啪啦跟他说了一大堆。 赵止洵伸手,假意挖了挖耳朵,“这话爷都听你念叨好几遍了,你烦不烦?”这两日只要赵止洵一有点风吹草动,做的事不合这人的心意,这人就开始借着这个契机数落起他来。 “不烦不烦,但凡您能记下来一条,奴婢就谢天谢地了!可您却是一条都记不下来!” 楚无念抱臂,将脸别过一边。 “谁说爷记不下来?昨天上榻前你说要用热水泡脚才能歇息,爷泡没泡?上榻后你说要盖两条蚕丝被,爷盖没盖?今日辰时起身,你说要爷裹上披风再往书房去,爷裹没裹?” 赵止洵掰着手指头,一条条同她数落着。 “可是这些,还不是奴婢在您身侧提醒您做的,怎能算是您自个儿记下来的?” 楚无念气不过,将脸转回来,一双清澈的眸子凶巴巴地瞪着他。 这个张牙舞爪的样子,像极了龇牙咧嘴要咬主人的狗。 赵止洵伸手往前一抓,将这人往怀里一拽,俯首就朝她吻去,唇瓣合到一块,他赌着气道:“让你话多。” “唔——” 楚无念在他怀里挣扎,脑袋尖想往后靠,却被这人一把控住后脑勺,让她往前面紧紧贴着。 力没使对地方,前头又让他钻了空子,楚无念还没挣扎两下,就被他撬开唇齿,好一顿折腾。 “好了,这下总算安静了。”这人无耻地将手扣住她的肩头,把她揽入怀里。 “奴婢都是为了您好啊!” 楚无念伸手扑棱棱敲打他一下,浓重的鼻音腔里带着埋怨。 赵止洵靠在车壁上,神色慵懒,伸手就握住她扑棱棱的手,裹入手掌心里,温声道:“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他扬起眉梢,眼里布满星星点点的笑意。 “那您还...” 楚无念抬头,刚想回他的话,眸光落到他脸上,才发现这人已经睡着了。 想来是太累了。 这人的病刚好,周北宁就跑到麒麟院中去寻他,为了娴妃的事他这几日也没少忙活,今夜又赶进宫一趟,必定是累到了。 楚无念伸出手去,努力将毛毯一点点往回够,盖到这人身上,下一刻,便依偎到他怀里闭上双眼。 椒华宫一安静下来,周北宁也回了自己的章台殿,他本想悄悄去看娴妃一眼,可周抚霖的人盯得紧,怕再生出旁的事端来,他便没去。 “四皇子,先歇下吧,王爷一定会想法子将娴妃娘娘从天牢中救出来的。”韩溪在一旁拿着他的披风,提醒他一句。 他一忙活完江北的差事就赶回了长安城中,一夜好觉都没睡过呢,竟将心思全花在如何将娴妃解救出来上了。 “母妃被关押在天牢中,我没法入眠。” 他站在殿宇外,凝着一片宁静的皇宫,宫里四处都掌了灯,即使到了深夜也是灯火通明,没有一处是昏黑的,可周北宁的心里却亮堂不起来。 自从接下江北的差事之后,娴妃就屡屡受害,他知道这些事都跟令妃和周抚霖脱不了嫌疑,可是他先起了夺嫡之心,这些事才接踵而来的,若非是母妃想让他当上大周的君主,他们母子二人如今该是安安分分的待在后宫中,半点这些争端都不会卷入进来。 “您这么站着,站上一夜娴妃娘娘也是待在天牢中。”韩溪是个粗人,不会讲那些宽慰人的话,觉得他站在这无济于事,便将实话都说了,想让他想通一些。 “韩护官,你去睡吧。” 周北宁也知道,他跟着自己一路,定是也累了。 “主子不睡,哪有属下去睡的道理。”韩溪也拗得很,没听进他的话。 周北宁皱皱眉头,想起赵止洵的话,他沉思一会,转身入了内殿。 “这就对了,只有养足精神,才好对付二皇子。”韩溪见他想通了,急忙开口鼓舞他。 “你也退下吧。” 周北宁脱下外袍,便遣了他下去。 “是。” 韩溪将他的披风放到屏风上,退了出去。 长夜漫漫,娴妃和绿珠初月被押入天牢中时,还迷迷糊糊的,她们只记得在被押入大牢之前,就被周抚霖的人押着跪到了地上,说她们杀害偏殿外的两名守卫,欲要逃脱,结果被巡逻的护卫给抓了回来。 醒来时,便是躺在一片昏暗的天牢之内。 “娘娘,娘娘,您没事吧?!”绿珠和初月醒来第一件事,便是爬向娴妃,她的意识还不够清醒,这会被她们二人一顿摇晃,才恍然睁开双眼。 她扫了四周一眼,只见到一扇透着弱光的天窗,眼前便是用木桩围住的牢门,“这是天牢?我们怎么到这来了?” 初月的胆子小些,当即就落了眼泪下来,她嗫嚅道:“定是遭了那对恶毒母子的陷害了。” “奴婢也记得被抓进来之前,他们说什么我们杀害了守门的护卫。”绿珠仔细回忆她们意识浑噩时记得的画面。 娴妃敛紧眉头,立刻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再将她们二人的衣衫凑到鼻尖,仔细闻了闻,方才冷声道:“我们中了迷陀香。” “啊?!” 两个小宫女吓得轻叫出声来。 倏忽,娴妃抬起头对着面前的绿珠说道,“绿珠,把你的手伸过来。” “好。” 绿珠应承,直接就伸了手过去。 娴妃立刻挽起她的衣袖,撕下她衣袖的一角,嘱咐道:“这迷陀香虽可令人神智昏阙,可一旦浸入衣物中,虽会慢慢挥散,但一查保准会查得出来。一会若是有人拿了新衣物过来让我们换上,你便说你的衣衫在被护卫抓到牢里之前就失了一节,他们想查也查不了。” “嗯!” 绿珠点了点头。 果不其然,娴妃刚将撕下的衣衫一角藏好的,就有狱卒拿了新的衣衫过来,叫她们三人统统换上。 狱卒拿起旧的衣衫,仔细检查,见到绿珠袖子上缺的那一节,立刻厉声问她,“这衣袖是怎么回事?!” “狱卒大人,奴婢平日里就是个干粗活的,这衣衫缺了角也不曾察觉,好像被抓进牢里之前便缺了,奴婢也记不清了。” 她摇摇头,佯装意识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的样子。 手里抓着衣衫的狱卒仔细盯着她,一脸凶相,可上头吩咐他不能随意动牢里的人,他也不敢轻举妄动,这会盯着她看见没瞧出什么端倪之后,才拿着衣衫出了天牢。 “娘娘,您料得真准。” 绿珠和初月都长吁出一口气。 娴妃微微笑着,凝向藏着衣角的地方,这枚衣角,是将她们救出去的最有力的罪证。 第二日,司马修便和蔡正一道到了椒华宫中,来得比周抚霖还要早,“大人不是说只要你一人来查即可,怎么还带了蔡大人?” 见到他带了一个,周抚霖的脸色不太好。 “蔡大人乃刑部尚书,微臣怕出什么差池,便将他一道带了过来,若是查探过程中出了事,好歹有他能作证。” 司马修躬身稳稳回着,话里带着恭谦。 周抚霖白他一眼,昨夜他都松了口,此刻他带个刑部尚书过来也说得过去,他赶走还有点做贼心虚的样子,只好任由他带人进到寝宫内。 令妃命人安置了一张贵妃椅,守在周文王的床前,此刻人还在贵妃椅上躺着,一脸的憔悴样。 周抚霖微微眯眼,一脸得体地朝他们二人解释,“两位大人,母妃近来照顾父皇辛劳,昨夜又闹那么一出事,这会想是还困顿得很,还望两位大人见谅。” 司马修的眼梢拉了下来,瞧他们这副样子,明显是不想让他们好好的查,后宫的妃嫔还在贵妃椅上躺着歇息,他们两个外臣进到寝宫中查案,成何体统? 他憋着一张脸,不知该从何处入手。 蔡正见他一脸踌躇的样子,忙开口小声提点他,“大人,查案不分场合,只要不被干扰,便能静下心来好好查。” 听了这话,司马修的脸色才好看些,正了正神色,稳下心神,他才走到周文王床前,查看他的病情,脸上看起来还好,就是人昏着。 他挥挥手,让身后跟来的小太医上前把脉。 小太医上前来,弯腰屈膝就给周文王把脉,司马修和蔡正退到他身后,开始查探寝宫里的每一处角落。 查视一圈下来,没查出什么破绽物。 司马修敛下眼眸,这寝宫都被周抚霖霸占了这么多日,就算是有什么痕迹也都被他抹了起来,他们来得太晚了。 蔡正倒是镇定得很,脸上一点慌乱和不安都没有。 不愧是刑部尚书,司马修收回愁眉不展的眸光。 可即便是这样,也改变不了他们查视一圈下来一无所获的事实。 正当二人踌躇挪步时,把脉的小太医那边有动静了,“陛下似乎不是中毒了!”霎时间,将他们从踌躇不前的境地拉回到周文王床前,“此话怎讲?” 司马修急忙开口问他。 “陛下的脉象很稳,中毒之人脉象不会这么稳的,他应该是被人服下了令人昏阙但对身子无损害的药,这个微臣还得回去好好查一下医书方可知晓。”小太医沉稳有力地解答道。 周抚霖攥紧双拳,尔后便正色道:“父皇没事就最好了,看来太医院的那些太医脑子都不中用了,连个脉象都诊不出来!” 小太医和蔡正对视一眼,便出了椒华宫的门。    第六十八章:犯了错是可以弥补的 蔡正走到司马修跟前,稍稍低眉道:“大人,今日想来是查不出端倪来了,既然此事旁人都未曾触及,不如等那小太医回去查清楚陛下所中之药,等有了结果你我二人再继续查。” 司马修看着躺在榻上的周文王,又看一眼仍在入眠的令妃,方才敛眸朝周抚霖作揖,“叨扰二皇子和令妃娘娘了。” 行了礼,和蔡正一同出了寝宫。 待人走远,令妃才从贵妃椅上起身,朝那两道渐渐走远的身影冷笑,“原以为是做足了功课来的,没曾想都头来却找了个小太医来糊弄我们!” “母妃说的是。” 周抚霖神色飞扬,从方才那个小太医的论断和司马修、蔡正俩人查案的功力来看,并未搜查到与他们无利的证据,他心里自然不急。 “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我们只有三天时日了。”令妃走到周文王面前,伸手抚上他的面颊,昏睡了几日,他看起来与昏厥之前变化不大,唯独眉眼间多了一抹憔悴,若是三日之后他还不能醒过来,便会有生命危险,只可惜他还不能死,还得替他们母子二人作证,还得将皇位交到周抚霖手上。 令妃的眉梢,勾出一抹笑意。 与司马修分开后,蔡正来到太医院外的院墙角落与那个小太医碰面,见到蔡正,小太医急忙朝他走去,递上一张纸条,“这是陛下所中之毒。” 蔡正点点头,将纸条收了便从太医院离开。 在椒华宫中,小太医故意设了一道迷障,假传自己判定周文王没有中毒,让周抚霖松下紧绷的神态,这才躲过他的耳目。 蔡正从宫里出来,直接就去了亲王府。 那会赵止洵已经起来了,正半躺在茶榻上看文书,雨堂进来传令,他方才让他进来。 见了他,蔡正将小太医的纸条递上去,颔首道:“下官与司马大人没在椒华宫中查出端倪来,小太医从陛下的脉象上诊出了陛下所中之毒。” 赵止洵展开纸条,只见上面落下三个字:乌阙红。 若是三日之后,人还没有醒过来,必定会有生命危险。 三日。 看来对方的时日也不多了。 他眯起眼眸,问眼前的人,“牢中的人都安插好了吗?” “今夜子时,天牢更换轮值之人,人到时候才能进去。”蔡正低头,认真回话。 将手里的纸条放到鎏金炉中,赵止洵抬眼嘱咐他一声,“等娴妃那传出消息,你便继续与司马修一同查案,越快越好。” “是。” 蔡正应承下来,出了他的屋子。 楚无念这才走上前,给这人添茶,方才他们二人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显然这人也知道司马修与娴妃的关系,不然不会让他去碰这宗谜案。 只有在乎之人,才会拼命去寻蛛丝马迹,将她从牢狱中救出来。 眼看着就要到午时了,这人还没有要歇下的意思,楚无念绞绞手指头,试探性地问,“王爷,您不累吗?” “怎么?” 听到这道弱弱地询问声,他抬头,不解地看向她。 “奴婢是觉得,这几日不用上早朝您都还起得这么早看文书,眼睛必定累了,该歇一歇的。” 她上前来,十分恭顺地给他捏捏肩,末了,又揉揉眼。 赵止洵放下手里的文书,抬手将她的手抓下来,轻揉着,眉头一撇,“你何时这么关心爷歇不歇午觉了?” 废话,知道宇文青云在江北城的消息都好几日了,她还没能寻着机会出去找半双,心里可不着急吗?! 楚无念心里打着鼓,脸上却笑眯眯的,“奴婢一直都关心的,只是王爷之前公事繁忙,奴婢插不上嘴罢了。” “是吗?” 这人又揉了揉她的手,眉头轻佻。 “嗯!” 楚无念认真地点头,眼睛里闪着光,却藏不住眼底呲溜溜的狡黠。 想学我? 赵止洵将她往怀里一带,乌檀色的袍子就遮了这人大半,“你还真别说的,爷还真有点困了,你忙活了这么一早上,也该歇一歇了。” 他说完,也不顾她愿不愿,拿手就遮上她的眼睛,自己闭了眼,也让她跟着闭眼。 楚无念将他的书扒拉下来,朝他的脸凑去,低声道:“奴婢不累,您自己歇着就好啦。” 她微微笑着,想从这人身上爬下来,可捣鼓了好一阵,却被这人越抱越紧。 “您!...” 楚无念急了眼,刚一抬头朝他想一顿呵斥,瞳孔里这人的脸赫然放大,他整个人朝她压了下来。 “没人告诉过你,在男人身上不能乱动的吗?”他嗓音暗哑,温热的气洒在她的脖颈间。 霎时间,精致小巧的耳根子爬上一抹嫣红,楚无念双眸中沾了湿漉漉的水雾,不敢看向他,“奴婢错了。” 好半晌,她才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来。 “犯了错是可以弥补的。” 轻轻柔柔的声音洒在她的耳畔,楚无念身心轻颤,任由这人朝她吻下来。沉重的呼吸声,交织到一起。 夜里,待这人睡沉,她才悄悄从麒麟院溜出去,见她过来,半双急忙将门关上,进了屋子,瞧见她这副眉眼轻颤的样子,半双急忙去给她熬了避子汤,“小主,您可还好?” 半双扶着她靠到床沿上,关切地问。 “不打紧。” 她挥了挥手,脸色有点虚弱。 除了之前的一两次之外,她每一次都喝了避子汤,人瞧着虚弱了一些。 “再这么下去,奴婢怕您的身子会熬不住。”半双眸子闪了闪,脸上透着心疼。 “可我也不能怀他的孩子。”喝下一口水,她敛下心神。 半双将茶碗放好,话里透了些惋惜,“可日后您遇着心仪的人又当如何?” 楚无念的眼睫颤了颤,连带着心间扯出一丝痛楚来,让她不小心拧了拧眉头,“是不是哪里又疼了?” 半双急忙上前查看。 楚无念将她的手拿下来,掰着她的手指头,“哪里都不疼,就是心里有点闷。”她没告诉她,她已经遇着心仪的人了。 半双稍稍放下心来,替她抚了抚心口,“若不是有这层身份隔着,您与王爷,倒是般配的。” 楚无念笑了笑,没再答话,良久后才开口说道:“长朝去了江北城,想来这几日就要回长安城了,这段时日你留意一下,我们若是能尽快相认便是最好的。”想起魏长朝的事,楚无念赶紧将这几日一直想嘱咐她的办的事说出口。 “嗯,奴婢记下了!” 半双点头,看一眼外面的时辰,起身跑到后院里,拿起药炉将汤药倒出来,段到她面前,吹了几下才给她服下。 不知是不是这几日太过提心吊胆没睡好,楚无念喝了避子汤就打了瞌睡。半双想将她叫醒,可看到她这副虚弱的样子又没能忍心,干脆让她就这么睡了,她倚靠在床沿边上守着。 子时一到,天牢里的狱卒刚换轮值,换进去的狱卒来到娴妃的牢门外,蹲下身子敲了两下,“娴妃娘娘可有冤情要诉?” 闭上双眼的娴妃,一听到声音立刻睁开眼睛,小心谨慎地打量眼前的人,沉下脸色道:“本宫有冤情也不会跟你诉。” “你谁啊,离我们娘娘远点!” 绿珠睡得浅,听到动静声就爬了起来,跑到娴妃身前将她护住。 “娴妃娘娘别急,卑职乃刑部的役官,是蔡大人派我来的,娴妃娘娘可将这段时日在椒华宫中发生的事与卑职陈述,卑职会如数禀告给蔡大人。” 狱卒装扮的役官朝她解释,糙然的眉宇间透着一股正气。 娴妃皱了皱眉,“蔡大人?” 狱卒点点头,“正是,眼下陛下昏迷一案正由司马大人与蔡大人一同受理,等案子水落石出,娘娘便可出了这牢狱之门。” 听到司马修的名字,娴妃攥着衣袖的手微微收紧,末了,她让绿珠走到牢狱的一角,将她前日藏的衣角拿出来,递到眼前这人的手中,嘱咐道:“前日二皇子说本宫杀害了守在偏殿外的护卫,欲要从椒华宫中逃脱,是污蔑本宫的。本宫是中了迷陀香,神志不清被他摆弄了,那两名护卫是他派人杀害的。” 看着他将衣角收好,她才继续道:“至于陛下昏迷,本宫猜想,定是陛下来到本宫寝宫的那日,吃下了桌上放置的合花糕,才昏迷不醒的。那合花糕是膳廷司进贡上来的,往日里本宫吃了都没事,唯独陛下来歇息的那日,吃下便出了事。本宫还记得,陛下是四月初二那日来的。” “好,卑职记下了,还得委屈娘娘在这牢中多待几日,卑职这就将您的话转告给蔡大人。” 役官看一眼牢狱,匆匆迈步离开。 夜里安静,巡卫们也松懈不少,正是他偷溜出宫的好时机。 见他从牢狱中安然离开,娴妃才松下一口气。绿珠扶着她的手臂,帮她捏了捏,消散去这段时日来的疲劳。 “只要宁儿在章台殿中也没事,我便放心了。” 听说他回来了,可娴妃一眼都没见过他,上回见他,已经是三月中旬时候的事了。 “娘娘放心吧,四皇子吉人自有天象,这江北的差事他都能办好,二皇子的那些手段,他必定也是能躲得过去的。” 绿珠宽慰她一番。 “你倒是聪颖。” 娴妃欣慰地瞧她一眼。 绿珠羞涩地低下头。 娴妃微微敛眸,周抚霖会这么急着闹出这出事,想来是见周北宁办了差事回来,还将差事办得这么稳妥,等不及才做出的这番动静来,她看得出来,没曾想这小宫女也看得出来,她自然欣慰。 夜里,蔡正听了役官转述的话,让他继续回了牢狱,周文王还有三日才会醒过来,他便让役官再在牢狱中守三日,不然,怕娴妃有生命危险。 天亮后,他到司马府上寻了司马修,只告诉他,据膳廷司呈上来的菜谱中,四月初二周文王昏迷那日,他们只送了一碟合花糕到娴妃的椒华宫中。 司马修捻着胡须,抬眼问他,“蔡大人是说,问题出在那合花糕中?”他眸光微闪,浮现出一丝亮光。 “正是,我们不妨从膳廷司送的那一碟合花糕中查一查。”蔡正点头颔首。 “那那个小太医那边可有消息?”周文王中的药,司马修还惦记着,等人醒来,才是案子能破获的最快途径。 蔡正低垂下眼眸,认真回着,“他还在查阅医书,尚不能确定陛下中的是何药?” “那唯今之计,我们便到膳廷司中去查一查。”没办法,路都被堵死了,司马修只好听他的,跑一趟膳廷司。 膳廷司的管事见到司马修和蔡正忽然出现在眼前,整个人愣了愣,忙将他们迎入内,“老奴不知二位大人前来,还望两位大人恕罪。”他躬身请罪。 “四月初二那日,送到椒华宫中的那碟合花糕,是何人送去的?”司马修没有兜圈子,除了周北宁之外,他比任何人都想要快点查出事实的真相。 管事的眉头一凛,急忙回道:“大人稍等,待老奴去查一查。”说完,跑到柜前去翻阅起轮值的簿子来。 司马修敛下神色,站在门口等着将那日轮值到椒华宫中送糕点的人揪出来,两道身影围堵在门口,似是两座大山压下来的,管事的擦了擦额角上冒出来的汗珠,抖着手查了半个时辰,才将人找出来,“四月初二那日,是小乐子送糕点到椒华宫里的。” 他颤着手,将手里的簿子递上去。 司马修接到手里,敛眸仔细看了看,‘四月初二’那几个字下,落的还真是小乐子的名字。 他点头,将簿子还给管事的,转身朝门外候着的五排小太监喊道:“小乐子是谁,站出来!” 霎时间,底下站着的人腿都抖了抖,一个小奴才颤颤巍巍从人群中走出来,跪在司马修面前回话,“回,回大人,是小的...” 看着眼前身子瘦弱的人,司马修皱一皱眉头,语气不善地道:“将他带走!” 跟来的护卫立刻将他带走,一行人出了膳廷司二弟门,管事长吁出一口气,对着门口还在站着的一群人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干活去!” 小太监们这才四处哄散开,独留下外面宫道上小乐子的求饶声,连着喊了好几道求饶声,声音才从膳廷司里渐渐消失。 蔡正命那两名护卫将他的嘴堵上,一路将人拽到了刑部里。 司马修坐在太师椅上,冷眼看着低下跪着的人,冷声质问,“四月初二那日,你将合花糕送到娴妃娘娘宫里,在上面动了什么手脚?!” “奴才,奴才并未动过手脚...” 小乐子的身子瘦弱,这一抖仿若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似的,声音也如蚂蚁般细弱。 “放肆!陛下就是吃了你呈上的合花糕才昏阙不醒的,不还敢狡辩?!”司马修将桌上的手板用力一敲,整个正厅里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脆响声。 吓得小乐子将头埋到地上,身上浸出冷汗来,后背上一片濡湿,身子抖了半晌才嗫嗫嚅嚅道:“奴才说的句句属实,并未在合花糕上动过手脚,只是在,在去椒华宫的路上,碰到了令妃娘娘的贴身宫女小翠,与她打了声招呼,旁的便再没有了...” “她说了什么?” 司马修眉头用力一拧。 “她跟奴才说那日的合花糕看着不错,让小的给娴妃娘娘送完,回头也给令妃娘娘送一碟过去。” 小乐子急忙回道。 宫女与太监在后宫相碰,说上一两句话确实不是什么异事,司马修盯着他这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心中微微了然,再开口问他,“她与你说话时,你可是看着她的?” “奴才并未看着她。”小乐子开口否认。 宫女太监的地位虽是差不多,可太监到底是缺了一处的,在这些完完整整的女子面前,多少带了点自卑,况且后宫中靠着姿色爬上龙榻的宫女也不是没有,是以,宫女的心气比太监都要高些,久而久之,手里没点实权的小太监,在那些宫女面前说话,是从不敢抬起头来的。 司马修理清事情的前因后果后,沉声问底下跪着的人,“若是让你指证四月初二那日你在去椒华宫送合花糕的路上碰见了小翠,你可敢开口指证?” 听到这话,小乐子脸色都吓白了,哆哆嗦嗦回道:“小的在宫里就是一个小太监,若是指证了小翠姐姐,令妃娘娘定是会寻小的麻烦...” 他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司马修皱皱眉头,看向蔡正,蔡正心中了然,开口朝小乐子说道:“这段时日你且先待在刑部中,会有刑部的护卫保护你。” “谢两位大人!” 小乐子感激涕零地朝他们道谢,埋头磕了好几个响头。 这件悬了好一段时日的事,算是有了眉目,司马修嘱咐蔡正将人看好,这才从刑部离开,他没回自己府上,去了赵止洵那儿。 赵止洵正在用早膳,“司马大人这么早?”他刚喝下一口清粥,筷子上还夹了一个小笼包子,一脸惬意地看着他。 “看来下官来的不是时候。”他干笑两声。 “无妨,大人在这等一等便可。”他微微笑着,将筷子上夹的小笼包子放入碟子里,仪态优雅地吃着。 司马修就站在一旁等着,和雨堂一样只能看不能碰。 雨堂原本觉得自己站着孤零零的,这会见到有人陪着,这脸色都缓和了不少。可身边这人就不一样了,他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赵止洵说让他等一等,可都一个时辰过去了,这人还没用完? 他吃得不多,但都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咬到嘴里又要慢悠悠地嚼,仿佛忘了自己身旁还有个人在等着似的。 司马修受不了了,主要是腿也受不了了,他寻了个时机轻咳一声,赵止洵这才抬起头来,嘴里还嚼着东西,待咽下后才解释道:“大人可真是不好意思,今日的早膳不错,本王吃得忘了情,倒是忘了你还在一旁站着了。” 站在桌前的司马修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难看得紧,赵止洵急忙叫雨堂赐座,斥他一声,“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连个位子都不拿给大人?!” “哦——” 雨堂一边将椅子扛过来,一边漫不经心应着。 这人摆明了是要给司马修个下马威,还要数落他一番,雨堂撇撇嘴,最后还是闻桌上飘散出来的早膳香味去了。 赵止洵拿起桌上的餐巾,擦了擦嘴角,这才开口问他,“大人过来找本王可是有什么急事?” 司马修不知这人的脸色为何变得这么快,前几日还叫他去查案子,今日又要做出这番扮相来,他语气不快地回道:“陷害娴妃娘娘的凶手查到了,王爷想何时开堂审理?” 赵止洵了然地点点头,似是十分认真地思索,过了好半晌,他来回点了点手指头,启唇道:“就后日吧。” “那好,后日辰时下官便带着人证到椒华宫中,等候王爷过去。”回禀完,司马修一刻也不想多留,起身就朝他行礼道:“下官先行告退。” “好,大人慢走的,本王就不送了。”赵止洵靠在长椅上,语气懒散又傲慢。 “不必。” 回他一句,司马修头也不回地走了。 雨堂挠挠头走上来,不解地问,“爷,好好的您治他做什么?” 赵止洵晒他一眼,薄唇轻启,“不舒服。”话里,是带了不悦的。 雨堂听得云里雾里,这司马修好像也没惹他啊,稍稍抬头看他一眼,见他脸色已经拉了下来,雨堂赶忙收拾桌上的早膳。 半个时辰后,雨堂明白这人为何一早起来就阴阳怪气的了。 楚无念正耷拉着个头,从麒麟院的月门外迈进步子,她轻手轻脚的,就想先溜回自己的偏房,被躺在藤椅上假寐的人叫住了,“干什么去了?” 这人声音凉凉的,眼睛倒是没睁开。 “奴婢,奴婢也不知怎么的,昨日在您那睡得好好的,醒来时却见到换了一幅光景。” 楚无念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朝他走过去。 “呵——” 赵止洵冷哼,墨眸冷了下去。    第六十九章:风流 “那你还真厉害,睡熟得连挪了地方都不知道?”掌心里,是腰间上佩戴的玉佩触感,冰冰凉凉的,连带着这人的眉眼,也变得冰冰凉凉的。 “真的!王爷,您说奴婢是不是被人掳走的?可是奴婢毫发无伤,看着也不像是被掳走的啊?” 楚无念蹲下身子,眼睛真真切切望着他,可心间却蒙上一层纱,摆明了是在他胡说八道。 “那那人可真是有本事,连爷的屋子都敢闯,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你掳走,整个长安城里,可找不出这样的人来啊。” 赵止洵垂下眼眸,眸中透了一抹光,将楚无念这遮掩人的脸面全都一把照亮。 “奴婢若是不说实话,您是不是就不会放过奴婢啦?”楚无念泄了气,双眉耷拉下来,就知道他不会信她的胡话。 赵止洵敛眉,“自然。” “那您将奴婢送到酷刑房里去吧?”楚无念将双手合到一起,举到这人面前,一副任凭他发落的模样。 瞬时间,赵止洵的脸色又是一冷,他气极反笑,“不就是去了当铺那个小丫鬟哪里吗?你宁愿瞒着爷也不愿说?” 眉间一颤,楚无念抬眸对上他的眼,四目相撞间,她恍若见到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精明感,让她很不舒服,她松开抓着躺椅扶手的手,身子稍稍往后退一些,眼眸子低垂下去,“奴婢是去了半双那里,是怕王爷责怪,这才没说实话。” 这一系列细微的举动,都看在赵止洵眼里,举动轻微,可却带着一抹抵触,他微恼,“爷连你都说不得了?” “奴婢都主动要到酷刑房中去受罚了,又怎会不让王爷说上这一两句?”她的双手交叠在双膝上,从容地回着。 那你还这个样子? 摆明了是在摆脸色。 赵止洵的心间,涌上一抹烦躁,他神色微霁着开口说道:“赶紧下去,爷不想见到你。” “是。” 她倒是听话,叫她走她倒是走得飞快。 看着这人轻盈又飞速的步伐,赵止洵心里那叫一个气,可却是半句叫骂的话都说不得。 亏他昨日还等她等到了后半夜,后来秦天回来,说她在半双那歇下了后,他才迷迷糊糊睡着。 结果怎么的?他就说了她两句,她就给他摆脸色? “嘭!” 偏房的门关上后,他也将脸扭过一边去。 “爷,要不要奴才去跟无念姑娘说一声,说您只是担心她?”见他又在生闷气,本着关心他的心态,雨堂上前小心翼翼地问。 “说什么说?!你没见她脸都翘到天上去了?!”赵止洵冷哼,声音震得屋檐上的瓦砾都抖了抖。 “哎...” 雨堂趁他再发飙之前,赶紧噤声退开,足足与这怒火中烧的人离了两仗远。 楚无念背着身子,后脊梁贴在门板上,赵止洵的话传入她的耳中,她的眼眸垂下来,氤氲上一层阴霾,里面还湿哒哒的,好像下雨了。 她摊开手掌心,有两滴泪水掉落下来,溅到掌心里。 抽一下鼻尖,她将泪水抹干,翻箱倒柜的,将去北界城之前没绣成形的荷包拿出来,低下头将针线慢慢穿过去。 周文王的事这么一闹,宋承誉已经有好几日没上早朝了,他在鹤鸣楼里泡了好几日,自己都泡腻了,将赵止洵和沈微之叫过去,他们也不去,他一个人待得无聊,跑到麒麟院里来找赵止洵,谁知道一来就碰到一块大冰块。 上下喉头一动,他正想偷偷溜走,没想到被这人逮了个正着,“到哪去?”他幽幽问着。 宋承誉闭上双眼,好一顿心塞,待整理好神色,他才转过身来,笑嘻嘻地看着他,“这不是见你心情不太好嘛,你定是不想有人叨扰,我想着悄悄走得了。” 赵止洵白他一眼,脸上透着嫌弃,“你一路搞了这么大的阵仗过来,还想悄悄走?” “我,我错了,下次我小声些。”宋承誉恨不得甩自己两个大嘴巴,心里那叫一个悔啊,他为何要一路走一路哼着昭华姑娘的曲子过来! “你方才哼的是昭华姑娘新出的曲子吧?”赵止洵拿起桌上的茶盏,低下头抿下一口,神色飞扬。 “正琅,你可真识货,就是昭华姑娘的新曲子。”一提到这个,宋承誉就将刚才的一切抛之脑后了,来到他面前就撩起袍子坐下,打算与他好好鉴赏一番,他一肚子的话都到嘴边了,结果却听到这人说了一句,“去将昭华姑娘请到爷府上来。” “啊?” 宋承誉傻了眼,张大嘴看着他。 “爷也有好些日子没听到她的曲子了,再从鹤鸣楼里带两个舞姬过来助兴。”墨色流转的双瞳间,明显带着一抹风流。 “哦——”宋承誉心里顿时一片了然,满面笑容地看着他,“等着!”匆匆回了他这一句,他脚底抹油般飞快地跑了。 “哎,干什么呢?里面那位吃人?” 他刚跑出府门外,就迎头撞上欲要进府的沈微之,被他拽了一下,宋承誉立刻点点头,将他往外头拉,“你还别说,还真吃人,我劝你也先别进去了,跟我到鹤鸣楼请人去吧。” “哎哎哎!”沈微之拿手里的玉扇拍一拍他的手背,“好端端的,到鹤鸣楼里去请什么人?” “里面那位点名要的,让我赶紧去将昭华姑娘请过来呢!”宋承誉三言两语的,就将沈微之往车厢里拽。 他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话,皱着眉头看向身旁满脸焦急的人,“你确定你没听错?” 赵止洵会主动到鹤鸣楼中去请姑娘?平日里若无应酬,他可是向来不入那些烟花之地的,更别说点里面卖艺的姑娘了。 “我发誓,我没听错,不然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宋承誉举起手掌,还真做出一副对天立誓的样子。 沈微之仔细瞧着这人,看他这个样子也不像是说笑的。 马车到了鹤鸣楼外,宋承誉立刻去找鹤鸣楼的容妈妈,给她几锭白花花的银子,就将昭华姑娘和两个歌姬往外带。 “宋公子,咱们这是去哪里啊?” 昭华姑娘与他们一同坐在车厢里,柔弱白皙的脸上,隐隐透着不安。 “别害怕,本公子这是带你到能飞黄腾达的地儿。”见着柔若无骨,让人生怜的女子,宋承誉又恢复成那副贱兮兮的本性。 沈微之拿玉扇敲打一下他的手臂,他这才正正经经说话,“王爷心闷,叫你们过去给他奏几个曲子助助兴。” 提到赵止洵,昭华姑娘的眼睛就亮了起来,那位王爷她晓得,每次过来脸色都冷冷的,可就算是他板着一张脸,那副上好的皮相可是长安城中无人能及的,别说寻常伴舞的舞姬了,就连她,趁着抚琵琶之时都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马车离亲王府越来越近,心里头的那颗心也渐渐雀跃起来。 午时三刻,宋承誉带着人到了麒麟院里,“正琅,我可将人给你带来了啊。”还未走到这人面前,宋承誉便忍不住开口宣扬。 赵止洵坐在长椅上,手里还捧着一本文书,看到前面站着的昭华姑娘和两位歌姬,薄唇轻启道:“开始吧。” 脸色还是冷冷的,与在鹤鸣楼里的没什么区别。 昭华愣了半刻,这才携着身后的两个姑娘回,“是。”她将装着琵琶的锦袋打开,雨堂给她拿来一张圆凳,她颔首道谢,坐到圆凳上将琵琶调整好,梧桐色的琵琶半遮着柔弱晶莹的巧脸,她眉梢低垂,含笑着抬手抚起怀中的琵琶。 宋承誉兴致盎然,满意地点点头,坐到雨堂备好的长椅上,安静欣赏面前的美人儿。 两个歌姬在昭华身侧,伴起舞来。 舞姿曼妙,在宏伟大气麒麟院中,生出一抹旖旎的情韵。 听到琵琶声,楚无念敛敛眸,放下手里的针线,打开门往外瞧,眼帘立时就映入坐在圆凳上的丽人儿,正娇羞含眉,眼神似有似无的落到赵止洵身上,那般炙热的眼神,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人没有躲闪,与她双双对视着。 结果,正在众人听得入迷之时,只听到“嘭!”地一声,偏房传来一道刺耳的关门声,让庭院里的人都纷纷往这边看来,只看到冷冰冰的一张雕花木门。 昭华的曲子也停了下来,不明所以地看着赵止洵,赵止洵微微眯眼,嘴里吐出两个字,“继续。” “是不是我们没叫无念姑娘一块来,她生气了?”宋承誉收回眸光,落到身侧这一脸兴致的人身上。 “爷哪知道。” 赵止洵一副没空理他的样子,只顾着欣赏眼前的曲子。 沈微之给宋承誉使了个眼色,他一目了然,起身来到楚无念的屋外,敲了两下房门,“无念姑娘,你要不要出来一块听曲儿。”昭华姑娘的曲艺一绝,之前见她和赵止洵一道到鹤鸣楼中,听昭华的曲子时,也是一脸的享受样。 “多谢宋公子好意。”里头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看样子,是生气了啊。 “我们也不是故意不叫你,方才我来的时候没见到你在府上,这才疏忽了。”宋承誉在门口解释着。 “她不想听便别叫,省得惯的。”远处,传来一阵幽幽然的声音,也透着清冷。 这下,宋承誉看看长椅上的人,又看看紧闭的房门,犯难了。 他正要贴着耳根子听里面的动静,结果门把一响,房门一下子被拉开,宋承誉差点倒了进去,还好及时扶住了门沿。 “谁说奴婢不听,方才我只是谢宋公子的好意而已,道完谢了自然要出来受他的好意了。” 她鼓着一张脸,来到这人的身侧,毫不客气地站着。 原来里面那位吃人,就是这么来的。 沈微之收起手中的玉扇,双眼露笑地看着赌气的俩人。 宋承誉轻手轻脚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没再说话,就等着看这俩人怄气。 悠扬动听的琵琶声传入耳中,两个歌姬伴着琵琶声对赵止洵搔首弄姿的,能进这贵府宅邸来,说明这位公子爷是看得上她们的,她们再卖力一些,兴许就能在这麒麟院中长住下,不走了。 思及此处,她们自然是卖力的,怎么样都要在赵止洵面前将毕生舞技显露出来。 赵止洵也配合,她们抛一个媚眼,他便收下一个,不带往回退的。尝了甜头,她们的胆子大了起来,舞着舞着,舞步就一点点朝他靠拢,身子扭着,就快要贴到他身上去了。 他始终勾着唇角,脸上没了她们刚来时的冷意,反而还带着一抹喜悦。 左边的那个舞姬大胆些,见他没赶人,伸手就朝他脖颈上勾去,薄如蝉翼的衣袖,拂过他的面庞。 忽然,“啪!”地一声,那个舞姬的脸上落下一个巴掌印,楚无念一脸怒气地瞪着她,“王爷乃人中之龙,岂容你这烟花柳巷的女子这般玷污!” 她的心口来回起伏这,鼻翼上渗出一层细汗来。 琵琶声戛然而止。 昭华带着两个舞姬,在赵止洵面前跪下来,“是两个妹妹不懂事,还请王爷恕罪!” “无妨,起来吧。” 这人的脸上非但没有一丝怒意,眼角眉梢反而还带着一抹笑意,仿若高兴得很。 楚无念拧眉,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人,他平日里最讨厌这些女子接近了,什么时候转了性子? 末了,她冷笑一声,“王爷喜欢是吧?” “还行。” 他点点头,从他脸上瞧不出一丝厌恶感。 “看来是奴婢多此一举了。”她咬唇,甩袖将脸扭过一边。 “无念姑娘,她们不过是来给正琅助助兴的...你也不必当真。”见场面难看,宋承誉拉下脸来,朝她解释。 “我倒是觉得,无念姑娘没做错。”沈微之展开玉扇,看着那人气鼓鼓的身姿,眼里透着欣赏的意味。 “喂,你这是站谁那边呢?!”宋承誉脸色难看极了,用力扯一下沈微之的衣袖。 “站无念姑娘那边啊。”他理所当然地道。 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你们先下去。”瞧着这人闷着一张脸,赵止洵拂着手里的茶盖,不紧不慢地下了逐客令。 宋承誉如释重负,赶紧让昭华姑娘带着两个舞姬撤,他和沈微之断后,朝赵止洵行礼后,他小心翼翼退了下去。 沈微之亦是朝他行了个礼,尔后又意味深长地看楚无念一眼,带着鼓励的眼神扬长而去。 麒麟院里一下去安静下来,赵止洵抬头看一眼天色,也已经申时了。 “生气?” 他扭头,看向身旁一动不动的人。 “您都不生气,奴婢生个什么气?”她鼓着嘴,硬声硬气回驳他。 他捋了捋衣袖,眉梢微抬,“有女子主动送上前来,爷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 “呵——”楚无念笑出声来,脸也不鼓了,眼里带着不明的笑意,“看来是奴婢坏了您的好事,明日奴婢再去鹤鸣楼中将人给您叫回来。” 最后那几个字的尾音,被她拖得很长,还带着一丝不悦。 “不必了,爷的兴致已经被你打散了。”他摆摆手,俊逸的脸上还留着方才的缱绻,隐隐中透着几分遗憾。 楚无念的脸色难看得紧,这人的这张嘴,她是说不过的,咬咬牙,她干脆拂袖离开,那荷包还绣个什么?回去就将它剪了! 她气呼呼地想。 步子正急促地往前迈,忽然,手腕被人从背后一把扯住,将她往回拉,下一刻,她落入一个宽厚的胸怀里,“我说的都是气话,这你都听不出来?” 卷着柔意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来。 “听不出来!” 她死不认账。 “听不出来便罢了,反正爷只说一遍。”这人将她抱得更紧一些,丝毫没有要松手的迹象。 “您!...” 他一句话常常就能将她堵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楚无念想伸脚踩他一脚,的话人却反应飞快,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回了主屋将门关上。 俩人都卧到茶榻上,赵止洵低下头望着她,认真地道:“早上我见你那般不冷不热地对我,所以她们那般对我我才没拒绝的,你方才那副样子,倒是很有主母的气势,我想想,往后这主母的位子是该你来坐的。” “什么主不主母的,您日后还想娶几个啊?”她挣扎一番,到嘴边的话一下子脱口而出。 “也就是说,你只让爷娶你一个了?”赵止洵扬扬眉,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耳根子一下子红下去,脸颊也不上一阵浓重的嫣红,楚无念心里呸呸两声,自己说的都是什么胡话! “没,没有...” 她嗫嚅着回,没敢抬眼看他。 “罢了,就算你不说,爷也没打算娶别人。”他在她身侧躺下。 楚无念眨眨眼,“王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是从来没把自己当回事的,毕竟她的身份就摆在那里,等与长朝相认了,她应该就会离开他了。 “你不用明白,到时候只管照爷说的做就行。”他笑着,将她拥入怀中,暗青色的锦衣袍子,遮了她的眉眼。 这人,好像是认真的。 楚无念的心,跳得飞快。 趁着娴妃的案子还没开堂受理,蔡正将绿珠衣裙上的一角交到了司马修的手中,悄声朝他禀告,“这是下官派人到天牢中偷梁换柱,从娴妃娘娘手里拿回的证据,上面沾了迷陀香,足以证明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令妃和二皇子在谋划,娴妃娘娘是冤枉的。” “她...”一听到‘娴妃’这两个字,司马修不免激动起来,意识到自己失态,他急忙敛去脸上的急色,问道:“娴妃娘娘在天牢中可还好?” 蔡正只当什么都没看到,微微低头回他,“据回来的役官说,人没事。” “那便好,等到了明日,娴妃娘娘应该就能从天牢中放出来了。”有了手里的罪证,司马修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下一大半。 膳廷司里的小乐子忽然被司马修和蔡正带走,周抚霖是第二日才知道的,令妃在椒华宫中急得团团转,“那合花糕就是小乐子带去给娴妃的,他们是不是已经查出来了?” 她的脸色很难看,整张脸姹紫嫣红,五颜六色都堆在上面。 “小翠呢?” 周抚霖忽然开口问道。 他在整个寝宫里扫了一眼,都没见到人。 令妃这才反应过来,忙说道:“这茶水冷了,我让她去重新沏一壶回来,她便去到了此刻都没回来。” “你们去找一找!” 意识到不对劲,周抚霖急忙传唤身侧的两个护卫出去找人。 两个护卫低头应承下来,“是。” “这回若是被他们查出来,只怕我们母子俩就翻不了身了...”小翠不见,令妃的心里更急了,整个人已经站不稳脚跟了。 周抚霖攥紧双拳,看向躺在榻上的周文王,没有说话。 “霖儿,你想干什么?” 令妃到底是婢女出身,胆子就算再大,也没有出身皇室的周抚霖打大,这会看他看向周文王的眼色生变,心里打起颤鼓来。 “若是父皇就这么死了,我们自拟一道圣旨假传圣意,您说那司马修和林湛德能把我们怎么样?” 他的眼里,已经现出狠戾的神色。 “万万不可!” 令妃一把将他浮想的神色拉扯回来,出言制止他。 “可司马修的手上有人证,弑君的罪名定会落到我们头上来的,母妃!”周抚霖心底慌张,已经不想顾及旁的,只想保下自己的命。 “你别急,我们不是还有一个赵止洵吗?你赶紧去求求他,他那人善谋划,一定能给你谋出一条生路来的!” 令妃推搡他两下,让他赶紧去亲王府一趟。 周抚霖敛敛眸,按她说的去办。 小翠在去帮令妃沏茶的路上,忽然被人从后面一把捂住嘴,紧接着,她就被蒙了头,从后宫里被人掳走。 头上的黑布一把被人扯下,她抬眼一看,自己站在公堂之上,眼前坐着两位大人。 “两位大人!不知奴婢犯了何事?” 她身子哆嗦两下,急忙跪下。    第七十章:本王是 司马修坐在公堂之上,蔡正坐在他身侧,二人的眼神里都带着威严,让人看了生畏。 “四月初二那日,膳廷司的小乐子端了一碟合花糕到娴妃娘娘的椒华宫里,你可还记得?” 司马修凛厉的目光落在小翠身上,话里一腔正气。 “奴婢,奴婢那日只是经过椒华宫外,路上碰到了小乐子,叮嘱他将合花糕也送一份到令妃娘娘那儿,旁的便不知晓了。” 小翠低着头,一脸慌乱,未敢抬眼看人。 “还敢狡辩?!陛下中的毒便是你放的,若是不从实招来,这弑君的罪名便落到你头上,到时候有十个脑袋都不够你掉的!” 司马修力喝一声,带着斥责的洪声响彻在整个公堂里,就连底下站着的官役,身子都颤了颤。 小翠吓得要哭出声来,又不敢将实情说出来,令妃的势力她是知晓的,在这刑部里她的手是伸不到这里,可一旦回了宫里,她这脑袋就不是她的了。 此刻,她只能将头埋在地上,身子止不住抖着,半句话都没敢再回。 “本官奉劝你一句,你最好将实情说出来,这弑君的罪名兴许还落不到你头上。” 在后宫里做事的宫女,最看重的就是这条命,蔡正也开口提点她一句,话里的劝慰比威胁更盛一分。 “可奴婢在这说了,等回到宫里,自个儿这条命也是做不了主的。”过了许久,小翠才将心底里的害怕说出来。 “有我们和朝中的大臣替你撑着,你回了宫里不会有生命安危。”司马修稍稍敛眉,试图将她的忧虑打消。 小翠眸光怔住,她将脸上的泪水抹去,方才嗫嚅着开口请求,“奴婢可否等开堂之日再将四月初二发生的事说出来?” 蔡正看向司马修,点了点头,二人都允了她的意,将她暂扣留在刑部里。 周抚霖赶到亲王府里,雨堂急急忙忙跑到赵止洵屋外,敲一下屋门,“爷,二皇子来了,人看起来很是着急。” “就说我歇下了,叫他明日再来。”赵止洵搂着怀里的楚无念,身都没起就吩咐雨堂回话。 “是...” 雨堂咂舌,心里七上八下地跑去回话。 “你可说了本皇有急事?”周抚霖的脸色,明显冷了下去。 “奴才说了,可王爷这段时日太过操劳,前阵子又病了...”雨堂嗫嗫嚅嚅说着,心虚极了。 周抚霖往麒麟院里观望一眼,见那屋门始终紧闭着,冷哼一声,拂袖离开,留下一地的怒气。 “他不见?” 令妃不放心,还是跟了他过来,此刻他们母子二人就是拴在绳上的两只蚂蚱,她亦是焦急不已。 “说是歇下了,让我明日再过来。” 周抚霖的脸上,透着不满,他自诩已经给足了赵止洵面子,偏生这人软硬不吃,做事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他不见周抚霖也没有法子。 “母妃,依儿臣看,这事我们还是得靠自己!”周抚霖左思右想,深觉不能再这么等下去。 令妃沉着脸,抬头看自己儿子一眼,亦是点了点头。 刑部里,小翠刚被押下去不久,周抚霖和令妃便进了刑部的大门,“听说本宫的贴身宫女被两位大人扣在刑部里了?” 她欺步而上,脸上的气势不容小觑,完全一副高位妃嫔的模样。 周抚霖倒是从容站着,狭长的眸子冷冷盯着公堂上的二人。 司马修和蔡正从公堂上站起身子,迎上前来,“令妃娘娘,臣等这是在查案,凡事涉案之人,臣等都有理解将人扣留。” 令妃冷哼,“可小翠是本宫的人,大人一声不吭就将本宫的人偷偷掳走,这样做,有失仪态吧?” “臣说了,凡事涉案之人臣都有理由将人带走。”司马修半步不退,蔡正跟在他身后。 令妃眉头一扬,睨他一眼,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那你有证据吗?” “臣将人带回来,就是为了问话,至于问到何时,这个令妃娘娘管不了,您身为后宫妃嫔,私自从后宫出来,到刑部来干预臣等查案的进度,想必不太妥当吧?” 司马修也捏住她的失礼之处,在她面前理论起来。 周抚霖将令妃护到一侧,紧而迈步到她跟前,与司马修对峙,“那本皇呢?本皇来替母妃做主,此刻就命大人将她的贴身宫女放了。” 司马修低下头,往后退一步,“请恕微臣不能听二皇子的命令,这个宫女涉嫌弑君,不能冒然放走。” “可您没有证据便不能扣人,司马大人。”周抚霖咬重话音,身上的凌人气势更盛。 “这宗案子是朝堂百官要查的,二皇子也有嫌疑,可不能插手进来。”小翠这个人,司马修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放的。 “放肆!本皇乃父皇亲封的七珠亲王,你不过是一个地官之首,本皇顺了你的意让你查这案子已是十分给面子,你还想忤逆本皇的命令?!” 周抚霖大喝一番,不过是一个小宫女,今日他就算是拼了命,也想要从司马修手里将人带走。 “请恕微臣不能从!” 司马修躬着身子,蔡正亦是。 一时间,刑部里有两股不相等的势力僵持不下来。 秦天跑到麒麟院中,敲了敲赵止洵的屋门,“王爷,有急报!”他大声禀报。 刚将楚无念哄睡着赵止洵,看着怀中的人一眼,轻手轻脚起身,来到屋门外,走到廊下,待秦天跟了上来,方才开口问,“怎么回事?” “司马大人和二皇子在刑部里起了冲突,缘由是司马大人将令妃娘娘身边涉案的宫女扣在了刑部中,二皇子和令妃娘娘跑到刑部里要人,他没给,双方便起了争执,此刻还在刑部里僵持着。” 秦天飞速回话。 赵止洵沉眉,“二皇子要动手?” 秦天点头,“他派人回去调遣了护卫队,想必是想要将人抢回去。” 自从周抚霖受封七珠亲王后,这城中的护卫队便归他所管,唯独他一人能调遣。 这就忍不住要动手了,想来周抚霖是真等不及了,这案子今日是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了。 敛紧衣袍,赵止洵迈步往外走,开口朝秦天道:“你去宫里知会四皇子一声,让他带人赶到椒华宫中,将陛下解救出来。” “卑职明白,您小心!”秦天焦急地看着他。 “去吧。” 赵止洵走到府门口,翻身上马,手挥长鞭拍打到马背上,扬长而去。 秦天亦是翻身上马,赶去皇宫。 赵止洵赶到赤羽营中,亮出手里的令牌,喊道:“赤羽卫集齐一百人马,与本王一同赶去刑部!” 霎时间,赤羽营中响起一阵训练有素的响声,不出一刻的功夫,一百骑赤羽卫腰间佩剑站在他面前,动作十分迅速,齐声回,“卑职等听从王爷调遣!” 赵止洵立刻收回眸光,胯下的马掉转身子,跑出赤羽营外,往刑部驰去。 身上带着盔甲声的赤羽卫,排列齐整地跟在他身后。 刑部外已经聚集了周抚霖的人,护卫队将刑部里里外外围了一圈,动静声吵到周围的百姓纷纷前来驻足观看,可外头都有官兵守着,他们不敢靠太近。 “司马大人,今日这人你若是不交出来,本王可就要硬抢了。”周抚霖的话里,已经带了压迫人的气势,阴沉的脸上,态度十分坚决。 看着不断涌进来的护卫队,司马修脸上一片冷然,他没想到,周抚霖敢这个明目张胆地将护卫队调遣过来,看起来足足有三百人。 刑部里的官员们,都聚集到了公堂外。 “二皇子,长安城护卫队是要护卫长安城安危的,你为了一己之利,这么调遣护卫队,不怕陛下醒来治你的罪?” 笑话!老子不将人抢走,等他醒过来,老子连命都没了,还怕这点罪责? 周抚霖心里冷笑,实则脸上露出笑意来,“这一点不劳司马大人费心,等他们布完阵,大人还不将人交出来,本皇可不敢保证不会伤到大人。” 说话间,周抚霖已经带着令妃与他拉开了距离,蔡正和刑部里的官员站在他身后,一脸正气地盯着周抚霖和围着他们的护卫队。 方才还一片吵闹的刑部,一下子安静下来,护卫队们已经布阵完毕,就等周抚霖下令。 面前的人,只笃定了不退步,周抚霖拧眉,不顾这十几个官员的安危,直接扬起手,朝前放下。 “慢着!” 扬在半空的手,被身后的一声喝令给震住,顿在了半空中,“王爷?”他回头,看向后面阔步往里走的赵止洵。 不是说歇下了? 周抚霖心底一阵冷笑。 宽大的袍子,卷起一阵冷风,朝他袭来,让他深觉周身一阵冰凉,这人沉着脸,眉宇间透满威严,“二皇子这是打算硬闯?这可是陛下亲笔题字的刑部。”赵止洵抬起手,朝公堂上的匾额上一指,“明察秋毫”四个大字,映入众人眼中! 在场的人,都敛了敛神色,没人敢露出一丝轻慢。 “本皇当然知道,可,是司马大人无礼在先,本皇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保存自己的威严。” 周抚霖拂了拂衣袖,漫不经心地回着。 “司马大人受理此案,朝中诸多臣子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令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涉案其中,他将人扣留在刑部,亦是情理之中,若是陛下在,想必也是通允的。” 赵止洵站在他面前,气势上明显压了他一大截。 “王爷只是父皇的辅政亲王,还是不要妄断圣意的好。”周抚霖看着从外面赶来的一百赤羽卫,看向这人的眉目瞬间冷了下去。 都将赤羽卫调遣来了,定是要跟他干上了,这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今日也算是看清了。 赵止洵转身,见到了已经被护卫队搜押出来的小翠和小乐子,微微笑道:“原来二皇子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不单是想将令妃娘娘身边的宫女带走,您想要带走的,想必还有那膳廷司的小太监吧?” 这俩人一旦被他押回去,这宗案子里大大小小的罪名想要再扣到他头上,实在是难上加难。 周抚霖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下来,双手紧握成拳,眼底一片阴沉,“王爷是下定决心要阻挠本皇?” “本王是。” 赵止洵看着他,眸里墨色流转。 周抚霖冷笑出声来,“本皇真是有眼无珠,居然会信你的鬼话!”他狠狠咬牙,眼里一片懊悔。 下一刻,赵止洵沉声道:“二皇子!今日你私自调遣护卫队闯进刑部已是犯了大罪!再负隅顽抗,可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周抚霖一脸晒然,丝毫不将他的话放在眼里,这人跟他撕破了脸皮,今日他定要跟他拼个鱼死网破的! 只一霎,周抚霖便一声令下,“将场内的人都给我拿下,反抗者,杀无赦!” 他的眼里,满是杀意。 顿时间,方才还只是围在一旁的护卫队举剑上前厮杀,赤羽卫连忙将赵止洵等人围起来,护在最中间。 刑部里的皆是文官,没一个会身手,一时间,能帮上忙的除了赵止洵之外,便是几个年纪尚轻的刑部官员,不会身手的,只能躲在赤羽卫的保护圈里。 公堂外刀光剑影,争斗声响彻在整个刑部间,混着吵杂声。 赵止洵徒手劈开一条路,让司马修等人退入公堂之中,他带着剩下的赤羽卫守在公堂门外。 只短短半个时辰,地上已经躺下了不少尸首,大多是护卫队的,赤羽卫的身手是秦天一手调教出来的,身为镇守长安城的重卫,身手自然要护卫队的要好。 瞧着拼命厮杀的赵止洵,他宽大的袍子上染了不少护卫军的血,手里拿着的,是一把从护卫军手里抢去的剑,他的双眼里透了猩红,下手丝毫不留情,十分果决。 周抚霖的眼里,透满火气。 他抢过身边一个护卫军手里的剑,飞身朝被护卫军困住的赵止洵劈去,察觉到身侧袭来的杀气,赵止洵用力挥来身前压来的护卫军,想要往旁边躲开,已经晚了,周抚霖手里的剑,在他的左臂上划开一道口子,鲜红的血飞溅出来,洒到地上。 冷汗从赵止洵的额角上冒出来,痛意袭遍全身。 被人算计的痛恶感从心底袭上来,周抚霖见他躲闪不及,手里的剑朝他的心口刺去,冒着寒光的剑在赵止洵掌心翻转,震开他刺来的利刃。 “王爷快闪开!” 他身侧的一个赤羽卫不顾安危跑来,替他挡下面前招招凌厉的剑法,他才稍稍喘上气来。 他扯下一块长袍,只马虎包一下伤口,便又上前杀敌。 周抚霖似是疯了一般,不断让护卫军出去将护卫队调遣过来,没完没了的护卫军压上来,就算是他们有三头六臂,也挡不下这么多人。 冷下眉头,赵止洵将手里的剑扔到前面朝他杀来的一个护卫军,衣袖一翻,一个的烟花弹从他的衣袖中飞出来,他伸腿朝上一踢,天空中散出一阵火花。 “遭了,是赤羽卫的信号弹!” 令妃扯一下周抚霖的衣袖,脸上满是慌意。 这信号弹一旦飞出,赤羽营的人便会赶来支援,别说是长安城中这一支的护卫队了,就算是再来十支,只怕也不抵用。 “母妃,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周抚霖自然也看到了飘落在上空的信号弹,可此时慌是解决不了事情的,只能拼死一搏。 令妃咬唇,眼里就算是再不愿,也无法收手了,只能躲在廊柱后面看着周抚霖带人拼杀。 秦天和周北宁已经将椒华宫里控制下来,大半的兵力都被周抚霖调走了,此刻的椒华宫剩的这点人,并没能抵抗太久。 看到空中飘散出来的信号弹,秦天的脸色都变了,“王爷有危险!”他立刻敛眸,抓紧腰间的佩剑。 “秦首领,这里有我就行,你赶紧去支援王爷!”周北宁脸上亦是爬过焦意,急忙让他退下。 秦天点点头,提剑就往外赶。 信号弹都放出来了,赵止洵那里的争斗必定十分激烈,他一刻也耽误不得。 果然,秦天带人赶到门口时,里面已经传出一阵浓郁的血腥味,昔日里朝廷官员出入的刑部,此刻摆满了尸首,里面的争斗声,此起彼伏。 赵止洵一行人被逼到公堂门口,在最后一道阵仗被攻破之前,秦天带着赤羽卫杀了进来,方才还占了上风的护卫军,一时间被击溃大半。 周抚霖没放下手里的剑,直到被秦天的剑驾到脖颈上,他才恍惚发现,自己输了。 令妃面如死灰,放弃了挣扎。 他们母子二人,就赤羽卫押回皇宫,赵止洵派秦天亲自看守,周文王倒下,朝中便数他的身份最大,如今将犯了大罪的周抚霖押下去,没人敢吱声。 公堂的大门被打开,司马修和一众官员从里面走出来,脸上还透着心惊胆颤,此刻看到外面的场面,还有赵止洵身负重伤的模样,脸色都滞了滞,“王爷,您没事吧?” 蔡正最先反应过来,上来关切地问。 赵止洵沉眉,脸上现出几分苍白的神色,“你带人清理这里,司马大人赶回宫里,派人通知臣子们进宫,这案子今日就得结。” 他左臂上的伤口流了不少血,又抵抗了这么久,血早就流干了,就连他此刻说话,话里也透了无力的气息。 “好。” 司马修应下声来。 这人嘱咐完他们,转身出了刑部的门,没让人搀扶,自个跨身上马,回了亲王府。 麒麟院中,楚无念已经醒了过来,她正叉着腰问雨堂,“王爷到底去哪了?!”她刚醒过来的时候便问了一嘴,雨堂只说他是去处理公事了,朝堂上的事他是要去处理的,这个楚无念心里清楚,只以为他与平日一样是外出办事了而已,便没放在心上,直到看到空中散落的信号弹,她的眼皮子才跳了跳。 “奴才说了,王爷是去办公事了。” 问来问去,雨堂都是这句话。 楚无念的脸上,透着恼怒,想将他推开,奈何她这小身板又推不开这人,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她正在原地打转呢,月牙门口忽然闯进一抹乌青色的长袍,风里带着一阵血腥味扑面而来。 “王爷!” 前面跌跌撞撞走进来的人,袍子上沾满了血,左臂上一条深口子,赫然显现在人前。 楚无念跑上去,将快要倒地的人搀扶住。 “王爷!” 雨堂亦是跑了上来。 “快点去叫太夫呀!”楚无念鼻子一酸,冷斥面前的雨堂,声音里带了哽咽。 “哦,对对对!” 雨堂急忙应声。 “别,别叫太夫!”被她搀扶住的人,开口将欲要往外跑的雨堂,尔后抬起黯淡的眸子凝向眼前的人,询问她的意思,“好不好?” “都什么时候了?不叫太夫我可不会治你这伤!” 楚无念的眼泪,啪嗒嗒落到他宽大的衣袍上,渗入那些血渍中,化开一抹血水。 “别哭。”赵止洵抬手,手指馥无力地抹去她的眼泪,黯淡的眼神里浮现出一丝笑意,“我这伤你帮我上药,包扎好就行了。” “强颜欢笑。” 楚无念低骂一声,扶着他进屋。 她叫雨堂去打一盆温水进来,尔后坐下身子,认真地解开他身上的衣扣,将他的外袍脱下来,里面的里衣,左臂上晕开一大块的血迹,衣衫已经破了,她小心翼翼地帮他脱下,一道深口子显露在她眼前。 “怎么弄的?” 她抹去又掉出来的眼泪,一点哭声都没发出来。 抹完,转身就将汗巾用温水拧干,仔细帮他擦去伤口边上的血,神情认真,半点伤口也没敢碰。 “不小心被一条疯狗咬了,不过我已经咬回去了,他也好过不到哪里去。”他咧嘴,得意地朝她扬起眉头。 即使全身无力,依然努力做出一副宽慰她的样子。 “是是是,您是大名鼎鼎的洵亲王,哪会吃这么大一个亏,必定啊会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楚无念咬着后槽牙,狠狠瞪着这人道。 眼里,却蒙着水雾。    第七十一章:很疼 他手臂上的伤口很深,血块凝结在一起,要清理干净十分费力,楚无念没有帮人清理伤口的经验,手法不够细致,有好几次都碰到了这人的伤口,伤口稍微一碰触,血又流出来,急得她眼泪不停往下掉。 可再抬头看向这人一眼,却发现他脸上一点痛意也没有,只温柔浅浅地看着眼前认真帮他清理伤口的人,眉梢还往上勾着,哪里像是受了伤的人? 好像从见到他带着伤入门的那一刻起,担惊受怕地只有她一人,他却半点事也没有,心里一阵恼怒,楚无念只闷闷地抹去自己的眼泪,帮他擦拭伤口的力道也重了一些。 痛意从伤口上袭来,疼得赵止洵倒吸一口凉气,“很疼。”他小声抗议,扯了扯她的衣袖。 “现在知道疼了?” 她赌着气,连看都没看他。 “那你呢?” 这人长长的眼睫,阖动了下。 “嗯?” 楚无念抬眸,不解地看他。 “你之前伤得比我还严重,不是连叫都没叫一声,只一个人默默忍着。”赵止洵靠在软垫上,手枕在她的双膝上,眸光里带着怜爱。 眉头一撇,她低声回,“奴婢习惯了,您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况且你还是女子,若是寻常女子受你那样的伤,少不得要哭哭啼啼上好些日子,还要担心自己能不能嫁得出去,你倒好,连吭都不吭一声。” 不知为何,这人说着说着反而自己生起闷气来。 “怎么能一样?!您从小就养尊处优,出门有随从仆人跟着,进了府有老夫人疼爱,奴婢自小就在掖幽庭中过活,平日里轻则就是挨着皮肉之苦,重了就是掉脑袋的事,能只挨这些皮肉之苦,奴婢已经很感激了!” 给他上完药,楚无念将手里的汗巾往水盆里一甩,溅起一团水花来。 她细长的双眉横着,鼻翼还在来回扇动,眼睛里的水雾更浓了。 这是拿他当天上的月亮供着呢。 赵止洵软下双眸,伸手想要将她拉近一些,却发现使不上力来,手举到半空,只能顿住,可怜巴巴瞧着她。 这人求软的样子,没了往日里高高在上,仪态威严的模样,只剩下湿漉漉的眉眼,像是求主人怜爱的小狗。 “好端端的,您说这些做什么?” 楚无念闷着一口气坐下,赵止洵叫了雨堂一声,让他进来将残局收拾了。 看到楚无念在给赵止洵认真包扎伤口,雨堂才稍稍放下心来,端起水盆走了。他何时见赵止洵受过伤,方才见到他一身血的走进来,他也被吓死了好吗?! 此刻,算是松了一口气。 手指尖上捻的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待看到包扎得差不多,楚无念才用剪刀将纱布剪下,给他打上一个十分随便的结。 “好了。” 她动了动唇齿。 抬眼,却看到这人正盯着这个结看,“不好看。”他撇撇嘴。 “啊?” 楚无念顺着他的眸光再看了一眼,确实不好看,别扭得很。 这人连自己的相貌长什么样都不在意,怎的就这么在意这些小细节,楚无念心里唏嘘一声,但没说出口来,只帮他解开,又重新系了一个。 这回系的这个齐整了许多,这人低头自己将系成结的纱布捋平,这才松开皱在一起的眉眼。 可算是高兴了。 楚无念摇摇头,真是难伺候。 “对了,您还说是怎么回事呢?!” 在赵止洵的怀里躺了半晌,她急急起身,拼命做出一副十分正经的样子,就是不想再听这人说什么被疯狗咬了之类的胡话。 “周抚霖和令妃到刑部中去抢涉案之人,还私自调动了护卫军,我与他们起了冲突,这才受了伤。” 他敛眸回道。 楚无念的眼睫颤了颤,“那陛下中毒一事,查出来了?” “嗯,等明日陛下醒来,周抚霖的皇室之路也就到头了。”赵止洵沉眉。 周抚霖的罪名比周祁炎的罪名重多了,周祁炎只是贪贿百姓灾银和赋税,可周抚霖直接在周文王的身上动手,这弑君的罪名,怎么着都会落到他头上,他就算是不掉脑袋,这辈子兴许都要在天牢中度日了。 “那您的计谋不就达成了?”楚无念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腕。 周祁炎和周抚霖都倒台了,放眼望去,整个皇室之中也就周北宁能独当一面,五皇子和六皇子都还小,瞧周文王的身子,也在位不了几年了,这以后的功绩必定都不能超过他。 “嗯。” 他风轻云淡地点头。 看那个样子,似乎他做的只是一件细微之末的小事,一点都不足以让人敬佩,可能把大周的大皇子和大皇子一前一后斗下来,这心思定是要十分缜密的。 “那您往后要做什么?”楚无念好奇地问。 “此时做什么,日后也做什么。”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尖,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 “王爷,奴婢能不能求您个事儿?” 踌躇许久,她才小心翼翼地问出这句话来。 早就看出这人跟他说这些话不是简单地闲扯,赵止洵低眸就问,“怎么?” “日后若是您发现朝中有不当之人,能不能高抬贵手放过他?”她这么问,就差将宇文青云是魏长朝的事曝出来了。 可这人何其睿智,怎会听不出她到底想问的话是什么,偏生还伸手点一下她的额角,笑着回,“你说的该不会是你吧?” “您就当是奴婢吧!行吗?!” 她朝前蹭了一些,用手撑着身子,没倚靠到他身上,怕压到他手臂上的伤口。 “你的话当然行了,可若是旁人,还是跟你有情分的人,可就不行了。”他微微笑着,眼里带着笑,实则笑里藏着刀。 他已经很明白地告诉她答案了。 “为什么?!” 果不其然,方才还十分温顺的小猫,立时炸起了毛,直直瞪着他,恨不得往他脸上抓两道口子。 “他同你有情分,我自然不高兴。” 赵止洵坐起身子,一副霸道样子。 看得楚无念眨了眨眼,真的只是这样吗? 凉小小 说: 今晚有事,明晚恢复六千。    第七十二章:你是偷偷跑出来的? 刑部里的局面被赤羽卫控制下来后,司马修带人回了宫里,顺道派人到各个官宅中通知在朝为官的臣子,让他们到椒华宫中,周文王昏厥不醒案子今日要结案。 酉时,各府的臣子都收到了消息,纷纷赶到椒华宫中,宫里已经亮起了华灯,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么着急地将他们叫进宫,臣子们纷纷低头窃窃私语。 待众人在椒华宫中落定,司马修才让人将周抚霖和令妃押上来,他们的手上戴了枷锁,发髻凌乱,看起来十足狼狈。 周抚霖的内臣直接就站出来怒斥司马修,“二皇子乃七珠亲王,你这么镣铐,是何居心?!” “诸位大人息怒,待本官将二皇子和令妃娘娘的罪行陈述出来,你们再来斥责我也不急。” 司马修端直身子,气势上不输他们分毫。 这下,没人敢反驳他了,只能恶狠狠站在他面前,心里有气又不敢言,谁都怕跟着周抚霖陪葬。 “这么着急将诸位大人叫来,是因为刑部出了一桩大事,此事牵扯到陛下昏阙不醒的案子,本官决定将原定于明日结案的日子挪到今日,好等陛下醒来,换他一片亮堂的朝局。” 司马修站在台阶上,一脸威凛地看向下面的臣子,他心底是有些站不住的,可如今这件案子被他揽到手上,他只能硬着头皮去做。 周北宁站在他后面,脸上浮现出笑意来。 周抚霖在椒华宫中的势力已经被清除,此刻只要将他的罪行公之于众,周文王醒来之时,一切便都成了定局。 “刑部出事了?” 林湛德穿了一身朝服,抬眸不解地看向司马修,很明显,他对刑部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别说是他,到场的臣子们都没听说,他们一得到消息便急急忙忙往宫里赶,丝毫不知道刑部出了何事。 “不错,本官查陛下昏阙的案子,找出两个证人,二皇子为了将证人杀人灭口,私自调动护卫军杀到刑部里,好在王爷赶去得及时,得了王爷和赤羽卫们的守护,本官与刑部里的诸位大人才免遭遇难。” 说到这,司马修的脸上还存了一丝余悸。 顿时间,底下站着的臣子一脸惊愕,纷纷看向烤着枷锁的周抚霖,眼里带了惋惜。 他已经成了七珠亲王,就算周北宁拿下江北的差事,他顶多也只是个五珠亲王,与周抚霖还差了两颗珠子,他也无需弄到今日这一步。 此刻见到他和令妃被押着,他们除了惋惜,倒是不知晓再说些什么。 小乐子和小翠被刑部的役官押上来,司马修指着他们道:“这就是那两个证人,陛下昏厥一事的来龙去脉,他们全都一清二楚。” 小乐子和小翠被押着,低着头,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身子总是忍不住颤抖起来,未敢发一言。 “这两个人,是?” 张临冲凝着他们两个,这后宫里的面孔他是对不上的,何况还只是一个小太监和一个小宫女,他必定是心有疑惑。 “小乐子在膳廷司里做事,而小翠,是令妃娘娘的贴身宫女。你们犯了何事,自己陈述出来。” 司马修沉声,冷冷盯着他们,他这是在给他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是...” “是...” 小乐子和小翠一前一后应下声来。 “奴才打六岁起进宫,就一直在膳廷司中干活,负责端膳食给后宫中的妃嫔。四月初二那日,轮到奴才轮值,奴才奉命到娴妃娘娘的宫中送合花糕,路上碰到小翠姑娘,与她行礼时她吩咐奴才一声,让奴才给娴妃娘娘送完合花糕后,也送一份到令妃娘娘那儿。奴才应声下来后,便直接将合花糕送到了娴妃娘娘宫中,之后发生的事,奴才俱不知晓。” 小乐子嗫嗫嚅嚅说完这番供词,就噤声跪着。 小翠低低头,颔首一番,方才小心翼翼开口,“奴婢伺候在令妃娘娘身边多年,对她一直是言听计从,她吩咐奴婢做的事,奴婢不敢妄自菲薄过,若是不从,她就,就对奴婢拳打脚踢...” 说到这,她的身子又忍不住颤抖起来,抹了抹脸上流下来的泪水,她才继续道:“四月初二那日,她交给奴婢一包东西,叫奴婢到椒华宫外候着,若是见到给娴妃娘娘送膳食的太监,就趁着跟他搭话之时,将包里的毒药撒入她的膳食里。” “那膳食是要送给娴妃娘娘的,你如何能确定陛下会先入口?”林湛德朗声问她,话里带着质问声。 “那段时日,陛下时常到娴妃娘娘的宫中歇息,后宫的妃嫔,都会先伺候陛下进食,所以,令妃娘娘必定是笃定,这合花糕会先入陛下的口...” 这些,也都是小翠自己揣测的,可她伺候在令妃身边多年,对她必定是有所了解,说出这番话来,也就不稀奇。 “你个贱蹄子,本宫厚待你多年,你竟然反口咬本宫!”一路被押着进来,沉默了许久的令妃,在听了小翠的这番话后,嘴里啐了两声。 “若是对奴婢拳打脚踢,是娘娘厚待,那小翠宁愿不要这厚待!”小翠咬着唇,不敢说得大声,可亦是没有以前的唯唯诺诺,此刻有这么多大臣在这,令妃也已经被押着,她也就没有之前那么惧怕她了。 “对,本宫现在是奈何不了你了,可你就算是将本宫招供出来,那乌阙红也是你放到陛下膳食里的,这罪名是你担了大半,不是本宫!” 她冷笑,言语间透了威胁的意味。 “治不治这个宫女的罪,一切等陛下醒来自会有定夺,令妃娘娘不必这样危言耸听。” 司马修斥了她一句。 “司马大人还真是厉害,非但信娴妃不说,还这么尽心尽力帮她查案,你一个地官插手刑官该做的事,还真是得心应手啊,本宫看,陛下醒来第一件事该是帮你将这官职调了才是,免得日后娴妃再扯进些什么案子,你一个地官跑进来插手名不正言不顺。” 这话中的嘲讽之意,司马修听得出来,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我母妃本就无罪,司马大人为人正直,替我母妃说上两句话,亦是在情理之中,令妃娘娘已经落网,这嘴巴还是这么硬,等父皇醒来,本皇看你还能蹦跶到几时?!” 周北宁到底还是稚嫩些,此刻听到令妃的这番话,立刻开口替娴妃打抱不平,自他从江北回来到此时,还未见过娴妃一面,心里正有火气压着,直接被令妃激了上来。 “四弟如今是威风了,可这威风也不是你自己挣来的,若是没有洵亲王,就凭你,也想将本皇斗倒?” 周抚霖亦是听不得周北宁出言侮辱令妃,想到赵止洵,他更是不甘心。 “二哥,你走到今日这一步,全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与洵亲王无关。”周北宁知晓,此刻这种局面,不宜将他和赵止洵的关系公布出来。 周抚霖冷笑,“无关?就是因为本皇信了他的话,才让你跟着我一同外出征收赋税,就是因为本皇信了他的话,这江北的差事才落到你头上,不然你以为单凭你的本事,能斗得过本皇?” “心中有魔,便看人人都是魔。” 周北宁摇摇头,没再同他争执,任由他再挣扎,这个罪名他也坐实了。 此刻,清理完刑部的蔡正从椒华宫外走了进来,他的脸上还透着灰,连擦都没来得及擦,便赶来朝司马修回话,“大人,刑部里已经清理干净,刑部里的官员全都没事。” 司马修点点头,“没事就好,多亏了王爷。” “下官想去探视王爷一番。”自赵止洵独自从刑部离开,蔡正的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他跟在那人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他受过伤。 “好。” 这里的局面,有自己一人足矣,司马修允了他的请求。 蔡正行完礼,便退了下去。 宋承誉和沈微之对视一眼,暗示他溜出去,沈微之摇摇头,拒绝他。宋承誉把脸拉下来,悄悄捏挪过去拽了他一下,二人将从官列后面悄悄溜了出去。 小乐子和小翠控诉完罪行,司马修将与周抚霖在刑部里的冲突叙述出来,一切等周文王醒过来定夺,这件案子也算收了尾。 周抚霖和令妃暂且被司马修关押着,之前涉案的太医也都被收押起来,由周北宁叫来的太医进去给周文王把脉,他明日便能醒过来的消息,传到臣子们的耳中,他们才从椒华宫外退去。 周北宁让韩溪在椒华宫外守着,如今案子也算是水落石出,他迫不及待到天牢中将娴妃接出来,绿珠和初月见到他,都欣喜地叫出声来,摇了摇还在闭目的娴妃,“娘娘,四皇子来了!” 听到锁门被打开的声音,娴妃睁开眼,看到帮她开门的周北宁,脸上亦是浮现出笑意来。 “母妃!” 周北宁朝娴妃跑去,眼里蕴满激动的光。 “母妃没事,你在外面没被二皇子刁难吧?”娴妃摸了摸他的头,关切地问。 “二哥他带人闯到刑部中抢人,被王爷带去的赤羽卫镇压下来,他和令妃此刻已经被关押起来了,母妃不必再忧心了。” 周北宁敛下眉头道。 “那陛下可醒来了?”周北宁扶着她往外走,她仍不忘问那还在昏阙中的周文王。 “明日父皇便能醒过来了。” “那便好。” 娴妃放下心来,尔后想起他在江北的事,“江北的事,你都处理好了?” “嗯!有了小将军的助力,江北的差事很快就办完了,我让小将军留在那善后,自己先回了长安,此刻他应该也处理完江北的事了。” 周北宁如实回她。 “宁儿,你是真的长大了,以后遇事,万不能太过焦躁了。”娴妃的脸上满是欣慰,欣慰之余,还不忘叮嘱他。 他年少气盛,有许多事情总喜欢靠着一股冲劲去做。 “好,儿臣会改掉这个毛病,母妃,此次王爷帮了我不少忙,明日等父皇醒过来,我想到亲王府上去探视他。” 以前他是不敢轻易到亲王府去的,每次要去都要问过娴妃的意思。 “探视?” 恍然想起他刚才说赵止洵和周抚霖在刑部里起了冲突,她连忙问,“王爷受伤了?” “听说左臂上留下了一道伤口,很深。”这也是周北宁刚才听司马修说的,没能再细问,想亲自去看他一眼。 “你是该去。” 回到椒华宫中,娴妃将她给赵止洵求的平安符拿出来,“上回你去江北之前,母妃到仁陽殿中给你求了个符,顺带着,帮王爷也求了一个,明日你去见他,就将这个交给他,就说是母妃的一点心意。” 周北宁怔了怔,尔后点头将平安符收起来。 蔡正去到麒麟院中时,院中长廊下的灯已经亮了起来,那人的屋子里也亮着灯,雨堂见到他,急忙迎上去,“蔡大人。” “王爷的伤怎么样?现下可能见人?”蔡正一开口,问的便是赵止洵的伤情。 “已经包扎好了,此刻正歇息着,大人可是有什么急事?” 想到赵止洵和楚无念在里头歇息,雨堂不知该不该进去禀告,便只好先问问他。 蔡正沉思一下,片刻后方才开口答,“无妨,下官见他伤得重,便想过来看一眼,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 “好。” 雨堂没看出他神情的变化,只能应下声来。 “进来吧。” 在他要转身离开时,里头传来了赵止洵的声音,蔡正眉心一紧,回过身子来颔首道:“是。” 雨堂赶紧跑上前给他开门,里头的血腥味已经散去,这人也换上了一身新衣袍,楚无念在给他点天竺葵。 “王爷。” 蔡正敛眸,低下头行礼。 “宫里的事处理得如何了?”赵止洵抬眸,看向他。 “宫里的事司马大人处置得都很妥当,一切没有任何出入,此刻就等陛下醒过来了。” 蔡正一丝不苟回他的话,尔后他悄悄看了楚无念一眼,她点完天竺葵,又站到了赵止洵身旁,没有要出去的意思,蔡正心里藏着忌讳。 “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掌心扶着腰间的佩玉,赵止洵看出他心里的忌讳,直接开口提点他一句。 嘴角动了动,蔡正这才大胆开口,“王爷,四皇子已经从江北城回来,明日等陛下醒来,便是他加官进爵之时,可王爷真的想好了吗?” 当初愿意跟在他身边,是因为他允诺他们,会给大周一个太平生死,大周在周家的手里,虽算得上百姓安康,可民间还是有诸多民怨,只不过大多都被朝廷压了下去而已。 而周北宁还稚嫩,若是多加辅佐,也是能将大周治理得好,可他心计不如赵止洵,朝中的大事落到他手上,只怕处理得还是不妥,蔡正心里最愿想让他接手下大周的人,是赵止洵。 “想好了,此事不必再议。” 赵止洵连想都没想,就开口回他的话,丝毫没有一丝顾虑。 蔡正微微怔住,到嘴边的话想了想,又咽了回去,这人做下的决定,不是他能左右的。 “是。” 此刻,他便没再劝他什么。 楚无念眸底划过一丝惊诧,听蔡正话里的意思,他是没想让周北宁登上皇位,难不成,等周文王倒戈后,他最想登上皇位的人,是眼前这个?... 心里带了疑惑,她也不会问出口,只静静看着蔡正走出屋门。下一刻,便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吵闹声,“正琅,正琅!” 是宋承誉的声音。 听到这阵叫声,赵止洵沉了沉眸,看起来颇为头疼。 “听说你受伤了?!”他一边喊着一边跑过来,正好撞上出门的蔡正,“蔡大人也在?” 明知道他在这儿,他还故意问这么一嘴。 蔡正的嘴角抽了抽,对他干笑了一下,便朝风风火火走进来的俩人行礼,“宋大人,沈大人。” “哎。” 他们亦是朝他回礼,给他让开一条道,急急忙忙跨进赵止洵的屋子里。 结果,与他大眼瞪小眼。 宋承誉收回与他对视的眸光,落到他的伤口上,“怎么样了啊?”他跑上前,仔细观摩他被缠成粽子的手臂。 “大惊小怪。” 赵止洵白他一眼,他方才喊得那么大声,只怕连寿安堂的萧氏都听到了。 “你还真别说,听到蔡大人说你受了重伤,我们二人倒还真是惊讶了一番。”沈微之收起玉扇,坐到他面前,好好与他解释。 “是啊,我们与你相识这么多年,何时见你负过伤?”宋承誉好一顿唏嘘,此刻见他这么虚弱的样子,他还觉得稀奇得很。 “看样子,你们是很想见到我负伤,如你们所愿。”赵止洵卷起眼尾,一脸的淡漠。 “倒也不是,你说你这人在朝为官这么多年,得罪了多少人,可他们从来是不敢近你身的,也就他周抚霖,敢狂妄到对你下手。” 宋承誉也坐到他面前,摇摇头。 “我怎么觉着,你是在敬佩他?”赵止洵皱眉,他分明从这人的眼里捕抓到了一抹敬佩的意味。 “你瞧你说的,我不过是说说而已,现在见到你安然无恙,我也便放心了。”被他看出眼里的变化,宋承誉不敢再多言。 “那你们,是不是该走了?” 看一眼外面的天色,确实也不早了。 沈微之会意,站起身子,顺便将还坐在软垫上的人拉起来,“还不快回去,正琅要歇息了。” 宋承誉急忙朝他行礼,“改日我再从祖父那拿点药过来给你。”他这伤口确实深,兴许会留下刀疤来。 “还算你有良心。” 赵止洵皮笑肉不笑地道。 “但凡祖父那有点良药,我哪一次不是都会拿给你?”看到他这副模样,宋承誉话里有意见了。 “倒也是。” 以前萧氏有个什么头疼闹热的,宋承誉都会从他祖父那边拿药过来,这些赵止洵也还记着。 “走了。” 这下,宋承誉才满意地转过身子。 沈微之颇为无奈地看着这人,也朝赵止洵行了礼,“正琅,你好好歇息。”尔后,看了楚无念一眼,与她稍稍点头,跟在宋承誉身后走了出去。 “王爷,您是不是该歇了?”楚无念走上前,前头都有三个人提醒他歇息了,他若是还不歇,岂不是浪费了他们的一番苦心。 “听你的。” 这人答得飞快,起身朝软榻边上走去,让她褪下外袍,这才躺回到床上。 楚无念帮他盖好被褥,退了出去。 周北宁回来了这么多日,想来宇文青云也快回来了才对,抬头看一眼今夜阴沉的夜空,楚无念敛眸,进了偏房的门。 江北的事,宇文青云确实已经处理完了,官吏整顿一番下来,能用的清官没剩几个了,好在灾民们没再闹出什么事来,威远镖局也已经被查封,该办的事他都办完了。 只是,心里还有件事放不下。 看一眼那落在不远处的落霞山庄,他抬步往前走去。 忽然,前面蹿出一道身影来,挡住了他的去路,“哥哥!”宇文池落一脸嬉笑地站在他面前,额角上的碎发被风吹得肆意飞扬,丝毫不掩她脸上的喜悦之意,她的手里,还拿了一个包裹。 “你是偷偷跑出来的?” 宇文青云皱眉,脸色一下沉下来。 “怎么了?爹爹肯定不会放我出来的,我想你想得紧,便自己跑出来啦!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嘛!”她伸手,挽上宇文青云的手臂。 他一把将她的手拿下,“我是认真的,父亲知道你不在,一定担心得很,你可留家书给他了?” “没有。” 她低头,撅嘴回了一句,话里还带着硬气。 “你!” 宇文青云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尔后将她一把拽到巷子里,“你现在赶紧回去,这里离北界不远,最长两日你便能赶到了。” “我不要!” 她横眉,身上的脾性又被激发出来。 “父亲会担心的!”宇文长策有多在乎这个女儿,宇文青云是知晓的,她从未出过远门,他若是发现她丢了,定是十分着急。 “你这么急着把我支走,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捕抓到他脸上异样的焦急,宇文池落一把将手里的包裹丢下。 下一刻,落霞山庄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第七十三章:他得瞒着 宇文青云抓住宇文池落的手,飞身一跃,躲到巷子的高墙之上,池壁携着温苼从落霞山庄门口走出来,没察觉到他们二人的踪迹,直接上了马车,消失在昏暗的夜色中。 高墙上的俩人,跃了下来。 “我就说你有事瞒着我,那个女子是谁?!”傍晚的光虽昏暗,可门口的灯盏一照下来,宇文池落还是看清了那个女子的容貌,盈盈弱弱的,眉眼间不失隽秀,是个容貌不差的女子。 “你不要再在这捣乱了,我与那女子没关系,只是想探清她的身份。”人走了,宇文青云也没在山庄外逗留,硬拉着宇文池落走了。 “没关系也要探清她的身份,你莫不是看上了人家?”宇文池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在这人身后,嘴里嘟囔道。 “我不同你掰扯,现在你就赶紧回北界城!” 宇文青云一脸懊恼,没心思再与她争执,只想早点打发她回北界城。 “天都黑了,你总不能让我摸黑,黑灯瞎火地走吧?” 站在他身前的人将脸撇过一边,十分地不情愿,想拖上一日是一日。 宇文青云瞧一眼已经黑下来的天色,再看看宇文池落,她脸上也布上一丝憔悴,想来也是有些累了。 “那明日一早你起身就要回去!” 宇文池落低垂着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任由他将自己往前拽。 将她带回知府衙门,宇文青云又给她找了间院子,亲眼看着她歇下,才出了屋门。 他嘴上虽都是责骂声,可给她找的却是一间主院,屋子宽敞得很,四处还让衙役守着。 夜里,宇文池落趁衙役们不注意,悄悄从院子中偷溜出去,来到落霞山庄外,山庄外的灯已经灭了,她找了处高墙,直接一跃而上,跳了进去。 即使是在深夜,依然能看得出来山庄内的景致十分别致,一看就知道是个女子的住居,宇文池落光顾着找温苼的院子,倒是没注意到自己的身后跟了个人,见到地上晃动的人影,她才举起拳头往后劈,被那个黑影躲了过去。 “谁?!” 她大声叫喝。 “你个黄毛丫头,该我问你是谁才对!”柳问眉躲到一边,倚靠上到柱上,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你是这山庄里的人?”宇文池落像是没听到他的话,满眼嚣张地看着他。 “是啊。” 柳问眉倒是配合着点了点头。 双脚往前一滑,宇文池落扯着他的衣襟问,“我问你,这个山庄内有个穿茶白色衣裙的女子,裙裾上还绣着丝竹,那女子的院子在哪里?!” “你说的是温苼那个丫头,小黄毛丫头,我为何要告诉你?”见宇文池落非但不惧怕他,反而嚣张得很,柳问眉故意逗了逗她。 “你若是不说,我就将这蝎子放到你嘴里!”她从袖中掏了半天,掏出一个装着蝎子的小瓷瓶。 “是吗?那我会不会死啊?” 柳问眉贱兮兮地问她,眼里闪着戏谑。 “会不会死,我放一下便知!”她打来瓶盖,给他看一眼瓶子里的蝎子,想吓唬吓唬他。 柳问眉低眸看向瓶口,结果里面的蝎子还没成形,就是小小的一只,只怕他打一个喷嚏,就能把它吹飞了。 “噗呲——” 他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这蝎子很厉害的!”她的双眉间爬上几分愠怒,咬牙切齿地瞪他。 “小黄毛丫头,就你这只小蝎子还不够我拿来炼药的呢!”柳问眉一脸戏谑地看着她。 他行医多年,什么样的毒蝎子没见过,单是拿来炼药的,就不下十几种。 “你!” 宇文池落心里一怒,将小瓷瓶收了回去,觉得丢脸得紧,顿时松开他的衣襟。 这是她悄悄出了将军府之后,在长街上寻人买的,那小贩还告诉她,这蝎子看着虽小,却是剧毒无比,可没想到她却撞上了一个比她还内行的人。 “你找温苼丫头作甚?” 柳问眉看着蹲在地上,一脸沮丧的人,眼里露出笑意来。 他长年在落霞山庄里待着,平日里能打交道的人极少,这会看到这么个有趣的小丫头,倒是忍不住逗起她来。 “不是我找她,是我哥哥找她!”她面带不悦地答道。 柳问眉低下头问,“你哥哥是?” 眉心一皱,她站起身子来就扯住他的长须,恶狠狠地答,“臭老头,我为何要告诉你我哥哥是谁?!” “哎呦哎哟!” 生平第一次被人这么拽着长须,柳问眉只觉得下巴上传来一阵疼痛感,连连发出惨叫声来。 宇文池落眉头一扬,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些,“快说,她在哪个院子里?!” “那,那个院子里!” 柳问眉急忙伸手指了指,老脸疼得皱成一团。 低喝一声,宇文池落才松开手,朝他指的院子跑去,她刚踏下石阶,就“啊——”地发出一阵惨叫声,双腿被地上埋藏的绳子给捆到一起,她整个人悬空而挂,地上的老头倒映在她的双眸里。 “死老头,你骗我!快把我放下来!” 她只喊了这两声,捆住她的绳索直接就荡了好几个来回,地上那人离得她忽近忽远。 “我行医这么多年,还从来没人敢扯过我的胡子,小黄毛丫头,今晚就当是给你个教训!” 柳问眉走过去,冷声威胁她。 “你最好是别把我放下来,要是放下来了,我定会将你的胡子都拔光!”宇文池落赤红白眼地朝他叫嚣。 “嘿,被捆住了还这么嚣张!” 柳问眉还没见过比她蛮横的女子,正想上前将绳子捆得更紧一些,身后却传来了一道柔弱的声音,“柳行医,将人放下来吧。” 温苼从屋门口走出来,身上披了件长袍。 宇文池落瞪大双眼,原来她绕了这么久的院子,就是温苼的院子,反应过来,她又恶狠狠地蹬着眼前的老头。 后脊背上一凉,柳问眉急忙摆手,“这黄毛丫头太嚣张,还说要拔光我的胡子,放不得,放不得。” “若是不放,明日宇文青云该找到这来了。”她轻咳两声,并没想要为难宇文池落。 柳问眉嘴角抽了抽,只能将人放了。 宇文池落瞪柳问眉一眼,将手臂抽回来,走到温苼面前,语气不善地问,“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 温苼稍稍低眉。 “那你与我哥哥是何关系?!” “我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是他非要来打探我的消息,这个还得你回去问他是何缘由。” 上回与宇文青云有过一面之缘后,温苼便知道这人必定会来打探她的身份,此刻借宇文池落的嘴警告他,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敛下眼眸,宇文池落咬咬牙,这才迈开步子往外走,“池壁,你送一送她。”温苼吩咐身旁的池壁一句。 “是,姑娘。” 池壁应下声来,跟在宇文池落身后走出去。 走到柳问眉身前,宇文池落佯装挪动一下身子,柳问眉赶紧躲到了廊柱后面,生怕自己的胡子被她拽拔光了。 朝他做了个鬼脸,宇文池落才扬起眉头离开。 “你看看这个黄毛丫头,要我说就得捆上她一两夜,让她知道错!”柳问眉第一次被人吓成这样,连忙朝温苼控诉。 温苼没搭理他,回了自己的屋子。 柳问眉撇撇嘴,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这才嘟囔着离开。 宇文青云没想到宇文池落会自己去找温苼,见到池壁将人送回来,他整张脸都沉了下去,出了这样的事,他便不能再去探听温苼的身份。 “哥哥,我也是想帮你打听打听那个女子的身份,没曾想却被人给发现了...”池壁走后,见这人久久地都未说一语,宇文池落心里发虚,开口朝他解释。 “帮我打听?你若是真想帮我,该好好待在知府衙门里才是,就不要出去给我惹祸!” 宇文青云气得拿手拍了一下桌面,把宇文池落吓得不敢再往前靠近他一步。 “你也别生气,就算是我没闹出今晚的事,你只身前去探听别人身份的事,也早就被别人知晓了,结果还不都是一样...” 她小声嘀咕着。 闻言,宇文青云皱一下眉头,“你说什么?她知道我去探听她身份的事?” “自然!她都知道我的身份了,还让我回来问你为何要去打探她的身份。”宇文池落抬起头来,拼命朝他解释,只想让他消消气。 果然,宇文青云脸上的怒气消去了一些,只是眸子沉了下去。 那个女子真这么神通广大? 他想起周北宁说的,她能算得天命。 攥紧双拳,他让宇文池落赶紧回去歇息,明日一早他铁定是要送她离开的。宇文池落应了一声,乖乖回去了。 他也回去收拾东西了,温苼的身份不能继续探听,他只能先回长安城,等日后再寻机会探听她的身份。 第二日一早,他来到宇文池落的屋门外,抬手敲了敲她的屋门,“落落,你该起身回去了,不能起太晚。” 可是连着喊了好几声,里面都没人回应,察觉到不对劲,他直接踹开屋门,才发现里面已经没人了。 宇文青云跑进去,在茶案上看到一张纸条,“哥哥,我不会回北界城的,我知道你要回长安城,我先到长安城里去等你了。” 脸色一下子拉下来,他就知道这人必定不会给他省事,将纸条收起来,他出了她的屋子,一切只有先到长安城里再说了。 椒华宫里,日头已经露出晨光,爬出云层之外,照到椒华宫的屋檐之上,将屋檐上的琉璃瓦照射出一片金光闪闪的光。 玉石台阶之下,有上百个官吏咋下面站着,他们都得到了今日周文王会醒来的消息,一早就到椒华宫里候着了,彰显自己的忠心。 众臣之中,唯独不见赵止洵,他手臂上的伤还没好,这会还在亲王府中歇息,这是臣子们都知道的事。 周北宁和娴妃候在周文王床边,过了午时,床榻上的人才缓缓睁开双眼,瞧见眼前的人,他伸出手去,嘴唇微微张开,叫了一声,“娴妃。” 声音里,还透着多日未醒的沙哑感。 娴妃将他的手握到手掌心里,眼里闪着泪光,“陛下,您总算醒了。”她的掌心很暖,脸上也带着笑意。 “朕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你,梦到宁儿,也梦到令妃,梦到霖儿了。” 他声音虚弱地道。 “嗯。” 娴妃只点点头,倒是没露出什么异样来。 “宁儿,江北的差事办得如何?”抚了抚娴妃的掌心,他又将眸光落到周北宁身上,心里还记挂着他镇压江北灾民的事。 “江北的差事办得十分妥当,父皇请放心。”他蹲下身子,朝他回道。 “陛下,外面还有许多臣子在候着,您昏迷的这些日子,他们也少不了担惊受怕的,您要不要出去见一见他们,好让他们放心。” 等这俩人说完,娴妃方才开口问周文王的意思。 “还是你想得周到。” 周文王笑了笑,让他们二人将他从床榻上扶起来,往椒华宫外走去,一踏出椒华宫的门槛,他便见到上百个臣子在玉石台阶下站着,眼眶顿时热了一圈。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得焦灼的臣子见到周文王恍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急忙跪下身子朝他跪拜。 “众卿平身。” 他心里深感欣慰,几乎没犹豫,直接就让他们起身。 “谢陛下!” 又是一阵响彻云霄的响声,底下的臣子纷纷站了起来。 “朕没事了。” 他笑了笑,欣慰之余,只见到底下站着的臣子里面少了一个人,脸上划过一阵疑惑,他问向身侧的周北宁,“霖儿呢?” “二哥他,他和令妃娘娘涉嫌下毒毒害您,已经被收押到天牢中了,就等父皇您醒来定罪。” 周北宁低头,如实说道。 “你说朕中的毒,是他们下的?” 周文王的眉头立时皱成了一团,不可置信地看着身侧的周北宁。 “是。” 周北宁又应了一声。 “四皇子说的句句属实,二皇子和令妃娘娘为了抢夺证人,还私自调遣护卫军到刑部中去抢人,与刑部中的官员正面起了冲突,现正被关押在天牢之中,一切便等着您定罪即可。” 司马修站出官列来,将周抚霖和令妃的罪行禀告出来。 “混账小子!比炎儿还要混账!” 周文王的脸颊被气得通红,直接就骂出声来,若是周抚霖此刻在他面前,少不得挨他一顿毒打! 他没想到,有周祁炎的罪行在前,周抚霖还敢这么胡来,当即开口道:“周抚霖和令妃坐实弑君之罪,将他们打入天牢中,永生永世都不得放出来!” “是!” 司马修得令,这才退了下去。 兴许是心间一口怒气涌上来,周文王下令完,直接就猛咳出声来,身子经不住站,摇晃了两下,周北宁和娴妃急忙将他扶好。 众臣的脸色也跟着变了变,谁都看得出来,这一场昏厥,让周文王看起来老了不少。 “众卿都退下吧。” 他摆摆手,不想再在外面站着。 “臣等遵命。” 臣子们急忙行礼,不敢再耽搁他休憩的时辰。 周北宁和娴妃将他扶回寝宫里,让他躺到床榻上,他朝周北宁说道:“宁儿,你两个哥哥的下场你也看到了,今后莫要走他们的后路。” 经历过周祁炎和周抚霖的事,周文王是真的怕了,怕这皇位后继无人,更怕自己这个君主做得失败,怕自己死了之后,史册上说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教好。 “儿臣谨记父皇叮嘱。” 周北宁蹲下身子,朝他点头。 “嗯。” 他满意地笑了笑,这才闭上双目。 娴妃留在他床边,替他按着身子。 周北宁与她对视一眼,出了寝宫的门,朝亲王府赶去。 他赶到麒麟院里时,楚无念正服侍赵止洵用早膳,他的手臂不方便,便处处都让楚无念动手。 “您又不用那只手拿筷子。”楚无念嘴里嘀咕一声。 “那也动不得。” 他一脸傲娇,硬是要她动手喂。 撇撇嘴,她只好拿筷子夹了早膳,一口一口地喂他。 吃得正欢,就见到周北宁从院子门口走进来了,“王爷。”见到这人在用早膳,他没走得太近。 “四皇子。” 见到他,赵止洵让楚无念将早膳撤了下去。 “王爷的伤如何了?” 院子里只剩他们二人,周北宁开口问他。 “好得差不多了。” 他低声回道。 “这是我母妃给你求的平安符,她无法出宫来看你,特叫我拿来送给你。”周北宁一坐下,便将娴妃交给他的平安符递给这人。 “有劳娴妃娘娘。” 赵止洵倒是也没拒绝,将平安符收了下来。 “你帮我筹谋这么多,我才有了今日的功绩,不仅是母妃,我心里也很感激你。” 周北宁一脸尊崇地看着他。 “四皇子过誉,若非是从你身上看出了明君之相,本王也不会选择辅佐你。”赵止洵朝他微微低头。 说到这个,周北宁来了兴致,“对了,江北城里的温苼姑娘与你是何交情?我看她会算天命,像是知晓不少人间事。” 楚无念正端着茶盏往落亭走来,听到周北宁口中的‘温苼姑娘’,她端着茶盏的手滞了滞,上回赵止洵去了一趟江北城,她记得。 难不成,是去见周北宁口中的‘温苼姑娘’了? 心里有疑惑,可她脸上没露出半点端倪来,只低着头将茶盏端过去,一声不吭地给他们二人倒茶。 赵止洵握着佩玉的手微微收紧,没仔细看这人的神情,只冲周北宁回道:“是位挚友,交情确实是有的。” “改日若是她来长安城,我必定会好好谢谢她,她在江北城里也帮了我不少忙。” 周北宁没察觉到身边这俩人的变化,依旧兴致勃勃地说着。 “好。” 赵止洵没再多言。 周北宁笑了笑,再与他多寒暄几句,这才起身离开。 麒麟院里的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四周散发着一阵阵诡异的气息,雨堂见势不妙,急忙拔腿开溜。 “嗯——四皇子口中说的那位温苼姑娘,是爷在江北深交多年的故友,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稀奇的。” 沉默了半晌,赵止洵开口朝这闷着一张脸的人解释。 “那个盒子里的东西,也是那位姑娘送的吧?”仆人将那只精致的礼盒递到楚无念手里的那一日,她仍记得一清二楚,就是不知道那盒子后面被他藏到哪里去了,兴许珍藏起来了。 “嗯。” 他没否认。 “深交多年的挚友,看来王爷与她的交情很好了,就连江北局势不安,也要赶去见她一面。” 她笑着,说出口的话却带着刺。 赵止洵抬眸认真地看她一眼,“我每年都要去见她一面。” “那您当初去的时候,为何不直接与奴婢说实话,而要瞒着奴婢?”楚无念犟着一张脸,心里染了湿意,可愣是没让泪水浸湿眼眶分毫。 “我...” 赵止洵愣了愣,生平还是第一次被人噎得说不出话来,心里一顿失落,他没再继续往下说,空气中又再一次沉寂下来。 忽然,听到自己说‘奴婢’这两个字,楚无念苦笑出声来,“也是,我只是您的一个奴婢,您用不着跟我说实话。” 喉咙生紧,楚无念将涌到喉咙口的泪水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收拾桌上的茶盏,从落亭里朝他行礼,退了下去。 赵止洵的唇齿动了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能告诉她的只有这么多,再多一句,便露了他的真面前。 拿着茶盏退下,雨堂亲眼看见楚无念抹了一下眼角,默默无声地离开。 “爷,无念姑娘是真伤心了。” 雨堂跑上前,急声朝他禀告。 结果,这人却像是没听到似的,只直直盯着手里的荷包发愣,手指馥还来回摩挲着。 这荷包秦天去找玉匠修了,可玉一旦碎了就修补不上了,他只好将两块碎玉串到一起。 派去江北的人已经出发了,只怕过不了几日,这人就会知道一切了。 他得瞒着。    第七十四章:不争气的肚子 很奇怪,在宇文青云启程回长安城时,辰时还明亮的天色一下子黑了下来,天空中弥漫着一阵阵阴云,过了一会,倾盆的大雨从上空落了下来,地面上溅起一串串水珠。 送他到知府衙门外的官役见到忽然变天的天色,缓声开口劝,“小将军,这雨恐怕一时半会停不了,不如您再歇一歇,等雨势变小再启程?” 宇文青云心里还惦念着宇文池落,在沙场上跟着宇文长策打拼,再恶劣的环境他都经受过,此刻见到这倾盘大雨,他心里丝毫不惧。 “不必了,我按计划回长安。”他沉声拒绝。 官役点点头,让护卫将遮雨的披风拿上来,披到他身上,将黑色的帽子往头上一戴,宇文青云的脸上氤氲下一处阴影。 “走了。” 府门口已经有护卫牵着烈马在暴雨中候着,与身后的官役告别一声,他走下台阶,翻身上马。 “小将军一路小心。” 身后的几个官役,都开口朝他行礼。 他稍稍点头,驾马奔入雨中,飞扬的铁骑溅起一阵阵水花。 路上,雨越下越大,浓重的雨帘将前面的路几乎遮掩住了,宇文青云靠着两旁一闪而过的树冠辨别方向。 忽然,他的身后传来一阵阵树丛晃动的声音,带着脚踏声,是人在树干上跃步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近,快要追上他时,耳畔传来了打斗声,一路跟着宇文青云的烈焰军被赶来行刺的黑衣人找出来,双方在他身后起了激斗。 他挥着手里的缰绳,将烈马往前赶,一刻也没停歇。 一个时辰后,黑衣人追了上来,从树冠上往下运剑,朝他的命门刺去,他身子往后一倾,躲过上面刺来的剑。 “唰唰唰!” 从树冠上跃下来十几个黑衣人,在雨帘中将他团团围住,所有的去路都堵死了。 他往后一看,发现十几个烈焰军全部倒在地上,无一人生还。 这些黑衣人身手很好。 没曾想,这世上还有想置他于死地的人。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周家的人,只有周家人,才会对前朝的皇嗣赶紧杀绝。 雨水从头顶上的树叶缝隙中滴落下来,落到宇文青云的鼻尖上,他握紧手里的红缨长枪,忽然,眸光一闪,挥动手里的长枪朝面前围攻的黑衣人刺去,刺破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衣襟,剩余的黑衣人神情一凛,纷纷朝他刺来。 对方招招致他名门,只不过都被他躲了过去。 察觉到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他吹了一下哨声,方才已经落荒而逃的烈马跑回来,他一个飞身跃到马背上,可终究是没躲过那些利刃,他躲闪不及,有一支利刃划过他的脸颊,留下浅浅的一道血痕,鲜血伴着雨水滑落下来,他只微微皱眉,便驾马离去。 身后的黑衣人紧追不舍。 双方在密密麻麻的树灌中追赶,眼前的路被雨势阻拦,宇文青云依旧不慌不忙,手里的缰绳抓得紧紧的,驾着烈马往前奔。 突然,烈马脚下一滑,他整个人从马背上摔下来,在布满泥泞的湿地上来回打了好几个滚。 是身后的黑衣人们追了上来,将他手里的长鞭挥打到了马蹄上。 他们的眼里杀意不减,看来今日若是取不了他的命,定是不会轻易离开。 宇文青云双手握紧红缨长枪,气息微喘,不过被雨声盖了过去,没有让对方听到。 就在他以为还会有一场恶战之时,后面传来了一声,“哥哥,上马!”宇文池落驾着她那匹红棕烈马奔过来,将手里备好的毒蝎朝那些黑衣人扔去,尔后将手伸宇文青云面前,将他一把拉上马背,二人驾马离去。 毒蝎子被黑衣人们挥剑在空中刺穿了稀巴烂,待定睛一看时,才发现他们已经跑远了。 为首的黑衣人暗叹一声气,命令道:“赶紧追!” “是!” 黑衣人们点头,立刻追了上去。 “你不是早就走了吗?怎会出现在这里?” 宇文青云按住她的肩膀,将她往后一提,让她坐在身后,他挥动红棕烈马的缰绳赶路。 “我一入到这片树林中便下起了磅礴大雨,在草亭中歇息时听到了打斗声,便驾马出来看,路上见到烈焰军的尸首,我便知道是你遇了难。” 宇文池落将手揽住他的腰间,脸贴到他的后背上。 “那那些毒蝎子是怎么回事?”宇文青云皱皱眉,她虽蛮横,但身上可从来没有那些玩意儿。 “那是我从街上的小贩手里买来傍身的,都是些小蝎子,咬不死人的,我不过是吓唬吓唬他们罢了。” 她扬起脸,从话里都能听出满腔的得意声来。 “你别贴上来,这雨水很凉。”虽然已经快到四月地,可这场春雨下下来,还是让人觉得浑身生凉。 “我不怕!” 她勾起唇角,贴得更紧。 宇文池落心里清楚,她救了这人,这人短期内不必不会再对她板着一张脸,会由着她乱来。 忽然,想到方才那些可恶的黑衣人,她咬牙问,“哥哥,那些人是谁啊?”自大周建朝以来,宇文一家都被大周的百姓爱戴,与朝中的臣子也素来交好,多年来并未结下什么仇家,怎么会忽然有人寻宇文青云的麻烦? “不知道,兴许是江北城的余孽还没肃清。”他淡然回道。 “哼!那些人真是不知好歹,待你回了长安城,定要向陛下禀明此事,好让他派你重去江北将那些孽障给清理干净了!” 宇文池落恶狠狠地道。 显然,她没对宇文青云的话生疑。 “我会跟陛下禀明此事。” 他阴沉着脸,温声回她。 宇文池落点点头,安安静静贴在他后背上。 出了那片树林不久,方才还黑沉沉的上空,亮出两道午后的阳光来,照得人眼里有些微疼,地上的雨水也一点点消散,唯独那被雨水冲刷的清香味,还残留在空气中。 马蹄踏过的路上,皆卷起一阵泥泞,扬到半空中。 他们二人一路往长安城赶去,没再在半路停歇。 楚无念将自己在偏房里关了一日,雨堂将膳食端过去,她一口都没吃过,赵止洵在书房里不知在忙什么,并未过问她的事,雨堂便也不敢开口跟他提。 周文王醒来,这早朝已经恢复,知晓他在阻拦周抚霖时受了伤,周文王还特地允了他三日休沐的时日,他应该很是清闲才对。 雨堂站在书房外,丈二摸不着头脑,忽然,他看到秦天急急忙忙从外面走进来,在门外禀报一声,便推开门进去。 “失手了,人已经快回到长安城里了。”秦天颔首,低沉着声。 赵止洵握着紫毫的手一紧,眯起眸子,“有烈焰军护着?” “嗯,还有半路忽然冒出来的宇文池落。”秦天将黑衣人的话如实禀告给眼前脸色已经往下沉的这人。 “宇文池落?” 他冷笑。 就这么一个黄毛丫头,也能将训练有素的赤羽卫给拦截住? 秦天低着头,大气都没敢出。 “传令下去,每人五十大板,冷淞亲自执棍。”赵止洵的墨眸中一片阴阴沉沉,没再跟他多言。 “是!” 秦天不敢怠慢,躬身便退了下去。 “啪!” 手里的紫毫被这人一把折断,他挥手,将紫毫扔到地上,上面柔软的毛溅出一地的墨汁。 雨堂急忙进来,蹲下身子清理。 “她还是不肯吃饭?” 他清理完,要拿着东西退出去时,这人忽然开口了,将他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回,“连门都不肯开。” 他勾起唇角,“有骨气。” 尔后,赵止洵从长椅上站起身子,出了书房的门,来到后厨里,让刘厨子做了这人最爱吃的金丝手卷,来到她的偏房外,自个夹了一块,放入嘴里轻声咬着,脆声混着香味窜入她的屋子里,躺在床榻上的楚无念翻了个身子。 “刘厨子的手艺真是一日比一日好了,今日这金丝手卷,真是爷吃过的最好吃的了,只可惜这么一大碟爷也吃不完,一会估计要拿去喂守门的阿旺了。” 后院里养了一条狗狗,专门守后院的门,便是阿旺。 赵止洵的这一番话说完了,屋子里依旧没动静,雨堂用手扣着廊柱,嘴里直流口水。 他的主子怎么宁愿给狗吃也不给他吃啊,他心里不高兴了,可也只能远远看着,一块也吃不得。 “看来,真没人要吃啊,爷这就拿去给阿旺。”说完,门口的黑影动了一下,还真消失了。 雨堂跑上来,眼巴巴地望着他,“爷,奴才要吃。”雨堂嘴里流着哈喇子,比阿旺还要狗腿。 “滚一边去。” 赵止洵踹了他一脚,“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 雨堂委屈地退到一旁。 寻思着,您这不是都要拿去喂狗了嘛? 埋怨归埋怨,他是不敢再近这人的身了。 “上好的金丝手卷,竟找不到人填饱肚子。”赵止洵惋惜地道。 楚无念连着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可那人的声音总是萦绕不去,她忿忿下床,跑到门口一把打开门,结果旁边贴着耳根子的人差点就摔进屋子里,赵止洵急忙站好,捋了捋身上的衣衫,干咳两声。 “您说您一个高高在上的洵亲王,为何要端着一碟金丝手卷跑到这来卖苦?”楚无念咬唇,青黛色的眸子里满是怨念。 “没卖苦啊,就是觉得可惜罢了。” 听到这话,楚无念差点要笑出声来,“您收了那么多的红礼,这点金丝手卷还会觉得浪费?” 说归说,眸光落到他手里端着的碟子时,肚子还是忍不住“咕噜噜”叫了两声。 不争气的肚子! 楚无念暗地里咒骂一声,不安分的手只能垂放在身侧,手指甲掐进手掌心里来克制自己。 “看看,你这肚子都顶不住了,你吃一上一两口,爷会当做看不见。”赵止洵没将手里的碟子递上前,眼巴巴地看着她,等着她接过去。 罢了,反正吃了这一碟又不会掉两块肉,楚无念抿抿唇,伸手将碟子拿到手里,“嘭!”地一声又将门关上了。 可怜的王爷。 站在远处观望的雨堂唏嘘一声。 可他想错了,赵止洵非但不死心,还跑到了后厨中,让刘厨子再多做了几道菜,一一端到这人的屋门外,楚无念吃完一碟又打开屋门,从他手里拿过一碟,直到肚子吃得圆滚滚的,方才放下筷子。 不知是不是吃饱了犯困,她刚放下筷子,眼皮子就忍不住合到一起,她干脆脱了鞋,又躺回床上。 “好好看着她。” 吩咐还未摸清头绪的雨堂一声,赵止洵才从她的房门外离开。 “哎。” 留下雨堂一个人在原地凌乱。 宇文青云和宇文池落已经进了长安城,在宇文府中歇脚。宇文池落还没来过长安城中的家,进了府看什么都觉得稀奇,只是她最关心的还是宇文青云脸上的伤,不敢多耽搁一刻,她让下人端了温水进屋,帮他仔细擦拭伤口。 “伤口很浅,敷了药应该就没事了。”宇文池落眉眼温柔,宽慰他一声。 “小伤而已,我也没放在心上。” 宇文青云的心思,还在那些黑衣人身上,他原本是要赶着进宫去给周文王回禀江北差事的,可这会到了长安城,却怠慢了下来。 他为自己的仇家办事,结果还得引来这一身杀身之祸? 心里一顿怨恨,他坐在屋子里,久久地都未起身。 “哥哥,你今日不用进宫复命了吗?”还是宇文池落提醒了他一句,他才收敛回神色。 “我这就进宫去。” 他抬头朝她笑了一下,撩起袍子起身。 “慢着,你还没换衣袍呢。” 回来的路上,都淋了一路的雨,这身上的袍子怎么说都要换下来的。 “怎么,你连衣袍都要帮我换?” 宇文青云看着手里拿了新衣袍的她,眉头皱了一下。 一抹嫣红迅速爬到耳后根上,宇文池落急忙将衣袍扔给他,“不,你自己穿!”她低着头,跑到屋外。 宇文青云只当她是女儿家的娇羞,也没放在心上,换上衣袍便进了宫。 周北宁与周文王在御书房中候着他,他一现身,陆安便将他带到了御书房中,到了那宇文青云才发现赵止洵也在里面。 “陛下。” 他面主位上的人行礼,尔后看向周北宁,亦是行了个礼。 “朕听宁儿说,这一趟江北的差事能办得这么顺利,多亏了小将军前去帮忙。” 周文王见到下面站着的器宇不凡的人,脸上不自觉地生出笑意来。 “都是四皇子善谋划,够果决,这件差事大部分是他的功劳。”宇文青云躬着身子,恭顺回着。 周文王笑了笑,“不愧是出身名将世家,这心胸就是够宽广,江北后续的差事办得可还顺遂?” “一切顺遂,只是在回来的路上,微臣遇了刺。” 宇文青云还是没忍住,将这件缠住他一整日的事说了出来,他想看看主位上这人的反应。 “什么?竟有人对你行刺?!” 结果,却换来这人的一顿沉喝,脸上瞧着是带着怒气的。 “正是,不知是朝中何人,竟这么容不下我们宇文家。”宇文青云没再遮掩,将想说的话俱面不改色在周文王面前说出来,最后倒是换来主位上的人脸色生了变化。 他这番话,提点了当初宇文长策回长安城遇刺的事,这个周文王听得出来,只是那件事本也是宇文长策的错,怪不得朝中的臣子,只是这回宇文青云再遇刺,便是有些棘手了。 “小将军是在江北境内遇刺,少不得是江北的余孽没清除干净,对你施与报复?” 赵止洵幽声说道。 “江北城受贪贿的官吏已经收押干净,威远镖局的罪犯也已经处理妥当,我敢肯定,不会是江北城里的人。” 宇文青云一脸肯定,气势凌厉。 “哦?那难不成,是大殿下的人?”与江北离得最近的汴州,是最容易背锅的。 “大殿下行刺我做甚?我与他素无瓜葛。”宇文青云不会信这人的话,自从出了北界的事之后,他便觉得这人嘴里没一句实话,全都在胡诌。 “被贬谪汴州,心里失衡便想挑拨离间,这都是常有的事。”赵止洵一脸不以为然地道。 “那便请王爷拿了证据再来指证。” 宇文青云的语气很不好,御书房中其余的俩人都听出来了,倒像是他们二人之间有什么瓜葛才对。 赵止洵笑了笑,眸子眯成一条直线,应道:“好。到时候小将军可别将怨言再在朝堂之上,亦或是在陛下面前说出来了。” 宇文青云敛紧眸光,看向眼前的人,他这是想替周北宁和周文王辩解? 此地无银三百两。 听了他这一番辩解,宇文青云更怀疑周北宁和周文王了。 周文王听得出来他们二人是在斗嘴,忙劝解道:“二位爱卿不要再争了,行刺一事朕也一定会给小将军一个公道。” 周文王体恤宇文家族一家,听闻宇文青云遇刺,是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陛下,此事先别急着下定论,这件事交给臣去查就行。”说着,他看向宇文青云,微微眯起眸子,“小将军既然想要一个公道,臣便给他一个公道。” 那眸子里闪着的光,让宇文青云看了浑身颤栗。 他敛下眸子,掩去眸中的慌张。 赵止洵心里冷笑两声,抬眸道:“不如陛下先将小将军的恩赏给赐了,这遇刺一事,臣会着手跟进。” “爱卿所言极是。” 周文王点点头,尔后让陆安将恩赏拿了上来,递到宇文青云的面前,“宇文一家对大周有功,你此次护卫四皇子,将江北的差事办得顺利功劳更是不小,朕提拔你为大周的忠武将军,接手护卫军,往后便留在长安城中护卫长安城的安危,若你想会北界城中去探亲,朕随时都会准允。” 陆安揭开纱布,他端着的,是忠武将军的头冠。 宇文青云愣了愣,整个人呆在原地,他一刻都不想留在长安城,可周文王却偏偏给了他这么个官职。 “臣,臣...不能领!”宇文青云皱眉,跪了下去。 周文王却是哈哈大笑,“小将军莫要拘礼,这是从正四品的武将官衔,若是宇文将军听到这个消息,想必也会十分高兴。” 宇文青云低着头,脸上一片为难,双拳攥得紧紧的,一句话都没回他。 “对啊小将军,宇文将军有你这么一个年纪轻轻就当了忠武将军的儿子,必定会高兴的,你赶紧接下吧!” 周北宁以为他是怕回不到北界城而为难,帮着劝了一番。 “朝中在小将军这个年纪能有这番资历的,可是一个都没有。”赵止洵那恭喜的语气下面,藏了满满的精算。 上面有周文王和周北宁压着,身旁又有一个赵止洵在旁敲侧击,宇文青云的局面陷得越来越僵,心里一阵思量后,他咬牙接下旨意,“臣叩谢陛下垂爱!” 他抬起手,接过这沉甸甸的头冠。 赵止洵满意地笑了笑。 “爱卿请起。” 周文王见他将头冠接下来,打心眼里高兴。 宇文青云站起身子,手里拿着头冠从御书房里退出去。 过了一刻,周文王才满眼感激地看向底下穿着一身乌檀色长袍的人,“幸亏爱卿来得及时,听小将军的语气,他似乎真以为那些刺客是朕派去的了。”周文王叹了一声气。 宇文家族一家为大周效力,却在立功后接连被人行刺,心里难免会生寒,这回也一样,即使行刺的人不是周文王派去的,可宇文青云定会怀疑到他头上,只有先将他安抚下来,让他留在长安城中体会到周文王对他们宇文一家的诚心,他才会消除心里的芥蒂。 “希望这回小将军留在长安城中,能消去对大周皇室的芥蒂。”赵止洵稍稍颔首,一脸诚恳地道。 “只是,这刺客不是那个逆子派去的,到时候查出来了又该如何?”想到这,周文王的脸上现出一丝担忧。 赵止洵微微笑着,“罪名只能先由大殿下顶着,刺客臣也会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定不会轻饶他们。” “好。” 周文王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 若不是尽心尽力,也不会带着伤赶过来了。 他的眼里,满是欣慰。 可底下这人的心里,已经布下第二盘棋局。    第七十五章:你到底有没有真心喜欢我? 出了御书房的门,一走到宫廊上,远远地,赵止洵便见到了那个站在宫廊尽头背对着他的宇文青云。 日光西沉,一抹昏黄色的光笼罩住他的周身,背影看起来没有受封忠武将军的喜悦,倒像是带了几分寂寥。 “此事,与王爷脱不了干系吧?”饶是宇文青云再迟钝,领了这头冠出来,也想到受封一事多少是赵止洵在怂恿周文王的。 “北界已经有了一个宇文长策,再添上小将军,父子俩勇猛无比,大周百姓又如此爱戴宇文家族,只会让陛下心生忌惮。” 若是父子二人在远离长安城的北界边陲起兵造反,只怕要等打到江北,周文王才会知晓此事。 宇文青云哼笑,缓缓转过身来,“王爷的话,信得?” 眉眼间,还真有几分楚无念的影子。 “如今小将军是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这忠武将军的名头,已经落到他头上了。 凝了他半晌,宇文青云扬起眼梢,“好,那本将路上遇到的刺客,还请王爷能够查个水落石出,好给本将个交代。” 还真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赵止洵笑了笑,“一定。” 待这人转身离开,他眼底的狡黠才显露出来。 如今人被困在长安城里,他有的是机会,握紧腰间上的两块碎玉,他扬扬眉往前走。 宇文青戴着头冠一进到宇文府的门,在府里盼了许久的宇文池落急忙跑上前,抓着他的手问,“哥哥,怎么样了?” 他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整个人眼中布满了阴霾,“陛下受封我忠武将军,往后我得留在长安城里了。” “啊?那我怎么办?!” 宇文池落方才还带着殷切的脸氤氲上阴云,双手不知所措地放着。 “你要回北界城,陪着父亲。”宇文青云看向她,认真道。 “可我想留在这,留在你身边。” 心里一顿怅然若失,宇文池落哀求道。 “比起让你留在我身边,我更希望你能留在父亲身边。”宇文青云低下头,手掌心置到她的肩上,柔声劝道:“落落,父亲真的很疼爱你,你也长大了,该懂事了。” 宇文长策只有她一个女儿,心里是将她当掌上明珠护着的,可明面上,却总是一副严父的模样,以至于一直以来,宇文池落对他都有误解。 心间上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沉默了许久,宇文池落才小声问,“那我能等到那些刺客的身份查明,再回去吗?” “行。” 宇文青云想了想,还是应了下来,那些黑衣人的身份他会亲自去查,赵止洵说是周祁炎派人干的,他不信,定要自己查个水落石出,这样才放心让宇文池落自己回去。 “好!” 得了他得的应允,宇文池落的脸上露出笑意来,发髻上的珠簪一颤一颤的。她转头,给宇文长策写信去了。 宇文青云扭头,看着桌上放的头冠,眼里满是复杂的神色。 难不成,他要走宇文长策的路,一辈子都要为周家朝堂做事? 这一觉,楚无念睡到了第二日的晌午,看一眼外头的天色,她整个人从床榻上爬起身来,匆忙洗漱,便悄悄打开屋门,院子里空落落的,那人上早朝去了,似乎还没回来。 算了算日子,她抬步走出偏房的门,从后门出去了。 一出来,便见到半双的小脑袋在大石狮子后面张望着,“小主小主。”见到楚无念,她也急忙招手。 “你怎么来了?” 有好些日子没能出门,楚无念见到半双在这,有些惊诧。 “十殿下回长安城了,还受封了忠武将军!”二人走到一家街铺门口的角落里,半双悄声朝她禀报。 楚无念皱起眉头,“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日,小将军一回到长安城没多久便进宫了,今日一早,整个城中都传出他当忠武将军的消息了,往后他恐怕都要留在长安了。” 半双也急,小脸上满是焦意。 “怎么会这样?” 楚无念低下头,满是不解。 按理说,就算是他处理江北的事有功,可周文王体恤宇文家族,必定不会让宇文长策和宇文青云父子分离,该让他回北界边陲陪着宇文长策才对。 半双敛下眉头,继续道:“城中还传出,小将军回长安城的路上遇刺了,幸好被宇文小姐救了下来。” 难不成,是刺杀不成所以被留在了长安城?! 双手瞬间紧握到一起,楚无念的脸上没了血色,眸中蕴满震惊,“半双,这几日你到宇文府外守着,若是有任何异样便到这来找我,将这块令牌递给麒麟院后门的人,就能进府了。” 她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交到半双手里。 “奴婢记下了!” 半双把令牌收好,没多久便从街铺门口离开。 收敛好心神,楚无念快步回到府中,恰好,看到赵止洵从外面回来了,她行色匆匆走上前,朝他行礼,“王爷。” 赵止洵站在这人面前,从上到下打量她,“怎么?睡一觉起来不生爷的气了?” 眼前这人低着头,他看不到她的脸,只能试探试探她。 “奴婢想知道,陛下为何要将小将军留在长安城中?”她抬起头来,急声问。尔后,意识到自己的神色露出了焦急的意味,又解释道:“奴婢曾与他在将军府中有过过节,怕他会来寻奴婢的麻烦。” 闻言,赵止洵一副一目了然的模样,宽慰她,“他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 “我看着不像。” 楚无念撇撇眉头,小声嘀咕着。 “就算是,你日日夜夜待在我身边,还怕我护不住你?”赵止洵走上前来,一脸认真地问她,就是不回她的话。 “倒也不是,他的本事也不小,这马总有失蹄的时候的,若是奴婢真落到了他手里,那您恐怕也救不了了...若是他只在长安城里待一段时日还好,这日日夜夜都待在这,奴婢心里不安心。” 她皱着眉头,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 “他不会只待一段时日,往后他都要待在长安城了。”赵止洵将她的手放入掌心里,“我不会让你有事。” 双手被一股暖意包围着,楚无念满眼欣慰地看着他,心里却是一片焦灼,这人为何就是不肯告诉她宇文青云被留在长安城的原因? 从他嘴里打探不到,她只能从人那里打探。 于是,在宋承誉双脚踏入昭华姑娘的厢房里时,发现昭华姑娘并不在里面的,圆凳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楚无念。 “无念姑娘?” 宋承誉云里雾里地看着她。 忽然,他身子打一个激灵,急忙跑到屏风后面,屏风后面没人,他又跑到珠帘里面,里面也没人,这下脸色才恢复如常。 “正琅都没来,你怎么倒自己来了?” 他一屁股坐到她面前,拿起茶壶就往茶盏里倒,楚无念从他手里边接过来,给他倒下一杯。 “宋公子,奴婢有事想问您。” 眼巴巴看着他把茶喝完,楚无念才开口说道。 宋承誉一脸诧异地看着她,嘴里一顿唏嘘,“你竟然有事要问我?”赵止洵是什么人,有事直接问他就行了,何至于要跑到鹤鸣楼来堵着自个儿问。 “难不成?是正琅的事?” 想到这,宋承誉的脸上多了几分八卦的意味。 “不是。” 楚无念急忙摆摆手。 “是也无妨,正琅的那点事我都清楚。”宋承誉笑了笑,可心里一想到那人冷下来的神色,顿时又打了一个激灵。 看来,知道也不能乱说。 “奴婢就是想问,陛下为何要将小将军留在长安城中?”楚无念没管他这副玄玄乎乎的神色,焦急问道。 “嘿,原来你想问的是这个。” 宋承誉一听到是宇文青云的事,顿时没了兴致,自己又倒了杯茶,不紧不慢喝着。 楚无念心里着急,只能眼巴巴看着他将茶水喝下,她拿起茶壶,身子往前凑了凑,颔首又给他倒下一杯,抬起眸子来时,眼里都在写着,‘快点告诉我,我想知道’的字。 “具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昨日小将军进宫时,陛下为了给他恩赏,直接就封了他个忠武将军。” 他仔细想了想,如实告诉她。 反正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尔后,他又漫不经心地道:“对了,正琅那会儿也在宫里,你怎么不直接问他?” “砰!” 霎时间,楚无念手里的茶壶落到地上,摔成了碎片,茶水溅了一地。 原来,是他出的主意! 刺杀宇文青云的黑衣人,他也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 “无念姑娘,你怎么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宋承誉惊了惊,他不解地看着她。 “雨堂跟我说你出门采买了,便是到鹤鸣楼里来采购?”厢房的门一下被人打开,赵止洵端起袍子,走到她身后。 熟悉的质问声,想在她耳畔。 她蹲下身子,将地上的碎片捡到手里,压下喉间的酸涩,低声回他,“这段时日王爷一直在养伤,我想起王爷喜欢听昭华姑娘的曲子,这才瞒着雨堂过来,想要请昭华姑娘到府里给王爷弹几首曲子,散散闷气。” “那你呢?” 赵止洵的眸光,落到宋承誉身上,他的侍女在这与他的好友共处一室,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 宋承誉指了指自个儿,完全没料到他会问到自己身上,顿时僵住了。 “不曾想,奴婢一进门就与宋公子碰上了,对吧宋公子?”楚无念抬起头,朝他笑了笑。 “对对对,我们也才刚到,还在为昭华姑娘到底为谁弹奏而争执呢!连人都还没来得及叫进来。” 宋承誉点了点头,替她圆下这个谎。 “让她替你弹便可。”赵止洵冷着脸,将地上蹲着的人一把抓起来,拉出厢房的门。 楚无念的手里还捏着那些碎片,碎片锋利的,割破了她的手掌心的,鲜红的血从她的手指缝里流出来,滴到地上,她一声不吭,眉头也没皱一下,就一脸淡然地任由他拉着。 “还拿着这些做什么?扔了。” 闻到血腥味,赵止洵转头才看到她手里还拿着那些碎片,还捏得紧紧的,手被割破了也一点感觉都没有。 楚无念低着头,气息闷闷的,手指头没松开。 皱皱眉,赵止洵直接握住她的手,用力将她的手指头掰开,将她手里的碎片扔到地上,扯出袖中的锦帕缠紧她的手掌。 血将他的锦帕浸红一层,不过好歹是止住了,不再流出来了。 “不高兴我过来?” 赵止洵背对着回廊上的护栏,低下头问她。 回廊上,到处是来来往往的宾客,还有不停向贵客们示好的姑娘,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声音绕上房梁,缠了好几个来回才余余袅袅地消散。 一楼更是热闹,达官贵人们忙着和姑娘们喝酒,看台上的声乐乐此不疲的响着,唯独他们这一处角落,安安静静的,甚至低沉的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没有不高兴,您想过来便过来。”她的眼角染了湿意,被回廊上传来的微风一吹,又吹散了,一丝也不剩。 “那你这是做什么?” 赵止洵抓起她的手,扬到她面前。 “方才在想事情,没注意。” 她也安分回着话,没有一丝不情愿。 “不必给爷找什么昭华姑娘,爷想解闷有的是法子,不用你跑出来给爷找。”赵止洵扬扬脸,轻哼一声。 “王爷说的是。” 除了比往日里更低眉顺眼一些,瞧着与平时倒是没什么两样。 待他们二人离开鹤鸣楼,宋承誉心里的惊颤才消散去半日时,他人一回到府上,就被人抬到了赵止洵面前,连他府上的椅子都没坐热。 “正琅,这是我从祖父那里拿来的药,你敷到伤口上的,不出半个月,这刀疤必定消除个一干二净。” 宋承誉笑嘻嘻的,从袖中将药瓶递上去。 递完东西,他就要起身往外走。 “坐下。” 眼前一言不发的人,冷声下令。 “好好好。” 屁股一沉,宋承誉认命地坐回去。 “今日在鹤鸣楼中,你与她说了什么?”那人有多不对劲,赵止洵能感受得到,回了府里一整日都对他低眉顺眼的,没了往日的亲近,只剩主仆之间该有的仪态。 “没说什么啊,就闲聊了几句而已。” 眼前的这人,心里明明藏着怒气,他不会看不出来,打算能糊弄就糊弄过去。 “你劝你最好说实话,不然今日这门你可就出不去了,爷可不想看到宋老爷子要为自己的孙子治伤。” 赵止洵也不急,低下头抚着茶盖边沿,气息微沉。 后脊背上传来一阵凉意,宋承誉喉头动了动,这才如实告诉他,“无念姑娘到鹤鸣楼里是想找我问小将军为何会被留在长安城中,我说了这是陛下的恩赏,没什么稀奇的。” “就这些?” 他手里的茶盖落到茶盏上,发出一阵脆响,惹得宋承誉的身子也跟着颤了颤。 “倒还多说了两句,说他,他受恩赏时你也在,让她该问你才对...”说这话时,他又吞吞吐吐的了,一点也不利索。 猛地,赵止洵的眉目冷了下去,一点也不想再多看这人一眼,“出去!”他冷声道。 “好好好!” 宋承誉如获大赦,脚底抹油似的跑走了。 楚无念正端着点好的天竺葵走到门口,撞见了往外溜的宋承誉,手指头僵了僵,还是将天竺葵给屋里的那人端了进去。 “是我出的主意,让陛下将小将军留下的,他留在长安城里,将来好助四皇子登上皇位。” 楚无念站在他身后,手里端着鎏金炉,眸光微闪,尔后将手里的鎏金炉稳稳当当放到案桌上。 她穿过身子,与背对着她的这人回道:“王爷自有王爷的安排,不必与奴婢解释。” 露出对主子该有的笑容,她一刻也没想多待,抬步就要往外走。 “你是我从围猎场上救回来的,难不成要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与我斗气?” 赵止洵捏住她的手腕。 “他不是与奴婢素不相识。” 楚无念沉着脸,没有隐瞒。 他的掌心施加几分力道,又问,“那他比我还重要?” “若是让奴婢在王爷与他之间选一人,奴婢会选他。”长长的羽睫颤动一下,她拼命咽下喉间的干涩。 其实他也没做多过分的事呀,只是为了自己的算计将宇文青云留了下来而已。 可宇文青云留在长安城里很危险,她没法不看清这一点。 所以,必须想法子让他离开。 但是仅凭她一人之力,没办法,她能靠的,兴许就只有眼前抓着她手腕的人。或许,她可以求求他。 楚无念抿唇,转过身子,“扑通”一下跪到他面前,“王爷,小将军便是奴婢之前在皇宫里伺候的十殿下,婉妃的生子,奴婢求求您,让陛下收回成命,让小将军离开长安城,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她将头磕到地上,眼睛都不带眨的。 赵止洵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做,墨眸顿时生变,眼眸红了起来,“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就算是只让他待在长安城中,即使没危险你也不愿意?” “不愿意,只有让他离开长安城,奴婢才放心!” 说完,额头又往地上磕去,这一回磕得更响,将赵止洵的心扯得生疼。 赵止洵没想过要放过宇文青云,直到今日与她一道从鹤鸣楼里回来,她这副淡漠疏远的态度,让他隐隐猜测到了她知道宇文青云留在长安城里是他出的主意。 他便想着,若是为了她,留下宇文青云的性命也未尝不可。他盯紧着他,不让他寻着造反的机会就行了。 “这个请求,我没办法答应你。” 不让他离开长安城,是他最后的让步,即使是为了地上正跟他磕头的人,他也不会让步。 “若是奴婢答应您,当这亲王府里的主母呢?您也不能答应?”楚无念手掌心生出虚汗来,心里头很凉,她抬起头的,闪着泪光的眸子就这么看着他,带着无尽的恳求。 “你嫁与我,当这亲王府里的主母,是你要心甘情愿做的,不是我与你的一场交易。” 赵止洵的声音,带了些许苦涩。 楚无念笑了笑,眼里透着不解,还夹杂着一丝微凉,“在王爷的眼里,不是什么事都是可以算计的吗?” 心头怔住,赵止洵的墨眸里氤氲上一层阴霾,颇为震惊地看着她,他想不到,在她眼里他竟是一个满心都藏着算计人心的人。 想到这,他笑了笑,将墨眸里的阴霾收了起来,微微笑着问她,“你到底有没有真心喜欢我?” 此刻他的这副样子,与他对起外人来,分毫未差。 “奴婢不敢,王爷怎么说奴婢便怎么做,只要是换成自己利益的事,王爷想要奴婢去做,奴婢便可以跟您交易。” 她的眼眸里没有一丝躲闪,心口却被一双大手抓着,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要从眼眶里流出来的泪水,也被她往下压了一次又一次。 “我不需要这样的交易。” 他狠声,将她从地上一把拽起来,高大的身子往上一站,遮住她眼前的光线,他冷笑道:“不过你要是把我伺候好了,没准我会改变主意也不一定。” 他墨眸里没了阴霾,满是怒意,就连说出口的话,尾音上都卷了令人生寒的怒火。 “好。” 楚无念应下声来。 屋门很快被人关上,房间里一下子暗下来,日光透过雕花窗照进来的光带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纱,将他们俩人裹了个满怀。 她忍住额角上隐隐作痛的伤,认真给他解下扣子,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衣衫摩挲的声音。 “又不是第一次,这会倒是不敢了?” 赵止洵冷哼。 寒意将她浸了个遍体鳞伤。 “没有。” 她摇头。 却不知,声音里已经带了微颤。 手指尖,依旧不紧不慢地帮他解着衣衫。 “我来帮你回忆,很快。” 忽然,双手一把被他抓住,这人低下头来,眼里布满妖冶的笑。    第七十六章:到头来却是养了一条狗? 他的衣襟被她紧紧攥在手里,楚无念挣扎一下,没有打破桎梏,这人身上满是冷意,周身带着让人窒息的气息。 “嘶——” 所有的衣扣一下子崩开,他带着寒意的墨眸紧紧盯着她,眉梢微微勾起,“看来你是真的忘了?” 她的手被他引着脱下衣袍,可自己却是一动也没动。 “奴婢自己来。” 楚无念的唇齿动了动,好半晌才说出话来。 这人太过冰冷,以前从未这么对她过,此刻她是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他的冰冷,能让人从云端跌入地下。 摔得满目疮痍。 下一刻,她的下颚被他钳住,赵止洵强迫她看向自己,瞧这人的眼睛,除了多一层眼泪,旁的什么也没多,一片风平浪静,好似眼前站着的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只是在同她做交易罢了。 钳住她下颚的手腕加重力道,半晌后,他冷声道:“出去。”被她扯下来的衣襟的,被他一下合上,整个人朝她背过身去。 楚无念咽下喉间的酸涩,手指尖动了动,抿着唇退了出去,帮他将屋门一点点合上。 背后的动静声彻底消失,赵止洵才坐到圆凳上,背对着屋门口,眼里一片怅然。 他细心呵护这人这么久,到头来却是养了一条狗? 屋里,发出一阵苦笑声。 楚无念把头垂得低低的,交叠着手站在三级石阶下,任由泪水一滴滴往下掉落,渗入青石板上。 这是何苦呢? 远处抱着廊柱的雨堂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无奈地摇了摇头。 完了完了。 从亲王府里出来,一路上宋承誉的脑子里都在回响这四个字,赵止洵放他走了,可他心里还是害怕得很,那人可是出了名的阴狠,又这么阴晴不定的,若是指望他能看在他们二人的情谊上放过他,那可能吗? 心里正焦急着呢,往前走的马车又一下停下了,他整个人在车厢里往前翻滚一下,差点就摔下马车了。 “怎么回事?!” 他一把掀起车帘,对着车辕上赶车侍从叫唤。 “公子,前面有百姓挡着,过不去。”侍从转过头,为难地看向他。 宋承誉抬眼往前一看,才发现前面有一堆百姓在围着,不知在看什么热闹,人群里传出两个女子的声音。 起了疑心,他跳下马车,穿过人群,看向争吵的两个女子。 一个发髻上戴着珠簪,身上穿着上好丝质的绫罗绸缎,一脸的嚣张跋扈,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左右的年纪。 另一个看起来年纪有些大,手里拉扯着一个小孩,跪在一脸嚣张跋扈的女子面前,眼里满是恳求,“姑娘,我儿真的不是有意要抢夺你的银袋,实在是好几日没吃过东西了,一时起了贪念才犯了错。” “哼!好几日没吃东西就能明目张胆地抢吗?!我非要将你们都抓去官府不可!” 带着珠簪的女子不依不饶道,没打算放过他们母子二人。 “娘,娘...” 被她扯住破旧衣衫的小孩,嚎啕大哭起来。 “你还敢哭!” 女子厉声喝斥他,小孩不听,依旧哭个不停,宇文池落心头一顿恼火,抬手就想打哭泣的小孩。 “姑娘何必对一个小孩下毒手,此刻他没得逞,你骂他几句也就算了,何苦将他们逼至绝路。” 宋承誉站出来,指责宇文池落。 听到前面传来的声音,宇文池落不耐烦地抬起头来,就看到一个自以为是,说得头头是道的男子在她面前指手画脚,“关你什么事?滚一边去!”她厉声呵斥他。 见她执着得很,宋承誉脸上也现出不耐烦来,“那你赶紧将人送到衙门里去,别在这挡人道!” 他心里也烦得很,正想早些回府图个清净呢!谁知道回府的路上还遇上这种事,此刻被堵在路上不说,还要被这一个小姑娘叫骂,他心里更不好受了。 “你!” 宇文池落怒气冲冲看着,她也想早点将人送去官府,可这中年女子扯着她的衣裙,这小孩又哭啼着,她想脱开身都难,别说将人送到官府里去了。 “你过来,帮我一起把他们送到官府去,这样这条道就没人挡着了。”没了法子,宇文池落只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他,话里是一分一毫也没软下来的。 宋承誉仿若是听到了什么让人跌破眼睛的话,睁大眼睛看着她,“你不是说让我滚一边去?你自己想法子,小爷我可不帮你。” 他可不是谁都能差遣得住的。 “那你这一时半会的也别想走。”被人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拒绝,宇文池落的心里可是不好受的,这会干脆不动了,跟那对母子僵着,也跟前面这指手画脚的人僵着,看谁耗得过谁。 宋承誉气极反笑,这才仔细打量她一番,这长相,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他眯了眯眼,想凑近去看清楚一点,忽然,被宇文池落一巴掌打了下来,“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了!” 气焰十足地嚣张。 长安城中脾气能与她媲美的,估计也就林初音了。 宋承誉摸了摸被她的面颊,一阵刺痛感袭上心头,他拧着眉头瞪眼前这人,“惹了我,小爷我可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这长安城中,敢沾上他的女子可没几个。 “我才不怕你!” 宇文池落攥紧拳头,脸颊艳丽,眼眸肆意张扬。 “落落,你又在闹什么?” 已经替她买好糖葫芦的宇文青云从人群中穿出来,走到她面前,脸上带着微愠。 “哥哥,方才我在这等你等得好好的,这小孩跑过来撞了我就想偷走我的银袋,被我抓住了,我要把他送到官府去。” 她绘声绘色地与他诉说方才发生的事,眉飞色舞的。 宇文青云皱皱眉头,看向地上跪着的妇人和哭啼的男孩,尔后,凌厉的眸光落到地上的织云锦靴上,顺着华贵的长袍往上抬眼。 “小将军。” 宋承誉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 没想到这嚣张跋扈的小姑娘竟是宇文池落,宇文长策教了一个光耀门楣的宇文青云出来,不曾想却教出一个让人头疼的宇文池落出来。 若是没挨这一巴掌,他是能笑得出来的,可是此刻稍稍一动这脸颊就疼得厉害,他可不想再做什么恭顺的好臣子了。 “宋大人?” 宇文青云想了好一会儿,才将他的名字与脸对上,宋承誉在朝堂上的作为不算大,靠着家宅的官荫在朝堂上立足脚跟。 不过有一点值得引人注意的,便是他是赵止洵的好友。 别人在赵止洵那讨不到的情面,他总能讨到几分。 很快,宇文青云就看到了落在他面颊上的五个手指印,“你还打人了?”他的眉头皱起来,瞪向眼前的宇文池落。 “谁叫他来惹我。” 没想到对她指手画脚的男子不是普通百姓,看宇文青云的反应,好似官衔还不低,宇文池落只敢小声嘀咕着。 宇文青云扯过她的手腕,“快点跟人道歉!” 抿抿唇,宇文池落没动嘴,脸别过一边去,似乎很不服气。 “你无缘无故打人是要道歉的,别说在北界城里该如此了,如今你可是在长安城里,难不成你要给父亲抹黑?” 这番话,宇文青云是不敢大声说的,事关宇文长策的清誉。 宇文池落眸光闪了闪,咬咬牙将脸扭回来,恭顺地对着眼前的人道:“宋大人,是我的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大人不记小人过。 也不知谁是大人,谁是小人。 他微微敛眸,缓缓开口道:“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宇文小姐肯放了这孩子,这一巴掌我也不白挨。” “放了他们。” 宇文青云一听,急忙劝慰她。 “你们走吧。” 宇文池落蹙起眉头,一脸不情愿地道。 “谢小姐!” 跪在地上的妇女如获大赦,拉着孩子就往人群中钻去。 “改日,我必定亲自去给宋大人道歉。”宇文青云脸上带着歉意,怕宋承誉记挂在心上,又颔首道。 “不必了,小将军还是好好管教一下舍妹吧。”这脾气,也太大了些,丝毫没有闺阁小姐该有的温柔娴淑。 他摇了摇头。 “多谢宋大人提醒,本将定会好好管教舍妹。” 宇文青云拉一下宇文池落的手,让她朝他低头。 这才像样,宋承誉的心里稍稍好受一些,上了马车,这路通了,车马从长街上行过。 “哥哥,那人油嘴滑舌的,活该打。” 宇文池落朝扬长而去的马车吐了吐舌头,眼里透着不悦。 “你还说呢,以后别在外面惹祸了,父亲在长安城里的名声都快被你败光了!” 没再与她多说,宇文青云扯了人就往宇文府里赶。 “你慢着点。” 宇文池落的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被他拉扯着,只能跑着跟上他的脚步。 看着那俩人拉扯着往前走的身影,宋承誉这时想起来宇文池落像谁了,像宇文长策,可是一点也不像宇文青云。 宇文青云嘛,身上是有宇文长策的影子的,可那张脸与宇文长策也不像,倒是像谁来着,他一时想不起来了。 总之,得了一反常态的宇文池落的道歉,他刚才还满是阴云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拿起果盘里的果脯往上一抛,张嘴接住,哼起小曲来。 第二日的朝堂上,众人都看到洵亲王眼下一片乌青,在朝堂上不言则以,一言总让人退避三舍,半步也不敢靠近。 下了朝堂,沈微之走到宋承誉身旁,捅了捅他的肩窝子,“那人怎么了?”他抬抬眼,示意他看向走在前面的赵止洵。 那人走得飞快,像是脚底生风似的。 “不知道。” 宋承誉心虚地别开头。 “跟你有关?”他这副样子明显就是心虚,沈微之动一动脚趾头就看出来了,急忙拉住他的朝服。 “哎呀,我不过就是多了两句嘴,哪知道后面他又与无念姑娘闹了什么?”他将自个儿的朝服扯回来,拒不承认。 “你啊你啊!” 沈微之不管三七二十一,扯着他就来到赵止洵面前,对着他道:“正琅,人我给你带来了,要怎么着你说了算。” “你这话什么意思,该说的我昨日都说了,你以为正琅跟你一样,会计较这些!” 宋承誉扬起头,一脸不屑地嗤了一声。 沈微之拍一下他的后脑勺,“计不计较正琅说了算。”他可是在拼命帮这人调和他与赵止洵的关系。 撇撇嘴,宋承誉不开口了。 赵止洵睨了他一眼,“你的罪过确实很大。”说完,转身就上了马车,车帘布落下来,雨堂无奈地看底下的二位公子一眼,手执缰绳将马车往亲王府里赶,半点空隙都没留给他们。 沈微之和宋承誉大眼瞪小眼,过了好半晌,沈微之才一脸阴沉沉地道:“这回你完了。” “别说这两个字!” 昨日花了一天的时日,好不容易才将这两个字抛之脑后的宋承誉,一听到他提这两个人,急忙用手捂住耳朵,一丁点都不想听到。 他捂着耳朵往前暴走,他府上的侍从赶紧驾着马车跟上。 沈微之惊呆了眼,他还没见到宋承誉有这么抓狂的时候,以往就算是被各府的大人告状,说他对他们的掌上明珠始乱终弃,也没见他这样过。 与林初音坐在舟船里,听着船头上的歌声泛舟时,林初音连跟他说了好几句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只若有所思地看着湖面。 林初音顺着他的眸光往湖中看,只看到了湖面上泛起的涟漪,旁的什么都没看到。 “沈公子,沈公子...” 连着叫了他两声,扯一下他的衣袖晃动一下,这人才回过神色来。 “怎么了?” 他扭回头看向她,眼里透着不解。 “你似乎有事?若是有事可以回去处理,不必跟我在这耽搁时辰。”林初音不想他耽误正事,开口与他说道。 “不是,是宋承誉的事,他与正琅好像出了些事,宋承誉那么没正形的一个人,我从未见到他有那么抓狂过。” 想到赵止洵那副阴阳怪气的表情,他继续道:“还有正琅,他今日在朝堂上的神色很是不好,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 到底是深交了多年的好友,沈微之的心里还是记挂着他们两个。 “朝堂上的事,王爷都能处理得很好,能闹得他寝食不安的,兴许除了他身边那个奴婢的事,就没有旁的事能困顿住他了。” 这一番话,彻底让沈微之解悟,在这一点上,林初音倒是比旁人都要了解赵止洵得多。 刚刚拨云见日的沈微之,神色又一下子沉了下去,急忙开口与她说道:“我得去找宋承誉一趟,今日你得自己回去了。” “无妨,我有鹊枝跟着。” 林初音点点头,宽慰他道。 沈微之满脸抱歉地看她一眼,急忙让船家靠岸,将林初音扶上岸,他才赶去找宋承誉。 结果,在他府上没逮着他,在昭华姑娘的厢房里倒是将他找到了。 “你怎么又来了?” 宋承誉这一口气还未咽下,忽然见到沈微之,他这一口气又提了上来,十分地不顺心。 “你跟我说实话,你该不会是插到正琅和无念姑娘中间去了吧?”沈微之撩起袍子坐在他面前,一脸的担忧。 宋承誉一下子清醒起来,惊呼道:“你说什么呢!我可没那个胆子!”就算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那你们怎么闹成这样?我还以为是你惹上了无念姑娘。”这下,沈微之算是放心了,自个儿倒了一杯清茶喝下肚。 “你多虑了,是他与无念姑娘之间闹了事,我在他们闹事前,告诉了无念姑娘小将军受封忠武将军的缘由,她听完,与正琅之间的便生了变故,也不知怎么搞的。” 他无奈摇头,灌了一杯酒。 “我看啊,以后无念姑娘你还是少接触的好,我就从未见到正琅对一个女子这般上心过,想来这回是投了心意的,旁人轻易碰不得。” 沈微之拍拍他的肩膀,劝他几句。 “别说碰了,我连话以后都不敢跟无念说了。”宋承誉身子一个激灵,想起昨日赵止洵的反应就浑身生寒的,坐哪都觉得冷。 “这就对了。” 这下,沈微之的眼里才流露出欣慰的眼神来。 赵止洵回到院子里,头也没往偏房那里看,顺着路就闷头回书房,他手里还有好多文书要处理,可没心思去理那人。 雨堂端了一壶茶水进去,给他倒好后,就退了出去,乖乖在书房外守着,眼珠子却是朝偏房那么看了看。 辰时,楚无念也起来了,到这人的屋子外,想要伺候他净面更衣,他没让她进去,喊了雨堂进去,让他伺候着。 她便在外面候着。 跟在那人身后进宫前,他悄声道:“你先回去歇息吧。”她的眼下也一片乌青,眼睛也肿肿的,一看就知道昨日定哭了不少。 那人也看在眼里,可就是一声不吭。 这不,明明也听到雨堂叮嘱她回屋歇息的声音了,也半声都没吭声,这不就是死扛着吗? 出了院子后,雨堂便不知晓楚无念到底有没有回屋了,这会回来也没见到她的身影,他只当她是在屋子里歇下了。 结果,他刚在书房外站了一会儿,就见到楚无念抱了一堆衣裳回来,全是赵止洵的,手里还拿着熏炉,原来是熏衣去了。 “给我吧。” 雨堂跑上前,从她手里接过衣裳。 “有劳。” 楚无念颔首道,没有拒绝他,拿了熏炉进屋子里放好,又出去干活去了,一刻也没停歇。 “无念姑娘,那些我吩咐下人们过来弄就行了,你回屋歇息吧。”叠完衣裳,从屋子里出来的雨堂看不下去,又跑上前小声劝慰她。 “奴婢就是下人。” 她抬起头,朝他扬扬眉,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雨堂一脸为难,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要做便让她做。” 那人不知何时从书房里出来了,正倚靠在门框边上,墨眸落到匍匐在地上擦拭地板的楚无念,一脸的奚落。 那个高高在上的样子,与楚无念当初在围猎场上看到的一样,毫无出入。 “王爷说的是。” 她朝他颔首,笑着应下声来。 赵止洵捏着茶盏的手一下收紧,额角上现出几条青筋,过了一会才被他一点点往下压。 瞧到没有,这人骨头硬着呢。 不过,当初见她时,她的骨头就硬得很,轻易不肯低头,也不知从何时起,她才学得他的模样,人前是一副笑嘻嘻样子,人后又藏着狡黠的心思。 在门框边上站了一会,雕花木门发出一道“嘭!”地声音,整个人麒麟院的地面都抖了抖,雨堂的身子摇晃两下,他急忙扶住身后的廊柱,这才没有摔倒在地。 敛敛眉,他急忙从长廊上撤下来,跑到这人的屋门外守着。 该做的他都做了,旁的他管不了了。 往后的几日,赵止洵一上完早朝回来就到书房里批阅文书,楚无念在麒麟院各处忙活着,一刻也不停歇,就是不能靠近赵止洵的身,那人需要人伺候,都是叫雨堂过去,她连靠都不能靠近一步。 宇文青云的事不提了,他们二人的关系似是越来越疏远,楚无念又成了那个当初刚到麒麟院里,帮他干活的婢女。 不对,连刚到麒麟院里的那时候都不如,那时候她好歹还能靠近这人身边伺候他,这会连靠都靠不近了,只能远远看着。 雨堂每回就闭嘴,能不提楚无念就不提楚无念,只要一提,这人准炸,他是不敢再提了,免得被送去酷刑房,那冷淞的棍子他是很久没吃了,可也不想吃,谁脑子有病才想吃。 也不知过了多久,约莫五月初时,府上来了贵客,是从江北来的。 那会赵止洵还在上早朝,府上除了萧氏和下人们,便只有楚无念在。萧氏平日里不轻易出寿安堂,只能楚无念上前与那贵客待着。 她沏了一壶茶水,给坐在长椅上,一脸柔弱清隽的女子倒下一杯茶水。 茶水冒起雾气,遮了她无双的眉眼。    第七十七章:还逞强吗? 江北来的。 难不成,便是赵止洵口中深交了多年的好友?怎么一副病弱了好几年的模样? 楚无念交叠双手,没多看,但靠近她时,总觉得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感。 温苼浅浅低头,喝下杯盏中的茶水,一双素手如白玉一般晶莹剔透,双眉浅浅低着,若不是病着,真真配得上一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过了一会,守在厅外的池壁走进来,微微颔首道:“姑娘,王爷回来了。” 一入府,赵止洵便能看得出来今日的府上与往日里有些不太一样,不过看到温苼他就明白了,“你怎么不在江北待着?” 他拧了拧眉头,双眸里的光倒映出来的,只有温苼的身影,没有她旁边站着的楚无念。 温苼站起身子来,眼角眉梢瞥到身边这人,只当看不见,她朝赵止洵伸出手,搭上他的手腕,“江北如今一片太平,我也有许久没回长安城了,便想着回来一趟。” “姑娘,您该说您是想王爷了。”池壁笑了笑,半遮着脸笑道。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落到楚无念的耳畔里,手指头合到一起,她只当什么都没听到,像一根廊柱似的站着一动不动。 “别多嘴。” 温苼轻斥她一句,话里的指责不多,只当身边的婢女是一时调皮。 “可你的身子经受不住折腾。” 这人的眉目,明显冷了下来。不知是因为池壁的一句无心之失,还是因为温苼的不听话。 “腿长在我自己身上,这你可管不了。”温苼扬起头,方才还布着病弱的脸色仿若消失了大半,只剩下明媚的笑容。 “柳行医呢?他怎会放任你回来?”赵止洵眉目间的冷意不减,冰冷的眸光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 听到他问起柳问眉的事,温苼发出一阵轻笑声,身上栩栩如生的玉竹随风飘荡,若非是见到她病弱的脸色,当真是个绝色无双的丽人。 “他与我一同回来的,一进城就不见他人了,他向来是神出鬼没的,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兴许是笑得太过大声,笑了几声之后,她又费力地咳嗽起来,赵止洵急忙抓住她的手,扶着她坐到长椅上,抬手拿过软垫,垫到她的背后。 “还逞强吗?” 她咳得痛苦,脸上已经涨出红色来,赵止洵冷着一张脸,眸光无温盯着她。 温苼勉强喘上气来,抓着他的手无奈地笑,“我这么大老远地回来找你,你该对我好脸色一些,可从我见到你,还没见到你脸上有过一丝笑意。” “见到你这副样子,我可笑不出来。” 赵止洵吩咐雨堂下去,让他重新沏一壶温茶上来,桌上的这壶不够热,压不下她体内的疝气。 雨堂听了,急忙撒开腿跑下去了。 “四皇子是不是要加封五珠亲王了?”见这人坐下,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温苼寻着话问他。 “五月初十他的生辰会上,陛下会亲自加封。”赵止洵沉声回她,替她摆正软垫,让她靠起来舒服一些。 楚无念站在边上,手攥到一块攥了许久,直到手指头发红,手背上冒出几条青筋来,心里一顿失落,她才低着头朝长椅上一直没朝她看来的人道:“王爷,奴婢还有几件衣裳没熏,先退下了。” 这熏衣的活,是她这段时日每日都在做的。 可,他的衣裳昨日就熏完了,雨堂亲口对他说的,说初年姑娘勤快,将他这几日的换洗衣裳全都熏了,一件遗漏的都没有。 “若是你能去,四皇子定会十分高兴。” 赵止洵看都未看她一眼,连这话,都是对温苼说的。 温苼微微怔了一下,下一刻便轻笑着回,“四皇子不过是在江北城见过我两面。” 楚无念低垂着头,脖子酸累了,等不到这人的回应,她直接转身往外走。 “爷允你走了?” 身后,传来这人的质问声。 声音里,明显带着不悦。 往前走的人停下脚步,转过身子来,低垂着头道:“那您说。”人看起来是恭恭敬敬的,可眼底已经透出愠怒来。 他明明就是在故意刁难她。 赵止洵睨着这人,卷起眼角,轻哼一声,“你得在这站着。” 没旁的吩咐,就是要她站着。 “可奴婢要去熏衣。” 楚无念不干,待在这看着这俩人眉来眼去的,她心里不好受,方才已经忍得够久的了。 赵止洵绷紧下颌,眉梢往上一挑,“爷的衣裳昨日都被你熏完了,非要爷说破?” 霎时间,楚无念的眉色冷了下去,这人就是故意的。不然她站在这又没事做,为何偏生要她站在这? “那奴婢去洗衣。” 她攥着手指头,声音里似是若有似无带着一丝赌气地意味。 “就在这伺候着,哪也别去。”赵止洵收回凉薄的眸,没让她走远一步,没事做也要让她干站着。 雨堂沏了一壶新茶回来,正要给温苼倒上,却被温苼开口道:“既然姑娘嫌无事可做,便在这伺候倒茶的活儿吧。” 她笑了笑。 楚无念稍稍抬眸,看到了她那双穿透人心的眼,心里一顿微愣,她看得出她的心思。 抿抿唇,她走过去,正要拿起茶壶,手里的茶壶忽然被身旁的人夺了过去,赵止洵面无表情,将茶水倒入温苼手边的茶盏里。 “我来就行。” 他沉声道。 那一刻,温苼的眸光变了变,大抵是没想到赵止洵会这么做,颇有一种‘爷的人只能爷自己差遣’的警告。 “我只是瞧着这姑娘在这似乎待不住,这才插了一嘴,正琅你可别放在心上。” 掩去眸中生变的神情,温苼拿起茶盏,浅饮下里头的茶水,将涌上喉间的咳意压了下去。 可脸色,却是难看得紧。 心间,也像是被虫子在啃咬着,又痛又麻。 赵止洵明面上是在找楚无念的茬,可心底里,还是护她护得紧,不容外人冒犯一寸,即使是她也不行。 “我像是那样的人吗?” 赵止洵放下手里的茶壶,转头看向她,眸中墨色流转,与她猜测的一样,带着警告的意味。 “说笑了。” 温苼干笑一声,让池壁扶着自己起身,朝他行礼道:“这日头一上来,倒是有些困乏了,我回屋歇息了。” 瞧这语气,像是这王府里的常人儿了,连自个儿的屋子都有了。 “我让雨堂领你过去。” 赵止洵抬眸,吩咐雨堂一声。 雨堂急忙颔首,对着温苼道:“温姑娘,这边请。” 温苼的脸色实在难看得厉害,这人当真是没让她逾越半步,她微微笑着,三人出了前厅的门。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赵止洵和楚无念。 “过来倒茶。” 赵止洵恢复本色,对着眼前傻站的人命令道。 楚无念寻思着,您不是自个儿长手了?方才还帮着温苼倒呢,这会儿自己的就倒不得了? 心里这么想着,可嘴上没这么说,倒也不是不敢,只是还有事要求他呢,还是不要闹得太僵的好。 她乖顺地走上前,毕恭毕敬给他倒下茶水,“您慢用。”一杯冒着热气的茶呈到他面前,茶雾往上飘,他皱了皱眉头,“你想烫死爷?” 眼前站着的人蹙起细眉,这哪里烫了?明明是温的。 下一刻,她一手端起茶水,对着茶盏吹了吹,直到变凉了才递给他,“可以了。” 嘴里挤出这几个字来,半个字也不多说。 “你若是不高兴可以直说。” 他接到手里,眼角眉梢带了些许得意,嘴角往上扬了扬。 “没有。”她否认,尔后又继续道:“那位温姑娘在这里等了你许久。”鬼使神差的,她也不知晓自己为何要替温苼说这句话。 这人的脸色毫无预兆地冷下来,“那是她的事,你不该多嘴。”手里的茶盏往桌上一放,人站起身子走了。 莫名其妙。 楚无念站在原地,朝他吐吐舌头。 赵止洵这一口气被压得不上不下的,心头微恼,他没回书房,去了宋承誉那儿。 府上就这么放着两个女子,雨堂正要回前厅找他,才发现他出府了,他揩了揩额头上的汗,那人怎么将他落在府上了? 万一温苼与楚无念起了什么争执,他可劝不了,也不敢劝。 雨堂抱着长廊下的廊柱,眉头紧锁,只能离她们二人远远地,就算是出了事他也只当没看到。 自从和楚无念闹出上回的事之后,宋承誉就一直没敢靠近赵止洵,这会刚从鹤鸣楼听完曲子回来,陡然见到这人在他的院子里坐着,他整个人往后滑了一步,差点摔倒在地,还好被身后的侍从扶住,不然他该摔个四面朝地了。 “正琅,我是不是看花眼了?” 他朝这人走来,揉了揉眼睛,喉头上下一动,连坐都没敢坐。 该不会是过来秋后算账的吧? 想到这,他后脖子一凉,又往后退一步。 “若是你在旁的女子面前维护自己喜欢的女子,还得不到她的好脸色,这是怎么回事?” 忽然,这人开口问他。 声音幽幽的,又不抬头,只看着杯中被他摇来晃去的茶水。 “啊?” 宋承誉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人莫不是烧坏脑子了,跑来问他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正琅,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缓了缓,他才敢开口问。 赵止洵抬起头,威凛的眸光朝他看去,“嗯?”他反复问了一句。 “这我可说不准,没准是她见到你同旁的女子太亲近,心里不好受吃醋了,所以才没给你好脸色。” 宋承誉知道他说的是楚无念,可另一个是谁他不知道,只能天花乱坠地乱说一通。 不过女子嘛,十个有九个都是爱争风吃醋的,他这话也是有根据的,不全是胡诌乱扯。 “吃醋?” 赵止洵不晃手里的杯子了,认真想了想宋承誉说的话,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他怎么就没想到。 想到这,他这口堵在心里不上不下的气才下去一点。 “怎么?你这是被无念姑娘气着了跑过来的?”宋承誉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见这人的脸色缓和下来,就一脸八卦地坐到石凳上,眼巴巴看着他。 “爷会被她气着?闲来无事跑过来问你的。”他犟着,嘴巴很硬。 宋承誉自然也看得出来,不冲破他的话,顺着话杆子就往下爬,“那上回的事,是不是就过去了?” “且就这么算了吧。”他很是大方地道。 这下,宋承誉才彻底地松了一口气,他想起前段时日在街头上遇到的宇文池落,又开口道:“这回宇文青云不是一个人回长安城的啊,宇文池落也跟着回来了。” “怎么?” 一个小丫头,赵止洵不放在心上。 “那丫头可不是个善茬,这浑身上下都长满了刺,旁人是碰都碰不得的,我与她冲撞过一回,若非有宇文青云在一旁帮衬,想来是闹不过她。”若是男子,宋承誉可以硬对硬碰,可对女子,他向来秉承着怜香惜玉的念头,是不忍心硬碰的。 “还有你碰不到的人?” 赵止洵白他一眼,这人在长安城里可是出了名的始乱终弃,玷污了多少官家小姐的名声不说,那烟花柳巷可是没少去的,对付女子,他最在行。 “碰不得碰不得,我往后见着她都得绕道走。”想起她,他的面颊就隐隐作痛,那丫头下手可真不轻。 “呵,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赵止洵晒了晒,这才收回眸光来,又提醒他一声,“等过几日四皇子的生辰,他就要受封五珠亲王了,到那时,宇文青云定会携着宇文池落过去,你且想着怎么避开她吧。” “那我定要挨着你坐才好。” 宋承誉笑嘻嘻的,这如意算盘他已经打好了,不劳这人费心。 这人一脸鄙夷地看他,站起身子,出了他的院子。 可说到宇文池落,除了宇文青云是没人治得了她,可这会儿,她已经被人盯上了,还不自知。 “小黄毛丫头,你在这院子里过得还真是惬意。”柳问眉一入了长安城,就往宇文府而来,这会已经盯着宇文池落盯了好几个时辰。 “谁?!” 替宇文青云绣新衣袍的宇文池落恍然抬起头来,这才看到不远处的屋檐上躺着一个人。 那怪老头捻着长须,躺在瓦砾上,用手撑着头,满脸笑意地看着她,眼里闪着温和的光。 “怎么又是你?” 宇文池落蹙起双眉,很明显,她不想看到他。 “我这缺一个徒弟,你要不要当?”柳问眉循循善诱地道。 一看他这个样子,就不是正经样子,宇文池落冷哼一声,“谁要当你的徒弟,你若是不想被我哥哥发现就赶紧走,不然等他回来见到你,你可会没命的!” 她一脸的凶相。 “我这有很多毒蝎子,比你上回带的那些毒性强多了。”柳问眉不知从哪里拿来一个木葫芦,拿在手里晃了晃。 “我不稀罕!” 她的语气依旧很不好。 “不要毒蝎子也行,还有毒蜂毒蚕毒蛤蟆!”柳问眉不放弃,又从袖口里掏出几个木葫芦来。 “你不是太夫?怎的身上带这么多毒物?” 宇文池落放下手中绣着的衣袍,抬头数了数他手上的木葫芦,还真是有四个。 “谁说太夫身上就不能带这些东西了,我治病向来是反其道而行之,若是按寻常太夫的那些方子去治,还有什么意思?” 他一脸不屑地道。 这话,让宇文池落的眸光闪了闪,微微有些动心,她在北界城里是不常接触人的,唯独喜欢玩的就是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是以,她还真想看看那些木葫芦里是不是真的有柳问眉说的那些东西。 “是不是我看了就要当你的徒弟?”想到他方才说的话,她又犹豫了。 “这样吧,老夫先给你看,当不当我的徒弟可以后面再说。”瞧着她脸上的犹豫,柳问眉松口道。 他身子一跃,从屋檐上落下来,四个木葫芦齐整整地摆在宇文池落面前,一分一厘未差。 宇文池落扬扬眉,走过去就打开木葫芦的瓶塞,结果还真有一直毒蛤蟆从瓶口跳了上来,将她吓得花容失色,整个人往后退了两步。 “畜牲!” 柳问眉疼惜自己的徒弟,手掌心一扬,将欲跳出瓶口的毒蛤蟆塞了回去。 木葫芦里发出一声怪叫声,饶是见到了这么多毒物的宇文池落,这会脸色也止不住的白了白。 剩下的木葫芦她可不敢再开了,沉了沉眉,敛起脸上的慌意,她才开口道:“我看过了,你可以走了。” “你不愿意,我可是还有好多东西没拿出来呢!”被人拒绝的滋味不好受,柳问眉试图挽回自己的面子。 “不必看了,我才不愿意拜一个怪老头为师。” 宇文池落一脸嫌弃,又坐回石凳上,专心帮宇文青云缝制衣袍。 “你说说你缝制的这个衣袍,走线歪歪扭扭的,这儿都没缝完,你那个哥哥会喜欢才怪,倒不如跟着我学医,日后好帮你哥哥疗伤治病。” 他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下一杯茶。 “要你管!” 宇文池落早就想将他赶走了,这会看着他的眸光都带了凶光,恶狠狠地瞪着他。 “行,那就等你想好我再来找你。” 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柳问眉身子一跃,脚步在屋檐上跑了一会儿,便消失不见。 从外面回来的宇文青云,宇文池落看着柳问眉身影消失的屋檐,这才收回眸光朝宇文青云跑去,他的脸色不太好看,看起来似乎是受了伤,“哥哥,你怎么了?” 她连忙问道。 “从二皇子手里接过手的护卫军不好带,有几个不服管制的被我拿下了,只是皮外伤而已。” 他宽慰她一声。 “不好带?你可是宇文家的儿子,他们怎的连爹爹的脸面都不给?”宇文池落不听他的手,将他的衣袖挽起来,看到了一大片红肿的擦伤,看着伤口像是被长枪刮到的。 “父亲在北界边陲治兵,护卫军不归他管,就算是在长安城有几分名头,他们也不会看在眼里,只会人之前的主子。” 宇文青云耐心解释道。 “那我去给你寻个太夫过来。”宇文池落没心思再听他说出去,一门心思在他的伤上,这回已经站起了身子。 “不必了,寻了太夫过来若是将这事传出去更不好,我刚接手护卫军,不想城中有这些流言蜚语,你去打盆清水过来,给我擦一擦就行了。” 若非是自己处理伤口不方便,又不想被府上的婢女亲近,宇文青云不会找到她这来。 “好。” 离开的宇文池落忽然有点懊恼起来,或许自己真的该跟那个怪老头学医术?她皱了皱眉,想到柳问眉没个正行的样子,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老夫说的没错吧,我这前脚刚走,你哥哥后脚就受了伤,这个拿去,一会擦了之后给他敷上,保准不到三日,那伤口就能痊愈了。” 柳问眉的双腿勾在房梁上,身子往下摇摆着,给宇文池落递出去一瓶药,宇文池落看了他一会,才将药拿下来。 没理他,兀自去端水去了。 回来时,正见到宇文青云看着桌上已经空的茶杯,黑着脸色,“谁来过?”他开口问。 “没人来过,是我自己用的。”宇文池落不动声色地回。 “你一个人用两个杯子?” 他的眸光落到她面前的杯子上,眸光里带着审读。 “对啊,方才我给你绣衣袍,没注意就用了两个。”宇文池落低头给他擦拭伤口,心里有些慌,可没表露出来。 擦完后,她拿出柳问眉给的药瓶,帮他倒到伤口上。 “那这药是哪来的?” 他沉眸问。 “我随身带的,以前我不是总爱与人打架嘛,婵枝便给我备了一瓶,我时常在身上带着呢!” 她扬起得意的眉。 她这话倒是没错,看不出是在糊弄人的。 宇文青云眸中的沉色才稍稍褪去,任由她替自己处理伤口。宇文池落绑好白纱,将手里的小瓶收好。 若是那怪老头敢骗她,她定是让他不得好死。 回亲王府的路上,柳问眉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刚回到府门口,就撞上了不该撞见的人,他正要悄悄溜回去,被身后的人叫了一声,“站住。”    第七十八章:付不起房钱? 柳问眉眉头高高皱起,这人早不回来晚不回来,为何偏偏挑他回府的时候回来,他得好好想想这谎要怎么圆过去。 在那人还未走到他面前,他的眼珠子迅速转了转,在找对策,心里不停在打鼓,想瞒过这人的眼,谈何容易? “温苼说你一进到长安城就消失了,这长安城里还有你相识的人?”赵止洵走到他面前,双脚站定,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眼里隐晦不明。 “那丫头回了长安城,身体必然不适,我是替她着想,去给她找治咳的药去了。” 柳问眉不敢说实话,他想收个徒弟,没必要告诉这人。 “去哪儿找了?” 赵止洵压低声音,人围着他转。 “就在城中的药铺子找,还能去哪找?”柳问眉嗤一声,挥了挥袖子,就往府里走。 殊不知,他身后的人正盯着他的后背看,上面沾了灰尘,一看就知道不是从药铺子里沾回来的。 他微微挑眉,正要往里走,就见到雨堂从里面面色慌张地跑出来,看到赵止洵宛若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上前去喘声道:“爷,不好了,无念姑娘和温苼姑娘吵起来了!把老夫人都闹过去了!” “怎么搞的?” 赵止洵将人推开,迈开步子朝西院走去,温苼便是住在那的。 雨堂一边追上一边道:“原本无念姑娘在麒麟院里待得好好的,可温姑娘身边的婢女过来说请她过去一趟,想让她帮温姑娘熏衣。奴才悄悄跟在后面,去到那时,就看到二人吵起来了,说是无念姑娘在温姑娘的衣裳上弄破了一个洞。西院与老夫人的寿安堂离得近,二人争吵了几句,老夫人便过去了。” “这个不必你说。” 赵止洵脚底生风,厉声斥他一句。 雨堂撇撇嘴,“这可是您要问的...” 前面的人正焦头烂额,没工夫理会他,便任由着他嘀咕,他赶到西院时,楚无念正推着萧氏的轮椅,骂温苼诬陷她。 她断不是个肯吃亏的人,何况对方还是温苼。 被池壁扶着站在屋门口的温苼,见到赵止洵,整个人连咳了好几声,似是要将肺咳出来一般。 柳问眉也已经到了,旁的事他不插手,可温苼的病是他的重中之重,自然要插手管的,他走上前把一下温苼的脉,吩咐池壁一声,“把她扶好。”尔后,他沿着回廊退下,去给温苼熬药去了。 “姑娘的身子瞧着不太好,还折腾出这么多事来。”萧氏的口吻不太好,听起来像是在维护楚无念。 “正琅。” 温苼没理她,只叫了面前的人一声。 萧氏稍稍敛眸,朝后看,她拍了拍楚无念的手,柔声道:“别怕,这亲王府里有我老婆子在,就容不得有污蔑人的事出现。” “熏衣的事交给府上旁的下人去做便是,这是我院子里的丫鬟,你不该随意差遣。” 赵止洵走过去,面上亦是维护楚无念的。 这事,他午时在前厅里就叮嘱过她了,可她偏不听。 “我听说无念姑娘的熏衣手艺不错,这才想叫她过来帮忙,谁知道闹出这样的事来,不过一件衣裳,我本也不想计较,可那件衣裳,我十分看重。” 她眉目轻盼,看到落在圆凳上的衣裳,赵止洵顺着她的眸光往下看,这衣裳不就是一件她日常穿的吗?有何特殊之处? 池壁看不下去温苼这副伤心样,忙开口补充道:“那衣裳是姑娘当初初到江北时,与王爷结缘相识穿的衣裳,姑娘可是珍藏了好多年。” 这下,在场的人都一片了然。 赵止洵皱了皱眉头,“既是珍藏了好多年,就不该轻易拿出来才是,还让不相熟的人过来替你熏,温苼,你还是我当初相识的那个温苼吗?” 他就知道,她这回来长安城必定不会是简单地回来看看他,这一天之内,已经找了楚无念两次麻烦了。 该消停了。 他的眼里,带着警告的意味。 “正琅说的是,倒是我疏忽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没再纠缠。 楚无念紧紧扣着萧氏的椅背,‘什么叫好好珍藏?什么叫不相熟的人?’分明就是他冠冕堂皇与温苼旖旎的借口! “老夫人,奴婢带您回去。” 她是好心好意过来要帮温苼熏衣,到头来却顶了这么一个罪名,心里定是不好受的。 萧氏看了赵止洵一眼,从他们二人方才的对话来看,赵止洵似乎和温苼相识了许久,这其中牵扯了多少事她也不知晓,若是胡乱点评只怕会闹出笑话来,便将话都堵在了心口,点了点头,尔后才对赵止洵道:“洵儿,你也过来。” “是,母亲。” 赵止洵凝了温苼一眼,跟在她们二人身后,出了西院的门。 “那女子似乎与你相识很久了?此番回长安城来,莫不是想要讨个位份的?” 甭管她会不会算天命,知不知命数,女子的心思,萧氏还是能看出几分来。 “母亲多虑了,儿子与她无男女之情,这位份是不存在的。”赵止洵沉眸,这会是半句含糊的话都不会说的。 “你与她没有,可她对你必定不是没有,我看这个女子不简单,再留在府上,必定会闹出诸多事端来。” 她是希望赵止洵能早些开枝散叶的,可若是心机太深,心怀诡术之人,她是看不上的。 “她是儿子相交多年的好友,在府上暂住一段时日,乃人之常情,儿子不想牵扯出太多事端来。” 赵止洵却是没有让步,有温苼在府上,许多事他与她都好商量,况且,他确实是看重这位朋友的。 “既只是好友,还可以住在客栈里,区区一点客栈里的房钱,你堂堂一个洵亲王不会付不起吧?” 萧氏冷言冷语,自从姒儿的事发生后,她对来历不明的女子住在府上尤为反感,何况是温苼这种心机叵测的人,她是入不了眼的。 他没再多解释,低着头回了句,“恕儿子不能如母亲所愿。” 楚无念知道,每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便是谁都劝不住了,当即冷着眉道:“王爷真是怜惜温苼姑娘,连住客栈的苦都不想让她吃。” 闻言,赵止洵却是笑了笑,“自然,她身子病弱,回到长安城已然现出不适,若是去客栈,这身子难免又要折腾一番,我可不愿看到她痛苦的样子。” 他勾起眉眼,带了些许戏谑,不过还是看得出,有一大半是因为疼惜温苼。 “王爷有怜香惜玉之心,是再好不过了。” 楚无念死鸭子嘴硬,这回她是一点不满都不想表露出来,不想让这人看见闹了笑话,那岂不是遂了他的愿? “还行。” 他薄唇间挤出这两个字,话里透着餍足。 萧氏也听得出来这俩人是在怄气,她叮嘱楚无念一声,“往后她若是再叫你过去,你不搭理她便是了,你是洵儿身边的丫鬟,与府上的丫鬟不同,不是旁人可以随意差遣的。” 既然连萧氏都放话了,楚无念急忙点点头,昂首挺胸地打从赵止洵眼前经过,脸上没了方才顶替罪名的不满,这会脸上全是得意。 赵止洵当看不见似的,这人在自知欺人,往后还有她闹心的。 他偷偷笑了笑,一出到外面,便对着她道:“她叫你过去你便过去吗?以往爷可没见你这么听话。” “她是王爷放在心尖上的客人,奴婢可不敢怠慢,可不是她叫奴婢过去奴婢就会过去的。” 她走在前面,头都没回。 “很有自知之明。” 赵止洵满意地点点头。 楚无念咬着牙,心里暗骂他一句,温苼的忽然到来,让她没法子再跟他求宇文青云的事,况且这事才过去没多久,不宜再提。 心里正烦着呢,她忽然见到后门的小道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探头探脑的,急忙朝她走过去,“半双,怎么了?” 楚无念将她拉到一旁,小声问。 “小将军从二皇子手里接过的护卫军,不是块好啃的骨头,军中有人不服他的管制,与他起了冲突。” 半双沉着脸道。 “那受伤了吗?”楚无念急忙问。 “奴婢不知,人看着是无恙的。”半双摇了摇头,她是蹲守在宇文府外多日,才捕抓到的风声,想来是宇文青云不愿将这个消息放出来,怕城中传出于他不利的流言蜚语。 “既然人看着无恙,那想来伤应该不重,你再去宇文府外盯着,再过几日便是四皇子的生辰,我得找个机会见他。” 宇文青云留在长安城里,将这个忠武将军的位子坐得越稳,于他越是不利,她们得加快步伐了,她想先相认,之后的路再想法子。 “好。” 半双人没走,犹豫了下,才开口道:“小主,兴许宇文将军能帮我们。”这也是半双这两日才想到的。 “在没摸准他心思的情况下,我不想轻易信人。”楚无念攥紧衣袖,不知为什么,她总有一种预感,赵止洵将宇文青云留在长安中,没有他说的周文王忌惮宇文家的势力那么简单。 可现在棘手的是,他已经知道了宇文青云的身份,不知她留在这还能不能求下这个情。 “那奴婢先离开。” 听到前面传来的脚步声,半双没再耽搁,从暗处偷溜出去。 楚无念收好脸上的神情,回了麒麟院。 汴州的行宫里,苏锦瑟已经断断续续病了好几个月,周祁炎愁得面庞都消瘦了,这行宫里是有太医跟着随行的,原本是自己住在一间院子里,但因为苏锦瑟,现在几乎日日都在苏锦瑟的院子里住下了。 “还是旧疾。” 太医只把了一会的脉,便肯定道。 “可上回已经治好得差不多了啊。”周祁炎的脸上透着焦意,躺在软榻上的苏锦瑟脸色憔悴,眼窝子都现出来了,若非是靠着之前的几分风韵撑着,这会看着只怕是老了好几岁。 “苏妃自小在府中锦衣玉食,未经历过舟车劳顿,加之汴州的湿气重,湿气入体便很难完全消除,苏妃这是受了湿气之缠,要彻底根除,只怕是要换个地方修养才是。” 太医连叹两声气,他也没治过湿气这么重的人,这好了又复发的,只要是长期待在这,他也无能为力。 周祁炎愣了愣,他没想到自己将苏锦瑟连累得这么严重,若是她走了,他一个人待在这行宫还有什么意思? “殿下,妾身是不是要离开你了?”苏锦瑟朝他伸出手,眼角挂了泪珠,一脸不舍。 “不会的,本皇一定会想法子让你活下来。”周祁炎吻了一下她的手,裹在手里攥着。 苏锦瑟的泪珠还是落了下来,周祁炎已经是日落西山,还能有什么法子,她不过是个将死之人罢了。 “你信我。” 周祁炎哽咽着声,再宽慰她一声。 不愿让这人失落,她点了点头。 等将她安抚入睡,周祁炎才出了她的屋子,他来到周后屋中,朝她求助,“母后,瑟儿病重,我得送她离开,才能保下她的性命。” “那只能送她回长安,苏贤庆在长安中一定会将她照顾好。”周后没有阻挠他,回长安只最好的法子。 “可二弟他那儿,我是求不得的。” 他从周抚霖那儿抢了人过来,去求他那不是死路一条吗? “傻孩子,你整日将心思放在瑟儿身上,不知道朝堂上的天早就变了,周抚霖和令妃已经被押入了天牢,如今是周北宁在你父皇身旁最得宠。” 周后的话里,道尽无尽的唏嘘。 “四弟?怎么会?” 这变故出乎周祁炎的意料之外,他没想到一直默默无闻的周北宁,位子会提拔得这么快。 “没想到吧?连我都没想到。” 周后笑了笑,捻动手里的佛珠。 “他隐忍太久了。”周北宁和娴妃在后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以前周文王的眼里只有周祁炎,偶尔会看周抚霖一眼,可周北宁,他是一眼都不会看的。倒不是周北宁惹了事,只是他没有功绩,也不会自己想着去揽功绩,只守着娴妃,这在周文王看来,便是不思进取的表现,自然是不会将这个儿子放在眼里。 “如今他一朝得势,你能去求的只有他,我仔细想了想,当初在皇宫里,我们母子俩可没为难过他们娘俩,惹他们的是,都是令妃母子。” 周后仔细叮嘱他,明面上看着是为了苏锦瑟着想,可她打心眼里,就想将苏锦瑟送走了,不然周祁炎一门心思扑在她身上,他们如何反扑回长安? “好,儿臣这便回去传信给四弟。” 苏锦瑟的病拖不得,周祁炎不想耽误,这便撩了袍子,回房中给周北宁写信,恳求他派人来将苏锦瑟接回去医治。 周北宁在生辰前夕,收到了周祁炎的来信,他在信上说得如泣如诉,话里无不透着恳求之意,从字眼间都能看得出来,他十分在意苏锦瑟。 其实周北宁与周祁炎不熟,不过是明面上喊他一声大哥罢了,与苏锦瑟更是不熟,这个忙他委实没必要帮。 可当他将信封背面翻过来时,看到上面还落了一行小字,“爱妃已怀有身孕,这是大哥的第一个骨肉,有可能也会是最后一个,求四皇帮大哥这个忙。” 他从没见过周祁炎对谁这般掏心掏肺,也就这一个苏锦瑟,他拼了命都想留下来。 何况,她还怀了他的骨肉。 攥紧手里的信纸,他沉下眉目,去到了娴妃宫里,将周祁炎的信递了上去。 “救苏锦瑟?” 娴妃见到信上的内容,亦是怔了怔,“可是陛下说了,不许大殿下再踏入长安城半步,苏锦瑟是他的妃子,亦是如是。” “苏锦瑟不过是一介女流,又不是大哥回来,我想父皇他应该不会太过为难的吧?而且,她怀的也是皇室的龙嗣。” 周北宁不愿看一个无辜的生命就这么流失,明显是偏向要到周文王面前求情的。 “这事你还是与王爷好好商量的好。” 娴妃也拿不定主意,她也不想看到苏锦瑟怀中的骨肉白白流失,可这样一来便会后患无穷,她一个后宫妃子,在这种事上是做不得主意的。 “好。” 周北宁应声下来。 “不能答应他。” 岂料,他刚来到赵止洵的书房,给这人看完信,他便冷声回绝。 周北宁皱一皱眉头,“可苏锦瑟怀的是皇室的龙嗣。” “四皇子可曾想过,若是这个孩子生下来,得了陛下的宠爱,大殿下还会被困在汴州里吗?” 甭管苏锦瑟肚子里的是不是龙嗣,赵止洵都不会让苟延残喘之人有喘气的机会,因为他一旦能喘气,便会咬你个遍体鳞伤。 “可我不能...” 周北宁仍有犹豫。 “不能什么?不过是一个小生命,四皇子见过了这么多生离死别,还忍不了这一个?” 赵止洵脸色沉下来,话里带了喝斥。 周北宁就是太仁慈,这种仁慈,会被人随意拿捏,就像是抓住了他的命脉一般会让他轻易致命。 “王爷说的是...” 他脸色骇了骇,以前赵止洵是严厉,可不是眼前这般杀伐果决的样子。 这样让周北宁觉得冷血。 回到皇宫里,他坐立不安了许久,最后还是朝御书房走了去,这件事他不能当做没发生过,父皇之所以会提拔他,亦是觉得他会是个明君,会替百姓着想,如今他连自己的小侄子都护不了,还谈什么明君? “宁儿来了?” 周文王见到周北宁,脸上就挂了笑意,放下手里的文书,抬眸看着他。 “父皇,儿臣有一件事相求。” 周北宁低着头,拿出周祁炎的那封书信。 “何事?” 明日就是他的十七岁生辰了,周文王脸上的笑意更甚。 “这有封书信,儿臣想先请父皇过目。”他递上手里的书信,陆安急忙跑下去,拿了书信呈给周文王。 周文王乐呵呵地展开信,一见到信上的字他就拧起了眉头,待看完信间的内容,整张脸都冷了下去,“这个混账东西,今日的恶果都是他自己造下的,就让他自己食去!” 他反手一拍,将信封拍在案桌上,脸上怒意横生。 “父皇,您再看看信的背面。”周北宁看他一眼,小声提醒。 周文王眉头微抬,这才又低下头,看到信的背面上果真有一行小字,“苏锦瑟有孕了?” “正是,那是大哥的亲生骨肉,若是就这么没了,大嫂的身子必定也会受不住,日后大哥恐怕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留不下来了。” 周北宁的脸上蕴满惋惜之情,看得出来是真心实意想要替周祁炎求情的。他的这几个儿子中,也就周北宁能时常将兄弟之情挂在心里。 “若真的是这样,这人只能悄无声息从汴州接回来,不能将消息泄露出去。”否则,他的威严就不保了。 “儿臣明白。” 得了周文王的应允,周北宁脸上露出笑容来,立刻退了出去。 一到御书房外面,看到外面满片满片的红,他堵在心口上的气一下子畅通了,替周祁炎求下的这个情,他就当做自己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好了。 往后这小侄子生下来,必定会十分感激他。 他凝着殿宇之上随风飘扬的红布,笑了笑。 可赵止洵得到这个消息时,是第二日他身穿一身百鸟朝凤直裾朝服进宫之前,原本还一脸笑意的这人,在听秦天说完这个消息后,整个人的脸色黑了下去,冷笑道:“他当真是翅膀硬了。” “兴许是受了陛下抬爱,不愿再受王爷的压制了。”秦天沉眉,道出心中的担忧。 “四皇子不是这样的人,到底是太过稚嫩罢了。” 他没心思再好好装扮,等楚无念给他戴好腰间的佩玉,扯了楚无念的手往府外赶,一路窜上马车。 “为何要这么着急?” 楚无念被他抓得生疼,拧了拧眉。 “早些入宫,好让你早些见到以前服侍的主子,不是正合你的心意?”赵止洵冷着脸晒她。 楚无念心虚地别开脸。 可马车还没走,府里便又有人走了出来。    第七十九章:我是你皇姐! 温苼从府门口走了出来,脸色看起来比昨日好了不少,想来是柳问眉昨日给她煎的药生效了。 “正琅,你前两日方说要带我一道入宫,这便忘了?”她那一身月牙色丝袍上的玉竹,与往日一般栩栩如生,腰间上佩戴一条红色丝带,将她的脸色衬得几分红润。 “我有急事,我让雨堂给你另备一辆马车。” 匆匆吩咐一旁的雨堂一声,他放下淡蓝色丝绸车帘,将身上的一抹寒气隔绝在外边儿。 温苼愣了愣,他是有急事没错,可与她同坐一辆马车他都不愿意了吗? 楚无念见赵止洵拒绝得干脆,轻飘飘说一句,“王爷就不怕温姑娘伤心,没人照顾她,若是她在进宫的路上出了事,就麻烦了。” “坐我亲王府的马车,有谁敢为难她?”赵止洵瞪她一眼,没心思与她深究这些。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王爷这么放心。”她了然点点头,似是满不在意地道。 “倒是你,无缘无故地关心起温姑娘来,似乎不太正常?”赵止洵晒晒然,这人这副样子,明显不是闲来无事问问的。 “她是王爷的贵客,奴婢自然要多关心关心。”楚无念给他倒下一杯茶,话里一阵揶揄。 沉下眉头,赵止洵没再与她斗嘴,他还得赶着进宫去找周北宁,这件事此刻看起来不过是一件小事,可谁都不知道周祁炎和周后心里到底打了什么主意,汴州的行宫,他是不方便派人过去的。 楚无念也在想着一会去找宇文青云,马车晃动间,二人都不再言语,沉默的气氛将二人包裹起来。 入了宫后,在进章台殿之前,赵止洵让楚无念在宫内的一角等着,今日是周北宁的生辰,章台殿外面到处是宫女太监在进进出出,她一个外府的婢女站在那惹眼得很,可众人都在忙活着,也就没功夫注意到她。 赵止洵似乎是很放心将她放在外面,阔步便朝内殿走去,韩溪冷不丁看到冷面王爷从宫廊上走来,急忙将宫门外的宫女太监支走,上前迎着他入内。 “把门关上。” 赵止洵冷目,叮嘱他一句。 “是。” 韩溪将殿门关上,把热闹的气氛关在殿门之外。 “王爷有什么事吗?”周北宁也没料到他忽然过来,这会亦是一阵懵,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支走身边给他穿衣的宫女。 “四皇子改变了主意,为何不与本王说一声?”赵止洵站在他面前,他与他还要高一截,这会这么冷冰冰看着他,倒是有一种睥睨他的气势。 “王爷说的是苏锦瑟的事?” 周北宁能想到的,只有这个。 他摇头,“不,是不需要本王替你效力的事。” “我没不要你帮我效力啊,正是有了王爷的辅助,这才有了我今日的地位,我怎会是忘恩负义的人?” 他说得周北宁云里雾里的,并不知晓他自己做下的主意,会让赵止洵这么生气。 “可是四皇子一意孤行,要本王这臣子还有何用?”他苦笑。 “苏锦瑟怀了大哥的孩子,我无法袖手旁观。”周北宁亦是很为难,他件事他思量了许久,最后还是做了相帮的决定。 “四皇子这么心慈手软,当心日后被人反咬一口。”赵止洵的暗示已经十分明显。 周北宁转过身子,将手扶在屏风之上,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楚无念只在角落里站了一会,便偷偷溜走了,她在路上随便问了个小宫女,便知道周北宁的生辰是在宣武殿中办的。 绿珠受娴妃的嘱咐,拿了佩玉过来章台殿给周北宁,路过宫道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从眼前晃过,她敛了敛眉,小声嘀咕道:“怎么是她?” 她倒是没多想,赵止洵今日也会来宫里,她会入宫也实属正常。 楚无念才从后宫中出来,迎头便撞上了宇文青云和宇文池落,宇文池落在四处打量宫里的景色,没注意到她,倒是宇文青云,大老远的便见到那抹灰白色的衣衫,楚无念一个侧身,急色匆匆朝右边的花园小道走。 形迹可疑。 宇文青云对着宇文池落道:“落落,我有点事要过去处理,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便回来。” “好。” 宇文池落对这里的一切都稀奇得很,自然也不黏着宇文青云了,任由她去,她跑到一旁的玉石围栏边上,逗鱼去了。 “我跟你还真是有缘,到哪都能碰见你!” 宇文青云一个疾步上前,上一次在北界城中,他与这人交手被她逃脱,他还记在心上! “长朝,我是你皇姐!” 楚无念蹙眉开口,眼里闪烁着光,透着激动和喜悦。 “你说什么?” 宇文青云一下子怔住,手掌心要使出来的力凝聚在掌心里,差点要打到前面这人的身上。 “我是你皇姐,魏长念!”楚无念再次重申一声,眼里的激动更甚,心口此起彼伏着,就差哭出声来了。 宇文青云往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过了一会,他了然地笑了笑,“你是赵止洵身边的婢女,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吗?我也只有一个身份,便是宇文将军的长子宇文青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魏长朝!” 从小到大,宇文长策都告诉他,让他隐瞒好自己的身份,否则会闹出许多事来,他也一直谨记于心。 楚无念轻笑出声来,“很好,宇文将军能将你带成这样,皇姐深感欣慰。”末了,她才继续道:“可我也确实是你的皇姐,婉妃,是我们的生母。宫闱之乱那晚,我与你和翁婆婆半双从出云宫里逃出来,后来我们在半路上分头跑,从此以后,我便与你走散了。不知,你可还记得?” “你,你当真是我皇姐?” 连着盯着眼前的人有一刻钟的功夫,宇文青云才敢开口问她。 “嗯!翁婆婆没能带着我逃出宫,我被赤羽卫抓到,关入了掖幽庭中。”楚无念靠近他,朝他伸出手,想要抚上他的脸颊。 “那你怎会在赵止洵身边待着?”宇文青云没有躲开,亦是没有后退,任由她抚着自己的脸,盯着眼前的人看久了,他才发现自己的眉宇间有她的影子。 “这事说来话长,等日后有空,我会一五一十于你说清楚,现在最要紧的是你的境况,这忠武将军的头衔,会把你困在长安城里。” 楚无念的脸上蕴满了担忧。 “我知道,可圣命难违,我只能先答应下来。”想起赵止洵的话,宇文青云又开口道:“不过,陛下之所以会让我当上这忠武将军,跟赵止洵脱不了干系。” 楚无念待在亲王府里,赵止洵又与他当上忠武将军一事有关,不免让宇文青云心里生疑。 “你是怀疑赵止洵知道了你的身份?”楚无念眼睛通透,看得出来这人心里想要说的话。 宇文青云一直怀疑的是周文王父子,可他这段时日也想了许多,看周文王和周北宁那副和善的样子,尤其是周北宁,还帮着他平定护卫军,让他之前下的定论有了动摇。 “我也不敢确定,如今我回长安城遇刺一案还在他手上,我倒要看看,到那时他是不是真的要找周祁炎来当替死鬼。” 宇文青云沉着眉目,眼中闪烁审读的意味。 他这一番话,让楚无念的心往下沉了沉,那人难不成真的知道了宇文青云的身份?可若是他知道宇文青云的身份,那岂不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可他的所作所为,没让楚无念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他,应该不会吧? 她在心里打了个疑惑,不会朝宇文青云说的那个方向去下定论。 “我该回去了,落落还在玉湖边等我。”宇文池落找不到他,他怕她找过来,若是让她知道这件事,那麻烦就大了。 “好。” 楚无念看一眼时辰,她也该回章台殿了。周北宁是今日的主角,不会在章台殿里装扮太久,他要早些到宣武殿中去。 看着宇文青云从远处的小道尽头消失,楚无念才转身离开。 一回到章台殿里,那可不得了,赵止洵正黑着一张脸,一个个抓着眼前来往的宫女太监问她的下落,她急忙跑上去,低着头认错,“王爷,奴婢知错了,不该随意离开。” “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赵止洵沉眸,一副很生气的模样。 “奴婢下次不敢了。”她将头低得更低一些,除了诚恳认错,想不出别的好招来。 “还敢有下次!” 他斥了一声,撩起袍子往外走。 楚无念一个激灵,急忙跟上。 这下,后宫里一半的宫女太监都知道赵止洵身边的这个婢女对他有多重要了,纷纷朝楚无念投来艳羡的目光。 顶着这一大片火热朝天的炙热光,楚无念脚步维艰跟在这人的身后,只觉得不自在得很。 这人也是,找不到她派个人去找就行了,搞出这么大动静来作甚?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和自己的贴身婢女有点什么? 楚无念的心里,早就叨咕了不下一百遍。 只盼宫里不要传出什么流言蜚语的才好,他一个洵亲王可以置身事外,可外人会把过错全都扔到她身上,会说是他勾引了高高在上的洵亲王,否则他怎会对一个小丫鬟感兴趣? 正想得入迷呢,就被前面走着的人斥了一句,“打起精神来,一会别给爷丢脸!” “是——”她一个趔趄,急忙挺直身子,双手交叠着恭顺跟在他身后。 瞧这副凶巴巴的样子,只怕是外人想怀疑他们二人有私情都难,这下她才稍稍放心了。 进了宣武殿,温苼已经到了,她的身边围着一个人,宋承誉。 “这位姑娘怎么之前没见过?” 他一脸讨好地看着面如冰山的温苼。 见到赵止洵进来,温苼才笑着开口,“这个你还得问王爷。”温柔的目光里,只有赵止洵一人。 难怪是坐在赵止洵位子旁边的,果然是相识,宋承誉不由得露出一丝艳羡的眸色来,“正琅,这女子是何人,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起过?” 他很狗腿地朝赵止洵看来。 “一个深交的好友,常年都在江北住着,前两日方才回长安,在我府上住着,你若是想找她,可以到我府上来,不过她可不会唱曲。” 赵止洵淡淡然地道,尔后撩起袍子坐到位子上。 “不会唱曲没关系,能喝茶就行了。”宋承誉一脸笑意地看着温苼,这女子除了看起来柔弱一些,其他的,皆一尘不染的,似是天上的仙女一般。 好生让他入迷。 “看来以后你不用常跑去鹤鸣楼了。”赵止洵也怕温苼在他府上待得闷,关键是怕她再找楚无念的麻烦,宋承誉会的乐子多,他能时常来府上,定能消去这人大半的心神。 “正琅这是把我拱手让出去了?” 温苼攥着手,脸上挂着笑意,心里却滴了水。 这算什么回事? 她不是任由人让来让去的玩具。 “不是让,是给你找乐子。”这人沉着地回,伸手拿起楚无念倒下的茶水,仰头喝下一口。 温苼将嘴角边上的笑意收回去,没有流露出不悦的神情来。 察觉到仙女的气息冷了下来,宋承誉没敢再吭声了,爬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宇文青云跟在赵止洵身后进殿,走到自己的位子前坐下,眸光朝楚无念这边看来时,裹了一层温情。 “哥哥,这个是什么?” 没吃过宫里美食的宇文池落,看着桌上摆着的糕点,一个又一个的问宇文青云,乐此不疲。 “金丝手卷。” 宇文青云从善如流地答着。 这小姑娘心里一顿好奇,没等周文王入殿就偷偷抓起一块往嘴里塞。 宇文青云急忙制止她,“这可不是在北界,你要按着规矩来,免得被人看到,拉你下去挨棍子。” “我知道啦!” 一边嚼着嘴里金丝手卷,宇文池落一边打发他。 只可惜,周文王没入殿,她只能眼巴巴看着眼前的金丝手卷,一块也没敢动,“这陛下怎么还不来啊?” 她心里直嘀咕。 可宇文青云的心思,一直没放在她身上,只看着对面的赵止洵和楚无念,忽然,他又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温苼? 她与赵止洵相熟? 宇文青云的心里满是疑惑,可席上的人太多,他不好表露出旁的情绪来,只能端直身子坐着。 温苼早已将宇文青云和楚无念之间的眼神流动看在眼里,瞧着这个样子,他们似乎是知道了彼此的身份。 她没看赵止洵,心里憋闷得厉害,还是周北宁身着一身喜庆的红色锦袍进来,与席间的臣子寒暄一番之后,才来到她面前替她打破沉默的尴尬。 “温姑娘能来真是太好了,一会我定向你敬上一杯酒!”周北宁的脸上,满是兴奋的笑,见到温苼他真是乐开了花。 “温姑娘不能喝酒。” 赵止洵在一旁提醒一句。 温苼偏不听他的,急忙就朝周北宁道:“今日是四皇子的生辰,民女不会扫了您的兴,喝上一杯没事的。” 这话,明显是拿来回驳赵止洵的。 周北宁的脸上一阵为难,“这...”不知该听谁的。 见状,赵止洵的脸色拉下来,没再搭理她的事了。等回了府里,难受的也是她自个儿。 “对啊,温姑娘说的对,四皇子您就放心吧。”宋承誉又冒出头来,帮温苼化解尴尬的气氛。 “嗯。” 惹了赵止洵一回,周北宁这会也不好再招惹他,含糊着应下之后赶忙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温姑娘是王爷的好友吗?” 宇文青云侧过头,朝刚刚落座的周北宁问。 “正是,如今正在亲王府上住着呢。”宇文青云见过温苼,这会问几句她的事也不足为奇,周北宁没放在心上。 那这么看来,周北宁是赵止洵要扶持的人,还叫了温苼在江北帮他的忙。 宇文青云心里的谜底,渐渐拨云见日。 待席上的臣子都落定,周文王才从殿外走进来,娴妃搀扶着他,身后跟了陆安等人。 自从上次的事之后,周文王的身子恢复了不少,可人看起来还是老和很多,平日里走路都要人搀扶着。 众臣子们急忙站起身子迎接他,等他落座到龙椅上,他们才敢坐回位子上。见底下的臣子们一个个都红光满面的,周文王好不高兴,举起觥筹就朝他们敬酒,“众爱卿尽情喝。” “谢陛下。” 底下一片附和,丝竹声和琴乐声一同响了起来,舞姬们纷纷入了殿内,翩翩起舞。 宇文池落见周文王坐下,急忙就夹起一块金丝手卷放入嘴里,一脸的满足感。也就是这会放松下来,她才看到对面的楚无念和温苼,还有那个一脸绝色的男子,上次在将军府里碰到过。 “哥哥哥哥,上次出现在将军府里的人,还有那个姑娘!”宇文池落口齿不清地摇着他的手臂。 “我早就看到了,你慢慢吃,别噎着。”宇文青云贴心地将茶水挪到她眼前,脸色淡淡道。 她心虚地咽下嘴里的东西,才知道自己发现晚了。 酒过三巡,周文王才朝周北宁敬酒,臣子们皆停下手里的筷子,朝主位上的人看去,“宁儿,此番你护卫江北有功,趁着今日是你的生辰,朕赐你五珠亲王之位,你可不要辜负朕的期盼。” 话落,陆安拿着已经端着添了珠子的头冠朝周北宁走去。 周北宁急忙应承下来,“谢父皇!”父子二人俱饮光杯中的酒,席间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看向周北宁的眸光更显尊崇。 他站着戴上头冠,腰间的佩玉闪着亮光,绿珠嘴角漾开笑意,看到娴妃送给周北宁的佩玉,她别过脸看向楚无念,她正毕恭毕敬给赵止洵倒茶,是跟着赵止洵进来的,这倒也没什么稀奇了。 敬完周北宁,看着他将头冠戴下,周文王这才朝宇文青云敬酒,“忠武将军刚接过官职,管制护卫军便有模有样,朕敬你一杯。” 这是他给宇文青云的鼓励,想要告诉他,周家皇室是十分看着宇文家的,也敬重他们。 宇文青云急忙举着酒杯站起来,回一句,“谢陛下。”接着,喝下杯中的酒。 这话是不会骗人的,宇文青云捏紧手里的酒杯,坐了回去。 “哥哥,你可别喝醉了。” 宇文池落嘴里塞着东西,仍不忘叮嘱他一声。 “我知道。” 他回过头,揉了揉她的头。 她朝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可见到对面的温苼时,她又怔了怔,那个怪老头该不会也进宫来了吧?她盯着宇文青云的手臂看了一会,他上次给的药还真管用,宇文青云用了不到三日,这伤口便全都好了。 沉眉片刻,她起身悄悄出了宣武殿,还没在宫里晃悠多久,就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小徒弟,你可是在找我?” 柳问眉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我还没拜你为师呢!”宇文池落回过头来,瞪他一眼。 “你都出来找为师了,早晚都是要拜我为师的,我早点称你为小徒弟有什么错?” 他据理力争。 知道他无赖,宇文池落也没再多嘴,只打量着他问,“你为何想要收我为徒?” “因为你够大胆。” 什么事都敢没头没脑的做,虽然是欠了点脑子,不过柳问眉自信他可以慢慢教。 “就这个?” 宇文池落不信。 她自小没碰到什么坏人,倒不是她幸运,而是她知道是宇文长策和宇文青云将她保护得太好了,才让她免遭那些坏人的毒害。 “你一个小黄毛丫头,敢拿着个毒蝎子在身上四处跑,单凭你这份勇气,就是很多闺房女子都没有的。” 柳问眉兴致盎然地道。 宇文池落歪头想了想,确实也是,很多闺房女子都是柔柔弱弱的,一点烈性也没有,不好玩。 “那好,我答应拜你为师,但你要答应要好好教我医术,不能耍赖!”宇文池落警告他。 “一言为定。” 轻松应下,柳问眉从宫落里消失。 四周看了看,宇文池落才安心回了宣武殿,可一踏入宣武殿的门,她就愣在了门口。    第八十章:一厢情愿 不知在她偷溜出去的这半个时辰里出了什么事,那些原本在席间上起舞的舞姬,一个个围在宇文青云面前,朝他灌酒,他本就不是善喝酒的人,这会不知喝了多少杯,整个人面色通红的,那些舞姬还拼命朝前递,跟谁少递谁就没小费了似的。 “你们干什么?起开!” 宇文池落冲上前,将她们一个个拉开,她们手里举着觥筹,在宇文青云面前讪讪站着,都不敢看向宇文池落,她正叉腰瞪目呢! “是不是你出的主意?!” 她转过身子,瞪向赵止洵。 这人不急不缓将一块糕点递入嘴里,慢慢咀嚼,姿态优雅得像是当面前对他横眉叉腰的人不存在。 “我与忠武将军一同对诗,谁输了这些舞姬们便要上前去敬酒,每人三杯,席间的大人们都能作证的。” 他镇定自若地道。 宇文池落一拧眉,扫向席间上的臣子,眉宇间透着微愠,他们皆点了点头,“方才忠武将军没对上王爷的诗,是理应要罚酒的。” 周文王面色苍老,看着底下的年轻人闹,脸上非但是一丝龙颜大怒的迹象都寻不到,还乐呵呵的。 “落落。” 身后传来宇文青云的叫唤,宇文池落才转过身子跑过去,蹲下身子搀着他,“哥哥。” “不过是几杯酒而已,我能熬得过去的。”宇文青云宽慰她道。 顶多是回去吐一吐,不是什么大事,可他若是没受完这个惩罚,才丢脸,他不想让别人说宇文长策的长子连几杯酒都喝不了。 “落落来帮你喝!”他都喝得眼睛发红了,宇文池落心里担心,忙夺过歌姬手里的觥筹,被宇文青云拦了下来,“我自己来就行。” 下一刻,手里一空,觥筹被他夺了过去,仰头一饮而尽。 直到歌姬们朝他敬完酒,才一一退散去,宇文池落侧过头瞪赵止洵一眼,宇文青云只会舞舞红缨长枪,哪会对什么诗,这人莫不是故意想要给宇文青云难堪的? 赵止洵无视她的瞪眼,仿若这件事无他无关。 酒席一结束,宇文池落急忙扶着宇文青云出宣武殿,经过赵止洵身边时,她朝趾高气昂道:“让开!” 人横冲直撞的,朝赵止洵撞过去,手肘碰到他时,将柳问眉送给她的毒蝎子放到赵止洵身上,眉头扬起从他身边离开。 赵止洵勾起唇角,对着面前怒气冲冲往前走的宇文池落道:“宇文小姐,你哥哥身上有只毒蝎子。” 宇文池落和楚无念皆是一僵,她立刻敛紧眉头往他背后看,方才还在赵止洵身上的毒蝎子,此刻已经爬到了宇文青云身上。 她急忙用手往他身上一拍,将毒蝎子一掌拍到地上。 这人不好惹。 咬咬牙,她赶紧扶着宇文青云离开,不再在他面前逗留。 楚无念双手攥着袖口,心里满是怨恨,这人与谁作对不好,为何偏要跟宇文青云作对?! “正琅,你何苦要为难一个小姑娘?”温苼从后面走上前,轻声问责他。 “这样才能让她长记性。” 赵止洵轻哼,携着楚无念上马车。 池壁扶着温苼站在下面,眼里闪着怒意,可又不敢多言,只能气呼呼对着温苼道:“姑娘,咱们也赶紧上马车回去吧,夜深了会很凉。” 她正想点头,宋承誉跑了上来,气喘吁吁地问,“温苼姑娘,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生辰宴上,宇文池落没有找他的麻烦,他心里正高兴得很,此刻见到温苼,更想跟她多待一会儿,眼睛都挪不动道了。 “不必了,我跟在王爷身后回府,没事的。”温苼婉言拒绝。 “也好,那改日我再到亲王府里去看你。” 他笑嘻嘻的。 温苼扬了扬眉眼,便上了马车,消失在夜幕中。 “温姑娘是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人的?” 沈微之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在他身侧揶揄他一句。 “不试过怎么知道?”宋承誉什么样的女子没征服过,除了宇文池落和林初音那样的,不过他自认为自己不喜欢她们那一类的,所以不愿意在她们身上花时日,这才没征服下来的。 可像温苼这样柔柔弱弱的,他就喜欢了,而且保准能征服下来。 “你没看到,她看向正琅的眼神里都带着光吗?”沈微之好意提醒他。 “没有啊。” 宋承誉摇了摇头。 “也就你没看出来了,还自诩自己玩过了那么多女子。”那么明显的眼神,这人居然看不出来,沈微之无话可说。 “说到这个,那林初音看着你的眼神里也没带光啊,你不也一直围着她转吗?” 宋承誉心里嘀咕,嘴里也嘀咕出来。 “谁说没有。” 沈微之一脸晒然,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把他一个人晾在下面。 “什么?你是说她也喜欢上你了?”宋承誉许久没见到林初音了,压根就不知道沈微之与她还有往来,这会一捕抓到点风声,他就往上蹿,抓着沈微之的车辕不松手,侍从无奈,只得让他上来。 进了车厢,他就拉着沈微之道:“你说句话啊。” 马车行驶在明亮的宫道上,长长的宫道上除了车轮滚动声,就是沈微之的不停询问声。 娴妃将周文王伺候着歇下后,让绿珠到章台殿里,将周北宁叫到椒华宫来。 周北宁出现在她面前时,夜已经大深,他走过来都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见到娴妃坐在长椅上等他,顿时将快到嘴边的哈欠声压了回去,“母妃,您找儿臣。” 他走上前,恭顺站着。 “坐吧。” 知晓他今日也累坏了,娴妃没让他站着。 他微微颔首,坐到她面前。 “王爷今日到章台殿里去找你了?”这是绿珠送完佩玉回来,跟她提起的,说她一到那里,便见到王爷在四皇子的内殿里,吵得正凶,她急忙退到宫廊下候着,过了好一会王爷才从内殿里出来。 “是。” 周北宁也想起今日绿珠去了章台殿一趟。 “苏锦瑟的事,他是不是不允你去跟你父皇开口求情?”娴妃低下头,仔细看他。 “嗯。” 这件事,周北宁不想再过多言语,赵止洵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但没发容忍他这么做,他心里正沮丧着,就算是生辰宴上的气氛再喜庆,大臣们再寒暄,那抵不过赵止洵对他的肯定。 “王爷不允你那么做自有他的道理,可你执意一意孤行,说明你有你自己的想法,只要不是伤害臣子百姓的事,母妃都不会怪罪你,可这回母妃觉着,你也应该听王爷的才是。” 周祁炎倒是不足为患,可周后不是好对付的人,就怕他们日后反咬一口,周北宁尚且稚嫩,斗不过他们母子二人。 “儿臣知道,您和王爷都是怕我这么做,日后会给大哥残害我的可乘之机,可只要儿臣从此刻开始小心提防,一定会没事的。”周北宁信誓旦旦地道。 看着他这副眼神坚毅的样子,娴妃才点点头,“那好,母妃信你。” 兴许,她是该信自己的儿子一次,而不是每一次都让赵止洵下决定,这样会磨掉周北宁的信心。 “儿臣谢母妃。” 周北宁朝她鞠身。 “你也长大了,日后遇事要更成熟,王爷只能帮得了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娴妃苦口婆心叮嘱他。 “是。” 周北宁再次应下,这下才从椒华宫离开。 回亲王府的一路上,楚无念一句话也没说,这人在生辰宴上故意为难宇文青云,她心里还气着呢! “看不惯我欺负你以前的主子?”这人帮他脱下外袍上,赵止洵睨了她一眼,轻晒道。 “王爷觉得很有趣?” 楚无念也不憋着了,这会将手里的外袍往屏风上一搁,凌厉的眼神朝他看过去,脸高高昂着。 “看别人被灌酒,是挺有趣的。”赵止洵眉头微挑,毫不掩饰地点点头。 “那若是我看到王爷被人灌酒,兴许也会觉得很有趣。”楚无念横着眉,瞪他。 赵止洵朝她躬下身子,眉眼淡笑道:“可惜你看不到了。”在这朝堂之上,有谁敢灌他的酒。 顿了顿,他又说道:“不过,宇文青云那是愿赌服输,爷可没欺负他。”他一脸的理所当然。 “你是能文能武的洵亲王,忠武将军就会耍耍枪,会对什么诗?您这还不是欺负他?” 楚无念一脸鄙夷,这人说得未免太过冠冕堂皇。 “那...” 赵止洵正欲回他,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而,就听见池壁对着雨堂道:“我家姑娘在席间上喝了一杯酒,回来后就发了高烧,奴婢想请王爷过去看看。” “王爷已经...” 雨堂刚开口,话还没说完,身后的屋门就被人打开了,“柳问眉去看过了吗?”赵止洵身上已经传了外袍,衣冠齐整地站在门口。 “柳行医已经过去了,正给我家姑娘煎药,姑娘一直闹着要见您...”池壁退到石阶下,毕恭毕敬回话。 赵止洵稍稍点头,抬脚阔步离开。 楚无念站在屋子里,看着那人着一身乌檀色袍子,融入夜色中,她的身前,还残留着他方才穿上外袍时的焦意。 温苼躺在床榻上,脸色被烧得通红,意志好像不清醒,嘴里总发着呓语,池壁将水盆端上来,抹着泪离开了。 赵止洵将毛巾沾水拧干,敷到她的额头上。 手刚触碰到她的额头,就被她给攥到手里,嘴里轻声道:“正琅,你总算是来看我了,在江北的日子里,我每一日每一夜都盼望你能早些来看我,每年与你待在一起的时光,是我最快乐的日子,你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她睁着眼,眼眸里蒙着雾气,眼神似是没对上焦,可双瞳里是真真切切倒映着他的身影的。 “你一喝酒就会发烧,每发一次烧都要到鬼门关外走一遭,以后别再喝了。”她发高烧身子会变得有多严重,赵止洵不是没经历过,这会他并没为温苼说出口的这番话感到惊讶,只是害怕她这回的鬼门关熬不过去。 “可是我想喝,回来的这段日子,你对我总是忽冷忽热的,我知道你喜欢楚无念,可我就是抑制不住的生气,这股气已经在我的心口上藏了很久了,你知道吗?” 她的脸上蕴满痛苦,拉着他的手贴到自己的心口上,他手掌心间散发出来的暖意让她的情绪稍稍稳定一些,看着他的眸光里也带了温度。 “温苼,别这样。” 赵止洵将手抽回来,将她的手放入被褥中。 “是不是我不说你就当做看不到,可我从遇到你的第一年起,你的模样就印刻在我的脑海里了,怎么挥都挥不去。后来温家一家惨遭灭门,得知是你将我救出来时我有多高兴,就是因为你,这么多年我才活了下来。” 温苼说得动情,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炙热滚烫。 “那都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赵止洵将没能敷到她额头上的毛巾放入温水盆中,再次沾湿拧干。 再回过头来时,脸上依旧是一丝变化也没有,这张绝美的皮囊里,好像没有喜怒哀乐。 “可你怎么就喜欢上楚无念了呢?” 温苼手里有乾坤盘,她知道赵止洵会喜欢上身边的一个丫鬟,但那时候她不知道会是楚无念,更不知道他喜欢她什么。 “她与别的女子不一样。” 他方才还一脸淡然的皮囊,生出几分笑意来,眼中闪烁着光,就如天边上的月色一样迷人。 果然是喜欢她啊。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温苼自嘲地笑了两声,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问这个问题。 “她虽被关押在掖幽庭中多年,可并没有同别的女奴一般懦弱认命,也从不会踩着别人的尸首往上爬。” 她干净,纯粹。 是赵止洵身上没有的,但曾是他渴求的。 以至于到后来,就算是楚无念在他面前撒谎,装傻充愣,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因为这人心里没恶意,都是为了别人好。 “仅仅是因为这些吗?” 温苼的眼角,又滑下两行泪水。 “对。” 赵止洵将汗巾敷到她额头上。 这会,柳问眉也熬好了药从外面走进来,一靠近床前,就察觉到了这二人之间散发出来的诡异的气氛,他低眼一看,床上的人正抹着眼泪,他当做看不见似的数落道:“再这么下去我可治不了了啊,叫你不要喝酒不要喝酒,一喝酒这半条命就没了你偏不听!” 赵止洵站起身子,背对着柳问眉道:“你好好喂她喝药。” 见他没有要顺着自己的意思数落温苼的意思,柳问眉急忙将他叫住,“王爷,您好歹...” “少骂点,不然我让你连徒弟都收不成。” 说完,赵止洵抬步走到外面。 柳问眉急忙噤声,用手捂住嘴巴,他压根不知道赵止洵如何得知他收了宇文池落为徒的,难不成他那胆大包天的徒弟还没入门,就已经给他惹出麻烦来了? “爷,要不要回去?” 雨堂一直在门口守着,这会见到他出来,急忙问道。 “你在这守着,她烧退了就回来知会我一声。”赵止洵凝一眼漆黑的夜色,叮嘱完雨堂,从回廊下离开。 雨堂低着头,直到这人走远才抬起头来。 他回到屋子里时,见那人将他的佩玉挂到屏风上放好,屋子里已经没了她的踪影,他刚走到窗前朝偏房看去,里面的灯便熄灭了。 看来是还在生气他在宴席上给宇文青云难堪,可谁叫她一直在寻着机会注意宇文青云,他给宇文青云找了一个大麻烦,她不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他了吗? 好心当做驴肝肺。 眉头一撇,赵止洵躺到床上,落下帘子。 “希望长朝没事。” 楚无念躺在软榻上,自言自语着,今晚宇文青云离开时一副晕乎乎的样子,让她好生心疼。 宇文池落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宇文青云带回宇文府,一到府门口,她就急忙叫来下人帮忙,将宇文青云抬到府里,他已经醉得晕乎乎的了。 “去打盆热水过来。” 把他抬到床上后,宇文池落吩咐身旁的下人。 “是。” 下人急忙奔了出去。 “我说要替你喝,你不愿意,这回知道难受了吧?”瞧他一脸痛苦的样子,宇文池落将手托着脸腮,靠在床边上仔细打量他。 刚说完,宇文青云就睁开眼睛,捂着心口往下吐,宇文池落急忙将一旁的盆子递上去,等他吐干净了才拿走。 她拧了拧眉,用丝帕擦去他嘴角的残留物。 “皇姐,皇姐...” 宇文青云醉得不省人事,嘴里还念着呓语,宇文池落靠近听又听不不清楚,只能任由他一遍遍地叫唤着“皇姐,皇姐...” 以前小的时候,只要他一难受,最先跑来照顾他的人就是魏长念,之后才是母妃,所以魏长朝喜欢了一难受就钻到魏长念的怀里的,嘴里痛苦地叫唤着,“皇姐,长朝难受...” 每当这个时候,魏长念就会拍着他的后背问,“哪里难受?” 尔后,摸一摸他的额头,再摸一摸自己的额头。 在北界边陲时,魏长朝不止一次的梦到过魏长念,今日在皇宫里听到楚无念说她是他的皇姐时,他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差点就要叫出声来。 消失了这么多年的人,忽然间又出现在他面前,他真的有一种梦境成真的感觉。 下人将热水端了进来,宇文池落忍着滚烫,将毛巾拧干替他擦脸,认认真真地来回擦了好几遍。 这下,他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 帮宇文青云清洗完,宇文池落正想趴在他床头边上睡下,耳根子突然被人拧了起来,疼得她想一阵叫唤,看到床上躺着酣睡的人,愣是硬生生忍了回去,抬手就朝身侧的人劈去,力道强劲,刮起一阵风。 “是为师!” 柳问眉避开她徒手劈过来的招式,朝她叫嚷一声。 “怎么是你?” 看清来人,宇文池落才住手,转而揉了揉被他拧疼的耳朵,话里可是一丝客气也没有。 还从没人敢这么拧她耳朵呢! “为师可告诉你,亲王府里的那位王爷你可不能惹,若是你惹了他,为师我就遭殃了!” 柳问眉咬牙切齿地叮嘱她。 “谁叫他先欺负我哥哥的,若不是他动手在先,我才不想招惹他呢!”说起这个,宇文池落还恨得牙痒痒的,她不知道赵止洵在朝堂上的位份有多高,可只要是敢欺负宇文青云,她就决不饶恕! “你哥哥怎么了?他不就是喝醉了酒而已?”柳问眉一边教训她,一边拿出一粒药丸递给她,“拿给他服下,保准他明早醒来精神烁烁,全然没有前一日醉酒的痛苦。” “谢了。” 宇文池落咧开嘴,将药丸抓到手里。 柳问眉冷下眉头来,“没大没小!” “谢师父。” 这下,宇文池落才低眉顺眼地柔声开口,毕竟这人帮了她两回,她心里是感激他的。 “去吧。” 柳问眉捋捋长须,这才将她遣走。 宇文池落抬起眉眼,急忙跑回屋子里,把手里的药丸拿给宇文青云服下。 第二日,周北宁派去汴州的人悄悄出了长安城,赵止洵将秦天叫来,让他派人跟着。 他不能动手,只能时刻留意苏锦瑟的动静。 苏锦瑟不知道自己会被送回长安城,只一日日的依偎在周祁炎怀中睡过去,她喝了药之后就会嗜睡。 太医说让她多歇息,嗜睡也算是能让她好好歇息了。 “殿下,若是瑟儿死了,您会不会娶别的妃子?”这一日,不知怎的,她在他怀里躺了许久,眼皮子都没合上。 “胡说什么呢?你不会死的。” 周祁炎抚着她的脸,低下头凝视她。 “臣妾的身子臣妾自己清楚,可臣妾倒是希望臣妾死后,您能再娶个妃子,留下殿下的血脉。” 她微微启唇,眼里带了憧憬。 他心头上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闷疼一会才开口回她,“本皇不会娶别的女子,有你这一个妃子就够了。” 苏锦瑟还想再劝他,殿内有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朝周祁炎禀报道:“殿下,来接苏妃回长安城的人到了。” 霎时间,苏锦瑟抓紧他的锦袍。    第八十一章:不干了 “我不回去。” 苏锦瑟紧紧抓着周祁炎的衣袖,她与他来到汴州城那一刻起,就已经下定决心,以后这个男人在哪她就在哪。 即使长安城里有苏贤庆和吴氏在等着,可嫁给周祁炎之后,他一心一意为她,真的将她捧在手心里,她便放下警惕,将自己全身心交给了他。 来行宫住了多少日,她就病了多少日,这日日夜夜里,都是周祁炎在照顾她,他的脸都瘦了一圈了,这些她都看在眼里,这个男人就是她的救命草,让她离开一刻都不行。 “殿下,瑟儿不回去!” 苏锦瑟哭着,攥着他衣袖的手更紧了。 长安城让她恐惧,她回去了兴许就活不下去了,也看不到他了。 “瑟儿,你听我说。”周祁炎将她的手裹进手掌心里,柔声地贴着她耳边道:“我给四弟写了信,你回长安城养病的这段日子里,他会派人好好照顾你,这回派来汴州接你的人,便是他派来的。他为人和善,不会欺负你的,我也已经叮嘱过他了。” “可是瑟儿不想离开您。” 苏锦瑟哽咽着声,贴在他身上,不肯挪动半分。此刻她的心里除了周祁炎,装不下别的事。 “乖,只要你乖乖把病养好,就能回来陪我了,到时候就不用担心自己会离开我了,我们再长相厮守。” 周祁炎摸了摸她的头,语气里卷着动人的涟漪。 “那您要在这等着瑟儿,瑟儿一定会早日回来。”过了许久,苏锦瑟才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泪光闪闪望着他,眼里蕴满了不舍。 “嗯,我带你出去。” 周祁炎亲自拿起她的外袍,替她穿上,之后才抱着她出内殿的门。 台阶之下,有一个宫女在下面候着,她福着身子道:“殿下,苏妃,奴婢名叫湘儿,是娘娘身边派来的,她让奴婢跟着苏妃回长安城,好在她身侧照料。” 周祁炎打量她一番,有印象曾在周后的身边见到过她,这才稍稍点头,“母后想得周到,日后就让湘儿跟在你身侧照料着。” “嗯。” 苏锦瑟点了点头。 湘儿行礼后,跟在他们二人身后走了出去。 周北宁派来的人不多,此事不宜虚张声势周祁炎知道,可他心里不放心,派了行宫的护卫跟着,吩咐他们到了长安境地再止步。 苏锦瑟坐在车厢内,依依不舍看着行宫门口的周祁炎,马车渐行渐远,直到看不到了,她才让湘儿将帘布放下来。 “娘娘,您先躺下,等养好身子,回到长安城里才好调理。”湘儿拿了一个靠枕给她铺着,扶着她躺下。 马车摇晃得厉害,震得苏锦瑟的头有些疼,她拧着眉头,将身子翻过一边,湘儿眼尖,上前去帮她揉了揉眉心。 渐渐的,苏锦瑟才慢慢合上双眼。 若是周祁炎能跟她一道回去就好了,她攥着衣襟,心里小声说道。 对于那座早已熟烂于心的长安城,她已经生了恐惧感。 苏贤庆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自己的女儿,韩溪暗地里过来告诉他,苏锦瑟于酉时会回到苏府时,他整个人都惊了半晌,他还嘱咐他,此事不能泄露出去,若是走漏了风声,死的可是他们全家。 他立刻跪下身子发誓,自己绝不会将苏锦瑟回苏府养病的事泄露出去半句。 此刻,日头已经慢慢西边落下,还有一刻钟苏锦瑟就要到了,他与吴氏两个人在后院的石桌边坐着,眼睛时不时就往后门张望,生怕错过苏锦瑟回来的瞬间。 “老爷,这可是真的?” 在张望了好几次之后,吴氏心底起疑,问了身旁的苏贤庆一嘴。 “四皇子岂会骗人?再说了,这时辰不是还没到呢吗?!”苏贤庆心里也着急,此刻被吴氏这么一问,心里愈发急躁,开口便斥了她一声。 “妾身也是关切瑟儿。” 吴氏努了努嘴。 “谁不是?我也急着呢!”苏贤庆横着眉,又往后门张望去,依旧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正想着要不要起身去开门看一看呢,身旁忽然传来一阵哭泣声,吴氏的脸上掉下两行泪水,一脸苦相地道:“总之,能再见到瑟儿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们就这一个女儿,还摊上这么一门亲事,心里憋屈了许久,此刻伤心事扯出来,吴氏的眼泪又忍不住落下来。 “你说说你,女儿回来本是一件高兴的事,再说了女儿还生着病呢,你就不怕将这伤心气过给她,到时候她的病情更重,我看你又要找谁哭去?!” 苏贤庆一脸不耐,他最看不得吴氏这一副抽抽嗒嗒的样子,当初苏锦瑟被跟着周祁炎贬往汴州时,她就是这副样子,如今又是这副样子。 “对对对。” 恍然想起苏锦瑟身上还带着病,吴氏急忙用丝帕擦去泪水,半声也不敢再哭了。 这时,门外响来一阵马车声,守门的下人气喘吁吁地跑回来道:“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 “我的瑟儿回来了...” 吴氏急忙从石凳上站起来,快步朝后门走去,苏贤庆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湘儿替苏锦瑟穿上披风,帮她将帽子戴好后,方才扶着她从马车上下来,护着她进了后门。 “瑟儿,我的瑟儿。” 吴氏扑上去,将那双纤细的手裹进手掌心,满眼怜爱地看着她。 “爹,娘。” 苏锦瑟抬头朝二老看一眼,这两日马车震荡得厉害,她的脸色又苍白了不少,唇上没有血色,好在叫出口的声音还算响亮。 “回来就好,快些进去。” 还是苏贤庆警惕,嘱咐众人一声,尔后朝守门的下人命令道:“将门关上。” 下人得令,急忙弯着腰将后门合上,将后院的一切隔绝于内。 吴氏携着苏锦瑟从后院的回廊直接入了屋子,待她靠到床头边上后,吴氏才开口道:“你之前的闺房还空着,可你已经被贬往汴州,此次是偷偷回长安城,怕走漏风声,我与你的父亲便想着将你安置在这,那闺房就给它空着,掩人耳目。” “娘,我知道你们为了瑟儿的事没少花心思,可我这一路回来累了,想先歇一歇。” 苏锦瑟为难地道,她的脸色看起来也实在差得很。 “哦,对对对,你先歇息才行,我明日一早派人出去寻个民间的郎中回来给你医治。” 吴氏心里头激动,一时有点手忙脚乱的。 “你说说你,女儿还不容易才回来,你又把她给折腾累了。”苏贤庆还没来及跟苏锦瑟说上一句话,就先走了出去。 吴氏在他身后推搡着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走了。 后院里,一下去安静下来。 屋里该备的东西,苏贤庆和吴氏都吩咐下人们备好了。 “娘娘,您不想见到老爷和夫人?”湘儿一边替她擦拭手腕,一边小声问道。 苏锦瑟抿了抿唇,过了一会才回一句,“不想。” “奴婢看,他们挺关心您的,事事都想得极为周到呢。” 湘儿不理解她为何不想见到苏贤庆和吴氏,只感慨一进门他们就表露出思念苏锦瑟许久的神情来,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苏锦瑟没再说话,等她擦完手腕,将手一抽,她躺下身子背过身去。 苏贤庆和吴氏是对她没错,可这全都是因为他们将她推下了火坑之后,心里生出的愧疚感罢了。 不过好在,周祁炎虽然失了势,可是对她却依旧很好,不会像他们那样,只会将她当个往上爬的工具。 湘儿沉了沉眉,不知她为何忽然就生起气来,给她将被子盖好后,她才出了屋子,将门关上。 “王爷,苏锦瑟回苏府了。” 秦天走到赵止洵跟前,低头回禀刚刚传回来的消息。 赵止洵放下手里的文本,抬起眸子,“真怀有身孕了?” “看不出来,只发现她的身子虚弱得很,一回了后院她就将苏贤庆和吴氏打发走了,只留下一个从行宫跟回来的宫女在身边伺候着。” 她下车时遮得严实,若非出什么岔子,很难看出来是不是真的有了身孕。 赵止洵冷哼,“那就再探探看。” “是。” 秦天这才又退了出去。 雨堂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差点要撞到他的书桌前,被赵止洵瞪了一眼,“爷,不好了,温姑娘烧得更严重了!” 他这两日都在西院里守着,一步也没敢挪开,除了听到池壁说温苼一直在发着低烧,其他的消息便没有了,可谁知今日一早又开始发了高热。 雨堂也知道温苼一发高热就不得了,这回不用池壁催,自己就急急忙忙跑回来知会赵止洵了。 “到宫里去请个太医过来。” 赵止洵站起身子,匆匆下令就朝西院而去。 雨堂拔腿跑出书房,到皇宫里去寻太医去了,经过在院子里晒茶叶楚无念身边时,只留下一阵风。 楚无念转过身子,就看到那人急匆匆的身子,朝西院而去。 她的身子怎么这么娇弱,发了好几日的高烧都没好。不知不觉地,楚无念捏断手里的茶尖,坐到一旁生起闷气来。 西院里的家奴们都在忙活着,这位姑娘发烧以来,他们可是连轴转了好几日,知道这位姑娘对府上的主子重要得很,谁都不敢怠慢。 “你若是不能医,爷可就要换人了!” 赵止洵人还没到,声音便先传进屋子里了,给在指挥下人们的柳问眉激起一个鸡皮疙瘩,“谁说我不能医了!是她今早醒来好不容易恢复一点,又喝了酒,这才闹成这样!” 柳问眉同他好一顿叫嚣,温苼真是他治过的这么多病人中,最不听话的那一个。 赵止洵皱起眉头,走到温苼床前,看着那个面色通红的人,质问道:“你为何要这样作践自己?” 温苼背过身去,眼睛紧紧闭着。 “你们全都出去!” 赵止洵心里气恼,轰走这一屋子的人。 柳问眉赶紧挥挥手,冷声道:“走走走。” “这下可以说了吗?” 背着身,温苼都能感觉到他声音里透着的愠怒。 突然,她翻过身子来,伸开手将他环抱住,脸贴到他的小腹上,嬉皮笑脸地道:“正琅,还是你了解我,知道我好面子。” 她表露出这么小女儿家的一面,赵止洵鲜少看到,可他只怔了一下,就将她从他的小腹上硬生生扒拉出来,重复道:“我问你话呢?” “不开心。” 她收起嬉皮笑脸的面容,双眼黯淡无光。 他皱起眉头,墨眸里明显带着不悦,“那你打算就一直这么作践下去?” “不知道。” 她摇了摇头。 “我府上可不养随意作践自己的人。若你下次再这样,我不介意将还在发高热的你直接送走。” 赵止洵一脸愠色,眼神满是冷意,不留一丝情面。 温苼怔了怔,大抵是没想到赵止洵会这么绝情,缓了好一会的心神之后,她才抖着唇道:“那若是躺在这的人是楚无念呢?” “我不会容许她有这样的机会。” 几乎是没有一刻的犹豫,这人的回应直接脱口而出。 “好,我明白了。” 温苼苦笑了下,眼里满是悲戚。 “你也是知天命的人,该知道天命不可违。” 赵止洵松开捏住她双肩的手,站直身子,那双墨眸里自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男女之情。 这句话就像腊月的雨水,顺着温苼的头顶浇下来,让她连作践的资格都没有了。 我与你,不可能。 “嘭!” 忽然,就在赵止洵转身的那一刻,她拿出软枕下的乾坤盘,狠狠摔到地上,上面的针和底盘崩裂开,落了一地的碎屑。 “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要算什么天命!”她蹙起双眉,脸上挂满怨恨,是对自己的怨恨。 “随你。” 这人回过头看了一眼地上摔碎的东西,薄唇只轻飘飘回了两个字,便转身离去。 屋里的动静声将外面的人都吓到了,此刻见到赵止洵出来,一个个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雨堂将太医请了过来,也避让到一边,给这人让出一条路。 “又闹起来了?” 萧氏隔着院墙,看了西院一眼,脸上透着不快。她这寿安堂本就是清修之地,哪经得起这么一番吵闹,只会让她嫌恶不已。 “回老夫人,似乎是温姑娘和王爷闹起来了。”崔嬷嬷上前,在她面前颔首道。 “那这回兴许该清净清净了。”只要不是和楚无念闹,萧氏就放下心,末了,她又开口问,“对了,最近这丫头在做什么呢?” 温苼一来,她怕楚无念心里生芥蒂,想多关怀关怀。 “倒是没做什么,就是与往常一样,在院子里熏衣,晒茶叶,与王爷倒是疏远了,没以前那么亲密了。” 崔嬷嬷如实道。 “那可怎么行,总不能这臭丫头一来,就将她和洵儿的关系给闹僵了,我还等着她给我生个孙子抱呢。” 萧氏急了,话里更不掩对温苼的厌恶。 “老夫人莫急,等今日的事闹完,看王爷回去有什么表示,我瞧那无念姑娘不是不依不挠的人,她有分寸的。”崔嬷嬷拉下眉头,好声劝慰萧氏一番。 她叹了声气,脸上才宽松一些,感慨道:“你说的也对。” 楚无念不知道西院里闹出了什么动静,一个人在麒麟院中生闷气正生得认真,此刻是耳畔边传来的声音都自动屏蔽掉了,只剩方才赵止洵那匆匆离去的脚步声。 除了温苼,她还没看到他对别人有这么着急过。 “唉。” 想着想着,她长叹出一口气。 原本与他就隔着宇文青云的事,如今又摊上温苼的事,让她觉得心累得紧,心底一片复杂。 “叹什么气?” 穿着云纹织锦长靴的人站到她面前,低下头看着地上蹲着的人。 她蹲在地上就是小小的一团,已经在着一动不动蹲了许久了。 “说来话长。”她不耐烦地回一句。 “那就长话短说。” 眼前站着的人很烦,非但没识趣地走开,反而还顺着她的话往下接。 “关你什么事!” 将楚无念惹急了,她抬起头来冲着眼前的人叫嚣道。 瞬时间,这人俊逸的一张脸映入她的双瞳里,让她愣了愣,急忙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低声道:“王爷,您回来了。” “我若是不回来,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在这蹲着了?”像块活化石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的院子里什么时候多了一块化石呢。 “奴婢没有。” 她皱皱眉,矢口否认。 “衣熏完了吗?茶晒完了吗?”这人偏不饶过她,开口便是为难她。 她咬了咬牙,恶狠狠地道:“奴婢这就去熏,这就去晒!”什么破衣裳,什么破茶叶,她都熏了晒了不下八百回了! 瞧着她这副气呼呼的样子,赵止洵弯起眼尾,走到她身旁道:“这可是你要自己做的,爷可没有强求,说了让下人去做你又不乐意。” 他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奴婢就是下人,还叫什么下人!”楚无念阴阳怪气地回他一嘴。 “这可是你说的,这么跟自己过不去,这脏活累活以后你一并全包了,这样才合了你的心意。” 赵止洵干脆躺到躺椅上,亲自监工,若是有什么他看不顺眼的地方,好当面就指出来。 “这里没晒均匀,那里没拨弄过。” 他一下又一下地往前伸伸手指头,不知道还从哪里弄来一碟蜜饯,一边咀嚼一边指挥她。 一个时辰过去后,楚无念实在是忍受不了了,她听着这人念叨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 “奴婢不干了!” 她扔下手里活,叉腰朝这人吼叫一声。 赵止洵坐起身子,一脸正色凝着她,“不干了?什么叫不干了?你若是不干了,爷可就叫别的下人来干了,那你只能干以前的活儿。” “净面更衣,端茶倒水,随行上朝,样样奴婢都可以干!” 不就是干以前的活儿吗?她信手拈来,这有什么难的,总比现在从他念叨个没完没了好多了。 她气愤地想。 岂料,这人却是摆了摆手,“不不不,不止这些活,还有别的。”他勾起唇角,眼神微眯,似是一只张开大嘴巴的尾巴狼,朝眼前的猎物磨牙。 “还有别的什么?” 以前可不就这些? 楚无念想不通,满眼怀疑看向这人。 赵止洵站起身子,走到她面前,伸手就揉了揉她的耳垂,戏谑道:“比如这些。” 顿时间,楚无念的耳根子红得似是能滴出血来,整个人的脸也一片通红,她急忙往后退一步,嗫嗫嚅嚅道:“您说什么呢?!” 上次这人对她有多嫌恶,她还记在心上呢!这会又动手动脚的,搞什么?! “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赵止洵的手没有停下来,顺着她的耳根子就往脖颈后面抚去,眼底蕴满戏谑,可脸上,却泛着细细碎碎的柔意。 楚无念一步步往后退,直到退到廊柱上,身子贴近廊柱,才将他的手打开,可手刚碰到他的手腕,就被他反手握住,捏紧,“你还想跟我怄气多久?” 这话里,透了些许苦涩。 楚无念拧拧眉头,过了一会才抬起头来,发现这人的墨眸正盯着她看,她又慌乱低下头,“只要你针对忠武将军一日,我就同你怄气一日。” 她带着赌气的意味道。 “可我针对他那是避免不了的,只要我扶持四皇位上位,就免不了要永远针对他。” 他将手捏到她的下颚上,强迫她抬起脸来看向他。 “只因为他是前朝的人吗?” 楚无念怔了怔,想从这人眼睛里看出点什么,可她发现除了眼底滚动的涟漪,她什么也瞧不出来。 “不全是。” 久久的,赵止洵才说出这三个字来。 “那还有什么?” 不知不觉地,楚无念朝他靠近一步。 “我不能说,这是我身为辅政亲王该有的保留。”他松开手,背过身子去,没再敢与她对视,生怕她从他眼睛里看出端倪来。 “你告诉我!” 楚无念没理他,跑上前去抓住他的衣襟,逼迫他看向自己。    第八十二章:犯了个大错! 屋子里面很安静,安静得只听得见俩人的气息声,楚无念的眸光没有挪开半寸,冷冷地盯着他。 这还是赵止洵第一次不敢看向别人的眼睛,身为辅政亲王,向来只有他用威逼的眼神去与别人对视的份,从来没人敢这么逼他。 “别逼我。” 他心口上的衣襟轻轻颤动着,气息声变得沉重起来,双手捏到她的肩上,语气里隐隐透着恳求,又像是一只垂死挣扎的猛兽,铠甲没卸下,还是危险的。 “难道,你一开始就想杀了忠武将军?你怕他会谋反?”楚无念咽下喉间的酸涩,眼眶涌出热泪来。 她皱了皱鼻尖,努力不让泪水往下掉落。 “他是前朝的十殿下,怎会甘心在灭他家国之人的手底下做事?更何况,守护的还是原该属于他父亲的王朝,有这层关系在,他是无法甘心在朝堂上安分守己保家卫国的。” 这话,等于他已经告诉她,他确实是想杀了宇文青云。 “可他这么多年都安分守己地保家卫国过来了,为何你不选择继续相信他,而要挑起他对大周的怨恨?” 楚无念冷笑,就知道这人没安好心,总想着事事都要赶尽杀绝。 闻言,赵止洵朝她逼近一步,“你又怎知他不会?”他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的人。 “我,我就断定他不会!” 起初底气十足的楚无念,被他这话锋一转,心里不免变得慌乱起来,她也确实没问过宇文青云这些事。 可依照他对宇文长策的孝心来看,他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而且她也不希望他走那条路,能看到他平平安安地活着她就放心了,其他的她不愿再想。 “你断定他不会?你也不过是他身边的一个婢女,难不成他还跟你一个婢女说这些事?” 赵止洵眯起眼眸,一步步逼近她,直到这人无路可退。 “我们同是前朝活下来的,他愿意跟我说,这有什么稀奇的,总之你若是敢动他一根毫毛,我也不活了!” 楚无念抬起脚,一脚踩到他脚上,气呼呼地走了。 那一下踩的,看得雨堂都龇牙咧嘴的,可他的主子却像是被踩傻了一般,一动不动的。 “爷,要不要去西院把给温姑娘看病的徐太医给请过来?”雨堂小心翼翼地问。 “不用。” 这人冷冷地道,下一刻便抬起腿,往书房走去,看那稳健的步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果然,哈主子这高度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媲及的。 雨堂佩服地点点头。 那一夜在皇宫里喝醉酒之后,宇文池落都将宇文青云看得紧紧的,生怕他又稍不留神给喝醉了。 “我这每日不是去护卫营,就是回宇文府,哪儿也没去,你就不用将我看得那么紧了吧?” 这一日,宇文青云受不住这跟屁虫一日三餐跟着自己,转回头朝她抗议道。 “谁知道你会不会跟那些讨好你的官员出去鬼混。”宇文池落不依,在他面前小声道。 “不会的,我又不是那爱喝酒之人。”宇文青云知道她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关心自己,也没有对她凶的,只是耐心跟她解释着。 “那好吧,我不时时刻刻都跟着你就是了。”她只好让步。 如今他为忠武将军了,她一个黄毛丫头还老是跟在他身后,确实会惹人笑话,她不该给他添麻烦。 “乖。” 难得的,宇文青云摸了摸她的头,安抚她沮丧的情绪。 转身时,他就暗自叹了一声气,说来宇文池落跑出将军府也有好一段时日了,只怕宇文长策要对她思念成疾了,他该催赵止洵查一查他遇刺的案子了。 亦或是,他自己查? 催他查,查出来的真会是真相? 想了想,宇文青云又出了宇文府的门,宇文池落刚想将他叫下来,想起方才自己答应过他的话,又抿了抿嘴。 “我说你这个不孝徒这段日子都跑到哪里去了?为师想找你都找不着!”宇文青云刚消失,她的耳朵就被人拧了起来,耳畔传来柳问眉的质问声。 “哎呀你轻点!我爹爹都不敢这么对我!”宇文池落捂着自己的耳朵的,将耳朵从他的手里给解救出来。 “我管你爹爹对你怎么样!我可是很严厉的!正所谓严师出高徒,你懂不懂?!” 柳问眉横起眉头,一脸正色地教训她。 “就你?你老是神出鬼没的,人也不着调,还自诩自己严厉。”宇文池落揉了揉被他拧痛的耳朵,忿忿地道。 “我的身份隐秘着呢!不能光明正大的教你医术,你需要暗地里跟我学,再凭着你机灵的脑袋瓜子自学成才,方不辜负为师对你的期盼!你懂不懂?” 他抬手,想敲一下她的脑袋,被她躲了过去,“你不就是那个温苼身边的行医吗?我还知道温苼现在住在亲王府里,她与赵止洵的关系不错,可赵止洵与我哥哥是宿敌,你若是赵止洵那边的人,我便不跟着你学医了!” 宇文池落闪到一边去,做在垂挂着杨柳的池边上,双脚往下摇晃,鼓着一张脸。 柳问眉一听到她说这句话,人就慌了,连忙蹲下身子,在她耳边解释道:“其实王爷这个人不错,也替百姓谋了那么多福祉,外面那些人对他的评价都不准的,你不要信。” “我才不管他为多少百姓谋了福祉,总之敢欺负我哥哥,我就不喜欢他!而且我还要替我哥哥欺负回来!” 她捏起拳头,朝身旁蹲着的这人示威,像只摩拳擦掌准备打架的小老虎。 真是个小祖宗。 吓得柳问眉身子往后倒了倒,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地上,他稍稍稳下神色,捡回几分身为尊师该有的威严,教训她,“你个小黄毛丫头懂个什么?王爷针对你哥哥自有他的道理,他不会做错的事。” 话刚说完,就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他撇撇嘴,又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不过嘛,我也只是负责医治温苼那个丫头的病,其他的都与我无关,这个你不用担心。” “哼!” 宇文池落轻哼一声,这才站起身子,拍拍手走了。 “为师留了一本医书在你桌上,这段时日你就先看着,等过几日为师再来!”隔着几丈远的距离叮嘱完她,柳问眉才从偌大的庭院里离开。 宇文青云出了府,便往江府而去,江逸与宇文长策素来交好,因为去年征收赋税一事,他被提拔成了地税局侍郎,官衔直接往上生了两阶。 可是宇文青云自回长安城以来,还没能来拜访过他,成日里总有一堆事积着。方才想到调查自己遇刺一事,他想了一下,这等隐秘的事也只有他能帮他。 “老爷,忠武将军来了。” 府里的下人将宇文青云领到他面前。 江逸急忙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子朝他行礼,“忠武将军。”他没有摆自持年高位重的谱。 “侍郎大人言重了。” 宇文青云的脸上露出折煞的神色来。 “应该的,我与你父亲交好多年,一直都很尊崇他,你身为他的长子,身上是有他的气魄的,我该行礼。” 他笑得和善,急忙让他坐下,又着手给他沏茶,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待二人共饮下一杯茶之后的,宇文青云方才开口道:“我今日来,是有件事想要恳求侍郎大人。” 他没绕弯子,身为武将向来不谈那些虚的。 “你说。” 江逸急忙收起笑意,认真地看他。 “实不相瞒,我这回从江北赶回长安城时,在路上遇了刺,对方想直接取了我的命。” 闻言,江逸的脸色变了变,“竟有如此凶残之人?” 宇文青云点点头,“也不知是侄儿,亦或是家父在这长安城中得罪了人,对方这么不想让我带功回长安城。” “会不会是之前的二皇子做的?” 他到江北中相帮周北宁,周抚霖怕他会成为周北宁的得力干将。 “可我听王爷说的,这极有可能是大殿下做的。”宇文青云试探地说,看着人的神色没有太多变化的之后,方才继续道:“不知侍郎大人跟王爷熟不熟?” “你怀疑王爷撒谎?” 江逸看出他的疑虑,正是因为当初赵止洵举荐他到周文王跟前,他才立下外出征收赋税的功劳,坐上今日的侍郎之位。 这一点,足以让宇文青云疑虑。 “我也不确定,案子已经被他揽了下来,可他那边却迟迟没有进展。”宇文青云判断不出来他与赵止洵的交好程度,不敢轻易说是。 “那你想自己查?” 江逸总是能一阵见血,点出他心中所想。 “对,可我在长安城中认识的人不多,便只能来找你相助,我怕王爷那边查出的不是真相。” 那样,他必然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江逸也担心他的安危,此刻脸上已经现出正义凛然的神色来,忙回道:“我会竭尽所能帮你,不让王爷察觉到。” 赵止洵在长安城里几乎是一手遮天,但他却甘心辅佐大周皇室,所以大周的百姓都敬爱他,江逸亦如是。 可如今为了宇文青云同他陷入两难的境地,他也不会放任他仗着自己的势力掩埋事情的真相。 “有劳侍郎大人。”宇文青云恭顺行礼。 “我若是查出端倪,就递消息给你。”江逸的心底里,还是有几分相信赵止洵的,觉得他不会糊弄这种事,而且他与宇文青云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不至于下这种阴险的手段。 “好。” 宇文青云也不便多待,起身从江府里离开。 回到宇文府门外时,日头已经朝西边落下了,半双从角落里跑出来,扯了扯他的袍子,他警惕回头,才发现来的人是半双,“你怎么会在这?” 宇文青云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她是楚无念身边的人。 “十殿下,您不认识奴婢了吗?奴婢当初可是带您从宫里逃出来过的。”她失落地道。 “你是?...” 年代久远,那时他记事不清,对眼前的人没什么印象。 “我是半双呀!” 半双急了,自己将名字说了出来。 这下,宇文青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你,你还活着!”他的眼里散发出光芒来,能见到半双,他的心里高兴坏了。 当初是她一路带着他出宫的,路上不知遇到了多少赤羽卫,都被半双带他东躲西藏地躲了过去,他心里很是感激她。 “嗯,托了殿下的福,奴婢才能活了下来。”她的嘴巴,就跟抹了蜜糖似的。 “还是那么嘴贫,我皇姐可跟你一块来了?”宇文青云戏谑她一番,这才开口问道。 半双急忙点头,带着他到巷子深处,上了马车,她在下面守着,这场景,像极了当初在北界城里的时候。 不过此刻楚无念没心思跟他说笑的,见到宇文青云掀开帘子走进来,她急忙开口朝他说道:“赵止洵他怕你谋反,想要你的命。” 楚无念的脸上,透满了慌意,都来到这等了他这么久,这慌意一点也没散去。 “那我回长安城遇刺一事,也是他干的?”宇文青云敛紧眉头,一张脸冷了下来。 “他没说,也不可能会告诉我,只是长朝,你老实告诉皇姐,你有没有想要谋反的心?” 最后这句话,她将声音压低下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想从他眼中得到否定的答案。 “你来这一趟,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不知为何,宇文青云的眼中生出厌恶的神色来,身为他的皇姐,非但没有一心一意关切他的安危,还反过来质问他有没有谋反的心。 她还是当初那个愿意扑了全身心为他的皇姐吗? 楚无念的双瞳里露出慌乱来,她知道宇文青云嫌恶她这么想,可她也想知道他在宇文长策身边这么多年,心里到底还有没有在谋划反周复魏。 “你就当是好了。” 沉默半晌,她咬着唇挤出这几个字,身上半点当年的皇姐威严也不复相见。 “皇姐,为何你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是赵止洵待你太好,还是你早就忘了那些赤羽卫踩在我们皇族身上的肮脏双脚?!” 她这个反应,让宇文青云很是气愤,他以为她想的和他一样,有机会是一定要让如今霸占他们父皇江山的人尝到苦头的。 俩人四目相对对视着,谁的眼里都藏着一股韧性,这是他们身为大魏皇族与生俱来独有的,可楚无念的眼里蒙了一层水雾,还有在掖幽庭里受困多年的屈从,她在掖幽庭里是很苦,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反周复魏,如今他们能活下来,能保留下大魏皇室的血脉就已经很不错了,为何还要做飞蛾扑火,不自量力的事? “我没忘记,可我不想看到你走上不归路,大周朝堂得力干将很多,不是你一己之力就能击倒的。” 楚无念握住他因为愤怒而颤抖的手,试图安抚他动荡不安的情绪。 宇文青云没动,只对她笑了笑,反问道:“若我说有,皇姐你可会站在我这一边?” 尽管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可听到他亲口说出来,楚无念的心还是沉了一下,脸上露出恐慌的神色来,“不要,长朝,你听皇姐的,这会是一条不归路,皇姐不能再失去你...” 她将他的手抓得更紧,心口一时间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皇姐!你身上流的可是大魏皇室的血脉!父皇和母妃在天之灵,若是见到你这副样子,定会被你气死!” 此刻,宛若宇文青云才是那个年长的人,他痛恨楚无念的安分守已,也痛恨她没有想为大魏皇室付出一份心力。 “你糊涂!若是他们见到你这副执意为他们报仇的样子,才会被你气死!”楚无念的眉宇间透满凌厉,与眼前的人有了几分相似,只是,是劝慰他不要一意孤行的凌厉。 宇文青云把脸扭过一边去,不听她的,在他看来,女子的心胸就是小,总是装不下家国仇恨,只想着相夫教子,相夫教子? 宛若想起什么东西,宇文青云转过脸来,直视她,“你该不会是被赵止洵下了迷魂药,真想一辈子都待在他身边了吧?” 楚无念的方才还凌厉的眉眼,顿时露出几分慌乱的神色,这么难堪的事,她该怎么跟魏长朝解释? “所以才不想让我反周复魏的?原来你早就打定了主意这辈子要留在他身边!” 宇文青云气得要从车厢内跳下去,那赵止洵是什么人?是赵顺然的儿子,大周的辅政亲王,他的老子和他都为大周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他们最该痛恨的是赵氏一家,还不是周氏一家。 “我没有,若是你以后有机会辞去这官职,我定会带你离开长安城,不会留在他身边。” 末了,她的眉宇间恢复下平静的神色,整个人安静地看着他,眼底一片澄清。 听了她这番话,宇文青云心头上不断涌出来的怒气这才消去一些,他沉了沉眉,“那你如今都找到我了,为何还要待在他身边,你不过就是他身边的一个婢女,脚长在你自己身上,你要走了他还能把你抓回去不成?” “他还真会将我抓回去,我们二人之间不是主仆关系那么简单,我若是走了定然是做好万足的准备才能走的,而且我要带着你一起走。” 楚无念怜爱的握紧他的手的,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她不想再失去了。 “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我没法看到大周人踩着我们的国土过着安康的日子,这些,原本是该属于我们大魏的。” 宇文青云的眼里,生了泪光。 楚无念的心头一热,她这会才发现,宇文青云是真的长大了,知道什么为家国仇恨,知道什么为百姓福祉。 “可我们大魏国留下的人不多了。” 这么多年来,早就被大周人骑在身上过活了,很多百姓都是白白受难死的。 “只要还有我们大魏的军队就够了。”宇文青云眉头一扬,眼中的泪光散去,覆上一层坚韧。 “你说什么?” 楚无念一愣,他们大魏的军队当初不是已经全都战死了吗?这是她在掖幽庭里听来的消息。 见她一脸惊愕的模样,宇文青云轻声道:“大魏的骠骑将军杨威手里的那支杨家军你可还记得?” “记得。” 楚无念点了点头,杨威手底下的那支杨家军,可以和赵顺然手里的那支赤羽卫相媲美了。 可以说是不分上下,不分伯仲。 “这就是赵止洵想杀了我的原因,谋反是他冠之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找出杨将军一举攻破,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宇文青云笑了笑,想到那人,他的眼里满是凶狠。 “你是说,他早就猜到这支军队如今在你手里?”楚无念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手心里生出一团冷汗来,她怎么也想不到赵止洵还藏着这一层心思。 “他怎么得知这一支军队在我手上的我不知晓,可如今这么看来,他完完全全就是这个目的,皇姐,你也不傻,不能被他蒙蔽了双眼。” 宇文青云捏住她的双肩,一脸认真地道。 楚无念一把拍掉他的手,露出鄙夷的神色来,她才不傻,也不会被那人迷惑,只是这么一想,若是赵止洵很早就想找出宇文青云的下落,那他知道宇文青云的身份就不单单是她告诉他之后,他才知晓那么简单了。 忽然,她重重拍一下自己的脑袋瓜,觉得自己犯了个大错! “怎么?愧疚了?” 宇文青云看到她这反应,揶揄她一声。 “住口!” 楚无念忿忿道,尔后才抬起头来嘱咐他,“我要回府了,你也赶紧回去,别让人瞧见了。” “那你自己小心。” 揶揄归揶揄,宇文青云的心里还是关心她的,亦是叮嘱完她,他才跃下马车,半双急忙护着楚无念离开。 回到麒麟院里时,天已经大黑,回廊下的灯盏已经亮了,院子里坐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隐隐绰绰的夜色中,楚无念闻到了酒味。 这人从不会在麒麟院中饮酒。    第八十三章:窒息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楚无念一步步朝他走近,在他身后问出这句令她窒息的话来。 “念念,你回来了...” 听到声音,他回过头来,朝她笑了笑,眼色微醺,面颊通红。 “把我从围猎场上救回来,是不是你设的一个圈套?”楚无念无视他对她宠溺的称呼,眼圈发红。 “什么圈套?”他仰起头,努力将她看清,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贴在她的身侧,仔细想了半晌后方才继续道:“对,你说的没错,是个圈套,没想到把本王自己套进去了。” 他把头埋入她的衣衫里,脸上的神色俱被他埋藏起来,外人半分都瞧不得。 “你利用我,利用我将长朝找出来,对不对?” 她的眼圈已经红得吓人,几近想要吼出这句话来,双拳紧紧攥着,身子气得发抖。 “你怎么在抖?是不是冷了?”赵止洵没回她的话,她的颤抖让他心生担忧,“夜里露水太重,你赶紧披上。” 他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到她身上,将她包裹成一团。 “我不披!你告诉我!” 外袍被她一甩,扑到赵止洵的脸上,袍子一落,他才看清这人的眼里充斥着怒火,脖颈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有些事你知道了反而会不好过,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知道。”赵止洵声音暗哑,眉心跳得厉害。 “你怎知我不会好过,兴许我知道了更高兴,高兴你原来一直都是在利用我,我们两个自始至终都不过是相互的关系罢了,我好乐得其所。” 楚无念笑得肆意枉然,眼底却已经沾满泪水,眼珠在她的眼眶里不停在打转,好似下一刻就会掉落下来。 赵止洵头疼得紧,不愿再与她纠缠,抓了她的手就将人往怀里拉,他虽喝醉了,可力气还是在的,这一拉扯,楚无念便倒入他怀中,他另一只手将她禁锢住,让她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 “别闹了,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如今我不会为难宇文青云就是了。”他说出口的话已然带了醉意,想来是酒上心头,人也不甚清醒了。 “你不会为难他,可你想要杨家军!” 楚无念心口被扯得一阵生疼,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他当初已然是利用了她,这样就算是她寻到了宇文青云,还不照样会将他置之死地,她宁愿自己没找到他,让他平平安安活着。 她将眼前的人一把推开,不顾他是不是醉了,转身离开。雨堂急忙跑上去,将这昏昏欲睡的人扶住,这才没让他摔到地上。 回到偏房里,楚无念早已泪流满面,双颊上一片冰冰凉凉,心口被堵得喘不过气来。 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再待在这里的必要,她抹去脸上的泪水,将该拿的东西收拾好,出了麒麟院的门。 “无念姑娘,无念姑娘...” 雨堂在回廊下叫着,却没得到她的回应,她走得飞快,天色又黑,不一会儿就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爷,无念姑娘走了!” 他跑回屋子里,使力叫还在宿醉中的赵止洵,摇了他几下,他依旧没有动静,这人虽不常喝酒,可也没那么容易醉酒,想来今晚喝了很多。 什么时候喝不好,偏偏今天晚上喝,若是他明日一早起来发现楚无念不见了,还不得跟他急! 雨堂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忽然觉得有点凉凉的。 “小主,您怎么出来了?” 晃然见到楚无念出现在当铺外面,半双惊了一下,她们才刚离开不久,她以为她是害怕被赵止洵发现才回去的,可看她收拾了包裹的样子,顿时又愣住了,“您以后不回亲王府了?” “不回了,我要找个机会带长朝离开。” 她虽然知道赵止洵是想要宇文青云里的杨家军,可她还是不想看到宇文青云谋反的那一日,他说她身上流的不是大魏皇室的血脉也好,说她没有出息也好,总之她不让他去冒这个险。 “那好,半双都听小主的。” 半双将门关上,走上她面前蹲下身子,朝她笑了笑。 楚无念亦是朝她笑了笑,屋子的烛光将俩人的身影团团围住,散发出一阵阵暖意。 今夜的椒华宫也不平静,娴妃将周北宁叫到了椒华宫中,苏锦瑟昨日已经被苏贤庆接回府里了,可这消息是万万不能透露出来的,她得时时刻刻关注着。 “母妃,您找儿臣。” 周北宁过完十七岁的生辰后,这几日没少帮周文王看奏折,他要开始辅政了,毕竟周文王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苏锦瑟那儿,你可有派人去盯着?”娴妃将身边的宫女支走,小声问他。 “韩溪派了人过去,不会让她随意出府,只能在苏府里静养,等身子痊愈再回汴州。” 周北宁面色平静,脸上倒是不见什么担忧,似乎是不会担心苏锦瑟那边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那她可是怀了身孕?” 娴妃不如他,她时时刻刻都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人是病弱得很,可身孕,似乎是没有。”派过去的人回来告诉他,苏锦瑟人病得厉害,但身上没有怀孕的迹象,显然是周祁炎在信上糊弄了他,生怕他不将人接回去。 “那你还不快把人送走。” 娴妃眉头一顿拧紧,她就知道周祁炎和周后都不是好对付的人,此刻苏锦瑟没怀孕,便能看出二人心思不纯。 “可大嫂她身子虚弱得厉害,回一趟长安城本就够折腾的了,此刻再将人送回去,这一来一回折腾着,我怕她的身子受不住。” 若是在回去的路上出了什么乱子,没准到时候周祁炎还会来找他算账,他想着,既然人都回来了,就将她的病治好罢了。 “你啊,就是太过仁慈。” 娴妃叹一声气,越发觉得苏锦瑟就是个烫手山芋,此刻他们是扔也不得,接也不得,怎么样都会烫伤手。 “母妃,她那边我会让人盯紧的,若是闹出什么事,就堆到儿臣头上好了。”周北宁很是乐观,觉得自己没有做错,父皇那儿他找个机会再去跟他说清楚好了。 “可你知不知道,此刻你是什么罪状都不宜招惹的,万一被有人之人拿来大做文章,你很有可能就会万劫不复了。” 别看周祁炎和周抚霖都是作茧自缚,可他们也是他的前车之鉴,该严谨治身才是。 “儿臣让您担忧了。” 她脸上的忧虑周北宁是看在眼里的,他心里也不舒服,不想让她担心,可如今已经成了这样,他只能尽量将事情办好,等苏锦瑟人送回去,这件事便也过去了。 娴妃叹了两声气,深觉当初应该听赵止洵的话,不该让周北宁一意孤行,毕竟他年纪尚浅,这位子也还没有坐稳,若是想要自己拿主意,以后机会多的是。 她朝他露出一抹笑意,不让他太担心自己。 出了椒华宫的门后,周北宁在长阶想了一会,还是决定跑一趟苏府。 此时此刻的苏府,府里的灯已经熄了,只有长廊下的灯盏还在亮着,湘儿还在外面守着的,可哈欠连连,也忍不住打起盹来。 周北宁翻身从窗口进入苏锦瑟的屋子,在黑暗中朝她走去,她背对着他,看不清人是睡了还是没睡。 手往她纱帐里伸的那一刻,她忽然转过身子来,见到眼前的身影,刚想惊声大叫,嘴巴一张就被周北宁给捂住了,“大嫂,是我。” 周北宁立刻抽出袖中的火折子,黑暗中发出“呲——”地一声,尔后,纱帐内亮了起来。 苏锦瑟的身上只着一件薄衫,此刻手被他抓住,隔着薄衫,她都能感受到他手掌心传来温度,她立刻将手腕抽了回去。 周北宁意识到自己的逾越,急忙将身子往后退一些,与她保持距离,“大哥是以你怀有身孕之名送你回来的,这个你可知道?” 他的神色稳定了一些,沉声问这人。 苏锦瑟的双眸凝滞一下,仅仅是这一下变化,周北宁便看得出来,她定然是不知道这事的。 “你想怎么样?想找殿下的罪?”想到这,她的脸上现出慌意来,与方才她主动抽回手的情景不同,她不再顾忌男女有别,抓住他的手腕道:“殿下他不是有意的,他只是想要将我的病治好,在我们被贬谪到汴州的这段日子,我日日都在生病,殿下他日日夜夜寸步不离,已经够受罪的了,我求你就不要寻他的罪过了...” 想起周祁炎,她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身子轻轻颤抖。 “不想让我寻他的罪过也行,那你只能待在苏府里,而且不能让外人见到你的身影,若是你在苏府养病的事传出去半分,我定然是不会让过他!” 周北宁冷意威胁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凶神恶煞的,不然看着面色苍白,又一身病弱的苏锦瑟,他实在是不忍对她露出凶狠的神色来。 “我记住了,等我的病一好,我立马就回汴州。”她乖巧地点点头,话里透着感激。 手腕上传来她手掌心的温度,周北宁心里一顿欣慰,这样母妃应该就能放心不少了,他心里想。 尔后,他熄灭手里的火折子,让她的院子里离开。 苏锦瑟的眼里一顿热泪盈眶,她没想到周祁炎为了让她能够回长安城治病,还做出了这样的努力,她攥紧被角,合上双眸。 第二日,赵止洵一醒来,便见到雨堂满面愁云的站在他床边,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眼皮子痛得不行,就是不让它们合上。 “爷,您终于醒了!” 见他醒来,他像是抓住了救星一般,嘴皮子立刻上下一张一合的。 “有事?” 赵止洵摇了摇头,还觉得有点沉重,人也晕乎乎的。 “无念姑娘走了。” 雨堂急忙开口说道。 “走了便走了。”他大方一挥手,墨眸转了转,他回过神来,又问道:“你说什么?谁走了?” “无念姑娘...” 不知他到底想怎么样,雨堂只能嗫嗫嚅嚅回着。 “你怎么现在才说?走哪去了?” 没等雨堂反应过来,这人已经从床上蹦了下来,慌慌张张披上外袍,毫无身为洵亲王该有的做派,往日里的那些仪态自持的礼节,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您昨日喝醉了,奴才怎么摇您都摇不醒,奴才也不知道她去哪了。”雨堂不敢看向他,拿来漱口茶水伺候他洗漱。 “没用的东西!” 匆匆忙忙洗漱好,赵止洵撩起袍子就出门,“爷,您该去上早朝了!”雨堂一看时辰,这可不是能耽误的时辰。 “今日不去!” 人都不见了还上什么朝,况且如今这朝堂还有周北宁把持着,他该磨炼磨炼了,免得没事做总给他惹出事来。 “哎。” 这下,雨堂才弱弱地应下声来。 结果,半双刚打开当铺的门,就看到一道伟岸挺拔的身躯立在门口,双眸与他对视一下,她又急忙将门被关上,整个人脸色都白了,楚无念瞧见她这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轻声问道:“怎么了?” “王,王爷来了。” 她用唇语小声回着。 一听到楚无念的声音在里面,赵止洵就放心了,他拍了拍门,大声道:“你若是不将门打开,本王可就要叫人来撞了,到时候你这间当铺可就开不得了。” 楚无念翻了个白眼,这人找来得还真快,眼下听到他这副嚣张的样子,她是想躲也躲不了了。 “王爷有势力就是了不起,想干嘛就干嘛。”她将门打开一条缝,人在门口堵着。 半双站在一旁,看着这僵持不下的俩人干着急。 “手里有势力,行事方便些。就像你还是我府上的婢女,我就能过来把你抓回去一样,我若是将你扔到酷刑房中受一顿打,你也不敢有怨言。” 说着,他举起手里的文牒。 那是当初他让秦天从掖幽庭里弄出来的,有了这个,她楚无念就永远都是他的人。 霎时间,楚无念咬紧牙齿,可东西在他手上,她确实也无能无力。敛下眉头,她冷笑一声,“王爷既然已经利用我找到了十殿下,何不就此放奴婢走,大家好求个安宁。” “求个安宁?我与你之间是不会有安宁的。”赵止洵微微挑眉,神色间不复昨夜的冷漠,倒像是个无赖。 醉了一夜的酒醒来,这人还变了性子? 楚无念仔细打量他,过了一会才松开手,把门打开,身子让到一侧,让这人进屋。 “您喝。” 她倒了一杯茶。 “这是凉的。” 赵止洵一脸晒然。 她低下头一看,她和半双都是刚醒,这茶壶还没能换上新的茶水呢,给他倒的还是昨日的。 楚无念撇撇嘴,刚拿起茶壶,半双就夺了过去,开口道:“奴婢去就行了。”见到那个匆匆跑开的身影,楚无念轻叹一声气,收回眸光看向这人,“奴婢不回去行不行?” 昨夜的骨气,好像消失了一大半,她的文牒在他手里,她的确不能太过嚣张,要是他一辈子都不给她,那就麻烦了。 “不回去?你是爷府上的人,在掖幽庭里做事这么多年,你也知道身为下人该有的规矩,你现在问爷这个?” 赵止洵与她近在咫尺,一人坐着一人站着,四目相对。 楚无念的心里一顿心虚,手脚无措,不知该怎么回他的话。踌躇了半晌的,她努力让自己变得有底气起来,梗着脖子道:“可你把我留在身边是为了利用我,如今利用完了可不就是要的丢到一边的,你尽管丢好了,我不会介意的。” “谁说爷要丢了,丢了我可是会介意的。” 这人饶有兴致看着她,完全不将她的话放在眼里。 “那你想怎么样?” 楚无念急了,除了回去就没有别的路了? “跟我回去。” 结果下一刻,这人嘴里就挤出这冷冰冰的这四个字来,将楚无念心里萌生出的一点希望给浇灭了。 “我不想看到你。” 她依旧梗着脖子。 “可我想看到你。”他露出霸道的神色来,话里是不容抗拒的意味,手掌心里抚着那两块碎玉。 “你恶不恶心?!” 她不明白,他们二人都已经说清楚当初为何要留在对方身边的,如今这算个什么?回去还不是彼此之间都隔着一层纱? 她自己看着都别扭,他那样高高在上的人,竟不会觉得恶心? 赵止洵心口被什么东西击了一下,他沉了沉眸,站起身子来,沉声道:“当初没将你带到围猎场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那一日就算你没有将围猎场上的狼群给杀光,我也一样会使法子让你的活下来,为的就是让你从那时候开始一点点信任我,直到将魏长朝找出来。” “杨家军在魏长朝手里我知道,身为大周的臣子,日后我辅佐四皇子登上皇位,必要是要除掉魏长朝的,新皇登基,皇位坐得不稳,底下的臣子最是会寻这个时机造反,更何况是身负血海深仇的魏长朝。” 赵止洵一字一句说着,他不渴求楚无念能理解他为人臣子该为君主做的打算,他只是想将心里所想跟她说清楚,好求一份心安。 “可我是长朝的皇姐,我若是想动他,我就先杀了你!”她踮起脚尖,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后面那几个字,被她咬得极重。 她说出这句话时,声音是颤抖的,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很好,这才是我之前在围猎场上见到的楚无念。”赵止洵笑了笑,眼中又恢复成一片平静。 这人就是这样,将自己的计谋隐藏得很深,叫她什么都看不清。 “我不是说笑的!” 楚无念再一次冷声威胁,却还是引来这人的无动于衷。 “若是搁以前,我必然会觉得你会,可是如今你不会,我赌你不会。” 他的面色虽一片平静,可心里确实恍慌乱得厉害,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赌输,这些话不过是他自己的感觉罢了。 “我跟你回去,你放过长朝!” 末了,楚无念松开手,推了一下这人,懊恼地低下头,她恼怒自己的没出息,处处要让这人拿捏着自己。 “那便回去吧。” 似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一般,赵止洵一脸轻松地道。 “小主,您这是...” 半双刚换好茶水回来,就见到他们二人要往外走,不免怔了怔。 “半双,我得先回去了。”她小声说道,眼里是透着不甘的,这个半双能看得出来,“那好,奴婢送送您。” “嗯。” 她点了点头,走在前面的赵止洵也没管她们,不过是两个小丫头,还蹦跶不到哪里去。 “小主,十殿下那奴婢会盯着的,您在亲王府上可要万事小心。”她方才与赵止洵的对话,半双多少听到了一些,大抵知晓他们二人之间闹翻了,只是看赵止洵的样子,似是不舍得楚无念离开他。 “好。” 楚无念欣慰地看她一眼,便跟着赵止洵上了马车。 马车经过如意斋时,他打发车夫下车去买了两袋茯苓糕,一袋递给面前的这人道:“你当初最爱吃的,我也不知你是真爱吃还是假爱吃。”总之看她是吃得挺香的。 “我不吃!” 楚无念将他递过来油纸袋一把拍开。 赵止洵轻晒一眼,将油纸袋打开,让里面的茯苓糕散发出香味来,不一会儿,楚无念的肚子便叫了起来,她起身道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呢! “不吃那我给车夫了,他应该也没用过早膳,定会吃光。”还有一袋是要给萧氏的,这个她心里清楚。 包着油纸袋的茯苓糕在楚无念的眼前转了一圈,香味扑鼻而来,糕点离她更近,她的肚子叫得更大声了。 “慢着,我改主意了!” 反正都跟着他回府了,还要这点骨气做什么?等将这人伺候得得意忘形,将她的文牒偷出来,她看他还怎么嚣张?! “能屈能伸,不错。” 赵止洵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她接过来,张口就咬了一大口,香味顿时在嘴里弥漫开来。 瞧着她这副样子,赵止洵心里生出一个主意来。    第八十四章:看来是好事 在吃的面前,这人总挡不住诱惑,起初赵止洵还有点嫌弃,可后面总能用这招暂时拿捏住她,他便也就不嫌弃了,相当于抓住了这人的软肋,这样多好,不用他再费力去哄她。 “一会你拿去给老夫人。” 他拿眼神指了指桌上的茯苓糕,脸色淡然。 “为何不是你拿?” 楚无念啃着手里的茯苓糕,他明明今日不上早朝,还不多去寿安堂里走走,老夫人这几日都在担心府里出事呢! “我要去一趟西院。” 他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 “我就知道。” 楚无念咽着东西,也不忘揶揄他。 “温苼生了好几日的高烧了,我得过去看看她烧退了没有。”赵止洵敛眸,话里无不透着担忧。 “行。” 楚无念也答得干脆,反正她答应他回府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等拿到她的东西,他们爱怎么卿卿我我都行,不关她的事! 赵止洵稍稍点头,闭上眼眸时眼底却露出一丝狡黠来,楚无念顾着吃手里的茯苓糕,没察觉到他眼底的狡黠。 “怎的一大早就去给我买茯苓糕了?” 楚无念拿着糕点过去给萧氏时,她还是诵经,每日晨起,她都要诵上两个时辰的经,崔嬷嬷让楚无念在庭院中等萧氏,她也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 五月底的日头已经带了热意,在庭院中候着的这半个时辰,楚无念的后背已经生出一层薄汗来,将她的内衫浸湿了一些,让她觉得有点难受,便移动步子,挪到了有屋檐遮着日头的廊下,正好碰到萧氏诵完经,从寿安堂里走了出来。 “老夫人。” 楚无念回过头,朝她行礼。 “嗯?” 见她似是走神了,萧氏重复问她一句。 “是王爷买的,他没空过来,让奴婢送过来给您。”楚无念抹了抹后脖颈上的汗珠,这才紧忙回着。 “王爷今日没去上朝?”萧氏眼里闪着疑惑的光。 “没。” 楚无念摇了摇头,后头的话没有多讲。 “既然没上朝,怎的不亲自过来,我还想着有些话要问他。”萧氏自言自语着,眼中的疑惑更盛。 楚无念想了想,忽然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便钻着空子开口说道:“老夫人莫急,等王爷去探视完温姑娘,应该就会过来看您了。” 她闪着眼珠子,一脸真挚地道,完全看不出来她是在给那人下套子。 “他又跑到西院去了?他时常去看西院的那个丫头吗?”萧氏顿时一脸警惕,她可不想看到赵止洵跟温苼走得太近,免得两个人生出什么事来。 “倒也不经常,就是温姑娘还在发着高烧,王爷总是免不了要担心的,也不知温姑娘是怎么回事,上回进了一趟宫回来,便一直这样了,所以王爷隔三差五是要过去看一眼的。” 她话说得委婉,但萧氏已然听清楚,她一脸不悦地道:“我看那丫头是有点死缠烂打的意思,你可要将她给看紧了!” 老夫人一眼过来人的经验嘱咐她,似是怕这温苼会赖着赵止洵,不出这个亲王府的门了。 “可她是王爷深交多年的好友,奴婢如何能将她看紧?”楚无念一脸的为难,眼神也飘忽不定,那意思分明就在表达,自己手里的这点权利,可不够格去管一个温苼。 “若是有人敢对你有异议,你就说是我老婆子让你去的,就连洵儿,也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萧氏十分有底气地道。 “那奴婢就放心了。” 楚无念扬了扬眼角眉梢,便没再说什么。 出了寿安堂的院子,她便直接到了西院中,那会赵止洵已经在那待了有一个时辰了,温苼起初知道他来还是生气的,后面才坚持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便让池壁将人带进了屋里。 她的烧已经退了,全靠柳问眉一副药给吊着,这气色看起来才比前段时日的要好,不然脸色暗得简直见不了人,柳问眉给她治病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她的脸色能差成这样,他提心吊胆得以为自己这回要医治失败了。 “烧退了,脑子可清醒了?” 赵止洵坐在床前的长椅上,跟她说话的态度比之前的好了许多,之前她发着高烧,脑子有点糊涂,这个他可以理解,所以声音变柔和了不少。 “正琅,我没想图别的,我也知道自己没几年光景可以活了,亲眼见到你对别的女子这般上心,我心里难受朝你发脾气是在所难免的,便想着趁机将心里的念想说出来给你听,没想到你这么干脆地拒绝我,连一丝怜惜也没有。” 此刻,温苼也不想再顾什么面子,还有女子的尊严,在他面前,她的尊严已经同那个乾坤盘碎了一地。 “既然知道自己没有几年光景可以活,就不要乱折腾。”赵止洵静静看着她,话里透了不平静,看得出来他这话里已然是带了气的。 “既然你不在乎我,为何还要管我乱不乱折腾?” 温苼觉得好笑,她与这人深交这么多年,他为了一个刚相识不到一年的女子,就可以和她把关系闹得这么僵,这会又何必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虽对你没有男女之情,可却是将你当做好友相待的,我每年都带了药到江北去,那些都不是假的。” 赵止洵忽然觉得心底有些悲凉,他做的那些事就是对朋友的关心,她能看在眼里,虽不是将它们当做如朋友一般关心,可如今将关系说透了,她就可以全然当那些事都不曾发生过了吗? 他不是那般计较的人,就是觉得时间过了太久,有些事已经在心里记下了,便随口说了出来。 温苼被他说得心口一撞,她咽下喉间的酸涩,过了一会才开口回,“你是做了那些事没错,可我就是看不得你为别的女子那般操心,我心里不好受。”温苼的泪水,一颗一颗掉落到锦被上,脸色变得更苍白了。 “你还好吗?” 她的脸色苍白得太多明显,赵止洵心里有点担忧,下颌微微绷紧。 “没事。” 她摇了摇头,抽抽嗒嗒哭着。 屋里没别人了,柳问眉和池壁都在外面候着,赵止洵走上前,拿了案几上的锦帕递给她,“别哭了,把病养好,你爹娘在九泉之下也能好过些。” 他也有点于心不忍,毕竟这温家,就只剩她这一条血脉了,还不知道能活多久。 “好不了了。” 她的锦帕才擦了一下眼泪,就忍不住咳嗽出声来。 赵止洵走到圆桌边上,拿出茶盏时,眼角余光看到了门外的那抹灰白色衣衫,想来那人来了也有一段时辰了,只是一直没出声罢了,他假意没看到,低下头继续给温苼倒茶,走到床榻边上亲眼捧着茶杯看她将茶水喝下,才把手挪开。 楚无念稍稍往后退两步,起初她是想直接走进屋子里的,这会见到这样的场面,倒是不忍心走进去了,还将身子挪远了一些。 池壁原是想将她拦下的,可听到她是被老夫人撑了腰的,便只能退得远远的,就算是心有不满,也不敢随意对她怎么样。 柳问眉是不管这些的,他只管把温苼的病治好,其他的他可不插手,免得惹祸上身。 想起宇文池落应该将医书看完了,他该去考考她了,看这屋里屋外的场面兴许一时半会还化解不了,他双眼一亮,悄悄从西院里溜了出去。 宇文青云不知道楚无念那边发生了什么事,那日从马车里出来后,他回到府上就照例管护卫营里面的事,旁的没有多问。 这会他上了早朝,宇文池落正跑到他的院子里,给他擦他的红缨长枪,她知道自己的兄长这段时日操忙,便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 “嘿!为师那日嘱咐你什么你是不是全都忘了?书不看跑到这来擦兵器!”院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下人也没有,柳问眉便胆大地落座上石凳上,一脸愠色教训起面前背对着她的小丫头。 “谁说我没看了,我早就看完了!” 不就是一本破书吗?当初她被宇文长策关在府里时,要看的书不知比他这本还要厚多少倍,里面的东西她都能倒背如流了! “看来是为师小看你了!那我来考考你,若是为师现在手臂上中了红尾蝎的毒,该如医治啊?” 他端坐着身子,一副为人师表的模样。 “师父现在又没中红尾蝎的毒,徒儿怎么知道?除非,师父亲自试一试那红尾蝎的毒性,让徒儿当场来给您医治,这样徒儿就能记下了!” 她将手里的红缨长枪放好,身子未转手便先挥了出去,一只红尾蝎稳稳当当落到柳问眉的手臂上,他当场叫出声来,好在赶在红尾蝎张口咬下之前,将那毒蝎子打到了地上,这才免遭遇难。 “你这徒弟简直是蛇蝎心肠啊,哪有你这么对自己师父的?!”柳问眉痛心不已,忽然觉得自己收这个徒弟是在给自己找虐,他没事找个这么闹腾不省心的徒弟干嘛?!找个乖巧一点的多好! “师父自己看我扔的是何物?” 宇文池落叉着腰,一脸鄙夷地看着他。 柳问眉再低头仔细一看,原来是没有毒的红尾蝎,只是他刚才太过心急,将物种看走眼了。 “别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去!” 他奋力点一下这黄毛丫头的头,又气又恨,但却是一句骂的话也没有了,这丫头聪明是聪明,就是总爱跟他对着干。 等她闹高兴了,她才心甘情愿回他的话,柳问眉一边忍住被她拔胡子的痛楚,一边看着她答话。 最后,他是捂着自己的下巴逃窜出宇文府的。 宇文青云回来时,只觉得宇文府里的地好像震了一下,很快便又恢复了正常,他开口问眼前的宇文池落,“你又在府里惹出什么祸了?” “我可没惹祸。”她扬着脸回答,尔后搬起他的红缨长枪给他,“你瞧,我非但没惹祸,还将你的红缨长枪擦得可亮了!” 宇文青云将东西接过来,仔细端详一下,是擦得很干净,见她没惹得祸事来,他便也没再多嘴,宇文池落的后背上还藏着柳问眉给的好东西,急匆匆跟他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迫不及待跑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真是奇怪。” 宇文青云见她收敛许多,心里反而有点不安心,但她没惹祸就行了,他忙着护卫营的事,也就没心思管她这么多。 “将军。” 身后传来一阵叫声,宇文青云回过头去,来的人是江逸。 “有消息了?” 宇文青云眉头一扬,赶紧让他落座。 “嗯。”江逸点点头,尔后压低声音道:“此事,的确跟王爷有关,那些派去江北刺杀将军的人,都是赤羽卫中的将士,只是不是有官职的,就是一般的将士,他们的身手也不低,专为王爷铲草除根而备的。” “赤羽卫中还藏着这样的能人异士?” 宇文青云倒是觉得稀奇,原来赵止洵显露出来的那些持重,也不过是莫须有的幌子罢了,这人狡猾得很,从来不会管朝堂和军营中的这些条条框框。 “只是,本官的人也只能查到这了,旁的证据,都让王爷给销毁了,他做事向来周全,不然也不能坐上今日的位子。” 江逸已经尽力,他只能帮到这份上。 宇文青云已经很感激,他点了点头,“有劳侍郎大人了,你能查到这,青云已经感激不尽。” 他朝这人微微颔首。 江逸自惭形秽,可眼下他帮不上忙说太多也没用,便只能默不作声,临走前跟他说一声,“若是护卫营有用得着本官的地方,王爷尽管吱声。” “好。” 宇文青云笑了笑。 江逸这人,值得深交。 将江逸送走后,他来到了府门外的小巷里,半双那个丫头还在巷子里蹲着,见到宇文青云走过来,急忙站起身子来,朝他行礼,“十殿下。” “半双,你可用法子去将皇姐叫过来一趟?”他想了想,这件事也只有楚无念能帮忙,毕竟她是最接近赵止洵的人。 与此同时,秦天也进了麒麟院的门,但没找到赵止洵,问了雨堂才知道他在西院,急忙又赶了过去,那会西院的事已经弄得差不多了。 他安抚了温苼睡下,楚无念在外面百无聊赖候着,等这人出来,她阴阳怪气地将萧氏的话转告给他,扬着小脸叫嚣道:“王爷若是真和温姑娘有什么,还是与老夫人说实话的好,若是被我撞见了,我可是会添油加醋禀告给老夫人的!” “知道你不会手下留情,我怎敢与她有什么?”赵止洵轻笑,捏了一把这人扬起来的小脸。 于是秦天到那时,要说出口的话立时被他咽了回去,猝不及防在喉咙里打了个转,让他猛咳了好几声,正好转移了廊下这俩人的注意力,赵止洵面带不悦地朝他瞪来,他理理衣襟,急忙站好。 “卑职有事相告。” 他低头道。 “回书房。” 唇齿间挤出这三个字,三人从西院离开。 楚无念原本想跟着到书房外的,结果听到半双在后面叫她的声音,她才止住了脚步,“小主,十殿下找您,像是有什么急事。” 半双向她转话。 “好。” 赵止洵在书房里,看秦天的那个样子,他们似乎不会谈完太久,况且她只是出躺门而已,这会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很快,她跟着半双来到了宇文府外,宇文青云让人将她们带进府,进了屋子之后他才开口道:“皇姐,刺杀我的刺客我已经查到了,是藏在赤羽卫中的人,我可以确定,这件事便是赵止洵干的,我要你帮我一件事,找到赵止洵谋划这桩谋杀案的证据。” 宇文青云毫不避讳,将自己的心中所想与她说了出来。 “好。” 楚无念也没有犹豫,十分干脆就应了下来。 在她心里,面前的人比那人重要多了,他还差点将他送上黄泉,她定然是不会手软的。 “昨日回去之后,你没出什么事吧?” 想起昨日她匆忙离开的样子,宇文青云关切地问。 “没事。” 她摇了一下头,她的事是断然不会想让他担心的。 “若是有事你要跟我说。” 宇文青云也不想她怕给他增加负担而诸事都自己担着,这会只能叮嘱她一声,让她将他当成一个有担当的男子。 “我会的。” 楚无念笑了笑,却掩去眸底的晦涩。 她身为长姐,要帮弟弟遮风挡雨才是,断然没有让他抢在前头护着她的道理,这是她消失多年对他缺失的照顾,她要弥补回来。 宇文青云不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自然察觉不出来她的异常,只觉得他的皇姐能答应下来,他就很高兴了,便没有多想。 回亲王府的路上,楚无念想秦天来找赵止洵,八成也是为了宇文青云口中说的那件事,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小主,近来不见你嘱咐奴婢去煮避子汤了,您自己可要小心。”在这个节骨眼上,半双是不想楚无念再跟赵止洵牵扯出别的东西来的,更何况是他们的亲生骨肉。 “我明白。” 楚无念朝她扬起唇角。 半双稍稍点头,算是稍稍放心了。 赵止洵的书房里,秦天在跟他禀告将刺杀宇文青云一案栽赃到周祁炎头上的事,他呈上一枚指环,那是周祁炎随身戴的,也就是在被贬谪往汴州之前,他将这枚指环给落在了太子府里。 没人知道他将指环给落下了,这罪名他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好。” 赵止洵应下声来。 “还有,宇文青云已经知道这件事是我们干的了,想必他会想方设法找出证据,到御前去告您一状。” 秦天从容说着,脸上并没有担忧,也没有惊慌。 “让他查就是了。” 从楚无念回来质问他这接二连三的一串事,赵止洵便猜想到他们二人已经相认,并且宇文青云会怀疑到他头上的事,他不怕宇文青云的怀疑,这件事闹到了御前,与他也没有任何益处,周文王不会全信宇文青云的话,更不会打压到赵止洵身上。 在这位君主身边待了这么多年,赵止洵很了解他的性子。 “是。” 秦天应下声来。 只是,赵止洵没想到的话,这件事会是楚无念来查,自从中间夹了宇文青云,他们好像很难再走到一起,立场不同,她会舍弃她的胞弟,站在他这边吗? 想到这,赵止洵自己都笑了,这怎么可能,那么善恶分明的一个人,想让她舍弃自己一直记挂了多年的胞弟,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王爷笑什么?” 端着刚沏好的茶水进来,就见到这人对着自己发笑,楚无念有点不太适应。 “没什么,只是想到将来的一些事罢了。”他眯起眸子,眼中隐晦不明,嘴角挂着缱绻绵长的笑意。 “看来是好事。” 楚无念将倒好的茶呈到他面前,茶水升起一阵雾气,模糊了彼此的眼。 “兴许吧。” 他低下头去,拿起茶水浅啜,没让她看到他眉眼间闪烁的痛楚。 “既是好事,奴婢去吩咐刘厨子多做几个好菜,好帮王爷庆祝一番。”她笑了笑,脸上没有恶意,是真诚地在道喜。 “好。” 赵止洵亦是没有拒绝,在她跨出门槛前嘱咐一声,“多备一副碗筷。” “是。” 楚无念回身行礼。 刘厨子很久没见赵止洵点这么多菜,顿时卯足了劲地在厨房炒菜,不出一个时辰,满满当当的一桌菜摆满了屋子。 日头尚未落尽,楚无念便将他叫到了饭桌前,赵止洵望着这一桌子菜,稳稳当当坐在圆凳上,在楚无念要给他布菜时,他才开口道:“你也坐。”另一副碗筷,便是给她备的。 楚无念怔愣一刻,随即坐到圆凳上,“原来王爷口中的好事与奴婢有关。”她似笑非笑。 都走到了今日这一步,他们二人之间还有什么好事可言,总不会是成亲。 “改日我同母亲说,将你纳为正室可好?” 可下一刻,他便说出了楚无念刚刚在心中否决的事。    第八十五章:当做宝贝来疼 心里没有惊愕是不可能的,连同她青黛色的双眸里,都带了震惊之意,他只抬眼便看出来了,“很惊讶?” 这事他之前就跟她提过了,他的正室之位,只留给她一个人坐,不管是他当初接近她是何目的,如今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有多冷,他之前的想法都没有改变过。 “王爷忽然同奴婢开口就是说这个事,奴婢自然惊讶。”楚无念捻着手里的筷子,眼神微动,要说没有一点心动是不可能的,甚至在他刚刚说出口的那一刹那,她的心底里是有喜悦流露出来的,只是更多的是无奈和纠结。 宇文青云在等着她拿证据,她不管他口中所谓的这些证据能不能让赵止洵损失一点势力,亦或是拉低他的地位,总之她都是会给他的,那是她的胞弟,她不帮他帮谁。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绝不能再与他有过多的纠缠。 绝不。 这是她心里的答案。 “爷以为会是惊喜。”赵止洵夹了一块金丝手卷,放入她的碟子里,语气旖旎,这确实是他的心里话。 虽然知道这会的楚无念定然是不会稀罕他这个洵亲王正室的位置,可单凭这一个位置,便可以让她艳压掉长安城中多少高门贵女,日后她要行事,也方便许多,只要不帮着宇文青云百反周复魏就行。 这是他的底线,已经放到最低了。 “奴婢怎么想的,王爷又怎会悉数尽知,猜错那么一两次,实属正常。”楚无念夹了金丝手卷,来回拨弄,就是没放到嘴里,似是有所考量。 “母亲知道一定会很高兴。” 赵止洵跟没看见似的,自个说着自个的。 “这个正室的位置,奴婢不能坐。”她一口回绝,心底有一层细细麻麻的痛楚在蔓延开,她使劲往回压,压得一整块心口都在绞痛,脸上愣是一点痛意都没显露出来,这话她拒绝得,就跟没事人似的。 “你确定?” 赵止洵没抬头,眉头紧拧,眼底一片阴阴沉沉。 “王爷利用完奴婢不是应该扔掉吗?总该不会是当做宝贝来疼。”她自嘲着,语气颇凉。 “原来是想扔掉的,现在舍不得了,还真就想当做宝贝来疼。”他总算是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抬起头来,眼底的阴沉散去,覆上一层笑意。 眉梢微微勾起,又恢复了往日里神采飞扬的样子,笑意里带着亮光,宛若天上的明月,那就是楚无念当初自以为触不可及的,如今就直咧咧摆在她面前,任由她碰触,还只是她一个人的。 跟做梦一样,美得不像话。 天边的晚霞爬了上来,遮住昏黄色的日落沉光,染上一层雾紫色,映照到屋内这人的脸上,连看着他,都像是在看海市蜃楼一般。 差一点,楚无念就要开口轻应声“好”了。 只可惜,到底是理智打破了梦幻,她亦是笑了笑,“那王爷还是拿着这份心疼去疼别人,奴婢消受不起。” “好。” 这人一愣,很快便应了下来。 楚无念没有多想,只当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于是,在她专心帮宇文青云寻了几日的证据之后,朝堂上发生了一件令人惊愕的事,让还在赵止洵的书房里翻箱倒柜的楚无念差点昏倒过去。 赵止洵将周祁炎的指环呈给周文王,将行刺的罪名扣到他头上后,周文王不得已派蔡正到汴州去彻查此事,蔡正去查了两日,便发现了苏锦瑟不在汴州行宫的事实,他将此事在朝堂之上公之于众,周文王脸色大变,急忙瞪向周北宁,双眸里都在说着,瞧你干的好事! 即使是他当初亲口应下了此事,在此刻,他一大半的怒气,依旧归咎到周北宁身上,就是觉得是这个儿子将他拉下了水。 正心灰意冷,揪着龙袍想要怎么将此事给底下的诸位爱卿圆过去时,赵止洵站了出来,当众开口将矛头指向宇文青云,“这件事,难不成跟忠武将军有关?大殿下已经被贬谪往汴州,若是说要重登这太子之位已然是不可能,唯一牵挂的便是身边最至亲的人。臣听闻苏妃到了汴州之后便一直病着,想来他定是将苏妃的病治好,才寻了忠武将军,让你帮他这个忙的吧?说什么半路闹出刺客,不过是想要掩人耳目罢了。” 他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周文王一眼,周文王恍然想起当初赵止洵当初在御书房里说宇文青云遇刺一事可能与周祁炎有关时,宇文青云的表情变化,他明显是不愿意相信这件事跟周祁炎有关。 此刻,听到赵止洵说的这番话,他更加怀疑宇文青云与周祁炎之间的关系,也许他的北宁,就是他们手里的一颗棋子,中了他们的圈套而已。 是了,周祁炎多么自负的一个人啊,见到周北宁一人独揽皇权,定然是心有不甘的,想要将接苏锦瑟回长安城的罪名扣到他头上。 思及此处,他冷笑一声,“忠武将军,这件事你可知罪?” 宇文青云藏在袖子里的头紧握成拳,他没有证据,不能指控赵止洵,只能将话咽回肚子里,一句也不能说出来。 他从官列中走出来,身上的铠甲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朝廷里显得十分响亮,隐隐还带了一点刺耳,让人忍不住将目光聚焦到他身上。 “陛下,微臣不知王爷此话为何意?当日微臣一办完江北的差事便马不停蹄往长安城里赶,路上遇了刺客是事实,完全不像王爷口中胡诌的那般是胡乱捏造!” 他字字说得掷地有声,颇有宇文长策的风骨,可能是相处久了,在他身上还是能看出宇文长策的影子的。 “忠武将军说你一办完江北的差事就急忙往长安城里赶,可江北知府衙门里的官役却不是这么说的,他们说你是在办完差事的后两日才回长安城的,那这两日里,你都在江北干了什么?亦或是你人压根就不在江北?” 江北与汴州离得有多近,朝堂上的臣子们心里都有数,此刻脸上一片惊愕,忍不住对宇文青云生出了怀疑的目光。 宇文青云心里一沉,他没想到赵止洵会抓住他的这个空子往里钻,有了这个空子,他是百口难辨。 周北宁心里自责难耐,他自然是知道这件事跟宇文青云无关,可此时此刻,就算是他站出来替他解释,别说赵止洵会不乐意,就连周文王,也一定会把他打个半死,他的母妃定会跟着他遭殃。 咬了咬牙,他只能在官列中忍着。 “忠武将军,王爷说的可对?”周文王冷着一张脸,脸上没了往日里对宇文家的尊崇。 “微臣无话可说。” 宇文青云将头埋得低低的,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再说只会越说越错。 “来人,将忠武将军押下去的,听候发落!” 下一刻,宣武殿中便传出这道冷漠绝情的口谕来。如今这皇位只能给周北宁传,但凡是有人想试图钻他的空子,周文王都不会放过,必须要严惩! “王爷请留步!” 在赵止洵的马车要驶出皇宫大门时,周北宁从后面追了上来,不得已,车夫只能将马车停下来,给这位尊贵显赫的四皇子掀起车帘。 “您为何要这么做?忠武将军是无辜的,他帮本皇解决了江北棘手的差事,本皇不能这么对他!” 他坐在车厢里,满口愤慨地指责对面的人。 赵止洵微微眯眼,徐徐道:“四皇子既然已经知道苏妃未怀有身孕,为何还要帮大殿下?既然苏妃在长安城里的事实引得您和娴妃整日提心吊胆的,不如先找个人当替罪羊。” 他没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 “本皇自己做的事,本皇自会跟父皇解释清楚,不需要旁人来帮我承担罪名,更何况是忠武将军,他们宇文一家为大周做了多少事,这么对他们,他们会心寒的!” 周北宁已经忍不住咆哮起来,他不知道这人的心为何这么硬,君臣相处之道他不知道吗? 给了宇文青云这么一个罪名,就算是将他放出来了,日后也必定会有隔阂,他还怎么为他效力,怎么为大周效力? “四皇子该不会以为,这大周只剩下他宇文一族武将了吧?你想要人将来辅佐你左右,臣会替你找好,这个你不用担心。” 他说得很轻巧,完全不觉得这是一件大事。 “难道,本皇事事都要王爷安排好吗?连想自己挑个武将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周北宁忽然觉得有点悲哀,他的所有事,往前走的每一步,好像都是这人给他谋划好的,从来不管他要亦是不要,只要是能让他一步步登上皇位的,他都得听他的,可如今,这皇位胜券在握了,他依旧要听他的,连个自己心仪的臣子都救不了,要眼睁睁看他替自己顶罪,他却一句话都不能说。 “若是四皇子想让娴妃娘娘心安,就听臣的。”赵止洵的态度十分决然,眼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不容拒绝的果断。 周北宁看了他一会,准确的说,只瞪了他一会,他好像还从来没有这么有脾气过,这是第一次,以失败告终。 他气愤地掀开车帘,僵直着身跃下马车,带着一身闷气离开。 “四皇子似乎不太高兴。”雨堂小声说着。 “那我就高兴了吗?” 赵止洵收起笑意,瞪他一眼。 “您,您也不高兴。”雨堂低下头,收起茶盏,闭嘴为好。 就是不知道候在麒麟院里的那位,听到这个消息会怎么样,兴许比不高兴还严重。 雨堂的手背上,生出一阵鸡皮疙瘩。 一回到麒麟院里,雨堂便躲在赵止洵的身后,压根不敢从他身后挪开半步,就怕挪错了一步,冷不防被一支冷箭射过来,那他这条小命就没了,他还想多伺候这人几年。 赵止洵不会没想到这个,冷冷看他一眼,便抬步往前走去,还没跨进月牙门,一道冒着寒气的冷剑从他左侧抽出剑鞘,架在他的脖子上,楚无念从月牙门后走出来,眼神凌厉,裹着杀意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若是你敢动宇文青云一根汗毛,我定不会饶了你!” 赵止洵低头看一眼她手里的剑,“这剑还是我的。”他敛敛眉头,若是死在自己的剑下,那未免太过悲哀了些。 这是楚无念从他的书房里拿出来的,她已经候在这等了他有半个时辰了,“你赶紧把他放了!” 她冷声威胁,在这个气场强大,还临危不乱的人面前,楚无念说出口的话显得有点苍白,威胁的意味很浅,甚至对他来说,都不算是威胁,顶多是被只调皮的蚂蚁咬了一下。 “放?你都跑到我的书房里给他找罪证了,我总不能坐以待毙,让你将我的罪证交给他,最后把自己送进天牢里,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霎时间,她的眼里划过一道震惊,错愕了下,“你一直都知道?” “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盘。”赵止洵好意提醒她,还特意环顾了一下四周。 “你!” 楚无念一口气堵在心口,这剑她往前移一寸也不是,往后挪一寸也不是,脸色焦急得很。 “你要怎么样才肯放人!”没直接给宇文青云扣上死罪,她就知道还有余地可以挽回,此刻只能先跟他谈判。 他将手抵到剑刃上,夹住剑身一点点往下挪,直到她的手垂直落下,他才缓缓道:“答应我前几日与你说的事。” “你做梦!” 手里的剑被她“哐当”一声扔到地上,她愤身离开。 “我给你半日的时辰考虑,不然我可不保证明日朝堂之上,陛下会下什么样的处决。” 赵止洵对着那道毅然决然离开的身影说道。 雨堂见局面控制下来,急忙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剑,拿回书房给这人搁置好。 楚无念在赵止洵的虎视眈眈下,没走后门,硬是与以前一样,从东边的墙面上翻身出去,她要告诉这人,她是不会轻易妥协的! 这人倚靠在梨花树下,却是笑了一声。 这时,池壁扶着温苼从西院过来了,她的高烧退后,再在床上休养了几日,人已经能下地行走了。 “你们吵架了?” 刚好,她踏进月牙门时,见到了楚无念翻墙的身影。 “怄怄气罢了,晚上就回来了。”赵止洵一脸宠溺的模样。 温苼还从没见到他对一个人这么温柔过,顿时怔愣了下,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明明知道这是他对楚无念独独表露出来的,她还是有些适应不了。 “既然我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想明日一早就回江北,今日过来是要跟你道别。” 池壁将温苼扶进屋子里,她坐下来对着这人说道。 “柳行医可会跟你一道回去?” 柳问眉收了宇文池落为徒,如今他的徒弟还在长安城里,赵止洵担心他不会跟温苼回去。 “他晚几日再回去,兴许是有事要办。我回江北要喝的药,他已经按量配好交给池壁了。” 温苼轻轻咳着。 “既然如此,你何不晚几日再回去,柳行医不在你身边,总管是不太方便。”这话赵止洵是真心的,他确实也怕温苼回了江北会出什么事。 “不必了,出什么什么乱子的。” 温苼却不以为然,就算是出了什么事又何妨,她对这人的念想已经破灭了,此刻是什么都不怕了。 以前怕死,怕自己见不到这人几面就走了,可是现在她巴不得自己早点走。 “那好,你路上小心。” 赵止洵看出她的心思的,也没再挽留。 只是柳问眉,他该找个机会好好说说他,不能有了徒弟就将自己的病人忘了,若是温苼的病出了什么岔子,想必他自己也不好过。 楚无念直接去了宇文府,半双正在外面等得焦急,见到她的身影急忙跑了过去,“小主,这下我们该怎么办?” “先去找宇文池落!” 她往府门前的石阶上走,敲了敲宇文府的大门。 半双跟在后面,也帮着敲门。 敲门声急促,很快便有小厮将大门打开,“你们找谁?”小厮不认识这两位小公子,睁大眼睛问。 “找宇文小姐,劳烦你通报一声。” 没有身份就是碍事,她们得乖乖等着人进去通报。 “你们等一下。” 小厮应完,将门合上,跑去通报宇文池落去了。 “谁找我?” 宇文池落还在捣鼓柳问眉给她的药罐,宇文青云的事她还没听说,也不知道他去上了早朝还没回来。 “是两位小公子。” 小厮如实回着。 难不成,又是柳问眉在捣乱? 她倒要看看他又给她弄什么幺蛾子,眼眸一亮,她开口道:“叫他们进来。” 小厮点点头,才又跑了出去。 将人带进来后,宇文池落才发现这俩人虽没有她的师父,可也眼熟得很,“怎么又是你们两个?” 她拧了拧眉。 “忠武将军被陛下下令押入大牢了,宇文小姐须得赶紧写封家书禀告宇文将军,否则忠武将军可就要受罪了。” 楚无念说得急迫,不像是开玩笑的,宇文池落的脸色沉了下去,“你说我哥哥入狱了?可他今早还刚刚去上朝!” 她便说着,便叫来下人去看宇文青云回来了没有。 楚无念和半双在一旁等着,等下人回来报信,没过多久,下人回来朝她回禀道:“小姐,将军还没回来。” 怎么宫里一点消息也没有? 宇文池落心里七上八下,她在长安城里并无依靠,此刻不知该不该听楚无念的话。 在她犹豫不决之时,江逸也一脸阴沉地过来了,一见到她便说道:“忠武将军在朝堂上被人污蔑,现被押入大牢,二小姐赶紧给家父写封信,让他来长安城一趟!” 这下,宇文池落才按楚无念和他说的去做,见她进了屋子,楚无念和半双只好趁着人不注意,悄悄离开,江逸不知她们二人是谁,她们一直都低着脸,他便以为是宇文府上的下人。 “他们人呢?” 宇文池落拿着信出来,见楚无念二人没了踪影,嘀咕一声,可她最担心的是宇文青云的事,吩咐下人将信送回北界城,方才朝江逸道谢:“有劳大人过来通报,不然小女还被蒙在鼓里。” “如今忠武将军危在旦夕,兴许只有宇文将军亲自出面才能挽救,二小姐就静静在府里等着宇文将军过来,不要到处乱跑了。” 宇文池落的性子如何,江逸是多少有点耳闻的,她还未到及笄之年,如今府上又没个主事的,江逸心里自然担心。 “我知道了。” 这回,宇文池落倒是乖乖应了下来,她心里虽急,可却也知道这是急不得的,她不能再给宇文青云帮倒忙了。 只是,等宇文青云出来,她定要给那个污蔑他的人好看! 她又捏了捏自己的小拳头。 见她极是乖巧,江逸才放心离开。 “小主,要不您别回亲王府了。”半双担心她的安危,抓着她的手道。 楚无念踌躇半晌,才开口回她,“我得回去。”她出门前,赵止洵对她说的那番话一直在她的脑子里打转,就算是宇文长策赶得再快,也得在五日之后方才到长安城,到那时,宇文青云已经被定罪了,他来最多也就是让周文王减缓一点罪行而已,作用不大。 她不想看到宇文青云受苦。 “要不您带奴婢回去,有什么事奴婢也能帮衬着。”半双亦是不忍心看到自主的主子受苦,她跟在身侧,兴许还能帮上忙。 “好。” 这回,楚无念倒是答应了她。 俩人回到麒麟院里时,天边已经洒上一层暮色,长廊上的华灯已经亮了起来,她让半双在台阶下候着,自己朝赵止洵的屋门口走去,在外面敲了敲屋门,轻唤一声,“王爷。” “进来。” 里头,是赵止洵慵懒的声音。 她推开屋门,进去便将门合上,这人正靠在软枕上,衣衫半敞。    第八十六章:那是想家了? 往日里的他,或仪态端庄,或气场大开,或精明狡黠,可唯独没有眼前这般慵懒闲散的模样。 “我答应你的条件。” 她走到赵止洵的面前,眼睛没往别处看,就盯着他卷着笑意的眸,故作镇定。 “又是作为交换?” 赵止洵稍稍挑眉,眸里笑意更浓,谁都不知道那笑意底下,裹了什么样的东西。 “我不想再看到长朝受苦。” 她的眼中,有泪光在闪烁,亮亮的,跟天上的星辰一样,赵止洵好久没见到她这副样子了,一时还有点怔愣。 “只可惜,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把你的心意放在心上。”屋里的烛光,在他的双瞳中摇曳,忽明忽暗,叫人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这个你不用管。” 楚无念攥紧衣衫,转身出了他的屋子。 直到走到院子里,她才觉得能稍稍喘上气来。 六月的天,白日里有些闷热,到了夜里,却有一阵阵晚风吹着,风从她的衣襟领吹入脖颈间,浸入她的体内,让她不自觉裹紧双臂上灰白色的衣衫。 头顶上有月光洒下来,将她裹了个满怀,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柔柔和和的,像一团棉花一样。 有家奴要去吹灭回廊上的华灯,被雨堂一把拽了回来,打发他走了。家奴一步三回头,不知他想要做什么。 楚无念趴在石桌上,看着桌上搁置的灯盏,里面那团黄色的光散发出一层层光晕,将整个灯盏都染得暖暖的。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她闺房里的桌上,也时常搁置着一盏华灯,是她在元宵节的时候求婉妃送给她的。 小时候不能出宫,可她知道,民间过元宵节时,每个人手上都会拿着一盏花灯在街上走,小孩子们拿着小的,大人们拿着大的,于是,她便也求着婉妃送她一盏。 婉妃笑着点了她的额头,到元宵节那日,真送了她一盏华灯,拿到手里后,每天夜里她都会凝着那盏灯入睡,醒来见不到那团暖黄色的光晕,她心里就不自在。 那团光,成了她人生中不可磨灭的一段时光。 眼皮子上下碰了一会,她慢慢阖上了双眸。雨堂见状,正要去寻张毯子过来给她盖上,脚步还没挪动,就见到他的主子抱了一条薄毯出来,盖到那人身上,跟早点料到了似的。 思及此处,雨堂头上的发丝一竖,赶紧溜走了。 赵止洵坐到这人身旁,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鬓发,一如既往的柔软,只是,她眉宇间那丝忧愁又回来了,眉头轻蹙着。 第二日上早朝时,朝堂上说的都是宇文青云的事,有站出来替他说情的,也有站出来拥护赵止洵的,赵止洵扫了一眼替他说情的人,都是与宇文长策交好的臣子,要么就是周北宁的内臣。 看来,周北宁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听他话的四皇子了,手里有了实权,也觉得自己长大了,能做主了,便想自己拿主意,不顾他的阻拦。 赵止洵看周北宁一眼,他的脸色果然不太好看,是那种带着怨气神色,兴许是昨日的怨气还未散去。 等朝上的臣子都七嘴八舌说了一番之后,赵止洵才站出来,朝周文王躬身,“陛下,忠武将军乃宇文氏族的后代,宇文将也就他这一个独子,他的罪责,还是得细心斟酌,否则,不仅君臣关系不好处理,大周皇室在百姓中的威严也会受到损害。” 大周的百姓有多爱戴宇文一家,这周文王心里是有数的,让本想重重惩罚一下宇文青云的他,踌躇了片刻,赵止洵的话猛然间提醒了他,让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老糊涂了,“王爷所言极是,宇文青云的罪不能轻易治,得朕好好斟酌之后方好处理。” 他头上冠冕,摇晃了几下。 “陛下英明。” 赵止洵微微垂首,站回他的位子上。 周北宁看着他怔愣一会,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虽说是让周文王自己斟酌,可出了宣武殿后,赵止洵就来到了御书房里,的陆安小声提醒周文王,“陛下,王爷来了。” 他最近心神稳,不能受惊,陆安每每到他身侧,都要小声提醒着。 周文王没料想到他会过来,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来,他正愁宇文青云的事呢!“爱卿来得正是时候。” 他看着奏折上密密麻麻的字,都快要睡着了。偏昨日周北宁还跑来找他说了一趟理,让他没睡足,这才差点出了洋相。 “陛下可是在为忠武将军的事犯愁。”不用赵止洵多想,便知道眼前的这位为陛下是在愁什么。 “可不是吗?你说朕既不能往重了罚,亦是不能往轻了罚,正愁眉不展呢。”他哀叹两声,连话里都透着力不从心。 “这事陛下可以暂且搁置,忠武将军出了这样的事,宇文将军想必再过几日就会来长安城了,到时候他必定会向忠武将军求情,您再做个顺水人情,将这事了了,百姓们只会对您更拥戴,就连宇文将军,也必定会十分感激。” 赵止洵与他对视着,嘴里说出口的这番话诚挚斐然。 “可在宇文将军没到之前,朕也不能将这件事一直拖着,不给爱卿们一个交代,他们真以为朕是老糊涂了呢。” 周文王的眼里,现出担忧的神色来。 赵止洵微微眯眼,“陛下莫急,臣有件事,还想请陛下做个见证人,到时候朝中的臣子,必定会将注意力从忠武将军入狱一事上挪开。” “何事啊?” 周文王不解。 “臣要娶妻了。” 他十分连贯地道,脸上一丝犹豫也没有。 周文王张大了嘴,这还是他之前所认识的洵亲王吗?长安城里有多少家官户的小姐都想嫁给这人,早年间,上门提亲的人更是将他府上的门槛都踩烂了,也没见他允下过一门亲事。 久而久之,那些人便都不敢去了,这洵亲王正妻之位的位子,便一直空着,有心人想坐上去,可还未能靠近他一步,就被他直接给拂远了。 “是哪家的千金,这么有福气?” 周文王喜笑颜开,他更是想不到,在自己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洵亲王娶亲,简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她不曾是哪家的千金,就是臣府上的婢女,伺候在臣左右的。”赵止洵稳声说着。 这下,周文王是彻底怔愣住了,“你是说,你要娶自己身边的婢女做正妻?”自古以来,哪有奴婢做正妻的道理,要么是做个通房丫鬟,顶多是做个姨娘,做正室,可不太合适。 “正是。” 可下一刻,这人便回得干脆。 周文王缓了缓心神,也难怪是洵亲王,就连娶个正妻,还与别人这么的与众不同。 “不再考虑考虑了?” 怕他是一时冲动,周文王还重复问了一遍。 “不必。” 这人依旧是十分斩钉截铁的,那他便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好,等你成亲的那日,朕一定送份好礼过去。”周文王脸上的忧愁顿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笑意。 “多谢陛下。” 赵止洵稍稍行礼,便退了出去。 周文王唏嘘一声,赵止洵什么都好,就是自己认定的事不会听劝,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这一个丫鬟,怎么能坐正妻的位子? 荒谬荒谬。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朝上的臣子们听闻这个消息,只怕全都无心再去想着怎么给宇文青云定罪了,定会跑到亲王府上去送贺礼,生怕错过这一波热闹。 周文王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 温苼在赵止洵上朝后,便从西院离开了,大清早的,萧氏便听到了隔壁的动静声,崔嬷嬷回来告诉她,是隔壁的人要搬走了。 她顿时呵出一口气,那样心术不正的女子,早走的好。 楚无念自然也留意到了西院里的动静,不过她没出去看,只是稍稍有些惊诧,看来那温苼,也不全是蛮横不讲理之人。 只是临走前,她让西院的下人带了一把玉箫过来,下人说是她留给王爷的,让楚无念要亲手交到赵止洵手上。 可赵止洵回来后,见到她递上来的玉箫,只看了一眼,便将东西搁置到案桌上,拉着她来到萧氏的院子里。 崔嬷嬷见俩人过来得匆忙,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这脸上还带着焦意呢,就听赵止洵说道:“崔嬷嬷,不必进去通报了,母妃要毫无防备听我说这事才高兴。” 话都这么说了,崔嬷嬷只好在外面守着,等着看萧氏听他说完事之后,是不是真的会很高兴。 楚无念不知道他要说的是何事,就算是他们二人的亲事,也不会这么快,她没多想,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他攥得生疼,她想抽还抽不出来,一点办法也没有。 “母亲,儿子要娶妻了。” 可赵止洵拉着到萧氏跟前后,开口便是说出这句话来,不仅把萧氏惊着了,把她自己也惊着了。 这人,真的这么迫不及待想要跟她成亲? “你要娶,念儿?” 萧氏踌躇片刻,方才能改得了口。 “正是,娶她做正妻。”他眼里闪着激动的神色,脸上是一片肃色,不是在跟她说笑,是真的要娶做正妻。 “可是自古以来,各家各院都没有娶丫鬟做正妻的道理。”赵家就剩赵止洵一个了,萧氏不想让他随便拿个女子便当正室,那岂不是胡来吗? “门当户对,对于儿子来说不是最重要的,况且,儿子已经成了辅政亲王,这朝堂上大半的事,都是要儿子做主的,儿子娶个什么门户的女子,都不会旁人看轻我们亲王府,他们不过是心里嘲笑几声罢了,这些儿子都不在乎。” 他细细与萧氏说出心中所想。 萧氏再也无法静下心来捻动手里的佛珠,只低下头重重叹了声气,一句话也没说。 崔嬷嬷在外面等了半晌,也没见到萧氏如赵止洵口中说的那番,听到他说的话会十分高兴,反而唉声叹气的,这哪是什么高兴的样子。 可他们三人在里面谈话,她便只能在外面候着,等他们走了之后,再进去看萧氏是什么情况,可不要闹出什么毛病的才好。 “王爷抬爱奴婢,奴婢心中感激,您该听一听老夫人的劝告,自古以来就没有婢女做正室的道理,您这样一闹,可会叫长安城的人看您的笑话。” 楚无念想把手抽回去,却依旧没抽动,被他攥得紧紧的。 赵止洵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答应嫁给他,不过是缓兵之计,这位子坐得越小,知道的人越少,她日后越是容易脱身。 可若是闹得人尽皆知,她日后想要脱身,便难了。 赵止洵偏不让她如愿,“念念,你知道本王向来是不看重这些的,外人的眼光如何我不在乎,我只在乎是不是做我的正室。” 这一番话说得,楚无念都想掉身离开了。 萧氏亦是凝了凝神,自己儿子话都说得这么坚决了,若是她执意不答应,只怕喜事又要变成伤心事了,这座亲王府里,出了太多的伤心事了,不如就依他的,好用喜事冲一冲笼罩在亲王府上空的阴霾。 “你喜欢便好,母亲依你。” 她抬起头来,冲他们二人露出笑意来。 楚无念怔了怔,这么轻易就答应下来了?她的手心里,忽然生出一层冷汗来,这也太没防备了! “这府上,得好好布置一番了。” 萧氏笑呵呵的,将崔嬷嬷叫了进来,崔嬷嬷还在担心着呢,这会听到老夫人爽朗的笑声,便知道没事了,急忙走了进去,低下头来任她差遣。 “你去吩咐府上的下人,将这亲王府从里到外好好布置一番,弄得越喜庆越好。” 她双目间的笑意,简直要溢出来了。 “哎。” 崔嬷嬷也乐呵呵应着,退了下去。 “念儿啊,你随我来。”萧氏朝楚无念伸出手,楚无念怔了怔,将手伸出去,萧氏拉着她进了里屋,赵止洵在外面候着。 “这是我老婆子备给未来儿媳的礼物,你先收着。”她从屉子里拿出一个盒子,递到楚无念手上。 楚无念咬咬唇,心中一顿纷繁复杂,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怎么了?该不会是洵儿欺负你了吧?”见她抚着手里的盒子不说话,萧氏覆上她的手腕,轻声问道。 手腕上传来一阵暖意,楚无念摇了摇头,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却不自觉滴落下来,正好滴到萧氏的手背上。 “那是想家了?” 萧氏听赵止洵说过,她是掖幽庭中的奴仆,想必从小就被关在里面,家中的亲人都已经不在了。 “嗯。” 她立刻点下头。 人还哽咽着。 “好孩子,别哭了,以后亲王府就是你的家,你有洵儿倚靠着,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 萧氏说到最后这句话时,话里透了狠厉之意,像是十分憎恶那些曾经欺负过楚无念的人。 她的话很暖心,一字一句敲在楚无念的心口上,让她觉得心里更难受了,喉咙里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在萧氏的屋子里将泪水抹干净之后,楚无念才出了屋子,赵止洵见她进去一阵出来,眼圈红了一大片,忙上前急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 她眨眨眼,轻声应道。 他这才拥着这人,出了萧氏的屋子。 到了傍晚,宇文长策拿到了宇文池落派人送来的书信,一见到信上的内容,他整个人都惊了惊,这是什么莫须有的罪名,怎么都往宇文青云头上扣,他们大周的陛下莫不是老糊涂了?任人这样摆布着! 他很想当晚就策马赶去长安城,可这北界就他一个人坐镇,他得将事情都交代清楚,方能抽开身。 可第二日到烈焰军营中交代完军务之后,他正要赶去长安城,婵枝忽然跑了过来,央求他,让他带她一同去长安城,她自小在宇文池落身边伺候着,这隔了这么长一段日子不在她身边,她心里慌张。 宇文长策怒斥她,“我去办的可是耽搁不得的事,岂能容你在这胡闹!”在将军府里当了这么多年的丫鬟,还不知道府上的规矩吗?! “将军,小姐在长安城中必定无人照顾,您最是疼爱小姐了,就让奴婢跟着去吧。” 她哭着一张脸央求,眼里的泪水简直要掉出来了。 手里紧握缰绳的宇文长策想了想,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宇文池落自小被她照顾习惯了,恐怕还真得她亲自去才行。 过了一会,他应下声来。 婵枝一片欢喜,立刻上了马,紧随他身后往长安城里赶。 赵止洵要成亲的事,还不到半日,就传遍了整个长安城,他府门上的门槛,又要被踩烂了。 雨堂一边心疼地看着府门口的那块门槛,一边吩咐下人维护秩序,让那些前来道贺的官员排着队进府。 宋承誉和沈微之是给赵止洵府上的下人塞了半袋的银两,才给他们二人开了个后门。 “我说正琅,你这府上的下人怎么跟你一样黑心,连进来朝你道个喜,都要花银子才能进来。” 宋承誉心疼地摸了摸他干瘪的腰包,刚才进来前,这腰包可还是胀鼓鼓的呢。 “既然是来道贺,怎么不带贺礼过来?”赵止洵看了一眼两手空空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贺礼是要等你成亲之日再送的,今日就是过来说上几句道贺的话。”宋承誉尴尬地笑了笑。 沈微之看完他出糗的样子,这才撩起袍子坐到赵止洵面前,“正琅,你这亲怎么结得这么匆忙?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啊。” 他和宋承誉听到消息时,下巴差点就合不上了。 “娶亲还要准备什么,不就是发发喜帖,布置布置就完了。”赵止洵一脸理所当然,不曾将这事想得太复杂。 “哎,成亲你是不需要准备太多东西,可我们需要时辰准备呀,况且你娶的可不是一般人。” 宋承誉后面这句话,特意看了两眼周围,压低了声音说。 楚无念可不是什么高门贵府里出来的小姐,不过是一个小丫鬟,转眼就成了洵亲王的王妃,这谁听了都得惊掉一层下巴。 “人是我娶的,又不是你们娶的。”赵止洵一脸傲娇地道。 “哎,你说的也是,不过没想到你母亲会答应。” 沈微之想起当年赵怀甫的那件事,还心有余悸,如今赵止洵又要娶这么一个出身的姑娘,想必萧氏的心里不好过。 “你以为老夫人像你呢,目光狭隘,无念姑娘相貌好,又才智过人,我看正琅娶了她才是正琅的福气呢!” 忽然,宋承誉的语气转变得飞快。 赵止洵往门口看一眼,果然,那人正端着果盘站在门口呢。 沈微之也看到了恰好来到门口的楚无念,他朝宋承誉做出一个甘拜下风的表情,“还是你厉害。” 这奉承人的本事,他排第一,没人敢排第二。 “不敢不敢。” 他小声回着。 楚无念板着一张脸,将手里的果盘放到桌上,盘底发出一阵闷响,她故意皱着眉头道:“可是宋公子,您先前说的话,奴婢可也有听到了啊。” 宋承誉脸色大变,可他脑袋瓜子转得很快,当即就受宠若惊地道:“使不得使不得,无念姑娘你都要成正琅的王妃了,日后我可就要叫你一声嫂子了,万不用再在我们二人面前自称奴婢。” “噗嗤——” 楚无念笑出声来,没再为难他,只朝赵止洵微微颔首,“王爷慢用。”这便退了出去。 “瞧瞧,多贤惠啊,正琅,我可不是说说而已,这无念姑娘就是没施展才华的地方,若与你结为夫妻,日后可能会有一番大作为呢!”他继续狗腿地道。 “这个不必你来提醒。” 她做出来的大作为还少吗? 赵止洵在心里轻哼。 “对了,这成亲的日子定下来了吗?”沈微之不听这人自言自语,开口问赵止洵。 “还在找人算日子,不会太迟。” 赵止洵抚着手边的茶盖,太迟更容易坏事,得先将这人牢牢抓在手里再说。 “还是正琅有魄力。” 宋承誉脸上映满崇拜的神色。 沈微之白了他一眼。 亲王府里,到处都是一片喧嚣,热闹得很。    第八十七章:成亲 朝堂上的官员一听说洵亲王要娶亲,提着什么贺礼来的都有,亲王府的前院里被弄得鸡飞狗跳的,雨堂叫苦连连,“哎哟,这是来贺喜的还是来闹事的啊!” 家奴们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让混乱的场面的缓和下来。 萧氏在一旁候着,等着那些官员家眷上来跟她贺喜,嘴都笑得合不拢了,完全无视之前鸡飞狗跳的场面。 “老夫人,您该回去歇着了。” 她已经在这待了大半日了,崔嬷嬷见来人实在太多,依附在萧氏耳边轻声说道。 “我不累,我儿子要娶妻呢,我老婆子高兴,今天你可别拦着我!”她像个小孩一样,拧着眉拍了两下她的手,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崔嬷嬷乐呵呵笑了两声,没再说话,就看着她道:“好好好,今日就容你高兴一回。” 这么多年来,她过得确实也不容易,先是丧夫,后是丧子,虽然赵止洵没给她添什么麻烦,可好歹也是一个人把他拉扯大的,如今好不容易要成家了,确实该让她好好高兴一番。 林初音听到赵止洵真要娶楚无念,心里对他忽然生出一抹敬佩感来,他还是一点都没变,为了娶楚无念,更是不顾满长安贵胄的眼光。 其实想想,她还真不明白自己如今是羡慕楚无念,还是羡慕赵止洵? “小姐,沈公子来了。” 她盯着面前的海棠花看得出神,冷不丁听到鹊枝的声音,急忙回过神来,一抬头,就撞上了沈微之那双带着笑意的眸。 那一刹那,她又好像觉得,自己谁都不羡慕。 “沈公子。” 她抹了胭脂的红唇微启。 “我刚从正琅那里回来。”他兴致勃勃与面前亭亭玉立的女子说道。 “如何?他要娶亲了,不知有没有变一副样子?”她笑着,眼眸里带着一丝亮光。 “变倒是没变,看他挺高兴的,提起无念姑娘,嘴上虽不说什么,但眼睛里却闪闪发亮。” 沈微之坐到她面前,回想起赵止洵的那副样子,就想调侃他,他以前可没见到他那样过。 林初音的眼里有一抹黯然闪过,毕竟是自己曾经那么喜欢的人,如今听到他对别的女子那般上心,心里终归是不好过的,一时间,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用沉默代替。 见她没说话,沈微之才后知后觉,急忙解释道:“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说这些。” 心里,是很紧张,也很照顾她情绪的,就生怕自己惹了她不开心。 “无妨,都是过去的事了。”她笑了笑,并未放在心上。尔后,才开口对他问他,“能不能求你件事?” 沈微之身子微微往前倾,“你说。” “等正琅哥哥成亲那日,能不能带我一起去?”她心里清楚,赵止洵铁定不会给她递帖子,要递也只会给林湛德,可林湛德才不会带她去,他巴不得她不去。 沈微之心里一顿轻颤,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不免有点担忧,“自然是可以,只是......你要是闹事的话,我就带着你一块跑。” “噗呲——” 林初音被他的话逗得笑出声来,眼里裹着笑意,“你放心,我可不会给你添麻烦。” 闻言,他摇了摇头,“不麻烦,麻烦的是他。” 说完,二人相视一笑,眼里映照出对方闪着光芒的双瞳。 有了赵止洵的这件亲事从中折断,还真没人提宇文青云的事了,他被关在天牢里,仿若被人遗忘了一般。 宇文池落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买通狱卒进去探望他,她还带去了从柳问眉那里求来的杂七杂八的药,一见到宇文青云就通通塞给他,“哥,爹爹还有好几日才能到,我怕你挨不住,这些药你赶紧好好收着,要是受了什么伤就赶紧服下去,一定能很快止疼。” 宇文青云看着手里这些被她一通塞过来的瓶瓶罐罐,自个儿还愣了愣,“我一点都没伤着啊,况且,我身为朝堂一品武将的长子,身上不留点伤痕,那怎么说得过去。” 脸上,是鄙夷她的神情。 “我才不管那么多,总之,我就不想你受伤!”宇文池落抱住双手,眉宇间满是倔强的神色。 “哎,你就别担心了,我感觉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也没见陛下下什么指令,我在这待得都快发霉了!” 宇文青云皱了皱眉,看他的样子,周文王不处置他,他好像还有点无奈。 “你懂什么!要不是那个洵亲王要娶亲,你才不会有这样的好日子过呢!”宇文池落被他一气,顿时数落起他来。 他微微一滞,“赵止洵要娶亲?” “那可不?娶的还是自个儿身边的丫鬟,虽说我平日不喜欢他,可他身份地位那么高的一个人,居然会娶一个小丫鬟,我就更鄙夷他了,生了一双那么好看的眼睛,只可惜看走眼了。” 在宇文池落的眼里,她是看不起那些下人的,更别提靠着美色爬上自己主子床的丫鬟了。 “住口!” 突然,宇文青云厉声喝斥她。 宇文池落被他这一声怒骂吓了一跳,连忙正了神色,“怎么了?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成?!” 她扁扁嘴,丝毫没觉得自己说错什么。 宇文青云冷冷瞪着他,眼里好似能喷出火来,怪不得他这几日在牢里安然无恙的,还以为是周文王察觉出了事情的不对劲,原来是楚无念在背后默默帮他,嫁给赵止洵做正妻,日后她哪还能摆脱得掉这人? 宇文池落好不容易能进来看他,本来心里挺开心的,此刻见到他这么待自己,心里不免生出几分委屈来,泪花在眼睛里打转。 “你不知道的事,以后就不要瞎说,赶紧回去吧。”意识到自己忽然对她太多严苛,宇文青云的眼里也透了一丝不忍,再责骂了她两句,便不再说什么。 “哼!” 宇文池落轻哼一声,背过身子抹了一下滑落下来的泪水,要抬步离开前,还是与他说了一声,“那你要好好保重,我可不想我的哥哥出来缺胳膊少腿的。” 说完,才迈开步子走了。 宇文青云看着那道离开的背影,心里想的却是楚无念那张脸,他的皇姐,一直在竭尽所能保护他,小时候是,如今也是。 心里一顿怅然,宇文的双手一点点紧握成拳。 半双也没想到,楚无念一回府,答应赵止洵的条件便是嫁给她,这两日她都跟在她身边,赵止洵允诺了让她日后都跟着楚无念,她快要成为亲王府的王妃了,身边有一两个丫鬟差遣着才正常。 “小主,这是雨堂叫奴婢带给您的喜服,让您试一试。”她对着身前坐在梳妆镜前的人说道,又低下头看了一眼手里端着的火红色的喜服,眼里一顿纷繁复杂。 “拿过来吧。” 楚无念站起身子,回过身来,要成亲的人,眼里一般是带着喜悦的,可是她的眼里,却带着一股忧愁,瞧不出半点喜意。 半双拿着喜服的手微微一滞,“小主,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虽说她与赵止洵虽有了肌肤之亲,可若是成了亲,便是一辈子的夫妻,她是没有回头路的。 “都走到了这一步,我也不想回头了。”她的眼里,是毅然决然的神色,没有半点犹豫。 半双咬咬唇,帮她脱下外衫,小心翼翼帮她试着喜服,喜服是一件红妆蟒暗花金丝双层广绫大袖衫,边缘尽绣鸳鸯石榴图案,外罩一件品红双孔雀绣云金缨络霞帔,那开屏孔雀好似要活过来一般。 “这件嫁衣,做工斐然,一看就知道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半双擅长女红,自然是能看得出来,话里是对赵止洵挑嫁衣的赞赏。 “也只有这样的嫁衣,才能配得上小主您。”下一刻,她立马护起自己的主子来。 “他的眼光是不错的,就是挑新娘子挑错了人。” 楚无念盯着铜镜中的自己,身上披了红嫁衣,可眼里却仍是无半点喜色,心里还有些失落。 若是别家的小姐,能嫁给赵止洵,只怕是高兴得整宿整宿都睡不着觉,可她倒好,非但不高兴,还失落。 “若按您以前的身份,嫁给他还算下嫁了呢!如今是逼不得已才嫁给他的,他该偷着乐才对!” 半双自然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只是不想让自己待嫁的小主这么失落落的,便想着说几句玩笑话逗逗她。 楚无念听了,果然是笑出声来,“就你这丫头会说话。”她拿食指,点了点她的脑门。 “承蒙小主教得好。” 半双乐着,将手里的霞冠戴到她头上,铜镜里的人顿时闪闪发光起来,即使是未施粉黛,也足以让男子心动。 “若是娘娘还在就好了,就能看着您出嫁。” 半双盯着铜镜里的人看得呆滞,嘴里发出感慨的话来。 “母妃在天有灵,一定能看到的,只是别对我失望就好。”她叹息一声。 “才不会呢,娘娘定会理解您的!您是天底下最好的小主,娘娘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娘娘!” 半双撅着一张脸说道。 楚无念唇角漾开一抹笑意,将喜服脱下,让她收好。 成亲的日子,定在六月初九,很快,快得朝堂上的臣子们刚跟赵止洵道完喜,紧而就能喝到他的喜酒了。 可对于赵止洵来说,这可不算快,恰好合适,赶在宇文长策还没到长安城之前,宇文青云还被关在天牢之时。 辅政亲王成亲的日子,长安城里自然是处处锣鼓喧天,大红的花瓣洒满了长街上的街道,全城的百姓都在围观这场喜事,亲王府里里外外都围满了人,外头围着的,是平民百姓,府上的家奴端了喜糖出来,让十里开外的百姓们排着队,给他们发喜糖,让他们也沾一沾喜气。 百姓们笑得合不拢嘴,纷纷说着道喜的话。 入府喝酒的宾客,大多是朝堂上的臣子,还有一些家眷,都是递了喜帖才能进去的,能跨进府门口刚刚修补好的门槛,每个人的脸上都透着笑意。 沈微之带着林初音过来时,只递上了一张帖子,在门口收帖子的雨堂见到来人才递了一张帖子,刚想拦住他们不让进去,抬头一看,好嘛,两个都是熟人,可是,这位,他犯难了,不知该放她进去还是不放她进去。 “你什么意思?难道还想把我拦住不成?!”沈微之一看他犹豫那么久,连忙用手里的扇子敲一下他的头,不怀好意地威胁道。 “不是不是,只是林小姐没有喜帖,想必王爷是怕您闹事,才没给您递喜帖的,要不您...” 雨堂倒是实诚,只是“请回”那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又被沈微之的玉扇敲了一遍,他硬生生将那两个字咽了回去,差点噎住。 “我不会惹事的。” 林初音急忙否认,一改往日里蛮横的形象。 “有我看着,你怕什么?要是今日正琅没见到我过来,回头责问我来,我便说是你将我拦在了门口不给进的,可不是我不来。” 沈微之又是一番威胁他的话,吓得雨堂赶紧往一旁退,给他们俩人让出一条道来。 这下,他们二人才能迈腿进府。 午时还未到,府里已经热闹非凡,估计整个亲王府里,就今日这么热闹过,以前哪里有过这样的场面。 宋承誉一见到沈微之的身影,急忙朝他招手,叫他到自己的身边来,只是看到他身边的林初音,他也愣了愣,等俩人来到他身旁,他才开口道:“想不到林小姐真是有心,还能来跟正琅道贺。” 以前可是追着赵止洵不松手的人呢,今日还敢来,不是找虐嘛! “这整个长安城都这么热闹,我怎么能不来。”她扬着一张脸,知道宋承誉是在讽刺自己,也没给他好脸色。 “还挺厉害。” 宋承誉乐呵一声,亦是坐了下来。 “我可警告你,别对林小姐指指点点的,不然有你好受的。”他就说了这么一句话,沈微之立马警告他。 “是是是。” 宋承誉端起酒盏,仰头饮尽,他才懒得管她哪! 只是,等了许久,他都没见到温苼出来,好不容易逮到进来待客的雨堂,他急忙跑上去,拽住他的手臂问,“住在府上的那位温姑娘呢?今日可是正琅的大喜日子,她不出来喝杯喜酒?” 他的眼里,充满了殷切。 “宋公子,您还不知道呢吧,温姑娘已经回江北了,这都是好几日前的事了。”雨堂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看他一眼,一双眼睛里满是诚挚。 “什么?她回去了?” 宋承誉脸上满是失落,敢情他被蒙在鼓里了这么多日,怪不得他等了一个多时辰,都没见到温苼的影子呢! “是啊,抱歉,奴才还得招待府上的贵客,您请便。”雨堂将他抓着的手臂拽出来,一溜烟便不见了。 沈微之和林初音在一旁看着,俱笑出声来。 周围都是宾客的喧嚣声,宋承誉一顿尴尬,左右看了看,见也没丢什么脸,又灰溜溜坐回位子上。 楚无念一早就起身了,半双在偏房里给她梳妆打扮,萧氏怕她不会弄,还叫崔嬷嬷过来帮忙,崔嬷嬷站在她身后,帮她梳着发髻。 等发髻一梳好,脸上也上了妆容,崔嬷嬷一看铜镜里的人,脸上俱是笑意,“王妃真是好看,若是老夫人看到,定是高兴坏了。” “多谢崔嬷嬷夸赞。” 楚无念微微颔首,点绛唇间,盈满笑意。 “吉时快到了,咱们赶紧出去吧,想来老夫人在正堂里定是等不及了。”给她捋好身上的大红嫁衣,崔嬷嬷紧而开口道。 “嗯。” 她点了点头。 在半双和崔嬷嬷的搀扶下,楚无念出了麒麟院的门,一路朝正堂走去,她低着头,看着脚尖上露出来的刺绣凤凰,一步步朝前走。 赵止洵已经在正堂外候着他了,他往日里爱穿暗色的袍子,忽然穿这一身明亮亮的红袍,顿时将在场的宾客都惊到了,特别是那些女眷,眼里的火光都要溢出来了,剑眉修长,鼻梁高挺,一张脸轮廓分明,特别是那双墨眸,仿若盛了星辰一般好看,真是赞一句“长安第一美男子都不为过。” 只可惜,这样有颜有钱有地位的男子,怎么就娶了一个小丫鬟啊!那些个官眷小姐们,纷纷捶胸顿足,恨不得咬断自己的牙往下咽。 恨归恨,可没人敢当着赵止洵的面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他人往这一站,便有压迫全场的气场,没人敢造次。 看到前面楚无念在半双和崔嬷嬷的搀扶下,款款走来的身影,这人的脸上,开始露出笑意来,嘴角朝上扬着,眼里的星辰更亮了。 “看来是真爱。” 宋承誉啧啧两声,连连摇头。 咱们的洵亲王,从今日起就要被套牢咯。 他心里一顿感慨。 “你没看到正琅脸上那笑,那可是骗不了人的。”沈微之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倒是很替赵止洵高兴。 “谁说不是呢。” 林初音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如何,总之,应该不是很好看。 “看开点。” 沈微之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就只能跟她说这么一句话。 “我没事。” 她收回眸光,朝他笑了笑。 见到他们二人这副打情骂俏的样子,宋承誉身上一顿鸡皮疙瘩,又朝正堂门口看去。 “走吧。” 赵止洵从她们二人手上接过楚无念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语气无限温柔。若是此刻能看到他眼里的柔意,只怕楚无念会直接陷进去。 红色的盖头轻轻晃动了下,她在稍稍点头。 萧氏坐在主位上,看到他们二人牵着手从门口进来,脸上满是笑意,眼睛眯成一条直线,楚无念还未走到跟前,她便见到了她手腕上戴着的玉镯,从此刻起,她就真的成了赵家的儿媳了,日后她可得要好好待她。 她心里想着。 没想到想得入了神,两位新人都朝赵家的宗亲敬完茶,来到她跟前跪下朝她敬茶了,她还看着他们二人笑出神,崔嬷嬷赶紧低头提醒她一声,“老夫人接茶了。” 这一下,她才回过神来。 “好好好。” 萧氏乐开了花,从他们二人手里接过茶水,每杯都喝了一口,还给了他们每人一份红礼,“要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啊。” 她将他们二人的手合到一起,紧紧裹着。 “谢母亲。” 赵止洵携着楚无念,朝她颔首道谢。 楚无念的手被他紧紧攥着,她盖着红盖头的双目下,忽然疼得厉害,老夫人定然是觉得自己的儿子娶了个不错的儿媳妇。 她是断不敢想日后她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样的。 心里一顿晦涩,可眼下,她心里对她的感激是真的,绝无半分欺瞒。她的另一只手,紧紧攥着红嫁衣的一角。 拜完堂,楚无念便被送回了洞房里,是赵止洵的屋子,屋子被下人们布置得很好,雕花纸窗上粘着红色的“囍”字,桌上是摇曳的红烛,床上铺着大红喜被,交杯酒也已经摆放好了,就等着这人在酒桌上和宾客们喝完喜酒,回来掀她的盖头了。 “小主,要不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眼瞧着外面还热闹得很,赵止洵兴许还要接待宾客们好长一段时日,毕竟都是朝堂重臣。 “不必了。” 楚无念轻声回着。 半双还欲说些什么,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句叫声,“陛下到!”是陆安的声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顿时,外面的喧闹声戛然而止,呼声一片,朝周文王跪下来,独独穿着红袍的赵止洵,朝他微微颔首,并未下跪。 “都起吧。” 周文王高兴得很,让陆安将贺礼拿给赵止洵,笑着说道:“朕说了,一定会带着贺礼来祝贺你。” “谢陛下。” 赵止洵接过贺礼,让雨堂拿到一旁。 “来,朕敬你一杯酒。” 紧接着,陆安端了两杯酒上来,是周文王从宫里带来的,特意赐给他的喜酒。 赵止洵接过喜酒,仰头饮下。 院子里围观的臣子官员们,纷纷发出呼声来。 敬完酒,说了几句恭贺的话,周文王便走了。 赵止洵没再应付宾客们多久,回了麒麟院。    第八十八章:爷带你出去吃 宋承誉刚想紧随其后跟上去,被沈微之一把拽了回来,斜他一眼,“你跟着去算什么?” “闹洞房啊!” 他挺直腰杆道。 “你也不瞅瞅现在是什么时辰?”沈微之示意他抬头看一眼天色。 宋承誉听话地抬头一看,这大敞亮的天,恐怕也就申时末吧。他咧咧嘴,没敢再折腾,坐回了位子上。 “这才申时呢,王爷怎么这么快就入洞房了?” “兴许是怕新娘子等不及了呗!” “没准是王爷等不及了呢!” 宾客们三三两两开着玩笑。 赵止洵着一身红袍朝麒麟院走去,压根没心思去仔细听他们讲了何话,只一心想去看看屋子里的那人如何了。 半双正打算拿点吃的给楚无念,冷不丁见到赵止洵推门进来,人还愣了一下,“王爷,您...” 她想问“您怎么就回来了?”可转念一想,这委实不是她一个丫鬟该问的话,只好把话又咽回肚子里,转过身子,朝楚无念走去,小声与她禀告,“王爷来了。”尔后,悄声退了出去。 头上虽盖了红盖头,可楚无念知道时辰并未过去多久,他们午时三刻拜完堂,这会估计也就过去了两个时辰,这人怎么就回来了? 心里正疑惑着呢,她的眼里已经有一双红底锦靴走了进来,赵止洵站在她身前,扬眉笑道:“我原以为,你是坐不住的。” 闻言,那双搁置在红嫁衣上的手指头微微攥紧,楚无念笑着回,“今日这么重要的日子,王爷必定派了重兵把守,我再怎么笨也不会选这个时候逃走不是?” “那倒也是。” 说话间,他已经伸手,将她的红盖头掀了起来,一双盈着水雾的眸,与他威凛的墨眸对上,二人上下对视着。 红盖头被赵止洵一把掀下,放在床头上,他将楚无念的手牵起来,“喝了合欢酒,你我便是坐实了夫妻之名。” 他拿起桌上的酒,递到楚无念面前。 长长的羽睫轻颤了下,楚无念不知道是被他这句话吓的,还是被他递过来的酒吓的,犹豫了一会,才伸手接下。 宇文青云还在牢狱里,她只能先按着赵止洵说的话去做。 双手交叠到一起,二人将杯中的酒饮尽。 赵止洵替她将空酒杯放到圆桌上,一点点朝她靠近,他身上的酒味很浓,一靠近便有一阵酒味扑鼻而来,想来都是前来贺喜的宾客们敬的。 他无视眼前这皱着眉头不断后退的人,伸手一揽,就将她圈入怀中,低下头来。 “别,还没到时辰。” 楚无念伸手,将他抵住。 “王妃是不是该吃点东西了?”刚才半双那个鬼鬼祟祟的样子,就是想拿点东西给自己的主子吃,忽然见他推门进来,才灰溜溜又折了回去。 “我,我不饿...” 她刚说完这句话,就听见一阵“咕噜噜”地响动声,她眉头一紧,这肚子也太不争气了,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叫?! “不饿?” 赵止洵饶有兴致地盯着她。 从辰时起身到现在,她可是连一滴水都没进过,若说不饿,那他是断然不会信的。 她转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摆放的东西,无非都是一些糕点和蜜饯,连道能填饱肚子的菜都没有,她的眉头瞬间耷拉下来,“这的东西我不想吃。” 赵止洵顺着她的眸光往前看,长安城里的人家成亲就是这样,生怕洞房里的新娘子有力气似的,洞房里总不会摆熟食,都是一些垫腹的糕点蜜饯就没了。 “爷带你出去吃。” 他眉头一扬,就抓起她的手。 楚无念挣扎了下,她刮了他一眼,示意他听听外面的动静,“外面的宾客都还没走,还在院子里喝着喜酒呢,我们怎么好出去?” 这还成何体统了? 他洵亲王不是最讲究体统了吗?怎的连这个都不知道? 她白了他两眼。 瞧见她这副眼珠子滴溜溜直转的样子,赵止洵揶揄道:“以前你怎么溜出麒麟院的,我们就怎么出去不就好了?” 心里没来由的一顿心虚,楚无念也不再遮掩,提了身上这做工繁冗的红嫁衣的一角,又指了指头上的华冠道:“我穿成这样,不想跳墙。” 这一身累赘,叫她穿出去,她都嫌累得慌,宁愿在这啃糕点。 “那这样,你在这等着,我去鹤鸣楼里给你打包回来。”鹤鸣楼里有二绝,除了那的姑娘卖艺一绝,还有里面的吃食,也是一绝。 楚无念还想将赵止洵给拦住,结果这人倒是走得飞快,一下便出了屋子。 半双见他出来这么快,还疑惑了下,尔后才推开屋门,便见到楚无念站在原地还在捋身上的衣袍,“奴婢来。” 她赶紧跑上前,替她将外袍脱下来,这样她走起路来才轻快多了。 “奴婢见王爷出去了,是不是今夜也不来了?”半双将衣袍挂到屏风上,开口问楚无念。 “他去鹤鸣楼给我打包吃的去了。”楚无念漫不经心道。 “啊?王爷身上还穿着喜服呢,他怎么好去鹤鸣楼那样的地方。”半双的话里,不免透露出几分对赵止洵的指责。 “我与他成亲不过就是权宜之计,你还真当我会一辈子在这亲王府里当王妃啊?” 楚无念知道她是在为自己抱不平,点了一下她的脑袋。 “总之,这才成亲第一日,王爷穿成这样众目睽睽的入鹤鸣楼的门,定会被人说闲话的,小主您日后也被指指点点的呢!” 她不关心别的,就关心自己的主子。 “这个你放心好了,他是大名鼎鼎的洵亲王,这长安城里敢对他指指点点的人还没出生呢!” 楚无念扬了扬脸,眼里俱是得意之色。 不过,半双还真是说对了,看到穿着一身红袍的洵亲王不是待在府上喝喜酒,而是跑到鹤鸣楼来,众人都愣了愣,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难不成,那新娘子才入门第一天,就被洵亲王晾在洞房里了?这都到鹤鸣楼来找姑娘听曲解闷子来了! 就在众人还在哗然之时,赵止洵却叫来鹤鸣楼的掌柜,开口说出令人大跌眼睛的话来。 凉小小 说: 今晚不舒服,好像是食物中毒了,明晚恢复六千更。    第八十九章:撤太司局 “把这上面的都给本王打包一份。” 他伸出食指,点了点柜台上的食谱,紧而,一张银票直接放到鹤鸣楼掌柜的面前。 掌柜的直接傻眼了,喉头上下一滚,整个人缓和下来后才急忙应道:“好好好,小的这就去吩咐。” 他拿上银票,跑到后厨去了。 赵止洵往大堂一扫,那些围观的客人立刻收回眸光,低下头该吃饭的吃饭,该喝酒的喝酒,没人敢再瞧他一眼。 没过多久,鹤鸣楼的掌柜领着后厨的伙计提着一个个食盒走了出来,替赵止洵装到马车上。 雨堂驾着马车,回到麒麟院的后门,让守在门口的家奴将那一摞摞食盒抬进赵止洵的屋子里。 坐在床沿边上的楚无念一听到动静,正想床边上下来,被从外面跑进来的半双一把按了回去,“小主,家奴们正排着队进来呢!您先等一下!” 新娘子刚入洞房没多久,就叫别的男子窥见了去,那可就成笑话了。 楚无念动了动脖子,疑惑道:“那么多人?” “是啊,不知王爷是不是将整个鹤鸣楼都搬空了,一会您自个儿看看就知道了。” 半双撇撇嘴,脸上还残留着方才的惊诧,她就没见过哪位长安贵胄这么大方过。 红色的帘子落下,此刻楚无念就算是想看看外面的场面也看不到了,只能焦灼地等着,听着那些脚步声进进出出。 “都放好了就赶紧走。” 雨堂站在屋子门口赶人,赵止洵才抬步走进来。 半双给楚无念拉起帘子,一走到外面,楚无念站在圆桌前的双腿就不动了,“你怎么买了这么多?我哪能吃得完?” 圆桌上的糕点和蜜饯已经给撤走了,一屉屉灌汤包、翡翠烧卖、生煎包、蒸排骨、红烧狮子头摆在上面,底下还叠了一层又一层。 “除了平日里刘厨子做的,我不知道你还喜欢吃什么,便将鹤鸣楼里的都打包了一遍,你喜欢吃哪个就挑哪个吃。” 赵止洵说着,示意她过来坐下。 除了宫宴,楚无念还真没见过这阵仗,脚下一软,还好有半双扶住,这才没失了面子。 赵止洵替她夹了一块蒸排骨,催促道:“不是说饿了,赶紧吃。” 话一落,楚无念没再管别的,直接低下头去夹了蒸排骨就吃,她早就饿得不行了。 雨堂扯了半双一下,二人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将门合上。 府上的宾客都还没散,夜色暗下来后,宋承誉拉着沈微之,硬是说要来闹洞房,沈微之拗不过他,只得跟他过来,谁还未跨进麒麟院的门,就被秦天拦了下来,“王爷吩咐过了,今日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他那张冰山脸,宋承誉是看了又怕又恨,紧而又讨好地道:“他今日成亲,还不能破例一回?” “况且,这洞房要是不闹一闹,那就没意思了啊。”他悄悄捅了捅沈微之,沈微之客气地点点头,“承誉兄说的没错。” “就是因为王爷成亲,才不想让两位公子爷进去闹,二位早回吧。”兴许是今日赵止洵成亲的原因,秦天虽顶着一张冰山脸,可语气还是缓和的,没有往日里的那么不近人情。 “哎,正琅真是。” 宋承誉没能尽兴,只能叹声气,乖乖和沈微之走了。 “这么快就出来了?” 刚才宋承誉拉着沈微之说要去闹洞房,这林初音是看在眼里的,此刻见到他们二人这么快就出来,还怔愣了下。 “都没能进去呢。” 沈微之走到她跟前,小声道。 林初音看一眼宋承誉那沮丧的神色,笑了笑,转身上了马车。沈微之护着她上去后,亦是跟了上去。 楚无念吃的时候还是白天,再抬头时,已经是黑夜了,她摸了摸圆滚的肚子,满足地从圆桌边上挪开步子。 赵止洵看一眼桌上,虽然还有一大半没动过,可她也动了不少屉子,想来是朕吃饱了,他亦是随着她的脚步跟上。 “难怪你们都喜欢去那鹤鸣楼,原来不仅里面的曲子好听,这菜也是一绝啊。” 楚无念吃饱了,对他说话的语气都变缓和了不少。 “那日后我让半双日日去鹤鸣楼里去给你带回来?” 看到她费力地踢掉自己脚上的红绣鞋,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将鞋子从她的脚踝上脱下来。 “不必了。” 她急忙把脚收回去。 “是不必日日到鹤鸣楼去给你带吃的,还是不必脱鞋了?”他的手里一空,他抬起头来,亲昵地看向床边上垂着眼睫的人。 “都不必了。”她急忙回。 “我可没同意。” 下一刻,赵止洵便伸出手去抓住她的脚,硬是拖了出来,楚无念双腿扑棱两下,便被他一手将脚上的红绣鞋脱下。 她敛敛眉,气馁地将脚放下。 “你我既已成了夫妻,便不用再计较这些。”赵止洵坐到她身旁,抚了抚她细腻的面颊。 红烛摇曳,将她的脸蛋映衬得愈发动人。 楚无念抿抿唇,犹豫了一会才开口道:“那宇文青云如今也成了你的小舅子,你是不是也该对他好点?” 她扬着脸,犹豫很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得意的神色。 “只要他心里没有歪心思,我必定是不会动他的。”他温润的眸光落在她的眼眸里,神色认真,不带一丝欺瞒。 “可你惦记着杨家军。” 楚无念干脆,将话都与他说开。 赵止洵微微眯起眸子,“杨家军总归是要收复的,若是宇文青云答应,我便会向陛下请求,放过杨家军,让他们都归到宇文青云麾下。” 楚无念睁了睁眼眸,不可置信地道:“真的?” “我不骗你。” 他眉宇间,氤氲着柔意。 “太好了!” 楚无念伸开手,环上他的脖颈,将他整个人紧紧抱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直缝。 她想,等宇文青云从牢狱里出来,一定要好好劝劝他,他不用再与大周为敌,百姓不用再饱受战乱之苦,这是最好的法子了! “哎哟,哎哟。” 忽然,抱着他正抱得起劲的楚无念,哀叫连连。 “怎么了?” 赵止洵赶忙将她的手拿下,看一眼她的神色,她整张脸扭曲成了一团,双眉间尽是痛苦的神色,手正紧紧捂着肚子,“肚子疼...” 她的脑门边上,流下两行汗珠。 “是不是吃多了?” 他心口一紧,大声将雨堂叫进来。 这大喜的日子,雨堂还想趁着他们二人旖旎缠绵之时打个盹,谁知道后脚就听到了赵止洵急促的叫声,赶忙推开们跑了进去,“爷。” 他站在红帘外,低着头。 “去将太夫叫来!” 赵止洵急急命令道。 “哎!” 楚无念痛苦的叫声,雨堂也听到了,他可没敢再耽误,抓紧拔腿跑出去。 半双端了盆温水进来,赵止洵拿毛巾沾了水拧干,帮她擦掉脑门边上的汗珠,一边擦一边自言自语道:“看来这菜买多了也不好,以后得看着你才行。” 见到她这副痛苦的样子,赵止洵心疼得紧,深觉不该提那么多吃的回来给她,这人总不知道控制食量。 “我以后不吃那么多了。” 她的这句话,使了浑身的力才从牙缝里挤出来。 “别说话。” 刚说出口,就被赵止洵顶了回去。 楚无念抿抿唇,没敢再开口了。 “爷,太夫来了。” 这还是洞房夜呢,闹出这样的事来,雨堂没敢带着人从正门进来,太夫被拽进后门时,人还晕乎了一阵,一见到要进的是洞房,人都傻了。 还好被雨堂一拽,又回过神来,此刻站在红帘前,正低着头,没敢随便瞧。 “快看看是怎么回事?” 赵止洵从床边上站起身子,掀起帘布的一角,让楚无念伸出一只手来给太夫把脉。 “是。” 太夫蹲下身子,仔细把起脉搏来。 半刻钟后,太夫的双眉间闪过一丝惊愕,待惊愕消散后才开口说道:“王妃娘娘这是积食了,老夫开点药消消食就好了。” “行。” 赵止洵撩起袍子,又坐回原处,替楚无念擦拭汗珠。 太夫开好药方,又拿了几副药给半双,这才退了出去,雨堂拿着看诊费,将他送到后门,还嘱咐他一声,“今夜的事,你可别泄露出去。” “哎。” 太夫应下声来。 末了,还是顿下了脚步开口朝雨堂道:“王妃娘娘之前喝下了太多避子汤,王爷若是想要开枝散叶,今后莫要给娘娘喝避子汤了。” 高门贵府里,多的是贵胄玩弄丫鬟,给丫鬟喝下避子汤的事,太夫便也以为,这家府上的也一样。 雨堂惊整个人愕了下,好半晌还回他,“我会跟王爷回禀的。” 回到长廊下,他想开门进去,可手到门边上又放了下来,正犹豫不决之时,半双端着熬好的药回来了,“愣着干什么呢?赶紧让开。” 她担心楚无念,正急着端药进去呢。 “哦。” 雨堂赶紧给她打开门,让她进去。 赵止洵从半双手里接过药碗,一勺勺地喂到楚无念嘴边,等着她喝下去。 喝了药,楚无念才没再叫唤,躺了没多久,她便慢慢阖上了双眼,估计是折腾了一晚,人也累了。 赵止洵给她掖好被子,将帘子放下,到茶榻上歇着去了。 洞房花烛夜,二人便是这么过的。 第二日一早,刚成了亲的洵亲王,便顶着一双乌青的眼去上早朝。众人见到,都悄悄低头偷笑,只以为他是同新娘子折腾的。 而长安城里,则流传着洵亲王为了新娘子到鹤鸣楼打包吃食回府的话,惹得长安城的高门贵女们又是一阵艳羡。 下了早朝,宋承誉最先跑到他身边,喜滋滋地问:“昨夜怎么样?” “没怎么样。” 赵止洵还困得很,没心思理会他。 “我可听说你到鹤鸣楼里给无念姑娘带吃的去了,你都不知道外面的墨客是怎么描绘你的。” 他不管这人哈欠连天的样子,只一门心思要调侃他一番。 “怎么说的?” 赵止洵睨他一眼。 “说你堂堂洵亲王,抱得美人归,为了取悦新婚娘子,拖着一身红袍跑到鹤鸣楼中去买吃的,真真是宠着新娘子。” 宋承誉绘声绘色地在他面前描绘起那些话来。 赵止洵眉头一挑,“他们没写错啊。” 恰好,句句都对了嘛。 “啧啧啧,你可真是变了一副样子。”宋承誉见他反应不大,也没了调侃他的兴致。 赵止洵还得去御书房一趟,也没再理他,径直朝御书房而去。 周文王见他没回府,以为他是为了宇文青云的事过来,忙开口说道:“宇文青云的事等宇文将军来了朕再处理,爱卿刚成亲,还是早些回府吧。” 今日是他成完亲的第一日,按理说是要向萧氏敬茶的,周文王怕耽搁了他敬茶的时辰。 “臣有件事要启奏,无关忠武将军,奏完便回去。”赵止洵微微颔首,朝他说道。 “说吧。” 闻言,周文王摆了摆手。 “前几日,臣收到易统领递上来的一道折子,奏的是掌管掖幽庭奴仆的太司局里,时常有不安分的太监夜里溜到女奴的偏房调戏,臣便派人到太司局外守着,每到夜里,还真见到太司局里有太监溜到女子的偏房里,夜夜都是如此。” 赵止洵说着,将易忠备好的折子递了上去。 周文王眉头一皱,“竟有此事?” 掖幽庭是宫里最低等的奴仆,是以,交由太司局掌管以来,周文王就没过问过,不过就是一些戴罪之身的奴仆,不值得他去过问,也就不知道这其中有多乱。 此刻,看到易忠在折子上状告的太司局罪行,他不免被震惊到了。 “再这么下去,这坐皇宫里的冤魂可就越来越多了。大周正值鼎盛之期,若是被这些冤魂干扰到,那实在是过失太大,依臣以为,这太司局理应撤了。”赵止洵抬起头来,直视高位上的人。 自从楚无念对赵止洵说了那番话之后,他就对这太司局恨得牙痒痒,只是时机未到,一直没能将他们就地正法。 ‘大周正值鼎盛之期’这几个字,是最打动周文王的,他也不想自己苦苦经营的江山被这一锅臭苍蝇给毁了,当即允了他的话,开口朝陆安道:“去将易统领叫过来。” “是。” 陆安急急退了出去。 恰好,易忠就在御书房当值,没过多久就被陆安带了进来,“陛下。”他朝周文王躬身行礼。 “太司局一事,你敢禀奏上来很好,朕命你三日之内,将太司局一干人等全部撤掉,反抗人等一律押入天牢,若肯服从的,就发放到民间。” 也算是积积德了。 “是。” 易忠当即应了下来,带人赶去太司局。 赵止洵弯起嘴角,他出皇宫之时,已经能察觉到从太司局蔓延而来的恐慌感,足足三百余人的太司局,在这三日里,全都会化为乌有。 全怪他们自作自受。 他坐在车厢里,捏紧腰间上的佩玉。 楚无念一早就被半双叫起来,说崔嬷嬷过来吩咐过了,今日要到寿安堂里去给萧氏敬茶,所以得早早起来梳妆。 知道她昨夜不舒服,半双没敢太着急,只慢慢帮她净面梳妆,怕又将她弄得不舒服。 “我已经没事了。” 还在睡眼惺忪的楚无念打了个哈欠,这才察觉到半双的担忧。 “没事。索性王爷还没回来,奴婢就慢些来。”半双瞧一眼外边,还安静得很,这才便又放下心来。 “今日怎么这么晚...” 楚无念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按理说,往常若是没什么事,那人早就回来了。况且今日是他成完亲第一日,周文王该不会留下他商议朝事才是。 “小主,这就担心起王爷来了?”半双笑了笑。 “别胡说!” 她斥了她一声,垂下眉眼时,唇角边上却漾出一抹笑意来。 “好好好,奴婢不胡说,看着就行。” 半双咧了咧嘴。 替她将发丝绾好,在发髻上插入一支玉簪,这才与她一同走到屋子外边,在长廊下等赵止洵。 六月的天,还未到正午,空气中已经散出了一丝闷热。 楚无念捻着帕子,扇了扇。 “奴婢去给您拿把扇子。”见门口还没动静,她们兴许还要等上一会,半双跑进去,给楚无念找扇子。 翻了翻柜子,她在书桌上寻了一把蒲扇,递到这人面前,“想不到王爷真细心,还给小主备了扇子。” 往日里楚无念又不住在这屋子里,书桌上莫名放着一把蒲扇,定是赵止洵给楚无念备的了,半双嘴快,直接说了出来。 “我可不信。” 楚无念轻哼道。 主仆二人正聊得火热之时,才见到赵止洵从月牙拱门下走进来,身穿一身长蟒直裾朝服的他,眼下一片乌青,人瞧着憔悴得很,定是昨夜没睡好。 而楚无念,睡得酣香。 赵止洵一抬眼,便见到了站在长廊下摇着蒲扇的佳人,她换上了一身烟青色的织锦衣裙,发髻上的玉簪轻轻摇曳,更显得她的身姿婀娜聘婷。 他乍一看,心间泛起一阵涟漪。 “怎的回来这么晚?” 楚无念提起衣裙,朝他走来,挽上他的手。 瞧见他这副双眼乌青的样子,她的心里就一顿心虚,只觉昨日都是自己的错,说出口的话也软了不少。 “三日后你就知道了。” 赵止洵眯起眸子,眼里蕴满笑意。 “少卖关子了,老夫人还等着我们过去敬茶呢,这都快要到正午了。”楚无念催促他几声。 “都听你的。” 赵止洵笑得嘴就没合拢过,任由她拖着自己往寿安堂里走。 萧氏早就在寿安堂里候着他们了,原还等得有点生气,这会见到他们二人互相挽着手走进来,心里的那点气便也烟消云散了,只笑呵呵地看着他们。 萧氏忙将茶递上去,催他们一声,“两位赶紧去吧。” 赵止洵和楚无念将茶水接到手里,朝萧氏颔首道:“母亲请喝茶。” “哎,好好好。” 萧氏笑着,一杯杯接下来,都喝了一口。 紧而,便让他们都坐下。 “近日天气闷热,我让崔嬷嬷煮了莲子羹,一会你们都吃了再回去。”萧氏想笑着道。 “是。” 楚无念乖巧地应下。 “昨日没能见到你穿嫁衣的样子,今日见到你换上女子的衣裙,当真是气质不凡的。” 萧氏怜爱地瞧着眼前的楚无念,越瞧越是喜欢。 “谢母亲夸赞。” 楚无念又朝她微微颔首。 “改日我让崔嬷嬷到绸缎庄上去取几匹料子,给你做几身衣裙。”萧氏从他们二人进来到现在,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 “谢母亲。” 楚无念除了道谢,旁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赵止洵虽什么也没有,却也没开口问,只觉得萧氏对楚无念实在喜爱得很,这好东西恨不得都全塞到她手里。 三人在寿安堂里喝了莲子羹,赵止洵和楚无念才起身离开。 出了寿安堂的门,楚无念松了一口气。 “你不喜欢母亲送你东西?”赵止洵扭过脸,看着松完气的这人问。 “没呢,得老夫人抬爱我高兴还来不及,只是怕老夫人日后知道我的身份会伤心。” 也就是到了刚才,楚无念的愧疚感才堆满心绪,萧氏对她太好,的确会让她有负罪感。 “别怕,有我在,我与你一起面对。” 赵止洵抓过她的手,裹在手掌心里,朝她笑了笑。 笑意温软,犹如三月的春风吹拂到她的心间上,泛起一阵涟漪。 此时此刻,楚无念才找回当初对他动心时的触感。 她想,她一定要将宇文青云劝住,兴许,她真的是可以和这人长长久久,日日长相随的。 “我扶您回去歇着。” 楚无念走上前,扶着他的手,亲昵地道。 轻盈地步子伴在他身侧,与他踏着午时的阳光一同回麒麟院。 初夏的风吹过院中的丝竹,有欢喜在赵止洵的眉间跳跃。 宇文长策赶到长安城中时,还真是五日之后,婵枝入进宇文府的门,就连忙跑去找宇文池落。 她一个人在府上待了五日,就等着宇文长策来。 此刻,正黯然伤神地坐在院子里。 “小姐,小姐!” 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叫声。    第九十章:躲不掉您可以骂 宇文池落猛然回过头,看到婵枝从院门走进来,在她身后,有一抹熟悉的衣袍随着她的脚步出现,映入她眼眸。 “婵枝...爹爹!” 见到宇文长策,宇文池落倏地朝他跑过去,再也坐不住了。 在她自己待在宇文府上的这几日,心里难受极了,没人陪她,也没人帮她出主意,柳问眉偶尔会过来,但不是带医书过来,就是带草药过来给她辨识,她无心去跟他做那些事,他便被她气走了。 “没事了,爹爹来了。” 宇文长策将她抱到怀里,来的路上,他想着见到她一定要好好骂她一顿,就连刚刚进府前,他的念头都没有改变过,可此刻将她抱到怀里,手掌摸到她纤薄的后背,他要骂出口的话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您要赶紧想法子救哥哥,他已经被关在牢狱里好多日了,定是吃了不少苦。” 她心里记挂宇文青云,这会脸上蕴满了焦急。 “好,爹爹让婵枝留下来照顾你,我这就进宫去见陛下。”宇文长策安抚她一句,他心里也记挂着宇文青云,在府里多待一刻他都不安心。 “嗯,您赶紧去吧。” 这回,她不再给他添乱,乖乖在院子里等他回来。 “小姐,您这几日定是没吃几口饭吧?奴婢去给您做几道。”婵枝满眼心疼看着消瘦了一圈的宇文池落。 “不用了,我没胃口。” 她开口拒绝,轻叹了口气。 “您好歹吃一点,不然等公子爷出来,见到您瘦成这样,定是会心疼的。”婵枝抿了抿唇,劝慰她几句。 “你刚回来,还是先歇一会吧,叫厨房里的下人们去忙活就行了。”宇文池落松口道。 婵枝一听到她允了,眼睛一亮,急忙摇头道:“奴婢不累,奴婢这就去给您做!” 宇文池落想把她拉住都没拉到,等到他们都离开,她才发现她对面的屋顶上躺着个人,“你没走?” 她愕然地看着躺在上面的柳问眉,他手里拿着个酒葫芦,正潇洒地往嘴里灌酒,“见到有人照顾你,为师我就放心了。” 他留在这里,就是见没人照顾宇文池落,今日见到宇文长策和婵枝过来了,他心里放心不少。 原来他一直留在府上陪着她,宇文池落的心间有一股暖流流过,眼睛有点痒,她眨了眨眼睫,却仍旧硬嘴道:“对啊,现在有人护着我了,我可警告你别欺负我。” “好好好,为师不欺负你,我要回江北了,温苼那丫头离了我太久,身子会受不住,为师留给你的医书记得看完,我走了。” 他站起身子,拍了拍屁股,还真从屋顶上消失了。 “师父...” 他的身影消失后,宇文池落才忍不住叫出声来,从小到大,除了将军府上的人,还没人会这么护着她。 她成天闯祸,那些百姓都巴不得她离开北界城,走得越远越好。这人倒好,见她一面就说要收她为徒,还帮了她这么多次,她却一直抓弄他,连声‘师父’也没叫过。 想着想着,她的眼眶一热,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婵枝端着煮好的菜饭走进院子里,便见到她在低头擦眼泪,“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她跑过去,放下手里的食盒,抬手就要帮她擦,被她给躲了过去,“没事,眼睛进沙子了,我饿了。” 她抽了抽鼻尖,坐到石凳上,自己扒拉起食盒的饭菜来。 “奴婢来。” 婵枝还寻思着这院子里哪里有沙子呢,急忙将旁的心思收了,给她将饭菜拿出来,摆到她面前。 宇文池落拿起筷子就往盘子里夹菜,刚才说没胃口的人,这会正使劲往嘴里塞东西。 “您慢着点。” 怕她噎住,婵枝将茶盏挪到她跟前。 宇文池落不听她的,只拼命往嘴里塞饭菜,只有这样,才能将她喉间的酸涩给咽下去,她的眼圈才能慢慢消红。 宇文长策一路策马往宫里赶,到了皇宫门外才下马,守着宫门的守卫一见到是宇文长策,整个人震惊了下,才回过神来迎他入内,“将军请!” 宫里的不少守卫都认得宇文长策,大周的这么一号风云人物,是他们的楷模,他们自然是尊敬有加。 陆安见他来了,也没敢怠慢,直接就往里迎,周文王估摸着日子,也知道他这一两日就到了,这会见到他赶着来到自己面前,他是一点震惊也没有,“爱卿刚从北界赶回来,定是十分辛劳,给将军赐座。” 他还吩咐陆安拿张椅子过来给他,怕他会累着。 征战沙场这人,赶这几日的路对宇文长策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可既然他赐座了,他便也规规矩矩坐着,免得话还没说就惹了圣怒。 “谢陛下。” 宇文长策低头行礼,坐到长椅上。 “忠武将军这几日在牢中是受苦了,可做错了事,总归要受罚的。”况且,他只是被关起来了而已,周文王自觉自己并没有做得太过分。 相较于宇文青云犯下的错来看,他这个还算是轻饶了许多。 “陛下说的没错,做错了事自是要罚的,都怪老臣教导无方,让犬子做出这样有损家风的事来,老臣也有错。” 宇文长策拱手作揖,身子往下弯着。 “你能有什么错?你人远在北界城,江北和汴州又离得那么近,通口气也就是一会的事,你哪会知情?” 周文王是定然不会将宇文青云的过失放到宇文长策身上去一块说的。 “陛下相信老臣,老臣心里感激不尽,只是犬子被关在牢狱中,老臣心中实在不安,不如陛下就让老臣代他受过吧。” 他的话里带着颤音,是对宇文青云的心疼,这个周文王能听得出来。 “朕原就是想关关他罢了,等你一来,这求情的话一说,朕又怎会不给你面子?” 周文王叹了声气,这人当初为他打下江山时有多卖力,他都看在眼里的,即使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一点都没忘。 对赵顺然的忠心也是,所以他十分相信赵止洵,信赵家的人总不会出错。 “谢陛下!” 宇文长策话里的颤音味更浓,他没想到周文王迟迟不处置宇文青云,就是为了等他过来,此刻听到他这一番话,他心里没有怨恨,反而是有点暖心。 “好了,忠武将军的事就这么算了吧,你也赶紧去牢狱里领人回去吧,你们父子儿子也许久没见了,该好好说说话。” 他笑着,给底下还在朝他弯身的人下令道。 “是!” 宇文长策立刻应声下来。 双手交叠在一起,握得紧紧的。 他以为来到这,换来的会先是周文王的一顿指责,然后是宇文青云的责罚,可没想到,他会这么轻而易举地放人。 “父亲,我是冤枉的,是赵止洵干的!”手里的镣铐一被打开,宇文青云便迫不及待对宇文长策说道。 “我知道你是冤枉的,可这件事在陛下那里已经过去了,我们先回去,回到府上再说。” 宇文长策没与他多说,一心只想带着他赶紧离开,在牢里说话终归是不太方便。 “陛下有没有将您怎么样?” 回到马车里,宇文青云便忍不住问他。 “我没事。” 宇文长策摇了摇头。 “那就好。” 宇文青云放下心来,只要是他没有收到什么伤害就行,这么多年来,他瞒着他的身份,将他抚养成人,宇文青云心里很感激,不想再让他因为自己而受牵连。 回到府上,宇文长策让他先去沐浴,洗去身上的污浊之气,再到书房里去找他。 宇文青云听话地退下,脱下衣衫沐浴时,他才想起这身上还放着宇文池落给他带去的药,零零碎碎的一大把,他将它们都搁置到桌上。 洗完换了身干净衣袍,他便朝宇文长策的书房而去,“父亲。”宇文青云走上去给他行礼。 “赵止洵为何要这么做?” 宇文长策不解,他们宇文家就算是与赵家有点瓜葛,也是上一辈的事了,赵顺然已经去世多年,这么多年来,他们与赵家素无往来。 “他知道我的身份了。” 宇文青云直言不讳,眉间现过一丝懊恼。 “我就知道。”方才从宫里回来的路上,宇文长策便想到了这一点,那人是能在长安城里只手遮天的人,若是真想查点什么,并不是难事。 只是,一点宇文长策不解,“这世上知道你身世的人都已经死全了,就算是尚有人在,也不会知道你还活着,他是怎么查到的?”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宇文青云。 宇文青云攥紧双拳,都到了这份上了,他心里有话定然也不会想着瞒眼前的这人,只低着头道:“儿子找到我的长姐了,她就在赵止洵身边,当初赵止洵将她带回亲王府,就是想利用她将儿子寻到,他要一举拿下杨家军!” “你皇姐?魏长念?” 魏长念这个人,宇文长策以前常听宇文青云提起过,特别是他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最是爱提这个名字。 “嗯。” 宇文青云点了点头。 末了,他才补充道:“前几日皇姐为了救我,已经答应嫁给赵止洵了,如今她是赵止洵的王妃。” 他越说,心里的气就越浓,恨不得狠狠将赵止洵教训一顿才解气。 “原来为父进城听到有人说洵亲王娶了个贴身婢女做王妃,是真的。”宇文长策喃喃自语,他也没想到赵止洵会娶一个婢女。 如今他倒是知晓了,就算是婢女,楚无念的身世也比长安城中的高门贵女要尊贵上许多。 外人虽不知道,赵止洵也并未在意他们的目光。 “青儿,这件事不要再管了,赵止洵深得陛下的信任,就算是你拿出证据来,他也不会治赵止洵的罪,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你。” 赵止洵的手里握着宇文青云的身份,指不定哪天就被爆出来了,宇文长策宁愿他吃点亏,也不愿他再冒险。 “儿子也明白这个道理。” 宇文青云脸上带了些许沮丧,他在牢里的时候就想到这个了。 “小姐,您慢着点。”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婵枝的叫唤声。 紧接着,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宇文池落一见到宇文青云的身影,忙不迭朝他跑过去,将他紧紧抱住,“哥哥,你总算是回来了!”她高兴不已,恨不得将头埋入他的心口里。 “落落。” 宇文长策在一旁看着,脸上现出几分不悦。 如今宇文池落已经长大了,不该再随便与男子搂搂抱抱的,更何况,宇文青云也不是她饿得亲哥哥。 “女儿知道了。” 宇文池落撇着嘴松开手,她也知道宇文青云能出来多亏了宇文长策,她没敢再跟他顶嘴,乖乖站到一边。 尔后,恍然想起他在牢中吃得不好,又急忙催着婵枝道:“婵枝,你赶紧去给哥哥做几道菜洗洗尘,我也去帮忙。”她回过头来,对着宇文青云道:“哥哥,你先等一会哦。” 瞧着她貌似懂事不少,宇文青云笑着点了点头。 “我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宇文长策摇了摇头,心里莫名生出一阵失落来。 “父亲莫要伤心,改日我叫落落给您做。”宇文青云宽慰他一句。 他脸上的神情才缓和下来。 周北宁在宇文青云的事闹出来后,就没怎么和赵止洵接触过,就连他的的新婚日,他也只是按着娴妃的名义去给他送了两份礼,没曙自己的名字。 “宁儿,你真的不打算去跟王爷道个歉?”娴妃坐在椒华宫里,趁着周北宁过来与她一同用膳时,劝周北宁去跟赵止洵道歉,已经劝了好几日了。 “儿臣不想去。” 周北宁依旧没有松口,提到赵止洵他就闷闷不乐的。 “他好歹是为了你好,想当初,那些差事都是他替你揽下来的,在母妃心里的,你可不是那么不懂事的孩子。” 娴妃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尔后,她又说道:“况且,忠武将军已经没事了,你怎么就知道这件事里没有王爷的功劳呢?” 若非是赵止洵突然成亲,只怕宇文青云早就被周文王下令处置了。 “若真有他的功劳,他当初为何还要将忠武将军弄到牢狱中,如今要弄成这个样子,他图个什么?” 周北宁不解气,话里仍旧带着怨气。 “这得你自己去问他才行。”娴妃知道他就是小孩子赌赌气,劝上几句就好了。 周北宁双手交叉到胸口前,闷着气想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子来,朝娴妃行礼,“母妃莫要再担心儿臣,儿臣心里自有数。” 说完,他出了她的椒华宫。 这事也算是成了,娴妃松了一口气。 周北宁听了娴妃的话,找到麒麟院里来,那会赵止洵正靠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翻书看,楚无念躺在他身侧,嘴里吐着果核。 一见到周北宁过来,她急忙扯了扯赵止洵的衣袖,整个人从躺椅上爬下来,朝周北宁行礼,“妾身给四皇子请安。” “王妃不必多礼,起来吧。” 周北宁对楚无念没什么印象,这会仔细瞧一眼这穿着绫罗绸缎站在自己眼前的女子,倒还真有几分姿色,眉眼间还透着几分灵动,是惹男子喜爱的类型。 楚无念朝他稍稍行礼,退到一旁。 “四皇子今日怎么有兴致过来?” 连他成亲的那日,这人都没心思过来,这才过了两日便想通了? “我有事要问你。” 他撩起袍子,坐到躺椅上的人面前。赵止洵非但未起身行礼,身子还保持着半靠的姿势,整个人显得慵懒得很。 周北宁也没心思与他计较这些,他瞥了楚无念一眼,楚无念识趣地回了屋子,让他们二人在外面交谈。 “我问你,忠武将军没有受处置,是不是你也从中相帮了?”头顶上射下来的光有点刺眼,周北宁看着他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眼。 “四皇子不是认为本王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吗?怎么会来问这个?”赵止洵放下手里的文书,拿起手边上的茶盏,抿下一口茶水。 “你且告诉我是与不是?” 周北宁执着得很,就想要一个答案。 赵止洵凝着眼前的人看了一会,才张嘴回他,“是,但不是为了宇文青云,是为了别人。” 这个答案,周北宁还算是满意,这样才符合他赵止洵的性子,不过,既然他也帮了宇文青云,那周北宁心里对他的怨气便消了大半。 “既是如此,那苏锦瑟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现在朝堂上的臣子都知道苏锦瑟回来是宇文青云相帮,而宇文青云已经出狱,苏锦瑟必定是再不能留在苏府里,得送回汴州。 “送回汴州。” 下一刻,赵止洵毫不犹豫说出这句话。 “可她的病还没痊愈,送回汴州她会没命的。”周北宁的话里已然带了一丝焦急之意,仿若苏锦瑟的命有多重要似的。 “她和大殿下欺瞒四皇子,利用你善意来让你和陛下之间的父子关系闹出裂缝,好让他们钻空子,你还担心她会没命?” 赵止洵是无论如何也不接受不了他这份优柔寡断,也不喜欢他太过心善,这些都不是身为一位君主该有的。 “总之,我觉得她的病没好就先不要送回去,这样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大哥心里会感激我的。” 在这一点上,他很执拗。 “那好,四皇子请便。” 赵止洵的脸色冷下去,整个人身上散发出寒意来,他没想到这人这么不听劝,既然如此,他也不想再在他身上下功夫,总得让他自己吃到苦头才知道疼。 见他这一副怠慢的样子,周北宁也没再留,起身就走。 “嘭!” 赵止洵将手里边的茶盏用力搁置到茶桌上,发出一阵脆响,杯盏断裂开,茶水从缝隙里漏出来。 沿着茶桌的边沿往下滴水。 “这是怎么了?” 楚无念听到动静声,急忙走出来,看到茶桌上断裂的茶盏,正想蹲下身子去收拾,却被赵止洵抓住了双手,“别动,待会刮伤了手,让下人们来清理就行。” 她凝一眼这人厚实的手背,抬起头看向他,缓缓开口道:“王爷,您看起来似乎不高兴?” “是吗?” 他反问。 “嗯。” 楚无念立马点了点头。 “总有人要惹我不高兴,我躲也躲不掉。”他一副无奈的样子。 “躲不掉您可以骂他,这样才解气呢!” 她极为认真地教他,小脸扬着。 赵止洵皱皱眉头,尔后与眼前这人四目相对,“那以前我惹你不高兴的时候,是不是也时常被你骂?” 这话怎么聊到这来了? 楚无念的眼珠子一滴溜,急忙否认道:“没有啦,我怎会是那样的人。”她整个人笑嘻嘻的,眼珠子都眯成了一条直线。 “可我总觉得我时不时的就打喷嚏,我还以为是你在骂我呢。”赵止洵摸了摸鼻子,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 楚无念一面朝他笑着,一面咬着后槽牙,心里心虚得一句话都没敢再多讲,怕说多错多。 雨堂过来将桌上的茶盏碎片给清理掉,见他们二人在那抓着小手,傻兮兮地看着对反傻笑,他带着一身鸡皮疙瘩赶忙走了。 六月大热的天,他却觉得有点冷。 拿着手里的碎片,他自言自语道:“到底要不要说呢?”太夫的话,雨堂还记在心上,若是不告诉赵止洵,哪日楚无念又偷偷喝了避子汤,以后赵止洵想要个孩子都难了。 萧氏更是会伤心难过。 一想到这个,他就头大。 “说什么?” 猛然间,耳边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将雨堂吓了一跳,他全身激起一个激灵,抬头看才发现秦天站在自己面前。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雨堂开口质问他。 “我一直都在这。”秦天顶着一副冰山脸打量他,紧而阴沉沉问道:“你有事瞒着王爷?” “没,没有...” 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雨堂摇了摇头。 “不说实话,别怪我去禀告给王爷,送你到酷刑房里去用刑。”说着,他还真要迈步走了。 “别!” 雨堂急忙将他拽住。    第九十一章:听了一夜的曲子? 夜里,麒麟院里一片静悄悄的,楚无念在给赵止洵备更换的衣裳,外面已经点好了天竺葵,就等这人回房沐浴。 一个时辰前,秦天过来找他,说是有要事要同他商量,俩人就在书房里,与主屋隔了一条廊子罢了。 凝着眼前袅袅升起的天竺葵香,楚无念摇了摇手里的蒲扇,后背上有点黏湿,“这才六月便这么热”,她嘴念叨一声。 “小主,要不要先歇下?您明儿还要到宇文府上走一趟。”半双走到她身侧,宇文青云出狱了,她想过去见他一面。 如今赵止洵知道了她与宇文青云的关系,心中体恤,自然是不会拦着她,她说什么便都允了她。 “再等一等。” 透过木枝撑起的雕花门窗,她朝院子里看去,想看看书房那边有动静了没。 “好。” 半双轻声应下,替她摇动手里的蒲扇。 小扇轻轻摇着,这夜里的暑气渐渐散去,她才觉得舒适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楚无念的眼皮子开始一张一合,人有些犯起困来,眼瞧着有些撑不住了,半双便没任由她等着,开口劝道:“小主,您别等了,兴许王爷有朝事要处理呢,这一时半会的也回不来。” “嗯。” 她眼皮子已经很难睁开,便应了一声。 半双笑着放下手里的蒲扇,弯下身子将她扶起来,刚站起身子,她便见到有个人影从门口走了进来,“王爷,您回来了。” 她的双眼顿时亮起来,人也不困了,小跑着来到他面前,挽上他的手。 这一会不见,她好似就十分想念他了,眼角眉梢尽是喜悦。 “要不要先去沐浴?半双,去添点热水进来。”他的沐浴水备了太久,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定然是已经凉了,楚无念怕他洗凉水会着凉,忙吩咐半双去添些热水回来。 “你先出去。”半双正要应下,就被赵止洵下了一声命令,话里带着一腔冷意。 “是。” 半双担忧地看楚无念一眼,她却朝她挤了挤眉头,她这才退了出去。 “怎的去了这么晚?” 楚无念没察觉到他神情的变化,一心想替他沐浴,好让他早些歇下。 “除了宇文青云,你还有没有别的事瞒着我?”赵止洵没回她的话,冷不丁低眸朝她看来。 楚无念替他解开衣衫的手刹那间顿住,她抬起头来,注视着他的眼睛,唇齿动了动,“发生什么事了?” 饶是她再怎么没注意看他的表情,从此刻看到的他眼里,也知道这人似乎心里有气。 “除了宇文青云,你还有没有别的事瞒着我?”这一会,他质问的语气声更重,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着。 楚无念的手心开始发凉,她已经觉察到有汗珠覆在手掌心里,带着一丝丝凉意,贝齿触到唇面上,她一点点往回抿,不知该怎么回他的话。 除了宇文青云和自己的身世,她还有事瞒着他吗? 有的。 只是那件事,她不能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没,没了。” 她的十指猛地往回扣,合拢成拳,双唇颤了一下。 “没了?你要不要仔细想一想?” 突然,他说话的声音也猛地冷了下来,伸出手去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身前一拉,整个人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视觉俯视着她,带了威逼的气势。 “就算是有,也已经过去了,王爷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她抿下喉间的干涩,心口发紧,整个人呼吸急促,身子贴在他身上,难受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你就这么不想怀上我的骨肉?” 听到秦天将雨堂的话说出来时,赵止洵在长椅上愕然了整整两个时辰,那两个时辰里,他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的,往日里的那些什么计谋算计统统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白色的幕布,什么也没有。 一阵阵苦涩从心底蔓延出来,通过血脉渗透他全身,让他平生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 楚无念被他抓着的手微微颤抖,后背已经覆上一层热汗,此刻她的脑子很混乱,之前发生的事一件件在她的脑子里闪过,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到底喝了多少碗避子汤,只知道每次一和他发生关系,她就会跑到半双那里去,让她替她熬,她一张嘴就能喝下,丝毫没有犹豫过。 “你说!” 她的沉默,让赵止洵再也忍不住,大声朝她怒吼。 楚无念身子抖动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后才缓缓道:“依我的身份,实在不宜怀上您的孩子。” “楚无念,我实在是低估你了,原以为你即使出身于大魏皇室,可在掖幽庭里待了这么多年,早已失了皇室该有的血气,但我没想到,你居然敢欺瞒我!” 赵止洵的眼圈已经发红,他的鼻息带了灼热之气,整个人的胸腔在着火,一点点往上涌动。 “那时候我一心想找到长朝,我知道我与你不会有好结果,便不想与你有太多纠葛,喝避子汤是最好的选择!” 他的怒吼声在楚无念的耳畔回荡,激起她心间的湖水,溅起一道道水花,让她红了眼眶。 赵止洵听了这话,整个人冷笑一声,“原来一开始,你是真的没想过要与我日日长相随,亏我还以为你说的是真的,想着要把你一直留在身边。” 他步入朝堂之后,算计了多少人,可却没识破眼前人的诡计,让他心里生凉,甚至还有那么几分失落。 怎么搞的? 他凉薄的笑意,蔓延在薄唇边。 “愿伴君左右,岁岁长相随。” 那次她挨了林湛德的打,后背上一片新伤旧伤叠在一起,这人帮他涂药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楚无念是断然不会忘了自己曾与他说过这句话的。 “我有,我有想过,我真的有想过的。”她连着说了三声,发红的眼眶里,有泪水从里面吧嗒吧嗒掉落下来,染湿了她的羽睫,卷着一阵阵哀怨。 赵止洵笑了笑,松开她的手,后退两步,“你的话,本王可不敢信了。” “我不骗你。” 楚无念伸出手,想要抓住他乌檀色的衣袍,手指尖却只触到他的衣袂的一角,留下一阵带着凉意的触感,赵止洵出了这座闷热的屋子,独留下楚无念一个人,站在屋子里黯然落泪。 “小主,发生什么事了?” 半双守在外面,只隐隐约约听到好像有赵止洵的吼声,接着便看到他火急火燎地出了屋子,雨堂追了上去,她便进了屋子来看她。 “没事。” 她别过脸去,抹去眼角的泪水。 “若只是同王爷吵吵架,过两日便好了。”半双宽慰她一声。 “嗯。” 她点了点头,回到床沿边上,脱了外衫躺到床上,让半双熄灭烛光退了出去。 半双按她说的做完后,退到门外守着。 “爷,您也别同王妃娘娘生气,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她嫁给了爷您,定然是不会再喝什么避子汤了。” 雨堂一边给他倒茶,一边安慰着他。 “闭嘴。” 赵止洵听得心烦,喝斥他一声。 雨堂脑门一紧,手里的茶壶只一下下地给他添茶水,没再敢多说一句。 马车来到了鹤鸣楼里,掌柜的一见是豪气的赵止洵,双眼都冒出金光闪闪的亮光来,忙不迭朝他奔来,“王爷,今日是不是还像上次那样,将鹤鸣楼里边的食谱都打包一份?” 他的耳边,仿若已经听到了银子哗啦啦作响的声音。 “将昭华姑娘身边的客人都赶走,今夜本王将她包了。”他的墨眸里,带着威慑,冷冰冰地道。 雨堂很识趣地,上前递了一叠子银票。 “哎,小的这就去安排!”有了银子就好办事,掌柜的直觉没有错,还真有哗啦啦的银子掉落下来,在他耳边响个不停,他拿了银票就往昭华的厢房里去。 昭华房里的客人被赶走时,还骂骂咧咧地要闹事,一见到门外站着的赵止洵,立马老实了,夹着尾巴赶紧溜走了,半句不好听的话都没敢再骂。 “是哪位爷?” 昭华还疑惑是谁有这么阔的手气,这会见到赵止洵,她便明了,脸上生出一阵绯红来。 她已经许久没见到他了,甚至要将他从脑海里抹掉了,这会却忽然见到他出现在自己的厢房外,心里不免激起几道涟漪来。 “你在外面等候着。” 赵止洵没让雨堂跟进去,自己只身一人进了昭华的屋子。 “爷...” 雨堂正要说点什么,门“嘭”地一声,被鹤鸣楼的掌柜给关上了,“哎,这位爷止步,王爷说的话,您不会没听见吧?” 他巴不得昭华能傍上赵止洵这棵大树,他这间鹤鸣楼,也算是有位大贵人罩着了,日后没人敢在他这闹事,他也能狠狠地敲赵止洵一笔,堂堂洵亲王,府上的家底有多丰厚,他心里可是有数的。 雨堂狠狠剜了他一眼,只能乖乖在门外候着,旁的什么也做不了。 “王爷有烦心事?” 见到他这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昭华一眼便看得出来,她的身子,慢慢朝他贴过去。 “去奏你的曲子。” 低眸看一眼她靠过来的身子,赵止洵冷冷地道。 昭华愣了一下,抬手帮他倒下喝光的清酒,这才起身到对面去,半跪在软垫上,拿起琵琶弹奏,嘴里悠然唱着曲子。 她的曲子是没话说的,听了能让人心情愉悦,可赵止洵的脸色才稍稍缓和,眼前便又闪过楚无念的身影,他烦闷地一挥手,斥声道:“换一首!” 紧接着,又仰头喝下一杯清酒。 “是。” 昭华颔首,照他说的办。 悠扬的曲声伴着动听的琵琶声,赵止洵手里边的酒一杯杯往嘴边送,直到酒壶里的酒都倒光,才停了下来。 昭华见状,急忙将手里的琵琶放下,起身来到他身前,将他手里边的杯子夺过放下,“您不能再喝了。” 也不知她哪来的勇气,竟然敢跑过来劝他酒。 赵止洵已经喝得醉眼迷离,眼前的女子,扬着脸,眼里还有一丝倔强,有点那人的影子。 突然,他隔着衣衫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前一拉,阴狠地道:“喝不喝是本王的自由,你管不着!” 昭华整个人都僵硬住了,他的鼻息就喷洒在她的侧脸边,他手掌间的温度也在透过衣衫传到她的肌肤上,让她脑子一片混乱。 他这张脸勾魂夺魄,仿若她再多看一眼,整个人便会被他吸走,她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可他凉薄的唇就在她眼前,只要她侧过脸,就能碰触到。 “民女,民女是怕您喝太多对身子不好。”此刻,她说出口的话是带着颤音的,鼻息边上围绕着他的气息,整个人仿佛被他包裹住了,动弹不得。 “别假惺惺的了,我对你掏心掏肺,可你呢?你却只想着怎么与我断绝关系,不让我们之间有别的牵扯!” 眼前的人,让赵止洵厌恶,他用力甩开手,让这人离她远一点。 昭华听得出来,他这是误将她认错人了,可她沉迷在他迷乱人心的气息,她不愿抽离开来,她猛然间握住赵止洵修长的手指头,十指紧扣着,整个人仰起头饱含深情地道:“民女也对王爷掏心掏肺,此生定是不离不弃!” 这是她离他最近的一次,她必须把握住机会。 赵止洵微微眯眼,仔细打量眼前的人,温柔的眉眼,好眼熟,又陌生得很,让他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昭华不等他清醒过来,另一只手勾上他的脖颈,脸朝他凑了上去。 雨堂在外面等得都要打盹了,鹤鸣楼里的人也早就散去了,唯独他家的主子,还在姑娘的厢房里待着。 他不会想要在这过夜吧? 坏了! 雨堂猛然间反应过来,就要上前去敲门,可鹤鸣楼的掌柜总出现得很及时,上前就将他拦住,“哎,你干什么呢?王爷在里面正尽兴呢!你这不是扰他的兴致吗?” 他挡在门口,不让他靠近半步。 “我家主子明日还要上早朝,若是耽搁了朝事,你有十颗脑袋都不够掉的!”雨堂瞪着他,拿出气势来,冷声威胁他。 掌柜的嗤了一声,他可不是吃素的,这样的威胁他听多了,丝毫没将雨堂的话放在心上,“你别吓唬我,真当我是好糊弄的?我可告诉你,你别想打扰我的客人,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他说完,拍了拍手,就有几个壮汉从回廊尽头走到雨堂面前,一个个都冷冷看着他。 雨堂脸上蕴满怒意,大声喊了几句,“王爷,王爷!您该回府了!”敲不了门,他只能用喊的。 可刚喊了两声,就被那几个大汉上前,捂着嘴将他拖了下去。 昭华的厢房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一整夜,赵止洵出门未归,楚无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里总隐隐透着不安,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 天微微亮时,她才听到动静声,她顶着困意,从榻上爬起身子,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掀起帘子跑出来,看到赵止洵正在换衣裳,他的衣裳上布满了酒味,“这么一整晚,你去哪了?” 她走上前,帮他替新衣裳,小心翼翼问他。 “鹤鸣楼。” 他一脸淡漠地回着。 她微微怔住,还是挤出一丝笑意来,勉力问,“听了一夜的曲子?” “嗯。” 他应了一声,戴好腰带后,出了屋子。 楚无念收回眸光,拿起他换下的衣裳,酒味中似是混着一抹胭脂味,混入她的鼻间,她皱了皱眉头,拿到鼻尖闻了闻,胭脂味更是浓郁。 再要将衣裳交给下人拿去清洗时,里面掉出一张帕子来,上面绣了一朵玉兰,她弯下身子捡起来,上面仿若还透着一抹玉兰的清香味。 心底划过一抹黯然,她将帕子收好,将衣裳给了下人。 半双推开门进来,正好看到她坐在圆凳上看手里的帕子,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小主,这帕子不是您的,您是从哪拿的?” 一看就知道是个姑娘的。 “王爷身上。” 她垂着眉头,话里隐隐带着一丝落寞。 “啊?王爷昨夜一夜未归,莫不是...”半双说到一半,没敢再说下去。一晚上没回来身上就带了别的女子的帕子,任谁都会胡思乱想。 “去备马车,今日不去宇文府了,去鹤鸣楼。”她将帕子塞进衣袖里。 “是。” 半双一脸焦急,退出去吩咐车夫备马车。 用过早膳,楚无念直接就到了鹤鸣楼,掌柜的一看到是华丽斐然的马车,也没多想别的,躬着身子就迎了上去,凑近后他才发现挂在马车上面的牌子赫然写着一个“洵”字,亲王府上的人。 再认真瞧眼前貌美不凡的女子,身上这身绫罗绸缎可不像是廉价物,难不成是...此刻掌柜的心里旁的什么都不想,就只知道一点,她问什么都不能说实话。 “这位夫人里面请。” 他客气地朝她行礼。 楚无念看他一眼,抬步进了鹤鸣楼,此刻尚是晨间,大堂里除了来回忙活的伙计丫鬟,奏曲的姑娘还没起身,也还没有客人来听曲。 “这张帕子,是你这间鹤鸣楼里哪位姑娘的?”楚无念拿出那张绣了玉兰花的帕子,扬到他眼前。 随后,半双拿出一锭银子,放到他眼前。 “这,楼里的姑娘这么多,我可记不得这张帕子是哪位姑娘的。”掌柜的既没接下半双递过来的银子,也没跟她说实话。 “你真不记得?” 楚无念再重复一声,话里已然带了一丝怒意。 “真记不得。” 掌柜地摇了摇头,十分坚决。 “那好,等我查出来,你这鹤鸣楼可少不了掉点血。”楚无念冷声威胁他,拿了帕子就往门口走。 “慢着!” 楼上,忽然传来一阵叫喊声。 楚无念抬头,看到了站在上面的昭华,她的长发披散在双肩上,身上衣衫半遮,显然是刚睡醒。 她慢悠悠从楼上下来,走到楚无念的面前,伸手将她手里的帕子拿过来,高兴地道:“今日一早王爷走后,我便没找到帕子,原来是落在他身上了。” 她的手指馥轻微摩挲着那张帕子,话里透着掩不住的喜悦。 掌柜的一阵头疼,此刻就算是想拦住昭华也来不及了。可她还没在赵止洵那站稳脚跟,这就站出身来跟正室叫嚣,可不是什么好事。 楚无念冷冷盯着她,在来的路上她已经猜到十有八九会是昭华的,鹤鸣楼里曲子奏得最好的便是她,赵止洵那么会享受的一个人,怎么会放着头牌的曲子不听去听名声不大的姑娘的曲子。 “王爷昨夜被你照顾得很好,让我来这,请你到府上坐一坐,有事要商议。”她眯起眸子,笑意斐然。 昭华就是想激一激她,毕竟是一个奴婢翻身做了主子而已,她没在怕的,可此刻听到她这么说,她倒是愣了一下,心间滑过一阵窃喜,难不成这是赵止洵安排的? 也是,这人在府里以前是什么地位,就算是受过宠,没准赵止洵只是一时兴起,等兴致没了,自然也就不怕她放在手心里疼着了。 “好。” 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衫,应承下来。 “昭华,你可得好好说话。”一听完楚无念的话,掌柜的也乐了,他以为她是来问罪的,没想到却来了个反转,心里正高兴这呢! 昭华微微点头,跟着楚无念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往亲王府里走,昭华下了马车,站到亲王府前,握紧手里的帕子,抬脚往府内走去。 她原以为自己会很快见到赵止洵,没想到却是被楚无念带到了一间偏僻的院子里,里面还冷冷清清的。 “你不是说王爷要见我?” 她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往后退了一步。 楚无念示意半双一眼,半双点点头,立刻就朝昭华走去,抓上她的手就往酷刑房里拉,冷淞在酷刑房里,看到楚无念带了人过来,上前就将人抓住,绑到冷凳上。 “你要干什么?!” 昭华的心里一顿惊慌,这房间里阴冷得很,特别是看到冷淞手里那如手臂一般粗壮的棍子,她额角上已经渗出冷汗来,身子抖得如筛糠一般。    第九十二章:打! “打!” 楚无念不顾她的挣扎和叫喊,冷冷朝冷淞下令。 以前是赵止洵管府上的事,如今楚无念成了亲王府的王妃,他已经将实权移交到她手上,冷淞自然听她的,手里的棍子不留一分情意朝冷凳上的昭华打去。 “啊——” 昭华虽出身低层,可却并未受过这样的刑罚,只这一棍子下来,就疼得她冷汗直流,手心里还紧紧攥着那张她塞到赵止洵衣裳里的帕子。 “你,你不过是一个丫鬟爬上了主子的床,才翻身做了主子,有什么好嚣张的?!” 昭华心里有千般万般个不服,论相貌她可不会输给楚无念,论曲艺,她还会弹琵琶唱曲,她楚无念会个什么? 不过是会端茶倒水罢了。 “有本事你也叫王爷许你个妃位,可他有说过要许你妃位吗?”半双搬了一张椅子过来,让楚无念坐到她面前。 昭华咬了咬牙,大口喘着气,咬唇道:“他会给的!” “没给之前,就闭上你的臭嘴!” 楚无念冷眼瞪她,又是一挥手,冷淞举在半空的棍子直接就打了下去,又一阵惨叫声从酷刑房里传出去,回荡在整个院子里。 直到将人打得说不出话来,楚无念才让冷淞停手,她起身走到昭华面前,低声道:“你这张嘴不是最喜欢唱曲吗?这回我看你还怎么唱?” 她冷哼一声,转过身子,冷声道:“将她送回鹤鸣楼。” “是。” 冷淞应承下来。 “小主,您打得真是解恨,这种人就该好好教训!”临走出院子前,半双还拍手叫好。 楚无念却没笑,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朝半双道:“这会还能赶得去宇文府一趟,我们去一趟宇文府。” 她心里实在惦记宇文青云。 “哎!” 半双小跑在前面,赶在她出门前去吩咐车夫一声。 走到府门口,她正好碰到赵止洵上完早朝回来,他抬眼,见到了站在台阶上的楚无念,“王妃的这个身份,倒是让你能正大光明去看他了,不错。” 赵止洵一级级台阶往上走,话里布满奚落之意。 “王爷的身份,也能随意进出鹤鸣楼,听了昭华姑娘一夜的曲子未归,亦是不错。” 楚无念反唇相讥。 眉头跳了跳,赵止洵稍稍侧头,眼里带了一丝警惕,“你把人怎么了?” “您似乎很担心她?” 心里一阵绞痛,楚无念侧过脸,眸光再次落到他脸上。 “去宋承誉那儿,让他带些药过去看昭华。”他丝毫未理楚无念的话,只开口吩咐雨堂一声,便迈开步子进府。 雨堂悄悄看了楚无念一眼,应了声,“是...” 葱白的十指陷入手掌心里,楚无念将酸胀感咽回腹中,快步下了台阶,走上马车。 她的眼圈红了一路,一句话也没说。 “小主,要不将此事禀告给老夫人,老夫人向来不喜欢那些胭脂俗粉进亲王府的府门,若是她知晓这件事,定是会好好教训王爷一番,王爷兴许就不敢了。” 半双见她苦恼,给她出着主意。 “谁都管不了他。” 楚无念的话里,透了低落之意。 半双暗暗叹了口气,自个也苦恼去了。 宇文青云一得知楚无念来了,急忙将她带到自己的院子里,询问她成亲的事,“皇姐,你怎么这么傻,你这样就把自己搭进去了!” 他情绪激动,更是生气楚无念这么做。 “长朝,你听皇姐说。”楚无念伸出手去,将他的双手裹进手掌心里,“若是皇姐嫁给赵止洵能让你平平安安过一辈子,皇姐很乐意这么做。” “你这话什么意思?”宇文青云不太明白。 “赵止洵已经答应我了,他会向陛下求情,将杨家军收复回来,名正言顺地归入你的麾下,让你带领他们一同守护大周。” 楚无念一字一句,认真地与他说道。 猛然间,宇文青云将手从她的手掌心里抽离出来,碰到手边上的茶杯,茶杯从石桌上滚落而下,“砰!”地一声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皇姐!你还是不是大魏皇室的血脉?!”宇文青云激动得站起身子来,低头冷眼瞪着她。 眼前的楚无念,让他觉得陌生。 大周对大魏种下的恶果,他怎么说都不会善罢甘休!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受伤。”楚无念亦是站了起来,努力说服宇文青云。 可此刻无论她说什么,宇文青云是半句也听不进去,只冷冷挥了手,“若是你执意如此,我不拦你,可我要做什么你也别拦着我!” 他别过脸去,楚无念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将话说得十分果决。 “那我们不说这个,你这段时间在牢里没吃苦吧?”楚无念知道自己一时半会说服不了他,只能先转移他的注意力。 “没吃苦,皇姐可以放心回去享你的福了。”宇文青云的语气冷了下去,看也没看她一眼。 楚无念轻叹一声气,“那你在宇文府里要好好照顾自己,但你要记住,皇姐只是不想让你再受苦,我是一定站在你这边的。”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出他的院子。 “小主,奴婢说句话,您别嫌奴婢多嘴。”马车从宇文府外离开时,半双插了句嘴。 “什么话?” 楚无念满脑子都是宇文青云毅然决然要复魏的话,心里沉重得很。 “奴婢倒是觉的十殿下说的没什么错,他身为大魏皇室的男儿,有这样的气概才好呢,若是他处处依附大周,那岂不是认贼作父了?” 半双绞了绞手指头,说得小心翼翼的。 “连你也觉得他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吗?”楚无念收回空洞的眸子,落到半双身上。 “也不是,若是十殿下听了您的就这么依附大周过一辈子也行,可他心里会不开的。” 半双将宇文青云的神情都看在眼里,她从他的眼中知道,他有多渴望能为大魏尽最后一份力。 楚无念捏着手里的蒲扇,脑海里一片混沌,宇文青云眼中流露出来的那份渴望她怎会看不到。 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主仆二人一路沉默着回了亲王府。 麒麟院里,又没了赵止洵的身影。 “小主,您得去鹤鸣楼里盯着,小心王爷被那狐媚子勾引了去!”赵止洵进府前说的那句话半双是听进耳里的,这会只怕赵止洵跑到了鹤鸣楼里去,看昭华的伤势去了。 “他要去便由着他去,我去盯着也没用。” 楚无念没动,脸上也没瞧出怒气来,半双抿抿唇,“奴婢只是觉得替您不值当,您才和王爷成亲了几日啊,他就跑到那烟花酒楼里去。” “去吩咐厨房一声,晚膳不用备王爷的了。”楚无念似乎没将她的话听进去,只开口朝她吩咐一句。 “是。” 半双一脸蓦然地走了出去。 等半双一走,她才捂住又开始绞痛的心口,赵止洵在昭华那里过夜,她心里不可能一点芥蒂也没有。 也许那个女人昨日的叫嚣不是没有道理的,没准再过不久,赵止洵真的将她纳进门了也说不定,那人的心思总是捉摸不定的。 “阿嚏!” 赵止洵正坐在娴妃的椒华宫里,手刚碰到茶盏,就打了一声喷嚏,他朝娴妃行礼道:“是臣失礼了。” “无妨,宁儿一会就过来了,王爷再等等。”娴妃赔着笑脸,她今日特意将赵止洵叫出来,就是想化解他和周北宁之间的关系,让他们二人之间不再闹嫌隙。 赵止洵微微笑着,拿起茶盏喝下一口茶水。 温润的清茶刚滑入喉中,周北宁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赵止洵,他的脸色没缓和几分,朝娴妃行完礼之后,倒是也是朝他行了礼,只是不如娴妃那般恭谦。 赵止洵没回礼,对于屡教不改之人,他已经不想再给他好脸色。 “母妃找我来,可是为了儿臣和王爷的事?”周北宁不糊涂,一看到赵止洵坐在这,他便猜到娴妃是因为何事将他叫过来。 “你与王爷之间存在些误会,依母妃看,不如今日就全说清楚了,也免了你们这样整日怄气。” 娴妃像是个长辈似的,劝慰他们二人。 “臣倒是没怄气,只是有些事该四皇子自己想明白才行,臣说太多他也未必能听得进去。” 赵止洵的语气不算太好,他要说的已经够多的了,剩下的就靠周北宁自己参悟了。 “本皇不否认,王爷在本皇身上下了很多苦心,本皇让你的苦心付之东流,实在是抱歉。” 他朝赵止洵拱了拱手,倒是一片真诚在道歉的样子,就是没说自己要改。 “罢了,依臣看,四皇子按自己的那一套法子去做,也能在这朝堂上立足,臣再多说也无谓。” 苏锦瑟如今还好好地在府上养病,说明他并没有跟周文王坦白她没怀有身孕的事,兴许是想等她病痊愈了才会去禀告,赵止洵的眼里,已然带了失望之意。 “王爷!” 娴妃将想要起身离开的赵止洵留住,“宁儿他年纪尚浅,不知朝堂凶险,他留苏锦瑟下来养病,也只是怜惜大殿下一家,并没有想要诋毁你的意思。” 她眼神中流露出真诚来,是在拼命向周北宁说话。 “娴妃娘娘心思聪慧,自然知道大殿下此番送苏锦瑟回来不可能只是养病那么简单。就算他是,周后也一定不是。” 赵止洵凝着他们二人,再一次出言相告,此番他已经说得够明显的了,能不能渡过这个险关,就看周北宁的造化了。 “多谢王爷指点,我会多加劝慰宁儿。”见外面的天色也黑了,想再留他也留不住,娴妃只好起身朝他道谢。 “娴妃娘娘不必多礼。” 自从知道赵顺然与娴妃曾有过一段过往之后,赵止洵对娴妃,油然生出几分抗拒来,总不想与她离得太近。 一近,他总会想起府上的萧氏来。 思绪飘了太远,以至于雨堂连着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宋公子已经带着药去鹤鸣楼看昭华姑娘了,他说人被打得遍体鳞伤,这段时日想来是都不能唱曲子了。” “有多遍体鳞伤?” 赵止洵对‘遍体鳞伤’这个词的理解有很多种,但看得最贴切的一次,是在楚无念的身上看到的。 “整个后背上的肉都外翻了,疼得将喉咙都叫破了,才不能唱曲子的。”雨堂如实回着。 “倒是个心狠的。” 不知为何,赵止洵还笑出了声来。不过是在他身上找到了一张帕子而已,至于嘛。 “不过奴才不得不说,王妃娘娘身上还真有爷您当初的影子。”雨堂见他笑了,知道他没在生楚无念的气了,说出口的话便也大胆起来。 “我可没喝过避子汤。” 赵止洵冷嘲一声。 雨堂的脸色顿时一片青一片白的,没想到话又扯了回来,他往一旁靠了靠,免得被这人误伤到。 “哪一点像?” 忽然,这人又冷不丁开口问。 雨堂急忙又朝他挨近了些,兴致勃勃开口道:“您可还记得您当上辅政亲王的头一年,朝上有很多臣子不服您,您当场就揪出他们的罪行,让陛下一一责罚了他们,即使是只审错了一桩小案的,也被您揪出来说,挨的罚可不轻。王妃娘娘就从您身上找到昭华姑娘的帕子而已,便下了这么重的手,可还不是与您有得一拼?” 赵止洵的墨眸微微眯起,唇角边上的笑意越来越浓,雨堂这一番话倒是说得没错。 马车回到亲王府前时,府上已经是华灯初上,赵止洵这一日都在外面奔波,肚子早就饿了,想着这会楚无念应该是在用晚膳,脚步都变快了起来。 可回到屋子里时,他愣了愣,桌上就摆了两个菜,还都被楚无念吃了一大半,不是心情不好?还吃了这么多? 赵止洵走过去,皱了皱眉头。 “王爷在鹤鸣楼里填饱肚子了,还有兴致回来看妾身吃这些粗茶淡饭?”楚无念见他站在自己面前,一脸怨气地看着自己用膳,满心愤懑地道。 这下,赵止洵倒是听出来了,他忍着饿意问:“你没做我的晚膳?” “鹤鸣楼里的饭菜那么好吃,您在那里吃就行了,还回来蹭府上的饭做甚?楚无念依旧是一脸愤懑。 雨堂见状,急忙跑出去吩咐刘厨子备上赵止洵的那一份去了,方才回麒麟院的路上,这人的肚子都叫了多少遍了,他都听在耳里。 半双回过头看一眼雨堂跑的那方向,似是在往厨房而去,忙拉了拉楚无念的袖子,小声道:“王爷似乎没用晚膳...” 楚无念皱皱眉头,这才仔细打量起他来,果然认真一听,还真听出了他肚子在叫,而且叫得还不轻。 “您不是去鹤鸣楼了吗?怎么不在那里用晚膳?”她微微愕然。 “我去鹤鸣楼干嘛?” 赵止洵没好气地坐到圆凳上,脸上是没饭吃的怨气,将整个屋子都熏透了。 啊? 楚无念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她回来没见到他还以为他去了鹤鸣楼看昭华,这会才反应过来自己误会他了,可他在昭华那过夜了总是真的,只愧疚了一会,她的脸上又恢复了淡漠如是的神色。 “瞧瞧你这副样子,我在昭华那过夜,你不高兴?”他明知故问,还故意将‘姑娘’那两个字给去了,就想亲眼看看这人的反应。 “没不高兴啊,你想在谁那过夜都行。”她撇撇嘴,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那你怎么把人打得都唱不了曲子了,疼得都叫破嗓子了,想来是受了酷刑,不高兴你还下那么重的手,实在是太过残暴。” 赵止洵连着摇了两下头,眼里露出鄙夷的意味。 “我那是因为她朝我示威,说是您早晚要给她许一个妃位,我受不了这口气才让冷淞动手打她的,我才刚当上您的王妃,自然是要立些威严,别以后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骑到我头上欺负我!” 说到后面,她挥起自己的小拳头,磨着后槽牙道。 “哦,原来是这样...” 赵止洵装出一副明了的样子,还点了点头。 “本来就是这样。” 她略微底气不足地道。 长长的眼睫一眨一眨的,脸上还带了一股子愠怒,赵止洵朝她凑过去,刚想在她脸上留下一个唇印,雨堂便好死不死端着饭菜进来了,“爷,晚膳来了,您赶紧用。” 他乐呵呵地道。 抬起头来时,却发现自己的主子脸上的怨念比刚才更多了,还用那双裹了寒冬腊月的眸子瞪着他,他浑身上下打了一个寒颤,喉头上下一滚,忙开口道:“奴才这就退下。” 还不忘拉上半双,一同退了出去。 “你把我拉出来干嘛?”半双扬起脸,斥他一声。 “想让王妃娘娘和王爷如胶似漆的,就乖乖闭嘴。”雨堂威胁她一声,她疑惑地往落满烛光的屋子里一瞧,咬咬唇闭嘴了。 下一刻,屋门便被雨堂关上。 他回过头来,对半双抛了个嘴巴高高翘起的笑意,半双对他吐了吐舌头,跑开了。 赵止洵是真饿了,忙着往嘴里塞东西,没心思再搭理她。 “看来昨夜耗费了不少精力?”楚无念已经吃饱了,这会有的是精力与他对峙,还怕他无力反击。 “昨夜耗费了...”他想了想,又含糊不清地继续道:“自然是,昭华会的很多,我们折腾到了晨间。” 这些话他听宋承誉说多了,也是信手拈来。 霎时间,楚无念握紧双拳,眼里升起两团怒火,冷冰冰怒视着他,“好啊,既然昭华会那么多,你干脆将她纳进府里来不就好了?还省了跑腿的功夫。” “倒是个好主意。” 赵止洵吃着,还不忘对她点头称赞。 “那要不要我去同鹤鸣楼的掌柜说,将她的卖身契给赎回来啊?”她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念出口的。 “不急,明日再去也行,昭华跑不了的。”他宽慰她一声。 一阵裹着红色火光的怒火从心间升腾起来,楚无念恨不得将他的筷子抢走,让他不要再吃了,饿着他才好! 她见之人只顾着用膳,压根没见到她双眼里的怒光,猛地一下从圆凳上站起来,要从他身侧走开时,却被他冷不丁伸出来的手给抓住了,“生气了?”他抬起头来,眼里裹着笑意。 “没有!” 轮到她没好气的回,非但没好气,还全是怒火,似是要将他烧了一般,炙热熏天。 赵止洵抓着她的手力道加重,将人往怀里一拉,就将她禁锢在怀里,“不过是一番玩笑话。” 他乐呵呵地朝她解释。 “谁跟你开玩笑?!”楚无念生气极了,可她又动不了,只能将自己的小脸气得通红。 “就许你喝避子汤,不许我在鹤鸣楼过夜?”赵止洵的眉目冷下来,话里的揶揄味变少了。 楚无念自知在这件事上自己是吃亏的,也没同他争执,低下了头去,没敢与他对视。 “我不是说了那都过去了嘛,那时候我没想到会与您走到今日这一步。”她小声嘀咕着。 “那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不喝了?” 赵止洵眉宇间的冷意散去,覆上一层柔意,整个人温柔浅浅地凝着她。 楚无念一时没反应过来,盯了他有一刻钟的时辰,还在发着愣,赵止洵直接低下头去,对着她的双唇就是一吻,“行也不行?”他重复道。 “好。” 她的脸上露出笑意来,轻声应道。 “成亲到现在,都没有入过洞房,今夜是不是该执行了?”赵止洵握紧揽着她腰肢的手,低下头来一脸旖旎地道。 “可你昨夜才同别人过夜了,我可不想!” 楚无念心里的无名火又冒上来,想从他怀里挣脱,没挣脱成。 “看来你很忌讳这个,还好爷没有同人过夜,不然就要被你一封休书给休了。” 赵止洵笑出声来,看到她这副恼羞成怒的样子,他很想逗逗她,可最后还是没舍得再逗。 楚无念一乐,“真的?” 他敛眸点头,劈头盖脸的吻便朝她落了下来,落到她的额角上,脸上,双唇上,脖颈上。    第九十三章:全杀了 宇文青云的院子里安静了很久,他出牢的这几日不知是不是有宇文长策在的缘故,宇文池落很少过来找他。 于是楚无念走后的那几个时辰里,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待在这座院子里,他想不明白楚无念为何就是跟他想不到一块去,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该不该依赵止洵说的,让他到周文王面前的求情,将十二年未见天日的杨家军重见天日,让他们归于他的麾下,他好光明正大带着他们,不用他们再过躲躲藏藏的日子。 天色完全暗下来时,宇文长策来到了他身边,他侧过头一看,是熟悉的身影,整个人稍稍愣了愣,“父亲。” 他起身行礼。 “青儿,如今大周日渐昌盛,若是你起兵造反,少不了要有血流成河的场面,我身为大周的一品武将,也必定只能跟着你做这个恶人,到时候大周百姓对我们宇文家族的尊崇会瞬间被击溃得烟消云散,你可想好了?” 从将他救下来的那一日起,宇文长策就有想过这个场面,如今这个场面真的来了,他却有点退缩了,倒不是因为怕死,就怕保护不了宇文青云。 被百姓憎恶,是击溃他们的最强的武器。 “父亲,是孩儿连累您了,可我父皇母妃惨死在周文王手里,这个仇恨我永远都忘不了。” 宇文青云攥紧手中衣袖,眉宇之间依稀可见怨恨感。 “你要是想做,为父陪你。”当了十几年的父子,宇文长策早已将他当做亲生儿子一般。 他做什么,他也必定会站在他身边。 “多谢父亲,眼下还真有件事要父亲帮我。”宇文青云从袖中拿出一枚刻着‘杨’的令牌,递到他手里道:“如今我被困在长安城,无法回北界,这张令牌您拿着,回去帮我召集杨家军。” “好。” 宇文长策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将令牌接了下来。 第二日,宇文长策快要出长安城时,在城门口被秦天拦了下来,“我家王爷想见将军一面。” 宇文长策扭过头,便看到赵止洵坐在茶楼上,手里覆着茶盏,精明狡黠的眸光落在他身上。 他只身一人下马,随着秦天进了茶楼。 “将军是要回北界了?” 出城必定是要回去了,赵止洵微微眯起眸子,笑意在唇角便上散开。 “如今青儿没事,北界还有事等着本将处理,本将也该回去了。”宇文长策没坐下,他也没打算做。 “这么匆忙,别不是忠武将军让你回去的吧?”他唇角边上的笑意,愈发浓郁。 “王爷这是什么话,本将要回去是本将的事,不干青儿的事。”宇文长策皱了皱眉头,脸色很不好看。 “也是,那王爷一路保重。” 他靠在长椅上,睨着眼前的人,一派慵懒闲散的模样,没再说什么。 宇文长策拂袖,下了茶楼,跃到马上出了城门。 赵止洵放下手里的茶盏,亦是下了楼,没再多待一刻。 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色,忽然间变得阴云密布起来,在赵止洵踏入车厢里后,空中下起了磅礴大雨。 苏锦瑟的病已经差不多痊愈了,苏贤庆和王氏很是高兴,悄悄派人将周北宁叫到了府里,说是要好好款待他一番。 晚宴设在后院的亭子里,周北宁也知道此事不宜张扬,便没说什么,苏贤庆和王氏二人很是高兴,一来便朝他敬了一杯酒,以示感激之情。 苏锦瑟的病好了,人看起来也有了几分气色,花灯透过雨帘落在她秀气的面庞上,颇有一丝温婉之姿。 她感激周北宁相帮,亦是朝他敬了一杯酒,“瑟儿感谢四皇子相救之恩。”她微微低头,眉眼间带了几分羞涩。 “大嫂病好了就行,这样我也能放心多了。”他笑着,举起跟前的酒杯,与她对敬饮下。 这一杯酒下去,苏锦瑟恍然间觉得双眼间有几分眩晕,连眼前的人都看不清了。 “娘娘,您可还好?” 湘儿眼尖,忙上前去关切地问她。 “头好晕。” 她轻声回道。 “是不是病还没好全,喝了酒才会这样?”王氏心里一顿紧张,忙吩咐湘儿道:“快将娘娘扶回屋子里歇着。” “是。” 湘儿带着人,飞快退了下去。 苏贤庆对着周北宁好一顿赔罪,“小女身子不适,给四皇子扫兴了。” “无妨,但愿人没事才好。”周北宁并不计较这个,只担心地往苏锦瑟退下去的回廊处瞧了一眼。 这场晚宴没用多久,周北宁起身行礼先走了。 他怕耽误二老去看望苏锦瑟。 可走到半路时,忽然有一个丫鬟从半路蹿出来,他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湘儿,“你不在屋子里照顾苏妃娘娘,到这来作甚?” “再过两日我们娘娘就要回汴州了,想在回去之前单独谢四皇子一番。”湘儿朝他颔首,话语布满诚挚之意。 周北宁瞧一眼四周,耳旁是不断往下落的雨水,他点了点头,跟在湘儿身后往苏锦瑟的屋子走去。 苏锦瑟只一杯酒下肚,脸色便一片潮红,此刻正躺在纱帘后面,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似是有些难受。 湘儿一将人带到,便几不可察地退了出去,将门合上。 屋内只有昏暗的烛光照映着,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屋内飘散着一抹熏香味,闻了倒是让人觉得身心舒适。 “大嫂?” 周北宁慢慢朝她的床榻走去,脚步很轻。 床上并没有传来回应声,他带着疑惑,一步步靠过去,掀开她的纱帘,只一下,他便快速将手中的纱帘落下! 苏锦瑟正衣衫半缕地躺在床上,脸色潮红得似是能滴出血来,身子在那一层薄衫的映衬下,还不停在扭动着,“好难受,炎郎,炎郎...” 她在叫周祁炎的名字。 周北宁的脚步顿在她的床沿边,心绪一片混乱,想要抬脚离去,却又一步都没挪动。 “炎郎...” 忽然,一双玉手从纱帘后面伸出来,将顿在床边的人扯了进去,两副身躯交缠在床笫之上。 外面的雨一直在下个不停,几乎是下了一整夜。 竖日,天微微亮时,周北猛地从床上爬起来,动静声吵到躺在一旁的苏锦瑟,她亦是睁开了双眼,下一刻,一阵惨叫声从她的屋子里传出来。 苏贤庆和王氏很快便赶到了后院里,见到这混乱旖旎的一幕,二人都满脸愕然。 “四皇子,这...” 苏贤庆话都说不出口了,只能堵在喉间。 “本皇,本皇会给大哥一个交代。”带着悔恨的神色留下这句话,周北宁匆匆离开。 苏锦瑟羞愤难为,一直捂着被角哭泣。 王氏失声大哭,“我可怜的儿啊,怎么这受苦的总是你啊...”若是这件事传出去,苏锦瑟便不用做人了。 母女二人的哭声,响彻在后院里。 周北宁带着一身的狼狈回到了章台殿里,整个人依旧是心神不宁的,有宫女要进来替他更衣,都被他遣散了下去。 那可是他的大嫂,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周北宁抬手便给了自己一巴掌。 待心神缓和下来后,他才收起脸上的狼狈朝椒华宫走去,娴妃一见到他脸上的红肿,整个人都吓了一跳,“宁儿,这是怎么回事?” 她忙让绿珠下去拿药。 “母妃,我做了一件错事!” 周北宁走上前,朝她重重下跪,脸上现出几分慌乱。 “别急,起来说。” 娴妃心里一个咯噔,知道此事必定不简单,不然他也不会做出这么大的举动来。 “昨夜儿臣受苏贤庆之邀到他府上做客,可没曾想,在,在苏锦瑟那儿过了夜...” 周北宁低着头,没敢看娴妃,话里尽是狼狈之意。 “怎么会这样?” 娴妃了解自己的儿子,他不是个容易对美色动心的人,况且那还是他的大嫂。 “儿臣在出府的半路,被她的丫鬟湘儿叫到了她的闺房中,之后,便出了这样的事...” 周北宁知道此事是那个丫鬟动的手脚,可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就算是那个丫鬟被处置,他自己也免不了要挨一顿罚,兴许连性命都会没了。 “事到如今,只能去求一求王爷了...” 娴妃也没了法子,她能想到的,只有去求赵止洵。 周北宁制止道:“来不及了,苏贤庆和王氏已经知道此事了,若是儿臣不给他们一个交代,只怕这件事没这么容易过去。” “那你要怎么办?难不成要娶了苏锦瑟?!”娴妃气急败坏,没忍住朝他吼了一声。 苏锦瑟是无论如何都娶不了的,这件事最受损失的人,是周北宁,他会没了地位又没了声誉。 此话一出,周北宁才松开紧攥娴妃衣袖的手。 赵止洵正在麒麟院里陪楚无念练字练得兴致正高,便听到了这个令人发指的消息。 他冷笑一声,“当初不听我的劝,现在出事了知道急了。”他好不容易扶起来的人,被人这么陷害,这口气赵止洵是咽不下去的,他撩起袍子,匆匆出了门。 “小主,王爷怎么走了?” 半双一边将葡萄塞进嘴里,一边问还在低头练字的楚无念。 楚无念抬头看一眼,只看到一抹匆匆离去的衣衫,“估摸着是有急事吧。”她回了一声,便又低下头去。 赵止洵赶到椒华宫里时,娴妃还在为周北宁敷脸,“四皇子栽了个大跟头,这会知道着急了?” 他走上前,话里布满奚落之味。 “我是被陷害的。” 周北宁的话声音不大,但也能听出还是有执拗之意在里面的。 “若非是你执意帮他们,又怎会被人陷害?”赵止洵反问。 周北宁被他的话一时噎住,半天都找不到话接。 “王爷,你就帮帮宁儿吧。”娴妃开口,替周北宁求情。 “事到如今,只有一条法子能走。”赵止洵压低声音,朝前走一步,嘴里吐出一个字,“杀。” 面前的俩人,脸色顿时白了,“杀谁?”周北宁开口问。 “全杀了。” 赵止洵的眼里没有一丝犹豫,继续道:“如今苏锦瑟还在苏府里,长安城里不知有多少人记恨周祁炎,苏府若是不小心被一把火一夜之间全烧了,没人会怀疑到四皇子头上。” “可,苏贤庆也算是朝廷的官员...” 周北宁的脸上的,现出几分不忍的神色来。 “就是因为四皇子太过善良,才会落此下场,若是当初就拒绝大殿下,今日也就不会死这么多条人命。” 赵止洵风轻云淡道。 “王爷说的没错,若想安然无恙过了这道坎,只能杀了。”饶是有着医圣之心的娴妃,也觉得要按赵止洵说的去做。 “娘娘聪慧。”他启唇道。 于是,在当日的夜里,苏府起了大火,火势熏天,将前一日刚刚下过大雨的长安城上空熏得一片浓烟缭绕,护卫队们赶到那里灭火时,苏府里已经烧得什么都不剩了。 有消息传出,是苏府上的掌灯的下人不小心打翻垂挂在回廊上的华灯,才让府内起了火,火势太大,一时没控制住,才将整个苏府都烧了起来。 周文王在朝堂上想了许久,终究是没让蔡正去查这件事,苏锦瑟一家死了也好,才能将周北宁犯下的错掩盖过去,他的心里,也是有私心的。 这件事便这么过去了,朝廷官员府上着火,将一家老小全都烧死的事,只在长安城里传了两日,便没了。 消息传到周祁炎耳中时,他手中的茶盏霎时间落到了地上,人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想不到周北宁竟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周后在他的茶盏砸到地上后,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母后此话怎讲?” 霎时间,周祁炎回过神来,询问周后是何意。 “炎儿,你先看看这个。”她将湘儿递回来的消息,递到他面前。 周祁炎一愣,忙将纸条接过来,只见湘儿在上面留了几个字,“娘娘清白之身已被四皇子毁。” “这分明就是杀人灭口!”周后满脸愤慨的道。 “周北宁,我与你势不两立!” 周祁炎用力将纸条捏进掌心,双手狠狠在桌上敲了一下,将桌子震得半晌。 “是时候该反击了。” 周后将手搭到他的肩上,轻声劝慰他。 “儿臣,定会将周北宁碎尸万段!”周祁炎愤然从椅子上站起身,将跟随到汴州的内臣召集起来,商讨起兵汴州,攻回长安城的事。 他的手里还有一支军队,是他之前贪贿赋税时偷偷用来养的,周文王倒是会选地方,将他贬谪到了这荒凉的汴州来,他暗中屯兵的地方。 此刻,是该拿出来用了。 周祁炎的内臣们被贬谪到这荒凉之地来,心里本就憋屈得很,做梦都想回到繁华的长安城,此时听到周祁炎的话,没人出反对之声,全都支持他打回长安场。 在初夏过后,汴州边境起了民乱,有探子递回消息,是周祁炎在汴州起兵造反了! 周文王将手里的折子摔到地上,大吼一声,“混账东西!”他没想到自己留周祁炎一条命,他便是这么感激他的。 “陛下,事不宜迟,该派兵前去镇压才是。”赵止洵走出官列来,开口道。 “爱卿说的是。”周文王点点头,脸上的怒意半分没消。 “依臣看,此事可由忠武将军带兵去,他有征战沙场的经验,长安城由秦天带着赤羽卫守着就行了。” 赵止洵早料到周祁炎会起兵造反,将宇文青云调走,一开始就在他的计划之内。 周文王眯了眯眼,似是有所考量,宇文青云上次入狱的罪行还印在他的脑海里,若是派他去,他怕他会联手周祁炎一同杀回长安城。 “宇文将军镇守北界边陲,于大周世代有功勋,忠武将军定会承袭宇文将军的正气,凯旋归来。” 赵止洵的这番话,是在安慰周文王,让他知道宇文长策是忠心于大周的,宇文青云必定也不会做出以下犯上的事来。 “好,就派忠武将军去镇压编著的叛军!” 周文王被他说动,他原是想派周北宁去的,又怕他万一有什么闪失,便只好依赵止洵说的。 “卑职定不负厚望!” 宇文青云巴不得能逃离长安城,此次是他最好的时机。 下了早朝,一回到麒麟院里,赵止洵便找来楚无念,急匆匆道:“赶紧去劝宇文青云,你只有这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他执意起兵造反,必定会是死命一条!” “好!” 楚无念脸色一变,带着半双出了亲王府的门。 镇压汴州叛军的事是燃眉之急,宇文青云一得了圣令,就要立刻带兵赶去汴州,他在回府上收拾行囊的路上,碰到了楚无念。 “长朝,你不能造反!” 楚无念抓着他的手,就冷声劝慰。 “赵止洵都告诉你了?”他眉头一紧,“他是故意的?” “只要你不起兵造反,他便有法子能让你和杨家军黯然无恙留在长安城里,你信他好不好?” 这是楚无念这么久以来,再次恳求他。 “我自然知道他有那个能力,可我不会倚靠他!”宇文青云挣脱开被她紧握的手。 “为何你要冒这个险?!” 楚无念才知道,他已经看出来赵止洵这是在帮他,才帮他在周文王面前举荐,让他先离开长安城。 “皇姐,你嫁给了他,想要与他白头偕老我不拦着你,可我身上流的是大魏皇室龙嗣的血脉,父皇和母妃都在天上看着,让我为他们报仇,匡复大魏,我不能视而不见!” 宇文青云几乎是咬着牙将这番话说出口,他不怪楚无念留在赵止洵身边,也不怪她不帮他的忙,既然如此,这场战斗有他和宇文长策就够了。 “长...” 楚无念还待要叫劝他几句,他已经跃下她的马车,匆匆朝宇文府赶去。 外面是吵吵嚷嚷的街道,楚无念跌坐在软垫上,后背紧贴着车壁。 “小主,您已经尽力了。”半双劝慰她。 楚无念失魂落魄回到麒麟院里,赵止洵一看她这副样子,便知道她没将人劝住。 “罢了,兴许是他的命。” 他伸开手,将眼前失魂落魄的人揽入怀中,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她眼眶里的泪止不住往下流,渗入他的衣衫里。 宇文池落见宇文青云这么急匆匆地回来收拾东西,心里一阵焦急,忙问道:“哥哥,发生何事了?” 宇文青云这才反应过来宇文池落还在府上,她没随宇文长策回北界城,“我得带兵去镇压汴州的叛军,今日就要启程,你要留在府上还是回北界?” 他关切地看着她。 宇文池落,他是当做亲妹妹来疼的。 “我,我能不能同你去?”他去哪都可以,只要带着她。 “不行,战场凶险,你一个女子怎能同我去?”宇文青云冷声打断她的念头,脸上也凶巴巴的。 “可我不想回去,也不想一个人留在这。” 她的声音像蚂蚁说话一般小,话里透着无助。 在宇文青云入狱的那一段时日里,她一个人待在这府上就感受到了,无助得心慌。 “那我让婵枝送你回去。”宇文青云干脆利落地道。 “是啊小姐,战场太过凶险,您还是不要跟公子爷去的好。”婵枝也在一旁帮劝着。 “哥哥...” 宇文池落不听他们两个人的,伸出手扯了扯宇文青云的衣袖。 这一声‘哥哥’叫得实在是可怜,又透着委屈。 “可是哥哥这一回去,不一定能活着回来。”宇文青云话里堵着一层东西,让他喉咙发紧。 宇文池落一听,攥着他衣袖的手更紧了,“那我更不能离开你了!我现在会医术,留在你身边定是能帮上不少忙!” 柳问眉走后,她一直在好好看他留给她的医书,现在上面的草药她已经全都能辨别出来了。 宇文青云打量她半晌,又想起宇文长策,等将来她若是知道宇文长策帮着他一同起兵造反,只怕会承受不住这个打击,不如就将她带在身边也好。 “那好,你跟我一同去汴州。” 他松口答应下来。 “好!” 宇文池落顿时一笑,松开攥着他衣袖的手,携着婵枝去收拾行礼。    第九十四章:有喜 汴州叛乱的消息传来得太过突然,是以,周文王派宇文青云当夜便要领兵前去汴州,只传出消息是长安派兵出去了,可是哪位将领带的兵,周祁炎还不得而知,他守在营帐前,看着长安的方向,眸中渐渐滋生出恨意来。 若是周北宁亲自带兵前来更好,他定会拿下他的人头,将他的人头挂在长安城城门上,羞辱殆尽。 “炎儿,你明日还得商议军事,快回去歇着吧。”夜里风凉,周后身上裹了一件长袍,走出来劝慰他。 这场叛乱,她也参与其中,守在一旁出谋划策。 “母后,你该早些歇息才是。”周祁炎回过神来,急忙挽住她的手,扶着她往营帐内走。 “这回叛乱,是内臣们拥护的你,你万不可因为一己之私而坏了大局。”周后怕他太过意气用事,便先来安抚一下他的心神。 “儿臣知道跟来汴州的内臣们每一日都想要回到长安城中,此次一叛乱,便再也没有回头路,儿臣会慎重行军。” 其实这会起兵叛乱,周祁炎不知道算不算合适的时机,可是他不想等,也不愿等,虽是因为苏锦瑟才起的兵,可他也必定会谋划好行军路线,在夹缝中寻求一丝生机。 “你心里有数,母后便放心多了。” 周后坐在床边上,拍了拍被她攥紧的手背。 周祁炎扶着她躺下,给她掖好被子后,吹灭营帐中的烛火,才悄声退出去。 听闻汴州传来叛乱的消息后,周文王的心中愈发害怕,他中了周抚霖母子二人下的乌阙红之后,醒来身子每一日都在变得很虚弱,过了这么些日子,他也知道这皇位自己是坐不久了,得该找人顶上来了。 于是,在汴州叛乱的消息传来的第三日,他下旨,将太子之位传给了周北宁,满朝文武百官俱朝他下跪,喊着:“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锦袍,墨发用金黄色的束冠高高束起,偌大的衣袍遮掩下的,是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他还没做好坐上太子之位的准备。 一切,都是赵止洵和娴妃帮他安排好的。 “太子殿下不开心?” 下了早朝,赵止洵来到他的宫殿中,睨着眼前坐在座椅上的周北宁,他的眼中没有该有的意气风发,人瞧着倒是悠闲颓势,一点都不像坐上了太子之位的样子。 “王爷高兴不就行了?” 他的眼中似是失去了光芒,捋了捋起了褶子的袖口。 “这皇位可不是由本王来坐,将来可是要你接手的。”赵止洵很合时宜地提醒他。 “既然王爷这么想让我坐上这皇位,当初为何不自己来抢?”这会,周北宁的眼里才有了几分神色,落到赵止洵的脸上。 赵止洵微微怔住,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了,这人怎么才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如今这皇位他是坐也得坐,不坐也得坐。 “太子殿下莫要多想,只需做好身为一位主君该做的事即可。”他无瑕再跟周北宁废话,直接转身出了他的屋子。 周北宁坐在座椅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发怔,赵止洵这是下定决心要让他坐上皇位了,从一开始就是,此刻他说出这样的话来,确实太过愚钝。 赵止洵出了他的宫殿后,在门外遇到了娴妃,想来娴妃也是察觉到了周北宁的不对劲。 “王爷。” 见到他,她宛若松了一口气。 “太子殿下似乎不太乐意当这个太子,有劳娴妃娘娘劝慰。”他只匆匆嘱咐她一句,便低眸离开。 娴妃的叹息声随着他的脚步声一点点消散。 “宁儿,你到底要闹到何时才肯罢休?” 如今他得以坐上太子之位,将来登上天子,便是最好的结果,他还要如何,又在怪怨什么,娴妃觉得有点寒心。 “母妃,儿臣只是觉得,这几年都在被王爷操控,您有没有想过,他替儿臣做的那些谋算,是不是每一件都是儿臣想要做的?” 周北宁眼中闪着质问的光,这明黄色的御袍穿在他身上,让他觉得沉重得很,心也跟着沉得厉害。 “当初要扶持你登上皇位,王爷已经与你说得清清楚楚,你也愿意听他的,如今又闹出这样的事来,你实在叫母妃寒心!” 娴妃朝他怒斥。 “并未是儿臣想要让您寒心的,而是儿臣实在是没做好准备。”周北宁使出稚嫩的气性来,替自己辩解。 “啪!” 娴妃的一个巴掌落到周北宁的脸上,脸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让他一下子懵了。 与娴妃相处这么多年,他何时被她打过,此刻见到她突然生怒,周北宁惊得嘴巴张了张,“母妃,您打儿臣...” “我就是要将你打醒!王爷替你谋划了这么多年,你心里非但没有一丝感激之意,还反过来埋怨他,不是叫人心寒是什么?!你若是明知道自己过了好几年都不能做好准备,当初就不该答应他!” 娴妃气得全身发抖,连坐都坐不住了,整个人站起来骂他,眼里满是尖锐之意。 “就当是母妃瞎了眼!” 厉声留下这句话,娴妃也走了。 绿珠见到她浑身发抖地从里面出来,忙走上前去搀扶住她,开口道:“娘娘莫要动怒,当心伤了自儿的身子。” 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自己。 周北宁坐在偌大的宫殿中,周围一片寂静,静得让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在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 过了好一会,赵止洵和娴妃说的那些话才在她的耳畔边上响起,一遍又一遍来回放着。 楚无念看见赵止洵一身郁闷地回到屋子里,忙放下手中的针线,上前给他倒下一杯茶水,“这是被谁惹到了?” 他可是鲜少有这么郁闷的时候。 “还能有谁,刚受封的太子殿下。”他没好气地道,抓起她倒下的茶水仰头便一饮而尽。 看样子,是被气得不轻。 楚无念唇角勾出一抹笑,又不动声色地给他倒下一杯。 “你在府里这几日过得可还好?”赵止洵自然是将她唇角边上的笑意看在眼里的,只是没同她计较,伸手便将她揽入了怀中。 楚无念的眉眼耷拉下去,“我还是很担心长朝。”他离开之前,可是下定决定要反叛的。 “我已经派了赤羽卫过去盯着,若是他有异动,他们会传消息回来,只要是消息不传回到长安城,我就有法子保住他。” 他怜爱地抚了抚她的后背。 “难为你了,既要盯着长安城的动静,又要盯着汴州的动静。”楚无念坐在他的腿上,眼眸低垂,伸手替他捋好衣襟。 “那你还不表示一下?” 赵止洵勾起眉眼,朝她努嘴。 “噗呲——” 楚无念笑出声来,她回过头往外瞧一眼,半双和雨堂都很识相地缩回脑袋去,将耳朵给堵上,她这才俯下身去,在他的双唇上啪唧一口。 岂料,这人却是个不安心,抚着她后背的手忽然扣住她的后脑勺,让她坐在他的腿上不能动弹,嘴巴也与他的合在一起。 他搂紧怀中的人,站起身子,朝床榻边上走去,床边上的纱帐被他衣袖一拂,俱缓缓落下。 屋门,很快便被合上。 这一番折腾,从白日折腾到了夜里。 其实,在宇文青云带兵前去汴州平复叛乱的这段时日,长安城里虽人心惶惶,可却也不是一件喜事也没有。 在赵止洵和楚无念成亲两个月之后,沈微之和林初音的亲事也定了下来,定在八月初十。 这样一来,宋承誉便郁闷了,他指着赵止洵和沈微之道:“你们二人都成亲了,就剩我一人了,真是没意思。” 自从沈微之和林初音的亲事定下来后,他连来到鹤鸣楼中喝酒,都觉得了然无味了。 “你也可以成亲啊,长安城里有的是官家小姐喜欢你,我瞧那李家小姐就不错,圆乎乎的看起来很有福相,对你也痴心。” 沈微之摇着玉扇,在一旁开导他。 “得了吧,就她还有福相呢,有吃相还差不多!”宋承誉一听到‘李家小姐’这四个字就头疼,更别说是娶她了。 “那再不然,不是还有张家小姐,王家小姐?”赵止洵眯起眸子,取笑眼前一脸郁闷的人。 “正琅,连你也来取笑我!” 宋承誉心口堵得慌,被他们俩人一激,更是坐立不安。 “不过啊,我看你还是先把祸害人家良家妇女了。”赵止洵没听他的,继续朝他补刀。 “正琅说的对。” 沈微之朝他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罢了罢了,不说这个,说说你的婚宴打算宴请多少亲朋好友?”宋承誉满眼期待地看着沈微之。 他摆了摆手里的扇子,“也不过就朝堂上的一些官僚,还有家中亲戚。” “不行不行,陛下一定会让你大办的,虽说你的排场不能跟正琅的比吧,可如今汴州战事吃紧,长安城上空都笼罩着一层阴霾,让你给赶上了,陛下能不让你好好操办,趁机赶走这上空的阴霾?” 宋承誉扬着脸,细细分析了一番。 “倒也是啊。” 沈微之这会才醒悟过来。 “陛下还真有此意。” 宋承誉的话一出,赵止洵不免对他刮目相看。 “你们别看我整日流连在花街柳巷中,我也很会分析朝事的好吗?!”被人一夸,他就闲不住了。 “罢了,正琅,我还要回府上忙成亲的事,你们慢慢聊。”沈微之一见到他这副自吹自擂的模样就受不了,忙站起身来告别。 “我想起来我府上也有事要处理,我也先回去了,你自己一个人慢慢听曲儿。” 赵止洵亦是没起身,朝独坐在软垫上的告别。 “哎,你,你们...”宋承誉话还没说全,两个人的影子都不见了。 他郁闷地在鹤鸣楼中叹了两个时辰的气,自己喝了半日的闷酒。 在宋承誉的闷气还未完全消散之前,沈微之的婚宴已经到了,如他所言的那般,周文王趁着定国公府和沈府办的这场亲事,特下令让全城的百姓欢呼一日,用喜气去冲散围绕在长安城上空的阴霾。 楚无念和赵止洵应邀其中,来到了沈微之的府上,府上设宴的排场与赵止洵娶她的那日出入不大,有一大半都是周文王在支撑着,定国公府也算是有排面的,是以,他支撑的这一半算是给定国公府面子,林湛德自然笑得嘴都合不上了,他嫁的女儿有排面,这是他最高兴的。 婚宴上的菜系很是丰富,五花八门什么的都有,看得楚无念一阵眩晕,忽然捂起嘴来。 “小主?” 半双就站在她身后,轻唤了一声。 “不舒服?” 原在看着宾客的赵止洵,将眸光收了回来。 “没有,大抵是没见到桌上摆这么多菜了,我看得有些头晕。”她努力缓下心神,敛声回他。 “先喝口茶。” 茶可解腥解腻,赵止洵扶着她道:“等回了府上,我再叫太夫帮你看。” “嗯。” 楚无念点了点头。 人多亲事办得也繁琐,沈微之和林初音的亲事办了整整一日才散场,赵止洵扶着楚无念上马车,她今日的精气神都不是很好,在宴席上犯了一阵眩晕之后,便一直想要呕吐,之后菜没吃几口便不动筷了。 雨堂被赵止洵遣去请太夫了,他和楚无念回到府上时,太夫也到了,被领进赵止洵的屋子里。 帘子还未起开,把了一会的脉后太夫的眼色一亮,就知道躺在纱帘后面的这位小娘子是上回他医治过的那位。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娘娘这是有喜了!” 待确认无误之后,太夫才跪在地上行礼,朝站在床边上一脸焦急的赵止洵道喜。 “王妃是怀了身孕?” 赵止洵的眉色松动下来,脸上的喜悦之意立刻显现出来,眼中闪着激动的光。 “正是,老夫开些安胎药给娘娘,让她每日服下即可。”太夫亦是笑着,站起身子来走到桌边上,写下一副安胎药。 半双拿了安胎药,立刻跑去煎。 纱帘被赵止洵掀开,映入眼帘的是楚无念那张懵懂又羞涩的脸,“你想吃什么,我让刘厨子做!” 眼前的人,很是激动,激动得连这会是什么时辰都犯糊涂了,“王爷,您也不看看这会是什么时辰了,这都子时了。” 刘厨子早就歇工了,哪还会给她做什么饭菜。 “他不在,那我亲自给你做。”赵止洵一副兴致盎然,就要挽起袖子上厨房的样子。 楚无念拉住他的衣角,抿了抿唇道:“我记得前厅里有一碟话梅干,王爷去帮我取来可好?” “等着。” 她的话刚落地,这人便迫不及待跑了出去。 这副猴急的样子,将楚无念逗得笑出声来。 他去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话梅干便安安稳稳地落在她面前,楚无念眨了眨眼,“您不是用脚走的?” “赶紧吃吧。” 赵止洵没理会她的话,抓起一颗话梅干就递到她唇边,恨不得替她吃了,省得她连嚼都不用嚼了。 而一直守在外面的雨堂,只觉得好像有一阵风吹过,待他刚反应过俩时,又有一阵风吹过,之后便见到自己的主子捧着一碟话梅干到了王妃的面前。 半双将药煎好,赵止洵亲口喂着她喝下,看她安然入眠后,他才安心地在她床边歇下。 次日,楚无念怀有身孕的消息传到了萧氏的耳里,她立刻叫上崔嬷嬷,带了大包小包的东西来到麒麟院里,“如今可有什么不适?” 头三个月,孕反是最厉害的,萧氏怕她还不适应。 “都很好,老夫人请放心。” 都成亲快三个月了,楚无念还未改过来口。 “那就好,我叫崔嬷嬷带了些进补的药过来,你已经喝了安胎药,这进补的药每日吃上一点就好,不好太补。” 萧氏很谨慎,这可是她的嫡孙,她是一点差错都不想有。 “好,多谢老夫人。” 楚无念颔首应下,笑得温柔。 萧氏本就喜爱她,这会看到她怀了身孕,对她的喜爱之意更是氤氲了满脸。 “老夫人,王妃娘娘怀了身孕要多休憩,您可不能再在这叨扰她了。”到底是崔嬷嬷眼尖,看出来楚无念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她开口萧氏一声。 “哎呀对对对,瞧我这老婆子糊涂了,念儿,你好好休憩,将身子养好,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萧氏叮嘱她几句,乐呵呵地出了她的屋子。 半双等人走了,才将安胎药端进来,“瞧老夫人,都高兴成什么样子了。小主,日后你在府中可是得宠着呢!” 她边笑着,边给楚无念端上药碗。 楚无念勾起唇角,点一下她的额角,“就你会说话。” 半双颔首,笑着将她这一点承下来。 汴州的叛乱已经平定了半个多月,在这半个多月里,宇文青云的兵力损失很少,损失多的皆是周祁炎那一边的兵力。 他有征战沙场的经验,排兵布阵皆高周祁炎和他的内臣一筹,自然是每一场仗都在赢面上。 “再这么下去,我们连长安城的城门估计都没看到,就要被宇文青云给击灭了。” 周后攥紧手里的帕子,眸中狠光显然。 “母后,儿臣已经尽力了,可战术总被宇文青云识破...”周祁炎也觉得有点颓然,这么多场仗打下来,输的全是他们这一方,再这么下去士气会消沉的。 “不急,这才刚开始没多久,我们一定能找到法子的。”谁都可以心慌,混乱,唯独周祁炎不行,她必须要稳住周祁炎的心神,这场叛乱才可以继续。 就在他们母子二人愁眉不展之时,宇文青云那边的探子递上一封书信给他们,请他们深夜到他的营帐中一叙。 “母后说了,一定会有法子的。” 看到宇文青云主动递来的书信,周后的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才慢慢松开,眉眼间尽是欢喜之意。 “可是母后,这会不会是他的一个计谋。”周祁炎怕有去无回。 “不会,他有能力光明正大取我们的性命,为何还要偷偷摸摸的?找我们去,不过是想要我们答应他的条件,兴许这会是一个好出路。” 周后不会将此事想得太复杂,也没有担心自己会有性命之危。 “好,我听母亲的。” 周祁炎也没有再深想,只带了武艺不错的心腹,深夜按时来到了宇文青云的营帐里。 他的营帐里只有他一人,给他们接风的酒席都备好了。 “大殿下和皇后娘娘请坐。” 他坐在长椅上,对着走进他营帐的二人开口说道。 周祁炎戒备地看他一眼,带着周后坐下。 “忠武将军深夜将本皇和母后叫来,可是想要好好奚落我们一番?”周祁炎先开了口。 “大殿下错了,我叫你们来,是想要给你们一条生路,你们都快被逼到险境里了,我说的这条生路你们一定会答应。” 他十分有信心。 “将军请说。” 周后微微敛眸,眸中的锐利之色褪了半分。 他眯了眯眸子,“将你们手里所剩的兵力归入我的麾下,我可保住你们和汴州里那帮老臣的性命。” “你做梦!” 周祁炎一个激动,就要站起来动刀,被周后给拦了下来。 “大殿下觉得不值?如今你们连性命都要没了,何苦还要连累手中这几万将士的性命,不如积一积德,好让自己多活几年。” 他眉眼间的笑意尚未散去,眸光紧盯着他们。 “我就知道,你说的活命的法子不会是什么好法子!我手里头的将士是我花了几千万的白银养起来的,你一句话就想拿走?” 周祁炎想到他开的条件会十分苛刻,但没想到会这么苛刻,此刻他的心间满是怒意,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炎儿别急。”周后稳住他的心神,看向宇文青云,“你要将我们的将士收入麾下,这可是周文王的意思?” 若是周文王的意思,怎么可能还会留下的他们母子二人的性命。 “是本将的意思。” 宇文青云凌厉的双眸里,生出一抹讳莫如深的深意。    第九十五章:你待我真好 “你的意思?” 周祁炎顿生了警惕之心,他就知道宇文青云在半夜将他们叫过来没存什么好心! 周后却是眯了眯眼,眸色渐渐加深,“本宫就知道,忠武将军绝非池中之物。”她这后位都被周文王废这么久了,嘴里还总自诩自己为大周的皇后。 宇文青云不同她计较这个,朝他们二人敬了杯酒,酒盏落到桌上,他缓缓开口道:“这几万将士,我会让他们踏入长安城内,直逼皇宫。” 这谋反弑君的罪名被他说得云淡风轻,似是胜券在握。 周祁炎和周后皆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周后笑了笑,“看来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将军为何不与我们一同联手?本宫和炎儿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对长安城和朝堂的根基了如指掌,只要皱一皱眉头,便知道哪块地方难以攻破。” “长安城和朝堂的局势我已摸清,何须要与你们联手?”宇文青云嗤笑道。 “可你才在长安城里待了多久?索性你会留下我们母子二人的性命,何不让我们助你一臂之力?” 周后是过惯了荣华富贵的日子的,如今若是让她过那些节衣缩食的日子,她宁愿将下半生赌上一赌。 听了她的话,宇文青云沉思片刻,她的话不无道理,毕竟是在长安待了半辈子的人,怎么也会比他这个你待了只有几个月的人更了解长安的局势。 “你们突然叛乱,仅仅是因为记恨陛下将你们贬谪到汴州来?”宇文青云有几分心动,可在答应他们之前,他得先摸清状况。 “不!是因为周北宁害死了瑟儿!” 周祁炎抢先把话说出来,提到周北宁,他眼里的恨意不知加深了几道,充斥在整个眼眶里。 苏锦瑟一家遇害的事起初闹翻了整个长安城,后来周文王将这件事压下去,流言蜚语才一下子减少。 宇文青云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自周文王没下令彻查这件事之后,他便怀疑此事与周北宁有关,眼前看到周祁炎这副恨红了眼的样子,便知道只周北宁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不曾想,众人眼中正义凛然的四皇子,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他假意唏嘘地道。 “哼!我必定要亲自战回长安城里,拧下他的人头!” 周祁炎的心中一腔怒意,从嘴里喷薄而出,谁都能感受到他对周北宁的怨恨,这怨恨堆积得能把地上砸出一个洞来。 “既然大殿下这么执着,皇后娘娘又极有诚意,本将便依了你们,同你们一块联手。” 他举起杯盏,伸出手去。 周祁炎和周后对视一眼,各自拿起面前的酒盏,对着宇文青云一举,仰头喝下。 宇文青云放下酒盏后,手又伸了出来。 周祁炎咬咬牙,从胸前的衣襟里拿出兵符,递到他手里。 拿到兵符,宇文青云的嘴角边上露出一抹笑。 趁着夜深人静,周祁炎携着周后离开,下一刻,营帐的帘子被人一把掀开,有一阵夜风从外面吹进来,脚步声也落入宇文青云的耳中。 顷刻间,他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脸不解的宇文池落,“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与他的营帐隔得有些远,有许多话听得不太清,可隐隐约约听到了他与周祁炎二人商量联手攻下长安城的事,周祁炎还将兵符交给了他。 “这些事你不要管,明日你便离开这里!”这场争斗,宇文青云从未想把宇文池落牵扯进来过。 “我不走!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宇文池落拽住他的衣袖,大声朝他叫喊。 他们宇文一族,不允许出现叛贼! 这是父亲从小就教她的道理。 “我用不着跟你解释!” 他甩开被她攥住的衣角,将脸扭过一边去,不去看她。手里的兵符,被他收进衣袖里。 明日只要拿着这兵符去到周祁炎那里,便可将他的军队调遣过来,供他所用。 “哥哥,你有没有将我当做你的妹妹过?”此刻的宇文青云,让她太过陌生,她不知道为何只短短半个月的时日,宇文青云来平定叛贼的目的就变了。 宇文青云的喉头一紧,心间蔓延过一丝苦涩,他悄悄攥着衣袖的一角回:“我就是将你当成亲妹妹看待,才不愿你跟着我受苦,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父亲会担心。” “可你若是把我当做亲妹妹看待,就该将事情的真相告诉我,让我与你一同分担!” 宇文池落将他一把拽过来,让他直视着她。 “落落!这件事我不想将你牵扯进来,明日我就让婵枝将你带走!”宇文青云的态度很坚决,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会松口。 “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走错路,若是你有言不由衷的理由需要走下去,我便陪你一块走!” 宇文池落留下这一番话,掀开帘子跑了出去。 营帐内的人长叹一口气,她的性子宇文青云是知晓的,若是不顺了她的意,她必定会反抗到底的。 末了,他将婵枝叫进来,叮嘱她一声,“将这个给小姐服下。”他的手里,拿着一包蒙汗药,是他之前就备好的。 “公子爷?” 婵枝不解,他向来都不会伤害宇文池落的。 “叫你去你便去。” 他今晚的脾气不是很好,见到婵枝一动不动的,心里的怒火更盛。 “是...” 踌躇一会,婵枝应声下来。 宇文池落回到营帐里,便将头趴到桌子上,一直哭个不停,她与宇文青云相处这么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这么生分,生分到让她觉得他不是她的哥哥。 “小姐,别哭了,先喝杯水。” 婵枝趁她不注意,将宇文青云给的药悄悄倒了进去,递到她面前。 宇文池落却并未理会她,一个劲的哭着,仿若要将这房梁都哭塌了才罢休。 “兴许公子爷真的是为了您好呢,您想想,从小到大您生气,他哪一回不是将你哄好了才离开,您在他心里重要着呢!” 婵枝轻叹一声气。 宇文池落抽了抽鼻尖,这才恍忽忽的抬起头,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来,“可我也想替他分担一些,不能总是他在为我付出,我也长大了呀!” 她气呼呼的,还在怪宇文青云什么都不告诉她,将她当做小孩一般。 “公子爷自有他的考量,等在过几年您更年长了,他兴许就愿意放您帮他分担了。” 婵枝手里捻着一杯下了蒙汗药的水,心里紧张一时语塞,不知该再说什么,便逮着什么说什么。 “可他都要起兵谋反了,还怎么等到我年长?!这件事我非得弄清楚不可!”她一拍桌子,跑出营帐外,到马房中牵了一匹战马出来,翻身上马,连夜出了汴州城外扎营的营帐。 婵枝端着那杯她还未喝下的水的愣了一会,缓过神来后慌忙跑出去,只见宇文池落骑的战马消失在夜幕中,她赶紧抓来一匹战马,进跟在她的后面。 她虽没喝下药,好在也离开了宇文青云的营帐,婵枝的心里稍稍安心了些。 看着那抹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宇文青云的心抽动了下,收回眸光,继续谋划地图上的战策。 怀了身孕的楚无念,日日都被赵止洵捧在手心里,他一下早朝,宋承誉连跟他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他便匆匆回了亲王府。 沈微之和林初音成亲后,也鲜少与他往来,第一个想到的只会是林初音,宋承誉忽然觉得没有她们相陪的人生有些无聊。 他能去消愁的,便只有鹤鸣楼了。 “宋公子似乎是愁眉不展?” 昭华看到他紧皱的眉头,关切地问了一声。她身上的伤已经好多了,有了宋承誉带来的药,她身上愣是一条伤疤都没留,昭华心里十分感激宋承誉。 宋承誉叹一声气,摇晃手里的酒杯,“一个个都成家了,只顾着家中的妻儿,能说得上话的一个都没有。” 他郁闷地道。 昭华笑出声来,忙打趣他,“既然如此,宋公子也可以娶亲,等宋府上多了一位娘子,您便能体会到他们的滋味了。” “我才不愿被人管着呢!小爷我啊,只爱风花雪月。”他挽过昭华的手,放到鼻尖闻了闻,脸上一派享受模样。 “那您便不能怪他们了,您选的日子可与他们的不同,您够潇洒,他们可不成。” 昭华笑了笑,又给他递上一杯酒。 “嗯——你说的对。” 宋承誉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眼里笑意不减。 待他手中的酒盏落下之时,昭华又缓步踱回到软垫前,拿起一旁的琵琶,奏起曲子来。 彼时的麒麟院里,亦是有曲子在飘着,是赵止洵弹的凤凰琴,琴声袅娜,楚无念躺在他的躺椅上,手里抱着一串青提,正一个个摘了往嘴里塞。 “琴声配美男,青提配美女。真乃绝配也!”她眯着眸子,自己吟起诗来。 “哪有你这么吟诗的,半点诗意也没有。”她的这句打油诗落入赵止洵的耳畔里,让他笑出声来,手里的琴声戛然而止。 “没有诗意打什么紧,念起来顺口就行了。”楚无念一边嚼着提子,一边与他强词夺理。 “罢了,与你争这个我争不过你。”赵止洵走到她身旁,蹲下身子,帮她拿着青提,满脸宠溺看着她。 这个月里,楚无念不知趁着自己怀有身孕,在诗词造诣这种事上压了他多少回,每回他不依她,她便假意自己的肚子疼,把他紧张得要死,他便不再与她争了,甘拜下风。 “嘿嘿,你知道就好。” 楚无念伸出手去,摸了摸他俊逸的脸,他离得越近越让她爱不释手。 “今日感觉可还好?”赵止洵摸了摸她还未隆起的小腹,想要感知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可今日也还是平平的,大抵是还要过些日子才会有感觉。 “嗯,挺好的,吃好睡好。” 楚无念扬着一张小脸,得意洋洋地道。 “那你可要多吃点,到时候生了才有力气。”赵止洵将她吃了一半的青提摘好攒成一拳,手掌心微微张开。 “嗯!” 楚无念小鸡啄米似的,朝他微微低下头,将他合拢在手掌心里的提子吃掉。 “王爷。” 秦天走到他身后,叫了他一声。 他一来,便是派去汴州的赤羽卫有消息了。 “来,你替娘娘拿着。”嘱咐半双一声,赵止洵站起身子,朝躺在躺椅上的人额角上落下一个吻,才迈开步子进书房。 瞧着他们俩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楚无念垂下眼眸,悄悄注意书房里的状况。 “宇文青云将周祁炎手里的军队收入了麾下,周祁炎和周后会与他一同联手,打回长安城。” 秦天特意压低声音,怕院子里的楚无念听见。 赵止洵脸色沉重,“周祁炎手里还剩多少兵力?” “七万不到。” 秦天颔首。 “杨家军呢?” “宇文长策还在整顿,有多少兵力,北界那边的赤羽卫还未给回复。”宇文长策回北界之后,秦天手里的赤羽卫一直在盯着。 他一回到北界边陲,便迅速将杨家军召集起来,可他们分布的地方太过分散,以至于宇文长策那边的整顿一直在拖进度。 如今宇文青云要等的,便是宇文长策将杨家军整顿好,他们父子二人联手,一同打回长安城。 赵止洵敛下眉头,沉吟许久后才开口道:“先把宇文长策解决了。”眸中,有一抹杀伐果决闪过。 “是。” 秦天低下头,退了出去。 赵止洵掩去眸中杀意,重新回到楚无念面前,替她摘提子,他进书房的这一个时辰里,她似乎吃得很慢,原先剩一半的提子,此刻也是剩一半。 “是不是汴州那边有消息了?”楚无念张嘴咬起一颗,眨了眨眼睛。 “嗯。” 他微微点头。 心头一紧,楚无念抓住他的手腕,勒出一道红痕,“长朝他执意要起兵?” “没,他改了主意,将周祁炎手里的军队收入麾下,可周祁炎不愿,他们二人谈崩了,他要收复他手里的兵力,兴许还得在汴州耗上一段时日。”赵止洵抬起头来,墨眸里带着宽慰之意,十分平静地凝着她。 “真的?” 楚无念有点不信,宇文青云走之前,那么毅然决然,怎么可能会这么快扭转过来。 “自然是真的,不然我早就进宫朝陛下禀明,让他将人抓回来了。”赵止洵笑着,朝她打趣一番。 他的双眼真的很平静,楚无念看不出有一丝不对经的地方,她忙松了一口气,“那我便放心了。” “如今你该安心养胎,我会让长朝过来给你请安的。”言外之意便是,他会将宇文青云安然无恙地带回到她面前。 这句话,让她十分安心,她蹭到他的肩头上,轻声道:“你待我真好。”她如今怀了身孕,也不想让心思分散太多,若是有赵止洵替她谋划着,她便轻松很多。 赵止洵眸中的笑意未减,将手里的提子送到她唇边,“你是我妻子,我自然要待你好。” 他的笑意下,掩藏了一阵苦涩。 她有了身孕,他不想让她担忧,只能先欺瞒她,等她将孩子生下来,再将事情的原委与她解释清楚,只要他保下宇文青云的性命就行了,她便不会与他闹的,他想。 吃完青提,楚无念打了个哈欠,倚靠在他肩头上入睡。 近来她嗜睡得很,赵止洵忙将她打横抱起,带回屋子放到软榻上,免得她不小心受凉。 半双见他对楚无念这般细致,将她的活都干了,忽然对赵止洵生出尊崇之意来。 此刻,她只希望宇文青云能安分守已的,不翻起浪花来,她的小主便能安枕无忧地当她的王妃了。 秦天派去暗杀宇文长策的人,很快便到了北界边陲,可他们一靠近宇文长策的身,便被他身边的烈焰军发现,并悄然将他们灭掉。 毕竟是宇文长策的地盘,要将人杀掉是要耗不少功夫和人手的,但这一轮暗杀,已经让宇文长策生了警惕之心,他们想再动手就难了。 日子过得很快,九月到了,宇文长策那边还没进展,而他手里的杨家军已越来你越壮大,此事若是不禀到御前,兴许就回天乏术了。 秦天低着头站在赵止洵面前,大气都不敢出。 “兴许是宇文长策早就料到了我们会动手,防备才没那么松。”赵止洵的眉头紧锁着,墨眸一片阴沉。 “都怪卑职无能!” 秦天一脸懊恼。 赵止洵看他一眼,倒是也没有发怒,这么多年来,赤羽卫与烈焰军本就相生相克,想要在北界边陲闹过他们,简直比登天还难,这一点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难,几乎快一个月过去了,人还活蹦乱跳的。 他近来朝事繁忙,今日楚无念见他在书房中待了大半日,便让半双熬了一碗莲子骨头汤,带过去给他。 将她过来,秦天很识相地退了下去。 “又是汴州的战事闹的?”她这段日子,只听赵止洵提起过这么一件棘手的事,其他的事她恍若未闻。 “嗯。” 赵止洵点点头,喝下她替他盛好的莲子骨头汤,心间滑过一阵暖意。 “别急,我相信长朝一定会解决好的。” 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说起话来带了一丝沉重的呼吸声。 他将碗里的汤喝完,放下碗朝她说道:“一会我得进宫一趟。” “好。” 楚无念应得很快。 自她怀了身孕后,他便很少去上朝,几乎每日都待在麒麟院里陪她,就算是议事,就只是在书房里议,就怕她出什么事,她心里都知道的。 “你好好待在府上,在府里走动就行了,知道吗?”长安城里受汴州叛乱的影响,近来总有些不太平。 “嗯,我不乱出府。”她垂下眼眸。 赵止洵起身收拾一番,便出了麒麟院的门,往皇宫赶去。 入了秋后,周文王的身子变得越来越差,隔天两头就要在龙榻上躺着,早朝也不是每日都能上的了,周北宁在帮着他分担朝政的事,也不知是不是被娴妃打了一巴掌之后给刺激到了,处理起来还算是井井有条,没闹出什么乱子来。 在进周文王的寝殿之前,赵止洵外殿门外碰到了他,他瞧着有几分憔悴,赵止洵开口道:“太子殿下处理朝事繁忙,也莫要忘了歇息。” “多谢王爷关心。” 他朝他回礼,关系变得生疏了不少。 赵止洵皱眉,有一抹黯然从他的眸底涌上来,片刻后便尽数消去,他撩起袍子,跨进了寝殿的门。 周文王躺在龙榻上,整个人消瘦了一圈,瘦骨嶙峋的,瞧着是大势将去了,“陛下,臣给陛下请安。” 赵止洵声音洪亮,回荡在他的龙榻边上,陆安低下身子,靠到他耳畔轻言几声,他才缓缓回过神色来,“爱卿来了,今日可是有朝事要与朕商议?”他说话的声音也变了,甚至还带了几分吃力。 “宇文长策在北界边陲私下召集整顿杨家军,反心已起,还望陛下能下令肃清!” 赵止洵见到他这副样子,只能将音贝往上提一提,让他能听到。 “混账!他带着烈焰军守护大周多年,怎能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来,亏大周的百姓多爱戴他们宇文一族,简直痴心妄想!” 周文王一个激动,躺在龙榻上猛咳不止,将陆安吓了个半死,他忙低下身子,替他抚了抚心口。 “事不宜迟,陛下该早些下旨才是。” 赵止洵怕他一会闹得更严重,连笔都提不了,急忙提醒他一声。 “对,取圣旨和玉玺来...” 周文王扬到半空的手摇摇晃晃的,似是水中的浮萍一般,没了支撑点,理智也在溃散的边缘游荡。 陆安见状,忙去取了圣旨和玉玺过来。 可下一刻,站在龙榻边上的赵止洵却一顿震惊,他要写的不是派兵去镇压宇文长策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品行端正,文韬武略,朕将大周第二代皇位传给太子周北宁...” 周文王忍着心口的剧痛,嘴里颤颤巍巍念着,写出这一段话。    第九十六章:那个人是你? 话落,笔落。 陆安举着手中沉甸甸的圣旨往头上举,哀呼一声,“陛下!” 赵止洵盯着眼前已经失去光彩的人,薄唇动了动,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守在殿门外的周北宁,亦是跪到了地上,神情沮丧哀悼。 半个时辰后,周文王薨逝的消息传遍了整座皇宫,大臣们皆纷纷往宫里赶,一脸的慌张。 赵止洵成了见到周文王最后一面的人。 陆安举着手里的遗旨,站在宣武殿外宣旨,周北宁低着头,接过陆安手里的圣旨,他脸上的神情纷繁复杂,在扬起头的那一刻,才将脸上复杂的神色敛去。 “吾皇万岁万万岁!” 底下,是朝他行礼的群臣。 赵止洵微微颔首,眼眸中墨色流转。 周文王薨逝,举国上下爱掉三日,他之前向周文王提的请求,得往后压一压了。 可一压,会给宇文长策绝地反击的机会。 他跑到仁陽殿里,想要见替周文王守灵的周北宁,让他提笔下一道圣旨,可听到陆安的通禀声,周北宁只皱了皱眉头,没见他。 一连两日,赵止洵都没见到周北宁。 他咬了咬牙,拿出之前赵顺然留给他的兵符对秦天下令道:“这兵符可调动十五万赤羽卫,你拿着兵符,领上八万赤羽卫,前去阻隔宇文长策齐集的杨家军,务必将他们拦截下来,不得与宇文青云汇合!” “卑职领命!” 秦天奉上双手,拿下他手里的兵符,即刻赶到赤羽营中调遣兵力,往汴州赶,此刻想要先去北界边陲阻拦他们,已经来不及了。 也不知是不是小腹日渐隆起的缘由,楚无念这几日睡得都不是很好,总会被噩梦惊醒,醒来还一阵一阵心悸,让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加之周文王薨逝一事,她眸中的沉重愈发浓郁。 “小主,安胎药来了。” 半双和往常一样,给她呈上一碗安胎药。 “王爷回来了么?” 她刚睡醒,这两日赵止洵总往宫里赶,她极少能见到他人。 “已经回了,在书房里与秦首领商议要事。”半双去煎药前,看到秦天进了赵止洵的书房,便以为他还在里面。 “喝完药,你扶我过去看一眼。” 她低下头,将那褐色的药汤一点点喝下。 日头渐深,赵止洵从书房里出来时,恰好见到楚无念朝他走来,他走上前去,扶住她的手,轻声责骂,“我听半双说你近日来总是惊醒,还心口发闷,是不是忧思太多了?” 她的手臂上还圈了一块白布,凡事官宦家眷,在帝皇丧礼期都是要见白的,她缓缓开口:“我也不知,心里总有点不安,是不是长朝他出什么事了?” 之前赵止洵说用不了多久,宇文青云就会回来了,可都这么长时日过去了,他还一点消息都没有,不免让她担忧。 “赤羽卫回来禀告过了,他安然无恙,只是汴州那边地势严峻,他要处理的后事还有很多,恐怕回来时得是深秋了吧。” 赵止洵只能先用谎言将她安抚下来,抓着她衣袖的手不轻易收紧。 “深秋?” 到了那会儿,她都有五个月的身孕了。 “嗯。我倒是觉得,他等你孩子都落地了才回来才好,到那时,见到自己的亲外甥,看在孩子的面上,他一定不会再怨你嫁给本王。” 赵止洵唇角圈出一抹笑意,眉眼间全是宠溺。 怀里的人稍稍抬眉,似是在认真思索他说的话,过了半晌才扬起眉梢,“你说的也对,长朝那个人是软硬不吃,可若是见到自己的亲外甥,兴许就什么都吃啦!” 她双眼眯成一条直缝,想到宇文青云那副样子她就心生欢喜。 将她半哄着在园子里走了一圈,赵止洵扶着她回了屋子,“这几日陛下薨逝,我忙着处理朝务,没能陪你,若你实在烦闷得慌,可以去寿安堂中找母亲说说话。” 秦天领着赤羽卫去了汴州,周北宁又刚刚上位,他要辅佐新君,必定会多花费心思在朝事上,对她就疏忽了一些。 “你忙你的去吧,我这有半双照顾着。”楚无念一边喝着他喂她的补汤,一边笑嘻嘻地道。 “嗯,外面还有些乱,若是有什么需要置换的,你叫雨堂去跑腿就行。”他怕她出去的,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好。” 楚无念不知他心里的担忧,只一口答应下来。 夜里,他将怀里人搂紧,抱着她入睡。此刻她还能侧躺着,等再过些时日,只能平躺着了,赵止洵命人添置两床金丝蝉被,留着到时候给她用。 宇文池落从汴州的营帐里闯出来,直接就回了将军府,她要找宇文长策问清楚宇文青云的事。 可回到将军府已经有十来日了,她连宇文长策的身影都没见到,府上一切如常,就是没了宇文长策这位一家之主的身影。 府上的下人只说将军出去办事了,可具体是办什么事,她不得而知。 在府里晃悠了几日,好在有婵枝陪着她说说话,不然她只能靠着柳问眉给她的那些玩意解闷了。 “小姐,将军回来了!” 这一日,在外面守门的婵枝终于跑回来,一脸兴奋地朝她叫喊。 “爹爹回来了?” 她连忙从屋子里跑出来,脸上透着喜悦。 “嗯!” 婵枝点点头,她提起衣裙,就往外面跑。 宇文长策外出的这段时日,被人暗杀了无数次,都是赵止洵派来的赤羽卫,他虽没受伤,可与他们没日没夜的斗,他的脸色总带了几分憔悴。 “爹,您怎么看起来很累?” 宇文池落学了医术之后,最善察言观色,这会一见到坐在长椅上的宇文长策,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来。 “外出办事总是劳累的,很正常。” 宇文长策喝下一杯茶,看向一脸朝气的女儿,问她,“你终于舍得从青儿那里回到我身边了?” 宇文池落走上前去,给他捶捶肩,看着比以前乖巧了许多,脸上的骄横也褪去了几分。 “爹爹,哥哥他在汴州收复周祁炎手里的兵力,女儿回来是因为事情生了变故,女儿才会赶回来向爹爹禀明些事。” 她轻言轻语解释。 宇文长策眉头一挑,“哦?何事?” 她捏住他肩头的手一滞,急声道:“爹爹,您赶紧去汴州劝劝哥哥吧,他要与周祁炎联手,一同起兵谋反!” 宇文长策心头一紧,“你看到了?” “嗯!女儿听得真真切切!” 在这种大事面前,宇文池落拎得很清,她亦是不想让宇文青云走上不归路,亦是想要试探一下宇文长策知不知道这些事。 “落落,你哥哥的事爹爹会处理,这件事你就别担心了,这段日子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在府里好好待着,知道了吗?” 宇文长策语重心长地嘱咐她。 “爹爹,您是不是知道哥哥为何要谋反?”他这一番话,彻底让宇文池落起疑。 “胡说!你哥哥要谋反,我怎么会知道?!这段时日我一直在外面忙军务,就连陛下薨逝,我都只哀悼了一日,按照我的官员品级,我是要整整哀悼上三日的,你哥哥的事,我会与他说清楚!” 说完,他朝婵枝投去一个威慑的眼神,婵枝忙扯了扯宇文池落的衣袖道:“小姐,咱们赶紧回院子吧,将军刚回来,要歇息的。” 宇文池落撅着嘴,她自然也知道宇文长策劳累,心有不甘地看他一眼后,她才迈步离开。 宇文长策长松一口气,这件事宇文池落迟早会知道,可此时能多瞒她一会便多瞒她一会,他想尽自己的力保护好她。 待将军府里安静下来后,宇文长策才会房歇息,这座府里全是烈焰军的人,赤羽卫想要闯进来,必定要耗上一番功夫的,而且他们也没那么快过来。 他总能睡个好觉了。 自楚无念寻到北界城来,赵怀甫便知晓了宇文青云的身份,还在巷子里拖住宇文青云,救了楚无念一命,他们姐弟二人才没上演自相残杀的画面。 如今,他不求别的,只求宇文青云能顺遂谋反。 将军府的动静被他看在眼里,在得知赵止洵派人暗杀宇文长策之后,他从北界城离开,回了长安城。 可亲王府,他没办法涉足进去。 他不想见到萧氏,亦是不愿让她见到他。 连在府外等了好几日,他才见到出府添置物件的半双,她是自己一个人出来的,没带楚无念。 他急忙上前,将人拉入巷子中,开口道:“将洵亲王的王妃带出来,我有要事与她禀报!” 半双惊得想要呼出声来,奈何被他封住了嘴,只得强装镇定道:“大胆贼人,叫我家主子出来,岂不会被你祸害了?!” “你只需告诉她,我是亲王府的大公子即可,她在北界城里见过我!”半双皱了皱眉头,亲王府的大公子,她是不曾有印象的,可要说楚无念在北界城里见过他,她也应该见过才是。 稍稍回头,见到身后的人,她脸色一骇,当真是见过的,在赵止洵带她们歇脚的府里,那日他在亭子里奏琴。 见到她呆滞了一瞬的神情,赵怀甫便知道她放下了戒心,这才松开她,“你有什么事直接与我说就行,我会向小主禀明的。” 半双揉了揉被他扯痛的手臂,龇牙咧嘴的。 赵怀甫眯了眯眼,“是有关宇文青云的事,恐怕她会想亲耳听的。” 半双的嘴巴微微张开,沉默了一刻后方才回了府里。楚无念见她去而复返,开口问她:“怎么?忘记拿银两了?” 她绞了绞手指头,走上前嗫嗫嚅嚅道:“小主,外面有人找您,说是有十殿下的事要跟您透露。” “谁?!” 一个激动,楚无念猛地一下从圆凳上站起来,动到胎气,整个人痛得皱了皱眉头。 “您小心些。”半双赶忙上前,扶着她道:“是之前咱们在北界城里见到过的,亲王府的大公子...” 赵怀甫? 她整个人微微一愣,忙开口道:“扶我出去。” “嗯。” 半双也想知道他会带来什么消息,没犹豫直接扶着楚无念出了麒麟院的门,早将赵止洵的嘱咐抛到脑后了。 赵怀甫回到了马车上,车夫掀起车帘布,让楚无念进去。 “大公子到了自家府门前,都不进去坐一坐吗?”楚无念勾起唇角,萧氏有多想见到他,她心里十分清楚。 “不必了,我来只想告诉你宇文青云的事,旁的事都与我无关。”他弯起眉梢,似是压根就没把亲王府放在心上。 “这么说,你知道我与他的关系?”她还是有点惊愕。 “你可还记得当初你夜潜入将军府里,在府里碰到一位黑衣人,被那位黑衣人挟持着带出了将军府。” 赵怀甫不紧不慢地提醒她。 楚无念睁大双眸,“那个人是你?” 她怎么也想不到,闯入将军府上的黑衣人是眼前的赵怀甫,尔后,眸中覆上一层深意,她开口问道:“那我在巷子与宇文青云相撞,出手救我的人也是你?” “还好你还记得我救了你一命,不用我再提醒。”赵怀甫满意地点点头。 看到她隆起的小腹,他又笑了笑,“不过,能救下正琅的妃子,我也没什么遗憾。” 当初赵止洵救了他一命,他又救了楚无念一命,他的恩情,他算是还了。如今,他只想为姒儿报仇,旁的他不想多思虑。 “若是你想要告诉我宇文青云的事,那你可以回去了,他的事王爷已经与我说了,我没兴趣再从你口中知道。” 尽管知道这个人救了自己一命,可他也在打听宇文青云的身份,就让她心里不爽,此刻只想远离这个人。 “你确定正琅告诉你的是真相?” 若是她知道宇文青云蓄意起兵谋反,宇文长策在召集杨家军,赵止洵派出赤羽卫多次暗杀宇文长策,恐怕她早就坐不住了吧? 她眉心一蹙,又仔细凝一眼这人不怀好意的嘴脸,淡然道:“不管是不是真相,我都愿意信他。” “那看来,就算是他伤害宇文青云的性命,你也不会心疼了。”睨一眼她将将要下车的背影,他漫不经心地道。 “你说什么?!” 赫然间,楚无念回过头来,怒视着他。 “你不是信他吗?”他挑挑眉。 “你来这,究竟想要跟我说什么?”楚无念才知道,自己的身子在忍不住颤抖。 “宇文青云在一个月前就与周祁炎商谈好了,他将周祁炎手里的兵力收入麾下,宇文长策在北界边陲召集杨家军,他们父子二人在汴州汇集,合力攻入长安城。” “而早在半个月前,正琅就已经派出赤羽卫暗杀宇文长策了,只是一时没得手,如今,他已经调出八万赤羽卫赶去了汴州,想要将宇文长策的召集的杨家军给拦截住,只要双方一碰头,必定会交火,你觉得,到时候他还会顾得上宇文青云吗?” “换句话说,若是他真的在意宇文青云的性命,又怎会不同你说实话,好让你安心。” 赵怀甫的这番话,一字一句敲在楚无念的心头上,小腹中传来一阵疼痛,疼得她叫唤一声,额头上生出冷汗来,“半双,我们回去!”她咬着双唇,满眼痛苦地撑着车壁站起身子。 “小主小心。” 见她疼成这副样子,半双的心都被拉扯了一下,轻手轻脚将她扶下马车。 “不是让你不要出府吗?是不是动到胎气了?”赵止洵已经回院子里有一段时辰,没见到她在府上他还将下人们都问了一遍,这才知道她出府了。 见她疼得厉害,他急忙让雨堂去将太夫叫来。 被他搀扶着回屋子的一路上,她一句话都没说,待人都退下去忙活后,她才猛然抓住他的手腕道:“长朝的事,你还要瞒我到几时?!” 眼里一片痛恨,交织着恨意。 赵止洵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质问给震住了,他敛了敛眉,“谁告诉你的?” “我只问你,你还打算瞒我到几时?!” 这一回,她几乎是喊着说出口,喉咙里夹杂着浓郁的哽咽声。 “我,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我想等到战事平息再告诉你,到时候你也该临盆了,我就是怕你动了胎气。而且,我不会动宇文青云的性命。” 他很紧张,紧张得连说出口的话都带了颤音。 “你已经动了!” 楚无念的手指甲狠狠掐入他的手腕里,隔着衣衫,赵止洵都能感觉到手腕上传来的痛楚,他一下眉头都没皱,只定定看着她,挽回道:“你信我,我真的没想伤害他的性命。” 她的脸上每露出一阵痛楚,他的心头绞痛一次,就怕她和腹中的胎儿出了事。 “你派赤羽卫去暗杀宇文长策,派秦天带兵去汴州拦截他,从来就没顾过长朝的性命,只怕是想要将他的尸首埋在汴州那荒凉地里!现在你跟我说你不会动他,你觉得我还会信吗?” 她永远都忘不了赵止洵利用她找出宇文青云,她永远都忘不了的。 “啪嗒!” 有一滴泪珠滴落到赵止洵的手背上,滚烫炙热,灼伤了他的心。 “念念,你当真不信我?”赵止洵红了眼,他这段时日对她呵护有加,这是他们有目共睹的,他承诺她的事,他也在一件件办到,如今只差个时间而已,她都不能信他? 要将之前对他的信任,他对她做的那些事给抹得一干二净? 蓦地,楚无念松开他的手,咬紧牙关,“我要去找长朝!”她掀开被子,就要下榻。 “你给我在床上好好待着!哪也不许去!”赵止洵将人拦住,扣住她的双臂。 “怎么?你还想将我锁在麒麟院里不成?” 楚无念冷笑。 “若是你执意要去找他,我不排除会这么做!”汴州那是何等凶险的地方,别说是她如今怀了身孕,就算是没怀,他也不会让她去。 恰好,雨堂领着太夫进来了,他悄声道:“爷,太夫来了。” “给王妃开能稳住心神的安胎药。”他身子都没转过来就开口下令,瞧着楚无念这副样子,定然是不会愿意让太夫诊治。 “是。” 太夫神色一凛,也没敢多言,只乖乖照做便溜走了。 一刻钟后,屋子外围满了赤羽卫,是他从赤羽营中调来的。 “只要你好好在府上待着,他们便会离开,等战事一结束,你便会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赵止洵咽下喉间的酸涩,抬步离开。 “赵止洵!” 楚无念将手狠狠扣入床沿里,声嘶力竭叫喊他的名字。 他没有回头,命雨堂将屋门合上。 她的泪落入床沿边上,眼睛酸痛得发胀。 往后的日子,赵止洵每一日都过来查房,楚无念却是一句话都不与他说,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大抵是知道她真的不想见他,他干脆不来了,每日只会问雨堂一句,“她如何了?” “不好。” 每一次,雨堂的回话里,总会有这两个字。 秦天带去的八万赤羽卫已经距离汴州十公里的城外驻扎好,就等宇文长策带着杨家军过来与宇文青云汇合。 而宇文池落,每一日都在缠着宇文长策告诉她真想,不然她就日日都黏着他,他走到哪她跟到哪。 若是再这么闹下去,他便无法及时带着杨家军过去与宇文青云汇合。 宇文青云已经在汴州等了他太久,如今新帝登基,确实是他们动手的好时机。 “你哥哥,是前朝皇室的遗孤。” 终于,在她的逼迫下,宇文长策迫不得已将真相告诉她。 宇文池落惊了一瞬,一脸地不可置信,“你说哥哥是大魏皇室的皇子?” “正是,当年我带兵在皇宫外面把守时,见到萧袂冒死将他救出来,他睁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瞧着我,我心一软,便将他留了下来。”回想起往事,他的双目里蒙上一层深远的光,他叹了一口气,“你哥哥确实是皇室中不可多得的人才,就是背负着仇恨,让这仇恨禁锢了他十几年。如今,我想帮他散去心中积攒多年的仇恨。”    第九十七章:娘娘跑了! 说到这,宇文长策忽然笑了一下,笑自己的矛盾。当初他帮周文王将江山打下来时,何其的坚决,甚至决定一生都拥护大周皇室,如今大周才走过十二个年头,他就要把大周给推翻,重新拥护大魏的君主了。 唯有宇文池落,震惊得双眸睁到最大,她万万没想到,宇文青云竟是前朝遗孤。 “对了,青儿还有个姐姐,便是赵止洵的王妃。”宇文长策想起来宇文青云跟他说的话,索性将真相都与宇文池落说了。 “楚无念?!” 宇文池落惊得叫出口来,难怪她在牢狱里说楚无念是用了媚术才爬上赵止洵的床时,被宇文青云吼了一声。 此刻,她终于明白了。 这个皇姐在他的心里,必定十分重要。 “嗯,她便是为了救青儿,才嫁给赵止洵的,可如今却与青儿反目成仇,能帮他的只有我了。” 宇文长策话语间带了几分心疼,宇文青云是他从小带到大的,他想看着他将仇恨洗刷干净,不想让他孤孤单单一个人扛着。 “爹爹,还有我,我也会帮哥哥的。”宇文池落立刻将手覆到宇文长策的手背上,神色十分坚定。 “可你一个女孩子太危险了,我还是想让你找个好夫婿嫁了,从此以后相夫教子,平平安安过一生。” 这些话,他从没跟她说过,可他打从心里,是不愿把她牵扯进来的,这一点他与宇文青云想的一样。 “不,我要跟哥哥爹爹待在一块,你们反大周,我也要反大周!”她直接开口拒绝,没有宇文青云和宇文长策的家,她宁愿不要。 “那好,你就跟在我们身边!” 若是真让她自己一个人离开,宇文长策也不放心,倒不如把她带在身边,他亲自保护她。 “好!” 宇文池落这才扬起眉眼,亮晶晶的眸子里露出笑意来。 楚无念被赵止洵关起来后,脸色每一日都在憔悴,若不是为了腹中的胎儿,她会一口饭都不吃。 可如今为了他,就算是吃不下,她也会尽力去吃,但吃得总是很少。 “小主,您不再用一些了吗?” 半双见那碗饭被她用少得可怜,眼里满是心疼。 “吃不下了。”她挥了挥手,将她递过来的饭碗给推开。 “为了腹中的孩子,您好歹再吃一点。”这多多日下来接连是这样,半双忍不住劝她一声。 “不了。” 她执意不吃。 这屋子她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出去了,门外俱是赤羽卫把守着,一点空隙也不给她钻。 她想要知道宇文青云到底如何了,是不是还活着? 瞧见她殿眸底的失落感,半双眼眸一闪,忙开口说道:“您要把肚子填饱了,等寻到了机会才有力气逃出去,不然刚逃走岂不是就被王爷给抓回来了。” “要想逃出去谈何容易,这里被他围得如同铜墙铁壁一般。”楚无念早就放弃了出逃的念头,赵止洵的兵力绝对不止这点,只怕她还没能逃出城,就被赤羽卫给抓回来了。 “不着急,您先把身子养好,我们会寻到机会的。”半双将舀了一口饭,递到她嘴边,眼里流露出鼓励的神色。 楚无念微微一愣,片刻后她点了点头,低下头将饭一点点吃光。 “王妃娘娘今日的用膳量比之前都大了许多,想来是想开了。”雨堂十分高兴,一脸欢快地在赵止洵面前禀报。 “都吃完了?” 赵止洵怔了怔,倒是觉得有点讶异。 “嗯,一点也没剩。” 雨堂急忙点头,将他亲眼见识的画面给他描述清楚。 末了,赵止洵悬着的一颗心才稍稍放下,她若是真的想通,那便好了。 风平浪静地过了一个傍晚后,到了子时,雨堂忽然跑到赵止洵的门外,敲着他的屋门大声道:“爷,不好了,娘娘她的肚子突然疼得厉害,半双让奴才赶紧过来通禀您一声!” 外面传来雨堂焦急的叫喊声。 赵止洵一个惊颤,立刻从床榻上坐起身子,匆匆忙套上外袍就打开屋门,“快去备马车!” 厉声吩咐他后,赵止洵飞也似的往麒麟院赶,他这段日子,都在主院后面的厢房睡,就怕惹她不高兴。 雨堂得了吩咐,急忙出去备马车。 赵止洵一到麒麟院中,立刻将守在屋子外的侍卫给遣散开,撞开屋门冲进去,楚无念躺在床榻上,脸色十分痛苦。 “王爷,娘娘她许是这半月来用的膳食太少,今晚一时用得太多,怕是在腹中消化不了...” 半双一副不知所措地模样,只能慌慌张张与他禀明情况。 “取一条厚毯子来!” 在她说话间,赵止洵已经将人从床榻上打横抱起,来口朝她低喝。 半双立刻扯了床榻上的厚毯子,盖到楚无念身上,一出了门,晚风果然已经带了寒意,彼时已经是深秋了。 赵止洵一路将楚无念抱到马车上,小小翼翼将她安置好,“别怕,我们现在就去医馆。” 他抚了抚她的额角,眼里满是心疼。 楚无念一直捂着小腹,脸上痛苦的神色半分没减,还隐隐有汗珠渗出来。 赵止洵裹紧她的双手,心里的慌乱渐渐往上堆积,让他平生第一次这么慌不择乱。 到了医馆门口,雨堂和半双跃下马车,去拼命敲医馆的门,夜已经深了,太夫早就歇下了,这门敲了好半晌,才有人给他们开门。 太夫揉了揉眼睛,见外面站着的人非富即贵,急忙让开身子,让他们往里面赶。 “快替她看看,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得让大人安然无恙。”将人放到了床榻上,赵止洵的手还是止不住地抖,脸上也堆满了慌乱,那双眸子就没从楚无念身上移开过。 楚无念疼痛的叫唤声顿了一下,他定是还记得她之前喝下了太多避子汤,怕这个孩子会威胁到她的性命。 可咬了咬牙后,她便又开始叫唤起来,声音痛苦得很,叫人听了心里满是惊慌。 太夫急忙给她诊脉,赵止洵和雨堂就在一旁守着。 过了一会,太夫才松了眉眼道:“夫人这是动了胎气,等老夫开完安胎药给她喝下便好了。” “可是她日日都有在喝安胎药,疼成这样,真的只是动了胎气?”以前也见她动过胎气,可没疼成这个样子啊。 “兴许是夫人还未熟悉胎气动荡的,等熟了之后便不会这么痛苦了。”太夫没当做什么大的病痛还处理,只给他们开了安胎药。 赵止洵眯了眯眸子,这人之前那么疼的伤都能忍过来,如今就动了胎气而已,怎么会疼成这样? “王爷,我怀身孕这么久,从未见你给我熬过安胎药,这安胎药您替妾身去熬可好?” 楚无念苦着一张脸,耷拉着眉眼求他,眼里一片湿漉漉的,看着煞是可怜。 赵止洵亦是觉得这段日子亏欠了她,她这一哀求,他便受不住了,朝她应了声,“好。”便从太夫手里拿过药,去了后院帮她煎药。 雨堂跟在他身后,给他生火去了。 “小主,马车还在医馆外面候着。”人一走,半双急忙朝她凑上去,悄声说道。 “我们走。” 将身上盖着的厚毯子拿下来时,楚无念怔了一下,可下一刻她便恢复了理智,带着无双出了医馆的门,车夫见她们出来,正好问王爷怎么还没出来时,被半双将人一把推下了马车。 他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自己的屁股,跑进医馆里寻赵止洵,正堂里面却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将整个医馆都巡了一圈,他才在后院找到赵止洵,“王爷,不好了,娘娘跑了!” 他喘着气,话里透满惊慌。 此时此刻,赵止洵还蹲在地上,使劲扇着药炉里的火,衣袍老是掉落到地上,他便将衣袍都合拢起来,冷不丁听到车夫的话,他手里的扇子掉落到地上,“蹭”地一下从地上站起身子,“人往哪跑了?” 他的脸,顷刻间在车夫眼前放大,让他心头一凛,喉头滚了一下才支支吾吾道:“坐上马车跑了,似是往城门的方向跑的...” 冷哼一声,赵止洵也来不及同他计较,直接就往城门跑去,可到那时,已经晚了,两条腿的到底是跑不过四条腿的,城门口一片漆黑,哪里还有楚无念的影子。 “你到底,还是要叛我...” 他站在城门口,大口喘着气,忽然就笑了笑,自己真是可笑,在这种关头上,怎么还能信她的话? 她抓住了他的致命伤,便是抓住了漏子。 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雨堂重新回府拿了一辆马车来,他跃下马车走到他身后道:“爷,先回府吧。” 他转过身子,面无表情上了马车。 待马车走远后,半双才牵着手里的缰绳,从巷子深处走出来,楚无念放下车帘布,轻声道:“走吧。” 半双点点头,二人乘着马车出了城门,往汴州而去。 “长朝,你要等着皇姐过去救你。”她在心头默念,心里紧握婉妃留下来的那枚玉佩。 出门前,半双已经带了安胎药,此刻桌上放置的炉子,熬的便是她的安胎药,她抚了抚隆起的小腹,眉眼扯出一抹柔意。 “小主,去汴州的路会崎岖一些,若是不舒服您便跟奴婢说,奴婢会放慢速度。” 半双隔着帘子,嘱咐车厢里的人。 “好。” 这马车是亲王府上的,车厢内垫了好几层垫子,还有赵止洵怕她着凉备在马车里的,无论这车颠簸得多厉害,楚无念都能安心地去汴州。 秦天将营帐驻扎在汴州城外已经好几日,也就是到了今夜,他才隐隐觉察出动静来。 宇文青云派出去的探子回来朝他禀告,秦天带了八万赤羽卫守在汴州城外,他今夜便是想来试探试探,他的战斗力有多强。 “忠武将军这么偷偷摸摸地潜进来,恐怕不太好吧?”手中的剑一扬,秦天挡住眼前的黑衣人。 宇文青云身子一僵,尔后便笑了笑,“秦首领真是好眼力,这样都能将本将认出来。” “将军身手那么好,这步伐定是与旁人的不一样,自是好认得很。”秦天侧着身子,手里的剑一横,闪过一阵白光。 “你调了这么多赤羽卫过来,怕是领的不是陛下的旨意吧?”周北宁还在处理周文王的身后事,恐怕没有心思抽调赤羽卫到这荒凉之地来对付他。 “是与不是,我都不会让你们父子二人碰面。”秦天冷笑一声,那副架势俨然是不想再将他放走了。 这可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 宇文青云笑了笑,“你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他手里的红缨长枪往上一挑,击开他的长剑,刀光剑戟间,黑夜抨击出一阵火焰,刺亮了他们二人带着敌意的眼眸。 宇文青云是只身一人潜入到这营帐里来的,他可不是空手来的,想要将他们的粮仓给烧了,可没想到秦天的耳力这么好,这都能听见动静声。 打斗声在军营中响了起来,营帐中的将士都纷纷涌出来,将宇文青云团团围住,他此番潜入进来,到底还是疏忽了! “秦首领!” 正焦头烂额与他交缠之时,后面传来一阵熟悉的叫喊声。 秦天和宇文青云双双停下手里的打斗,往后面的黑幕中看去,半双正驾着马车赶过来,楚无念掀开车帘,目光紧紧盯着他。 “娘娘?” 她已怀了身孕,赵止洵怎会让她出府? “王爷可嘱咐过你,不能伤害忠武将军的性命了?”这话是赵止洵亲口对她说的,她记得很清楚。 秦天抓着剑柄的手,松了下来,朝她低声道:“王爷是有吩咐过。” 楚无念心口上一沉,可还是面不改色道:“既然如此,你还与人打斗得这么激烈,就不怕王爷治你的罪吗?” 她拿出王妃的气势来,脸上满是威严。 “是卑职的错。”他低着头,不敢再靠近宇文青云半分。 “忠武将军,你过来,本宫有话要提醒你。”秦天知道他们二人的关系,便也不再阻拦,任由宇文青云朝楚无念的马车走过去。 楚无念俯到他面前,小声道:“上来,我带你离开。” “可是你...” 宇文青云怔了一刻,被她用手掐了一下胳膊,他立刻上了马车。 下一刻,驾着马车的烈马一阵嘶鸣,从军营中跑出去。 赤羽卫们心头一惊,忙朝秦天问:“秦首领,这下该怎么办?”若是方才将宇文青云拿下,汴州的那些兵力便也群龙无首了,可此刻,看到扬长而去的马车,众人的脸上都满是惊诧。 “别追了,娘娘还在上面。” 若是楚无念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事,只怕赵止洵会气疯吧,他定是宁愿要他们母子二人相安无事,也不愿看到她肚子里的孩子滑掉,而将宇文青云安然控制住。 “是!” 那些欲要往前追的赤羽卫,急忙应下声来,没敢再往前追。 “你怎会过来?” 看到她突然过来,宇文青云的心里又恼又惊。 “还在怪皇姐?”她眨着泛满柔意的眼睫看向他,脸上俱是欣慰,他相安无事她便放心了。 在来的路上,她预想了无数种令她心惊肉颤的结果。 还好都不是真的。 此刻见到他真真切切地坐在自己面前,她放心了不少。 “你不是说不会掺合进来?”他皱皱眉头,话里带着气。 她的唇角现出几分笑意来,这家伙还真是会记恨事,“我只是怕你出事,才苦口婆心一直劝你,可如今我已经从亲王府里逃出来了,定然是会帮你一起夺回大魏的江山。” “逃?他把你怎么了?” 听到这个字,宇文青云立刻坐直身子,眉眼间覆上一层关切。 “我怕他要想置你于死地,便要到汴州来找你,他不愿,便派了赤羽卫,将我的屋子里里外外全围住了,我是使了苦肉计的,才从府里脱身的。” 心里一顿惆怅,楚无念还是将事实都与她说了。 “这么说来,你与他决裂了?”宇文青云的眸光落到她隆起的小腹上,可她已经怀有身孕了,这样下去,孩子岂不是会没了爹爹? “算是吧。” 她答得苦涩又无奈,唇角牵扯出来的笑意,让人看了觉得怆然。 见到她这副孤苦无依的样子,宇文青云忽然想到了她之前自己在掖幽庭中过的那十几年,心里顿生出一抹心疼来,他敛下眉头,满眼懊恼地道:“皇姐,是我对不住你。” “无妨,你我能再相聚已是十分不易,我绝不会看着你只身一人独闯虎穴,或许你说的是对了,我身为大魏皇室的一遗孤,该有点复国的热血才是,不该再这么便宜大周。” 大周建朝才十二年,便出了周祁炎和周抚霖这样腐败的皇子来,朝中的臣子还未肃清过,是该趁着这个时候,让他们清醒清醒了。 “你放心,父亲他已经召集好杨家军了,再过几日便会跟我们汇合。”宇文青云宽慰她道。 忽然,后面传来一阵叫喊声,他掀起车帘布往后一看,是秦天的军营里着了火。 “那火是你放的吗?” 宇文青云将帘布放下来,转过头来问她,他记得他潜入秦天的军营后,还未来得及放火。 “在我们到那会儿,我便将悄悄将火折子从车窗口扔了下去,没想到火到现在才烧起来。” 她笑出声来,脸上透着一阵轻俏,像极了小时候欺负他的样子。 “没想到皇姐还是这么调皮。”宇文青云亦是笑了笑,话里落满夸赞。 楚无念夜闯军营,将宇文青云救走,又悄无声息在军营里放火时,赵止洵正在进宫的路上。 一看到手里的信,他便冷着脸将信烧掉了。 那人是彻底要与他作对了! 周北宁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见到他进来,他抬起头来,露出一抹温文尔雅的笑。 “陛下,臣调遣赤羽卫的奏折,您该批示了。”他呈上手里的折子,为了这道折子他都不知道跑进宫里多少趟了,可是周北宁总说事务繁忙,就是将这件事一直拖着。 “王爷说什么便是什么,想怎么做便怎么做,朕不会不应允。”他脸上的笑意不减,陆安刚想下去拿奏折,被他这么一说,双脚愣是没敢动,只敢站在原地驻足。 “可这折子,您总是要批示的。” 周北宁登基以来,就一直对他皮笑肉不笑的,嘴上说是会按着他说的来办,他说什么便应允他什么,可总也不办事,不知是不是心里还对他心存芥蒂。 “好,拿上来吧。” 这下,他才堪堪松口。 陆安得了指令,急忙跑下去,从赵止洵的手里拿过奏折,又递回到周北宁手中。 打开奏折,他认认真真看完后,允了你他的私自调遣军队的请求。 赵止洵等他批示完,才出了御书房,外面吹来一阵凉风,他却不觉得冷,只觉得心口闷得厉害。 周北宁虽没有治他的罪,可他与之前的那个周北宁变了不少,不再是那副对他恭谦尊崇的模样了,只会对他笑一笑,下一句便是‘你说的都对,朕都听你的。’一点自己的想法都不会再跟他提。 “连王爷也看出来宁儿的不对劲了吧?”娴妃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旁,与他并肩站着。 “他是变了不少,还望娴妃能开导开导他。”如今他最听的,应该就是娴妃的话了吧? “或许宁儿并不合适坐在高位上。” 她望着快要落下的夕阳,眼里满是惆怅。 这段日子以来,周北宁的不悦她是看在眼里的,他好像很久没有快意地笑过了,。 每次一笑,那张脸比哭的还难看。 “不,他比谁都合适,这个位子只有他来坐是最合适的!”赵止洵忽然朝她低斥,双眸凌厉,带着一抹不容置喙的口吻。 娴妃怔了一下,不知他为何突然会这样。 片刻后,赵止洵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朝娴妃行礼道:“臣下告退。”走下青石台阶时,他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 从楚无念逃到宇文青云的身边后,他就开始这样了。 凉小小 说: 谢谢宝贝们的钻石!    第九十八章:他付出了许多 萧氏是在楚无念离开的足足五日之后,才发现人已经不在府上了。每回她去到麒麟院中,想要看自己的儿媳妇时,雨堂便会跟她说娘娘歇下了,后来总也见不到她的面,她才趁着赵止洵上朝跑过来。 果然,被雨堂守着的屋子里空空如也,压根就没有楚无念的影子。 “念儿还怀着身孕,她究竟去哪儿了?”赵止洵一走进院子里,就被她逼问。 看到她身后敞开的屋门,赵止洵眸光微闪,回道:“去宇文青云身边了。”他说得极为平静,眉宇间又似是透着隐忍的,叫了看了心疼。 “宇文青云是宇文长策的长子,她回到他身边,这话从何说起?”萧氏不明白楚无念和宇文青云之间的关系,这会恍然间听到他这么说,心里布着层层疑云。 赵止洵也没打算再瞒她,便在她跟前坐下,与她细细说起楚无念的身份来,“她是前朝的九公主,前朝的婉妃生了一儿一女,宇文青云便是她的皇弟,他们姐弟二人当年都从那场宫闱之乱逃了出来。” 萧氏愣了愣,过了好一会才消化完他的话。 “这么说来,宇文青云反叛是为了复魏?”宇文青云联手周祁炎,将周祁炎手里的兵力收入麾下,想要进攻长安城的事,她也略有耳闻。 “没错。” 赵止洵点了点头。 “不曾想,念儿竟是会回到他身边,那她腹中的胎儿,可是我们赵家的血肉啊...” 萧氏担心她,亦担心自己的孙儿。 “她若是真有心,定会护好自己,顺利诞下我们的骨肉,可若是没有心,那今后我们二人便不再有任何交集!” 一想到楚无念设局引自己上当,逃出了长安城,赵止洵的心里就生寒,甚至觉得,这个人是不是没有心? 可她若是没心,怎会还知道心疼自己的皇弟。 萧氏知他心里心烦,也没过问太多宽慰了他几句之后,回了寿安堂。 “想不到洵儿也是为情所困的...”赵止洵与楚无念的事,让萧氏想起了赵怀甫,她那个可怜的大儿子。 “二公子这么睿智,定是能将事情处理好的,老夫人就不要伤情了。”崔嬷嬷心里也心疼她,旁的没敢说什么,怕勾起她的伤心事。 “我现在就担心念儿和她腹中的胎儿,战场是何其凶险的地方,她怎么就不清楚呢?” 回去的一路上,萧氏都在叹气。 “王妃娘娘必定是会吉人自有天相的。”崔嬷嬷宽慰她一声。 萧氏前朝刚走,雨堂便领着蔡正走了进来,他微微低着头,不敢看向面前的人,“王爷,您前几日让微臣查的事,有眉目了。” “是何人所为?” 赵止洵的手掐着茶杯,手背上青筋凸起。 蔡正眉头一凛,沉默了一刻才敢回一句,“是大公子...” “赵怀甫!亏本王当初还救下了他的性命,他怎可就这样叛我?!”听到那几个字时,赵止洵简直不敢相信,赵怀甫早已厌世,这会跑出来插一脚,是看不惯他成亲了之后与楚无念过得太圆满? “兴许是因为当年在他身边惨死的姒儿...” 关于姒儿的死,蔡正没查出眉目来,可他曾查到,赵怀甫当年找到姒儿时,她已经成了一具尸首,就这么衣衫单薄地躺在他面前,赵止洵是赶在他与姒儿殉情之时将他救下来的。 “你说的没错,只有那个女人,才能扰乱他的心智,只有那个女人...”赵止洵掐着茶杯的手愈发收紧,恨不得将掌心里的茶杯捏碎。 “找个法子,将他从长安城里找出来!”他几乎是低吼着,将这句话给吼出来。 “是!” 蔡正急忙退下去,跑到长安城里寻人去了。 温苼回了江北后,就一直在落霞山庄里待着,她的病一直是不温不火的,柳问眉每日都在山庄里替她看病。 宇文青云在汴州屯兵的消息已经传到她耳中了,只是,这些事她都不管了,赵止洵想怎么对付便怎么对付。 可这一日,她坐在长亭中赏花时,山庄上倒是来了贵客。 楚无念和宇文青云。 “你们?” 她皱皱眉头,不知他们此行的目的。 “温苼姑娘,我和长朝还存活于世的消息,是不是你透露给赵止洵的?”她直呼赵止洵的名,半点都不带礼让的。 “没想到,正琅倒是娶了一位不长记性的正妃。”温苼敛敛眸子,唇角边上露出几分笑意。 “你怀有身孕就该好好歇着。”柳问眉一把椅子移到她跟前。 岂料,下一刻池壁便冲了过去,将椅子拿开,耀武扬威道:“这可是我们姑娘的椅子,外人不得随意坐!” 看到她挺着个大肚子,她心里就气,更别说让她坐了。 宇文青云将楚无念扶到身旁,温声道:“皇姐,你可以靠着我。”怀了身孕的人站太久,确实会腿脚酸累。 “我没事。” 她侧过脸,朝他笑了笑。 “快说,是不是你传给赵止洵的?!”在外人面前,宇文青云不是个有耐性的人,他厉声质问面前的温苼,无视她那副矫揉造作的病弱模样。 “是又如何?难不成你还想杀了我?”温苼冷笑,他们若是想杀她,确实是有那个本事,就怕他们不敢下手。 “你这个妖女!” 宇文青云握紧双拳,就想朝她冲过去,被楚无念给拦了下来,“长朝不急,她既然会算天命,何不让她再算一卦?” 她扬了扬眉,眼中闪过一丝沉着。 宇文青云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忙将人从落霞山庄中带走。池壁和柳问眉刚想上前将人抢回来,就被宇文青云带去的兵力给拦住了,二人束手无策,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温苼被他们带走。 “你们想要干什么?!” 温苼没受过这样的侮辱,冷声质问他们,下一刻便被一位将士用布塞进嘴里,硬生生将人运回了汴州。 “我说,你来写!” 人一坐到椅子上,她的面前便有一张白纸摊开,一副笔墨扔到她面前。 “写什么?!” 她的脸上满是怒意,脸色苍白得可怕。 “很简单,你只要写大周新君登基,近来紫微星光弱,恐有大势已去之态即可。” 这人不是自诩自己会算天命吗?她就让她捏造天命! 楚无念冷冷看着她,完全不似之前那副在她面前低眉顺眼的一副乖巧模样。 “你们想把大周搞乱?妄想!”温苼的声音里透了几分沙哑,朝楚无念怒吼,像一只掉了羽毛的孔雀,豪无华丽可言。 “那好,你可以不写,可赵止洵的命,兴许就不保了。”她扬起手中的琉璃瓶,里面是一粒深褐色的药。 “你想对正琅做什么?!” 温苼歇斯底里,她从未想让赵止洵出事。 “我怀了他的亲生骨肉,他必定会听我的话,想让他吃下这一颗药丸,可不是一件难事。” 楚无念扬起眼尾,一片胸有成竹的模样。 “你!你无耻!” 她怒视面前的人,骂完之后就猛咳了好几声。 “你到底写不写?!” 无耻的人楚无念见过了,自己也是被利用过的人,此刻面对温苼,她再无廉耻心可言。 温苼咳得不成样,待心神稳定下来后,方才缓缓提起笔,将她说的话写了下来,宇文青云拿了字条,直接让人传回长安城。 这一回,长安城必定会乱! 夜里,楚无念躺在床榻上,闭上眼睛便是赵止洵的模样,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时辰,她才缓缓睡过去。 梦境中,楚无念梦到了好几个迷幻的过往。 ...... 靠到车壁上,楚无念才缓缓睁开双眸,朝面前盯着她看的人努力咧了咧嘴,“王爷又救了奴婢一回,看来奴婢这辈子要一直守在王爷身边了。” 赵止洵瞪她,“受伤了还不安分。” “我没事的,以前在掖幽庭里我受的伤也不少,可从来没有人会替我出头,护着我,现在有人肯替我出头啦。”她依旧笑着,双瞳里有一团火苗在烧着,盈满了她的双眸。 “闭嘴。再胡言乱语,我把你扔下去。”赵止洵板着一张脸,觉得这人是不会疼还是怎么的,上次打了她二十大棍,雨堂也说她连叫都没叫一声,闷着声就把伤给养好了。 听到‘我把你扔下去’这几个字,楚无念立刻乖乖闭嘴,眼皮子一合,双瞳里的火苗消失了,马车一颠簸,她又扯了扯嘴角。 “慢一点。” 车厢内传来赵止洵不悦的喝斥声,秦天和雨堂面面相觑,他们也是想早点赶回去让太夫帮楚无念治伤,此刻听到他的喝斥,只能先放缓速度。 可事还没完,回到府上他们要将楚无念带回她的屋子里时,这人忽然又开口说道:“将她抬进我的屋子里。” 她那间偏房里没生炭火,这会进去,不冻死才怪。 “是。” 秦天和雨堂暗自吸了口气,将人扶了进去。 躺到床榻上,楚无念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一些。 太夫很快便来了,掀起她的衣衫时,嘴巴顿时张得老大,这人身上没一处是完整的,不是淤青便是渗着血的伤口,新伤旧伤叠在一起,简直没一处能看得过去的。 更要紧的是,这还是个女子。 听到帘子内的太夫连连叹声,赵止洵犹豫了片刻,终是开口问了一句,“治不好吗?” 太夫连忙躬身回道:“就算是治好了,只怕也会留下不少伤痕。” 赵止洵皱皱眉头,“那就让她少留些伤痕。” “老夫尽力而为。”太夫应了一声,拂手为楚无念治理伤口。 等他从帘布后出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太夫写了几副药方,交给秦天嘱咐他几句后,才背着药箱离开。 想起白日里太夫说的话,赵止洵盯着躺在床榻上的这人半晌,伸手揭起她的衣衫,好家伙,属于女子该有的嫩滑肌肤,在她的后背上竟寻不到一处,全是青青紫紫的一片,还混着不少深深浅浅的伤痕。 “以前在掖幽庭里我受的伤也不少,可从来没有人会替我出头,护着我,现在有人肯替我出头啦。” 耳边,忽然响起她盈满喜悦的声音。 手指头颤了颤,赵止洵替她将衣衫拢好,他起身,要到案桌边处理公文,衣角突然就被扯住了,盯着这只扯住他衣角的手,他回过头看向她,她的嘴巴动了动,一阵委屈的呓语声钻入他耳中,“你说要护着我一二的,为何今日迟迟都不来救我,我被他们打得可惨了,我不叫,他们硬要逼着我叫...” 睡梦中颤动的眼睫下,染了湿意。 怔了怔,赵止洵才知道她今日竟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缓缓俯下身子,遮住她眼前的烛光,抬手抚去她眼角沾湿的泪痕,手指馥抚了抚她的鬓角,他轻声回她,“以后不让你受那样的委屈了。” 没人敢再逼着你喊疼。 ...... 赵止洵郁闷地批了一日的公文,可等了又等,帘布后面的那人一点动静也没有。 甩脸色也该有个度,不能这么惯着。 手指馥摸了摸腰间冰冰凉凉的佩玉,他站起身子,走过去掀起帘子,就见这人还背对着他,缩在被窝里的身子在剧烈颤抖。 神色一紧,这是怎么了? 他连忙弯身,掌心扣在她的肩头上,隔着衣衫他都察觉到了触手的滚烫,将她的身子翻过来时,就见到她满脸通红,白皙的额上渗出密密麻麻的热汗,双唇微颤。 伸手探到她的额头上,一片滚烫。 “来人,端盆冷水进来!” 焦急的声音,从安静了一日的屋子里传出来。 一整日都在提心吊胆的雨堂猛地一惊,急忙应道:“奴才这就去!”拔腿就从廊下跑开。 冷水端进来,赵止洵打发他去找太夫,便将汗巾沾水拧干,敷到楚无念的额头上。 双颊被烧得通红,颤动的眼睫下,眼皮子紧紧闭着,呼出来的气息也带着炙热的滚烫,可就是半点声音也不愿发出来。 “爷又没逼着你叫,都烧成这样了你就不能吱一声?”盯着她看了半晌,他忽然就很懊恼地道。 责怪完,他又俯下身子,帮她解开两颗衣扣,想将她身上的灼热感散去一些,手指节触到她的脖颈,亦是烫得骇人,这人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雨堂将太夫带到时,就听见自己的主子不知在里面窸窸窣窣弄着什么,等他掀开帘布出来时,只见到楚无念衣衫齐整地躺在软榻上,而他的主子冷着一张脸,墨眸里仿若裹着寒冬腊月。 身子哆嗦一下,雨堂搓搓手臂,决定到外面去避寒。 太夫给楚无念开了退烧的药,说她是新伤旧伤交叠在一起,伤口感染才发的高烧。 给她喝完药,已经是子时。 雨堂端着药碗出去后,赵止洵拿出在宽袖中压了一日的冰脂膏,犹豫了半晌,还是掀起她的衣衫,一点点帮她涂抹上去。 冰凉的冰脂膏,将她身上的灼热感一点点驱散去,到了后半夜,她的身子渐渐恢复了常温。 将冰脂膏放到她床头的矮凳上,他这才起身去入睡。 ...... 秦天将水盆端进来时,就见到自己的主子正弯着身子,眉目软成一片,低着头给茶榻上侍从装扮的人吹手。 老天爷,他跟在这人身边这么多年,何时见他这么温柔过,平日里那个高高在上又威风凛凛的洵亲王到哪去了? 装作看不见,他将水盆放下,像阵风似的轻呼呼飘了出去。 “哇!秦大人的身手真好!”楚无念咋舌,咧开嘴角盯着那已经消失不见的黑影露出敬慕的神情。 闻言,面前这人倏地就收了嘴,微恼道:“不给你吹了。” 嗯?怎么了? 楚无念眨眨眼,她不过就夸了秦天一句而已,这也能惹到他?鼻尖皱了皱,她挪了挪屁股,朝他靠近一些,低下头,张嘴,用两排齐整的尖牙咬住他的衣袖,再抬起头,冲他眨眨眼,眼睛湿漉漉的,似是在恳求他:不要生气好不好? “还知道自己受着伤?” 赵止洵瞪她一眼,冷下去的脸色却在一点点回暖。 真好哄。 楚无念松开尖牙,朝他咧咧嘴,又自己挪了回去。 赵止洵将汗巾拧干,将她手上的血迹一点点擦掉,被血迹覆盖下的手掌心皮肉已经翻了出来,还透着血腥气。 “不疼吗?” 擦完,赵止洵皱着俊眉,凝她一眼,从用汗巾给她擦拭到现在,这人都定定地待着,安静得就像这手不是她的似的。 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楚无念怔了怔,片刻后才弯着眉梢点一下头,慢慢吞吞地道:“有一点点。” 不是‘很疼、当然疼了’,也不是‘疼死了好吗’,而是‘有一点点’,“以后别忍着了。”他侧过身去,将手里的汗巾放入水盆中,‘在我面前’这四个字被他悄无声息压了回去。 被他擦拭过的手指头动了动,茶榻上的这人耳后根微微发烫,方才还吵吵闹闹的俩人,忽然都安静了下来。 “爷,太夫来了。” 于是,雨堂将太夫领进去时,便觉得空气中好像氤氲着一股甜甜的味道,伸长鼻子嗅了嗅,好像还有点腥,再想闻闻到底是什么味道时,就见到了茶榻边上的那盆血水,了然的眨眨眼,他走过去,将血水端走。 直到夜幕初垂,太夫才给茶榻上的人处理完伤口,楚无念看着被纱布缠得肿肿的双手和双膝,打了个哈欠。 “困了?” 给她将纱布结打好的赵止洵抬起头,就见到这人的眼皮子已经在打架了。 “嗯。” 她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下一刻,窗外照进来的晚霞光就被眼前的人遮到了背后,接着华贵大气的屋子一阵旋转,她又落入了这人的怀中,鼻尖充斥入熟悉的天竺葵香。 双腿刚一扑棱,就被他脱口而出的一句“到床上睡暖和些”给压得老老实实的了。 他的胸膛很暖,让她三日未睡的困意顷刻间席卷而来,楚无念轻轻靠过去,混混沌沌地说了句“愿伴君左右,岁岁长相随”,便阖上了双眼。 “没诚意。” 赵止洵轻哼,嘴角却翘得高高的。 被抱在怀里的那人没看到他肆无忌惮的笑容,只觉得睡梦中好像有个人的心口震得厉害。 ...... 梦中的楚无念一会哭一会笑,脑中一片混乱,没有一丝清明。醒来时,已是正午时分,她将手往脸上一摸,才发现脸上已经一阵冰冰凉凉,软枕上也全是泪水。 那个人为了他,付出了许多,甚至一直以来,都是在为了她做退让。 心口上此起彼伏,跳动得十分厉害,腹中的小家伙不知是不是也感觉到了,她敛下眉眼间的慌乱,将半双叫进来。 蔡正调了赤羽营的人出去找赵怀甫,没过多久,便将人带到了赵止洵的面前,“你找我,可是为了楚无念的事?” 他很有自知之明,一见到赵止洵,便知道他定是要问楚无念的事。 “你是为了姒儿才这么做的?” 赵止洵对他没留一丝情面,脸上的怒意清晰可见。 “正琅,当年你确实是救了我一命,可你的情意我已经还完了。当初楚无念在北界城差点被宇文青云杀害时,是我从宇文青云的手上将人救了下来,便是还了你的恩情。” 赵怀甫不急不缓说着,他早就想好了应对赵止洵的说辞。 “姒儿那个女人明显是为了利用你!她爱的不是你!她只是想坐上亲王府嫡王妃的位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想不明白吗?!” 赵止洵不管人当年是怎么死的,可她压根就没爱过赵怀甫,便不值得他给她报仇,给她做这么多事! “我想不明白,若不是母亲将人赶走,她又怎会被周祁炎玷污?大周皇室的人,都该死绝!” 赵怀甫双眼如炬,脸上一片怒意,心头上满是怒火。 “母亲也是为了你好!” 下一刻,赵止洵人已经移步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衣襟,恨不得将紧握成拳的拳头打到他脸上!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在怪萧氏!    第九十九章:给他取名字了吗? “别跟我提她!” 赵怀甫的心情很是激动,心里满是姒儿的身影,他总能想起她衣衫不整死去的那一日,从那一日起,仇恨就充斥了他的心,这仇恨里,也有萧氏的一份。 “甫儿?” 身后,传来一阵颤音,带着惊诧和颤抖。 萧氏坐在轮椅上,身子僵住了,嘴巴微微张着,眉头皱得交织成一团,让她无法从那一团乱麻里走出来。 赵怀甫神情滞了一下,他没回过头,扯回被赵止洵抓着的衣襟,走到一边,与她离得更远一些。 赵止洵冷冷瞪了他片刻,才转过身子,将萧氏推进院子里来。 “母亲,他的心里只有那个姒儿,压根就没感念过您的哺育之恩,您也不必再赎罪了。” 萧氏这些年来受的苦,他都看在眼里。 然,萧氏的眼中已经蓄了泪水,她拍了拍赵止洵的手,自己将轮椅滑到赵怀甫的身后,抓住他的衣衫将人往后拉,开口道:“甫儿,你还在怪母亲当年拆散你和姒儿?” “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突然,一直背对着她的赵怀甫转过身子,凶狠地瞪着她,眼中有泪光在闪烁,那是为姒儿而流的,不是为她而流的。 她的手被甩下时,心也跟着坠了下去。萧氏没想到自己到了年迈之年,还会经历心被摔得粉碎的时候。 “赵怀甫,你滚出亲王府!”赵止洵心想就不该把他叫过来,不然也不会生生刺伤萧氏的心。 赵怀甫横眉倒竖看着他们,下一刻拂袖离去。 这一场谈话,闹得不欢而散。 “没想到,甫儿居然记恨我这么多年。”萧氏心生哀痛,人瞧着憔悴了一圈。 “母亲,不必再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这原本就是他自己看不清人心!”赵止洵蹲下身子,宽慰着她。 萧氏抬起手,抚了抚他的脸。 楚无念让温苼写的天机很快传回了长安城,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周北宁成了百姓口中避而不谈的君主,但心慌都表现在明面上。 朝堂上也是极为不安稳,臣子们携着家眷逃的逃,辞官的辞官,总之除了赵止洵的亲信和周北宁的内臣,朝堂上的官员少了不下一半的人,逃走的人全都去了宇文青云那里。 周北宁看着动荡的朝局,却是束手无策,全靠着赵止洵出面撑着,“陛下,若你不出手制裁,只怕再过几日,朝堂之上就无人了!” 赵止洵的脸上透着焦急,朝他低斥着。 “王爷不是手段过人吗?怎么到了这关键时候,还要朕去出手?”他似是一点都不着急,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你是大周的君主,朝中出了这样的事,你却不管不顾,你可担得起这君主的位置?!” 空荡荡的宣武殿里,只有赵止洵咆哮的声音,深秋的冷风从殿外吹进来,吹拂起他的衣袂,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布满了萧然之气。 “我本就生得心善,他们要逃我亦是不能赶尽杀绝,王爷这么有本事,定是赶到汴州,将他们拦下来,说服回朝。别忘了,我是君,你是臣。”周北宁坐在高位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身份上的悬殊,从这一眼中便能看得出来。 闻言,赵止洵冷笑一声,他当初执意要扶上主位的君主,没想到竟然是个付不起的阿斗。 他冷笑着,拂袖出了殿门。 宋承誉在宫外候着他,手里牵了一匹烈马,见到他大步流星从里面出来,忙端着架子道:“近来长安城不太平,我打算出去避避风头,陛下的心情瞧着不太好,你可别惹恼了他,自己保重。” 他备了一大早的话,就是要说给他听的,如今他们二人都是只身一人,他担心他的安危,不担心沈微之的。 “借你一样东西用用。” 岂料,他的话非但没让赵止洵动容,这人还在这时候找他借东西。 “自己去府上找我祖父拿,他日日把自己关在院子里炼药,不愿跟我一起离开。” 宋承誉以为他又是要找自己拿药,脸上现出一丝不耐。 “不是借药,是借你手里的东西。”说完,他已经夺过他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挥起缰绳扬长而去。 “喂,那可是我的马!” 宋承誉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那人驾马的速度极快,一会便不见了踪影。 雨堂坐在车辕上,看着离自己而去的主子,尴尬地望了宋承誉一眼,还没等他驾着马车离开,宋承誉已经跃上了车辕,威胁他道:“快点追上你的主子!” “哎...” 雨堂只能自认倒霉,驾着马车跟在赵止洵身后。 宇文长策和宇文池落已经携着杨家军和烈焰军,往汴州而去,快要到汴州城时,不仅碰到了秦天,还碰到了从长安城里逃出来的官员,都在官道上挡着。 官道上乱成一团,逃跑的官员气焰很是嚣张,压根就不怕秦天,见到宇文长策,他们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朝他一拥而上。 楚无念和宇文青云得到消息,亦是带兵前去,秦天被两面夹击,一点优势也没占。 “秦首领,你跟在赵止洵身边这么多年,该不会不知道何为识时务者为俊杰吧?” 宇文长策坐在战马之上,开口劝眼前的秦天。 “将军驰骋沙场多年,难道不知道何为忠心吗?”秦天眼中没有一点惧怕之意,眼神坚定地看着他。 “你是个好属下,只可惜跟错了人。” 宇文长策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惋惜,他手里只有八万赤羽卫,只要自己和宇文青云一发兵,他们便成了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秦天冷嗤一声,他坐在战马之上,将背挺得笔直,“将军别妄下定论,卑职自认没跟错人。” 跟了赵止洵这么多年,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跟错人过,赵止洵做的事不是为大周皇室,就是为了大周的百姓,不像面前的宇文长策,后面会反了自己的君主,简直就是一个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 “那好,我不拦着你。” 宇文长策笑了笑,眼里没有奚落,只是觉得有点可惜罢了。 他举起赵止洵给的兵符,厉声喝道:“赤羽卫听命,今日拼了性命也绝不能让宇文长策和宇文青云相汇合!” “属下领命!” 他的身后,是震耳发聩的听命声。 宇文长策眯了眯眼,亦是修整好身后的烈焰军和杨家军,做好迎战的准备。一场大战在即,逃跑到宇文长策身边的官员们开始惊慌起来,“将军,那我们怎么办?...” 他们都是携家带口来的,又是手无缚鸡之力,这会看到这样的场面,都不禁担忧起来。 宇文长策低头看他们一眼,让烈焰军将他们护到一旁,以免伤及到他们,留着他们对宇文青云很有用。 他们的脸上都透露出感激之情来,跟着烈焰军退到一旁,只要能活命,他们就能安心。 楚无念掀起马车帘布,前面是乌泱泱的赤羽卫,她看不到前面的状况,只能听到震耳欲聋的咆哮和打斗声,她抓着帘布的手微微收紧,心头莫名涌上一丝不安。 “小主,前面赤羽卫和宇文将军带来的大军似是打起来了。”半双从前面跑回来,爬到车辕上,朝她禀明前面的军情。 “可有看到他的身影?” 楚无念长长的眼睫颤了一下,心底的不安愈发浓郁,夹杂着几分痛楚。 “奴婢走不到前面去,未能看清楚。”半双皱了皱眉头,话里带着愧疚。 “嗯。” 她收回略显失望的眸子,将帘布放了下来。 宇文青云看到前面已经打起来了,赶忙朝周祁炎囤下的兵力发令,带着他们往前冲,他们的战斗力不如赤羽卫,不出一刻钟的功夫,手里的兵力已经倒了大半。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宇文青云才深刻意识到赵止洵的厉害,他只是个文官,这赤羽卫能有与烈焰军相媲美的战斗力,已是十分厉害,更别说在烈焰军之上了。 赵止洵翻身上马后,从赤羽营中调了三万赤羽卫,怕汴州已经生变,他不必做好支援的准备。 宋承誉的马车跟在赤羽卫身后,吃了一路的灰尘不说,还压根跟不上他们的速度,有好几次他都想将雨堂扔下车,自己策马追上去了。 “宋公子,您也不能怪奴才,这架马车的马就这样,跑不快的。”雨堂好声好气地跟他解释。 “你快点!” 宋承誉已经不是想追回自己的烈马那么简单了,是怕赵止洵这么冲动赶去会出事,他追上去多少都能帮点忙。 “是是是。” 雨堂也担心自己的主子,此刻亦是心急如焚。 双方大军从天亮打到天黑,八万赤羽卫对十万烈焰军和三万杨家军来说,就像是铜墙铁壁一般,怎么攻都攻不破。 双方胶着到了第二日凌晨,天微微亮时,后方的赤羽卫兵力太弱,没能守住后方的阵线,被宇文青云带人攻破了,一时间,犹如铜墙铁壁的赤羽卫中混入了宇文青云手底下的将士,给了前面的宇文长策机会,烈焰军趁着空隙,猛力往前攻。 楚无念一夜未眠,一直在观战这场大战。 倒下的人中有赤羽卫的,有烈焰军的,有杨家军的,也有宇文青云手底下的,犹如十二年前的那场宫闱之乱,血流成河的场面再一次在她眼前重演。 是不是,当初她给赵止洵时日,就不会引发此刻的恶战了? 这个想法一出来,立刻被她往下压,她不会想着走回头路,亦是不会心生愧疚,宇文青云说的没错,这都是大周欠他们的,如今他们只是拿回当初失去的东西罢了。 没什么错。 后方一被击破,赤羽卫便被一击击溃,战斗力也不如之前了,倒下的赤羽卫越来越多。 秦天手握高高扬起的大周军旗,长臂一扫,将冲上来的烈焰军扇倒一片,“就算是只剩下最后一个赤羽卫,也不能退缩!”他坐在战马之上怒吼,整个人归然不动。 尚在战斗中的赤羽卫一听到他的命令,手里的剑握得更紧,只是也撑不了多久了。 天边的晨曦从云层中照射出来,洒到躺满尸首的大地上,漫射出一层血色的光。 宇文长策带着烈焰军一鼓作气,朝秦天冲来,宇文青云也在后方配合着,双方夹击之下,八万赤羽卫所剩无几。 就在正午的光洒下来时,秦天手里的扬起的军旗被宇文长策手里的长枪刺破甩到半空,要掉落到地上时,他的身后忽然闯出一匹烈马,马背上的人脚蹬马背一跃而起,接了刺破的军旗稳稳落到马背上,双手一甩,军旗被他稳稳握在手里。 动作一气呵成。 “王爷!” 秦天大呼,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赵止洵,正午的第一抹光照到他脸上,闪着耀眼夺目的光。 楚无念坐在车辕上,看着那个浑身散发出光芒的人,心里有一抹暖意流过。 赵止洵抬眸一望,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车辕上的那人,她的小腹又隆起不少,双眸落在他身上,他看不清她眼里流露出的东西为何物,但一定不会情意。 “宇文长策,你以下犯上,陛下定会下令诛你九族!” 明朗的声音响在刚刚停歇的战场上,连带着从长安城逃出来的官员,身子都抖了抖,忍不住缩到一起。 “你还是先看看,自己能不能回到长安城中吧。”宇文长策和宇文青云已经汇合,手里的兵力就算再少,也有十万,而赵止洵,只有不到五万。 “这个不劳你担忧!” 赵止洵将手里的军旗递到秦天手上,他没穿铠甲,依旧是一身丹青直裾朝服,却是一派沉稳的模样。 军旗一扬,又是一场恶战。 战火一起,赵止洵便驾着烈马,冲破人群,朝前面离他不远的马车冲去,楚无念心底一惊,刚要躲进车厢里,胸前被人一揽,她人已经落到赵止洵的马背上,心口一阵心悸,她捂着小腹,额角上现出汗珠来。 “赵止洵!你放开我皇姐!” 宇文青云反应过来时,楚无念已经到了赵止洵的手里。 他看着眼前的人,笑道:“我就与她说会话,若是她真想回到你身边,我自然会放她走。” 说完,便策马离去。 身后穿云裂石的打斗声渐渐离他们远去。 到了树林中,赵止洵才将身前的人抱到地上,轻轻放下。一放下,楚无念立刻将人推开,怒视着他,小巧的鼻翼来回扇着。 “我教你权术,教你算计人心,你用我教你的东西来对付爷?”她一逃出长安城之后,就使计从秦天手里救了宇文青云,传回长安城里的消息,也是她威逼温苼做的,这些他心里都一清二楚! 赵止洵几乎是红着眼眶质问她。 楚无念噙着笑,凉凉回了一句,“可我一开始就是你的玩物。”以玩物开始,那就以玩物结束。 赵止洵笑了笑,原来她心里一直是记恨着这件事的,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你走吧。” 将她带过来,便只跟她说了这两句话。 楚无念扶着树干,半双驾着马车追赶过来,将楚无念搀上马车离开。 当晚,赵止洵带领五万赤羽卫,已经剩下不到两万,被逼到了长安城下,宋承誉先回了长安城,通知沈微之,让他领着护卫军来守着城门,见到赵止洵回来,他立刻开城门,将他们迎了进来。 城中的百姓没想到宇文青云会打回来这么快,城中顿时混乱不堪,走到哪都是失声尖叫的人群。 周北宁迫于朝臣和百姓的压力,下令派出朝中的将士前去守住阵线。 可也已经来不及了,子时,宇文青云攻入长安城中,皇宫失守,他举剑要对宫里的人下杀手时,被楚无念拦住了,“长朝,我们已经把皇位夺回来了,不要再制造杀孽了。” 宇文青云杀红的眼,一见到楚无念泛着温情的眼,这才放下手里的剑。 朝中要称臣的臣子,宇文青云留了下来,不愿对他俯首称臣的,他也不为难,直接将他们放走了。 最终,林湛德、司马修、张临冲、蔡正等人,都愿意再为他继续效力,宋承誉和沈微之也不例外。 周祁炎和周后没留下来,被他处死了,他们到死前一刻,才知道宇文青云和楚无念竟是婉妃的儿女。 楚无念没有为难温苼,让她回了落霞山庄,她的日子所剩无几,柳问眉却没想离开,一直守在她身边。 宇文池落跟着宇文青云进宫,她成了宫中唯一的一位公主。 周北宁将自己关在章台殿中闭门思过,永生永世都不再踏出殿门一步,娴妃则在椒华宫中度过余生,宇文青云没将他们赶走。 只有赵止洵,人没了踪影。 朝中的臣子谏言,让宇文青云留下辅政亲王的位子给他。 听闻赵止洵没了踪影,赵怀甫回到了亲王府里,照顾萧氏,那日赵止洵将他骂完后,他才发现自己这几年确实亏欠了萧氏太多,这一回赵止洵不在,他愿尽起身为子女的重担。 楚无念也跟着宇文青云入住皇宫,半双照顾在她身侧,看着她的肚子一日日变大,日出日落,日子很快到了她临盆的时候。 “还是寻不到他的消息吗?”她开口问半双。 半双心咯噔一下,这几个月来,她一直在寻赵止洵的消息,可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半点消息都没有。 过了半晌,半双才摇了摇头。 她垂下眼眸,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只可惜,你临盆的时候你爹爹不在。 年岁一过,楚无念便在正月十五这日临了盆,是个儿子。 出了月子后,她将他抱回了亲王府,给萧氏看看。 萧氏起先还板着一张脸,可一见到她怀里抱着的小东西,板着的脸立刻就盈满了笑意,整个人乐呵呵地道:“哎呦,长得可真像洵儿。” 楚无念站在一旁,满眼温柔地看着眼前的祖孙。 日暮降临后,她才将小东西抱入怀里,“你,你得空的时候,能不能将他带回来给我看看?” 萧氏朝她开口,意犹未尽地看着她怀里的小东西。 “好。” 楚无念笑着答应下来,半点眉头都没皱。 等她的马车从亲王府外消失,萧氏才抹了抹眼角的泪,这个时候,要是赵止洵也在该多好啊,他们一家人就团圆了。 “等正琅想通了定会回来的,母亲莫要伤神了。”赵怀甫宽慰着她,将她推回寿安堂。 两年后。 雨堂看着眼前躺在长椅上晒太阳看书的主子,封了两年的口才敢开口,“爷,都两年过去了,您还不回去吗?” 他就不明白了,洵亲王的位子也还给他留着,大周虽改成了大魏,可一切都还照旧如常,楚无念也诞下了一个大胖儿子,他怎么就不愿意回去了? “不回。” 他翻动手里的书,回答得很干脆。 “可您就不想看看小王爷长什么样吗?”他嗫嚅着。 “不想。” 又是一次干脆地回答,一点拖泥带水的意味都没有。 雨堂暗自叹一声气,踱步离开。 忽然,宅子的门被人打开,宋承誉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对他开口说道:“正琅,不好了,无念姑娘前两日淋了雨,忽然生了一场高烧,人到现在都还昏迷不醒!” 入了秋后,长安城便一直是阴雨绵绵,这个赵止洵知道。 “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立刻从长椅上蹦起,脸上现了焦意,尔后又问:“那赋儿呢?” “赋儿一直守着他娘亲的床哭着呢!都快两日了!”宋承誉做出一副怜惜的模样,连连唉声叹气。 “备马,回长安城!” 他立刻不装了,撩起袍子就往外面赶,宋承誉和雨堂在后面跟着。 马车连夜赶回了长安城,可第二日进宫一看,他句愣在了原地,开满海棠花的宫苑里,楚无念正蹲在地上,来回摇着摇椅,赋儿坐在摇椅上,开怀大笑着。 见到不远处站着的赵止洵,赋儿收了笑意,歪着小脑袋朝他看着,胖乎乎手指头慢慢抬起头,朝他指着,软糯地喊了一句,“爹,爹爹...” 楚无念回过头,便看到了站在宫苑门口的赵止洵,亦如当年她初见到他的那般,犹如挂在天边上的轮月,旁人无法触及。 “你回来了...” 过了半晌,她才有勇气开口。 宋承誉是唯一知道赵止洵下落的人,这两年来,楚无念去求了他很多次,他都无动于衷,也就是在前几日,看着流口水的赋儿对着自己喊了声“爹爹”之后,宋承誉才决定帮她,这孩子都没见过自己的爹长啥样,太可怜了。 赵止洵朝她走过去,抱起摇椅上的赋儿,开口道:“我可是回来看赋儿的,不是看你。” 他的那口气,堵在心口两年了,还未散去。 这人只知道找他,如今他回来了,连哄都不哄一下。 “当年的事,我无话可说,若不是长朝登上皇位,大周也不会这般昌盛,而且,他没将大周改回大魏,便是对大周皇室的尊重了,这件事也算是翻篇了。” 楚无念说完,抿着唇小心翼翼凝向他。 “与我何关?” 他轻哼一声,抱着赋儿侧过一边去。 如今,他又不是辅政亲王。 “好啦,我的好王爷。”楚无念见四下无人,将他的脸掰过来,在他脸上‘啪唧’一口。 这下,他才漾开眉眼,“算你识相。” 赋儿靠在赵止洵怀里,胖乎乎的小手来回扑棱着,小脸笑成了一团。 “给他取名字了吗?” 赵止洵抱着他,往殿内走。 赋儿只是他的小名。 “还没呢,等你回来取。” 楚无念笑着,轻盈的步子紧挨在他身侧。 伴着树上摇曳的落叶,秋后的阳光落到这一家三口身上,嬉笑声充斥了整座宫苑。 正文完。 凉小小 说: 我一直觉得,写小说是要能打动人的,一直以来,我都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去做,可写完辅臣之后,我发现我很难找到那样的感觉了,这本书也就前面有些情节打动了我,可到后面,越来越难,原因完全在我,我一直期盼自己能有个提升,但很不幸,从夜宴笙歌开始我就一直很难有提升,连着写了三个长篇都不尽人意,接下来会暂时告别写长篇小说,短篇今年估计还会有一个,谢谢大家从一开始就追这本书,看完了整个故事,感恩,爱你们!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