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陛下表妹珠圆玉润》 作者:鱼没刺骨   文案:   顾丞相有位掌上明“珠”,不倾城无绝才,却是顾府上上下下宠着的小吃货,太后偏爱的小棉袄。   太后偏爱,逼着皇上娶亲。   皇上厌恶,就越是打压她。越打压越注意,越注意越好奇,越好奇越放不下。   禁欲洁癖喜怒无常皇帝×随遇而安软萌吃货丞相千金   顾思绵嫁进皇宫后,吃货小咸鱼被皇帝拿捏得死死的,一贬再贬,被降妃位,被扣份例,禁足御膳房,连去太后那里蹭饭都被阻止。   晚上,皇帝寝殿,顾思绵带着咕咕叫的肚子,抱着小枕头,“臣妾知错。”   皇上:“何错?”   顾思绵乖乖低头:“……不该把点心屑蹭到龙床上。”   皇上:“……”   皇上怒而拍床:“侍寝!错的是侍寝不准吃东西!朕重要还是翡翠软糕重要!”   顾思绵:“皇上重要。”   年轻帝王:“那和四喜丸子比?”   顾思绵:“四喜丸子。”   皇上:“……”   #有小可爱提出了,珠圆玉润本义是形容歌声和文字的。   #在文案上挂一下,避免误导大家。   #文名就不改啦,大家理解作者要表达的意思就好哈。感谢~笔芯!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天之骄子 美食 甜文   主角:顾思绵,殷烈 ┃ 配角:太后,顾府皇宫等人 ┃ 其它:欢脱小甜文   一句话简介:咸鱼妃子躺赢后宫   立意:吃货的执着 ==================== 第1章 膳食   武安元年十月,长安城细雨绵绵。   百姓却不受阴闷的天气影响,酒馆茶楼纷纷交头接耳着两件热闹事,一是丞相千金嫁入皇宫成了贵妃,二是丞相千金由贵妃降级为妃。   大殷朝民风开放,自新帝登基后更是不控言论,百姓安居乐道,一派祥和。   这长安城谁人不知,当今圣上与太后不亲,太后力举进宫的人,圣上定是半分不喜,这还未一个月,便寻了个由头刨去丞相千金的贵妃头衔,既打压了太后,也给朝廷上挤破脑袋想往后宫里塞人的大臣下了马威。   顾府。   顾丞相自从得了宫里的消息后,便背着手不住地在书房里踱步发愁。   顾大哥的眼都要被转花了,忍不住开口,“爹,您别操心了。小妹只是被降了个妃位,太后在后面撑腰着,出不了大事。”   顾丞相仰头叹息,“我担心的是绵儿在宫里有没有吃好啊。”   顾大哥:“小妹跟谁都过不去,唯独不会跟吃过不去。”   顾丞相:“承儿呀,要不我们再给绵儿送些糕点过去?万一宫里克扣了她的用食可如何?”   顾大哥:“……” 爹您怕是忘了小妹是因为什么被贬为妃的。   顾丞相有四个儿子,老来才得女,自然将顾思绵从小捧在手掌心护着长大的。顾思绵自幼嗜美味,被顾丞相养得白白胖胖水灵水灵的。   顾府上上下下更是将小千金宠在心头上,顾丞相也没打算让女儿多么厉害出彩,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只要她平平安安一生就满足了。反正顾丞相辛劳大半辈子,膝下的儿子也各有成才,他们有足够的权利财富护着女儿一辈子。   但这点权势一放到皇族面前就什么也不是了。   顾丞相已逝不久的夫人是当今太后的亲妹妹,太后某日思念妹妹,就招了顾家千金进宫看看。谁知这一进宫,太后就格外喜爱。   待顾思绵及笄,便逼着皇上娶她入宫。   顾府上下万千不舍,顾丞相更是煎熬几夜没睡,入宫恳求圣上,却被年轻皇帝当做是和太后谋合的欲擒故纵的把戏,驳回请谏。   于是,在一个细雨绵绵的天,顾府上下哭得一抽一抽地目送自家千金嫁入皇宫。   顾丞相担心顾思绵在宫里吃不好吃不惯,几次托人秘密送糕点佳肴捎给顾思绵。   于是,被皇上认定为太后细作的顾思绵终于被抓了把柄。   后宫嫔妃暗中勾结宫外人,可是死罪。   当皇上冷脸看着李公公打开被侍卫截下来的包裹。   里面是吉祥果,梅花香饼,玫瑰酥,芝麻卷,松糕,蜜饯桂圆,七巧点心……   皇上:“……”   李公公:“……”   李公公的老手一抖:怪不得闻着这个包裹这么香。   皇上的脸瞬间冷得如寒冬腊月的冰。   皇上敲着御案,一字一句,“拟旨,顾贵妃私联外家,有失贤德,贬为妃位。”   李公公“喳”了声,然后为难道,“皇上,这些东西……”   “留着,圣旨下达后,送去给太后看。”   太后既好气又好笑,舍不得批评顾思绵,将包裹还给她后,说了几句,便差人去顾府批了顿顾丞相。   绵绵不懂事,你丞相做了大半辈子是老糊涂了?   顾府上下提心吊胆,而被担忧的主角正在永安宫里啃着猪肘子。   顾思绵自我定位,是条咸鱼。   平生追求就是天下美食。   太后一定要让她入宫,顾思绵之所以没反对,也是因为听说宫里美味佳肴众多。   至于皇上的态度,是顾思绵最放心的。   顾思绵看得出这个大不了自己几岁的英俊帝王对自己不加掩饰的厌恶。   初次见面,皇上扫了眼顾思绵肉嘟嘟的脸,语气淡漠地对太后道,“母后,真是会为孩儿着想。”   当今圣上性情冷淡是出了名的,就算顾思绵长得倾国倾城也不会让他多看一眼,何况顾思绵长得一点也不出众,还是太后这边的人。   别说让圣上多看一眼,能看她一眼,都是托太后的面子。   圣上对顾思绵厌恶,连大婚之夜都是憩在自己寝宫。   后宫妃嫔听闻可是乐坏了,丞相千金也没什么了不起,到头来跟她们一个样,都得不到皇上恩宠。   圣上还是皇子时,长年征战在外,不习惯枕边有人,还极端洁癖。御用的碗筷每日都换新,用前还需滚水烫三遍,底下大臣若是一件朝服穿上两日便会被圣上赶回府,三日内不得上朝。至于后宫嫔妃浓妆艳抹的脸和恶腻的香水味,都是皇上避之不及的。   他会踏入后宫半步才有鬼。   外人不知这些,曾经朝上有有心人暗自揣测圣心,暗地里给皇上送男宠。结果第二日,身首异处的男宠死不瞑目地掉在那位大臣和宠妾恩爱时,瞬间把大臣吓萎了。从此再也没人敢往圣上面前送男人。   顾思绵啃着猪肘子,虽然太后说了顾府不能再给她送点心包裹她很失落,但相应的,太后赏了她各色精致糕点。甚至有空没空,都派人来宣顾思绵一同用膳。   太后的膳食耶,菜品丰盛又多样。   碧果给主子沏了杯茶,对于自家娘娘与其他嫔妃与众不同的爱好,碧果已经习以为常,甚至能在娘娘吃完一样后准确猜出她下一样吃什么。   碧果刚见到这位主子,心里只道这娘娘背后权势极大,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几日,才发现这娘娘心性单纯至极。   除了吃其他都不上心。   顾思绵的姿色在后宫中只能算一般,婴儿肥的脸蛋上黑葡萄的眼睛一闪一闪的,粉嘟嘟的唇,笑起来还有两个小梨涡。是还未长开的孩子相,碧果伺候久了,就越发喜爱,也总算明白太后为什么对娘娘这么疼爱有加了。   这简直是老辈们的心头宝啊!能吃又乖巧!   “娘娘,喝口茶,等会还要和太后一同用晚膳,现在不能吃太多。”   顾思绵嗯嗯的应着,想了想等会的八宝鸭,醉珍鸡,四喜丸子,红豆膳粥……   顾思绵舔舔唇,放下盘里最后一个猪肘子,“那我回来再吃。”   碧果笑了笑,“奴婢先替娘娘收起来。”   顾思绵的大眼睛就眨巴眨巴地盯着碧果端走猪肘子。   酉时一到,太后身边的宫人便来催顾思绵前去。   碧果给娘娘换上一件桃红锦裙,一根奶白色腰带系着窈窕细腰,外披浅白色敞口纱衣,三千青丝用一根桃花簪子绾着,整个人小巧可爱。   碧果都纳闷了,娘娘这么能吃,除了脸肉了点,身上却不见长肉。   顾思绵同宫人前去慈云宫。   一进门就已经闻到飘香的香味了,顾思绵咽了咽口水。   太后今天穿一湘红色大红妆霏缎宫袍,缀琉璃小珠的红袍上绣大朵大朵金红色牡丹,葱指带着鸽血红宝石,耳垂上倒挂翡翠珠缀,头上簪着珊瑚凤头金簪,端的是雍容华贵。   见顾思绵进来,太后未开口便三分笑。   “绵绵,过来坐。”   顾思绵请了个安,乖乖过去挨着姨母坐下。   太后拉着顾思绵的手,慈眉善目地聊着体己话,就是不开饭。   顾思绵瞄着桌上丰盛的菜品,小手勾着衣袖,忍耐着去听太后讲话。   外面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太后笑说,“终于把这尊神请来了。”   顾思绵才明白过来,太后今天也请了皇上一同来用膳。   那么……皇上吃得多不多呢?顾思绵开始为自己的肚子担忧,太后饭量小,顾思绵和她吃了几顿,菜品基本都进了自己肚里,才堪堪饱。   再加上个皇上……   顾思绵不太愉悦地撅起了嘴。   殷烈踏进慈云宫,一眼就看见一众请安中的顾思绵,脸上轻施粉黛,阅人无数的帝王还是看出了她笨拙掩饰下的不开心,他知道太后常请她同用膳,想必今日也是知情自己要来,故作姿态吸引自己的注意。   想到这,殷烈心下便更是嫌恶。   挥袖道了声平身。   太后又是招呼顾思绵坐在她旁边,正好是殷烈的对面。   开始用膳。   皇帝动筷前,其余人都不能动。   宫人将皇上的碗筷呈上来,李公公提着金壶滚水烫了三遍,宫人端着玉盘将银筷呈上。   整个过程漫长又繁琐。   太后习以为常地和皇上唠嗑,顾思绵委屈巴巴地盯着桌上的菜品,肚子咕噜咕噜直叫。   太后许是听见了,正好宫人也消毒完毕餐具,太后道,“用膳吧。”   顾思绵喜得眼眶湿润,待太后皇上先开筷后,迫不及待地夹了口蜜汁鱼翅,入口鲜香,脆嫩爽滑。   “这都什么东西!凉成这般,如何下口?”皇上突然啪地将银筷掷在桌面,吩咐宫人,“撤下重做!”   太后拿着丝绢擦点着嘴,赞同地点着头,“皇上说得是,菜凉了些,味道都淡了。”   眼睁睁看着美味佳肴被宫人一盘盘端走,腮帮子还鼓着四喜丸子的顾思绵,流下两行清泪。   皇帝:“……”   太后:“……”   太后一阵心疼,“绵绵不哭,等会热菜更好吃。”   殷烈心里一股气,“表妹珠圆玉润,还怕朕会克扣你一顿膳食?”   顾思绵擦擦眼,幽怨地看着皇上,“臣妾没敢这样想。”   至此,顾思绵生平有了第一个讨厌的人! 第2章 鱼肉   连续下了半月细雨的长安城终于出了晴。   细碎的阳光洒在灵霄宫的琉璃瓦上,晶莹剔透的雨珠从飞檐滚落,顺着金黄色的琉璃瓦滑落而下,滴落在灵霄宫的回廊上。   碧果正替娘娘换掉刚被糖蒸酥酪蹭脏了的粉裙,这会已要日落,该是娘娘去太后那请安的时辰了。   太后疼爱娘娘,免了每日去请安,改为两日一晨昏定省。   碧果给娘娘换上芙蓉色襦裙,裙上用细如胎发的丝线绣着朵粉荷,刺绣处缀着点点珍珠做雨落荷叶状,三千青丝簪上碧玉簪,缀上流苏,灵俏可人。   顾思绵把玩着流苏,问给她点胭脂水粉的碧果,“碧果,我们晚膳吃什么啊?”   碧果笑道,“这月的份例刚下来,娘娘想吃什么,奴婢让后厨去做。”   后宫嫔妃每月月中都可收到宫中事务局分配下来的份例,位份不同,份例相应的也不同。份例包括固定的数两银子,数件首饰衣裳,还有每个宫的粮食。每月的米面鲜果肉食会送到每个宫的后厨,其余的不够就得用银两向御膳房购买。   但御膳房是为皇上备着的,食材都得务必新鲜充足,其他宫能买的也只是些御膳房淘汰下不合皇上口味标准的。   所幸娘娘妃位的份例还够娘娘吃饱饭。   碧果见娘娘皱着眉头很认真的在思考晚膳,笑着提议,“娘娘想吃小笼包吗?佟厨的面食一向做得极好,白白嫩嫩的小笼汤包,轻轻一咬,娇嫩的皮儿就能溜出煲得金黄的汤汁来……”   顾思绵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要!要!要吃小笼汤包!”   “奴婢这就去准备,娘娘去给太后请安回来,就能享用了。”   顾思绵有了盼头,去慈云宫听一众妃嫔说天道地也不觉得难耐了。   慈云宫。   太后端坐在高位。   两侧按着位份依序坐着后宫嫔妃。   婕妤以上的位份才有资格来给太后晨昏定省,太后扫视了一圈底下的胭脂水粉,越发觉得不合眼。后宫的妃子都是新帝登基不久,太后为了巩固皇上的权势,特地挑选进来的,这些妃子背后都是长安城乃至朝堂上说得上话的家族。   太后是想着能借助这些家族助皇上一臂之力,谁知皇上根本瞧不上。所幸皇上有自己一套治理手段,朝廷上是用不着她费心了。但,这子嗣的问题,皇家的血脉,可是大大伤她脑筋。   顾思绵在外面公公细细的唤声中进来。“顾妃到——”   顾思绵欠身请安,一众妃嫔静静地打量着她。   太后笑眯眯地开口,“免礼,顾妃坐。哀家怎么觉得好些日子没瞧见你了,怎么觉得瘦了些。”   众妃嫔齐齐望着顾思绵圆润的脸蛋:“……”   这叫瘦了?!   那她们天天节食细腰的叫什么?   顾思绵坐在太后下方最近的位置上,摸摸自己的脸,疑惑地应着,“太后说得是。”   “顾妃晚膳就留下来同哀家一起用如何?”   顾思绵下意识想摇头,生生止住,憋了半天道,“回太后,臣妾最近晚膳不宜多食。”   太后可惜,“顾妃要保重身体啊,可不能因为爱美节食减肥,对身体不好。”   顾思绵自从上次在太后这里因为皇上的原因吃不饱饭,多次婉拒了太后的晚膳邀请,自己在自己的宫殿里大快朵颐,甚是惬意。   顾思绵点头,“谢太后关心,绵儿谨记。”   太后遣散其他请安的妃嫔,留下顾思绵又说了些体己话。   顾思绵心里想着碧果描绘的小笼汤包,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慈云宫。   太后拉着顾思绵肉肉的小手,“皇上最近可有去灵霄宫?”   灵霄宫是顾思绵的寝宫。   顾思绵摇头,“回姨母,没有。”心里默念着一遍,小笼汤包。   太后叹气嗔怪,“这孩子……”   顾思绵默念着第二遍,小笼汤包,嫩皮鲜馅的小笼汤包。   “绵绵莫多想,姨母定是站在你这边,皇上那边姨母会给你想法子。绵绵好好养身子,将来趁早给皇家添个龙子龙孙,让姨母早早抱上龙孙……”   顾思绵乖巧地应着,心思早飘到灵霄宫的后厨去。小笼汤包,刚出炉,冒着白白热气,胖乎乎圆滚滚的小笼汤包……   待顾思绵离开慈云宫不久,皇上便来了。   皇上虽和太后有隔阂,但好歹是亲母子,面上的名和礼皇上都尽量做到位,不给朝上的碎嘴大臣留下嚼舌根的把柄。   “皇上还知道哀家还在啊?”太后虚虚地靠在太妃椅上,一旁的嬷嬷轻轻地给太后捶捏着腿。   “母后何出此意?”   “唉……母后老了,母后也不说逼着皇上尽快留子嗣的话,免得皇帝嫌烦。只不过,近些日,顾妃身体不适,胃口大减,今日哀家一见,可是瘦得些许……母后不多说什么,看在顾妃还是你表妹的份上,合情合理,皇上去探望一二没问题吧?”   殷烈黑眸中的嫌恶一闪而过,淡淡道,“母妃教训得是。”   自那日见到顾思绵后,殷烈还和太后一同用过几次晚膳,均不见她。殷烈本以为她还算识相,结果太后接下来几日明里暗里地让他去灵霄宫,言下之意让他宠幸那人,直到今日太后再提起,殷烈可算明白了,顾妃不是识相,是为了利用太后引起自己的注意,拿太后来压制他。   好深的城府呵。   殷烈出了慈云宫。   天已经大暗。   年轻帝王冷着脸,开口,“摆驾灵霄宫。”   灵霄宫。   顾思绵幸福地看看碧果端出热气腾腾的小笼汤包。   小巧玲珑的汤包,白白胖胖地蹲在玉盘上,透过薄薄鲜嫩的皮儿,能清清楚楚看见里头鼓鼓的纯美的汤汁儿……果真如她所想的可爱又诱人。   碧果替娘娘挽了挽衣袖,倒上小碗醋,“娘娘慢些吃,小心烫嘴。”   碧果话未落,迫不及待的顾思绵已经徒手揪着一个小笼汤包的小尖尖,丢进了嘴里。   鲜烫鲜烫的汁水,迸发在舌尖。   顾思绵被烫红一圈眼,没嚼几下,咕噜咕噜咽下肚,口齿还残留着汤汁的鲜美。   顾思绵红着小鼻子小眼,吐吐烫到舌头,激动地小眼迸泪,“好吃!”   碧果哭笑不得,“娘娘慢些吃,没人跟娘娘抢。”   “皇上驾到——”   李公公尖锐的嗓音划破灵霄宫温馨的氛围。   一袭明黄色龙袍,腰间围着镶嵌玉石的缎带,漆黑长发高高束缚在红冠之中,明黄色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的图案。来人一踏进殿,袍脚那汹涌的金色的波涛下,衣袖被风带着高高飘起。   碧果和其余宫人连忙跪地请安。   殷烈凛冽的目光落到坐在原位发呆顾思绵身上。   顾思绵后知后觉,赶忙起身,欠身请安,“臣……臣妾拜见……皇……皇上。”   因刚烫到嘴,顾思绵舌头还是疼的,说话都不利索。   殷烈冷笑,“给朕请安是委屈了你?”   顾思绵当然委屈,总感觉皇上一来,准没好事,她的肚子就准有事。低头着,“臣……臣妾……不……不敢。”   殷烈扫了眼桌上的单落落的汤包,掀开袍脚坐下,“太后说你食欲不佳,既然朕来了,晚膳也不必吃这么寒酸。朕今日便在这里用膳,来人,撤下,重新摆席。”   宫人赶紧眼疾手快地端走小笼汤包。   “不……不是……臣……臣妾……”顾思绵一急话就更说不出完整来,眼巴巴地看着宫人撤走她心心念念的小笼汤包,小嘴扁成了一条线。   碧果事先已经准备了好几道菜肴,原本是要给娘娘用完餐前点心小笼汤包后享用的,结果皇上来了,只能赶紧手忙脚乱地呈上去。   桂花鱼条,佛跳墙,火腿鲜笋汤,吉祥如意卷,玫瑰豆腐……满满地摆满一桌。   殷烈意味深长地挑眉,“这后厨上菜速度倒挺快。”   顾思绵刚因为小笼汤包被撤走的不开心在看见一桌的美味后,顿时烟消云散。   咽了咽口水,亮晶晶地眼盯着殷烈,小手紧紧攥着小手,等着皇上的一句用膳,就能马上风卷云残。   李公公呈上刚滚水处理的金银碗筷。   殷烈慢条斯理地拿起银筷,正待开口,扫到顾思绵等待得发亮的眸子,手一抖,银筷掉落在地。   顾思绵:“……”   又是繁琐漫长的餐具处理。   顾思绵捂住咕咕叫的肚子,忍不住开口,“皇上,为什么不能多备些银筷啊?”   殷烈:“备一秒也是在落灰,还是脏。”   顾思绵:“……” 那你用它吃的一秒也在落灰,你吃灰,不更脏!当然,顾思绵只敢小声腹里抗议。   殷烈道,“顾妃是嫌朕耽误你用晚膳了?”   顾思绵很想点头。   但她不能。   于是她慢慢虚弱地摇摇头,“臣妾不敢。”   “是吗?既然没有。”殷烈道,“朕明日还来同你用晚膳。”   顾思绵:“……”   开始用膳。   顾思绵几乎是噙着眼泪拼命夹菜往嘴巴里塞。   殷烈:“……”   “顾妃啊。”殷烈语重心长地开口,“太后说你最近胃不好,这般暴饮暴食,恐怕对身体有害。来人,将这几样撤掉。顾妃还在养病,碰不得大鱼大肉。”   顾思绵含着泪,敢怒不敢言地咽下嘴里的鱼肉。   当晚,皇上用膳完回了寝殿。   顾思绵泪流满面地咀嚼着温温的小笼汤包,口齿不清地向碧果哭诉,“呜呜……我明天不想和皇上用膳……呜呜呜呜……他都不让我吃饱……”   碧果心疼娘娘,叹了口气,皇上驾临后宫妃嫔宫殿,可是值得炫耀的喜事,也就眼里只有美食的娘娘才把它看做恶梦。   不过,娘娘这般只能等皇上走了才能吃上凉饭,也是不行的,身体说不定真会病垮了。   病垮了?   碧果忽然计上心来,给娘娘擦干泪,“娘娘不哭,奴婢有个想法……”   第二日傍晚。   皇上果然如约而来。   殷烈一进殿,顾思绵请了安,免礼后,乖巧地坐在桌前。   殷烈仔细地想从她脸上看出点情绪来,竟然没有半分破绽。很好,果然是个工于心计的女人。   李公公呈上金银碗筷。   碧果摆宴。   水煮豆角,清蒸豆腐,两碗稀粥。   看着殷烈眼角跳了跳,似乎有发怒的前兆。   顾思绵抢先开口,“皇上昨天说得对,臣妾胃实在碰不得大鱼大肉,最近得靠清粥小菜养着。不过……皇上别误会,这两盘菜肴是专门给皇上准备的,臣妾喝稀粥便可……本来也想给皇上满席盛宴的,谁知道宫人知臣妾要养胃,后厨的鱼肉都竟处理掉了……实在有心……皇上莫怪,姑且委屈一晚,无法的话臣妾让人去御膳房重新办置鱼肉过来……”   殷烈听罢,反倒笑了。   常年冷脸的人,笑起来就像春日破冰的河川,甚是惊艳于人。   顾思绵小小在心里感叹了一下,但讨厌的人有个优点也还是讨厌的人。   殷烈道,“顾妃养胃,朕当然支持。顾妃可得坚持住了。”   当晚,殷烈喝完了清粥,桌上的两盘素菜动也未动。第三日,第四日……后面数日,也未踏进灵霄宫来。   顾思绵激动地拉着碧果原地转了好几圈。   十一月,顾思绵养得更加珠圆玉润。   十一月中旬,事务局公公过来分配份例。   碧果点着清一色的蔬菜干果,蹙着细眉,叉腰,“公公这是在欺负顾妃娘娘不成,这般光明正大地克扣娘娘的份例,不怕圣上告您一状?”   “哎呦~折煞老奴了。碧果姑娘这是什么话,老奴是为圣上办事的,怎敢私扣娘娘份例。圣上特地嘱咐了,娘娘养胃,份例里不得有大鱼大肉。”   碧果瞪大眼,张张嘴,一时语塞。 第3章 处罚   “诸姐姐听说了么,灵霄宫的婢女近来一直往御膳房走动呢。”   “人家是丞相千金,有太后背后撑腰,胃口自然得比我们好。”   “也难怪皇上被太后逼着去了几日灵霄宫就不想去了呢,换做是谁对着她都下不了饭。”   “谁能吃得过她呀。”   “妹妹们慎言,今日亭台小聚,咱们就不谈扫兴话。”   “梁姐姐说得是,太后生辰再即,今年准能还是姐姐一手操办,到时就得姐姐多替我们谋划在宴席上的表演节目了……”   “就是就是。”   “妹妹们说笑,这宴席操办的好事哪能次次都轮到姐姐来……也该轮你们一回了,太后那边姐姐给你们提上一两句……”   “哎~这哪行呢……姐姐莫谦虚了……”   “对呀对呀,除了梁姐姐,我们笨手笨脚的哪能操办好宴席。”   …………   后宫妃嫔亭台里小聚着赏花喝茶。   灵霄宫却乱成一团。   顾思绵正在寝宫里翻箱倒柜,当初进宫的嫁妆都充进国库,剩余的首饰在宫里又当不了,明明记得大哥在自己进宫前还给自己一沓银票来着,现在却记不起来丢哪里了。   碧果进来,看见娘娘跪在地上,半个身子都要掉进装书的大箱子里了,旁边散乱着几小箱装珠宝的,装名贵药材的,装首饰金银的……都开着口,有的还掉满了地。   这月份例的银两都花在向御膳房办置鱼肉,不过短短一周,已经花光了。   御膳房又不能收首饰珠宝当典押。听说是在先皇那时,有个受宠的娘娘丢了祖传手镯,先皇命人搜了全宫,结果在一个厨子的住宿处发现了。厨子狡辩是那娘娘身边的宫女拿来办置燕窝的,而那娘娘说她是用银两办置的,唤来宫女,宫女刚开始不承认,后面才认罪是宫女看上了厨子偷了娘娘的手镯去讨好厨子,以为是件普通首饰,却没想到是娘娘祖传的手镯。   先皇大怒,杖毙了宫女和厨子,还定了以后御膳房一律用银两银票置换食材的规则。   碧果看着娘娘跪坐回地上,双手撑着白嫩嫩的小脸,苦恼地伸着藕荷色织锦鞋踢了踢大书箱子。   “娘娘。”碧果唤了一声。   顾思绵回头,撅着小嘴,很是委屈,“碧果,我饿……”   今天中午没有银两换鱼肉,后厨给娘娘做了三菜一汤。菜都是素菜,汤也是豆腐汤。娘娘一向无肉不欢,中午定是没吃饱。   碧果叹气道,“娘娘再忍忍,奴婢以前在浣衣局认识几个小公公,下午随他们出宫替娘娘典当些银两,娘娘晚上就有肉吃了。”   顾思绵怏怏地点点头。就像一只耷拉着毛毛耳朵的兔子,碧果双手互相交叉着,竭力忍住不以下犯上摸娘娘的头。   浣衣局的小公公常常需要出宫办置一些衣角布料的琐物,碧果找了熟识的小公公借了套公公服,打算混在他们中间出宫。   结果到了下午,因为太后生辰再即,所有宫的婢女都得去尚衣局交自家娘娘宴席的要穿的服饰,及要让他们绣花装饰服饰的图版,碧果出宫的事只能耽搁下来了。   料想娘娘会很难过,碧果一忙完就回了灵霄宫,想着虽然没有鱼肉也能给娘娘变个花样做菜。   一回到宫,却四处找不到娘娘的影子。   碧果急得不行,正要去禀告太后,忽然看到殿外有小公公端着木盒子路过。碧果忽然想起放在偏殿的公公服,跑过去一看,顿时瘫软在地,那件公公服不见了。   正是为皇上准备膳食的时候,御膳房里井然有序地忙忙碌碌着。   扑鼻的香气,刀剁葱蒜的得得声,大火翻炒的滋啦声,煲汤鼎咕噜咕噜身……蒸笼上头呼呼的白气,爆炒椒香的红光……   一个娇小的身影探着小脑袋瓜吞咽着口水,偷偷溜了进来。   一只大手揪住身影的后颈,震耳欲聋的声音,“做什么?想偷懒是吧?端过去!”   一宽大的木盘被塞在小人手里。   顾思绵下意识端好,低头一看,木盘上是一翡翠盘糖醋蜜汁鲤鱼,细细碎碎的葱姜点缀在焦香的鱼上,淋着蜜汁香醋的鱼,散发着勾人食欲的香气。   那人把顾思绵推进队伍里,“都给我麻利点!耽误了圣上用膳,小心你们的脑袋!”   队伍利索地前进。   顾思绵拼命咽着口水,呜,好香……   太极宫。   小公公们鱼贯而入,一个接一个,摆完菜肴有序出去。   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   大殿柱邸雕龙盘旋,檀木案几上山珍海味,色味俱佳。   太后寿辰在即,景王特地提早从封地赶来,为的就是找皇上叙叙旧喝喝小酒。   “这么多年,皇上还是没有变啊,和你吃顿饭能把人先等饱了。还记得小时候抢先皇上吃块茯苓糕,被皇上揍得灰头土脸,我现在看见茯苓糕都头皮发麻。”   殷烈慵懒地靠在御座,散散地抬眼,“儿时揍你可不是因为你抢先开动,是景王没洗手就拿糕点吃,影响了朕当时的食欲。”   景王摸摸鼻子,“……真为皇上后宫妃嫔们担忧。对了,我昨日到长安城,百姓们都在传太后偏爱一个什么丞相千金,硬要她给皇上生龙宝宝……哈哈哈哈皇上也有今日啊……”   殷烈不耐,“谈起母后这点,朕就头疼。”   忽然暼见端菜的小公公手一抖,盘里的鱼酱汁都洒到木盘上了。   殷烈厉声,“内务局如何教你们做事的?菜都不会端?”   手抖的小公公笨拙地蹲下,拿出翡翠盘放到案几上,一急,半条鱼都滑出盘了。   糟……糟糕。顾思绵紧张地抬眼,皇上皱眉望去。   两人就这么对视上了。   顾思绵:“……”   殷烈:“……”   一旁的李公公刚要斥责,看见小公公的脸,话立刻咽进肚子里,替顾思绵抓了把汗。   “李公公,景王回来一趟还没去太后那里请安,太后定是想念,你带他去一趟慈云宫。”   “啊?不是吧,现在啊?”景王瞪大牛眼,“皇上,我还没吃到一口饭!”   殷烈不耐,“让你去就去,这菜朕给你留着!”   景王嘟嘟囔囔着起身,由李公公引着出殿,去母后那定得听她唠叨半天,饭能吃成才怪。   “剩下的菜不用上了,有通知再上。”   小公公们有序又迅速地赶紧退下,其余宫人也被皇上挥退,应声出去。   顾思绵也想赶紧抽身,还未起身,端着木盘的胳膊就被一双强劲有力的手给把住。   殿内很快就只剩两人。   殷烈松开手,靠回御座上,修长的手把玩着银筷,忽地丢出去,顾思绵头上的帽子被银筷掀开,直直被带着刺进身后的柱子里。   一头秀发扑散而下。   顾思绵披散着头发,跪坐得乖乖的,不敢动。   殷烈目光冷淡,“私出后宫是死罪,擅盗宫服,是死罪,欺君罔上,更是死罪。顾妃,你有什么想辩解的?”   空气中的乳猪,软玉糕,佛跳墙,蟹黄羹,黄焖鱼翅……的香味……愈发浓厚。   顾思绵肚子应景地咕噜一声,小眼湿漉漉,“……臣……能吃一口吗?”   “……”   殷烈气笑了,“不能。”   顾思绵扁嘴“哦”了声,耷拉着小脑袋。   青蓝色的太监服,衬得底下的人愈发娇小白嫩,圆乎的小脸蛋似乎比之前看还瘦了些,黑葡萄似的眼眸虽然是微垂着地面,仿佛知错一般。但……别以为朕看不出她余光里瞄的都是案几上的菜肴!   殷烈冷哼,“就算太后来,朕也照旧治你的罪。”   回应皇上的是顾思绵肚子咕咕叫的抗议声。   顾思绵有气无力,可怜巴巴:“回皇上,臣妾知错,皇上把臣妾打入冷宫吧,不用份例,每餐有肉吃就行。”   殷烈:“……”   “若旁人不知,还当朕是虐待你了?”殷烈手指叩着御座扶手,“顾妃放心,朕让你坚持养胃,定不会让你半途而废。”   顾思绵气得脸颊鼓鼓,眨巴着眼就要落下泪来。   两只修长的手指掐住顾思绵脸颊上软软的肉,殷烈皱眉道,“不许哭,给朕憋回去!”   顾思绵哭得更凶,大颗大颗的泪珠直往下掉。   殷烈迅速撤回手,避免被顾思绵的眼泪蹭到手。   拿一旁的龙帕擦擦手,殷烈心烦意乱,“别哭了。”   顾思绵依旧。   殷烈头疼:“朕认输,你究竟怎样才肯停下来?”   顾思绵抽泣着,泪眼婆娑地瞟向案几上的菜肴。   “……”   李公公送景王回来,在太极宫外面踌躇一会,想着等会怎么劝皇上放宽对顾妃娘娘的处罚,前几日才削了顾妃娘娘的贵妃位,这时候再处罚娘娘,定会使太后不悦,皇上和太后就更隔阂了。   打好一番措辞的李公公进殿。   “皇上……”二字还没出口,就看见一副奇异的场景。   顾妃娘娘秀发披肩,挽着青蓝色的公公服袖子,鼻子和眼睛红通通的,坐在案几旁,模样乖巧地咀嚼着美味佳肴。见李公公进来,鼓着嘟嘟的脸颊,投去一个好奇的眼神,然后继续吃。   皇上靠在御座上翻阅着奏折,见李公公进来,也只轻微抬了个眼。   李公公:“……” 为么感觉老奴才是这个局外人。   待送顾妃娘娘平安回灵霄宫后,李公公给御书房批改奏折的皇上端上醒神茶。   “皇上,这顾妃娘娘的份例是要恢复原样吗?”鉴于今晚看见的情景,李公公很乐意做这个顺水人情。   “恢复?”殷烈冷笑,“传朕旨意,内务局管人不治让总管自去领罚,还有御膳房以后禁止灵霄宫办置鱼肉。”   李公公:“……喳。” 皇上又罚了顾妃娘娘了,难道老奴会错了皇上的意?   景王:说好的给我留菜的呢?!   顾思绵拍拍肚子一脸满足地路过。   皇上:嗯,今晚奏折有点多。 第4章 禁令   碧果快被娘娘给吓死了,看见李公公送一身公公服揉眼迷糊的娘娘回宫,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李公公:“碧果啊,皇上这次不追究,做为娘娘的贴身婢女,下次可别由着娘娘胡来……”   碧果手都在抖,“谢公公,奴婢谨记。”   扶过娘娘,顾思绵干脆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碧果身上,“碧果,困……”   娘娘的眼合着,眼尾和鼻头有些泛红,整个眼都微肿着,不难看出刚哭过的痕迹。   碧果心疼,询问式地看向李公公,“公公,娘娘这是……”   李公公想到顾妃娘娘一个人解决了一大半御膳,哭笑不得。敢在皇上面前这样做的,也就顾妃娘娘一人了,道,“娘娘没事,可能同皇上用膳吃多了,你晚些给娘娘备些消食茶就可。”   碧果:“……” 是什么御膳需要娘娘哭花眼?   顾思绵吃了这些天来最餍足的一顿,第二日早晨去向太后请安整个人都是飘飘漾漾的。   太后也看出来了,笑得和蔼,“哀家看顾妃最近心情甚佳,这次哀家的寿宴就交给顾妃操办了。”   底下妃嫔齐齐变了脸:“……”   目前后宫皇后位还空着,能操办宴会的妃子相当于暂管了皇后的权利,不仅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多,办得好还能升位份。   简直是块香馍馍!   就因为顾妃今天心情好太后就交给她?!!   妃嫔们绞着手帕,神情复杂地瞄着一旁小口小口吃着梅子酥的顾妃。   “哀家记得去年是梁妃操办的是吧?”太后看向座下素美端庄的梁妃,“顾妃若是有什么不懂,梁妃你再多教教她。这次宴会就你们一起负责。”   梁妃起身欠身,“臣妾遵旨。”   出了慈云宫。   几个妃嫔不紧不慢地走到梁妃身边。   “妹妹们真替姐姐不值啊,姐姐才是适合那个位置的人!”   “慎言。”梁妃淡淡一笑,回头,目光清冷地看了眼身后宫殿金框匾牌上苍劲有力的慈云宫三大字,声音轻若细风,“谁让出身就摆在那呢。”   顾思绵被太后留着一会,吃了满满几盘梅子酥和四色酥糖,心满意足地回了宫。   碧果自从昨晚李公公的训导后,没敢换公公服偷溜出宫,只得托熟识的小公公替自己典当些银两银票。宫里的下人出宫都有固定任务,时间紧,但小公公还是应了碧果的请求。   好不容易等来银两银票,却换来御膳房侍卫一句圣上有旨禁灵霄宫置办鱼肉。   顾思绵咬着蜜桃,听了碧果内疚的话,唔了声,不甚在意,“无妨。”   碧果犹豫,“娘娘要不要……向皇上服个软?”   顾思绵眨眨眼,“我昨晚就服软了啊?”   碧果小心翼翼道:“……娘娘如何……处理的?”   “我说知错啦,我还让他处罚我,打入冷宫都可以,只要每餐有肉就行……”   碧果:“……”皇上只怕会更生气吧?   碧果苦笑,“……娘娘以后学乖点,娘娘喜爱什么莫要暴露了,一旦惹皇上不悦,皇上自然会拿娘娘喜爱的拿捏住娘娘。”   顾思绵皱眉,“……那,那我以后不在他面前吃东西了行吗?”   碧果:“……”   “娘娘以后在皇上面前克制点,让皇上以为娘娘对吃这方面兴趣不大,皇上自然不会在这方面为难娘娘。”   顾思绵点点头,将桃核放到空盘子上,一脸严肃,“我知道了以后不能在皇上面前暴露喜欢的……不对,要换个喜欢的吸引掉皇上的注意……”   顾思绵擦擦小手上的桃汁,忽然想起进宫前顾大哥给自己加了一大箱书籍,顾思绵是最讨厌背书抄书的,以前在顾府犯了错,爹爹和其他哥哥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顾大哥可严厉了,每次都得让她抄十几遍大家闺秀女红学好一大堆诗书文典,虽然最后在爹爹哥哥的劝说下,顾思绵只抄了一遍,但每回看见那些书籍都觉得手酸。   要是自己喜欢看书写诗的话……下次不小心再惹到皇上不悦……那么皇上是不是就得禁止自己碰书,不,应该是把自己整箱书都烧掉,然后下旨以后不许灵霄宫再出现一本诗书。   顾思绵偷乐,笑得梨涡深邃地捂着肚子。   碧果:“……” 娘娘?打击太大了?   顾思绵笑完,清澈的双眸极亮,“碧果,我要看书作诗!”   碧果惊讶,后宫妃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是知晓的,但这里面绝对不包括自家娘娘。特别是书,要不是上次为了找银票,娘娘那箱书可能落满了灰尘都不会打开。   惊讶归惊讶,碧果还是去给娘娘取了本书过来。   将书籍给娘娘摊好,再给娘娘取了笔墨宣纸,碧果站在一旁很是欣慰。   但想到御膳房的事又很不安。   “娘娘……要不奴婢这几天托人出宫办置些鱼肉?”   顾思绵正撸着袖子描摹,闻言摇摇头。除了御膳房的人,皇宫是禁令其他宫人偷偷出宫办置粮食的,这个关头还是别做冒险的事,被抓到,她又不知道哪天才能吃到肉了。   “不可,这几日我陪太后一同用膳就行。”顾思绵想到慈云宫的点心,舔了舔唇,反正皇上不可能每日都陪太后用膳。   碧果稍微安心了,一旁替娘娘研墨。   最近朝堂上的事不多,又是太后寿辰将近,有一大半奏折都是太后的贺词,殷烈翻阅到顾丞相的贺词奏折,忽然抬头,李公公正在一旁打盹,吓得老眼一睁。   “太后那边最近如何?”   “回皇上,顾妃娘娘近日都同太后一同用膳,太后最近笑容也多了许多。”   殷烈合上顾丞相的奏折,怪不得近日来没在作妖,原来是有得口福了。   “景王最近在做些什么?”   “回皇上,王爷近日常待在跑马场。”   殷烈靠在御座上,眸色狡黠,“宣景王御书房觐见,就给他带句话,去年他向朕讨的玄章剑,现在还有意愿要否。”   “喳。”   顾思绵最近很是郁闷,一连三天,已经三天了,慈云宫的花公公已经连续过来通知三次了,太后今日又无法同自己用晚膳了。   花公公慈眉善目,但说出口的话却一点也不和善:“顾妃娘娘多体谅些,太后寿辰,景王爷才能回宫一趟,自然是想同太后多亲近些,娘娘这些日子还是莫前往慈云宫了。”   花公公话都点到这份,顾思绵也只能怏怏地应了。   景王和皇上都是太后所出,皇上长景王两岁,放着太子的东宫不坐,少时请愿随军,常年征战在外,自然没有景王同太后来得亲近,再加上太上皇重病时,长安城处处传闻着太后有意让景王篡位登基的谣言,人心惶惶了一段时日,直至皇上手握兵权登基才停消。   景王同太后用膳,顾思绵当然知道,她作为皇上妃子的身份是不能一同的。   这可苦了她,顾思绵这些天嚼着菜叶子都能嚼出花来。   吃不饱,就没有力气装看书作诗,越看越饿。   顾思绵趴在案桌上,一手拿着脆饼啃,一手执着毛笔在宣纸上乱涂乱画。   碧果进来:“娘娘,梁妃邀您一同商讨太后寿辰宴会的细节。”   梁妃的婢女清竹从碧果后面走上前,客客气气地行了礼,模样高傲,“顾妃娘娘,我家主子邀您朱玉亭小叙。”清竹停了一下,继续道,“我家主子这几天为了太后的宴会可是尽心尽力,梁妃娘娘也不想抢什么功劳,都是给太后的一片心意而已,顾妃娘娘想必也有想法和我家主子交流一二。”   碧果在一旁蹙起眉,清竹的话作为一个婢女实在越矩,也是看娘娘脾气好才这般无礼,碧果刚想说,趴在案桌上的顾思绵直起身。   有气无力地咬了口脆饼:“管饭不?”   清竹:“……”   碧果笑出声,清竹面皮涨红,“顾妃娘娘若不去,清竹自回去禀报梁妃娘娘。”   “本宫没说不去啊。”顾思绵道,“梁妃宫里可有四喜丸子或肉沫烧饼,要不挂炉山鸡和炭烤猪肘子也可,本宫不介意。”   清竹:“……” 第5章 安排   朱玉亭。巍巍四角亭台,素衣明艳的女子端坐在里,亭台里暖炉燃燃,台桌上清茶一盅,点心一盘,猪肘子一碗。   顾思绵进来时,看到桌上熏烧猪肘子,眼前一亮。亭里暖如阳春时节,碧果替娘娘解下大袄,便退到亭下等待。   梁妃生得端庄优雅,微微一笑,很是平易近人。   “顾妹妹,请坐。”   顾思绵坐下,旁边的婢女伺候着倒上热茶。   “本宫刚听清竹说了,特地替顾妹妹上了盘猪肘子,妹妹尝尝,宫里后厨手艺不佳,望妹妹莫怪。”梁妃听了清竹添油加醋的抱怨,这时候面上仍无半点愠意,声音婉转,很是轻柔。   顾思绵早馋猪肘子很久了,听了梁妃的话,弯弯眉眼道谢,挽挽衣袖开吃。   吃猪肘子的行为很难优雅,这也是为什么梁妃特地选了猪肘子的原因。朱玉亭位于慈云宫的毕经之路,路过的人能将亭看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梁妃没再说话,留着时间让顾思绵啃猪肘子,静静地观察着她。顾思绵是丞相千金,太后是她姨母,圣上是她表哥,一进宫就有人护着宠着。后宫妃嫔拉帮结派,顾思绵进宫几月哪个小团体都不曾和她亲近,甚至闲谈赏花会也从不叫上她。   嫔妃们难得一心对外地孤立她,梁妃知道,她们都在嫉妒,嫉妒顾思绵的出身,嫉妒太后的偏爱,甚至嫉妒她不出众的容貌和随心所欲的口欲。   顾思绵的手小又肉,白白嫩嫩,像刚出笼的小馒头,她两手端着猪肘子的两端,小口小口专注地咀嚼着,腮帮子鼓鼓的,不急不慢,吃得很香。…   梁妃竟然觉得自己看得饿了。失笑地偏开头看向亭外,已是深秋,亭外花草凋零,却无萧瑟之意。   待顾思绵解决完一个,梁妃觉得她差不多饱了,才转回头,柔声道,“这次太后寿宴,顾妹妹可有什么建议安排?其他妹妹都有才艺演示……顾妹妹擅长乐器还是舞蹈,姐姐替妹妹报上去。”   “还有,太后寿宴姐姐打算安排个戏班子热闹热闹,后宫妹妹们的服饰和膳宴就交给妹妹处理可否?”   顾思绵的小手还捏着盘里第二个猪肘子,梁妃已经滔滔不绝地安排一妥事情,顾思绵愣愣的,脑海里占据着六大字,还能继续吃吗?   梁妃讲了半天快结束了才发现顾思绵没反应,轻声询问,“顾妹妹?顾妹妹可有什么想法或者姐姐安排有什么觉得不妥当的?妹妹直说无妨。”   顾思绵看看猪肘子,再看看梁妃,小声道,“……能打包带走吗?”   梁妃:“……”   梁妃缓了缓才明白过来顾思绵在说什么,暗中掐了掐豆蔻指甲,神情温柔,“顾妹妹真是可爱……当然,妹妹全拿走都没问题……”   顾思绵兴高采烈地起身道谢,碧果从亭外进来,带了个小提篮仔仔细细将猪肘子端放进去。   清竹气得脸都歪了,刚才在亭外她就奇怪这贱婢为何带着个提篮。敢情是来捋毛的!   “今日同妹妹商讨一番,姐姐甚是高兴,有空定得和妹妹再约叙叙……”梁妃也起身,和顾思绵告别。“太后寿宴非同小可,能和妹妹一同操办姐姐荣幸之至……”   亭外,有明黄衣袍从拐角路径过来。   梁妃忽然瞧见,一把拉住顾思绵的手腕,掏出丝绢,温柔地点上顾思绵的唇角,“顾妹妹还真是小孩子,嘴边都蹭到油渍了……”   殷烈从慈云宫出来,远远看见朱玉亭里的人。   顾思绵矮梁妃半头,靛蓝的袄裙衬着粉嫩小脸,很是灵动乖巧。她乌黑的圆眸似愣似傻地看着前面的人,那人替她擦完嘴角又牵起她的手擦拭,她倒是一副无措任人宰割的模样。   真蠢。   殷烈抿了抿薄唇,走到亭前,停了下来。   李公公轻咳一声。   亭里的人恍若醒过来一般齐齐惊了一下。   梁妃转身,装作刚知道,惊讶地欠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殷烈深邃的眼眸扫过梁妃,停在还愣怔站着的顾思绵身上。   顾思绵还在震惊奇怪梁妃刚刚的举动,唇边手上还残余着梁妃丝绢柔香的味道。   “她人真好耶。”顾思绵转头想跟碧果说,才发现碧果正蹲身在地行着礼。   顾思绵朝着碧果挤眉弄眼的目光看向亭外,一下子对视上殷烈阴沉的目光。   顾思绵有一瞬间腿软。   “……臣妾参见皇上。”顾思绵迅速欠身,低头看着地面企图混在矮身行礼的人中。   刚才顾思绵自以为小声的悄悄话,因为亭里行礼待发落的寂静,反倒让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殷烈冷笑,心里有一瞬间的不舒服,被人擦擦嘴牵牵手就觉得她好?那朕克扣她份例不得在心里痛骂朕一千遍?   天真!无知!   殷烈道了声平身,甩袖离开。   亭里的人战战兢兢地起身,齐齐望着皇上离去的队伍,都有种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为什么觉得皇上好像有点不高兴?   梁妃压下心底复杂的感情,她看着顾思绵,实在不知道她是真单纯还是城府深。   顾思绵正朝碧果挤眉弄眼:皇上好凶啊。   碧果安抚自家娘娘:在外面千万不要惹事啊,我们回灵霄宫再发牢骚。   顾思绵嘟嘟嘴:哦。   待顾思绵和碧果离开,梁妃独自在亭里又坐了半晌。   清竹给娘娘倒茶:“娘娘一定得小心顾妃,顾妃娘娘心机可重,清竹去请她时话里头明里暗里看不起娘娘,刚才皇上来,她又故意说娘娘好话,装作不知引皇上注意。可惜皇上根本瞧不起她,再怎么说,和娘娘站着一比,顾妃娘娘就像麻雀一样……”   梁妃皱眉,放下刚要碰到嘴边的茶杯,“莫说了。”   清竹噤声。   梁妃目光森冷,“替本宫记着,妃嫔的表演节目名单里,加上个顾妃的《霓裳舞》,压轴出场。”   天色渐晚。   灵霄宫里,顾思绵啃完了满满三大个猪肘子,粉唇油嘟嘟,小手上都是肉香,伸着胖乎乎的小爪就去拿碧果刚端上来的红豆酥。   热腾腾的红豆酥化在嘴里,口齿香甜。   “不好了!不好了!”外殿守门的宫女跑进来,由于太过慌张,进来时一下子滑倒在地。   “什么不好了?”碧果赶紧扶起她。   “不好了!不对不是不好了!太好了,是太好了!皇上往这边来了……”宫女说得磕磕绊绊,听懂了的碧果和顾思绵刷地白了脸。   恰好,门外李公公尖尖的嗓子响起,“皇上驾到——”   “怎么办?怎么办?”顾思绵捏着半个红豆酥,苦着小脸,“我要躲哪里才好?”   碧果还算镇定,“娘娘,娘娘,躲不得……皇上来一会应付一下就过去了……”   “可我还没吃饱,我害怕……”顾思绵撅着小嘴,眼眸汪汪。   “害怕什么?”一道低沉冷冽的声音响起。   一身金龙点缀的黑色锦服踏进殿里。   宫人齐声蹲下行礼。   顾思绵瞅瞅手中的半块红豆酥,犹豫片刻,塞进嘴角,鼓着腮帮子欠身行礼。   殷烈:“……”   顾思绵白乎乎的脸上还有红豆屑,微撅着的唇也是油嘟嘟的,更别说脏兮兮的小手了。   殷烈忍下甩袖离开的冲动。   挥袖道了声平身,吩咐宫人,“伺候顾妃娘娘沐浴,朕今晚就歇在灵霄宫。”   顾思绵感觉脑海里平地一声雷。   眼瞅着就要流下清泪,碧果赶紧推着娘娘往偏殿浴池去。   远离了正殿。   碧果哄着娘娘,“喜事,是喜事!娘娘莫哭,皇上若发现,娘娘又得好几月吃不着肉了……”   顾思绵双肩抖动着抽泣,整个人浸在温烫的池水里,哽咽着,“……我是不是今天一整晚都……都不能吃了……呜呜……”   碧果替娘娘揉搓着乌黑的秀发,叹气,“娘娘莫怕,奴婢待会将后厨的酥糕偷偷放些在娘娘寝殿里,娘娘饿了吃几口,皇上不会怪罪的……”   灵霄宫惊完后,整个后宫都炸了。   “皇上今晚歇在灵霄宫?!”   “皇上留宿灵霄宫?!”   “皇上让顾妃侍寝了?!”   “皇上竟然让人侍寝了!??”   “太后逼皇上了!?”   “太后竟然逼迫皇上到这个地步?!”   慈云宫。   太后惊起,“什么?皇上留宿灵霄宫了?你确定是皇上吗?确定是哀家的烈儿吗?”   底下人回复:“回太后,确实是皇上。”   太后面色古怪地坐回躺椅上,“皇上醉酒了不成?” 第6章 留宿   壁烛晃晃,熏炉燃燃。   灵霄宫的寝殿里温暖如春,檀木几上紫铜香炉静静地吐着云烟,绕过山水屏风,梨花木床榻,鲛绡帐轻拢着,被褥绵枕被宫人替换成了新的明黄锦褥。   榻上,年轻帝王着月牙白睡袍,墨色长发慵懒地垂下,他斜倚在床榻上,一手撑着半边头颅,一手翻着书籍,俊美无铸的脸上,带着淡淡的不悦。   听到脚步声,殷烈冷脸抬眼,“沐个浴都要半柱香,你是睡死在浴池里了?”   话落,殷烈看清屏风前的人,眸光微顿。   顾思绵裹着桃粉睡袍,擦干的秀发柔顺地披在肩上,小脸红扑扑,小鹿般的圆眼湿漉漉,整个人咕噜咕噜冒着沐浴后的热气。   顾思绵小手纠缠着,余光在自己寝殿里瞄来瞄去,直到看到熏炉旁梅花色案几上一叠精致的玉花糕,才偷偷舔舔唇放下心来。   “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还要朕下去请你才肯动?”殷烈不耐道。   顾思绵扁扁嘴,缓缓地挪过去,站在床榻前不知道该怎么上去,因为皇上整个人躺倚在正中间,几乎将整张床都占满了。   而且皇上似乎并没有给顾思绵让个位置的自觉。   顾思绵站直瞧着斜躺的皇上,明明应该是自己高处往下看有气势,顾思绵却感觉被皇上盯得浑身寒毛直竖。   呜……好可怕……   殷烈淡淡地移开目光,坐起身,将书籍往外一扔,顾思绵听到啪一声,扭头一看,书稳稳落在梅花色案几上,正好是那一碟玉花糕的旁边。   “上来。朕困了。”   顾思绵瞪着圆圆的眼,犹豫片刻,小手小脚并用地爬上床榻,占据着一小块床榻边边,然后抖着小手扯开床脚的被褥,僵硬地躺下盖好被子。   坐着看完顾思绵一系列动作的皇上:“……”   殷烈额头青筋跳了跳,见顾思绵甚至有合眼的动作,声音微愠,“顾妃好大胆子,朕还没睡你就敢睡?朕允许你睡了?”   顾思绵抬着无辜又委屈的眼看着殷烈,明明是皇上说困了的……   顾思绵沐浴后湿润的眼在壁灯下格外黑亮,扁着小嘴,像一只讨不到食物的小松鼠。   殷烈喉结上下动了动,留宿灵霄宫其实也就是当时一闪而过的念头,从朱玉亭回去后,殷烈怎么想顾思绵当时看梁妃的神情怎么都不舒服。不就擦个手擦个嘴,至于露出那么傻的表情吗?   眸子亮闪闪的,唇红齿白,一副感恩涕得的模样,蠢死了!殷烈一想起就不舒服,那种崇拜软糯的姿态,在朕面前怎么就只剩呆头呆脑了?   殷烈越捉摸不透越好奇,难道是朕断了她去太后那的路,她才没法施展其他心计?还是说要把主意打到后宫妃嫔上了?……既然这样,朕就给她机会,让她趁早露出马脚来。   顾思绵被殷烈盯得心里直打鼓,想着离远点,结果忘了她睡在床榻边边,这一挪,半个身子直往下掉。   殷烈一把捞住人往床上扔。   顾思绵没掉下床但被扔了个晕头转向,迷迷糊糊地抬头,看见皇上正拿着绸绢擦拭着手。   “……”   殷烈实在打心底抵触和他人太近,这么一想,留宿灵霄宫果然是不明智的选择。看来是自己一时魔怔了。   殷烈想明白,回头,顾思绵一脸幽怨地看着他。   长发散乱扑了半边脸,裹得紧紧的睡袍也露出一点白皙圆润的肩颈,最引殷烈注意的,是顾思绵脸上的神情。   小嘴撅得老高,白里透红的脸上圆圆黑眸半幽怨半迷糊地瞪着他。   生气又灵动。   殷烈勾唇嗤笑,突然有点明白自己为何执着顾思绵的表情了,皇宫里的人总是一副毕恭毕敬的面孔,实在无趣。就她,顾府上下溺爱的千金,才会像初生牛犊一般,不怕虎。   “睡吧。”   皇上率先躺下,掀了被褥盖上。   顾思绵缓缓躺平,扯另一条被子盖好,缩另一边。   床榻上的被褥绵枕包括帐幔都换了新,没有自己熟悉的味道,顾思绵都睡不着了。   一般睡不着顾思绵会摸被褥下藏的小点心吃,可是今天宫人将床榻上下都换了新,小点心肯定被收走了。   明明不习惯有洁癖还要睡别人床,皇上有受虐倾向吗?顾思绵愤愤地想。   壁灯渐暗。   皇上那边躺下就没有声音,顾思绵一晚上没怎么吃饭,现在肚子早就闹翻了天。   或许……宫人没把小点心拿走呢?可能还落下一两块?   顾思绵紧张地咽咽口水,暗中瞄了瞄背对着自己皇上,悄悄地探手到被褥下摸索。   没有摸到想象中的点心盒子。   顾思绵扁扁嘴,缩着小手往四周探探。   “你在做什么?”皇上冷淡的声音响起。   顾思绵一下子就缩回了手。   殷烈坐起来,眉宇不耐,学武之人耳力佳,早在顾思绵翻身摸索时殷烈眼就睁开了。   这个蠢货,宫人换新被褥时早就给他禀报搜查出几盒点心匣子,她还找什么?朕在场还想在床上吃糕点不成?   殷烈冷笑,盯着床上缩成团团状的人。   顾思绵僵硬了一会,感觉皇上重新躺下了,才放松下来。好险好险……   在顾思绵眼里,皇上再俊美无双都像索命夜叉,冷着脸吓人,不说话也吓人,说话了更吓人……   一放松下来,饥饿感便袭了上来,愈加强烈。   顾思绵小小的翻了个身,面朝背对着她的皇上。刚才殷烈一扔直接给她扔床里边了,皇上宽阔的背仿佛一道横沟,阻拦着她和床下的小点心。   “皇上……皇上……”顾思绵轻声唤了几声。   没有反应。   顾思绵咽咽口水,半是紧张半是期待。先慢慢地坐起来,通过壁灯微弱的光,渴望地看着梅花色案几上的玉花糕。顾思绵小心地瞄了瞄皇上,心跟打鼓似的,挪一步,再挪一步……只要不吵醒皇上,慢慢地跨下床……   顾思绵撑着小身板,试探地慢慢凑近,皇上侧着身,眉斜斜入鬓,长又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鼻子挺而直,唇色淡淡,轮廓英朗清晰,就算睡着也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淡漠样。   顾思绵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下一秒,天旋地转。   原本面悬皇上上空的人,被压制在床榻上。   殷烈冷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的人,“朕的耐心有限,你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顾思绵嗫嚅着唇,“……臣……臣妾睡不着……”   “睡不着?睡不着你想下去做什么?”殷烈扫了眼梅花色案几,眸里闪过一丝不屑。   被皇上阴冷的眼盯着,顾思绵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臣……臣妾想看书打发……漫漫长夜……来着……”   “看书?呵——不是想吃糕点?”殷烈讥讽道。   比顾思绵先做出回应的,是顾思绵突然咕噜噜叫唤的肚子。   顾思绵:“……”   殷烈:“……”   “哈哈……有意思。”殷烈勾唇一笑,“下去。朕允许你看、会、书。”   顾思绵在皇上一揪一推下,颤颤惊惊地下了床。   年轻帝王在床榻上戏谑地盯着她。   顾思绵光着小脚丫,一步三回头,摸索着拿起梅花色案几上你书籍,抖着小手翻开。   “拿反了。”   顾思绵一激灵,将书本倒过来,拿正。   呜……好香……   玉花糕清甜的香气四溢,甜甜糯糯的,勾得顾思绵肚子咕咕叫唤。   偷偷瞄了眼皇上,壁灯微弱的光下,看不清皇上的样子。   顾思绵借着书本的掩映,颤着小手伸向玉花糕。   “你敢吃一口,今晚就别想回床上睡。”   顾思绵的手在玉花糕上停住,扁着嘴回头看床榻上的人。   顾思绵看不清皇上,殷烈却能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这么暗的光,顾妃看得下书吗?”   顾思绵低下头,脚趾头无措地勾着,殷烈顺着目光看见她那暴露在空气中圆圆粉粉的指甲盖。   “那……那我可以把我的被子拿下来睡下面吗?”   殷烈沉脸:“不能。”   “那……能去偏殿睡吗?”   殷烈冷笑,“想都别想。”   顾思绵很是委屈地垂着头,殷烈见她失落地站了会,然后还是伸手出拿玉花糕。   “你想清楚了!”殷烈皱眉出声。   顾思绵拿了块玉花糕在手上,回头嘟囔,“……可是我饿……”   顾思绵小口小口吃着玉花糕,幸福得眉眼弯弯,梨涡浅浅。   殷烈冷哼一声,躺下,不再看她。   顾思绵吃完一盘玉花糕,舔了舔指尖的糕点屑,点着小脚朝床榻处过去。   殷烈侧耳听着她接近。   脚步声到床榻前就停下了。   好半会没动静。   殷烈睁眼,坐起,顾思绵正乖乖团坐在床榻下,环着膝盖,头埋进胳膊里。   殷烈看着她的发旋,突然一阵气闷,“起来!”   顾思绵委屈地抬头,“我没有上床……”床榻四周是整个屋子最暖和的地方了。   殷烈看着她圆圆的眸眼,唇边还沾着白白的糕点屑,忽然想起少时出征看见的一只到帐篷里偷吃的松鼠,圆滚滚,莫名可爱。   “上来。”殷烈面无表情,“睡床脚。”   顾思绵疑惑地看他,皇上躺直了床也才堪堪够放他的腿,床脚哪有其他位置给她睡?   年轻帝王恶劣一笑,“躺床脚,给朕暖脚。” 第7章 乐坊   第二日,顾思绵拖着疲软的身子到慈云宫请安,在众妃嫔各异的神色中,被满面笑容的太后留了下来。   “乖孩子,辛苦你了。让哀家瞧瞧,唉……瘦了多……这可不行,得好好补补……身子重要,姨母还等着抱龙孙呢!”太后乐得眯缝了眼。   顾思绵:“……”我能说其实我只是给皇上当了一晚上的暖贴吗?还是暖脚的那种。   太后显然是不会听的,握着顾思绵的小手说了大半会话,临走时还赏了顾思绵数盒珠宝和补品。   回到灵霄宫。   碧果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以为娘娘得了圣宠,一大早就喜滋滋地让后厨熬了红豆粥,等娘娘请安回来吃。   顾思绵边吃着甜甜的红豆粥边听碧果在旁边讲话。   “娘娘,清竹一早拿了乐坊的曲谱过来,娘娘得空得去乐坊排练下舞蹈……午后娘娘去趟乐坊?离太后生辰就只剩三天了……”   顾思绵咬着汤勺,苦着脸,“哎……碧果,哎呦,我突然全身酸痛……肯定是昨晚没睡好……咱们明天去好不好?”   碧果想到娘娘昨晚刚承圣宠,想必身子吃不消,确实不适宜去练舞。   “那下午碧果带娘娘去趟御膳房看看宴会的菜品吧?”清竹一早来,趁顾妃娘娘不在,千叮咛万嘱咐地给碧果完完整整交代任务,末了还要翻个白眼告诫碧果,莫坏了她家娘娘办的宴会。   顾思绵刚想再哎呦叫唤,耳朵瞬间捕捉到御膳房和菜品两词,眼睛一亮,“去去去!”   碧果失笑,将菜品名单先呈给娘娘看。   顾思绵目光灼灼地扫了遍长长的单子,舔了舔唇。   “哎娘娘,这……”   顾思绵夹着块椒烤排骨进嘴里,鼓着腮帮子振振有词,“本宫不尝尝怎么知道合不合格!”   御膳房的大厨擦擦额头的虚汗,一个劲地应承“是是是”,内心却是崩溃的,顾妃娘娘未免尝得也太多了,别人是一口,顾妃娘娘是一盘。   御膳房桌案上,满汉全席。   顾思绵夹着筷子东一口西一口,尝到美味的,眼睛便会亮亮的,要喂一旁的碧果。   碧果忙拒绝,在外面和灵霄宫不一样,下人逾矩不得。   顾思绵只好自己品尝,碧果一旁给娘娘备着茶水,时不时给娘娘呈上,以防娘娘噎着渴着了。   御厨们尴尴尬尬地排排站在一旁。   以往宫里操办宴会,也是内务局按例检查菜品后,其他负责宴会膳食安排的大人再走一下程序,但大多都是婢女宫人代劳,像顾妃娘娘这般“尽职尽责”的还是头一回。   顾思绵夹起口瓦罐,只一口,突然放下了筷子,蹙眉转向一旁的御厨们。   “这是谁做的?”   御厨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齐齐看向末尾一个清秀的少年。   这是刚升为御厨不久的少年,面白眼黑,在一众粗糙的御厨中,很是亮眼。   少年向前踏出一步,行了个礼,“回娘娘,是臣做的。”   顾思绵仔细看了他一眼,慕的一笑,“这是本宫吃过最特别的料理了,你做得很好。”初麻后鲜,口齿留香。   少年低头,“多谢娘娘,娘娘谬赞。”   顾思绵梨涡深深,圆眸澄亮,“能再做一瓦罐让本宫带走吗?”   “……”   这要求闻所未闻。   少年转头看一旁的御厨们,御厨们看天看地。   少年刚升御厨位不久,却也听闻这个娘娘的传闻。   这是皇上禁止给其办置鱼肉的灵霄宫的主子。   皇上禁止……   少年一直不敢细看娘娘的脸,因为在宫里下人盯着权贵看是无礼逾矩的行为。只是刚才这一犹豫,忽然暼见顾妃娘娘期待的眼眸,少年艰难地开口,“……回娘娘,行……”   “太好了!”顾思绵拍拍小手,指着桌上的一道道菜,“这个,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都各替本宫打包一份。”   御厨们:“……”   御膳房的下人刚禀告了顾妃娘娘前往御膳房的事,李公公一五一十地传给皇上。   年轻帝王眼皮都没抬,翻着奏折淡淡道,“随她去。”   李公公看不清皇上的情绪,小心禀报,“皇上,景王请见多次,今日又让奴才带话约皇上跑马场……”   殷烈将奏折往桌上一放,“他无非是不想和太后一同用膳,让他听太后叨叨这么多天也是辛苦他了。回景王话,下午申时跑马场,朕同他放松放松。”   李公公应下,踌躇一会,又道,“皇上,太后那边向老奴打听皇上今晚歇在哪个寝宫……要不要置牌子让皇上翻牌子决定……”看着年轻帝王渐渐阴沉的脸,李公公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紧张地缄默住口。   皇上最厌恶太后管事太宽,李公公手心冒汗,昨晚皇上第一次留寝后宫,还是顾妃娘娘那里,李公公还以为皇上和太后的关系缓和些了,看皇上现在的表情,后悔得想咬掉舌头,早知道就不该多嘴。   殷烈沉沉地看了眼李公公,“以后学聪明点,碎言杂语莫再传到朕耳朵里来。”   李公公冒汗,“老奴谨记。”   “下去吧。”   “喳。”   殷烈一下午同景王待在宫外跑马场,赛马,打猎,晚时扎营烤野味烧酒,侍卫宫队全退到跑马场外,两兄弟谈天说地,烈酒入喉,格外畅快。   自征战回长安城登基后,殷烈从没有哪日像这般痛快地喝过酒。   景王钦慕自家兄长,哪个男儿无征战护国的梦,可惜他自幼练武根基不稳,堪堪也只能自卫一二,再加上母后的阻拦,景王的征战梦想也只能被扼杀在胎中。几杯烈酒下肚,更是感慨万千。   “皇上可有什么想得却得不到的?”   “没有。”   “哈……”景王笑笑,“皇上真幸福啊……我就不行……皇上也知道,我就想打打战,成为像皇上一样的……”   殷烈看了眼景王,看他双眼迷蒙,就知道已经开始醉了。   殷烈抿了口烈酒,“朕给你机会,你敢去吗。”   景王抹了把眼,“现在太下太平,万世盛清,哪里需要打战?而且百姓安定,征战本就是伐敌护国,现在又不是民不聊生……”   “你想什么?朕把你派到沙场,就是把你推去送死。你几斤几两,朕比你更清楚……再说,朕的意思是让你去军场历练,现在是太平,但谁知道风平浪静的底下是什么呵?”   火光倒映在殷烈黑沉的眸里,灼灼如华。   景王大着舌头,“这……这真的可以吗?”   军场是什么地方,最容易和士兵亲近,最威胁到兵权,一个皇室去军场……   “不过,母后那关你得自己过。朕可帮不了你。”殷烈淡淡道。   景王差点涕泪俱下,感动得要去抱自家兄长。   殷烈躲开他的熊抱,拍拍衣服的褶皱,“浑身臭汗莫挨朕,小心朕收回刚才的话。”   “别别别……君无戏言嘛!”景王咧嘴笑,“皇上不让我抱,莫非怀里是有了其他人选了嘛?”   殷烈扫了他一眼,“多嘴。”   “哎,母后天天缠着我说,就怕皇上要孤寡一辈子啊……这下她可放心了,我也能耳根清净啊。”   殷烈盯着火堆,上面炙烤着野味,随着火花霹雳霹雳的声音,烧香四溢……   “聒噪。”殷烈笑了笑,“朕孤寡又如何,景王不是有三个孩子了,殷家血脉断不了不就行了。”   景王晕乎乎地摇头,“不一样……不一样……”   “行了。朕要回宫睡了,让下人来处理,你也莫多喝。”   “皇上要带走几只野味吗?这宫里可不能常吃到。”   殷烈想起某双发亮的圆眸,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不用,朕可没那么嘴馋。”   顾思绵拉耷着小脸,乐坊里,排演的妃嫔们纤腰细腿,翩翩羽衣,起舞若蝶。   顾思绵重重叹了口气。   徐婕妤领着几位嫔妃扭着过来,人未到跟前尖细的笑声先到,“哎呀,这不是顾妃娘娘么?怎么自己一人坐在这里叹气发愁呢?”   身后的妃嫔应和着,“姐姐不知道吗?皇上自那日后就没去过灵霄宫了呢。”   “哎呀,是么?”徐婕妤假装吃惊地轻捂红唇,“皇上难道一时想开了莫是?果然肥肉腻手呢。”   妃嫔们笑得花枝乱颤。   顾思绵扫了自得其乐的妃嫔们一眼,又重重叹口气。   碧果有些恼怒这些娘娘的无礼,再怎么说顾妃也比她们位份高,没行礼作罢,还敢公然取笑娘娘。   可惜自家主子不甚在意,碧果也只得忍下不理,等会就到娘娘排演了,提醒道,“娘娘,奴婢伺候您去更衣。”   顾思绵撑着小脑袋,忧愁道,“碧果,我饿了……”她伸着小手,指了指妃嫔们,“她们穿成这样,我就想起了烤鸡……一跳起来,我好像闻到了架在烤架上烤鸡的香味……饿得没法……”   着赤红令羽衣的妃嫔们脸色突地涨红。   碧果笑出声,娘娘一说她脑海里的画面感就挥之不去。   徐婕妤厉声,“顾妃娘娘怎能出如此恶言!”   顾思绵看了她一眼,回头朝着碧果摇头,“不行了不行了,会叫的烤鸡看得我更饿了……”   碧果忍笑,“那奴婢带娘娘去更衣好吗?”   顾思绵点头起身跟碧果走,边离开边跟碧果闲聊。   “碧果,我们中午吃烤鸡好吗?”   “娘娘,后厨没有鱼肉呢。奴婢给嬷嬷说一声,娘娘下次跟太后用膳时,说不定就有得……”   两人进了乐坊的里殿。   徐婕妤咬牙切齿,“她怎敢,这般目中无人!”   “太嚣张了,怪不得有太后撑腰,皇上对她都敷衍了事……”   “姐姐们莫气,以后有她出糗的。”   徐婕妤咬着唇,“也是,连梁妃那个假老好人都懒得拉拢她,看她在后宫能快活多久!”   …………   顾思绵要跳的是《霓裳舞》,是前朝传下来的民间悲曲。天上仙人同尘世凡人相恋,为了留住仙人,凡人将仙人回天庭的霓裳衣藏起来,仙人留在凡间时间一长,天庭知晓后便派人来捉拿,临别时仙人着霓裳在云端起舞道别,凡人绝决自刎,仙人舞毕,脱霓裳坠下云端消亡。   《霓裳舞》就是描绘仙人临别在云端起舞的场景,其曲哀凉,其舞悲婉。   顾思绵有点不明白,太后寿宴是喜事,梁妃为何选了一首悲曲做压轴。   不明白归不明白,顾思绵换好衣服便出来排演。   毕竟早排演完能早回去吃饭饭。   初冬时节,亏乐坊熏炉热气足。《霓裳舞》的主要服饰是丝质薄纱,薄薄一点,披在身上都感觉不到重量。   冰蓝色云烟短上裳,露出顾思绵一小截白白软软的腰腹,下罩月白色留仙裙,裙领轻轻挽着白色软烟罗,裙角边上用银色的闪线层层叠叠地绣上了九朵曼陀罗,脚下是云丝绣鞋,外披霓裳薄纱。   仙气端雅的装扮和灵里灵气的顾思绵显然是不搭的,但当人走出来时,又是另一副样子,乐坊的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被惊艳到了。   不是不搭,而是像另一种仙人,懵懂玲珑,天真无邪,小鹿眸子盛着好奇盛着清灵。   乐坊的总管很是激动,“娘娘,台上请。娘娘曲谱舞谱也看过了,若有什么不解的,可随时喊停。”   顾思绵点点头。   顾大哥从小就逼着顾思绵学琴棋书画各种技能,虽然因为顾思绵的耍赖和仗着顾丞相的溺爱没有学到精通的地步,但对于听个曲跳个舞还是绰绰有余。   顾思绵上了台子。   底下是硕硕的人,乐坊的总管宫人,演奏的乐官们,看戏般抱团的妃嫔们。   乐官启奏,流水潺潺的曲声流淌而出。   殿外,一声尖锐的嗓子破了流水般的乐声,“皇上驾到——” 第8章 吃斋   皇上驾到。   乐坊众人齐齐墩身行礼。   一身玄色窄袖龙袍,袖口处镶嵌金丝祥云,腰间朱红白玉腰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剑眉星目,俊美绝伦,周身气度凛冽,令人不敢细看。   殷烈的目光扫过一众脑袋,最后停在台上衣裳单薄的人身上。   顾思绵墩身行礼,正好抬头对视到皇上淡漠的眼神,顾思绵疑惑地眨眨眼,殷烈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不用顾虑朕,你们该怎么练就怎么练。”   宫人抬上龙椅,摆在台子下的正中间。   殷烈甩开衣摆,洒然入座。   乐官曲声奏起,潺潺流水声,轻缓流淌,乐声悠扬,忽转急促,戚戚哀转,如泣如诉,曲到尾声,喑喑哑哑,渐远渐歇,绕梁不绝……   顾思绵随曲而舞,身姿曼妙,一起一合间,竟有种如鱼得水……   众人心思各异,果然是丞相千金,不可小觑啊!   殷烈目光沉沉地盯着顾思绵白皙的一小截腰,吃那么多都吃到哪去了!?   舞毕,顾思绵微微喘气地看着台下的皇上。   皇上面无表情,顾思绵边察言观色边犹犹豫豫地向向台阶靠……跳完了,可以回宫了叭?应该可以的对吧?   顾思绵往台下走了,徐婕妤一群往台上走。   难得见到皇上,怎么只能让顾妃一个人出尽风头?徐婕妤向婢女使了个眼色,吩咐乐官备奏准备让她们再排演一次。   两人擦肩而过,徐婕妤在他人看不见的地方狠狠地瞪了顾思绵一眼,顾思绵察觉到目光,回头朝她看去,谁知一脚踩空,咕噜咕噜滚下台阶。   徐婕妤和一众台阶上的妃嫔脸瞬间刷白。   宫人心脏悬到了嗓子眼。   碧果捂住差点惊呼出声的嘴,刚要过去,又生生止住了步伐。   顾思绵疼得滋滋的睁开眼,入眼是黑锻龙锦靴,再往上是玄色衣摆,最后是一张阴郁的脸。   顾思绵无辜地眨巴眨巴着眼,顾不着疼赶紧先默默往后退一大步,拉开点距离。   这一摔摔到皇上□□,全坊寂静。   徐婕妤冷汗直冒,突地跪下来,“皇上,不是臣妾推的,是顾妃自己摔下去的!”   顾思绵应和,“是我自己摔的。嗯。”   殷烈的目光从顾思绵脸上移到徐婕妤身上,只一秒,又回到顾思绵脸上。   “你自己摔下来的?故意摔到朕面前?”   顾思绵刚要要点头又顿住,??故意??   “别人推的另算,要是你故意的,就是在朕面前故作姿态,无端邀宠。”殷烈朝前倾,离顾思绵近了一点,看着她小脸磕到的一小块淤青,懵懵地睁着圆眼,心情莫名恶劣的好。   如果说是他人陷害,锅就得扣在徐婕妤等人身上。如果说是故意为之,锅就得盖在自己头上。   可是……明明两种都不是啊。   顾思绵蹙着秀气的眉,觉得真正摔昏头的大概是皇上。   殷烈挑眉,“说话。”   顾思绵嘟唇摇摇头,“没有故意啊……是皇上的椅子摆在这……臣妾才摔在皇上面前。要是椅子往旁边挪挪就不会了。”   殿里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手心捏汗。   殷烈气极反笑,“按顾妃的意思……倒是朕的错了?”   顾思绵很干脆地点头。   殷烈的脸一下子冷了,被太后叨叨着来看她排演,殷烈心里本就不悦,对顾思绵更是生了几分刁难的心。结果,这丫头片子倒是比自己还有谱了?   “若朕执意就是顾妃的错呢?朕要罚你,你待如何?”   顾思绵呆了呆,这下也看出了皇上是找自己不痛快,无奈地摸摸头,像是哄无理取闹的小孩一般道,“那……臣妾认罚。”   被这个丫头片子用哄小孩的语气应付,殷烈心里有了实质性的怒气。凌冽的目光从顾思绵脸上移到白皙的腰腹,没有人比皇上更清楚,那小截腰虽看着瘦,踏上去却是暖绵绵的。   “顾妃既然知错,朕也得象征性罚罚才有意思。罚什么好呢……不如,朕罚你吃斋一个月?一个月,除了朕允许,半分肉沫都碰不得。”   顾思绵的小脸惨白。   勉强镇定下来,磕磕绊绊地开口,“……这……这臣妾最近爱好诗书礼乐了……皇上,要不换个惩罚方式?”   殷烈笑,“正好,顾妃有此雅兴,明日呈篇雅作让朕瞧瞧。”   顾思绵:“……”   殷烈看着顾思绵吃瘪地模样,心底的不愉快瞬间消散,心情大好,临走时甚至拍了拍顾思绵毛乎乎地脑袋瓜,“太后那边朕会让人禀告,和太后用膳的话,顾妃也得恪守惩罚。”   皇上潇洒离开,顾思绵愤愤地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   碧果过来扶起自家娘娘,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皇上怎么回事,老爱和自家娘娘过不去。   徐婕妤下了台阶,向顾思绵投去意味不明的眼神。   宫人提醒是否要在排演一次。   徐婕妤瞪了眼顾思绵,嘴里回答着宫人的话,甩袖离开,“排什么排!装模作样,只会勾引皇上的狐媚子!”   婢女追出去,“娘娘,外边冷。”   乐坊的宫人也追出去,“娘娘,戏服不可穿出去……”   徐婕妤冻红着脸重新回来,梗着脖子路过顾思绵去换衣服。   碧果冷哼一声,对自家娘娘道,“有些人就是吃不到葡萄道葡萄酸,她那样皇上瞧都不瞧一眼。”   顾思绵沉浸在吃斋的悲痛中,想着要不要趁皇上的旨意没下达时,赶紧去慈云宫蹭顿膳食。   万万没想到,皇上这次是铁了心的,下了罚。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太后的,顾思绵眼睁睁地看着同一桌上,自己这边清粥小菜,太后那边荤素有佳。末了,太后还得拉着她的手讲一顿养生之道素食的健康,顺便因为景王少去慈云宫了,让顾思绵以后常去用膳。   甚至,顾思绵每日每顿吃的什么,都有专门的宫人来登记报告给皇上。   顾思绵在灵霄宫过得饥一顿饿一顿,殷烈在御书房听到这些消息却悠然悠哉。   挑着眉浏览完顾思绵交上来的“雅作”,将宣纸拍在御案,“写的什么玩意?”   李公公在一旁收起报告顾妃膳食的小册子。   殷烈勾起修长的指,敲着御案,半晌,对李公公吩咐道,“问问景王,他那里还有多少野味,朕都要了。”   李公公“嗻”了声退下。   顾思绵用完一顿绿油油的晚膳后,灵霄宫迎来了皇上的第二次留宿。   看着卧在新床铺上的人,顾思绵哼都哼不出来。带着沐浴后的热气,直接滚进里边,扯着被褥闷头就睡。   殷烈对她敢跟自己使性子举动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踢了踢裹成团状的被子。   顾思绵往里扭了扭。   “顾妃看来吃斋吃得很满意,再来几个月想来也是极为愿意的……”   被子一下子扯开,露出顾思绵闷得红红的脸。   眼尾氤氲着水汽瞪着皇上。   殷烈对这她神态很满意,起了逗弄的心,“给朕说说你写的那篇是什么东西。”   顾思绵闷声,“诗啊。”说着,随口念了出来,“红糕糕,绿豆豆,不如圣上的香肉肉。”   殷烈皱眉,“俗不可耐,什么是朕的香肉肉?”   “不是皇上说的嘛,皇上允许,臣妾才有肉吃。”   殷烈勾唇一笑,“想吃肉吗?”   顾思绵眼睛都绿了,撅着嘴点头。   “呵……睡床脚,替朕暖脚,朕明日就许你吃。”   顾思绵犹豫了,虽然皇上的脚干净温暖,贴在肚子上热烘烘的,但是时间一久,自己的腰就很酸啊。而且皇上那么大块头,床脚根本没有多少地方睡,很不舒服。   “怎么?不愿意?”   顾思绵内心天人交战。   殷烈不耐烦地再要开口,就见一团子滚进自己怀里。   顾思绵甚至伸出小胳膊环住殷烈的腰,抬着圆圆的眼,“暖脚不划算,臣妾替皇上暖暖身子。身子暖和,脚也就暖和啦。”   殷烈感受着怀里的软团子,身子一僵,咬牙切齿,“松开。”   顾思绵干脆将脑袋也蹭进皇上怀里,嘟嘟囔囔着,“臣妾这么辛苦,明天的肉要大份的……”   殷烈僵了半天,怀里的软团子倒是越来越暖和,热乎乎地贴着胸腔。   殷烈抬着手,低头看到顾思绵微张着粉粉的唇睡得乖巧,忍了忍,终是没把人推开。   后半夜,殷烈才堪堪有了睡意。   怀里的人睡得不老实,一会儿踢掉被子,一会儿直往殷烈怀里拱,甚至时不时嘟嘟囔囔说起梦话。   “……唔……四喜丸子……”   殷烈抬手捏了捏顾思绵肉乎乎的脸颊,“四喜丸子?朕不许,你连它的影子都看不到。”   睡梦中的顾思绵踢开了被褥。   “……” 第9章 野味   曲台阁。   庭前池水粼粼,光秃的梨花枝下,架着烤架,炭块,焦香的雁肉,玉石桌上调味,刷酱,玉盘,刀板……负责炭烤的厨子和宫人有序忙碌着。   曲台阁是皇宫里藏书的宫殿之一,境雅韵清,原本该弥漫诗书芬芳的楼阁,被阵阵滋滋作响的烤肉香环绕充斥着。   顾思绵从窗户偷瞄去,大大的眼睛充满着真挚的渴望。   “啪——”   一本《前朝三十二史》毫不留情地和顾思绵的小脑袋亲密接触。   “唔!”顾思绵双手抱头,委屈地扁扁嘴。   “外面有什么好看的?嗯?”殷烈收回翻页卷着的书,慵懒地靠在御座上,“抄几个字了?没抄完就别想吃午膳的烤肉了。朕特地让人准备了清粥素菜,够你等会用的。”   顾思绵灵灵的眸子幽怨地暼了眼皇上,待皇上看过来又迅速回头握着毛笔写字。   “……明明说了给我吃肉的,还要让我抄书才能吃……那我昨晚的抱枕不就白当了嘛……说话不算话……小狗才说话不算话……”顾思绵边小声嘟囔,边一笔一划,看一眼诗词,动一划毛笔。   “你嘀嘀咕咕什么?”   顾思绵立即小嘴紧抿。   殷烈扫了她一眼,翻了页书,从昨晚积蕴到早朝的烦闷消散了些。要不是昨晚她睡相不好,朕还用得着失眠一整夜?害得上个早朝都走神失态?果然就该让她好好当个暖脚的。   殷烈一想起早朝上文武百官又惊恐又好奇,欲言又止的模样,冷笑出声。   顾思绵闻声一激灵,手一抖,“桃”字便出了圈。   殷烈坐与顾思绵侧上方的雕龙纹云椅上,一抬头就能看见顾思绵的一举一动。   认认真真杵着毛笔一字一词抄写的模样,时不时偷瞄窗外烤肉情况的模样,还有偶尔小心翼翼看向自己是不是在督察的眼神。   殷烈嘴角一扬,他安排顾思绵坐这里抄书固然是有原因的,这里靠窗,一抬头就正好对着庭院的烤肉架,只能看着闻着却吃不到,多折磨人。殷烈是故意的,毕竟皇上心情不好,怎么可能让罪魁祸首快活?   庭院的厨子宫人仔细地各司其职,不敢往窗户大开的殿里看上一眼。   除了一人。   新任御厨的一个少年。   他搬着烤架进庭院时,就发现了窗边埋头写字的人,正好是上次到御膳房检查寿宴御膳的顾妃娘娘。   皇上也在殿里。   少年不免多看了几眼。   老御厨刷酱料时小声警告他,“你收敛点,皇上娘娘是你能看的吗?再看小心怎么死都不知道!”   年轻的御厨赶紧收回视线,边帮老御厨递瓶瓶罐罐,边小声打听,“这个顾妃娘娘很得宠吗?我刚才看见皇上一直……”   老御厨犀利的眼神打断他的话,低声警告,“你小子不想活了?在皇上眼皮底下也敢讨论?”   年轻御厨赶紧噤声,看了看宫人和侍卫,幸好没人往他们这里看。   老御厨转了下铁架,给烤得金黄的雁肉刷了调酱,翻面,继续烘烤。   “……得不得宠咱不好说,不过我做这么多年厨子,从先皇到圣上,啥事没看过……现在的皇上和娘娘同用膳我还是头回伺候……”老御厨压低声音,借着刷酱的滋滋声,凑着年轻御厨的耳边小声八卦。   年轻御厨眼睛转了转想说点什么。   老御厨拍拍他的肩膀,“……所以等会机灵点,可别伺候砸了,别说我老邓没提醒你个毛孩,等会眼珠子可别乱瞟到不该瞟的地方。”   年轻御厨点头。   殿里。   顾思绵捂着脑袋,咧着整整齐齐的小白牙,抱怨出声,“……疼……”   “朕说几次了?眼睛往哪瞟?嗯?”   顾思绵嘟嘴,“……外面可香了……”   “再香都得忍着,看看你抄的字,朕不问你抄多少,就问你这字,你在敷衍朕嗯?”   “……没有啊。”顾思绵看着宣纸上龙飞凤舞的字,心里嘀咕着多好看啊,比在顾府大哥罚自己写的进步好多呢。结果下一秒,忘记手上还拿着毛笔,直接放下手来忘记将毛笔转个姿势,沾着墨水的毛笔头正正地在顾思绵脸上划下一道粗粗的杠杠。   “……”   顾思绵呆若木鸡,斜着眼想看自己脸上是不是真划到了毛笔。   殷烈无情嘲讽,“笨死了。”   顾思绵不满地嘟嘴,用另一只手摸摸脸,然后摸下一手墨汁。   顾思绵:“……”   殷烈看着顾思绵大花猫似的脸,心情极好,悠悠出声,“朕可不会让脏兮兮的人与朕一同用膳。”   顾思绵赶紧将黑手指蹭到空白的宣纸上。   越蹭越黑。   顾思绵起身,“……臣妾去洗一洗,特别快,马上就可以开饭!”说着,就要往外跑。   殷烈一把拉着顾思绵的手腕。   一个惯性,顾思绵趔趄着倒到皇上怀里。   有个软软又硬硬的东西卡在两人中间。   顾思绵小脸那个白,完了,毛笔还在手里。   殷烈的眉头可以夹死苍蝇,脸黑得跟炭似的。   顾思绵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僵硬地起身,低头一看,皇上紫色龙袍上,晕染着一大圈黑乎乎的墨汁。   “……是它自己动的手!”   顾思绵将毛笔扔在桌上,以示清白。   “顾思绵?”殷烈冷笑。   头一回听皇上喊自己的名字,顾思绵激得双腿发软。   “……呜……是皇上突然拉我的……我不是故意的……我给你擦擦……”   顾思绵圆眸湿润润,就差眨巴着掉下泪了。一心害怕被皇上再扣了好不容易要到嘴的肉,顾思绵哽咽着蹲下来拿手去擦,结果越擦越脏,顾思绵这才回过神意识到,她拿的正是刚才被蹭到墨汁的手。   “……呜……”顾思绵干脆自暴自弃,嘴巴一扁,两手抹泪。   “哭什么?朕凶你一句了吗?”   殷烈伸手把顾思绵揉眼睛的手拿下来,还不是怕她冒冒失失跑出去,让宫人看见她那副样子,好歹也是有身份的,满脸墨汁出去像什么话,丢朕的脸。   “别哭了。”   殷烈拿下顾思绵的手,顾思绵脸上眼泪混着墨汁的,真糊成了个大花猫。   殷烈顺势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软软糯糯的。   墨汁混着眼泪,将殷烈的手都蹭脏了。   殷烈看着手指上的墨渍,眸子微沉,只一会,干脆两手揉搓上顾思绵的脸。   “哭什么?朕被你蹭脏一身都没哭,你倒敢先哭了嗯?”   顾思绵被揉得说不出话,拿着水水的圆眸无辜地看着他。   殷烈过了把手瘾,才心情大好地吩咐宫人端水皂角毛巾过来。   顾思绵洗了脸和手,皇上洗净了手,甚至连衣服都没换,就着黑墨汁,睨着顾思绵,“还想吃肉吗?”   顾思绵瞪着眼尾泛红的眸子,捣蒜般地点头。   庭院的亭台里。   宫人布置好御桌,有序上了菜品,厨子端上烤雁肉。   扑鼻香气,一下子把顾思绵的神都勾走了,眼神直盯盯地跟着厨子端的肉走。   厨子放下烤雁肉,躬身行礼着要退下时,顾思绵突然惊奇地开口,“咦?你是那个瓦罐做得很棒的人?”   宫人正将消毒的银筷呈上,殷烈凛冽的眼看向厨子。   年轻御厨头低低的,“谢娘娘赞赏。”   “没想到你还会烤肉,你的瓦罐很好吃呢!烤肉肯定也很好吃!”顾思绵喜滋滋地看着色味金黄的烤肉。   殷烈冷哼,“是个厨子都会烤肉。”   “叫什么名字?”   年轻御厨愣了下,才惶恐地发现皇上正在问自己话,赶忙磕磕绊绊道,“……回……回皇上,奴才名冯斗。”   “下去吧。”   冯斗躬身退下。   殷烈看了眼眸子发亮全神贯注在膳食上的顾思绵,轻笑一声,提筷,“用膳吧。”   顾思绵立马迫不及待地朝烤肉伸筷。   金黄焦香的皮,带着被酱香熏封的咸香,肉醇味鲜,焦酥又鲜咸。顾思绵三两下嚼进肚子,因为太烫,眼角迸了几滴泪珠子,吐吐小舌头,“好吃!好吃!”   殷烈挑眉一笑,眼盯向顾思绵嘴角蹭到的酱料,垂眸,忍着没探手去拭掉。   顾思绵吃得眉眼弯弯,小嘴满是酱渍。   殷烈忍不下去,将龙绢丢过去,“擦嘴。”   顾思绵乖乖胡乱地拿手绢抹了抹嘴,抬着笑眼看皇上,年轻帝王冷哼一声,“吃你的,看什么?再看朕就让人撤盘了。”   顾思绵腮帮子鼓鼓的烤肉,一脸满足,突然觉得皇上人也不坏了。 第10章 前夕   顾思绵最近得了个小窍门,想吃肉,就得抱紧皇上大腿。   当皇上留宿,顾思绵二话没说,自觉滚进皇上怀里手脚并用缠住当抱枕,闭眼念叨着给自己加持,“明天的肉要大份的……”   殷烈:“……”   当和皇上一同用膳,顾思绵嘴里嚼着酥珍鸡块,筷子讨好般地夹起个肉丸子,送到皇上的碗里。   一旁的李公公见状,吓得心突突直跳,刚要上前替皇上换置餐具。就见皇上停了会,缓缓地用银筷夹起肉丸子,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全程流贯自然,毫无不悦之颜。   李公公咽回一颗突突的小心脏,背后起了一身冷汗。看向顾妃娘娘的眼神充满了敬佩。   慈云宫。   太后转着拇指的玉坂指环,听着花公公一条条地报告宫里盛传的皇上近日又留宿灵霄宫,皇上同顾妃娘娘用膳,皇上同顾妃娘娘曲台阁作画……的消息,慈眉舒展,喜笑颜开。   “哀家果然没选错人,好!实在好!”   花公公伏身,“太后睿明,皇上近日同顾妃娘娘不是一般亲近,连顾妃娘娘到乐坊排演都会去看上一二,老奴斗胆猜测,不到太后寿辰,太后就能喜迎龙孙了!”   太后被哄得乐呵呵,“绵儿也是有尽心尽力,又听话又能替哀家好好绑着皇上,哀家定得重重嘉赏!”   花公公谄媚笑,“太后娘娘圣明。”   “顾妃最近过得可真滋润,也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术……”   “可不是……瞧着就闷气,谁能想到皇上中意的竟是这种,要是早知道,谁想节食收腰的,折磨死人。”   “哎,对了,梁姐姐,她的舞你怎么放压轴了,这不风头让她净出了嘛。”   正抚摸着茶杯走神的梁妃听到自己的名,抬头,悠悠然抿了口茶,“妹妹此言差异,太后是让姐姐帮顾妃操办,可不是让姐姐一人操办,这顺序怎么排,姐姐哪里说得算……”   “原来……”   “天哪,顾妃娘娘真是好心计……”   …………   梁妃低头,摸着杯壁,嘴角勾起浅笑,再重新抬头,笑容已经不见了。   “不过,这次顾妃的舞确实跳得出挑。”   “哎,什么出挑不出挑,那是梁姐姐没上场,梁姐姐上去了还有她得意的份吗?”   “就是。”   “谁不想有个好的家世,赢得皇上不说,就看那舞衣,还真同人不同样,命呗!就她出彩得意,我们姐妹披个鸡毛就没了……”   “听说服饰还是她管的呢,说不定把我们交上去的给偷工减料了呢。比如这里裁一脚那里漏个丝,故意等着让我们寿宴上出糗。”   “呀,好歹毒的心……怎么这样……”   “太过分了,定也得让她遭遭报应……”   梁妃静静地听她们抱怨了半晌,笑道,“姐妹们,咱们的聚会没由得竟聊她让自个气闷,昨儿姐姐听清竹跟本宫学了几句宫里宫外的杂话呢,众姐妹也听听……”   “那齐河县听说闹了个稻荒,人都上长安城来闹了,宫里人也不知谁去学了人闹事的粗鄙之言,下人们自个传着乐,倒是有意思。”   众妃嫔顿时来了兴趣,叽叽喳喳地边发问边讨论起来。   “乡下人就是这样,上不了台面……”   “就是。”   “哎,这齐河县怎么闹了稻荒呢?”   “谁知道呢……”   …………   梁妃扫过一众莺莺燕燕,拿起茶杯喝茶掩盖嘴角的冷笑,“这齐河县闹稻荒还是头一回,咱们有下人是齐河县的倒可以问问,也让姐妹们解解迷……”   太后乐了一天,正准备让去灵霄宫送赏赐的花公公捎话让顾思绵过来一同用膳,外殿便传了景王来了的召声。   ”哎,你去吧。景儿来了,也不便让绵儿过来。把哀家的心意带到就行。”   “嗻。”   一身朱色锦服意气风发的景王入殿。   太后喜笑颜开地起身,“快让哀家看看,几日没来了,你个小兔崽子……”   “这不怕母后念叨着,就来了嘛?”   …………   太后仔细地看着心头宝,“什么时候跟皇上提提,你这封地太远了,哀家实在不放心……弄个近的,哀家也好能时时召你入宫来看看……”   景王入座一旁的椅子,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母后别操心,我正想过几天母后寿辰后跟母后提呢,皇上啊给我好职位了呢……”   太后眼角鱼尾纹漾起,景王满目烁光地讲着,太后的笑容在景王激昂慷慨的话里慢慢冷却下来。   送走一脸兴奋的景王后,太后疲惫地歇在太妃椅上,吩咐底下嬷嬷,声音里难忍怒意,“去……去替哀家请皇上过来……”   灵霄宫。   碧果谢过花公公后,喜滋滋地和宫人清点着太后的赏赐。   “娘娘,瞧着碧玉簪,和娘娘多配。”   顾思绵正边啃着柿饼,边看着铺在桌上的字画,上面穷劲有力的字词,一撇一捺入木三分。   “怎么才能写得这样呢?”顾思绵歪歪头,咬了口柿饼。   将字画倒过来看,正过来再看。   顾思绵吃点最后一口柿饼,拍拍小手上的碎渣,转头问在清点赏赐的碧果,“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现在申时,要让后厨备晚膳吗?哦对了,奴婢才想起,皇上晚上要来,定是御膳房那边准备……”碧果笑,自皇上天天来,娘娘这日子也水涨船高了。   顾思绵拍拍脑门,“完蛋,都申时了!”   “碧果,你忙吗?帮我研墨。”顾思绵哒哒地跑去桌案上抱宣纸笔墨,搬回到桌上,将那副精美的字画摆好,铺空白宣纸在一旁,一字一字的,先拿着毛笔在空中模拟形状。   这是皇上午时刚走布置的任务,说是下次来要检查。   皇上随手题在山水画上的字,“青山如是,衍极万物。”   “看清了没?你字练好了,也能像朕这般题画上。”   顾思绵,“不练好不能写在上面吗?”   “前朝文君仙人李哲的画,字要同你那般,你认为朕如何能题得下手?糟蹋画吗?”   “难道不是因为你是皇上,想题就题吗?”   殷烈:“……”   殷烈恼羞成怒,捏着顾思绵脸颊往外扯,“朕下次来若没练好朕的这几个字,别想膳食吃到肉!”   顾思绵:“……”   日头渐渐西斜,冬天的天色暗得很快。   碧果伺候着娘娘洗净沾满墨汁的脸和手,看着顾思绵坐在椅子上晃荡着小腿,乐滋滋地看着自己的佳作,哭笑不得。   “简直一模一样!”顾思绵看看自己的字再多照皇上的字,感慨道。   碧果没眼看,但是嘴角深深的笑容出卖了她。   顾思绵已经有点饿了,为了留着肚子给晚膳,刚才的小点心就没吃多少。   顾思绵不住张望着殿外。   碧果边收拾边道,“娘娘莫急,还没到皇上往常来的点呢。”   顾思绵晃荡着小腿,迷惑地看着殿外黑压压的天,自言自语,“往常这么晚么?”   御书房。   灯火明亮,气氛却低沉压抑。   像存着根无形紧绷的弦。   李公公大气不敢出,瞄着皇上冷脸翻阅着上午批阅好的奏折,紧张地手心直冒汗。   “皇上……”李公公咽了咽口水,“该用晚膳了。”   殷烈合上奏折,眸光在灯火下浮浮沉沉,顿了会,问“灵霄宫有什么情况?”   李公公掏出小册子,自从上次皇上罚顾妃娘娘吃斋,他的这本小册子几乎是为记录顾妃娘娘的事而生的了。   “回皇上,太后未时五刻给顾妃娘娘送了赏赐,申时三刻娘娘练字作……”   “行了。”殷烈抬手打断李公公的话,轻嘲一声,“朕都要忘了,她是太后那边的人……”   “皇上……”李公公欲言又止。   殷烈揉了揉眉心,下午和太后闹了不悦,他是在没什么心情用膳。   “你先下去,朕今晚奏折多。”   “喳。”   李公公躬身退下,合上御书房的门时,看着灯光下皇上孤傲的背影,叹口气,摇了摇头。   “娘娘,奴婢……让后厨备膳吧?”   已经这个时辰了,皇上想必是不会来了。   碧果看着垂眸不解又固执地盯着殿外的娘娘道,“娘娘,皇上可能抽不开身,今天太后的赏赐中有鹅脯,奴婢让后厨做烟酥鹅脯好不好?”   听到吃的,顾思绵回过头,眸里重新焕发光彩,“好!”   碧果笑笑,“那奴婢先将字画收起来,娘娘先用的小点心垫垫肚子。”   顾思绵嗯嗯点头,将自己的字作压在皇上的字画上,交给碧果,目送着碧果收进画匣子里,心道,明天要让皇上看看,她描得可像可像了。 第11章 宴会   初雪飘飘洒洒地落在辉煌富丽的皇宫上。   顾思绵趴在窗台上,边一口一个酥饼边观赏着洋洋洒洒的雪花。   藕荷棉袄裹着的小脸粉粉嫩嫩,水灵灵的圆眸倒影着一片纯白的天地万物。   碧果进来,“呀”了一声,快步走近,“娘娘,使不得,会生病的。乖,让奴婢把窗户关上,今晚太后寿宴娘娘还要压轴呢,万千倒不得。”   顾思绵舔舔手指上的酥饼屑,指尖裸.露在外被风拂得冰冰凉凉,舌尖舔过有丝痒痒的。   碧果关上窗,顾思绵感受着屋里熏炉的暖气,垂下头,叹了口气,“……皇上今天会来吗?”   碧果一阵心疼,看着娘娘垂头丧气的模样,莫名生起一股悲凉之感,这宫里头哪能有几分真情存在,无非是新鲜感,过了便没了。这几日,皇上没再踏入灵霄宫过,娘娘去找过几次也吃了闭门羹。碧果问了李公公,皆被一句皇上日理万机带过。   碧果小时,家贫,爹却仍然到处勾搭外面的人,娘去世后,碧果就被卖进了宫。她没法忘记娘去世前孤零零的场景,本来已经尘封多年了,现在被娘娘一个落寞的语气带出了难受的回忆来。   碧果偷偷擦擦眼角,心中暗自下定决心,尽管皇上厌弃娘娘,她也会好好照顾好娘娘,这日子还长,要帮娘娘走出皇上的痛苦中来!   顾思绵伸着小手抓了把桌上的枣干,嘎巴嘎巴地吃着,“……唉,我已经三天没吃到肉了。今天再不来,就第四天没吃到了……”   碧果:“……” 满腔安慰的话瞬间堵死在喉咙里。   碧果一边放下心,一边哭笑不得,“娘娘在忍耐些,这个月快过去了,下个月的份例定有鱼肉。”   顾思绵圆眸亮晶晶,小牙嘎子嘎子地嚼着枣干,瞬间觉得时间也没那么难熬了。   “今晚太后寿宴,梁妃刚才派人来,让娘娘记得去尚衣局检查下服饰,奴婢刚刚已经和红梅她们去看过了,衣服也整定完还回乐坊,娘娘下午再排演最后一次,任务就结束了。”   “那,寿宴的膳食要不要再检查?”   碧果笑,“应该是不用的。”恐怕娘娘只惦记着膳食的任务。   顾思绵失望,不高兴地嘟囔着小嘴,“……万一哪里有问题呢?味道太咸太辣什么的……”   碧果哭笑不得,也不好意思给娘娘说有专门部门会检查。只好哄着,“奴婢想,如果是开宴前看看应该是需要的吧。”   顾思绵嘿嘿笑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最后一次了嘛,我也得好好完成任务才行。”   碧果无奈地“是”了几声。   太后的寿辰办得热闹,从早到晚一片喜庆。   晚时的寿宴,宴请众臣将相,太后皇上位于上端,两排案几坐满众臣,中间的台子上,从吟诗舞剑到戏班子再到嫔妃的舞乐表演,安排得井然有序。   美食佳肴,觥筹交错。   顾丞相坐于下方,听着儒生和着乐声生情并茂地朗诵着寿词,一会儿应付旁边礼部尚书的劝酒,一会儿朝对面自家两个儿子探头探脑。   顾大哥拿着酒盅喝酒挡住自己的脸,隔着台子他都能感受到自家老爹灼热的目光。不用问,光用脚指头猜,顾大哥都知道自家老爹焦急什么。   肯定是小妹的事。   顾二哥磨拳霍霍,不同于顾大哥忽视自家老爹的行为,顾二哥是恨不得挪过去跟老爹一起激动边交流边等待,小妹大喜时他在边界驻兵还不知道,哪知道回来想见一面小妹却已经比上青天都难。   顾二哥知道后心里苦那个啊,七尺壮儿当场洒泪,顾丞相更是在一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正准备科举考试的顾四哥呜呜咽咽地跑出书房抱着二哥老爹痛哭。   三个人在顾府抱成一团,朝着皇宫的方向嚎啕。最后还是下人看不下去,通知了宫里的顾大哥回来,顾大哥一手一条湿毛巾把人拍醒。   今晚太后寿宴好不容易能见到小妹,顾二哥心里那个激动啊,留着一把辛酸泪在家读书的顾四哥,和顾丞相欢欢快快地乘上马车往宫里来。   儒生还在抑扬顿挫地念诗,顾二哥恨不得上去架把刀让他念快点,磨磨唧唧的,耽误我小妹出场!   被宴会上顾府上下惦记的顾思绵正赖在御膳房。   “娘娘,使不得使不得。”   “娘娘,娘娘,这个不能吃啊。”   “哎呀,娘娘这个也不能……”   “娘娘,剩下的交给奴才们,厨房重地娘娘万千脏不得衣服了。”   ……   最后还是内务府查膳食的公公在御厨们给予重任的目光下,恭恭敬敬地将顾思绵请出御膳房。   初冬,残月,雪止。   顾思绵腮帮子鼓鼓的嚼着酥肉干,郁闷地站在走廊上一会,感受着御膳房的烟火气,往备演的宫殿里踱步。   闻了膳食香味,顾思绵肚子更饿了。   几块肉干吃不饱,顾思绵小嘴扁成一条线,思考着哪里蹭饭能吃到肉肉……太后?不行不行,太后会逼着让她吃素的。梁妃?上次吃的猪肘子真好吃,不知道能不能再吃上,以宴会成功结束的理由约她不知道能不能……   说人人到。   顾思绵快到宫殿,眼尖瞧见了廊道假山处的人,是梁妃。   顾思绵心想着这下可以约她吃猪肘子了朝假山那走几步,然后停了下来。   除了梁妃,还有一个人。   身形像个男子。   顾思绵在原地疑惑地眨眨眼,摸摸后脑勺,觉得自己好像撞见尴尬的事了。   梁妃似乎在和那人争执着什么,两人都很激动,一个想握她一个使劲撇开他的手。   顾思绵回到走廊处,想着悄悄溜走。   下一秒,面有愠色的梁妃疾步出来,撞上顾思绵来不及收回的目光,两人都是一顿。   “钰儿……”   男子跟在后面出来,看见顾思绵,声音戛然而止。   梁妃面色苍白,这是宫殿的后门,平时都没多少人走,顾妃竟然会出现在这,还被她撞见了她私会的事。   “顾妹妹怎么在这,这不等会要开戏了,姐姐和戏班子的团长商量商量一些细节,太后的寿宴我们总得尽力办得完美点,让太后娘娘开心,别留下遗憾。”梁妃故自镇定,莞尔笑,给后面的男子介绍,“这是顾妃娘娘,顾妹妹,这是戏班子的李团长,他们的戏太后最中意了,前几年太后常让人请进宫来。”   李团长赶紧行礼,“小人叩见娘娘。”   顾思绵让其免礼。   梁妃和顾思绵对视着,脸上挂笑,但眸里毫无笑意。她把不准顾思绵看见多少,也不知道她刚才讲的那番话顾思绵信下去多少。   梁妃手心捏汗,心里打着最坏的打算,顾思绵告发她,或者勒索威胁她。哪一种,对她都是一种麻烦。   顾思绵开口了,眸子清澄,“你还有猪肘子吗?”   “什么?”梁妃都已经做好供银子首饰的打算,顾思绵一开口,她觉得耳朵蒙蒙的,好像没听明白。猪肘子?是黄金镀的肘子还是猪肘子?   “上次朱玉亭你请的猪肘子很好吃,我能不能再要一个?”   梁妃缓了缓,大起大落,心脏有点受不住。   “顾妹妹若是喜欢,宴会结束姐姐后厨做几个让清竹多送过去。以后妹妹想吃,多来姐姐宫里,姐姐巴不得呢。”   顾思绵弯弯眉眼,再三确认宴会结束会有猪肘子后,喜滋滋地先一步进了宫殿里。   李团长眉头紧皱,“这个娘娘怎么回事,会不会不好对付啊?”   梁妃看着顾思绵的背影摇摇头,目光纠结,“不知道。尚且走一步算一步……”   乐庆宫。   每个殿里安排着不同节目的人休息,乐坊的乐官,宫外的戏班子,刚下场休息的儒生,还有内殿排演着的妃嫔们……   顾思绵一进内殿,妃嫔们的目光各异扫视了过来。   “娘娘!你去哪里了?”碧果跑过来,低声焦急着询问。   顾思绵摸摸头,“……御膳房啊。”   碧果感觉脑海里轰轰响:“……”竟然真的去了?!   上下看了看娘娘,没吃亏。碧果安心,“娘娘,快跟奴婢去换服饰,等会就开始了。”   顾思绵乖乖跟着进小屋去后,梁妃正好进了内殿来。   “梁姐姐!”   “梁姐姐,这边!”   几个妃嫔叽叽喳喳地开口叫着。   徐婕妤瞟了梁妃一眼,哼了一声,和自己的小姐妹继续练着舞姿。   梁妃往叫自己的那堆妃嫔们走过去,端着优雅的笑容,开口,“妹妹们都练得如何?累不累?”   妃嫔们凑成团回答,时不时欢声笑语。   顾思绵换好衣服出来,说笑声顿时停了一会,殿里人齐齐看着她,然后不约而同各做各的。   顾思绵正和自己的婢女说着什么,笑得格外可爱。   梁妃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如果不是利益相触,她也不想动这个天真懵懂的姑娘。要怪就怪,她太天真了。   轮到她们排演,梁妃在下面看着,目光紧随着其中一个。   萧婕妤。   “梁姐姐,齐河县闹稻荒还真是因为一种虫子,云兰老家就在那里,我让她去打听来着,没想到一只虫子能这么厉害。”   “妹妹不知,还有更厉害的呢!这种虫子,还能吃衣服上的丝线,越是昂贵珍稀的丝质,吃得越快,让人神不知鬼不觉衣服就没了。”   “这么厉害啊……”   “妹妹不信,可以试试。” 第12章 睡觉   宴会热腾非凡。   位于上座的年轻帝王明黄龙袍,菱角分明的脸庞犹如雕刻般冷峻,一双幽深至极的黑眸不带半点起伏。   台上的戏班子结束后,太后称乏了,让嬷嬷领着回宫歇息。妃嫔们的舞乐上台,宴会已经呈现进入尾声的低迷氛围,而轮到压轴的《霓裳舞》时,顾二哥和顾丞相看见许久未见的顾思绵,又感慨又激动,眼眶都红了,拼命鼓起掌来掩饰激动情绪。   宴会大臣迷迷糊糊地也赶紧跟着拍手,一瞬间掌声雷动,徐婕妤下台时一口气堵在胸口,和顾思绵擦肩而过一口银牙都要磨碎了。   萧婕妤站在梁妃旁,通过屏风看着宴会的情况,指甲深深扣着掌心。   顾丞相边拼命鼓掌边吸着鼻子:我的乖乖绵儿,怎么瘦这么多了,爹爹心好痛!   顾二哥大手哗哗抹眼:终于看见阿妹了,这衣服太不行了,这么短,小妹感冒了可怎么办!   顾大哥最为镇定:舞乐有进步,不错!   然后转头吩咐一旁宫人去取件棉袄,万一小妹身旁的婢女粗心没准备,他这也能让小妹及时护个暖,免得着凉了。   泠泠曲声,台中人,翩翩惊鸿,婉若骄凤。   殷烈眸色沉了沉,举杯抿了口酒。   顾思绵一颦一动,清灵若仙子。   只是“仙子”的心里,此刻满满占据着香酥脆嫩的猪肘子。不知道是不是想猪肘子太深,还是肚子饿了,顾思绵好像听到隐隐的丝丝声从身上发出,腰腹凉凉的感觉,似乎一路向上。   习武的人眼尖。   顾二哥和皇上同时猛得起身。   大臣还懵懵不知所以时,皇上震怒的吼声已经回荡宴庭上。   “混账!谁敢多看一眼,朕把他眼珠子挖出来!”   众臣立马齐齐一头雾水低下头紧盯着案几上的酒杯。然后就感觉一阵劲风拂过,直向台中央。   顾大哥取过宫人手里的棉袄,扔给皇上。   殷烈一把接住,迅速盖在顾思绵身上。   顾思绵懵懵地不知所以,抬头眨巴着圆眸看眼前的人。   殷烈一股怒气直闷胸口,盯着顾思绵粉嫩无辜的脸,恨不得咬上几口。   蠢!实在蠢死了!   若朕迟一点发现,她是不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玉体横露?!   一想到这种情况,殷烈心里怒火和妒意燃得焦灼万分,既想好好教训顾思绵,又想让宴会上的所有人都脑袋掉地!   “……疼……”顾思绵小声的提醒唤回殷烈暴躁的思绪。   殷烈放轻禁锢着顾思绵双臂地力度,将她身上的棉袄紧了紧,“先回殿,朕定会彻查这件事。”   顾思绵探出手指,抓住殷烈的衣袖。   顾思绵吞吞口水,可怜兮兮,“……晚上能不能来陪臣妾睡?皇上三天没来了……”   殷烈眸光流转在顾思绵脸上,声音哑了哑,“……行,朕应你。”   众臣不知台上的情况,缩着脖子,坐立难安。   景王歪抬半个脑袋,小心又好奇地偷瞄台上,这种状态的皇兄,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呢。   顾丞相如坐针毡,担心自家宝贝闺女,伏着老腰,假装跟一众低头的大臣一个水平线,抬着昏花老眼瞅着台上,奈何正好被背对的皇上挡住,看不到绵儿的情况。   心里焦急,又看了看自己的大儿子和傻站着二儿子,稍微安下心来。绵儿要是出状况,按顾二哥那个急脾气,肯定是第一个撸袖子冲上去的。   殷烈注视着顾思绵缓缓踱下台,直到被碧果接回屏风,进了内殿后才收回目光。   “众爱卿都抬起头来,今晚荒唐又龌龊之事,散宴后朕不希望再听到一句半句有关的闲言碎语,若被朕知晓,朕定视为帮凶一同处置!”   “还有,朕绝不姑息今晚之事,是谁做的,子时前出来认错朕可从宽处置,若让朕亲自查出,朕绝不留半分情面!”   年轻帝王凛冽的目光扫过宴席一众,沉稳嗓音通过内息在宴庭里回荡。   大臣被震得耳膜发疼。   包括屏风后面的人。   萧婕妤一张浓妆艳抹的脸惨白异常。她张张嘴,求助般地看向梁妃。   梁妃看到她面色惨白,状若恍然,压低声音问,“妹妹,难道是你……”   “梁……梁姐姐……”萧婕妤慌得声带哭腔。   “好妹妹,莫怕。”梁妃拉着萧婕妤的手走到角落,悄声出主意,“趁宴会没结束,快回去寝宫里,该封嘴的封嘴该毁的毁,别落下证据,就不怕皇上查……”   萧婕妤六神无主,只一个劲点头,提着裙摆慌忙往寝宫奔。   梁妃看着萧婕妤的逃窜般的背影,捏着手绢,一下下擦拭着刚才抚着萧婕妤的手指。   另一边,顾思绵回了灵霄宫。   碧果哽咽万分,帮娘娘脱下棉袄的手都在颤抖,棉袄下,是残破的霓裳羽衣,几乎蔽不遮体。   碧果不敢想象,若是当是皇上出手晚了一步,娘娘得承受多少揣测和委屈。到底是谁,竟能如此歹毒,下如此重手,来毁娘娘的清白!   顾思绵瞅着自己的衣服还挺新奇,正摆弄着霓裳衣的碎条条,突然“呀”了一声,伸手往脖颈处一摸,两指捏出了条肥胖通体雪白的虫。   顾思绵捏着小虫凑近看,还能看见这胖乎乎虫虫嘴里嚼着一根丝线。   “娘娘!”碧果惊得变了脸色。   顾思绵舔舔唇,“……这个可以油炸吗?生煎还是黄焖好吃呢?”   “娘娘!”碧果赶忙找个空碗过来,将顾思绵手里的胖虫夺过来,迅速丢进碗里,拿个桌上的书盖住碗口。   一气呵成!   “娘娘,这多危险!你莫要再吓奴婢了!”碧果拍拍胸口,“这虫子就交给圣上处置,奴婢带娘娘沐浴换衣服,再吩咐后厨做顿美味,娘娘乖乖休息好不好?”   顾思绵听到吃的,只有点头的份。忽然想起梁妃承诺的猪肘子,忙开口,“……还有猪肘子,梁妃娘娘说好宴会后给我送猪肘子的……”   “好好,奴婢等会去催催好吗?娘娘乖乖,若着凉可不好了……”   顾思绵被哄着去沐浴洗漱。   再出来时,发现皇上已经坐在寝殿里头,正翻着桌案上的书册,桌案旁是装着胖虫的玉碗,盖在上面的书却已经被拿掉了。   顾思绵噔噔地跑过来,殷烈抬头,捏着书角的指尖蓦然一紧。   “朕知你……”   “胖胖!”   顾思绵扑在桌案,曲膝跪在圆凳上,傻乐地逗着玉碗的胖虫,“清蒸好呢还是红烧嘻嘻,怎么吃得这么胖的?”   殷烈:“……”   “啪–”一本书盖在了玉碗上,遮住了胖虫子的光明。   顾思绵疑惑地抬头,澄清的眸子看着皇上。   殷烈冷脸吩咐宫人将玉碗端出去。   顾思绵跪在圆凳上晃荡着红红的小脚丫,“皇上是要清蒸还是油炸呀?油炸脆脆的会不会比较好吃?”   皇帝冷哼,“它是罪证,交到大理寺也不会交到御膳房。”   顾思绵失落地“哦”了声,下了圆凳,又噔噔地跑到床榻处,在崭新的被褥上滚了滚,眸光澄亮地看向殷烈,伸着短短的胳膊,“……皇上,睡觉……”   殷烈喉结上下动了动,原本想将今晚调查的结果跟她说说,现在看,明天说也可以,不急。   壁灯光弱了下来。   殷烈一上床,暖乎的软团子立马裹了过来。   时隔多日的触觉,殷烈僵了僵,好一会才放松下来。   顾思绵窝在皇上怀里,突然想起来还没吃到猪肘子,抬起半个脑袋看殿外,想着会不会已经送来了。   殷烈将顾思绵的脑袋按回去,不悦,“在看什么?”   顾思绵不舍地跌回床铺,下意识道,“……猪肘子。”   殷烈目光锐利起来,两指捏着顾思绵的小嘴,“你敢在朕床上吃?”   顾思绵脑海里顿了一下,这不是我的床吗?没等她仔细想,捏着自己嘴巴的人稍稍用力。   顾思绵被迫嘟着粉唇,口齿不清地回答,“……不……不敢……唔……”   殷烈哼了声松开手,顾思绵的小嘴自动地“啵”了一声。几滴口水溅到了殷烈手指上。   殷烈皱眉,悉数蹭在顾思绵小脸上。   顾思绵:“……” 您这样好吗?您?!   殷烈感受着手下软糯的触感,突然开口,“要是现在有一盘猪肘子在你面前,但朕不许你吃,你吃还是不吃?”   顾思绵听到猪肘子,咽了咽口水。   殷烈静静的等半晌,才听见小小的人细细的声音,“……吃。”   “朕不许,你也吃?!”   “皇上要是真不许就不会让它出现在床上了!”顾思绵重重点头,“所以,皇上是想让我吃的对吧!”   “……”   殷烈忍下想捏那肉团子的冲动,“那好,朕再问你,朕和猪肘子,你选哪个?”   顾思绵眨眨眼,“选皇上。”   殷烈心里一软,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望着怀中人亮若星辰的圆眸,嗓音低哑,“……为什么选朕。”   “因为猪肘子只是猪肘子,选了皇上,我还可以吃到四喜丸子,红烧排骨,东坡肉,香酥脆鸭……”   顾思绵说着,嘿嘿笑起来,仿佛看见了明天的满汉全席。   “哦?所以你让朕陪你,也是因为有肉吃是吗?嗯?”   顾思绵觉得皇上的声音好像有点怪阴冷阴冷的,但又没察觉话里有什么不对,犹犹豫豫地点点头。   下一秒。   顾思绵哀嚎出声。   “……呜呜……疼疼疼……不要吃我……呜呜……”   顾思绵呜呜咽咽地揉着刚刚被皇上咬了口的脸颊,虽然不是真疼但还是吓得小眼湿润。   在微弱的灯光下,顾思绵白嫩地面颊上红红的牙印特别明显。   殷烈舔了舔牙,眸光沉沉,“朕让你吃肉,你也得回馈点什么给朕才对。”   顾思绵弱弱地抬眼,“……呜……什么?”   殷烈声音暗哑,“你用什么吃肉的?嗯?”   顾思绵想了想,“嘴巴?”   “真乖。”   殷烈轻笑一声,挑起顾思绵的下巴,柔柔印上那瓣红润。   顾思绵被皇上引.诱着每说出一样想吃的,就得回馈一下。   直到后半夜,肿着小嘴的顾思绵才迷迷糊糊睡去,迷迷糊糊的脑袋瓜里,还留点意识。   不对……啊……我这不还没吃到呢……   意识慢慢败给睡意。   顾思绵睡沉了,殷烈满脸餍足地将人往怀里拢了拢。 第13章 送膳   顾思绵睡得好,第二天起床不仅有梁妃送过来的猪肘子,还有御膳房准备的各种佳肴。   看着满桌美味,顾思绵喜滋滋,顿时觉得嘴巴麻麻的疼根本不算什么,如果天天被咬嘴巴能天天吃到这些,多咬几次都没关系!   慈云宫。   太后沉着脸,两旁坐着前来请安的妃嫔,底下跪着瑟瑟发抖的萧婕妤。   “哀家竟不知道,在哀家眼皮底下,竟出了你这等贱人!”   萧婕妤昨晚被逮捕后已经哭了一晚,泪水早就干涸了,现在睁着赤红干涩的眼睛,无所适从。   太后“啪”地掷下盅茶杯,“萧婕妤,在哀家的寿宴上做出这等腌臜事,你是想让哀家难堪是吗!哀家是哪点亏了你,你竟存如此歹毒之心来对付哀家!”   萧婕妤使劲摇头,“……不,不是的……臣妾……不是的……”   太后气得胸脯直喘气,嬷嬷在一旁替她轻轻捶着背。   “萧婕妤,你无贤无德,心胸歹毒,不配留在后宫!哀家號去你的头衔!今日起,贬为奴位,遣送浣衣局!何时有良知你何时再做人!”   “不!!娘娘……太后娘娘……臣妾知错……臣妾真的知错了……求娘娘求娘娘不要把臣妾打入奴籍……求娘娘……娘娘开恩娘娘开恩啊啊啊……”   萧婕妤干嚎着嗓子,干涸已久的眼刺痛着流出浊泪,涕泗横流地挣扎着去拉扯太后的裙摆,恳求着痛哭着。   萧婕妤是庶女出身,在娘家本身就遭嫌弃排挤,好不容易进了宫,侍奉巴结着太后妃嫔爬上了这个位置,还没得到皇上宠幸,还没真正出人头地,还没给娘家那群势利眼好果子吃,怎么,怎么就落到如此地步了?怎么就如此地步了?!   哪里出了错?哪里?!   她不就想给那个娇生惯养的人一个教训吗?她不就想让她出个糗,让她小小丢人一回,她没想要怎么她啊!她没想着害她如何啊!   太后厌恶地将腿边的萧婕妤踢开。   萧婕妤被踹到一边,泪眼朦胧中,是双攒珠金缕绣鞋。   是梁妃的鞋。   萧婕妤状若疯狂地一把抱住梁妃的腿,尖叫出声,“……梁姐姐!梁姐姐!您救救我……救救我……我都听您做的……我都听您的……”   梁妃蹙眉,面沉如水地抬头看向太后,“太后娘娘,萧婕妤怕是疯了,臣妾斗胆建议,先将萧婕妤关押起来,移入冷宫处置。”   太后沉吟,“听梁妃的。来人啊!把萧婕妤拖下去!”   “不……臣妾不去……臣妾不能去……不……不是臣妾……不是臣妾……”   萧婕妤尖叫哭喊着被侍卫拖走,绝望泪眼中,殿里妃嫔的模样各个面目可憎。   这一刻,她突然恍然。   是她着了道了,着了道。   是梁妃提起的齐河县的稻荒,是梁妃的婢女清竹来给自己的齐河县出身的婢女云兰说稻荒由虫引起的,是云兰捉了虫来给自己看,是梁妃引着自己去教训顾思绵。   最后,还是梁妃。给自己提意见,在自己慌慌张张回宫殿收拾时,被紧随的侍卫人赃物赃一同拿下。   是自己蠢,是自己做了梁妃的磨刀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萧婕妤仰天长笑,哭哑的嗓音像恶鬼索命,“梁钰!你不得好死!你会有报应的!你们都不得好死……哈哈哈哈哈哈……”   梁妃藏在衣袖里的手攥得紧紧的。   太后重重地拍了下案几,“不像话!不像话!这个贱人!疯子!”   妃嫔们心惊胆战,太后趁顾妃不在,杀鸡儆猴的这一出,实在让她们不敢生出挑事的心思来。   徐婕妤盯着梁妃,暗暗一笑,真正疯的说不定另有其人呢。   梁妃察觉,扭头迎着徐婕妤的目光,淡淡一笑。   出了慈云宫。   清竹跟着自家主子,紧张地直搓手,萧婕妤的事闹得后宫人心惶惶,清竹替主子办那么多事,自然知晓其中的不为人知处。   梁妃面上云淡风轻,“后厨的香酥肘子做好了么?”   “回娘娘,一早就好了。”   “给灵霄宫送去。”梁妃道,“顺便给顾妃托句话,本宫邀请她一同用午膳,问她可有意愿。不用多说,直接给她报菜名即可。”   清竹不解,但还是糊糊涂涂地应下,“是。”   皇上下了朝,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熬着到了午时。   一路暗中自我纠结催眠地去了灵霄宫。   朕可不是想看她,朕只是为了允成昨晚的承诺!   结果,刚到,却被宫女禀告娘娘不在宫殿里。   殷烈眉毛拧成线,“顾妃去哪了?”   “回皇上,娘娘受梁妃娘娘的邀,去了玉泉宫共进午膳。”   和别人共进午膳?!   感觉自己被放了鸽子的皇上,愤愤甩袖离开。   晚上。   顾思绵被太后邀去共进晚膳,吃了个满嘴油后,还被赏赐了一大堆金银玩物。   到了入寝时刻。   碧果给娘娘整理床铺,突然有感一句,“今日皇上竟然没有来呢。”   顾思绵正在玩自己的小脚丫,听到这句话,歪了歪头,不知道想到什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   “娘娘,脏。”   碧果无奈地拿湿巾替娘娘擦擦嘴又擦擦手,刚碰过脚的,怎么能碰嘴呢。   碧果替娘娘掖好被角,熄弱壁灯后,出了寝殿。   顾思绵从床外滚到床里,从床头滚到床脚,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   皇上没来。   明天……会不会有肉吃呢。   事实证明,不仅明天有肉吃,大后天大大后天,连续几日,都有肉吃。   顾思绵在听完清竹木着脸报了一大串菜名后,咽了咽口水,屁颠屁颠地去了玉泉宫蹭午膳。   顾思绵在梁妃宫殿用午膳的这几日,甚至已经可以熟练地点第二天想吃的菜品了。   梁妃一直都笑意吟吟,替顾思绵夹菜,斟茶,闲聊,尽了百分百的东道主之谊。   顾思绵吃得愉悦,她特别中意玉泉宫后厨做的生烤鱼酥片。   梁妃也看出来了,使劲夹给顾思绵。   往常一口一个不嫌多的顾妃,今日竟婉拒梁妃夹的生烤鱼酥片。   梁妃意外,过会笑笑,没说什么,也没多夹菜给她。   一顿饭下来,喜清淡的梁妃发现,剩下的菜中,剩最多的竟然是生烤鱼酥片。   这就意味着顾妃根本没动几筷子这盘菜。   没等梁妃困惑,顾思绵就先主动开口,“……梁姐姐,我可以打包这盘回去吗?”   一旁侍奉用餐的清竹面皮差点绷不住,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梁妃一愣,笑道,“当然可以。妹妹要什么,不用跟姐姐客气,姐姐力所能及的,都愿意帮妹妹做到。”   碧果好奇地看着娘娘带着盘菜肴回宫,菜都冷了也不见娘娘吃。   娘娘打包回来竟然不吃?!   碧果惊了。   顾思绵盯着金黄金黄的鱼片老半天,突然抬头看向碧果,一脸严肃,“……这个要怎么做呢?”   “娘娘,这很简单。交给后厨,一会儿就能呈上一盘一模一样的。”   顾思绵摇摇头,“要我自己做的。”   碧果:?!!   碧果惊得半天合不上下巴。   最后,在碧果惶恐的目光中,顾思绵进了后厨。   然后,在一群宫女厨师惶恐的眼神中,顾思绵差点烧了整个后厨。   被碧果护着出了后厨,顾思绵还在掉眼泪。   碧果哭笑不得地给娘娘敷药,“娘娘不用担心,佟厨他们定能做出一份一模一样的,娘娘负责吃就好了,不必下厨房为难自己。”   顾思绵闷声,“……不是我要吃的。”   这是给皇上准备的。   顾思绵上次和太后用晚膳时,太后无意说了句皇上最近心情不佳,恐怕是胃口不好之类的话。   顾思绵记下来了,皇上确实好几天没来了。是胃口不好吗?顾思绵想到最近吃到的这盘生烤鱼酥片,每每吃都很开胃。   如果给皇上送去,皇上一开心,回馈自己的话,能不能继续陪自己睡觉?   皇上的怀抱暖暖的,是让人贪恋的温度。   碧果给娘娘敷完药,知道娘娘要给圣上送膳,又惊又欣慰,手脚麻利地将佟厨做好的生烤鱼酥片装进餐盒里,又替娘娘换上干净的服饰,梳妆整理一番,带娘娘往皇上宫殿出发。   虽然不是自己做的很可惜,但也是自己的心意。顾思绵想,闻着餐盒的阵阵香味,偷偷咽着口水。   ……唔好香……我也好想吃……   皇上独自生了一天闷气后,做了一个梦。   梦中可怜可爱的人,梨涡浅浅,眉眼弯弯,柔柔软软的唇瓣主动印上自己的唇。   “……臣妾知错……臣妾是来给皇上赔罪的……”   梦中的顾思绵乖巧可人,甚至带了一席菜肴来向自己主动赔罪。   “这些都是臣妾爱吃的,臣妾专门给皇上准备的,臣妾一口都不碰,在臣妾心里,皇上才是最重要的。”   梦中的顾思绵真可爱,软软糯糯的,面团子一样。   …………   殷烈醒来,俊脸通红,又恼又怒。   既恼是个梦,又怒自己竟然像毛头小子一样有了不该的反应。   恼怒的年轻帝王暗中跟自己较劲般的,越想去哪偏不去哪。   足足三日未去灵霄宫。   朝堂上的大臣们这几日都战战兢兢万分,皇上周身肉眼可见的黑色气场太压抑,谁都不敢去逆触龙鳞。   朝堂上不快,殷烈批阅奏折也耐心欠佳。   李公公扣门进来,“禀皇上,顾妃娘娘请觐。”   殷烈心里顿时烦躁,“不见。朕忙着。”   李公公踌躇一会,小心道,“皇上,娘娘是带着餐盒来的,要不奴才将餐盒拿进来?娘娘提一路也不容易。”   殷烈手中的奏折滑落在御案上。   “带的什么?”   “回皇上,娘娘带了餐盒来给皇上送膳点。”   殷烈忽然想起那个旖旎的梦,耳朵通红。   “……传……传见。” 第14章 用膳   李公公将顾妃带进,从外关上了殿门。   顾思绵望望周围金碧辉煌,又低头看了看铺满整座宫殿绒金的地毯,御书房安了地龙,跟慈云宫一样暖乎乎的。   一进殿就能感觉热气从脚底直通通涌遍全身。   顾思绵抖抖绵披风上的寒气,微微弯腰,将朱红食盒轻轻放在地上。   皙白的小手解开披风交给一旁宫人,提着食盒往前走几步,伏腰先乖乖行了礼。   御案后,一身明黄龙袍的人绷着冷峻的面庞,抬抬下巴,“平身。”   脱去厚重的披风,一身樱黄罗裙,外套玫色锦缎小袄,边角缝制着雪白色兔子绒毛,圆嘟嘟的小脸淡施粉黛,不知是寒风吹的还是抹的胭脂,脸颊微红,一对梨涡浅浅泛在那抹酡红下,灵净的眸子,笑起来成弯弯的月牙。   见顾思绵瞧着自己笑,殷烈挑挑眉,呵了声,随手抽出御案上的一本奏折,“朕忙着,顾妃放下食盒就可以离开了。”   听见顾思绵没有离开反而走近的声音,殷烈心里自得一笑,面上不动声色专心看着奏折……   顾思绵端出生烤鱼酥片,笑得甜甜的,掂着小脚站在最近一阶台阶上,将瓷盘放在御案上。   “皇上刚才一直盯着食盒看,肯定是闻到香味饿了吧?臣妾闻了一路,可香了!”   皇上:“……”   殷烈嘴角抽搐,忍了忍,平静道,“朕不饿。端走。”   顾思绵依旧伸着手把在瓷盘边,坚持道,“可香了!”   殷烈抬眼,顾思绵看着他,圆圆的眸子眨乎眨乎,似乎倔强着他不动她就不会放手一样。   殷烈被看得心一软,“朕不饿,但既然……”   “唉……那臣妾先端走,下次再给皇上做。”   “……”   看着顾思绵绵撤得眼疾手快,殷烈额头青筋突突起,咽下后半句既然是你做的朕尝尝无妨的话。   “回来。”   顾思绵背影一顿,慢慢转过身来,腮帮子鼓鼓囊囊。   殷烈气得磨牙,“不是给朕做的吗?朕还没说不要,你就敢先吃?!”   顾思绵:“……” 明明是你让端走的。   “放下。你就可以走了。”   殷烈扔下奏折,靠在御座背上,单手撑着下巴,凛冽的眼盯着顾思绵的一举一动。   顾思绵乖乖放下瓷盘,刚刚偷偷尝了几块,热乎乎又脆酥酥的,果然很好吃。   皇上肯定也会喜欢,任务也算达成。   回去让佟厨再多做点。   顾思绵舔舔唇,放好瓷盘,行礼退后,“那臣妾先告退。”   殷烈不应声,看顾思绵退到殿门口,看她接过宫人递上的披风,看她提起朱红餐盒……   一股闷气涌上心头。   看着顾思绵就这样要离开了,感觉自己被欺骗的皇上咬牙切齿地开口,“站住。”   顾思绵放下朱红食盒,歪歪头看向皇上。   殷烈目光扫向御案上的瓷盘,随手捏起一块,因劲太大,酥片裂成碎碎掉在御案上。   “做的什么东西?这么碎。”   顾思绵不开心了,“……皇上把它捏碎的怎么怪它了。”   “……”   殷烈冷笑,“朕说碎就是碎。”   “过来。”   顾思绵抿着嘴不动,待皇上似乎面显愠色,才撅着嘴踱上前去。   顾思绵上了台阶,凑到御案上,隔着瓷盘朝皇上这边俯下身。   浅浅的奶香味伴着顾思绵俯身时长发从皇上袖口扫过。   殷烈僵住。   下一秒。   顾思绵舔了块皇上指尖残存的酥片碎碎,含进嘴里,嘟嘟囔囔道,“碎碎也很好吃啊……”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喑哑的声音在耳畔,顾思绵扭头,对上皇上的眼眸,还未在心里感叹原来有人的瞳孔真能这么好看,下一秒就被皇上捏住了嘴。   “……唔……”   “你舔什么?嗯?随便一个人有吃的你都能舔?!”   顾思绵艰难地开口,“……唔……皇上不是随便的人……”   殷烈稍微放下心,冷哼一声,手指又在上面捏了捏,感受一会软软嫩嫩的触觉,才放开。   皇上一松手,顾思绵立即拿手捂住嘴,唔……肯定被捏红了……   “朕对这些不中意,你替朕吃完它。”   顾思绵巴不得,点头如捣蒜。   “等一下。”殷烈把住顾思绵正要端走瓷盘的手腕,缓缓道,“在这吃完。”   顾思绵犹犹豫豫,小心地打量了皇上几眼,慢慢伸手,边防备皇上捏自己边慢慢咀着。   顾思绵吃了一小会,殷烈突然开口。   “好吃吗?”   顾思绵幸福地点点头。   “朕尝尝。”   殷烈捏住顾思绵的手腕,将人往自己这边一扯,对着还咬着半片酥片的嘴,侧头迎上去。   “哀家听说皇上近来常宿在灵霄宫,绵儿可得替哀家好好看着皇上些。”慈云宫里,太后笑眯眯地喝着茶,“听说绵儿还去给皇上送膳,做得真好,皇上就是不爱好好用膳,绵儿有空就多去替哀家监督着……”   正在吃梅子酥的顾思绵:“……”   呜……她这一辈子再也不要给皇上送膳了。皇上说好不吃,还老是抢她的,抢了还要被咬。   太后拉着顾思绵又讲了一堆体己话,才堪堪在申时放顾思绵回灵霄宫。   碧果替娘娘解下披风,“娘娘,玉泉宫又送香酥猪肘子过来了。娘娘晚膳用么还是放明天……不过明天她们应该还会再送过来吧。梁妃娘娘还真是用心呢。”   顾思绵也苦恼,自那天送膳后,皇上威逼利诱着不许顾思绵同其他人用膳,对于梁妃娘娘那边,顾思绵只能再三婉拒。   梁妃听了没多大情绪,只是让顾思绵有空随时来都欢迎,甚至因为顾思绵喜爱猪肘子,每天都让清竹送一个到灵霄宫。   “梁妃真好啊。”顾思绵啃着猪肘子如是想。   晚上。   顾思绵窝在皇上怀里,耳边是沉稳的心跳声。   “……我明天可以去玉泉宫用午膳吗?”顾思绵小声道。   “为什么想去?”   顾思绵想了想,“……她们的香酥肘子和生烤鱼酥片很好吃。”   “因为这个?你忘了你手上的烫伤了?不疼了嗯?”   殷烈拿捏起顾思绵的小手,上面还有未消的疤痕。殷烈刚发现时,脸冷得不行。顾思绵怕被皇上知道自己差点烧了后厨,遮遮掩掩地编了个用膳不小心被烫到的理由。   殷烈没细究,他脑海里理所当然地认为顾思绵是在和梁妃用膳受的伤,自然就不愿顾思绵再去玉泉宫。   现在顾思绵又再提起。   殷烈盯着怀中人睡眼惺忪的样子,眸色晦明不辨,他实在很好奇,玉泉宫和梁妃,到底有哪样吸引着顾思绵一而再再而三地去。   “你明天可以去,不过,朕也要去。”   顾思绵已经快睡着了,迷迷糊糊听到皇上说可以,困顿地扯嘴角笑了笑,往暖乎乎的怀抱拱过去。 第15章 磨镜   玉泉宫。   梁妃一身素衣蓝袄,云鬓摇钗,点绛唇,杏花眸,一颦一笑,端雅清丽。   接到了李公公的通知后,玉泉宫上下从早一直忙碌到现在。   清竹擦拭着花瓶,还是忍不住喜,“娘娘万祥!皇上要同娘娘共进午膳,这还是后宫头一份殊荣呢!到时候,皇上定会为娘娘倾倒!”   梁妃静静啜着茶,对于清竹忽略顾思绵的捧耀并无太大反应。   她可不认为皇上会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若她想得没错,多半是顾妃的“功劳”。   午时一刻。   伴随着公公尖锐细长的嗓音,“皇上驾到——”   顾思绵欢快地随着皇上蹦跶着进了殿。   宫人免礼平身后,清竹的眼看到皇上身边那抹粉色身影时,差点没叫出声来。   皇上和娘娘的午膳,顾妃凑什么热闹!亏娘娘还待她那么好,清竹内心极为不平。   梁妃面上挂着柔和的笑容,待皇上先行入座,才拉着顾思绵坐下。   膳前礼仪就绪后,顾思绵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丰富的膳食,全是她爱吃的。   皇上淡淡地道了声,“开膳。”   顾思绵叼着肉丸子,碗里突然多了一块酱翅。   抬头,梁妃冲她温婉一笑。   顾思绵眉眼弯弯,回夹了个清蒸豆腐。   梁妃笑笑。   顾思绵梨涡深深。   殷烈:“……” 娘的!这还姐妹情深上了不成!?   皇上冷淡地清咳几声,梁妃有所收敛,顾思绵却时不时歪头冲她傻笑。   吃到个什锦鸡丝,冲梁妃笑。   吃到个锅烧鸭肉,冲梁妃笑。   吃到个宫爆虾球,冲梁妃笑。   …………   殷烈恨不得伸手将软团子捏过来揉搓一顿,奈何不合时宜,皇上默默平息了下心底的不悦。   一顿饭皇上吃得索然无味。   但顾思绵却十分得趣。梁妃温柔和善,临走时甚至替顾思绵柔柔用帕拭掉唇边的酱渍。   顾思绵是真心觉得她好,她小时娘亲去世得早,府里都是五大三粗的糙汉子照顾,侍女大多害怕得罪也只是尽到该尽的本分而已,没有哪个女子,像梁妃这般温温柔柔的,香香的,和她说话都是春风化雨般。   顾思绵想她要是有娘亲和姐姐,应该就是这般。眼圈一下子红了。   梁妃微愣,皇上抿唇。   出了玉泉宫。   李公公带着随从和皇上顾妃娘娘保持远远的距离,跟在后头。   顾思绵早把刚才的小小情绪抛在脑后,小步跟着皇上,兴奋地讲七讲八。   讲来讲去,都围绕着梁妃和她的膳席。   殷烈停下,后面的顾思绵没注意,一下子撞到皇上的后背。   顾思绵捂着小鼻子退一小步,扁扁嘴。   “疼吗?”   殷烈刚要伸手看,顿了顿,身侧的手攥了攥还是没伸出去。   顾思绵揉揉鼻子,不甚在意,继续刚才讲的,“……梁姐姐做了玉梅酥好香,热乎乎的特别甜……”   殷烈和顾思绵共进多少次膳食,哪能不知道,梁妃这次的膳席,全是按顾思绵的口味来做的。   不讨好朕,讨好顾思绵?   殷烈想到刚才梁妃替顾思绵擦拭脸颊,还有在膳席上替她布菜,全程含情脉脉地盯着顾思绵……甚至想起上回路过朱玉亭,也是梁妃同顾思绵两人单独相处,他到时,梁妃还替顾思绵擦了嘴……   长安城里龙阳之癖常见,磨镜少有,但也是存在的。   难不成……   殷烈从未见过,顾思绵对除了美食外的人感兴趣半分。   殷烈又一次停下脚步,脸阴郁至极。   顾思绵又一次撞上了皇上的背,这次直接痛呼出声,“……唔……疼……”   殷烈一手把着顾思绵的下巴,一手替她揉揉鼻子,像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说道,“以后莫去玉泉宫了。”   顾思绵圆眸愣怔,疑惑,“为什么?”   殷烈不看顾思绵的眼,垂眸淡淡道,“香气太腻人,朕不喜。”   顾思绵的鼻子红红的,白皙的脸被风吹得凉凉的,她歪歪脑袋,脸就贴上了殷烈温暖的大手。   皇上垂着眸,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往常犀利的眼,鼻梁挺直,薄唇轻抿,似乎在屏气等待一个回答。顾思绵歪歪脑袋还是看不清皇上现在的表情,顺势应道,“……好。”   殷烈抬眼,漂亮的眸中像含着阳光下融化的松雪,他捏捏顾思绵软软的脸,语气温和,“有什么想吃的,让御膳房做便是。玉泉宫能做的,御膳房同样做得出,不必再跑一趟麻烦梁妃。”   顾思绵点点头。   殷烈勾唇笑。   顾思绵刹那间觉得心口处怪怪的,她瞧着皇上,这么好看的人,真怪顺眼的。   顾思绵婉拒了梁妃的几次邀约,因皇上下旨御膳房对顾妃开放随时候备,顾思绵不去玉泉宫,但相应地天天托宫人煲汤送粥给梁妃。   两人来来往往地互礼多日。   御书房里,殷烈听着李公公一条条的读,奏折嘭地扔回御案上。   “梁妃又送了什么东西?!”   “回皇上,送了个锦囊,听说是梁妃娘娘自己做的。”   李公公翻着小册子,“前日梁妃娘娘送了亲手织的丝帕,昨日送了亲笔的画像……”   殷烈冷声,“这女人倒真没完没了了。”   “顾妃回送了什么?”   “回皇上,顾妃娘娘回赠了煲仔汤,四喜丸子,挂炉猪肘,梅子酥,翡翠糕……”   殷烈重新拿起奏折,哼道,“一些吃食罢了,也没什么。”顾思绵对她不上心就好。   顾思绵的字,殷烈比谁都清楚,张牙舞爪,她才送不出去。   李公公翻着小册子,“……顾妃娘娘送的,都是顾妃娘娘爱吃的。”   殷烈:“……”   李公公老手一抖,皇上手中的奏折已经碎成纸渣渣了。   “……”   不同于皇上的愤懑,太后知晓后很是喜成乐见。   梁妃也是太后一手提拔上来的,户部侍郎梁光禄的长女,梁光禄在先帝时就忠心耿耿有本分有才能,梁妃也同她父亲一样,宠辱不惊,条理分明。   太后很是常将后宫大事交给她处理,这下见梁妃这般照顾绵儿,同绵儿交情颇深,更是内心中意她几分。   绵儿是太后为皇上选的皇后,但太后再怎么疼爱,也知顾思绵的性子并不适合皇后位。   后宫这般暗潮蜂拥的,若有梁妃在旁辅助绵儿管理后宫,也倒是良计。   这么想着,一连数日,在众妃嫔晨昏定省后,太后就会将梁妃和顾思绵一同留下。   妃嫔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有些之前和梁妃好的,转而投进了徐婕妤的小团体,有些还在张望,有些干脆就对梁妃讨好顾思绵的举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留在梁妃身边。   太后每每送两人离开,斟着茶,总得夸一句,“这梁妃真真是个明事理的女子。”   嬷嬷在一旁捶腿。   花公公替太后倒茶,“奴才斗胆,顾妃娘娘性子软,就算上高位也易被欺负,梁妃娘娘这般护顾妃娘娘,若以后上高位不仅镇得住后宫,也会待顾妃娘娘好。”   太后斜眼,“哀家的绵儿,自然是做高位的人!谁敢欺负?!”   花公公一哆嗦,立马跪在地上,“奴才多嘴!奴才多嘴!奴才也是为娘娘们着想……”花公公见太后没翻脸,继续道,“……皇上留寝在灵霄宫已有足月余日,可……顾妃娘娘似乎还没有任何反应,景王爷都有三个孩子了,皇上却一个子嗣都没有……奴才想,是不是顾妃娘娘的缘故……”   太后神情肃穆,手指攀在太妃椅上的扶手磨搓片刻,长长叹口气,“你说的也是……绵儿的肚子也是不争气,哀家盼龙孙都盼多月了……”   “奴才斗胆……梁妃娘娘同顾妃娘娘交情这般好,若是梁妃娘娘怀上……”   “胡闹!哀家的长孙怎么能由其他人怀!”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只是想替太后娘娘分忧,皇上子嗣一直是娘娘的心病,奴才也忧心……这才急了嘴……”   花公公自扇巴掌,“奴才真该死!”   “好了!停下……”   太后揉揉眉心,“你说的也不无道理,皇上没在景儿前有子嗣已是大过……这还一直空缺下去,成何体统!若不封嫡子就无碍,以后皇上要是宠幸其他妃嫔,让哀家不重眼的留下长孙,那才膈应哀家呢,倒不如让梁妃来,只要以后绵儿的孩子是太子就无妨……”   “明日宣个太医去趟灵霄宫,单独宣梁妃来一趟慈云宫见哀家。”   花公公起身,“嗻。”   太后眯着眼,敲着太妃椅扶手,“……皇上那边,哀家也得想个法子。”   夜幕。   灵霄宫。   顾思绵躺在床上把玩着手中的水粉锦囊,细细翻看。   到了睡觉的点,皇上却还没来。   顾思绵往往常皇上睡的位置靠拢,小脸埋进松松软软的被褥,手上还捏着梁妃送的锦囊,小眼皮子已经开始打架了。   今天梁妃送了个锦囊,碧果递给顾思绵时都赞不绝口,“梁妃娘娘的手可真巧,女红肯定很厉害,这锦囊可是祈福庇佑的好宝贝。”   祈福庇佑?   顾思绵想起了皇上,她看过皇上手掌一道横断掌心的刀疤,是皇上少年时征战断剑的痕迹。   那么长那么深的疤。   顾思绵看得心惊肉颤,皇上却能轻描淡写地一两句说过。   ……当时得多疼啊。   顾思绵摇摇锦囊,迷糊着困眼,祈福庇佑真的有效果吗,她要是自己做一个,以后皇上就不会受那么疼的伤了吧。   …………   殷烈进寝殿时,顾思绵正窝在本该是自己的位置上,睡得四平八稳。   殷烈失笑,走近,刚将人挪进怀里,便看见顾思绵手里攥得紧紧的水粉锦囊。   “梁妃娘娘送了个亲手做的锦囊……”   脑海里闪过李公公的话。   殷烈伸手将锦囊从顾思绵手里拿出,丢到一旁案几上。   “……有这么喜欢吗?”   顾思绵在睡梦中感受到暖源,往殷烈怀里缩了缩。   殷烈低头,在顾思绵发顶蹭了蹭,声音暗哑,“……像朕心悦你这般,心悦她?”   古代女子相恋称磨镜   男子相恋称龙阳,断袖……   感觉皇上像个缺爱的大孩子,纯属想太多哈哈哈   太后不疼,绵绵不爱(假的哈) 第16章 中毒   花公公带着李太医到灵霄宫时,顾思绵正在案几上穿针引线。   “娘娘,不对,要往这里穿……对,就是这个边……不对不对………娘娘,线要收紧,收紧针脚才能密……”   碧果一旁细细指导着。   顾思绵圆脸皱成一团,眼睛紧盯着手上的小块绸缎,捏着细针的小手笨笨拙拙地,认认真真地绣着花。   “顾妃娘娘……”花公公尖尖的嗓音开口。   “嘶——”顾思绵抬头分神的功夫,细针刺到了自己的食指。   碧果心疼地“哎呦”一声,她从刚刚娘娘执意要自己缝制锦囊就担心到现在的,果然还是发生了。   顾思绵立马将冒血珠的食指含进嘴里。   碧果忙起身要去拿药膏。   “臣来。”花公公身后的李太医上前,行到案几前,利索地摊开药箱,拿出伤膏棉布,“娘娘,手。”   顾思绵边探出手边看碧果:这人谁呀?   碧果朝娘娘摇摇头,看打扮是太医,应该是宫里太医院新进的。   花公公上前,“顾妃娘娘,奴才奉太后旨意,请李太医替娘娘调养调养身子。”   顾思绵看着食指上红紫的膏药,“本宫身体无恙啊。”   “回娘娘,最近寒气冷重,有娘娘身体欠安不适多日,太后不放心,让李太医给娘娘瞧瞧,好预防些许。”   顾思绵歪歪头,想不出话有哪里不对劲,探出手让李太医把脉。   良久。   李太医微微侧头,和花公公对视一眼,几不可见地朝花公公摇摇头。   “娘娘身子无大碍,只是有点内虚,多出去走动,多进补,臣开几门除寒去湿的药,喝些时日便可。”李太医道。   花公公带李太医离开后,碧果抖着李太医留下的药方单子,扫着上面的药材,自言自语: 娘娘平时补得还不够多吗?   顾思绵继续捏着细针绣月季。   顾府的大老爷们把顾思绵捧在手心里长大,就连逼顾思绵学琴棋书画的顾大哥都没想过让小妹碰女红。针针线线的,有何可学?顾府上下宁愿将人护着一辈子,也没想过让小妹学什么女红替他人做衣裳做针线。   这就导致了,顾思绵花费了一上午,收获了一朵歪歪扭扭的红月季,和满手被针扎到的的血点点。   碧果心疼死了,替娘娘边抹药边碎碎念,“娘娘何苦,奴婢来就可以了……瞧瞧这小手,待会拿筷子得疼一阵了……”   顾思绵听不进去,瞧着案几上的还未缝制好的锦囊,咧嘴笑得眉眼弯弯。   午膳。   今日太后邀皇上去了慈云宫,皇上已经提前给顾妃娘娘在御膳房备膳了,李公公来吩咐顾妃先行用膳,顾思绵将针线篓子交给碧果,坐餐桌上啃着苹果等御膳房送膳。   御膳房的膳食未等到,梁妃的贴身婢女清竹先到了。   清竹是来送梁妃昨日刚做的画,就算宫里都传娘娘与顾妃交情多深多好,清竹依旧看顾妃娘娘不得劲,总觉得自家娘娘就是高顾妃一等。   “我家主子昨日彻夜未顾妃娘娘画的,望顾妃娘娘赏眼收下,莫辜负梁妃娘娘的心意了。”   碧果虽然对梁妃有所改观,但对清竹依旧讨厌。   没规矩的奴才。   碧果朝清竹翻了个白眼,替娘娘收下画作。   顾思绵好奇地探头要看画作,碧果笑,赶紧替娘娘展开。   半尺宣纸上,凌云鬓,碧玉簪,灵动眸,娇俏鼻,粉嫩唇,微微婴儿肥的脸上,两只浅浅梨涡。   碧果半天没合上嘴,“这是……娘娘?”   顾思绵眨眨眼,“这是……我?”   碧果不得不感叹,“梁妃娘娘手艺巧,连画作都一等一啊。”这般活灵活现的肖像,都比得上宫里的画师了。   顾思绵很兴奋,接过碧果手里的画作,上瞧下瞧,像个得了新奇玩具的孩子。   碧果一旁笑眯眯着眼,“娘娘,这次送什么回礼过去?”   恰巧御膳房过来送膳。   “瓦罐汤!”顾思绵道,“有个御厨做得特别棒。让梁姐姐也尝尝!”   碧果笑着应下。   慈云宫。   午膳结束,太后又将皇上留下品茶。   花公公斟上茶便和宫人一同退下。   殷烈静静抿茶,等着太后开口。   “景儿去了北疆军场多久了,可有递消息回来?”   景王在太后寿宴结束后就回了封地,没几日便带着皇上的圣旨去了北疆。   尽管临行前,景王同太后诚恳地说了此行全属自己的意愿,太后仍是怪罪于皇上。硬生生同皇上冷了几日,也没再提过景王的事。   今日却拿景王当了话头,看来接下来的话八成是逆耳之言。   殷烈神色凛了凛。   太后斟着茶,慢条斯理道,“景儿身子骨弱,皇上也是知晓的……哀家明白皇上也是宠他才任由他任性,但哀家不放心,景儿不是练家子的,也没有沙场的经验。北疆邻蛮族,万一哪天蛮人又攻进来,景儿有个万一可如何?”   “景儿自己做的选择,是生是死都该自己负责。何况,生为大殷之子,为国战死是多少将士的荣耀。母后若实在不放心,朕下旨唤他回封地当他的安分王爷便可。”   太后眉一皱,她若强行让景儿回来,景儿肯定会生自己的气。何况,今日她的目的本就不在景儿身上。   “皇上说的理,哀家都懂。但哀家的理,皇上为何就不懂?”   “母后直说无妨。”   “先帝在时,开花散枝,皇室儿孙满堂,天伦之乐,极尽融融。怎么到了皇上这,皇家的血脉便非断了呢?莫说慰问先帝在天有灵,哀家生时能享哪怕一点天伦都是恍若梦中。”   “哀家从未逼你,谁让后宫佳丽三千入不了皇上的眼呢,如今有个入皇上眼的,哀家离天伦之乐还是那么远。”   “哀家还能熬得过多少个寒冬,皇上可懂哀家的理?”   殷烈淡淡抿了抿茶,“朕有数,母后不必忧怀。”   “皇上真知数,哀家也不必苦等了数年!”太后放下茶杯,“绵儿哀家是万分疼,但如今冬天都快过了,绵儿肚子还是没有消息……哀家心里能不急吗?”   “哀家跟你直话说,梁妃同绵儿关系近,皇上中意不了其他妃嫔,梁妃总可以了吧!知礼明淑,端庄有德,哀家也不要求皇上多照顾她,哀家就求皇上宠幸她一回,若是有荣诞子,算给哀家一个圆梦。若是梁妃无福分,哀家从后也不再提,如何?”   殷烈被太后的话气笑了,“母后,不就是想让儿臣留子嗣。”   太后硬气,“是!哀家就是要抱龙孙!”   皇上扫开衣摆,起身准备离开,淡淡道,“儿臣定如母后所愿。”   太后看着皇上的背影,眉头依然舒展不开。   暮时。   顾思绵终于缝制完一个锦囊,碧果比娘娘还开心,终于不用守着娘娘担惊受怕了。   顾思绵想着不能让皇上看见,环顾四周,想着要想将它藏哪里。   殿在匆匆跑进一公公。   碧果认出了是之前托他帮娘娘出宫换银两的小公公,忙上前。   小公公唤小平子,几日前从杂物处调到了太医院打下手。   “小平子,怎么了?跑得这么急?后面有老虎追啊?”   小平子没空理会碧果的逗趣,甚至没顾得上给娘娘行礼。结结巴巴道,“不好了,不好了,梁妃娘娘中毒了,玉泉宫刚传了太医,皇上和太后都过去了!”   “中毒?梁妃娘娘怎么这么不小心……”   碧果还没说完,小平子急忙忙地打断,“不是的,不是……太医说梁妃娘娘是食物中毒的,是,是顾妃娘娘送的瓦罐!”   “胡说!”碧果瞪大眼,“这怎么可能。”   小平子也很苦,他一听太医在那里同皇上太后说,就赶紧溜出来跑灵霄宫给碧果她们通报。   顾思绵脸色苍白,“……我去看看。”   “娘娘,现在不是去的时候……现在玉泉宫里大家都说娘娘的不是啊……”小平子阻拦。   顾思绵不听,执拗地往外跑。   “娘娘!”碧果赶紧跟上。   小平子原地跺跺脚,赶忙追上去。   玉泉宫。   顾思绵发鬓跑得有丝凌乱,喘着气进去。   里头是嘈杂的声音。   清竹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尤为响亮。   “……皇上为娘娘做主啊……娘娘平白无故,娘娘待顾妃娘娘亲如姐妹,如今就快毫无声息地躺在床……太后娘娘,万岁爷……为娘娘做主啊……娘娘好苦……”   皇上清冷的声音不耐,“朕让你说经过,再废话,朕先治你伺候有疏的罪!”   清竹抖抖索索,不敢嚎啕了,一抽一抽,“……娘娘喝了顾妃娘娘送的瓦罐……就……就倒地了……娘娘原本……”   “顾妃娘娘……”外头李公公声有难色道。   顾思绵进了屏风后,一眼就看见跪地的清竹,一旁由嬷嬷搀扶着的太后,还有凌然如松背手而立的皇上。   “绵儿……”太后叹气般地唤了声,“绵儿怎么糊涂了唉……”太后还想说什么,但想起刚刚李太医说的梁妃差点就撒手人寰的话,又止住了话头。   差点就是一条人命啊。   太后晚年信佛,罪孽之事最看不来。   “……哀家,不管了。”太后让嬷嬷搀扶着出了殿,径直从顾思绵身侧走过。   殷烈侧头盯着她,顾思绵无措地睁着圆眸,全神往床榻出看,似乎想知晓梁妃的情况如何。   “……就是她,就是她!害死了娘娘!是顾妃娘娘做的!”清竹看着顾思绵,颤抖着手指着她,尖声嚷起来。   “住嘴!”殷烈狠戾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婢女。   两旁宫人上前,一人扇了清竹一嘴巴子,一人将布帕塞进她嘴里。   “把顾妃娘娘带回去,没朕的旨意,不许出灵霄宫一步。”殷烈道,眸中一片冰冷,“朕自会给这事一个公道。”   “……我……”顾思绵一开口,便哽咽住,豆大的眼泪滑下,顾思绵抬袖擦了擦,在李公公温声再三请下,揪着衣袖往回走。 第17章 真相   灵霄宫。   殷烈踏进殿时,殿里静而闷。   碧果一脸愁容地守在屏风外,看见皇上,赶忙墩身行礼。   “……皇上,娘娘是无辜的……娘娘碰都未碰过瓦罐,全程是奴婢经手的……要是真有毒,也是奴婢下的……请皇上明察,还娘娘清白……”碧果哽咽,泪流满面,低垂着头。   “朕会查清楚。都退下到殿外侯着,无朕令不得入。”   碧果擦擦泪和其余宫人应声退出殿,顺手带上了殿门。   屏风里头,床榻处,缩着一小团人儿。   殷烈走近,甚至能听见微弱地哭累般的抽泣声。   顾思绵感觉到脑袋瓜上一暖,从被褥里抬起哭花的小脸。   玄纹龙袍,冷峻颜。   顾思绵扁扁嘴,红肿的眼里又滚落出豆大的泪珠。   殷烈见过顾思绵哭很多回,耍赖的,委屈的……但如今日这般无声地掉眼泪,还是头一回。   头一回让他心脏如同被扼制般窒息难受。   殷烈总算明白,为何史上总有那么多耽溺美色而误国的君王,心尖人掉泪蹙眉,真恨不得拱手江山换美人一笑。   顾思绵感觉脑袋上的大手,缓缓移下来,常年握剑磨出粗茧的拇指,抹去自己眼下的泪珠。   粗糙的茧磨得脸疼,顾思绵吸吸鼻子,侧头避开。   皇上的手一滞。   而后一秒,顾思绵扑进皇上怀中,眼泪鼻涕糊了玄纹龙袍一身。   像是摔了一跤找到庇护的小孩,有了底气和依靠,可以把伤口列出来,不必怕被推开嘲笑。   顾思绵脑海里是清竹哭喊的“死了梁妃娘娘被害死了……”是太后娘娘责备的目光,也是皇上孤身背对的身影。   更让她难过的,是床榻上静卧着无声无息的人,顾思绵只能看见她露在被子外涂着豆蔻的手,森白如骨。   娘亲是顾思绵记事前离开的,顾思绵从未体验过生死离别的悲痛,现在那双露出被子的青白的手,明晃晃地将死亡的常事摆到顾思绵面前,告诉她,生死之间,可以是一个眼神的距离。   那么温柔的人会死。   顾思绵除了恐惧无措,就是难过。   顾思绵小手环住皇上的腰,执拗地将脸埋进龙袍里,呜呜地哭出声。   “……不要她死……不要梁姐姐死……”   殷烈一下一下地拍着顾思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背,眸色阴沉。   顾思绵许是哭累了。   殷烈将她放倒在床榻处休息时,她眼肿成线,小手仍紧攥着皇上的衣角,哭音浓浓,“……不要死,不要走……”   “朕不走。”   殷烈反手将顾思绵的手握在掌心,待她沉沉睡去,正要将顾思绵的手收进被褥里头。   突然发现,顾思绵皙白圆润的手指头,均有伤膏涂抹残余的颜色。   殷烈轻拿着那小手,目光扫过,上面是密麻的细针孔。   将那小手放进被褥里,殷烈摸了摸顾思绵额头,起身,出屏风。   殿内的案几上,还有未收拾的针线篓筐。   殷烈扫了扫,很快就从中提出一个丑丑的锦囊,针脚歪歪斜斜,疏漏散乱,殷烈甚至看不出上面绣的是什么。   殷烈捏了捏这个锦囊,拇指挪开,锦囊上面干涸的血迹蹭在了指尖。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嫉妒也罢,愤怒也罢。   梁妃赠她一个,她便亲手做一个还?   殷烈讽刺一笑,将锦囊扔回针线篓里,转身出殿。   朕才不屑这种玩意。   御膳房的厨子,送膳的公公,太医院的太医公公,灵霄宫和玉泉宫的宫人,凡是跟这事扯上联系的,都被传到司罚局问话。   慈云宫里,太后娘娘愁眉不展。   花公公给太后捶着腿,“娘娘是担心顾妃娘娘的事吗?万岁爷亲临司罚局,定能查个清楚的……”   “唉……哀家思来想去,绵儿不像是会做这事的人……”太后揉眉心,“但万一皇上查下来,真是绵儿做的,皇上说一不二执意要罚的话,绵儿有个三长两短,哀家可怎么对绵儿已故的娘亲啊……”   “娘娘,老奴多言一句,梁妃娘娘不还是没死么,只要给点补偿……再和皇上劝言几句,还是能让顾妃娘娘毫发无损的……”   “依你看,该如何?”   “……老奴贱言,给梁妃娘娘升个妃位,加上太后又替梁妃娘娘劝了皇上宠幸之事,里外都给了梁妃娘娘足够的补偿。只要找个奴才宣称是下毒之人,将顾妃娘娘撇出个干净,梁妃娘娘不知晓,定也能和顾妃娘娘交情如初。”   太后沉吟,“……倒也是个可取之计。”   司罚局的效率高。   不出一时辰,便将全部口供整理成册,递呈给皇上。   御膳房的灯火通明一夜。   期间觐见或被宣召的人,来来进进。   户部侍郎梁光禄和顾丞相更是接连替辞呈请觐多回。   一夜过后,有人焦急,有人偷乐,有人悲伤,也有人平静。   玉泉宫。   梁妃病体初愈,长发披散,未施粉黛的脸略显憔悴病态的青白。她靠在床榻上,静静地翻着画册。   皇上驾到时,梁妃丝毫未动,坐在床榻处凄凄一笑,“皇上恕罪,臣妾身体不适,不能下床给皇上请安。”   “不必。朕来,是还梁妃一个公道。”   “臣妾愿闻其详。”   殷烈挥袖,李公公呈上一副画作。   随着皇上将画作展开,摆在梁妃眼前,梁妃的瞳孔一点点收缩,嘴巴嗫嚅着,收在衣袖里的手紧了紧。   “李公公。”皇上唤道。   李公公嗻了声,捧着册子走上前来,一字一句念着,那稍显尖细的嗓音,像把细刀一点点割着梁妃的耳膜。   “李胜年,民间常乐戏班子的班团长,多次在宫内宴席上有过出演。少时和其弟曾寄住在梁府门下一段时日,同梁府长女有着青梅竹马之交。其弟,李胜平,拜民间游医为师,小有所成,于武安元年八月被招入宫内太医院。”   李公公念完,皇上将画作扔给他,李公公接住,退于其后。   梁妃声带艰涩,“……皇上想说什么,臣妾愚昧。”   “那朕就再告诉你一件事,李胜年如今就在长安城,今早徘徊在宫外已被侍卫逮捕入宫。若是梁妃想见,朕不吝啬做个顺水人情。”   梁妃的喉咙干疼,“……是顾妃娘娘告诉皇上的?”她果然还是把那晚撞见的事通报皇上了,梁妃心中自嘲一笑。   殷烈眯了眯眼,“什么?”   “臣妾与李胜年确实是旧友,但这与臣妾被毒害又有何关?皇上难不成想用这事,替顾妃娘娘撇清罪名?”梁妃自暴自弃地笑,画册从被褥滑落到床榻上。   殷烈冷眼,他见不得这人死到临头还敢拿顾思绵当挡箭牌。“朕说彻查,定绝不会漏掉一丝一毫罪证。”   皇上加重罪证二字,梁妃眼皮骤跳,心口忽然升起莫名的恐慌。   门口,侍卫架着头发散乱的清竹进来。   当清竹浑身发抖地跪在地上,侍卫将一包熟悉的□□放在清竹旁边的地上时,梁妃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像是冻住了。   “混账!混账!”梁妃跌下床,爬到清竹身边,瘦骨嶙峋的手抓着她的肩膀摇晃,“……本宫不是让你全下完的吗!谁让你留的!谁让你留的!”   清竹哭着说不出完整的话。“娘娘……娘娘……奴婢不舍啊……这一包下去就是剧毒,奴婢怕太医没来得及,娘娘就不行了……奴婢不是故意的……” 清竹害怕一包毒性太强,她以为反正是下药陷害,下一点就足够推到顾妃娘娘身上,还能让自家娘娘少受点苦。她原本是想着,太医过后就将剩余的药粉埋了,谁知太医来了皇上太后也来了,事情越闹越大,皇上雷厉风行,她直接被带到司罚局问话,根本来不及回屋处理那包药粉。   梁妃咬着唇,跌坐在地上。   她筹划得好好的计谋,被这蠢奴所谓的忠心耿耿给毁了。   “朕给的公道,梁妃可满意?”   “臣妾认了,生死不求,但凭皇上发落。”梁妃双眸无声,盯着地面。   忽而凄凉一笑,也是她自己蠢。如果她只弄一点药粉的话,清竹也不会做这蠢事。如果她不是为了想让自己伤残点,好让李太医出宫将自己的惨状描述给李胜年,让李胜年心疼后悔上次宴会时争执后的不告而别,她也无须弄了一大包药粉来折磨自己。当然,最主要的,如果不是她太过贪心,既想要权势又想要爱情,也不会逼走李胜年,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   梁妃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忽然发现,她就是好嫉妒好嫉妒顾思绵。为何她与世无争,就能得到地位和皇上的宠爱?而自己,在想要爱情的时候,却只能被迫入宫,入宫争权夺利时,就得注定孤独着?为何……   “朕不会把你如何,下药的是你的婢女,你还是当你的梁妃,但下药之人,朕已下令午时杖毙!”   在清竹被拖出去的嘶声尖叫中,梁妃一脸不敢置信地抬头,“……为何?”   殷烈想起顾思绵红肿的眼,哭着揪着自己衣角的喃喃,还有那个丑丑的锦囊。   梁妃望着俊美无双的帝王,嘴巴张了张,“……因为顾妃?”   殷烈冷冷道,“你以后离她远点便是。不对,你以前如何假装对她好,今后就继续给朕装下去。”   “若是还存着不该有的心思,不仅是你,李胜年和梁府,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梁妃怔了怔。   “她很喜欢你,哭了一夜,不怕被冤枉,倒是害怕你死。呵……”   梁妃看着皇上出殿的背影,莫名看出了几分失落。   ……皇上竟然也有失意时?   梁妃中毒之事,水落石出。   对外均宣称,是梁妃婢女清竹记恨顾妃得宠于娘娘,要为娘娘得势,所做的歹毒之举。   人赃物赃,众人亲眼所见从清竹屋子里被搜出的毒药。人杖毙后,这件事也慢慢压下去了。   太后得知却气愤不已,嚷嚷着要鞭尸那个贱婢。对于之前怀疑顾思绵,更是愧疚不已。金银首饰,美味佳肴,更是一骨碌往灵霄宫送。   连带几日,花公公在慈云宫都讨不到太后的好眼色看。   “……都是你着蠢奴才,哀家就说绵儿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花公公苦着脸,“奴才该死,不过权宜之计,应该给顾妃娘娘升妃位弥补顾妃娘娘受的委屈……”   太后冷哼,“这是当然了!哀家立马跟皇上提。”   “那……奴才斗胆,皇上这子嗣的事,太后不妨也再提醒提醒皇上……这次的事不是顾妃娘娘所做,顾妃娘娘应该能容忍梁妃娘娘受宠幸……但以防万一,在顾妃娘娘升妃位时让梁妃娘娘得次宠,两方平衡,更为妥当……”   太后虽然还气花公公之前一个劲把自己往绵儿是罪人的方向拐,但不得不承认,太后心里还是担心绵儿得知皇上宠幸她人会有任性之举。   花公公这番话倒是说到太后心里了,皇家的子嗣问题,才是重中之重。   灵霄宫。   事情“真相”被公布后,顾思绵又恢复了吃好睡好的生活。   奇怪的是,皇上这几日来灵霄宫却不频繁了。   常常来一天,第二天就不来了,停一两天再来。   顾思绵很苦恼,捏着今天刚完善的锦囊,数着手指头,猜皇上今晚来不来。   碧果来提醒娘娘入寝,顾思绵撅着嘴,眼巴巴地看了看殿外,捏着锦囊不乐意地上了床榻。   碧果熄弱了壁灯。   顾思绵睡不着,干脆坐起来,捧着锦囊,数羊,“第一只羊要来,第二只羊不来,第三只要来,第四只不来……”   殷烈悄声进来时,就看见顾思绵瞪大着眼,看着殿顶,嘴里念念有词。   竟然这么晚还没睡。   殷烈有些生气,既气顾思绵不好好睡觉糟蹋身体,又气这样他就不能抱她睡觉第二天早早回去,假装没来过了。   顾思绵似有所感,扭头一看,眼眸顿时亮了起来。   “皇上!”   殷烈走也不是,冷着脸接住蹭蹭掀开被子跑下来的人。   “冒冒失失,不怕着凉了?”   顾思绵光着脚丫,睡衣都滑下肩头了。   殷烈将人打横抱起,往床榻走。   “为何这么晚还不睡,不好好睡觉第二天头疼了怎么办?到时候……”   “给你。”   顾思绵打断皇上的话,将锦囊拿了出来。   “这是我做的……”顾思绵眼眸亮晶晶,“和皇上特别配!”   顾思绵不敢说祈福庇佑,怕说出来就不灵了。   而且这几天在梁妃的指导下,顾思绵给锦囊又添了几道美美的装饰。   在顾思绵眼里,没有哪个锦囊比自己做的还好看了!这么好看的锦囊,当然得配好看的人。   借着微弱的壁灯,殷烈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个丑丑的锦囊。   “……给……朕的?”   殷烈声音哑得不行,喉结上下滚动着,闷了多日的心脏仿佛得了释放,扑通着快跳出胸腔。   顾思绵点点头,笑得甜甜的,“对呀,给皇上做的。”   “……一开始就是要给朕的?”   顾思绵歪歪脑袋,有些不能理解一开始,不过本来了就是给皇上的,也就不纠结,开口,“对啊!”   顾思绵被皇上放在床榻处,还未挪身给皇上让出位置,就被倾身上来的皇上给压住了。   “别动……给朕抱会。”   顾思绵乖乖不动,皇上脸埋在顾思绵的脖颈处,顾思绵小手学着皇上平时给自己摸摸背的样子,也摸摸皇上的头,没摸到头,顾思绵先碰到皇上的耳朵了。   烫烫的。 第18章 册籍   “宫爆鸡丁,绣球干贝粥,招积鲍鱼盏,芹香虾饺皇,碧梗粥,珍珠翡翠白玉汤,四喜丸子,蜜饯桂圆,如意卷……”   宫人报着膳食名。   公公们井然有序地一样一样上膳入桌。   顾思绵巴巴看着,默默咽了咽口水。   “顾妃娘娘,皇上还有些时辰才能到,让奴才吩咐娘娘先行用膳……”李公公眯眯笑道。   顾思绵梨涡深深,菜肴上齐后,便迫不及待开动了。   殷烈从慈云宫出来,径直往灵霄宫走。   太后叨叨絮絮,从侍寝的问题谈到过年祭神祭祖的事,最后再回到侍寝留子嗣的问题。   皇上不胜其烦,敷衍着应答,最后受不了,还是寻了借口出来了。   本想着同顾思绵进午膳,太后在讲祭祖之事时,殷烈就料到没那么快结束,祭祖大事又不能忽略,怕顾思绵饿着,只好先派李公公前去嘱咐。   行在官道上。   殷烈垂手抚了抚腰间同玉佩一起悬挂着的锦囊,嘴角微扬,心中一片晴朗。   午时已过许久   殷烈先是想到顾思绵可能会可怜巴巴坚持等着自己开膳的模样,又是想起那日发现她满手伤膏的情景。   ……都是为了朕。   殷烈再次摸了摸锦囊,又满足又感慨地,加快了前往灵霄宫的步伐。   “皇上万祥!”宫人墩身齐齐行礼。   殷烈大步进殿,目光在满桌狼藉上,默默移到了顾思绵身上。   “……”   顾思绵一笑,拍拍油手,欠身行礼。   殷烈道了声免礼,走近,掏出龙绢,擦了擦顾思绵肉嘟嘟脸颊上沾到的碎沫沫。   擦着擦着,还是忍不住叹口气,心里忍不住计较,朕竟然还是没赢过一顿饭!   顾思绵虽然很想再继续吃,但皇上貌似有点事,擦完自己的脸,又抓着自己的手擦。   好半会。   殷烈将顾思绵圆润白皙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你手指头的伤呢?”   那些针孔呢?那些为朕一心一意缝制锦囊所留下的印记呢?怎么可能好得那么快?!   顾思绵笑:“那个呀?涂了梁姐姐给的药膏,涂几次就结痂好了。”   殷烈:“……”   殷烈有一瞬间后悔,没把梁钰同那个婢女一同杖毙了事了。   “吃吧。”   殷烈看着顾思绵眼神直往餐桌扫,摸了摸顾思绵的脑袋道。   “皇上也吃!”顾思绵咬了口四喜丸子,又夹了一颗,递到皇上嘴边。   一旁正准备递上全新餐具的李公公僵硬万分:“……”   无论看顾妃娘娘做多少次这举动,李公公每次都控住不住的紧张僵硬直冒虚汗。   殷烈顿了顿,侧头含住顾思绵的银筷,咬住丸子,入口。   皇上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薄唇轻启,咬住自己递的丸子……   “很好吃。”殷烈温声道,摸了摸顾思绵的脑袋瓜。   心跳有点不正常。   是殿里熏炉太旺了吗?   顾思绵摸摸脸,突然不敢看皇上的脸。   宫人送了新的膳食过来,一盘盘,色香味俱全。   顾思绵的注意一下子被吸引过去,咬着银筷,渴望地看向皇上。   皇上的膳食……好像很美味啊……   殷烈目光紧盯着顾思绵粉唇皓齿咬着刚才自己碰过的银筷子,眸色微沉。   “想吃?”   顾思绵咽咽口水,乖乖点点头。   殷烈脑海里各种念头千回百转,定了定心,清咳几声,将杂念抛开,说了个简单的,“那朕问你,如果梁妃和朕同时邀你进膳,你选谁共进?”   “选皇上。”顾思绵毫不犹豫。   殷烈心中喜,面上丝毫不显,“哦?梁妃的膳食可是那种准备得比朕可是丰富数倍的。还是选朕么?”   顾思绵踌躇一秒,“……选皇上。”   殷烈嘴角上扬,喜悦难掩,故作随口道,“为何?真选朕?吃糠和粥也选朕?嗯?”   “还是选皇上。梁姐姐不会生气的。”   殷烈眼中笑意凝固:“……”   “顾妃的意思是,选她朕会生气?朕在你心里这么点气度?嗯?”   顾思绵被皇上捏着脸,唔唔了半声,“……没有……没有……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殷烈捏着顾思绵白嫩的脸颊,冷漠道,“朕听着就是这个意思,朕看顾妃何止是吃饱了,应该是吃撑了才对。”   顾思绵:“……”   没能吃到皇上膳食,顾思绵还被罚了一下午临摹皇上的字帖十张。   顾思绵一下午边啃酥饼边临摹字,完全没有被罚的自觉。   碧果给娘娘呈茶,扫了眼案几上的宣纸。   皇上的字,苍劲有力,入木三分。   娘娘的字……娘娘的字……   碧果:“……”   碧果放下茶杯,踌躇着,思考着如何委婉地提醒娘娘,这样描摹下去,就算描摹一百张,晚上皇上来检查恐怕会生气的吧?   “碧果……”   “啊?”碧果从想象中回神,“怎么了?娘娘有什么吩咐?”   顾思绵:“……我想吃蒸饺。”   “娘娘不是刚吃完一盘柿饼,一盘酥饼了吗?再吃晚膳会吃不下的。”   顾思绵嘟嘴,看着案几上的字帖,“可是这些连着起伏的字很像蒸饺……越看越想吃,越想吃越写不下去……”   碧果看着娘娘顺势趴在案几上不起:“……”   碧果无奈,“奴婢这就去准备。”   “要玉琢虾馅的哦。”顾思绵抬头。   “是。”   碧果端着茶壶出殿,心中默默为娘娘祈祷,但愿皇上晚上有事来不了。   皇上晚上真有事。   李公公过来吩咐的时候,碧果还有点不敢置信。   伺候娘娘用晚膳后,红梅过来了。   红梅是梁妃新任的婢女。   可能是因为之前清竹被处死的事的影响,红梅伺候梁妃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来灵霄宫传话,声音更是细若蚊声,常常带着颤声。   虽然红梅在碧果看来缺点一大堆,但相比之前的清竹,是顺眼万分。   “进来说吧。”碧果领红梅进殿。   红梅手里拿着本厚厚的册子,低垂着头进来。   先给顾妃娘娘行礼,得到准起的指示后,才开口,“梁妃娘娘让顾妃娘娘送册子到太极宫给皇上……说是公公递错的……原本该送来顾妃娘娘宫殿的……”   顾思绵听得云里雾里,“公公送错了也没事吧?梁姐姐送过去太极宫不就行了。”   “不是……不是……”红梅想着梁妃的嘱咐,一急,话就更不利索了,“……梁妃娘娘身子不适,所以不能帮顾妃娘娘送去……只好托奴婢送过来交给顾妃娘娘……”   “梁姐姐生病了么?请太医了吗?”   红梅急,“梁妃娘娘没什么大碍,已经喝药歇下了。所以……所以……劳烦顾妃娘娘一趟了……”   红梅将册子直直递过去,头垂得低低的。   顾思绵接过,“行吧。待会让宫人跑一趟就行,你先回去吧。”   “……不不不……”红梅眼睛都急红了,颤抖着身子,声音都结巴了,“……必,必须是顾妃娘娘亲自送过去。这,这本子很重要……得,得今晚就送过去……”   顾思绵:“……”   顾思绵生怕她抖坏了,“行行行,本宫待会就送去。你先回去吧。”   红梅抹抹眼,“谢娘娘。”   顾思绵正打量着这本厚厚的册子,正要退下的红梅忽然又转身,“娘娘,这本册子很重要,奴婢恳求娘娘马上送过去行吗?”   这册子晚一分到,红梅心里就多一分煎熬。   看着泫然要跪下的红梅,顾思绵起身,“本宫这就去,你别跪了。”   红梅再三感谢,便擦着眼便走,迟迟走不出宫殿。   顾思绵:“……”   碧果给娘娘披上棉袄,不放心,“娘娘真要现在去?明日皇上来交给皇上也是一样的。”   自清竹事后,碧果虽然对梁妃很是同情,毕竟被自己贴身婢女下毒还是挺凄惨的。但,同情归同情,一有梁妃扯上自家娘娘的相关事,碧果却无法像以前一样安心了,总是心慌慌地往坏处想。   不是碧果非往坏处想。   只是这清竹的事,碧果心底总有些膈应。   贴身奴婢的事,自家主子能一点都不知?   顾思绵将册子往怀里揣好,“还是现在去吧……”   唔,她也有点想看看皇上。   顾思绵一下午描摹着皇上的字,手中描的是字,脑海里浮现的是皇上俊美的面孔。   碧果:“奴婢陪娘娘到太极宫。”   出殿,碧果让红梅回去,陪着娘娘走上了灯火通明的官道。   太极宫。   殷烈皱眉,不耐,“太后那边还没送过来?”   李公公:“回皇上,奴才这再去问问。”   李公公出殿。   殷烈曲着手指敲着案几,百无聊赖地翻着册籍。   太后临时送了一堆册籍过来,说是祭祖之事怠慢不得。硬要皇上晚上整理个大概出来,明日同她商讨。   祭祖是每年过年时的必要一步,必须由皇上提前清抄先皇先祖名籍,待年初时,沐浴焚香后,登皇陵,尘封宗盒,以示先祖,代代后世未忘铭史,以庇皇室昌盛不衰。   殷烈理了大概,就差个清抄名籍,就能完事。   结果一堆册籍翻来找去,愣是没找到要清抄的原册。   刚要派人去问,太后那边的宫人便来了。说是太后正在找,等会找到便派人送来,让皇上等待些许。   殷烈听完起身,本想着明日再抄,或者趁着太后找的功夫,去趟灵霄宫,大不了不留宿,回来清抄也可。   谁知太后的宫人又道了,太后说祭祖事项不可中途断,希望皇上保持对先祖的崇心孝心,一晚都在太极宫,纯粹如一,直到清抄完册籍。   太后的宫人传完话,不敢面对皇上的冷气场,头埋在地面上,抖嗦着半天太后如何如何为皇上好。生怕皇上一个脾气,他就得脑袋落地,滚回慈云宫。   皇上只是冷冷道了个“滚”,便坐回位置上了。   太后宫人见皇上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才火急火燎回去禀告太后。   今晚看来是去不了灵霄宫了。   殷烈翻着册籍,都是先人留下的清抄和语录,无聊至极。   李公公匆匆进来。   殷烈懒散地抬了个眼皮,“如何?送来了没?”   “皇上……大事不妙……”李公公声带急促,“太后让人将册籍送往玉泉宫,还让人嘱咐梁妃娘娘送完必须侍寝……”   李公公看着皇上逐渐黑沉的脸,抹了抹额头上寒冬冒出来的冷汗。   皇上声带狠厉,“朕倒要看看梁钰有没有那个胆子。”   而母后这次……绝实出格了。   正巧,有人扣着殿门。   李公公心一惊,边在心里骂外面的奴才怎么没个通报,边暗暗看向皇上阴沉的脸,先替梁妃娘娘惋惜。   殿门被人推开,裹着绒袄的顾思绵探进了半个毛茸茸的脑袋。   殷烈:“……”   李公公:“……” 第19章 侍寝   太极宫。   宫殿通明,雕龙玉柱,紫栋金梁。白玉瓦铺就的地面泛着温润的光,地龙烧得温熨,无形的灼灼热气,和着台基座炉的淡淡檀香,萦绕着庄严辉煌的大殿。   顾思绵捧着册籍,哒哒行到殿前,珠玉步摇一晃,欠身行礼。   “平身。”   顾思绵抬起头,绒袄包裹的小脸,白皙透红,望着殿上的人,圆眸澄亮带笑,梨涡浅浅似微醺春意。   殷烈俯视着人,眸子在壁灯下黑沉似深潭,喉结上下动了动,敲着御案的手指停在半空。   “李公公。”   “老奴在。”   李公公俯身,半天没听到皇上的吩咐,疑虑地抬头,对上皇上凛冽又恨铁不成钢扫向自己的眼神,老手一抖,恍然,赶忙知趣退下,顺带将殿里剩余的宫人一同带出,合紧殿门。   顾思绵目光跟着李公公走,有丝不明白,她送个册籍,为什么他们都退出殿了?   难道这本册籍是机密?   “过来,发什么呆?”   殿上人声音喑沉。   顾思绵想着皇上可能是急用册籍,忙三步并作两步,前脚刚跨到御案前,还未双手递上,后脚便踩着绒袄袍的下摆。   眼看着要往后倒,腰被人揽住,往前一托,裹得圆滚滚的顾思绵便同皇上一起齐齐摔回御座里。   殷烈一手揽紧顾思绵的腰,一手拿掉她手里的册籍,扔到御案上。   “不热?进殿了还穿这么厚实。”   皇上边说边替顾思绵解下绒袄。   顾思绵脸还存着外面寒风拂拂的凉气,殷烈替她解脖子边的系带,温热的大手不经意地划过微她凉的下巴,痒痒的,直达心底。   顾思绵侧侧头,方便皇上解。   绒袄被皇上随手往御案上扔,顾思绵正觉得肩膀一轻,而后,皇上微凉的唇便印了上来。   顾思绵:“……”   皇上唇凉,吻却一点都不凉。   顾思绵腰被环住,双手只能紧紧地撑着皇上的胸膛,好能拉开点呼吸的空间。   不同以往惩戒或玩耍的吻,皇上今日吻得凶,带着几丝不可抗的蛮劲,和道不明的汹涌情愫。   “……唔……”顾思绵腿发软,好不容易得以喘息,忙向后仰仰,张着红红的嘴,大口大口呼吸空气。   顾思绵刚才一度以为,皇上要把她当成甜糕一样,吞吃入腹了。   殷烈舔舔唇。   顾思绵心怦怦跳,害怕得怦怦跳。   ……呜……皇上好像有点不正常……   顾思绵咽咽口水,“……皇……皇上……臣妾该,该回去了……”   殷烈顿了一下,俊脸肉眼可见地渐渐黑下去。   “……碧,碧果还在外面等臣妾。”   殷烈猛得将人拉近,眯眯眼磨牙,“你来做什么的?嗯?”   顾思绵:“……送,送册籍。”   “还有呢?”   “还有?”顾思绵脑袋一歪,“还有……什么?”   “……”   殷烈目光在顾思绵无辜的脸上流转,半晌,愤愤磨牙,往御座一靠。   上一秒他还想着梁钰还挺识相的,没想到,最主要的竟没给顾思绵传达!   有始有终,懂不懂?!   规矩懂不懂?!   太后嘱咐多少传多少,懂不懂?!   皇上靠在御座上生闷气。   在军中待了数年,习惯禁欲的帝王头一回这么气闷。   经历太后多年的逼迫招数,殷烈本身就厌恶这种手段,趁人之危,强人所难,强扭的瓜……   一双柔柔的小手敷在殷烈额上。   “没有发烧啊。”顾思绵道,“皇上还是不舒服吗?是工作太长了吧,皇上今晚早点休息,明天……”   殷烈把住顾思绵刚要收回的手。   “朕不舒服……陪朕就寝。”   箭在弦上,去他的强扭的瓜不甜。   朕说甜它就得甜。   殷烈把住顾思绵手腕紧了紧。   顾思绵眨巴着眼,“碧果还在外面等臣妾。”   “朕派人通知她回去。”   “……好。”顾思绵想了想,应下。   殷烈将人横抱起,往寝殿里走。   水晶壁玉灯,鲛绡宝罗帐。   青玉抱香枕,软纨蚕冰褥。   顾思绵秀发铺散,圆眸澄亮,“……皇上,好像和之前的不一样……”   “……一样。”殷烈脸不红心不跳。   殷烈在顾思绵身上留下印记。   顾思绵皮肤很白,在殿顶悬挂的明月珠光下,透着粉粉嫩嫩的光泽。身上看着似乎不长肉,但抱在怀里,确是软软糯糯的触觉。   “皇上……”   顾思绵眨着微湿的眼,撞进皇上深邃的眼里。   “……抱。”顾思绵朝皇上伸着胳膊。   顾思绵好像能懂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进宫时嬷嬷给她看过图册,画的就是两个白白的人。虽然最后被顾思绵拿来垫点心盒了,但不妨碍她现在回忆起来两个人的姿势,一个抱着一个好像?   殷烈眸色柔和下来,吻了吻顾思绵的眼,“……乖,信朕,不疼……”   “嗯。”顾思绵乖乖点头。   殿顶明月珠熠熠生辉,鲛绡帘动。   …………   “……呜……”   “……呜呜……皇上骗人……”   殷烈舔唇,“乖,过会就不疼了。”   过会。   “……呜……骗人……”   天空鱼肚白,结霜满皇城。   早朝结束后,文武百官三三两两出大殿。   “……今天皇上看着很高兴啊。”   “宫里最近有什么喜事吗?”   “老梁今日提的策案皇上竟然没发脾气,还笑眯眯地给你提建议……”   “这换到平时,是一个冷眼都不够受的啊。”   “顾丞相今日怎么没来上早朝?”   “听说请假了……”   “生病啦?”   “不知道。”   …………   顾大哥从百官身边路过,听到,心里无奈一笑,生病?那也是思女成病。昨晚硬要和四弟夜观天象,说是给小妹看运势,结果看了半天对不上书上的符号,半天看不出所以然,气得到早上耍赖不起。   顾大哥只得替自家老爹请假,四弟他还能摆谱让他读书去,顾丞相……那就没辙了。   顾府。   顾大哥前脚刚进顾丞相屋子,顾丞相后脚就钻进被窝里。   顾大哥:“……”   “……咳咳咳!”顾丞相借着咳嗽手势,偷偷将嘴里肉包子咽下去。   顾大哥:“……” 爹,我没瞎!   “……今□□堂上怎么样啊?”顾丞相装作一副刚睡醒状。   “快过年了几乎都是些琐屑事务。”顾大哥也不戳破自家老爹,顺着他的话回答,“不过,皇上今日心情似乎格外好……”   顾大哥道,脑海里回想起太后寿宴上皇上的行为,总觉得皇上今日的反常,同自家小妹有关系。   “新一年了嘛!麻烦事少了,心情好也正常!”顾丞相伸伸老腰,“昨晚我夜观星象,又研究一晚星谱……”   顾大哥:“……爹,你还是睡吧。”   “嘿!爹还没说完呢!这可关乎绵绵的星相呢!你这个做大哥的,给我认真点!”   顾大哥无奈,“您说。”   “经过爹昨晚研究,绵绵星相富且贵,是凤凰相啊!将来做皇后的那种!是不是很精彩!”顾丞相自我满足,“……凤凰相,爹就不怕绵绵在宫里受欺负了。凤凰神鸟,定能吃穿不愁,绵绵就不怕饿肚子了……”   顾大哥,“……”在宫里,谁会饿肚子,愁吃穿?   顾大哥:“爹,你睡吧。儿子去处理公事。”   “哎……等等……爹还没说完呢。不想听听你小妹是怎么当上凤凰的……绵绵升了贵妃后……”   顾大哥利索地从外关上自家老爹的房门。   皇后不皇后,这种话在自己府里想想就好。   让外人听去,可是能死头的罪。   顾大哥边为自家不靠谱的老爹摇摇头,边往外走。   “大少爷。宫里来人了。”   “谁?”顾大哥边让下人去请顾丞相,边走到大堂。   大堂里。   侍卫队,珠宝,绸缎,几大金银箱子。   为首的公公翘着兰花指,拿着圣旨,笑得和蔼。   顾丞相穿戴好衣服出来,看着顾大哥,眼中惊慌:不是说皇上今日心情好,怎么我就今个没去上朝就派宫里人来了?   顾大哥无奈眼神:爹,您看皇上指责您还会带赏赐的么?   顾丞相:也是哦。   顾大哥和顾丞相齐齐对视一眼。   同时想到了刚才的谈话。   难道…………   公公见人来齐了,开始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顾府教女有方,顾妃贤良淑德,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今升贵妃位,册封为顾贵妃。赏顾府黄金百两,珠玉五箱,绸缎十匹……以资慧育。钦此!”   顾丞相抖着手接过:“谢主隆恩。”   公公:“恭喜恭喜啊!”   待公公和侍卫们离开后。   顾四哥蹭蹭抱住自家老爹的大腿,“爹!晚上给儿臣算算明年科举的题目吧!”   顾大哥:“……咳咳……爹,要不帮我也算算运势?”   顾丞相:“……”   慈云宫。   “皇上下了朝回太极宫了?”   “回太后娘娘,是。”   “回得这么快,是绵儿还在太极宫吧。”太后皱眉,“这一个个,怎么都不让哀家省心。”   花公公给太后捶腿,“太后娘娘息怒,这妃位也升了。顾妃娘娘应该能懂太后娘娘的苦心……”   太后叹气。   昨晚花公公通报送册籍去太极宫的是顾妃娘娘,太后是急了一晚没怎么睡。   既担心是不是绵儿怀疑她这个做姨母的不疼她了,又怕绵儿往后任性坏了她的计划。   “……绵儿肚子要是争气点,哀家就不用这般苦恼了!”   “……梁妃也是个不省事的!是公公送错,还是梁妃因为和绵儿的关系,偷偷交给绵儿的?哀家人老心不老,这送人情的把戏哀家见得多!”   花公公听太后一通抱怨后,忙劝,“太后娘娘息怒,这有好机会哪有错过的道理?奴才看,梁妃娘娘也是有苦衷……这毁啊,是毁在顾妃娘娘这里……”   太后眼神扫来。   花公公一抖,“奴才的意思是,顾妃娘娘单纯,正值皇上盛宠难免会得意忘形,还是小孩心性……太后做长辈规劝一二,顾妃娘娘定会听进去的……”   太后,“等绵儿回宫,派人去灵霄宫一趟,传她申时来慈云宫。哀家许久没跟她叙叙了。”   “嗻。”   太极宫。   软被下,一张粉扑扑的睡颜。   殷烈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倾身亲了亲那粉粉的小脸蛋。   “……唔……”   顾思绵往软被下缩了缩脑袋,而后又缓缓探出毛毛的脑袋,眼尾泛红,微肿的眼睛都没睁开。   “……皇上?”   哑哑的软音。   “……朕在。”殷烈干脆连被带人圈抱在怀里。   顾思绵往里蹭蹭,嘟囔,“……困……”   “朕陪你。睡吧。”   殷烈亲亲顾思绵的发顶,陪人躺回床上,抱着人睡回笼觉。   顾思绵轻缓的呼吸吐纳在胸膛处。   昨晚的欢愉太美妙,殷烈抱着人,望着殿顶的明月珠回想。   舔舔唇。   怪不得史书总有那么多昏君夜夜笙歌,荒淫无度。   顾思绵睡得迷糊,刚要进入沉睡时,耳畔是低沉悦耳的声音,“……今天别回去了。这么累了,留在太极宫朕陪你好吗?”   梦中的顾思绵直摇头,不行不行……   “你不说话,朕当你默认了。”   脑子还有丝意识困得睁不开眼开不了口的顾思绵:“……” 第20章 子嗣   冬雪漫漫。   长安城年味愈加浓厚,红灯笼春福联,腊肉花馍,集市从早到晚热闹非凡。   皇宫更是华丽喧嚣。   慈云宫里,太后盛装倚座,连日来的焦闷随着年味的喜气冲淡了不少,再加上年初景儿要回宫来,太后保养得当的脸,笑容愈加多了。   花公公传着贵妃娘娘到,太后抚抚发鬓上的金玉簪,慈爱地看着着一身浅兰云雁织锦裙的顾思绵莲步走来,免了其请安,拉着那细嫩的小手入座。   “皇上真是把绵儿看得紧紧的,哀家是洪水还是猛兽?是会把你吃了?都见不得你一面了?”太后故意语带酸气,“上次,上上次……哀家都要请不到绵儿了。”   “姨母……”   “什么都不用说……哀家不是在怪绵儿。”太后摸着顾思绵的手,“皇上宠绵儿,哀家自然高兴。”   “哀家同绵儿是一心的,哀家待绵儿是用心疼的……”   “绵儿懂哀家的苦心吧?皇室子嗣凋零是哀家心头重病,哀家日日夜夜想抱龙孙想得脑袋都大了,这心呀一天天悬着,都快闹出心病了……”   “哀家知你跟梁妃的关系不错,皇上倔脾气,不听哀家劝,哀家就指望绵儿了,替哀家多劝劝皇上去玉泉宫走动走动……”   “哀家能不能抱龙孙就指望绵儿了……”   …………   待顾思绵离开后,太后抿了口茶,对一旁的花公公道,“哀家这番规劝可还妥帖,绵儿能理解哀家的苦心哀家就能安心过个好年了……”   花公公谄笑,“太后娘娘圣明。奴才斗胆多言,说一次可能不上心,娘娘不妨多旁敲侧击给贵妃娘娘多灌输几次……”   顾思绵走出慈云宫。   红瓦宫墙笼罩在雪白的天地间。   碧果紧随娘娘,“太后责备娘娘了?”   顾思绵摇摇头,小脸微皱,“没有……”   碧果不好多问,但询问的眼神里充满担忧。   顾思绵朝前面官道的轿子走去,突然停下,短短叹了口气。   “娘娘?”   “太后娘娘想赶紧抱龙孙。”顾思绵苦恼地摸摸自己的小肚腩。“肚子大大的,是不是要少吃很多饭?”   碧果哭笑不得,“娘娘,肚子大了,得多吃饭。皇孙也得吃饭呢!太后娘娘急了,这是喜事,娘娘赶紧诞下皇孙,以后山珍海味任娘娘享用。”   顾思绵抿抿小嘴。   她喜欢皇上亲亲抱抱,但不喜欢皇上那么凶。   疼。   第二天腰酸酸痛痛,多吃个猪肘子,都只能眼冒泪花地站起身啃。   可是……   姨母好像很忧心。   顾思绵升妃位后,除却宫里吃穿用水涨船高了,出宫也比以往自由许多。   在经过太后娘娘多次委婉诉苦后,顾思绵将手里最后一口翡翠糕塞进嘴里,踏上了替姨母解忧之路。   首先,先解决腰酸背痛的问题。   碧果是双手双脚赞同太后着急要皇孙的事,但对这方面红着脸抓耳挠腮半晌,实在给不出什么建议。   梁妃娘娘听了,轻笑,“这有什么,多做几次,习惯就好了。”   “……”   顾思绵得不到实质性解决,苦恼得连吃三个柿饼,拍拍小手,决定出宫回顾府一趟。   顾府。   闻贵妃娘娘回府,顾丞相顾大哥顾四哥喜出望外,让后厨备上美味佳肴,齐齐到大堂等着迎接顾思绵。   顾大哥坐椅上,看似平静,茶喝了一壶又一壶。   顾丞相喝几杯,就忍不住站起来,在大堂里来回踱步。   顾四哥茶也喝不下,功课更学不下,坐在椅上捧着书,双眼往大堂外张望,腿止不住地抖抖抖。   先贵妃娘娘轿子一步来通报的公公:“……”   顾思绵带着问题回府,当然不是要问爹爹哥哥们,她才不好意思开口。   前几日顾府又添了个男丁,入门一年的顾大嫂这时候正坐月子。   顾思绵想不到比嫂嫂更懂这问题的人了!   府外公公宣着贵妃娘娘到,大堂里三个大老爷齐刷刷跑出去。   行了礼,屏蔽外人后。   多月未见闺女的顾丞相眼含热泪,“乖乖绵儿,怎么……”   顾丞相目光在顾思绵貌似更圆润的脸上转了转,一个瘦字卡在喉咙里。   顾丞相换个了话题,“……怎么……宫里吃得好不好啊?有没有睡好啊?一路来累不累啊?于叔他们准备了一桌好菜,都是绵儿最爱吃的。”   顾大哥,“绵儿,大哥知道你也想家。不过,如今绵儿位为贵妃,应该要更有担当了。礼仪诗书不能断,要时时刻刻替皇上着想,不能任性……要……”   “大哥,绵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不要说教啦。”   顾四哥,“绵儿,四哥藏了好多好吃的,府里池塘里的鱼都长得老肥老肥了,绵儿想吃哪条四哥给你烤。不是四哥吹,四哥烤鱼烤得比以往香多了。”   顾思绵,“……”   顾思绵往堂里眺望,“嫂嫂呢?”   三个兴致盎然的大老爷们齐齐冻在原地,“……”   小妹回来第一个问的竟然不是他们!   眼看着老爷少爷要泪洒大堂,在一旁看见小姐回来兴奋多时的下人赶忙带着顾思绵去了方氏的屋。   方氏听闻也是一愣,她嫁进顾府不到一年,还没来得及和顾思绵熟稔,顾思绵就嫁进宫了。   现在听到小妹第一个问的是自己,又是受宠若惊又是惴惴不安。   看顾思绵进来,方氏赶忙要下床行礼,被顾思绵制止了。   “贵妃娘娘……”方氏看着眼前华贵又水灵的人,差点认不出来,小妹嫁进宫,比以前是更好看了许多。   虽然也更圆润了点。   “嫂嫂叫我绵儿就好。”   顾思绵在床榻处的圆凳坐下,方氏让奶妈把孩子抱过来。   小小的孩子,肉肉的小手捏成小拳状,圆滴滴的小眼直盯着顾思绵看。   “绵儿要抱抱么?”   方氏见顾思绵也看得专注,笑问。   “……可以吗?”   方氏点头。   顾思绵紧张地咽咽口水,方氏将孩子递进她怀里。   软软小小的一团。   顾思绵眨眨眼。   怀里的小肉团子也眨眨眼,忽得乐了起来,咧着还没有长牙的小嘴,朝顾思绵伸着小肉手。   “齐儿很喜欢绵绵呢。”   方氏笑,忽然想起顾府里大老爷们对小妹的溺爱,开玩笑地想,说不定齐儿长大也是其中一员呢。   顾思绵边逗着怀里的小肉团子,边和方氏聊天。   顾思绵在方氏扯了一堆美食话题后,终于绕到了自己想问的问题上。   “腰酸背痛?”方氏恍然后,面红耳赤。   “那就更要多行房,多磨合。”方氏平复后,笑道,“这种事,绵儿也得努力……”   “怎么说呢,绵儿应该多多主动。”   顾思绵听了方氏一堆过来人的讲解后,大部分听不懂,但主动两字却牢牢记在脑子里了。   辞别了擤鼻涕的顾丞相,眼眶红红的顾大哥和抹泪的顾四哥后,顾思绵迫不及待地回了宫。   临近年末,大事没有,琐事一堆。   殷烈往往只能到灵霄宫抱抱睡熟的顾思绵小憩一会,聊以慰藉,然后就得去上早朝处理各地方总结的奏折公事。   所以,连续好几天,顾思绵都见不到皇上。   尽管碧果说皇上昨晚来过了,顾思绵还是忍不住失落,第二天甚至连膳后甜点都少吃了一盘。   景王赶在除夕前回到宫。   殷烈城门接回风尘仆仆的人,看着马上人意气风发,双目炯炯,嘴角欣慰地勾了勾。   景王叩见皇上后,浑身兴奋的,迫不及待地想同兄长聊聊这几个月的见闻。   景王同太后请安后,就立马跑到太极宫找皇上。   “不回封地过年了?”   殷烈懒洋洋地翻着奏折。   景王认真地思考,他是挺想王妃和几个孩子的,不过现在回去怕也来不及。   “母后恐怕也不想放你回去过年。”殷烈道,“朕派人去接他们来宫里一起过年,母后也想皇室子嗣,正好让她解解闷。”   景王一阵感动。   于是赶路疲乏原本打算和皇上聊一会就去睡觉,明天再继续讲的景王,激动得聊了一晚上。   最后,还是面无表情皇上不胜其烦,把人赶出太极宫去睡觉。   灯烛摇曳。   已是深夜。   李公公上前,“皇上,还要去灵霄宫吗?”   殷烈揉揉眉心,俊美无铸的脸在光下晦暗不明。   “去。”   灵霄宫灯火已经暗下。   宫人替皇上留了门。   殷烈进殿时,在微弱的壁灯下,还是看清了床榻上窝着的一小团人。   让尝过肉味的人重新去啃骨头,是种难耐的折磨。   尽管只能啃啃骨头,就算只一秒,他也乐意。   床榻处的人动了动。   顾思绵忍了一夜的困意,想撑着等皇上来。结果在前半夜就迷糊睡着了,但睡得极浅。   有点风吹草动,就强迫着自己睁眼。   顾思绵迷糊地喃喃,“……皇上……来了……”   殷烈看着她眼都睁不开,小嘴粉嘟嘟的一张一合,好笑地捏捏顾思绵的脸,“……朕来了,嗯?怎么?”   顾思绵眼皮挣扎着,开了一条缝。   “皇上……抱抱……”   殷烈将人揽进怀。   顾思绵顺势缩进皇上怀里,唇贴到皇上下巴,离着耳朵几厘米,迷迷糊糊地说出脑海里念了好几日方氏教的主动法。   殷烈原本感受到顾思绵吐纳的气流声,正微微侧头方便听清她说话。   软软糯糯的声音准确入耳。   “……抱抱后要行房……”   皇上皙白的耳朵瞬间通红。   殷烈舔舔干涩的下唇,护着顾思绵的手微微兴奋地发颤,“既然你说了,朕……”   低头。   怀中人已睡熟,一呼一吸,就差冒个小气泡了。   殷烈:“……” 第21章 话本   宫里赶在除夕当天将景王妃同景王的三个孩子接到宫中,太后眉开眼笑,频频招几个孩子去慈云宫玩。   顾思绵去请安时,常常遇见景王妃他们,碰见的次数多了,也就逐渐熟稔。   最大的孩子不过才七岁,虎头虎脑,因为最像景王,深受太后喜爱,是景王妃所嫡出。其余的两个,一五岁的女孩儿和三岁的男孩儿则是景王府妾室所出,养在景王妃膝下。   景王妃是标准的江南水乡女子,眉目清秀,说话柔声细雨,很是悦耳。   年初,太后同皇上百官前往天坛祭祖。   顾思绵用完早膳,溜达着去了宁坤殿陪景王妃和小孩玩。   七岁的耀儿在读书做功课,尽管景王妃看起来柔柔的,在教儿这方面却是实打实的严母。   宫女在给五岁的窕儿扎发辫。   顾思绵逗着三岁的小鼻涕泡,大概是年岁小,长途跋涉到宫里身子禁不住染了风寒,太医看过后,三岁的小笙儿身体没什么大碍了,但还没痊愈,时不时冒个小鼻涕泡。   景王妃在一旁边泡着茶,边和贵妃娘娘聊上几句。   “祭祖大典恐怕到午时都没能结束,贵妃娘娘留下来同我们一起用午膳吧?”   “好啊。”顾思绵正在喂小鼻涕泡软玉糕,顺口应下。   小鼻涕泡黑葡萄的眼早在顾思绵咬第一口软玉糕时,就黏在顾思绵身上,眨也不眨。   顾思绵瞧见,在小鼻涕泡吸吸鼻子时,掰下一小块,递到小笙儿嘴边。   小鼻涕泡小眼一亮,一张嘴,清亮的口水便先流了下来。   “笙儿!”景王妃责备道。   顾思绵笑得眉眼弯弯,拿绢帕替小鼻涕泡擦擦嘴,再掰着软玉糕喂他,小鼻涕泡一口,她一口。   两人吭哧吭哧的,自得其乐。   景王妃无奈地笑笑,抿口茶。   “贵妃娘娘午膳可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说无妨,好让后厨准备。”   顾思绵将最后一口软玉糕喂进小鼻涕泡张得老大的小嘴里,忽然想起来时,外面阳光明媚,照得地上厚厚的积雪洁白透彻。   “要不,午膳亭台里烤肉?”   背对着她们在窗前案几读书的耀儿转过头,在梳头的窕儿在宫人的惊呼下扭过头来,小鼻涕泡“噗”地冒了个鼻涕泡出来。   不仅严格要求孩子们功课还严格控制他们饮食的景王妃:“……”   簌簌白雪,铺洒在玉瓦红亭周围。   红亭里,熏炉盎然。   亭外棚架,宫人忙碌着切菜摆肉架铁架,御膳房的厨子翻烤着肉食,调味,刷酱,闷烹。   亭外雪地,裹成球的三个小孩和顾思绵小脸红仆仆,围着堆雪人,丢雪球。   景王妃在红亭里从一开始的吊着心。   “呀!耀儿怎么能扔贵妃娘娘!这孩子!”   “娘娘没生气吧?”   “窕儿怎么能扔自己兄长呢!”   ……   到后面,喝着茶暗自观战点评。   “耀儿这孩子,还赢不过窕儿……”   “娘娘这球扔得真准呀……”   “哎呀!笙儿怎么老是摔……这傻孩子……”   景王妃拿丝巾点点唇角,内心感叹,娘娘还真不像个娘娘啊…   同有此感叹的,是亭外棚架的年轻御厨。   冯斗边翻着焦黄的烤肉,边忍不住往外面看。   裹在粉袄里的人,粉仆仆的脸上洋溢着灿烂天真的笑容。   她抖抖肩上的雪球,嘻嘻笑着躲开一个,捏了个小雪球递给旁边的小女孩,再捏了一个,噗地扔到对面阵营里。   一人几小孩,打打闹闹。   累了歇息一会,又围着堆雪人。   冯斗看见了各种歪歪扭扭奇形怪状的雪人,一小男孩捧着堆雪,小企鹅一样跑着要安在雪人头顶,跑得急了,一头连着雪人栽倒在雪地里。粉袄的娘娘笑得东倒西歪,一边把小孩从雪地里扶起,一边笑得眼都眯成一条线地哄他。   天地间都是白的,唯有这抹粉,是亮色的。   所有的娘娘都是这样的么?   冯斗想问旁边的大厨,张张嘴,终是把话咽进肚里。   这是新晋的贵妃娘娘啊。   冯斗垂下眼,认真烤肉。   雪地上的人玩得尽兴了,齐齐跟着顾思绵抖抖肩上袖上的雪,用宫人端上的温水洗净脸和手,进了暖和的红亭里。   景王妃给他们倒上热茶,“暖暖身,别感冒了。”   小孩们捧着热茶,眼神炙热地看着有序进来的宫人端着的玉盘。   ……好香……   顾思绵和三个小孩同时咽了咽口水。   烤肉上桌。   冯斗和大厨尽职尽责地替主子们切小块,刷酱。   “好吃!”顾思绵眉眼弯弯。   冯斗耳朵一红,在大厨用肘子捅捅他时,才后知后觉谢恩,“谢娘娘夸赞。”   小孩们迫不及待地咬着烤肉,一个个抬起头,有样学样,“好吃!好吃!”   景王妃笑着给他们擦嘴,“慢点。”   冯斗和大厨出了红亭。   大厨皱眉,“傻小子,别傻笑了!刚才娘娘赞赏都能走神,要不是老邓我提醒你,你脑袋可不保!晚上的御宴是重点,提点神啊!收你当徒我都嫌弃……”   “是,是……”冯斗干笑着摸摸后脑勺。   也不怪他,主要是,冯斗幻想到了以后娶妻生子,妻儿也会在尝完他的手艺后,夸赞崇拜他吧?然后他可以看着妻儿玩耍,在他们玩累后端上新做的甜点……孩子很可爱,娘子笑得很甜……   大厨教训半天忽然回头,嫌弃眼,“你这傻小子,我说你几下,你脸怎么这么红?”   祭祖大典后,最热闹的便是晚上的御宴。   宫里还请了之前太后寿宴表演的戏班子来开演,活跃气氛。   御宴上,文武百官要同太后皇上,觥筹交错,辞旧迎新,恭祝百年长安,永驻盛世。   殷烈大典结束后,又被景王缠着听他从北疆将到母后从皇城再讲到北疆。   “哈哈哈哈哈哈……皇上你知道吗?别看顾将军五大三粗的块头,太后寿宴后回北疆哭得眼跟核桃似的,听说是舍不得自家妹妹哈哈哈……”   景王大笑后,看着皇上冷冷挑眉,后知后觉,“……顾将军的妹妹……好像是……是皇嫂……”   景王快速转口,“嘿!原来是皇嫂啊!我就说,顾将军人中赤兔,顾妹妹……哦不……皇嫂定也是人中龙凤!”   顾思绵刚被升为贵妃时,那消息可是瞬间传遍长安城大街小巷。东街西市,茶馆酒楼,百姓们又拍案又赞叹,连小话本都出来了。   《一代明君的心头肉》   《丞相千金逆袭记》   《撒娇贵妃痴情帝》   《霸道君王小娇妃》   …………   景王回长安城逛街就顺手买了几本,不得不说,吃饱撑着的百姓脑洞够稀奇,离谱归离谱,但还是蛮好看的。   景王一连看了三本,还是瞒着自家王妃偷偷看的。   话题扯到贵妃娘娘,景王看着自家兄长,脑海里便不由自主想起小话本的各种桥段。   年轻的帝王盯着景王瞧着自己一会傻笑一会儿摇头:“……”   在殷烈想着要不要把傻了的弟弟赶出去时,景王搓搓手,拍拍笑得贱兮兮的脸,继续刚才的话题,“……顾将军打仗真是一把好手,皇上也知道要过年了,北疆有些不怕死小突厥子,还会偷偷跑来边界的村庄打劫……切!个个不要命的!顾将军带兵那叫一个精……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景王说着,感叹,“谁能想到战场威风凛凛的顾将军,喝醉酒还会掏个小红绢巾嚎啕大哭呢!听说是皇嫂小时候用的小手帕呢!”   “哈哈哈……”景王道,“顾府疼女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哈哈……”   殷烈抿抿唇,顾思绵儿时的手帕……   白白胖胖的小手,捏着个小红手帕,眸子水灵,模样乖巧……   朕也想要。   灵霄宫。   碧果看着自家娘娘吃了三个梅子酥便停下了,有些许吃惊。   “娘娘饱了吗?”   顾思绵由一旁宫人伺候着换上绒袄,摇摇头,“没有,要留着肚子到太极宫吃。”   太极宫的糕点又新奇又美味。   顾思绵舔舔唇。   御宴后宫妃嫔不能出席,顾思绵想着皇上要是喝多了可能就来不了灵霄宫了,但今天已经一天没看见皇上了,顾思绵心里怪空空的。   见到皇上就好了,顾思绵这样想着,干脆就去太极宫等皇上御宴结束好了。   后宫妃嫔不能参与御宴,在这种热闹时刻,妃嫔们小团体往往会结聚一起,赏月嗑瓜子闲谈。   徐婕妤刚散了闲谈聚会,走在回自己宫殿的路上,走上桥廊,贴身婢女翠荷跟在后面。   “瞧瞧那姚贵人的妆,本宫一抓就能是一大把粉下来?也不知是抹给谁看!”   “还有那个吴婕妤,那个丹寇涂的……啧啧……就尽炫耀!”   “今晚王贵人嘴叭叭叭的……听得本宫头都疼……嗑瓜子还能讲那么多话,本宫真想堵了她的嘴!”   “现今贵妃娘娘得宠呦……”   翠荷默默跟在娘娘后面,娘娘每次聚会完都要发阵牢骚,她都已经习惯了。   徐婕妤忽然停下,翠荷差点撞上娘娘,赶紧停住脚步。   “……呦呦!老天开眼了这是!孤男寡女私会,瞧本宫发现了什么!”徐婕妤兴奋地转身,“本宫要去给姐妹们说!不……本宫要让宫里人都知道!都来看!”   “翠荷!去,你去通知皇上来!把这事告诉皇上身边的公公!快去!”   徐婕妤激动,推搡着翠荷走。   翠荷只能透过娘娘肩膀模模糊糊看见前面的两个人影,“娘娘,谁?谁呀?”   “还能是谁?!猪脑子!宫里得势的还能是谁!快去!人要是走了,本宫唯你是问!”   徐婕妤生怕前面的人发现她们离开了,眼睛直盯着,头都没回,压低声音对翠荷吼道。   翠荷害怕娘娘打她,往人影那踌躇几眼,就赶紧往御宴的方向跑。   宫里最得势的……是贵妃娘娘吧?   翠荷离开后,徐婕妤悄悄躲到桥上廊柱后,注意着假山处的两人,冷笑,梁妃啊梁妃,你也有今天!   月色朦胧。   顾思绵边走边和碧果讲话,脸上的梨涡随着笑意时深时浅。   走上桥廊。   下面淙淙流水声时而掩盖住两人的笑声。   躲在廊柱后的徐婕妤看顾思绵过来时,牙都要咬碎了,既有对顾思绵本身的讨厌,又担心她们说话声将那狗男女吓跑了!   赶紧过去啊!   徐婕妤心里边焦急边暗骂。   听着顾思绵她们的声音愈来愈近,徐婕妤一颗心揣得紧紧的。   身后的碧果说了句什么,顾思绵被逗笑了,走过一廊柱忽然一扭头。   徐婕妤和她大眼瞪小眼。   “啊!”顾思绵吓了一跳。   “别出声啊!”徐婕妤一急,怕吓跑了假山的人,下意识要去捂住她的嘴。   谁知用力过猛,直接将人推出了桥廊。   随着碧果的尖叫,顾思绵坠进了深深池水里。   “啊——”徐婕妤血色全无,全身僵住。   “扑通——”   官道处,有人跃身入水。   冯斗送完最后一道御膳,刚从御宴处回御膳房,路过桥廊,却看见了徐婕妤将贵妃娘娘推下池。脑子啥都没想,脱了鞋立马跳下去救人。   翠荷被拦在御宴外,结结巴巴地向守门侍卫解释好几句是重事都不管用,碰巧李公公出来,问了一句,翠荷直接全告诉了皇上御前的公公。   李公公一听,一惊,不敢耽误,赶紧进去悄悄通报皇上。   景王看着自家兄长一脸阴沉地借故离开,也好奇地偷偷跟上。   桥廊处。   冯斗将落水的贵妃娘娘救上岸,碧果趴在娘娘身上嚎啕,徐婕妤整个人都吓傻了,呆在原地僵硬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梁妃沉声吩咐发现这里动静过来的宫人去请太医。   殷烈到时,见到的就是这副乱状。   凛冽的目光从湿漉漉的冯斗身上扫到同样湿漉漉昏迷的人身上。   众人感受着皇上的冷冷杀气,低垂着头不敢出声。   殷烈横抱起人,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冷眼睨着地上跪着的少年,“叫什么名字?”   冯斗颤声,“回皇上,奴才名冯斗。”   殷烈“嗯”了声,抱着人头也不回。   后面到的景王跟李公公了解一下后,看着皇上的背影,摸摸下巴扫了扫地上的一圈人,忽然想起小话本的桥段:   娘娘遭诬陷偷人。   帝大怒,将其人断其经脉,灭其九族。   娘娘劝,金锁加身,锁于龙床,日日夜夜……   打住!   景王一个寒颤,兄长才不是小话本里的恋爱脑筋。   不过……   抑怒的兄长还是真的可怕。 第22章 惩戒   太极宫。   明月珠,鲛绡帘,暖檀香。   顾思绵睁开眼,脑袋涨涨的,怔怔地盯着殿梁上盘旋的雕纹金龙,缓了几秒,才明白过来这是皇上的寝殿。   入水时咕噜咕噜灌进身体的水声还在耳边荡啊荡。   顾思绵睁着圆眸盯着殿顶,专注地听似乎残存在脑海里咕噜咕噜的水声。   脑子进水了怎么办?   要从右耳还是左耳倒出来?   听了半天。   顾思绵突然摸摸肚子,肚子应景地响起咕噜咕噜声。   顾思绵:“……”   原来是肚子饿,害她担心了老半天!   殷烈进殿时,顾思绵正好缓缓从床榻上坐起。   不合身的,松垮的赤色锦袍顺着顾思绵坐起身的动作滑落,露出了圆润的肩和皙白如玉的背。   殷烈脚步一顿,把目光移到蓝田暖玉铺就的地面上,盯着地面走到床榻处。   “皇上?”   顾思绵眼眸一弯,又惊又喜道。   下一秒,顾思绵未察觉滑落的锦服被皇上往上一拉一合,将顾思绵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殷烈终于能抬眼看床上的人了,许是昏睡的时辰有些长,顾思绵的小脸还有些苍白,这会正嘟着唇垂着眼打量着身上的衣服。   衣服一看就不是自己的。   精细繁丽的纹路,柔顺丝滑的质感。   顾思绵将小脸埋进衣袖上,深吸一口,抬头,梨涡闪闪,“……好香……有皇上的味道耶……”   殷烈心底刚平复的邪火噌得一下复燃了。   耳朵通红的年轻帝王单手捂眼,往后退了一大步。   顾思绵:“?”   在心底默念了三四遍清心经的皇上重新回到床榻处。   “可有哪里还难受?”   顾思绵歪歪脑袋,思考一会,指了指肚子。   “疼?涨?灌水进去了吗?朕把太医传回来……”   顾思绵拉住要离开的皇上的衣袖,摇摇头,“饿了。”   殷烈:“……”   唤宫人去御膳房传膳,殷烈大手贴着顾思绵的额头探了探温度。   在太医诊断离开,顾思绵沉睡的这几个时辰里。   皇上已经雷厉风行,将事情的经过了解清楚。   该赏的赏,该罚的罚。   救顾思绵的御厨被赏了上百两黄金,在殷烈听李公公通报这御厨私下向李公公询问贵妃娘娘的身体情况时,更是大手一挥,将人在御膳房的地位提了一层。   从今只需待在御膳房掌厨,不必兼干送膳出膳的差活。   表面上看是升官了,实际上意味着出御膳房的机会更少了。   听着大厨们酸溜溜的祝贺,冯斗心里却又失落又害怕。失落可能再也见不到那位娘娘,害怕皇上是不是察觉出了他不该有的旖旎心思。   受赏的人闷闷不乐,受罚的人更是只有讨饶惨叫的份。   徐婕妤被降了位,执行三十杖后扔给了太后处置。   至于梁妃,殷烈之所以同意让那戏班子进宫表演,其实是对梁妃同李胜年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自从心上有牵挂之人,皇上也能理解相思不得之苦。   谁知他们竟这般没脑子,最后还连累了顾思绵坠河。   皇上让人私下封口徐婕妤,压下这事。梁妃处以十杖刑,戏班子则在御宴后被遣出宫,永不邀入。   至于顾思绵……   殷烈确认没有发热的症状后,手从她额上移下来,停在那圆嘟嘟的脸颊上,惩戒地揉搓一顿。   “……唔……”   皇上冷声,“大晚上不好好待在灵霄宫,往朕这边跑什么?出了这事,命都差点丢了!以后还敢不敢乱走了!”   昨晚的心悸和怒意,还历历在目。   殷烈心里下定决心,今天无论如何都得顾思绵长住教训。   顾思绵被皇上捏着脸,艰难又口齿不清,“……没有乱跑……想皇上,才跑太极宫的……”   “想朕,还是想朕宫里的点心?”   殷烈在了解事情经过时,第一个问话的便是顾思绵的贴身婢女碧果。   碧果早被娘娘坠河的情景吓得止不住泪,万岁爷问话,更是半天说不清一段话,“呜……娘娘晚膳就没吃饱……娘娘平时都吃三大盘点心……娘娘今晚就没怎么吃……说是要留肚子到太极宫……娘娘是为了去太极宫……”   碧果说得颠三倒四,皇上虽然没全听清,但大概也明白了碧果的表达: 一切为了太极宫的点心!   皇上心里那叫一个又酸又气。   这会,顾思绵眨巴着眼,很真诚地道,“……是想皇上……”   殷烈冷哼,“不想点心?句句属实?嗯?”   顾思绵顿了一下,“皇上第一,点心第二。”   殷烈:“……” 那也是有想点心的成分!   殷烈捏捏顾思绵小脸,“想朕?证明一个给朕看看。”   顾思绵二话不说,嘟着粉嫩嫩的唇,往皇上这边凑。   殷烈紧张地抿抿唇。   恰逢,殿门开,宫人端着膳食进来。   粉粉的唇一下子和皇上擦脸而过。   顾思绵透过皇上的肩膀,眸子发亮地盯着宫人摆上案几的佳肴。   殷烈:“……”   说好的朕第一,点心第二的呢?!   好好“惩戒”了一番顾思绵,将人留在太极宫休息,皇上便去处理政事。   年后,除却国内歌舞升平后,长安城迎来了万邦朝贡的盛况。   说是外邦对大殷朝朝贡,实则是来寻求庇护。   北疆突厥是第一个入长安城朝贡的外邦,随着浩荡的进贡马车队伍入皇宫。   突厥使者同自家公主下了马,随着宫人引进往大殿去。   外邦朝贡的贡品可是各种各样,但最能将两国关系拉进的,是贡献女子,也就是和亲。   北疆突厥次此前来的意图,便是同大殷朝和亲。   和亲的对象便是突厥刁蛮乖僻的三公主赛雅娜。   “父汗的想法可不是本公主的想法!休想本公主去向汉人臣服,本公主会同殷朝皇帝讲个清楚,要和亲你们自个和去!”   突厥使者阿史麻一路劝说赛雅娜劝说得头可疼了,只不住地重复一句,“公主,为可汗想想吧!为咱上百的突厥使民想想吧!”   “凭什么是进献本公主?再说,同样是和亲,为何不把本公主进献给鬼哭王,他不也是殷朝的子民吗?本公主同他和亲有什么不可?凭什么得是殷朝的可汗!”   “公主啊……”阿史麻无话可说了,“鬼哭王都是五年前的事了,公主莫想了啊……”   赛雅娜攥紧拳头。   前头带路的宫人静静地听着身后两个突厥人嘀嘀咕咕地讲了一路听不懂的外邦话,临近大殿口,伸手做了邀请势,“远道之客,请!”   赛雅娜抬高头,满头小辫子一晃一晃,大步跨进大殿里。   金碧辉煌的大殿。   百官位两列,上座坐着龙袍明艳的殷朝皇帝。   一袭明黄龙袍,珠琏流苏从冠冕垂落,鼻若悬梁,眉似刀裁。狭长冷峻的眼眸,似万丈深渊般让人不敢睨视 。周身气度凛然,正座龙椅,便是君临天下之姿。   赛雅娜心里一咯噔,侧首与阿史麻对视一眼。   两人皆看见了双方眼里的惊意。   殷朝皇帝竟与五年前流传在突厥的鬼哭王画像,长得一模一样!   赛雅娜: 殷朝皇帝!!我行!!   阿史麻: 公主可以,我也行!!   景王:……本王觉得不大行!   赛雅娜拔刀冷漠脸: 汉人, 你谁?   景王: QAQ 明明一母同胞,要不要这么伤人心!   明天入v啦~万字掉落,感谢接收mua~ 第23章 好学   “赐座。”   年轻帝王的声音冷冷淡淡, 像寒冬过后冰河破裂声音。   入人耳, 颤人心。   赛雅娜攥紧冒汗的手心, 略带僵硬地坐上两旁宫人端上的玄色座椅。   阿史麻站于殿中央, 行了殷朝礼,先是夸赞了一番长安盛世,再宣读长长的贡品名单,最后表达上可汗对大殷朝皇帝的敬佩赞赏之情,愿两国交情能更深一步……   接下来要讲出和亲的提议了。   阿史麻小心翼翼地往公主的方向瞟了一眼,见赛雅娜面无愠意,定了定心, 收回眼神,开口道,“可汗热爱大殷朝的一切,愿进献赛雅娜公主同皇帝和亲,永结两邦兄弟情义,共创四海盛世,享天下福禄太平!”   阿史麻话落,赛雅娜微微扬唇, 麦色脸颊升起两朵红云。   她以为殷朝的王就算不像父汗一样须鬓浓眉, 壮如山石,也应该是深纹满面大肚富态。   结果……   是这般俊美的人。   还是常常出现在自己梦中的鬼哭王。   怎有不应之意?   赛雅娜的心像草原马驰后, 兴奋又激动。   “和亲之事倒不必。”年轻帝王道,“朕无此意,友邦往来无需做多余的事, 可汗的心意朕心领。只要你们可汗守牢边界底线,朕可担保,两邦情义断不了。”   阿史麻面有难色,来时可汗就给他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这和亲必须得成了,原本以为会难在赛雅娜公主这边,结果竟然是殷朝皇帝这边行不通。   口头的凭证怎么抵得过和亲的牵绊牢固。   即便如此,人皇帝都开口拒绝了,阿史麻也无法了。   “慢着!”赛雅娜从座椅上起身,“殷朝可汗,赛雅娜不明白,为何同赛雅娜和亲,便是多余的事!殷朝不是有三妻四妾,可汗甚至能有佳丽上千,为何多我一个便是不行?!”   “既然你都知道朕后宫佳丽三千,多你一个有何意义?赛雅娜公主年纪轻轻,尚有大好容华,浪费年华。在朕后宫里枯老,值得吗?”   “值得!”   赛雅娜梗着脖子,深邃的眼眶泛泪,说了一个值得后,便炯炯地盯着殷烈不再开口。   一旁的阿史麻急得直搓手,恨不得扯回刚才进殿前满脸决绝,一副谁敢让她和亲就劈谁的公主。   两旁百官缄默,默默心底感叹,不愧是草原上的人啊,谁敢这样同皇上说话,这架势,够得劲!   百官行列中的景王饶有兴趣地摸摸下巴,这妮子野蛮归野蛮,却是个实打实的美人儿。   只可惜啊……   自家兄长清心寡欲的,就算个天仙摆在眼前,眼皮都不抬一下的。   可惜了,景王感叹,一腔春水灌错地啊,白费劲了。   殷烈轻笑,“在你那值得。在朕这却是不值得。”   赛雅娜嘴唇嗫嚅着,声音堵在喉咙。   “送二位使者往华容宫。”皇上吩咐宫人,对殿前两人道,“万盛宴前,二位可住宫里歇息,若有其他意愿,尽管同宫人提便是。”   阿史麻赶紧向殷朝皇帝谢恩,心里庆幸皇帝没同自家公主计较,手脚麻利地拉着赛雅娜出殿。   出了殿,前面宫人领着。   “凭什么,凭什么不要本公主!本公主耍得了□□,训得了野马,今年的草原大会还是本公主夺的头筹!本公主哪点配不上他!”   赛雅娜出了殿,眼泪就夺眶而出,既有被梦中人拒绝的伤心难堪之意,又有自尊心受屈辱的不甘悲愤。   “公主啊,这不正合公主之前的意吗?公主不想嫁,殷朝皇帝不想娶。这不正好,也能对可汗有个交代,怪不得公主身上……”   “我想嫁!本公主想嫁啊!呜呜……那是鬼哭王啊,本公主做梦都想呜呜呜……”   看着自家公主忽然痛哭流涕的阿史麻:“……”   突厥和殷朝上百年来打打合合,不管双方换了多少任王,这战争就没真正消停过。   唯一停战时间最长的,便是现今。   这要从五六年前说起,突厥和殷朝的北疆战役,殷军中出现了个新将,是个少年郎,按突厥老兵的话说,别看眉目如画,骨子里头尽是狼性。不仅诡计多端,打起战来,又狠又猛。   连打几年,硬生生将突厥逼迫出北疆,向殷朝求和请降。   而鬼哭的称号,便来自于这一场场让突厥人胆寒的战役。   起初是由北疆边境的村落传来的,每场战役后,总会有村民去捡战场上的铁器,搜刮尸体上的东西。   村落许久没这么平安安宁过,这都托了那少年郎将军的福,村民捡漏时也常将少年郎将军挂嘴边。一冬日,一村民搜刮出蛮子尸体不少好东西,顺口感恩带给他们安宁的殷将军,然后便瞧见了蛮子尸体脸上流下两行浊泪,和着呜呜风声,像是哭泣一般。   “呀!这蛮鬼听到殷将军的名,流泪了都!”村名朝伙伴大喊,声音在旷野中回荡。   鬼哭,即战死鬼闻名而哭之义。   久而久之,少年郎将军鬼哭的称号便在北疆村落里传开了。村民们称其鬼哭将军,传到突厥,突厥人卸其将军头衔,加上王字冠之,表对其力量尊崇。   蛮族崇尚勇猛和武力,即便是敌对军的将军也不妨碍他们欣赏崇拜。更何况他们还输得心服口服甘拜下风。   阿史麻对公主的痛哭理解又为难,鬼哭王的传说在突厥不是一时半会,而是五六年了。特别是在突厥和殷朝关系缓和的如今,不再有碍于敌对这一层关系,突厥坊间流传的画像,编撰的话集可是一摞又一摞的。   又听了一路外人外语的宫人将人送到华容殿,“二位使者,这边请。”   慈云宫。   一身素衣,发鬓凌乱,几乎奄奄一息的徐婕妤跪趴在殿前,太后磨搓着拇指间的玉坂环,冷眼瞧着地上的人。   “徐婕妤,谁给你的胆子,连贵妃都敢谋害!你是瞎了眼还是虎了心?!存心跟哀家作对!?”   “萧婕妤的事是没给你长住记性是吧?!哀家倒要看看你有这么大的胆子,命够不够硬!”   “来人……”   “娘娘!娘娘!”徐婕妤不敢再犹豫,涕泪俱下,匍匐着爬到太后脚下,“娘娘听臣妾一言,臣妾推贵妃娘娘是臣妾的错,但臣妾是无意的啊!臣妾是看到贵妃娘娘对不起皇上……臣妾才……太后娘娘饶了臣妾吧……臣妾什么都说……”   太后面色一凛。   花公公摆手将一旁要上前的侍卫挥退。   “贵妃如何?你瞒着哀家什么?给哀家一字一句道清楚来!”   昨晚桥廊发事知情人并不多,再加上皇上第一时间便将这事压了下去。李公公遵皇上指令将受了杖刑的徐婕妤送到慈云宫交给太后处置。后宫暂无凤位,太后暂管着凤印,徐婕妤是后宫的人,最后也该太后处置。   李公公只向太后道了结果,太后怒不可遏,前有萧婕妤那恶妇,后还敢来了徐婕妤个不长记性的!   关了徐婕妤一晚,第二天便早早起来处置她。杀一个不长记性,哀家就杀两个!   徐婕妤浑身颤抖,三十杖几乎要去了她的半条命,再犹豫下去,太后能直接要去她的命。   徐婕妤抖着发紫的唇,拼命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太后娘娘,臣妾……臣妾昨晚看见贵妃娘娘同人……同人私会……”   “私会?那你为何要推她?!”   “……臣妾……”徐婕妤支支吾吾,“臣妾……对……臣妾是想拉住她,臣妾一时幸灾乐祸,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贵妃娘娘的丑闻,一时用劲过头,不小心将娘娘推下桥了……臣妾真的不是故意的……臣妾是无心的啊!太后娘娘!”   太后重重拍在案几上,“胡闹!绵儿如何,哀家能不懂?她是会做这等事的人?徐婕妤,你好大的胆子!还敢编谎来诓哀家!”   徐婕妤六神无主,不停磕头,“娘娘!娘娘!臣妾句句属实啊!万岁爷不让臣妾说,臣妾冒着死罪怎还敢诓骗太后!”   “绵儿正盛宠,有什么理由私会他人?哀家老,但哀家不傻!你当哀家真一无所知?!哀家细查,便能揭你满嘴谎话!”   徐婕妤头贴着地面,僵硬着,面无血色。   “太后娘娘。老奴多言一句,昨晚之事,落水的除了贵妃娘娘还有一厨子,贵妃娘娘无碍,得幸亏那厨子第一时间下水救了贵妃娘娘……”   花公公开口,徐婕妤仿佛得了根救命稻草,连忙紧抓这话不放,“……太后娘娘!就是那厨子,贵妃娘娘私会的就是那厨子!”   太后眉头紧皱。   花公公,“太后娘娘,如果真是这样,就能解释为何贵妃娘娘坠河立即就被救起了……但老奴不认为贵妃娘娘会做这等丑事,娘娘心性单纯,多半是那厨子勾的……”   太后摇头,“不可能,绵儿不可能这般没分寸……”   “老奴也认为不是贵妃娘娘的错,贵妃娘娘正得宠,皇上甚至不惜为她压下这等事……娘娘不放心,老奴这就去细查清楚,虽说万岁爷压下了始末……”   “不用!”太后胸脯微微起伏,脸带微愠,“哀家可不去惹皇上嫌!皇上爱瞒就瞒!这事不许再提……”   闹大了,总归丢的都是皇家的颜面!   太后磨搓着玉坂指环,“至于徐婕妤……先送到冷宫待着。”   徐婕妤被带下去,临出殿时,状似无意地看向花公公。   花公公慈眉善目,小眼因脸上肉过多常处于眯眯笑眼的状态。   若不是昨晚被关在慈云宫偏殿,他来怂恿自己说的一番话,徐婕妤永远都看不出这和善公公面目下,一颗比谁都歹恶的心。   “娘娘可知萧婕妤如今在何处?太后想秘密处决一人就像捏死蚂蚁一样容易。娘娘如今触了太后的逆鳞,娘娘的下场恐怕只能比萧婕妤的更惨呢……娘娘莫怕,老奴来,就是替娘娘出主意的。娘娘不想死,也不是没办法,只要……拔了太后娘娘的逆鳞,把太后娘娘的逆鳞慢慢顺了,老奴保证,娘娘明天绝对能活命下来………”   透过偏殿昏暗烛光,满面笑容的花公公如同阴曹鬼差般,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徐婕妤脑中。   大殿上又接见了近十个朝贡邦国,再处理完一众琐碎政事,待皇上回到太极宫,歇息一下午的顾思绵已经睡熟了。   殷烈拢了拢她身上的软被,目光柔和地看了熟睡的人半晌,才起身出了寝殿,回前殿批改奏折。   殷烈一走,床上人的眼便缓缓睁开了,圆眸滴溜溜地转了转,蹑手蹑脚地爬下床。   前殿。   殷烈抿了口李公公呈上的热茶。   “皇上,景王爷请觐。”   殷烈边翻着奏折,边道,“宣。”   景王安份地行了礼,待皇上挥退宫人,便没了正行。   “皇上!这次你一定得帮我!”   殷烈头都不抬,“景王大晚上不睡觉,来朕殿里,要朕帮你什么?催眠吗?”   “皇上宅心仁厚!大慈大悲!英勇无敌!除了您,臣弟找不出第二个帮臣弟脱离苦海的了!”   殷烈头疼,“直说!”   “是这样的!臣弟同随南诏使者来的南诏皇子打了个赌,明天要切磋切磋……就是嘛……”景王搓搓手,“臣弟身上没有适手的兵器啊……皇上能不能借臣弟……”   殷烈冷漠,“不能。”   景王:“……” 臣还没说借什么呢!   殷烈抿抿热茶,拿起另一本奏折,“李公公,送景王回宁坤殿……”   “等等!”景王制止住李公公请的手势,“皇上,臣弟还有话要说!臣弟突然想起来,顾将军喝醉时说了一大堆皇嫂儿时的乐事,臣弟觉得有必要向皇上讲讲!”   殷烈:“……”   景王:“皇嫂儿时最爱吃白兔馒头,最喜欢穿粉色绣靴,最爱扎两个小丸子,梦想是长大后嫁给会做四喜烤鸭的厨子……”   殷烈合上奏折:“借哪把?”   景王眉梢带笑,搓搓手,“凑合凑合!就皇上那把澄亮澄亮,出鞘能闪瞎人眼的鸣鸿剑。”   殷烈起身,“在这候着,朕去取。”   鸣鸿剑是上古宝剑,殷烈颇中意,悬挂在寝殿璧墙上。   景王迫不及待想收到宝剑,喜滋滋地跟着,“臣就跟到皇上寝殿门口,不进去不进去。”   殷烈扫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   顾思绵已经睡下,总归他不整妖静静站寝殿口,不会吵醒她。   寝殿。   殷烈眼神示意景王待在殿门口,轻轻推开了殿门。   寝殿内,檀香袅袅,屏风前,原本该乖乖躺在床上睡觉的人,衣裳单薄地坐在案榻上,一页页不知在翻阅何物。   听闻声,顾思绵扭过头。   秀发垂腰,□□的小脸氤氲着两朵红晕,水灵灵的眸子望过来,连眉梢都是柔柔的粉意。   裙袍单薄又短窄,遮不住蜷缩在案榻上圆圆粉粉的脚趾,也露出肩颈处大片白皙的光泽。   殷烈僵在原地。   身后的景王好奇着兄长怎么杵在门口,刚探半个脑袋想一窥究竟,啥都没看见便被一脚踹离殿门口。   脸朝地倒得凄惨又无辜的景王:“……”   被兄长合上的殿门又开启了一小条缝,澄亮澄亮的上古宝剑被粗暴地扔在景王身边的地上。   “拿走,滚。”   景王:“……”   兄长!宝剑啊!上古宝剑啊!忒粗暴了宁!   寝殿内。   殷烈还未走近,顾思绵已下了案榻,兴奋地哒哒跑过来。   “皇上处理完事情了吗?”   “臣妾等皇上好久好久了……”   “臣妾洗香香了……皇上抱抱……”   殷烈看着顾思绵的眼睛都红了,声音喑哑,“……一直在等朕?”   顾思绵笑着露出贝齿点头。   顾思绵筹备了一下午要给皇上小惊喜,起因还是因为李公公怕贵妃娘娘无聊,从曲台阁搬了些史籍故事杂书想让娘娘解闷。   顾思绵不喜欢看繁琐冗长的书,但野史故事书却挺有趣的。顾思绵翻找书堆,无意间发现夹杂在其中的一本小画册,翻了翻,里面的内容同进宫时嬷嬷给的很相似。   小画册第一页便写了一行文绉绉的小字:   巫山云雨不可尽,情水交融意长绵。   于是,顾思绵头一次这么勤学地看完一本……小画册。   殷烈低头待吻,顾思绵突然扭头,噔噔跑回案榻处,拿着小画册,“这是宝贝,得先收好。下次要继续学的……”   “什么东西?”   顾思绵邀功般地翻开第一面展示给皇上看,“我已经学会了这个和这个姿势的动作是怎么摆的了……”   殷烈看着小画册上面不可描述的动作:“……”   脑中自动带入顾思绵的模样。   鼻间突然一热。   顾思绵,“皇上不舒服?我去请太医…皇上乖乖等会,马上就不难受了……”   殷烈一把拦住顾思绵,随手抹掉鼻尖猩红,声音又沙又哑,“朕没事。以后想学这种事,朕教你,莫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皇上会?”   顶着顾思绵亮晶晶崇拜的眸子,殷烈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   “朕特别会。”   “跟朕去浴池,朕现在就能教你书上没有的……” 第24章 挑衅   浴池放肆一番后。   皇上表示特别满足。   顾思绵窝在软被底下熟睡, 小脸红扑扑, 卷翘的长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泪珠。   殷烈将人带被往自己身边揽了揽, 怀里人缩了缩, 睡梦中委屈地喃喃着,“……不要了……不学了……以后不学了……”   殷烈:“……”   面色微沉的皇上低下头,轻贴怀中人耳畔,“乖。学习永无止境,不能半途而废。”   睡梦中的顾思绵:“……”   第二日。   来朝的外邦人数更多了,政事愈加繁多。   殷烈怕顾思绵在太极宫里闷,准了她回灵霄宫。   碧果欣喜地迎回娘娘, 让后厨大鱼大肉准备上。   顾思绵因为身子酸酸的,整个人都怏怏的,在看见满桌佳肴后,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好香!”顾思绵舔舔唇,入口一个蜜汁排骨,还带樱红的眼尾弯下,弯成一个可人的弧度。   碧果看娘娘吃得香,那叫一个欣慰。   上前要替娘娘接下绒袄, 屋里暖和, 穿这么厚吃饭行动不便。   顾思绵乖乖抬手,任碧果替自己脱下绒袄。   “咦?寒冬腊月也有蚊子么?”   碧果暼见娘娘露出的一小截皙白脖颈出的红印。   “娘娘等着, 奴婢去拿膏药替娘娘……”碧果凑近看,“抹”字卡在顿时卡在喉咙里。   这哪是什么蚊子印。   这分明……   碧果面红耳赤,顺着娘娘略宽的领子往里一瞟, 红红紫紫一大片。   “嗯?”顾思绵咬着猪肘子,茫然地回头看碧果。   碧果通红着脸,“……奴,奴婢去……去给娘娘端膳……”   碧果再次从后厨出来,脸上红晕已经消退了。   “娘娘……梁妃娘娘约娘娘亭阁里喝花茶。娘娘去吗?奴婢让宫人去转告。”碧果忽然想起,梁妃娘娘托的话。   昨日梁妃娘娘来探望娘娘,得知娘娘不在灵霄宫便回去了,临走托话给了碧果。   “去。”顾思绵舔舔唇上的糖醋酱,“让宫人转告时再添一句,要记得带生烤鱼酥片和炭烤猪肘子。”   玉泉宫做的味道和其他厨子的风味独特。   碧果笑,“好。佟厨要是听了娘娘的话,该伤心了呢!”   顾思绵眨眼笑,“嘘!不要告诉他,佟厨的手艺最棒的!”   碧果双手交插着,竭力忍住以下犯上摸娘娘毛茸茸脑袋的冲动。   华容宫。   赛雅娜坐于椅上,一条腿曲膝踩在圆椅,一条腿垂着,目有愠火地擦拭着匕首。   “公主,你就别闷着气了……万盛宴还没开始气坏了不是为难自己吗?要不我们去长安城逛逛,听说长安城里什么都有……”   “聒噪!”   赛雅娜起身,将匕首揣进腰带,绕过阿史麻往外走。   “公主!等等……你要去哪啊?”   “本公主要去会会鬼哭王的后宫,看看本公主到底差在哪里!”赛雅娜咬牙切齿。   “哦不!你疯了,这里可是殷朝的皇宫啊!公主你不能……”   赛雅娜甩开阿史麻的手,迅速跑出殿门。   阿史麻追出来,赛雅娜已经不见踪影,殿门口只有被撞倒的几个宫人。   “完了……可汗……”   月鸣亭。   熏炉盎然。   红梅将生烤酥鱼片和炭烧猪肘子呈上后,又端出一叠叠点心呈上桌。   梁妃温声道,“不知道合不合顾妹妹的意,便又各式都多做了一些。”   顾思绵笑,“合意的。”   “那便好。”   梁妃端着茶杯稍稍抿抿便放下,顾思绵边吃她边随意开着话题闲聊。   “顾妹妹,可知皇上此次万盛宴要安排什么节目?”梁妃磨搓着茶杯壁,“姐姐只是好奇而已……”   梁妃停了一下,“不知这次常入宫表演的戏班子还会不会被邀请……”   见顾思绵拿着七巧酥听她讲话。   梁妃笑笑,“也没什么,姐姐就觉得他们演得不错,还想在看一次而已……”   怕顾思绵看出情绪,梁妃端起茶杯借喝茶的姿势挡住脸。   自那日顾思绵坠河,梁妃受了罚后,心里一直担忧可能再也见不到李胜年。   皇上她是不敢问的,毕竟皇上得知她和李胜年的事没杖毙他们就算是开恩了,再上皇上面前讨嫌,她是万万做不来的。   思来想去,也就只能通过顾思绵来了解。   “梁姐姐,是想让我问问吗?”   梁妃心一惊,以为顾思绵看出了她的心思,讪笑,“不是……姐姐只是感慨一下……”   顾思绵咬掉最后一口酥饼,拍拍手,“问一下没什么,梁姐姐不是想看吗?”   梁妃心怦怦跳,咬紧后槽牙,“那就麻烦顾妹妹。”   皇上可能很快就能知道是自己让顾思绵问的,但那又如何,这是她最后知晓情况的机会了。或许,看在顾思绵份上,皇上说不定就下不了狠心了。   担忧有了着落。   梁妃也就渐渐展开了笑容品花茶,给顾思绵讲一些酱料和点心的做法。   “梁姐姐也太厉害了。”   “哪里!姐姐只是进宫前学得杂了些……”   一阵风吹过。   一抹朱红跃进亭里。   “你们是殷朝可汗的妃子吗?”   扎着满头小辫,肤色铜亮,五官明艳深邃。   赛雅娜锐利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两人,最后停在梁妃身上。   “喂!告诉我!你们可汗喜欢你什么?!”   梁妃愣了愣,明白这人可能是外邦来使,回过神,温柔笑笑,“远道而来都是客!姑娘请坐,和我们一同喝杯花茶。”   赛雅娜冷哼声坐下,红梅替她倒茶。   “这是什么,为什么没有酒?让本公主喝水有什么意思!”   赛雅娜一口灌完花茶,重重地放下茶杯。   “咚”的一声闷响。   连一旁吃着脆饼的顾思绵眉头都微蹙起来。   梁妃维持着好脾气的笑容,“这是花茶,养润身心,我们殷朝百姓都爱喝的。姑娘不适应没关系,多喝几次,慢慢喝,就能品出其中的甜香。”   赛雅娜目光灼灼地盯着梁妃的一举一动,暗暗将其一颦一笑记在脑海里。原来鬼哭王喜欢这样的么?要笑不笑,要生气不生气,真是别扭。   让本公主探探你够不够配得上他!   赛雅娜抽出匕首,“哐”地一声扔到桌上。   单手指着梁妃,傲慢道,“你!拿这把!同本公主比试比试!本公主赤手跟你比,若你输了,把你的位置让给本公主!”   梁妃脸都青了。   “怎么?你不敢?”赛雅娜嗤笑一声,“哼!那你现在就把位置让给我,你去给你们可汗说,你自愿的!”   赛雅娜还要说什么,眼角突然暼见桌上的匕首不见了。   一扭头。   “你在做什么!?”   银两上乘的匕首被那个从她进来就一直在吃的圆脸圆眼的女人拿着,细细地用来割猪肘子。   顾思绵咬了口切下的薄薄肉片,幸福地眯眯眼,“这把匕首还挺锋利的耶。”   赛雅娜看着自己擦拭得亮的闪闪的匕首上沾着的油渍,双眸都快冒火花了。   赛雅娜一把夺过来。   “做什么?!做什么!这是用来比试的!能用来割肉吗!”   “为什么不能?”顾思绵舔舔手指,“你都让不会武的梁姐姐跟会武的你比试,为什么匕首不能用在割猪肘子上?”   赛雅娜刚要发怒,突然明白过来,疑惑道,“你是说本公主大材小用了?” 这汉人竟还夸自己来着,这是对她力量的一种肯定。   顾思绵,“我是说你欺负人。”   赛雅娜没维持几秒的笑垮掉,强者是不会欺负弱小的,他们突厥最讨厌被说欺负弱小!笑话!谁欺负人了!   赛雅娜啪地又将匕首搁下,这次矛头直指顾思绵。   “你!你出题!用你擅长的来!本公主跟你比试!告诉你,本公主最不屑欺负人,本公主要让你们输得得心服口服!”   “要是你输了!本公主可不需要你让位,本公主要她……”赛雅娜指着梁妃,“让她把位置让给本公主!”   赛雅娜冷哼,就像她父汗帐营里,那些漂亮女人位份最高。像那个竟敢挑衅自己的女人,要她的位置顶不了什么用。   顾思绵看了看梁妃,“你和我比,应是我的位置让给你!不关梁姐姐的事。”   赛雅娜冷笑,“本公主就要她的!要你的跟没有有什么差?” 地位低还不如自己爬来得快。   梁妃张张嘴,终是没提醒这个满头辫子的姑娘。   “没事。拿姐姐的比无妨。”梁妃浅笑。   “她都同意了,你就别啰里啰嗦了!说吧,比什么!”   顾思绵抿紧唇,“好。”   “我们比……谁太阳落山后吃得多,谁就胜利!”   赛雅娜嗤笑,“简单!来!”   顾思绵小脸绷得严肃严肃,吩咐宫人去御膳房传膳过来!   “多加几坛烈酒!”赛雅娜大大咧咧地添上一句。   梁妃静笑着,一旁喝着花茶。趁两人点膳食的功夫,悄声吩咐宫人去通知皇上过来。   夕阳西下,暮色满天。   找了半柱香才寻到皇上他们的宫人急匆匆带着阴郁着脸的皇上往这边来,身后紧随一脸慌张的阿史麻。   月鸣亭里,满桌狼藉。   赛雅娜半趴在桌案上,喃喃,“老娘不行了……撑死了……不行了……”   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得艰难的顾思绵斜眼看她,“不行了吧。那就认输……”   “认输?老娘自小就不认识这两个字!”   赛雅娜手肘撑着桌,强撑着抓起桌案上的糕点塞进嘴里。   “真巧!”顾思绵鼓鼓着腮帮子,又塞一块软糕进去。   皇上身后的众人:“……”   一旁坐立不安的梁妃先发觉皇上。   赶紧同亭里宫人蹲身行礼。   赛雅娜也看见了,眸子一亮,还未开口说,嘴里未碎的糕点哇地一声先吐了出来。   阿史麻焦急地上前扶她。   顾思绵乐,“是我赢了!”   “赢什么?”   殷烈阴沉的声音响在身后。   顾思绵回头,僵了僵,眸子微微紧张地发湿。   “告诉朕,赢什么?”   顾思绵紧张地咬着下唇,“……没……没赢什么……”   殷烈的眸子发冷。   顾思绵吓得眼泪先在眶里打转。   “哭什么?”   殷烈将顾思绵往身边一带,哭成这样,是能让别人看的吗?!   顾思绵抹抹眼,“……撑,撑了……”   殷烈回首吩咐宫人,“传太医过来。”   一脸震惊地目睹全过程的赛雅娜,喉咙哽塞,一口气闷在胸口,眼泪哐哐直掉。   阿史麻,“公主!公主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说!别吓阿史麻啊!”   赛雅娜嚎啕,“呜呜……他们欺负人……” 第25章 烈酒   匆匆赶来的老太医, 替二人把了脉, 胡子一抖一抖地摇着头, “荒唐, 荒唐……怎么能这般糟蹋身子骨!”   殷烈的脸一点点黑沉着,堪比亭外浓浓夜色。   遣散众人。   阿史麻搀扶着哭哭涕涕的公主回殿。   顾思绵则被满面冷霜的皇上拎回太极宫。   太极宫。   顾思绵肚子撑得难受,边喝着太医开的汤药,边苦着小脸掉泪珠子。   透过眼底蒙蒙水汽,顾思绵看着皇上坐一旁冷脸翻阅着奏折,扁扁嘴,一点点继续喝药。   干完最后一口汤药。   顾思绵苦得直吐舌, 眼前突然出现一只修长的手,顾思绵嘴里冷不防被递进一颗冰糖。   清甜的味道晕开在舌尖。   顾思绵含着糖,小心翼翼地看向皇上。   殷烈冷声,“以后还敢不敢乱来了?”   顾思绵吸吸鼻子,直摇头,“……不敢了……”   “过来。”殷烈神色缓和,将顾思绵圈进怀里,一手替她揉肚子, 一手翻着奏折。   顾思绵乖乖窝在皇上怀里, 含着冰糖,瞧着皇上手中的奏折上密密麻麻的字。   不一会儿, 小脑袋便开始一点一垂地打起盹来。   殷烈失笑,低头亲了亲那毛茸茸的脑袋。放下奏折,将人抱到床榻上。   将人盖好软被, 正待离开的皇上被拉住了衣袖。   顾思绵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拉着皇上的手,盖在自己肚子的位置,“……撑……要揉揉……”   殷烈无奈覆手隔着被褥轻揉顾思绵微鼓的肚子。   顾思绵像只被被摸得舒服的猫咪,脑海里飘飘然,迷迷糊糊睁眯着眼,“……今天没有吃完太可惜啦……差一点就完胜了……”   殷烈:“……”   吃撑的后果是,顾思绵被迫连吃了三天清粥小菜,一点油都不给的那种。   碧果碍于皇上的指令,看着娘娘可怜巴巴的眼神,再怎么心软也不能给肉吃。   娘娘这几天得调养胃。   碧果说服自己,狠狠心呈上水煮青菜。   顾思绵赌气地吃了个精光。   正当宫人收拾着餐具,灵霄殿闯进了一人。   满头小辫子,一袭朱红。   “她是不是在这?你们主子呢?本公主要见她!”   侍卫拦着,宫人赶紧进殿通报。   顾思绵没吃饱正杵着下巴发呆,“让她进来吧。”   “娘娘。”碧果不甚赞同。   赛雅娜进内殿,直冲到顾思绵桌前。   “啪”地放下之前银匕首,“这个当赌注!你和本公主再比一场!”   顾思绵打呵欠,“我不要。”   赛雅娜目色炯炯,“之前比试没比烈酒,你敢不敢同本公主比比……”   顾思绵摇头,“不敢。”   赛雅娜,“……”   赛雅娜气得直磨牙。   上次比试完,赛雅娜吐得惨烈,喝了药,养了几天后,立马迫不及待要跟顾思绵一决高下。   鬼哭王喜欢这种的?赛雅娜一想起上次鬼哭王的目光,全神都在这人身上,别说他们,连她之前猜测的那个妃子鬼哭王都没瞧上一眼。   一想到这个情景,赛雅娜就胸闷气短!   本公主还不信比不过她了!   “那你想怎样?这次本公主让你继续出题!”   顾思绵幽怨的眼看着赛雅娜。   这个罪魁祸首,害她三日没吃肉了。   赛雅娜被看得毛毛的,“你……你什么眼神!”   顾思绵玩着手指,“你走吧,我不比。我再比就完蛋了……”   碧果出声,“突厥公主,请吧。我们娘娘发话了……”   赛雅娜愤愤转身离开。   碧果松了一口气。   没过半柱香。   赛雅娜又回来了,背挎大包,提着两大坛酒闯进来。   赛雅娜放下酒坛,将包裹扔桌上,“这是我们突厥的腌牛肉!本公主不和你比,你陪本公主喝酒吃肉!”   碧果脸都黑了。   顾思绵眼一下子亮了,吸吸鼻子,空气中是浓烈的勾人馋虫的香味。   “娘娘……”碧果拉拉顾思绵,“娘娘不可,万岁爷会生气的。”   顾思绵收回了正待伸出去的手。   “你快走。”顾思绵撇开头,挪开目光,不住地咽着口水。   谁知香味越来越浓,似乎尽在嘴边。   赛雅娜手一拎就是一块,往顾思绵嘴上送。   送到嘴边,顾思绵不张嘴。   赛雅娜手一松,顾思绵连忙接住。   “吃!你们不都说来者是客,同客人吃饭不该是你们殷朝的基本礼仪吗!”   顾思绵捏着腌牛肉,小心翼翼地看着脸色发青的碧果,“……既然……她说得也有理,……何况……我们不能浪费粮食对吧?”   碧果双手交织着,内心激烈纠结,“……奴婢……奴婢还是向万岁爷禀报一下妥当……”   看着碧果要去通报,顾思绵吓得立马将腌牛肉整整齐齐放回包裹里。   赛雅娜:“……”   碧果还没走出殿,忽然感觉脖颈一痛,瞬间便没了知觉。   “你做什么?”顾思绵跑过来扶住昏倒的碧果。   “让她睡一会。”赛雅娜扛起人,放进偏殿的床上。   顾思绵蹙眉,“你这样我一点都不高兴,你走,我不同你吃!”   “她睡都睡了,你不吃,对得起她白白昏睡的几个时辰吗?”   顾思绵:“……”   明明没道理,又好像有点道理。   “你醉了没?还没醉?你这汉人真是不能小瞧!”赛雅娜仰头又闷灌了口烈酒。   顾思绵呆呆地,小脸皙白,毫无任何红晕上头。   赛雅娜边喝边观察着她,从刚才开始第一口后,顾思绵便不再吃肉,一直不停抿酒,却不见她显露醉意。   赛雅娜焦急,喝得越猛,势有定要超过她的趋势。   赛雅娜喝到后头有点上头,见顾思绵仍是那副模样,气得直想摔酒坛。   “喂!你给本公主说话!你喝多少了,为什么不醉!”赛雅娜一推,抱着酒坛子的人便倒下了!   赛雅娜:“……” 她不会其实第一口就醉了吧?   望了望外面的天,已经蒙蒙发黑了。   赛雅娜将顾思绵扛到偏殿,和那个奴婢放在一起。   刚刚开封酒坛前,她们就遣散了殿内的宫人。   赛雅娜匆匆收拾残余,塞进一旁角落。   摸索出怀中的地图,寻着往顾思绵的寝殿走。   赛雅娜环顾四周,见没人,赶紧闪身进去。   将地图放进衣袖里,赛雅娜掏出一根熏香,在香炉里点燃。对着铜镜扯散自己的辫子,一骨碌爬上顾思绵的床。   那个公公说得对,没有什么比生米煮成熟饭更直接的办法了。   殷朝可汗不管如何,只要他今晚踏入这个寝殿,就必须娶了她!   万字结束啦~这章有点短小明天会补上大肥章的!   感谢大家支持mua~ 第26章 人赃   官道壁火明曳, 在蒙蒙黑夜中, 火光如条长龙萦绕着纵横交错辉煌盛丽的宫城。   含章殿。   宫里藏书其一的殿宇。   皇上在案前阅着奏折, 景王倒在案榻上磕话梅, 李公公在层层书架中,寻着皇上要求的册籍,本本呈上御案。   “今日南宫殿起宴,难得你没去凑热闹,还在朕这里发闲。”   “皇上不也没去,一群鸟人鸟语的,我才不去!”景王赌气地咬着话梅核。   “不是因为比试输了南诏皇子?”殷烈翻着案上册籍, 揶揄。   “啊……”景王一想起那日比试输掉的丢人场景,就想挖个洞埋自己,“上古宝剑也救不了我!让我吃死在这里算了!”   殷烈轻笑,“底子不练,神剑当然救不了你。”   景王拉耷着脸,一手一把瓜子的坐起身,“我再练一年,明年再比定赢那个鸟人!不说这个了, 皇上这个点了还不去皇嫂那, 怕是想独枕空房啊……”   “尚早。”   这个点,顾思绵还在用膳。   殷烈想起什么, 嘴角扬了扬。   景王嬉笑地待揶揄,怀里被皇上扔了本奏折。   “皇上要谋害臣弟呀……”拾起一看,脸上的戏谑消退, 表情逐渐凝重。   殷烈靠在纹龙椅背上,“顾家三小子的消息,依你认为,如何?”   景王翻到奏折面,是顾丞相的折子。   “顾家三子,不是在各地跑商的那个吗?若所言是真的,宫里怕是得血洗一番。”   殷烈眸子幽深,“朕倒想看看,这寒冬月里还有多少僵虫在朕面前,苟延残喘。”   “皇上,突厥使者请觐。”宫人进殿通报。   “宣。”   景王拍拍衣上瓜子壳,正襟端坐好。   阿史麻一脸难色匆匆进来,一进殿便跪地行礼。   “参加皇上,赛雅娜公主不见了,阿史麻恳请皇上派兵替阿史麻寻找公主下落。”   今夜南宫殿起宴,是在万盛宴前各邦国交流互动的小型放松宴会,但不具强制的,各邦国可去可不去。   来朝邦国已达到一定数目,各邦国均安排在不同殿宇歇息,并安排着定量侍卫宫人把守伺候。   今夜南宫殿宴,近乎一半侍卫队都安排在南宫殿,防备各邦国起冲突。   “如何不见?一一道来。”   阿史麻头低着回话,一颗心焦灼不安地在胸腔处跳动。   他午睡起,遍寻华容殿都找不到公主身影,外面把守的侍卫也没人看见公主出去。   阿史麻料想公主可能是从窗户偷跑出去溜达,原本想过一会公主就回来了,便去准备今夜南宫殿宴会要同各邦国交换的使礼。   这一看,腌牛肉少了几十块,烈酒少了两大坛。   阿史麻顿时面如土色,不敢声张,从窗户出去,想着秘密将公主寻回来。   寻了半日无果,阿史麻慌恐不已,只好来禀殷朝皇帝寻求帮助。   殷烈听到阿史麻道作为使礼的肉和酒不见后,眼皮一跳,想到那日亭台顾思绵与赛雅娜的比试,阴鸷着脸起身,奏折和册籍掉落地。   “摆驾——灵霄宫。”   华丽明曳的灯火。   殷烈看着灵霄宫外殿齐齐跪着的宫人,声音抑着怒气,“人都是死的?谁人来都敢放进殿里?不知同朕禀报!?”   宫人们抖如筛糠,“娘娘……娘娘不让奴才们进去伺候…也不让奴才们说………”   “只有死人不必遵规,来人,都拖出去杖毙了。”殷烈冷声,甩袖进殿。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侍卫拖着一众哭饶的宫人往外。   景王皱眉,阻了阻,小声道,“皇上正气头上,先将这些人押着,找到贵妃娘娘再行刑也不迟。”   阿史麻手脚发凉,跟在殷朝皇帝进殿里,闻到空气中熟悉的酒香,差点原地休克。   完了……可汗……赛雅娜公主这是要灭咱突厥啊!   “给朕搜,不准放过任何角落!”殷烈搁下话,面色阴沉地往寝殿过去。   侍卫队立即分散开来。   寝殿还未点灯。   殷烈推门,有缕缕烟雾气袅袅袭来。   殷烈屏息,面色一沉,正待要踏入寝殿,有侍卫跑来,单膝跪地,“禀皇上,贵妃娘娘找到了。”   殷烈眸子阴冷地看向寝殿里漆黑下飘散在空中似有若无的烟气。   “你们进这里搜寻,捂口鼻,莫吸殿里的烟气,若寻到人,立即押到正殿!”   侍卫应下,拆布条蒙上口鼻,一头进到漆黑寝宫里。   寝殿昏黑。   赛雅娜在等待的过程中不小心睡了过去,这会醒来,发现外面昏黑,却不知是什么时辰。   鬼哭王怎么还没来啊?   赛雅娜重新躺回床榻上,看来这个娘娘也没多受宠嘛。再不来,本公主便不等了,大不了明日大后日重新再来一次,反正万盛宴前有的是时间。   有脚步声响起。   赛雅娜心中一喜,来了。   不对,不止一个人。   赛雅娜迅速起身,还未等看清人,便被人从床榻上拖了下来,反剪着双手往外推。   为了不吸进空气中的熏香,赛雅娜已屏息多时穴道,这会根本使不上劲来。   “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知道本公主是谁吗?你们做什么!本公主一手能劈掉你们的脑袋!放开啊!”   赛雅娜被推到正殿地板上,在地上狼狈地滚了一圈,抬手遮挡刺眼明晃的灯光。   “公主!”   阿史麻看着赛雅娜披头散发,衣裳微乱,还是从灵霄宫娘娘的寝殿被带出的,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赛雅娜适应了明亮的环境后,放下遮挡的手,映入眼帘的是一众侍卫,面如土色的阿史麻,穿深青锦服的男子,还有如松而立冷面如霜的殷朝可汗。   “赛雅娜,可有什么辩解的?”   赛雅娜听着殷朝可汗冷冷清沉的声音,咬紧唇,“赛雅娜想当殷朝可汗的人,有什么不对!” 父汗看见漂亮的女人就抢进帐营里,那些女人最后不也归从了。她赛雅娜就想自己争取,有何不对!   “有何不对?朕不允,就无对可言!朕最厌恶不入流的把戏,现今在朕的地盘,即便是你是外史,犯了事,朕照并处理,绝不姑息!”   阿史麻看皇帝发怒,颤颤爬到公主身边跪下,“皇上恕罪!公主不是有心的!公主还小,求皇上网开一面!阿史麻立即带公主回突厥,不会再让她惹事!皇上看在突厥王的面上,饶赛雅娜公主一回吧!”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人拖下去,司罚局处置。”   “皇上……”阿史麻磕头。   “若在多言,朕将你同她连坐处置。”   阿史麻哽住话,不敢吭声。   “本公主不怕!”赛雅娜梗直脖子,被侍卫拉下去眼睛仍炯炯盯着殷烈,“本公主敢做敢当……”   “你不是敢做敢当,你是人赃并获被捕。这在我们殷朝是龌龊之事,在你们突厥,想必也不是什么可光荣骄傲的。”景王打断赛雅娜的话,不屑道。“待公主回突厥,莫说突厥百姓,就拿你父汗兄长而言,在异国犯事被罚,用的还是不入流的手段。他们听闻,谁会为你竖拇指夸赞?”   赛雅娜面色一僵。   父汗知道,能打断她的腿。   “我……”赛雅娜慌了,“本公主知道错了…再给我一次…”   侍卫将布块塞进公主嘴里,麻利地将人拖走。   憔悴的阿史麻被侍卫领着带往华容宫。   景王看看自家兄长,小心翼翼地开口,“皇上,不去看看皇嫂?刚才宫女已经给皇嫂喂醒酒汤了。这会应该醒了……”   殷烈沉着脸,一声不吭,忽甩袖出殿。   碧果是被侍卫摇醒的,醒来看到身侧的娘娘,吓得脸都青了。   知道皇上来了后,更是瞬间眼前发黑。   在侍卫传的指令下,碧果哽咽着结结巴巴地给侍卫长说了事情的经过,然后颤抖着喂娘娘喝醒酒汤。   娘娘面色往常,睡得熟,碧果不知道娘娘是不是醉了,但她能闻到娘娘身上的酒味,而且皇上的指令她不敢不听,颤颤地喂了老半天才喂进一点。   醒酒汤似乎有点效果了,娘娘睫毛微颤,似有所感,碧果再喂一点的时候,娘娘张张嘴,咕噜咕噜自行喝进大半碗。   “呜……有点太甜了……”顾思绵扑扇着睫毛,眼还是没能睁开。   碧果,“……”   殿门开,殿内的侍卫跪膝行礼。   碧果将娘娘放平,赶紧蹲声行礼。   “都下去。”   碧果担忧地看了眼床上要醒不醒的娘娘,随着侍卫退出偏殿。   顾思绵似乎是被吵到了,忽地坐起,迷迷糊糊,“……碧果,还要喝……”   殷烈沉着脸走近。   顾思绵睁不开眼,喝了醒酒药后,烈酒的酒劲反而现在才上头了,脑子晕乎乎,从脖颈出开始泛起红晕。   “……碧果……还要……”顾思绵有点委屈,歪歪脑袋,却没听见声音。   顾思绵觉得好渴,努力想睁开眼,酒劲上头,行动都是迟缓的,顾思绵掀了半天被子没掀着,摸索着小床想爬下来。   碧果不在,顾思绵要自己找水喝。   下了床,腿上没力。   顾思绵身子发软,往前便是一歪。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倒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殷烈将人横抱回床上。   “……要喝水……”顾思绵不安分地扭动着,小胳膊小手乱挥舞着,想要下到地面上。   不知道拍打到什么,顾思绵觉得指尖一热,好像被什么咬了一口,呜咽着害怕地缩回了手。   “……水……”顾思绵被放到床上,委屈地直想掉眼泪。   下一句还没说出,唇便被堵住了。   甜甜的醒酒汤漾在舌尖。   唇瓣分。   殷烈仰头,还没待他重新喝,顾思绵的小手紧紧捏着他胸口的衣服,整个人靠了过来,嫣红的小嘴泛着水泽,半撅着印上来。   “……还要喝……”   顾思绵找不着位置,口水糊了殷烈满脸。   “……”   殷烈红着眼,捏着顾思绵的脖颈,将人拉离,固定住,侧头惩罚地咬了咬无辜的两瓣嫣红。   如数灌了几口醒酒汤。   顾思绵小脸通红通红,脑中的晕眩却逐渐消退。   顾思绵睁开迷糊的眼,入眼是皇上黑漆般的脸色,和格外鲜红的唇。   顾思绵还没明白在哪里,呆呆地和殷烈对视着。   “顾,思,绵。”   殷烈忍了一晚上的怒火和□□,这会脾气可没那么好,面上冷笑,眸子毫无笑意,捏着那通红的小脸,“你说,朕要如何罚你好呢。” 第27章 酒后   顾思绵睫毛颤了颤, 在皇上阴鸷的眼神下, 头越垂越低, 小嘴抖了抖, “……不要罚……”   “为何不罚?”皇上冷笑,捏着顾思绵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自己。   “朕那日如何说的?你又是如何做的?把朕的命令都当耳边风?不仅吃肉,还敢喝上酒了?”   顾思绵紧张地绞着手指头,对视着皇上的眼,“……就,一点点……下次不会了……”   “你还敢有下次?!”   “……不,不敢……”   顾思绵咬着下瓣唇, 眼眶微湿,酒劲上来的小脸通红通红,更显得眸子澄亮可怜。   殷烈眼神邃暗,喉结上下动了动,胸膛跳动不已,恍神过来又恼羞成怒地将顾思绵的小脑袋瓜按下去,“不许用这种眼神看朕。”   无辜异常的顾思绵,“……”   “朕是定罚你的, 这一个月你休想……”殷烈话未落, 锦袖被人小心翼翼地拉了拉,顾思绵热乎乎的小手蹭了蹭皇上的手心。   “做什么, 朕定要……”   顾思绵头顶着皇上的大手,抬着水灵灵的眸子,小声道, “我乖乖的,不要罚好不好?”   殷烈声音顿哑,目光幽邃地流转在顾思绵脸上,内心山洪汹涌,狠狠心撇开眼。不能就这般放过她,就这样放过她,下次定还胡来!   “好不好?”顾思绵的手指握着皇上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拉了拉。   软软糯糯哀求声入耳,激得皇上双目泛红,强行抑制的腹中火,燃燃窜上心头。   顾思绵还想再为自己这一个月的膳食争取点机会,嘴刚张开个口,话还没出,便被笼罩在皇上的阴影下。   顾思绵蜷缩起脚指头,明白过来等会可能发生的事,下意识翻身往床里头爬。   呜她现在身子又麻又软,不能再添个疼了,明天会起不来的。   殷烈拉回往里躲的人。   “唔……”顾思绵扯/被褥/扯/枕垫,还是逃不过被拉/回去的命运。   “………”   “…………”   “呜呜皇上……明天……明天好不好……”   ………………   “闭嘴。”殷烈居高临下,双目赤///红。手骨节突出,明晃光下,俊美无铸的脸上幽邃/晦/暗。   顾思绵小心/脏咚咚咚咚直跳,圆眸湿/润明/亮。   “皇上,轻/轻/……的……/好………不好……”   殷烈俯身,勾唇一笑,“既然是惩/罚,哪有轻字一说?”   预感明天昏暗的顾思绵:“……”   日上三竿。   灵霄宫里寂静一片。   宫人静默麻利地清整宫殿。   寝殿里换新一通的床榻上,窝着睡得昏天黑地的人。   碧果在寝殿门口踌躇半晌,终是没忍心叫醒娘娘,回到正殿,让宫人将膳食收回后厨温热着。   宫人还是原本那一批,皇上大概是顾念贵妃娘娘会发现宫人换批,邃开了恩,免了她们死刑,处了杖刑罚了俸禄司事局嬷嬷敲打一番,便放回灵霄宫接着伺候。   碧果虽情有可原,免受了杖刑,但也被罚了一月俸禄。   这事之后,除了皇上另外再安插进来的宫人,灵霄宫原本的宫人个个提溜着万备精神,谁人来,为啥来,来做甚,防备得紧紧的。一人通报娘娘,一人通报皇上,保证事无巨细,井井有条。   含章殿。   司罚局的总管将赃物呈上,李公公转接托给皇上看。   朱红托盘里,是一张皇宫简略的地形图,半截迷情香。   总管王梭俯身禀告,“禀皇上,这是昨晚从突厥公主身上搜获的物件。”   迷情香还可能说是赛雅娜从突厥带来的,皇宫的地图却只能说是熟悉宫中的人所为。   若真是宫中人,轻则有勾结外使之嫌,重则便是叛国阴谋之罪。   王梭面上凝重,“臣昨日审问,突厥公主言是宫中公公给之。”   “去司图库将宫中宫人公公的画像一一拿给她指认了吗?”   凡是进宫伺候,都必须让宫中画师绘其肖像,保存在司图库里,存做档案。即便以后彻底出宫,也会永久留存在司图库里,代代封存。   “回皇上,臣已经让她都看了。”王梭皱眉,“没有一人是,臣怀疑是宫中人着公公的服饰假扮而为之的。”   “她可说了所见之人的相貌特征?”   “回皇上,说了。突厥公主所言面黑肌瘦,个子均等,声音是沙沙的,仿若含着把沙子,又好像哭哑过一般。”   “真如此特殊?”殷烈眸寒,“她可有撒谎?”   王梭回想昨晚审问行刑的场景,突厥公主是个暴脾气,虽又哭又闹,但行刑后审问时态度又不像作假撒谎之样。   “臣认为,应该没有。”   殷烈敲着御案,声音森冷,“传朕令,遍查宫中所有人,只要有其一相关,逮捕审问。即便错杀也不可放过!”   “是!”王梭应下。   慈云宫。   嬷嬷给太后捏着腿,花公公替太后斟着茶。   “耀儿今日还在做功课?景王妃也真是的,孩子这般小还日□□着……听说万盛宴后他们就要回封地去了吧?哀家这年头孙儿都看不上几眼……”   “太后娘娘莫恼怒,等贵妃娘娘有了龙嗣,太后娘娘想何时看就能何时看了。”   “一说这个哀家就来气。哀家能指望就不必忧愁头疼了!”   “太后娘娘莫气,老奴给太后娘娘讲些其他的消消气,昨日皇上在灵霄宫发了顿怒火……”   “竟有这事?是绵儿惹到皇上了吗?快给哀家道清楚来!”   “太后娘娘莫急,老奴也是刚听闻的,听说是那个突厥公主进了贵妃娘娘的寝殿,想让皇上名正言顺留她在后宫……”   “这怎么跟蛮族之人扯上关系了?”   “娘娘有所不知,突厥想同我们和亲,皇上不应允,那突厥公主才干出这等事来。”   “岂有此理!竟有这等腌臜泼才!”   “太后息怒,皇上龙颜大怒,已经将人关押处罚了。”   “该!绵儿定也受了几分惊吓,哀家得寻个日子招呼她来看看……”   “不过……太后娘娘,老奴斗胆多嘴一句,这突厥公主虽做得不对,但要是回去后故意向那些蛮族诉是我们的不是,这我们同突厥恐怕又得来一场仗……这一打仗,北疆军场不就在最前端,景王爷过完年不是要回去北疆军场……奴才恐想……”   “哎呀!”太后脸色发白,“景儿打仗?景儿怎么打仗!万万不可啊!哀家这就同皇上说去……把景儿从北疆的职位宣回来……”   “娘娘使不得,景王爷知晓,定会心怨娘娘的……”   “那哀家也不能看着景儿白白去送死啊!”   花公公赶紧安抚道,“娘娘,这只是奴才的假设……这仗还没打成呢!娘娘莫要自个慌了人心。要奴才说,若真有仗也本不用打的,只要皇上纳了突厥公主为妃,就不会有什么事了……只是皇上现盛宠贵妃娘娘,莫说突厥公主,其他娘娘皇上都放不进眼底……”   太后沉默半晌,忽道,“你是说绵儿善妒,容不下皇上宠其他人?”   花公公吓得脸白,“太后娘娘冤煞老奴,老奴只是觉得皇上对贵妃娘娘情真意切,是……”   “莫说了!”太后掷下茶杯,“绵儿心胸确实不够!子嗣之事不包容,这两国之战又差点因她而起!哀家就没一日不操心的!”   太后磨搓着玉坂指环,“等开春后,也要再选一批秀女入宫了……哀家要亲自挑挑,哀家能挑一个入皇上眼的,定能挑出第二个!”   顾思绵到申时才起,眼睛微肿,眼尾泛红,原本粉粉的唇殷红殷红。   碧果在伺候娘娘更衣的时候,眼睛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放。裸露的肌肤,甚至肩颈全是旖旎的红印。   碧果面红耳赤,“……”   太羞耻了!太羞耻了!根本不敢细看!   伺候着娘娘更衣完,顾思绵用完膳,景王妃带着笙儿来了。   宫人宣进后,小鼻涕泡看见顾思绵,撒开景王妃的手,摇摇晃晃地便直冲过来。   “别……别别……”顾思绵急得摆手,想张嘴阻止,奈何声音哑得不行,一急更是说不出完整的话。   小鼻涕泡扑撞过来,那一秒,顾思绵觉得腰都断了。   “凉凉,你怎么哭哭了……”小鼻涕泡仰头看顾思绵,黑葡萄眼睛亮又亮。   顾思绵擦擦眼,颤颤巍巍地扶着腰坐到软垫上,拍拍手将笙儿圈面前,捏捏他的鼻子,声音哑哑又无奈,“是娘娘,不是凉凉。”   小鼻涕泡还在学说话,见顾思绵逗他,学得更起劲,“凉凉,凉凉……”   顾思绵,“……”   “笙儿!”景王妃随后进来道,“不可以无礼。”   碧果呈上热茶点心。   景王妃喝了茶润润嗓子,眉目担忧地看着顾思绵,昨日的事她也听闻了一些,景王回殿更是缠着他给自己讲述,一早她想来看看贵妃娘娘,结果顾思绵还未起床,下午想来碰碰运气,结果真碰巧了。   安慰话在嘴边不知道怎么开口。   景王妃又喝了口茶,看着顾思绵逗着笙儿吃点心,笑了笑,反倒觉得自己琢磨多时的话不需要派上用场了。   “笙儿自那时老是念着贵妃娘娘,今耀儿窕儿做功课,我才能单独带他过来。”   “瞧着小家伙乐的,除了去看戏,还没见过他去哪这么开心……”   看戏?顾思绵脑子一灵光,手一顿,小鼻涕泡啃着了顾思绵手里的七巧饼。   对了,她……好像应了梁姐姐问皇上戏班子的事来着。   “呀!怎么吃上了!”顾思绵低头,小鼻涕泡咬下了一大块,拿在手上啃。   “凉凉,不苏胡……”小鼻涕泡满口饼干,口齿不清,边说边指了指嘴巴。   景王妃和顾思绵还是听出来了,景王妃面上一臊,训道,“笙儿!怎么说话的,还有吃东西不能讲话是不是又忘了!”   顾思绵摆摆手示意无妨,替小鼻涕泡擦擦嘴角的饼干屑。   “笙儿,娘娘替你擦嘴你要说什么?”   小鼻涕泡咽下嘴里的饼干,“谢谢凉凉。”   顾思绵,“……”   顾思绵看景王妃,“他这话是不是改不来了……”   景王妃无奈,“连先生都无法,讲多少遍都这样。”   顾思绵笑,捏捏小鼻涕泡的脸颊,“来,我看看,笙儿是不是牙齿漏风啦……”   小鼻涕泡摇摇头,“凉凉漏风,凉凉说话痛痛……”   顾思绵,“……”   这是在说她声音哑哑的吗?   景王妃脸一红,“笙儿!”   顾思绵记着戏班子的事,当晚就问了皇上。   殷烈危险地眯了眯眼,“她托你问的呵?”   顾思绵往软被下缩缩,“……臣妾自己要问的。”   “是吗?”殷烈合上书,丢一旁案几上,“那你告诉朕,你问这戏班子有何事?”   “……他们的戏很精彩,臣妾想继续看。”顾思绵生搬硬套出梁妃那日的话。   “给朕说说,这戏班子演的戏名。”   “……”   “怎么?一部都说不上来?”殷烈拉下顾思绵闷脸的软被,眸中冷笑,“莫不是在撒谎诓朕?嗯?”   顾思绵把自己缩一小团,嘴巴快速动了动,“……臣妾说完了。皇上没听清不能怪臣妾!”说着,迅速把脸埋进枕头里,企图逃避追责。   殷烈,“……”   殷烈勾唇一笑,捏捏顾思绵的脖颈,将人板正,看自己,“行,朕听明白了。”   顾思绵眼忽闪忽闪,有点不敢置信。   “朕听明白了,但你说的是错的。怎么办?这都能说错,你果然在诓朕。”   顾思绵,“……”   殷烈倾身咬了咬顾思绵的唇,“你老老实实同朕讲,朕就能实话同你说。护自己周全,你诓谁都无妨。但唯独朕,你不能骗。”   你若骗朕,一时差错,朕护不了你周全,奈何?   顾思绵被咬疼了,泪眼汪汪。   殷烈侧头亲了亲顾思绵微肿的眼,拿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处。   强劲有力的声音隔着薄薄布料,透过掌心,在寂静的夜,直抵顾思绵的心脏。   顾思绵揽住皇上的腰,埋脸在他胸膛处。   殷烈嘴角噙笑,揉揉顾思绵毛茸茸的脑袋瓜。   “李胜年的戏班子朕永不邀进宫中。她若执意知,你带这句话便可。”   玉泉宫。   红梅呈好点心佳肴。   梁妃面上的笑容从顾思绵到时到她传述完那句话后,逐渐消散。   “皇上……真这般说的?”   顾思绵小口小口喝着乌龙茶,点头。   梁妃双手交叉,捏得指尖发白。   心胸中情绪无法平复,嘴不住嗫嚅着。   顾思绵放下茶杯,梁妃的泪水就夺眶而出。   事出好突然,顾思绵捧着茶杯,不敢探手拿点心,“……”   “顾妹妹,你能不能,求求皇上……”梁妃双眸含泪,楚楚可怜,“你帮姐姐一回,你就说,是你愿意看,也是太后的意思行吗?太后多次请过这个戏班子,拿太后做幌子,皇上会信的!”   顾思绵抿唇,脑中闪现皇上如星璀璨的眸子,还有静夜中跳动手心的声音。   顾思绵摇摇头,“梁姐姐,皇上的决定一定有他的用意……你真的很想看,你同皇上说,比我传达会清楚多。”   “姐姐若能的话,也不会为难顾妹妹帮姐姐了。”梁妃苦笑,拿着丝帕点拭眼角的泪。   “皇上已经知道,让顾妹妹知道也无碍。顾妹妹知道李胜年是谁吗?”梁妃笑,双眸放空,“他是戏班子的团长,和姐姐是青梅竹马,从他进梁府寄住那一刻起,姐姐学的每一样,都是在想以后若同他走江湖了是不是用得着的。姐姐甚至想到过同他成亲,有了孩子之后,是男孩我就给他们爷两缝衣缝裤,是女孩,我就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们娘两去看她爹演出………………”   “……姐姐想了多年,太后娘娘的一道旨,姐姐就只能入宫。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姐姐甚至连这等苦恼都用不着愁,后宫多少妃嫔,又有多少人只能孤受寂寞,垂垂老矣。”   “顾妹妹是幸运的,皇上看上了你。恕姐姐恶语一言,这种幸运能维持多久?来日定有源源不断进宫的人,谁能保证下一个不是第二个顾妹妹呢?”   梁妃见顾思绵听得小脸严肃,抿茶润喉,皇上断其绝路,也别怪她将血淋淋的丑恶摆到顾思绵眼前。   “皇命难为,顾妹妹和姐姐都是这里的受害者……我们……”   “梁姐姐为何不直说?”   梁妃酝酿已久的话被打断,愣了愣,“直说……什么?”   “梁姐姐喜欢李胜年,太后娘娘宣进宫时你可以同她说,没有人会喜欢二心不是吗?太后娘娘知道她不会执拗让梁姐姐进宫的……”   “你懂什么!”梁妃不知被哪句触动到,怒起,“我下面有弟弟妹妹,我还有我父亲的仕途要顾,我随随便便拒绝太后的旨,谁能保证我父亲的官途不受影响,谁能保证弟弟的科举妹妹未来如何嫁到好人家?!”   顾思绵怔住。   梁妃心潮起伏,闭眼缓了缓,重新坐下。   “对不起,姐姐失态了。皇命难为,这一堵大山本就摆在那里,没人能跨得过去…………”   “我不理解。”顾思绵垂眸,“梁姐姐喜欢李胜年,和梁姐姐进宫不是一回事。”   “你当然不理解。”梁妃眼底落寞,“等有一天,你失了宠,你便能懂姐姐为何这般执着于李胜年了。”   感谢大家的支持哈~mua~   虽然貌似不是很肥的一章,贴墙根溜走T^T 第28章 吃醋   含章殿。   顾丞相前脚走, 景王后脚便踏进殿来。   宣入后, 殷烈抬头看了眼他, “万盛宴后回北疆?”   景王点头“是”了声, 随手捞起颗案几上的苹果,边咯嘣咯嘣,边环视了宫殿里一圈,“皇上殿宇备的点心可是越来越多,怎么也没见皇上吃多少啊。”   殷烈用“那又如何”的眼神看了眼景王。   景王讪讪笑,“嘿嘿……臣懂臣懂……”   皇上冷淡地翻着奏折,景王自讨没趣地摸摸鼻子, 不一会,又按耐不住出声,“皇上,突厥那丫头说的人真到没?”   “逮捕了几个,还在审。”殷烈停了一下,面无表情,“那么简单被抓住的,大多也是个替罪傀儡。”   景王摸摸下巴, “会不会和顾家三子说的事有关……这一看, 就感觉是故意在转移皇上的注意!”   “对了,那个突厥丫头如何了……让她认一认……”   “今早就放行回突厥了。”   景王瞪大眼, 半天才把口中的苹果咽下去,“这……这就送回去了?”   “皇上,万一她添油加醋挑拨突厥和我们的关系……”   “若开战, 朕派你往沙场,愿不愿?”   景王怔,半晌浑身激颤,声音带着抑不住的兴奋,“愿愿愿!皇兄我愿意!”   “打战不是儿戏,流血也不同于流汗,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景王肃然,“臣弟想好了,臣弟愿意,即便战死亦无悔!”   “皇上信臣弟,臣弟亦信皇上……如果真有那一日……”景王声带悲壮,“皇上一定要庇护关照臣弟的家室!到时候托皇上带句话,告诉耀儿他们,他们的父亲也是个为国捐躯的大将军,曾杀敌无数,退敌数里,不幸英勇牺牲,实乃大无畏……”   殷烈,“……”   景王,“臣弟一想这个画面,心里那个感动啊! ”   殷烈看着奏折,散散开口,,“你现在还坐不上大将军的位置,跟着顾将军好好混,把底子练好,该打打该逃逃,留着青山来日得胜,无需逞一时之勇。”   “小兵”景王愤愤咬苹果,“……”   ……   “顾家三子所言北疆漠城盐价高甚至官府之人贩卖私盐的问题,同朕遣人暗中调查的结果大体一致,顺藤摸瓜查,最后落到的是户部侍郎梁光禄的头上。”   景王努力回想,“梁光禄?他不是先皇时留下的老臣吗?……真做了这种事?凭着北疆天高皇帝远,贪污受贿贩卖私盐,随意一等都能砍头,而且一查就查到他,这本身还是他管的方面,怎么让人感觉有诈呢这里面。会不会是陷害啊?”   “贩卖私盐的利润光他一个人是转不动的,背后定还有其他人共谋其中。陷害也罢,若是故意而为之呢?”殷烈冷笑,“那倒有趣了。”   景王咋舌,“……若真是,这般费劲力气……”景王顿了顿,半天想不出一个词形容,邃感叹,“也不容易啊。”   “……”   同皇上待了许久,临走前,景王暗搓搓腆着脸上前,“皇上,不知皇上那把鳞钺剑能否借臣弟明日一用……”   殷烈抬头,“借你何用?”   “南诏那小子明日后就走了,臣弟想同他在切磋切磋……鸣鸿剑不行,鳞钺一定行!”   见皇上没反应,景王继续,谄媚嬉笑,“臣弟这里还有一箩筐顾将军耍酒疯说的皇嫂儿时的事,皇上要不听听呢……”   “正好,刚才朕同顾丞相深谈一番……”殷烈森森一笑,“绵绵可从未有嫁什么大厨的梦想。”   景王被自己兄长笑得毛骨悚然,嘿嘿笑两声,赶紧跑路,“这是顾将军的锅,臣弟不知,臣弟先行告退!”   “……”   殷烈轻笑一声,埋身政事堆中。   他当然没跟老岳父讨论顾思绵。   嫁厨子这种话,一听就不可信。   毫无信可言!   管他儿时还是胎中的想法,嫁给朕,朕说不做数就不做数。   玉泉宫。   顾思绵临走,梁妃起身送。   “听姐姐好言一句,顾妹妹回去好好想一想。妹妹不理解姐姐的心情,妹妹疏离皇上一阵,回来定能明白姐姐的用心。”   顾思绵一顿,秀眉蹙起。   碧果正在殿外等娘娘,见娘娘出殿迎上去时,恰好听见了梁妃娘娘这句话。   皇上对灵霄宫众人的一番敲打可不是白做的,碧果一听这话,气就上来。   “奴婢冒犯一句,梁妃娘娘如此挑拨离间,就不怕传到圣上耳朵里去?”   梁妃唇动了动,终有顾虑,缄默。   “我不能对梁姐姐的心情感同身受,但也知道梁姐姐的这法子,只会把皇上越推越远。”   望着顾思绵澄清的圆眸,梁妃语塞。   顾思绵道别后,和碧果两人的身影逐渐离远,直至看不见,梁妃收回目光回殿里,才惊觉自己手脚冰凉。   万盛宴结束景王妃他们便得启程回封地,回程日子越近,景王妃带孩子们来灵霄宫反而越勤了。   今日是三个孩子都来,小孩有伴玩在一起满宫殿跑。   景王妃同顾思绵闲聊。   说到要回程,景王妃顿了顿,犹豫一会,开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但我觉得必要讲给贵妃娘娘知道……”   顾思绵被景王妃难得紧张的模样逗笑了,“你说,我听着。”   景王妃深吸一口气,道,“我去慈云宫接耀儿时,无意间听到太后娘娘和花公公在讨论开春选秀女……我看见太后娘娘拿着花册,应该是第一批报名的人选名单……”   景王妃看了看贵妃娘娘还不在状态的表情,继续道,“娘娘可能不知,秀女花册是要进行秀女选拔才能有,这也算是宫中一大事。换一句话说,得是皇上同意,这才开办得下去。”   顾思绵脸上终于有了波澜,“皇上要选秀女?”   景王妃为难,解释,“也不是,应该是太后娘娘要选…皇上…”   “皇上知情,没有反对。是吗?”   顾思绵顺着景王妃的话接下去。   景王妃看着顾思绵脸上明显的不开心,叹口气,安慰道,“男人有三妻四妾是正常的,何况他是皇上。娘娘想开点,娘娘只要还是最受宠的,一样能无忧无虑。”   顾思绵摇摇头,“不是的,我就只能喜欢一个,一个颗心掰不给第二个人用。”   景王妃语调艰难,“……娘娘说得对,这是娘娘的想法,但娘娘不是皇上啊。”   顾思绵马上就怏了,耷拉下小脑袋,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明明那天它还听过皇上的心脏声。   明明和她是一样的。   “娘娘……晚膳点这么多吗?怎么还有酒呢?这不行,万岁爷不让喝的……”   娘娘从景王妃离开后,就有点怏怏不乐。   碧果本来没多想,以为是因为景王妃快回程了,娘娘不舍。   结果,现在御膳房的公公来送单子让娘娘点晚膳,碧果看着娘娘选的膳品,才发现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就要这些!就喝!”顾思绵一听碧果说那个称号,莫名有点恼,抿着嘴,盈盈眸子瞪得圆圆的。   “好好好……奴婢这就让他们做……”碧果把单子交给御膳房的公公,赶紧先把娘娘的情绪安抚好。   虽然不知道娘娘为何突然发脾气,但感觉似乎是与万岁爷有关。   碧果趁着送御膳房公公出去的功夫,嘱咐了殿内宫人禀报皇上,顺便嘱咐公公将得会的酒瓶里的酒换成水。   希望万岁爷来时,娘娘不要闹出什么事就好。   御书房。   李公公进来悄声禀报皇上时,书房里正聚集着几位大臣开会。   大臣们好奇地看着皇上听消息的表情,各有各的猜测。   等李公公出去,皇上凛冽的眼扫过来,众大臣皆看天看地假装讨论得很认真。   “今日会议就到这。”殷烈起身,目光扫过这几位得力臣子,“至于北疆漠城一事,现将梁光禄逮捕审问。诸位无事,便退了吧。”   大臣们:“……”   皇上,开头说好的放长线钓大鱼,从长计议呢?   礼部尚书出列拱手,“皇上,臣觉得……”   正要出门的皇上冷冷一回头,“嗯?何事?。”   礼部尚书背冒虚汗,乖巧坐回原位,“回皇上,臣嘴一时抽搐,无事无事。”   皇上挥袖离开。   大臣们立即幸灾乐祸地安慰礼部尚书。   顾思绵喝了一瓶“酒”,摇摇空酒瓶,纳闷,是自己的酒量变好了么?还是因为之前烈酒太浓,导致她喝这酒感觉像喝水一样。   顾思绵拿起第二瓶时,殿外传来李公公尖锐的嗓音。   “皇上驾到——”   顾思绵手一抖,然后愤愤看向碧果。   碧果状似惊讶无辜地迅速摇头摆手,以获得娘娘略带怀疑的信任。   在顾思绵纠结藏酒还是光明正大让他看的时候,皇上大踏步进殿来。   看见皇上的表情,顾思绵心里后悔没有赶紧藏酒的念头突突在心底发抖。   殷烈望过来的脸一沉,只一秒,顾思绵抱着酒瓶子麻利地转身往里跑。   碧果,“……”   李公公,“……”   殷烈,“……”   殷烈沉脸跟过去,顾思绵正好要躲进寝殿里,一手抱着酒瓶一手正要合上门扇。   殷烈及时伸手一挡,顾思绵卡了半天没关上,圆眸瞪得红红的。   “你在生朕气?”殷烈不确定道。   手一用劲,门便大开。   顾思绵干脆逃离门边,迅速咬下酒瓶软木塞,咕噜咕噜仰头灌“酒”。   只要她醉了,就不用怕皇上生气了。   顾思绵灌完一瓶,面色如常,眼神清明。   殷烈看着顾思绵灌完一瓶,面色愈黑,眼睛危险地眯了眯。   顾思绵,“……”   殷烈上前一步,冷声,“你在挑衅朕?嗯?”   顾思绵弱弱地后退一步。   殷烈在上前,顾思绵退到床榻边,退无可退。   借“酒”壮胆的顾思绵猛地伸直双臂,阻着皇上往前,眸子水润泛红,气势弱弱地凶巴巴,“你……你上了那些秀女的床,就不准上我的!”   “什么?”   顾思绵憋着气,直掉泪珠子,“……一个肉包子都知道不能打两条狗,你不是一个好肉包子!”   殷烈又气又好笑又心疼。   “朕本来就不是肉包子。”   拉过顾思绵,既替她擦泪又顺便捏捏她的脸颊,“朕何时上过什么秀女的床?何时宠幸过其他人?嗯?”   “冤枉朕总得给朕理由吧?”   顾思绵闷闷,“你要选秀女了……”   殷烈恍然,笑,“那是宫里招宫人,宫中每年都招批新人,怎么?你每年都要同朕闹个脾气吗?”   顾思绵有点不好意思,不吭声。   殷烈微微弯腰,看顾思绵,“嗯?吃醋也没这个吃法吧?和朕闹脾气,还敢喝酒,最后还不忘威胁朕……这么大一个锅,你怎么补偿朕?”   太后: 你选你的宫女,我挑我的妃嫔   花公公:你走你的光明大道,我耍我的小人花招   横批:花言花语,即将亡矣   评论区莫急莫急,四十米大刀备好了!!公公快下线了!!   感谢大家支持哈~   更新时间晚大家不要等着哈~早睡早起!mua~ 第29章 微醺   后半夜下起窸窸窣窣的雨, 第二日的长安城笼着一层森森潮意。   慈云宫, 华裳金钗, 太后葱指上戴着寒玉所致的护甲, 轻轻翻着花册,笑容满面。   “哀家看来看去………有几个可以挑个日子宣进宫让哀家先好好瞧瞧……”   “这李侍中的孙女,孙郎中的次女……”   嬷嬷在给太后娘娘捏腿,闻言,应和几句后,面有难色地开口,“娘娘, 万岁爷昨晚不是遣李公公来说,旨意开春选的是宫女,娘娘这般做,会不会惹万岁爷不快……”   太后面上笑容消失,“宫女不也是伺候人用的,到时候哀家提点提点,烈儿若看上了,封个贵人做做, 同选妃能差了多少去……”   看太后不悦, 嬷嬷也不敢多言。垂下头,尽心尽力地捏腿。   同太后这想法的也是大有人在, 文武百官中不乏有些大臣打了这等心思。   贵妃独宠在朝廷乃至长安城都不是什么秘密。能宠一个便会有第二个,心怀鬼胎的大臣明知是选宫女后,仍将自己女儿孙女报上去。   嬷嬷的扫兴的话后, 太后放下花册,“这花公公出宫怎么去了那么久。”   嬷嬷应道,“娘娘忘了吗?今天是公公儿子孙女的祭日,往年公公最早也得晌午才回来。”   “哀家是老糊涂了……”太后抿抿茶,“花公公那孙女,要是长到现在,恐怕也有绵儿这般大了吧。”   嬷嬷捏着腿,感叹,“公公也是个可怜人唉。”   花公公困潦倒才进宫来,进宫时已有一定年岁,进宫前已经有了个儿子,在宫里摸爬滚打,攒的银两俸禄寄回去给了儿子成家立业。   花公公疼孙女,本想着再干上一两年就回去好好管教儿子,颐养天年。   奈何花公公儿子嗜赌,一日孙女高烧,家里连看大夫的银两都拿不出了。大寒天,花公公儿子跑到宫城门口求找花公公,侍卫不让进,也没人理他们。   嬷嬷道,“也得多亏顾丞相路过啊,心善给了花公公儿子看病的银两。”   “顾丞相心善有什么用。”太后摇头,“那儿子畜生有钱也是白搭。这种混人,怪不得媳妇儿跟人跑了。”   出宫回府碰巧看见的顾丞相了解了详情后,给了花公公儿子带孩子去看病的银两。原本可以皆大欢喜,结果花公公儿子在路过赌场的时候,鬼迷心窍,拿着给孩子看病的银两又赌上了。   孩子在家里高烧不退,寒冬腊月,大夫到时,已经烧没了气。   花公公儿子大悔大恨,悲痛之余,上吊自尽了。   花公公知闻后,半花的头一夜全白,至此也就留在宫中,除却每年的祭日,也就未谈过出宫一事。   太后叹气,摸了摸花册,“人人一本难念的经啊。”   嬷嬷捏着腿应和。   殿里一时无话。   礼部侍郎梁光禄被捕后,司罚局禀着皇上的指令调查这件事,既要搞清楚真相,还得揪出共同参谋贩卖私盐的朝中人。   朝堂议论,下了朝也议论。   人杂嘴碎,传到后宫,梁妃初闻,浑身发凉。   在玉泉宫里焦急又哭了一晚,梁妃抹干泪,到慈云宫见太后娘娘,被太后严肃地批评了一顿后宫怎可干政后,梁妃去太极宫求见圣上,也被李公公严肃规劝了一顿赶了回来。   最后连圣上的面都没见着。   梁妃怎么可能不懂后宫不可干政的事,可她心里急啊,她无法在宫里安心坐着等,她连为爹爹说句话求个请都办不到,她入宫来又何意义。   思量再三,梁妃终是去了灵霄宫。   自那日不太愉快的离别,梁妃和顾思绵几乎没什么见面往来。今日要亲自求到人殿前,梁妃一路前往灵霄宫,自尊像被火烧一般。   听到宫人的通报,顾思绵正在边啃坚果边描字画。   碧果可不赞同梁妃来了,看着自家娘娘一直摇头暗示着立场。   “宣进来吧。”顾思绵拍拍手上的坚果碎末。   梁妃进殿,面挂着浅浅的笑容,红梅上前将礼盒要递给碧果。   “梁妃娘娘的一点心意。”红梅道。   碧果冷着脸,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收下。   “顾妹妹……”梁妃坐下。   顾思绵听她亲切地唤着,不知为何,以前觉得温柔的话,如今听着特别尴尬别扭。   这一尴尬,一时竟忘了应。   梁妃笑容逐渐暗淡,长指甲扣着手掌心,“姐姐是个藏不住话的,那日若有所冒犯到妹妹,还望妹妹不要往心里上去。”   梁妃继续道,“姐姐这次来……是有事相求。能否求妹妹看在与姐姐的情谊上,替姐姐向皇上求求情。我爹……”梁妃说到难过处,一时哽咽,“礼部侍郎是无辜的,我爹他是先皇时的老臣了,是不会做这等事的……”   顾思绵没听闻过这事,本身后宫知晓朝上事的不多,顾思绵心思不在上面,一时不知梁妃讲的是什么事,也就不知道怎么开口。   碧果听梁妃竟敢在后宫里谈朝政事,脸都绿了,你自个宫里谈不好吗,还得来拉我家娘娘下水。   “梁妃娘娘,朝政事谈不得,娘娘别为难我们娘娘了。”碧果忍不住还是开了口。   顾思绵没应话,一个区区奴婢倒是来给自己难堪了。   梁妃面上挂不住,抹抹眼角的泪,斜看碧果,“区区一个贱婢还不够格来教训本宫。”   碧果压着心头火。   “碧果说得没错,她的话就是我的话。梁姐姐,这够格让你听了吧。”   梁妃一怔,“顾妹妹,你……”   顾思绵看着梁妃,缓缓道,“我不清楚梁姐姐说的事,但我相信,朝堂事朝堂了,皇上会公正处理的。若梁姐姐爹爹是清白的,皇上定会还他清白。”   “门外汉干着急,只能添乱。”   顾思绵最后一句,崩了梁妃最后一根紧绷的弦。   “好!说得真好,关进去的不是你爹,干着急的不是你。贵妃娘娘当然清闲自在得很,臣妾也不在这给贵妃娘娘添乱了,免得丢人现眼!”   梁妃挺直着腰板起身,“红梅,我们走。”   红梅缩着脖子跟上。   “等一下!”碧果道,将礼盒递到红梅手中,“我们娘娘无福消受,慢走不送。”   梁妃瞪了眼碧果,愤愤而去。   梁妃她们一走,碧果脸上直乐,看梁妃虚伪的样子盖不住就是解气。   “娘娘晚膳要吃什么呢?对了,今天有万盛宴,李公公已经安排御膳房将宴膳送一份来,奴婢今晚就不用操心了。”   万盛宴开得晚,圣上传了旨令让李公公待娘娘用完晚膳送她到太极宫,为了以防之前落水的情况,还特别安排了侍卫跟着。   顾思绵还在想梁妃刚才的事,听碧果一讲,注意立马被转移了。   顾思绵看看窗外蒙蒙亮的天,唔,怎么还不黑呢。   万盛宴,众宾喧嚣,觥筹交错。   漆黑的天,硕朵烟花齐上天,与云间弯月,乍隐乍现地呼应。   李公公小步带在前头,顾思绵走于中间,侍卫们跟在其后。   月光蒙蒙,在云间时隐时现。   走上官道,时不时有宫人路过,蹲身行礼后,又匆匆而过。   “娘娘吉祥。”   借着从云层里移出来的月光,顾思绵看清了行礼的人。   御厨服,捧着一道托盘,低垂着头颅。   顾思绵觉得有点眼熟,多看了几眼,没等到免礼的厨子正好微微抬起个头。   月光照在那瘦削的脸上。   顾思绵一下子想起来了,眉眼弯弯,“你是那个做瓦罐汤很好吃的厨子!”   冯斗微愣,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娘娘竟然还记得……”暼到一旁李公公,神色稍敛,“回娘娘,是奴才。”   “你怎么瘦这么多?”顾思绵笑,“御膳房这么多好吃的,是不是不让偷吃?”   冯斗无神的眸里满是眼前高不可攀之人盛满月光的笑容,微微失神,把着托盘的手几不可见地抖了抖。   “是的,娘娘。”   顾思绵一行走后,冯斗改了道,将原本要呈到万盛宴的汤煲,端回御膳房,在路上,一个不小心托盘掉地上,滚烫金黄的汤散了一地,溅到的草叶瞬间焦黑。   御膳房。   “哎……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摔了啊!这么不小心!哎哎哎,你别去了!反正你好命!本来就不用干着苦事!”   “差遣不动了这是!”   在御膳房大厨的骂骂咧咧中,冯斗莫不作声,放下托盘,转身进了内屋。   太极宫。   顾思绵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翻着李公公找出的皇上字贴。   翻一页,吃一颗干果。   顾思绵最近在学字,准确的说,在学皇上的字。   也没有什么原因,大概就是因为,最近只要一看到皇上的字,心里莫名的奇怪又不舒服的感觉就能消失。   就好像,皇上就待在身边一样。   壁灯静静,只有顾思绵嘎巴嘎巴干果的响脆声。   不知多久,顾思绵困意袭来,撑着下巴,一顿一顿,不一会儿就趴皇上字帖上睡着了。   殿外,李公公迎接着皇上回来。   万盛宴刚结束,宴上交杯不断,皇上多杯后难免面有微醺,清冷月光下,眸子濯濯。   “娘娘等皇上多时了,捧着皇上的字帖,目不转睛呢。”   “老奴让奴才先行睡下,娘娘都不肯,执意要等皇上。”   “老奴猜娘娘是睹物思人着,对皇上……”   李公公毫无倦意地讲着,殷烈行于前头,推开殿门,嘴角都是上扬的。   殿内,明黄暖光下,雕龙纹云案几上,趴着睡得昏天暗地的人。   布满苍劲字体的洁白字帖上,印着顾思绵脏脏的小手印。   殷烈,“……”   李公公,“……”   望着皇上看过来的犀利眼神,李公公尴尬地笑,“老奴……老奴刚才还瞧着娘娘在学习皇上的字贴呢……”   殷烈上前,一边将顾思绵手印下的字帖抽开放一旁,一边问李公公,“今日过来有什么事没?”   李公公想了想,还是说了,“回皇上,今天过来遇见了之前救娘娘落水的那个厨子,娘娘和他交谈了几句,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事了。”   殷烈点头,“嗯,退下吧。”   李公公从外关上了殿门。   殷烈将顾思绵按靠在怀里,那绢帕擦了擦她沾满干果屑的手。   擦完手,又擦了嘴。   擦完嘴,又忍不住动了口。   “唔……”醇醇酒香萦绕在鼻端,顾思绵迷迷糊糊地嫌弃般地撇开头。   殷烈,“……”   “跟别人谈什么谈那么起劲,朕亲一口都不行了?”   殷烈扳正顾思绵的小脸,执拗地迎上去。   一缠一闹,顾思绵半醒了。   “皇上?”   殷烈“嗯”了声,依旧执着于顾思绵白皙地脖颈处,   顾思绵眨眨眼,在明黄璧光下,看清了自己掉了一半在地的衣裳。   “……”   用本要来开车的手,替你们拉上了灯。⊙▽⊙   感谢小可爱们支持mua~ 第30章 巴掌   含章殿。   “皇上, 梁光禄经审问具不认证这两三天来直喊冤, 但侍卫队在梁府搜出了一沓烧了一半信纸……里面除了和宫中人往来交易的字条, 还有清楚写下的名单……”   李公公接过王梭递上的盒子, 打开,呈上御案。   盒子里是一沓泛黑枯黄的碎纸片,能隐约看出几个字迹。   殷烈抽出一张,仅扫了一眼,枯黄的半张纸受不住力道在指尖裂成了碎半。   李公公赶紧呈上干净的热毛巾。   殷烈面无表情地仔细擦了擦手,睨案下人,“在梁府何处搜到的?”   “回皇上, 在梁光禄的床榻下,有个小暗格,此盒就在里面搜到的……除此之外,便找不到其他罪证,而且梁府并无未搜寻到多余的银两,贪污罪银更是没有……”   “……还有,臣细查发现这盒里往来交易的人,并不是梁光禄同宫中其他人, 而是……”王梭顿了一下, 抬头看皇上,“……而是顾丞相。”   “字迹确认了?”   “回皇上, 确认了,实属顾丞相字迹。”   “名单上的人一一调查了?”   “回皇上,均查了。在家中都查出贪污罪证和银两, 有一半已经认罪了。”王梭停了一下,“除了顾丞相府中未查……要皇上下旨……”   殷烈磨搓着拇指,问,“若你犯罪会把自己的罪证放在何人住处?”   “……信任之人?”王梭不确定地看着皇上。   殷烈轻笑一声,在王梭一头雾水中,道,“带朕旨意搜查顾府。”   未全烧焦经验证能还回一半字迹交易的信纸。   先帝时期做到如今的丞相和侍郎。   王梭带着紧锁的眉头,在皇上意味不明的面色中退下。   王梭退下。   景王便被召见。   一踏入含章殿,景王嘴都咧了耳边。   “参加皇上!”   平身后,景王坐在自己专属的案榻上,抓了把瓜子,喜滋滋,“皇上是不是念在臣弟明日就要启程回北疆,怕想念得紧,找臣弟来多看几眼,把臣弟的英姿容貌深深记在脑海里啊!”   殷烈冷漠脸,“再恶心朕一句,朕能让你永留今日的英姿容貌。”   景王心酸地抹了抹眼角,“地儿枯,苗儿黄,没兄疼的孩子□□凉……”   “殷,景。”   看着皇上咬牙切齿地喊出自己的名字,景王嗑着瓜子笑,“嘿嘿,臣弟胡言乱语…皇上莫气莫气………”   嗑了把瓜子,在皇上的嫌弃又警告的眼神下,景王安安份份地把瓜子壳放在空盒里。   “明天启程后,替朕办一件事。”   景王拍拍手上的瓜子壳,打起万分精神来。“皇上请讲。”   “去花怀秀的故居一趟。”   “谁?”景王掏掏耳朵,宫中有这号人吗?   殷烈眸中寒光,“母后身边的大公公。”   “哦,皇上说的是花公公啊。”景王刚和母后辞别,才从慈云宫回来,努力回想着花公公的模样,一个胖乎乎的和善老头子,怎么惹起皇兄注意了?   殷烈看出景王的疑惑,开口道,“记得那个赛雅娜吗?回突厥的途中遭袭了。”   景王吃惊地张大嘴。   “无事莫惊,朕暗中遣人护送回去了。”殷烈冷笑,“不过,倒是让朕发现了寒冬死不足的僵虫。”   “难道……该不会是那个花公公做的吧?!”景王嘴巴合不拢,“那,那他呆在母后身边,母后岂不是很危险?”   “朕的怀疑罢了。”殷烈曲指敲着御案。   在捕捉到那些袭击的人,殷烈也没有怀疑到花公公身上。毕竟那些暗中逮捕的杀手身上的线索只有胳膊上统一的一个圆形烙印,看不出什么。   之所以会怀疑到花公公,还是源于太后执意要办的选秀。太后之前对顾思绵有多偏爱,殷烈比谁都清楚。在他们母子关系僵硬至极,仍将人迎进宫来。这般看中,反而在他盛宠上顾思绵后,和顾思绵拉远了距离。听了李公公的汇报,殷烈才发现,太后已数次拒绝了顾思绵请见,到后期甚至连晨昏定省都省了。   这般不待见,不是母后的作风。殷烈见过母后年轻时待父皇妃子的法子,若是真讨厌一个人,太后能想尽法子折磨她。不待见又不使绊,只能说,母后还不是真讨厌她,或者说,母后是害怕见到她。   殷烈安插在慈云宫的宫人侍卫,也只活动在母后外殿,护着周全而已。   选秀之事后,殷烈安插的人都悄然声息地安插进内殿了。   花公公每日给母后洗脑的话,便也一一传入了皇上耳里。   区区一个老公公,如此深的恶意。   殷烈暗中遣人调查了花公公,这一查,事情倒有趣了。顾思绵唯一和花公公有联系的事,还是先皇时期顾丞相宫门口给他儿子送的救命钱。若是常人,只怕知是恩人的女儿好生待着,他倒好,不感恩,反而诋毁?   殷烈将花怀秀整个祖谱都翻查了一通。   一查,花怀秀死于高烧的孙女,名为花媛圆。   顾丞相被查家了。   顾丞相被捕了。   朝廷上又是一番惊颤。   不外乎,朝上大事又传到后宫。   憔悴多日的梁妃初闻盈眶,红梅瑟瑟地躲在一旁,害怕地看着自家娘娘又哭又笑,状若疯狂地在堂前走来走去。   “风水轮流转,真是风水轮流转……”   “苍天有眼啊!”   “本宫倒要看看,贵妃娘娘如何心平气和地处理!”   …………   灵霄宫。   “娘娘最近胃口好像大了不少?”碧果笑着端出盘玉桂炉鸭。   顾思绵啃着肉骨头,专心致志。   后厨的菜肴一盘一盘地端出来。   碧果看着娘娘圆润的小脸蛋,担忧,“娘娘,会不会太撑了。奴婢让后厨不要再上菜了好不好?”这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暴饮暴食呢?   顾思绵眨巴眨巴着圆眸,清澈的眸里现着丝丝困惑。   捏着肉骨头的手放下,顾思绵嘴唇微撅,“可是碧果,还饿……”   碧果,“……”   殿外传来争执声。   红梅带着哭声的呼喊一下下传进殿内,“……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是奴婢啊!贵妃娘娘!”   碧果脸色一变,“是梁妃娘娘的婢女,娘娘莫担心,奴婢这就去把她赶走!”   “等一下。”顾思绵喊住撸袖子要出去的碧果,“还是把人宣进来问问,她哭成那样……挺不容易的。”   红梅被宣进来还在抽泣。   “贵妃娘娘,我家主子邀娘娘朱玉亭一聚,请娘娘赏脸前往,接受我家主子的道歉吧。我家主子那日和娘娘闹翻脸,她心里一直自责难受……贵妃娘娘求您去原谅我家主子吧……”   红梅说完梁妃教的话后,一直低垂着头低声抽泣。   顾思绵秀眉微蹙,难为道,“本宫没有怪过她,没有原凉不原谅之说,你带话让她不用自责,邀约本宫就不去了。”   红梅抬起头,一瞬间就哭出声了。   “娘娘……娘娘您去吧,您不去奴婢也不好过啊……”红梅跪爬着到顾思绵脚下,状似无意地露出胳膊上青紫的痕迹。   顾思绵被红梅突然爬过来惊了一下,肉骨头都吓掉在桌上。   碧果过来拉红梅。   红梅声嘶力竭,“娘娘去吧!娘娘您去吧!好歹接受了梁妃娘娘为娘娘准备的歉礼啊……梁妃娘娘亲自下厨做的菜,娘娘……”   碧果被她吵得烦了,特别想给红梅一巴掌。   顾思绵看看桌上所剩无几的菜肴,而后厨似乎并不打算继续上菜了。   顾思绵舔舔唇,“那……那本宫就去吧。”   红梅喜极而泣。   碧果不赞同,“娘娘……”   顾思绵眨眼无辜,“起码不能辜负歉礼……对吧?”   碧果,“……” 是不能辜负美食吧。   梁妃邀顾思绵在朱玉亭。   桌案上,花茶点心,酱味卤料。   噙着温和的笑,梁妃面上淡淡,心里抑着等会告诉顾思绵噩耗看她尝尝自己之前崩溃心情的狂喜。   碧果跟在娘娘进了亭子,没好气地看着梁妃。   在娘娘坐下后,拿出银针仔细试了试菜肴点心。   梁妃摆着温和的笑,似乎并不介意碧果无礼的行为。   “顾妹妹,上次是姐姐不对。妹妹这次能来,姐姐真的很开心……”梁妃语带微哽,情绪拿捏得准准的。   顾思绵迷惑地看着她,道了声“无事,别放心上。”后,便把注意力交在点心佳肴上了。   梁妃暗自掐了掐手掌心。   “顾妹妹,不知有没有听闻……”   “贵妃娘娘吉祥!”一声甜腻的请安声打断梁妃的话。   朱玉亭外,缓缓走进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子。   梁妃因着女子打断自己的话和未向自己请安而难堪的面色在看到女子旁边跟着的嬷嬷后,一下子缓了不少少。   那是太后跟前的嬷嬷。   梁妃有所闻太后要选秀之事,想必这个女子,可能就是太后中意招进宫来看看的的人了。   顾思绵两手油乎乎,侧头奇怪地看着自然而然走进亭来,走到跟前的人。   “小女,李莞。”女子说话声甜,笑得也很甜。“太后娘娘招小女进宫,没想到能跟贵妃娘娘一同。是小女的荣幸。”   一旁的嬷嬷也奇怪,太后娘娘让她带李莞到朱玉亭,怎么还叫上了贵妃娘娘和梁妃娘娘呢。   李莞是李侍中的孙女,这次被太后娘娘招进宫看,她当然知道意味着什么,以后她也是要侍奉皇上的人,而她要超越的,就是眼前这个在长安城无人不知,在皇宫里风头正盛的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是有几分姿色。李莞暗暗打量着顾思绵,不过看着似乎没什么脑子。李莞暗想。   顾思绵道了句免礼,便不再看她。   李莞站着有几分尴尬,身后的嬷嬷也很尴尬。   梁妃一旁仔细地品茶,并没有想为她们解围的意图。   “娘娘……”嬷嬷开口,“太后娘娘可能等会到,娘娘们要不让李莞在这稍等太后娘娘片刻?”   一旁伺候的碧果和梁妃都不乐意了,她是什么身份,能和自家娘娘(本宫)同一桌?   顾思绵蹙眉,太后娘娘也要来,梁妃是请了多少人?   顾思绵犹豫地看着桌案上所剩无几的点心,站起身,“一旁坐着等太后娘娘吧。”然后看向梁妃,“梁姐姐的心意妹妹收到了,妹妹有事先行告退。”   梁妃噩耗还未说,也站起来了,“顾妹妹,这……”   碧果给娘娘替上丝帕擦手,想着娘娘远离这些日也好,邃冲娘娘眨眨眼,娘娘回去咱们自个吃好吃的!   顾思绵读懂了,接过丝帕,梨涡浅笑。   “是小女惹贵妃娘娘不快了吗?”李莞声带颤音,“小女离开便是,贵妃娘娘莫走了……”   顾思绵莫明奇妙地侧身看她。   转角,明黄龙袍忽现,远远而来的身影高大挺拔,俊美无双的脸,如雕刻般无铸颤人心魂。   李莞心荡起涟漪,没听清贵妃娘娘说什么,探手去抓顾思绵的袖子。   “娘娘莫怪小女,小女走便是了。”   李莞手一抓,顾思绵没拿稳的丝帕就飘空了。   顾思绵甩开李莞拉住的袖子,丝绢被风吹飘到李莞眼前,顾思绵侧身抬手空中一捞,拿到丝绢的同时。   李莞惊叫一身,捂着侧脸倒地。   “贵妃娘娘,为何要打小女,为何如此待小女?”   “被扇了一巴掌”的李莞眼含热泪,嘤嘤垂哭,眼角暼着逐渐近到亭前的明黄龙袍,抬眸无辜可怜地看着顾思绵。   顾思绵捞丝绢的角度很奇妙,除却近旁的碧果,和对面的梁妃,其他人看起来反倒真像顾思绵甩了李莞一巴掌。   殷烈冷面站在亭外。   一旁目睹贵妃娘娘扇人的李公公吓得喊皇上驾到的声音都抖了三抖。   碧果看得一清二楚,蹲身行礼时,难掩脸上愤怒。   梁妃看清了,欠身行礼的同时,心里冷笑着这女子还真有点小把戏。   嬷嬷脸都吓白了,不知所措地跪地。   还未行礼的只有两人。   倒在地上,捂脸哭得梨花带雨,还挣扎着想起身行礼的李莞。   和面色平静盯着李莞哭泣得娇美模样的顾思绵。   顾思绵绕过石凳,在李莞面前蹲下。   “啪”地一声清响。   李莞娇美的脸颊立刻红肿起一抹油乎乎的手印。   李莞瞪大的泪眼里,不敢置信地看着顾思绵。   顾思绵拿着丝绢擦擦手,扔在李莞脸上。   “看着。这才是本宫打的。”   晚点二更,可能会很晚,但一定会更!!T^T大家不要等,明天再看~   发出土拨鼠尖叫!!   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mua~ 第31章 信任   李莞僵住, 眼泪直在眶里打转, 不敢掉下来。   顾思绵拍拍手起身, 一回首, 气宇轩昂的人正在亭外看着自己。   顾思绵眨巴眼,环视一圈矮身行礼的人,正待欠身,皇上清冷的声音传来。   “免了。都起来。”   碧果起身,第一件事就是瞪地上躺着的李莞。   殷烈踏进亭里。   顾思绵眸子含笑地看着皇上走近。   晚上才能见到的人,现在就能看见,眼底的笑意似乎都藏不住。   殷烈把住顾思绵的手腕, 抬起。   白白嫩嫩的小手上,掌心微红。   殷烈环视亭内,冷声,“其他人是死的?扇巴掌这种事还要娘娘亲自动手?”   碧果一听,来精神了。   “奴婢失职,奴婢愿领罚。”   殷烈淡淡地扫过地上的人,“罚不必。将功补过即可。”   在李莞惊恐的目光中,碧果粗重的巴掌便落到脸上。   碧果以前是干过粗活的, 力度可不似自家娘娘, 直接将李莞的脸扇肿了一层。   顾思绵张张嘴,阻止的话在嘴边, 未吐出,便被皇上引掉注意。   “吃的什么?手怎么还脏脏的。”   顾思绵看向石桌案上的点心卤味,眉眼弯弯, “梁妃娘娘做的点心……”   “不许吃了。不营养。”殷烈把着顾思绵的手腕,替她擦手,冷冽的眼神从桌上的点心扫到一旁缄默的梁妃身上,再回到顾思绵身上时,眸中温存星光,“晚上同朕用膳,让御膳房做好吃的。”   顾思绵圆眸一亮,倾身在皇上脸上亲了一口。   亭里静默了,连碧果扇巴掌的声音都停了下来。   殷烈耳朵微红。   这是他和顾思绵单独在殿里,他常引诱顾思绵对自己的往来“回礼”,若现在是两人单独,他还能得个甜头。   但是在外面,他是不愿让其他人看看顾思绵被逗后,面红耳赤的模样的。   殷烈攥紧手,忍下心中难耐的欺负她的冲动。   将人往身边拉近,殷烈冷眼扫视亭里人。   众人看天看地,发抖的发抖,教训的教训,没有一个敢抬头看皇上。   “李公公。”   李公公闻声赶紧上前。“奴在。”   殷烈看着地上的人如同看着一摊死物,“把人拖下去……”考虑到身边的人,殷烈将杖毙二字咽回去,改口,“……拖下去,按往常处置。”   李公公了然。给一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上前,碧果抖抖红肿的手,让出位置,方便侍卫拖走地上哭得差点没了声息的李莞。   嬷嬷焦急不已,内心挣扎着开口,“皇上,李莞是太后娘娘招进宫来的,这人要是没了……”   “太后招进宫?”殷烈一下子就明白其中的暗道,阴沉下脸,“那便处置完了扔给太后看。”   嬷嬷心里暗自叫苦。   侍卫正要将人拖下。   “慢着。”正转身离开的皇上又回来。   殷烈睨着地上被手帕塞住嘴,肿胀的脸上混满泪水,几乎辨不出形状的人。   “朕饶你一命见太后,太后问起,罚是朕罚你的。你只需把你耍的花招如实告诉太后,若让朕知晓有一句半句污蔑作假。朕定让你后悔今日进宫。”   李莞流着泪呜呜摇头。   殷烈侧头,对上顾思绵澄清好奇的眸子。   心蓦地便软了下来。   若是这般直接杖毙了人,了事是了事。但花怀秀还在母后身旁,难免他会多嘴给顾思绵泼脏水。倒不如让这人亲口给母后真相。   殷烈握了握着顾思绵软软的手。   侍卫将人拖着同嬷嬷一起送往慈云宫。   梁妃在一旁缄默多时,眼前两人的互动,仿佛是针尖尖细细刺在心口。   酸涩,嫉恨。   眼看着两人要出了朱玉亭,梁妃掐断了一根指甲。   想撕碎顾思绵眉眼含笑的面容的冲动一波一波涌上胸口。   “皇上。”梁妃出声,“真正的黑手顾丞相既然抓捕入牢狱了,臣妾的父亲什么时候能平冤昭雪。”   梁妃话落。   “混账!住嘴!”皇上面色阴鸷,看着梁妃的眼毫不掩饰狠厉之色。   顾思绵怔了怔,她想抽开皇上的手,上前一步问梁妃。   手没抽开,反而让皇上握得更紧。   “你说什么?”顾思绵心跳得慌,嗫嚅着唇,询问地看向梁妃。   梁妃话冲动的说出口便后悔了,顾思绵失措的眼神固然让她畅快,但皇上满眼的杀意让她禁不住胆寒。   梁妃住了嘴,不敢看皇上,强撑着迎着顾思绵的目光。   “啪。”   清脆有力的巴掌打得梁妃偏过了头。   碧果怒目甩了梁妃第二个巴掌。   梁妃还未从被一个奴婢扇巴掌的震惊中回过神,下一秒又被扇得连退几步。   “碧果。”顾思绵出声阻止。   碧果愤愤放下手,心疼又担忧地看着娘娘苍白的小脸。   “李公公。”   “奴才在。”   “后宫妃嫔不得问朝政,梁妃不自知,先行关押看管起来。”   “嗻。”   顾思绵被皇上带回了太极宫。   两人一路缄默,皇上紧握着顾思绵的手不放。   顾思绵能感受到皇上的不安紧张。   殿门一关,殷烈便将人堵在门扇上,确认般地亲吻噬咬着。   顾思绵小手紧捏着皇上胸前的衣服撑住身子。   皇上亲得凶。   顾思绵心里慌,又喘不过气来,睫毛微颤,泪珠便滚落下来。   殷烈停了下来,泛红的眸子紧盯着顾思绵的一举一动。   “我信爹爹。”顾思绵眼眸湿润,猩红的唇瓣颤动着。   殷烈撑在殿门上的手青筋暴起。   “也信皇上。”   顾思绵攀上皇上的脖子,头靠在皇上胸膛处,努力平静着刚才内心的慌乱。“皇上秉公处置,我信爹爹清白,所以……”顾思绵吸吸鼻子,想起顾丞相,控制不住泪珠直掉,“……所以要快点还爹爹清白。”   殷烈抚着顾思绵的后脑勺将人头抬起,亲上她闭眼微颤的眼眸。   “朕也信顾丞相的为人。”   殷烈吻着吻着,声音便哑了,“……若你不信朕,朕都想好了,把你绑床上,什么时候信朕待你真,什么时候才让你下床。”   殷烈捏着顾思绵腰腹柔柔软软的肉,是最近御膳房伙食好了?总感觉怀中人似乎圆润了不少,触感更是柔滑。   是该给御膳房嘉奖。   殷烈将人抱进内寝,如是想。   慈云宫。   太后一脸阴沉的面目全非的李莞被两个侍卫押着,抖抖索索地讲述经过。   “贱人!”太后将茶杯掷在李莞脚边,“绵儿好歹也是贵妃娘娘,你什么身份,还敢对贵妃娘娘耍阴招?!”   李莞被太后扔在脚边的飞溅的茶杯碎片滑到脸,尖叫着哭喊起来。   一旁的花公公尝试说上一两句。   却被气头上的太后给一个白眼回去。   “嬷嬷,把这丫头带下去扇三十巴掌,然后逐出宫去。”   嬷嬷应下,同拖着李莞的侍卫一同退下。   “太后娘娘消消气……”花公公呈上新茶。   太后闭了闭眼。   “太后娘娘,这丫头不识大体,初到宫中,得罪了贵妃娘娘……太后也莫要为此伤身……”   太后睁开眼,老眼浑浊,“绵儿纵然有多少不是,她也是哀家亲妹妹的亲闺女!一个无知丫头,也敢随随便便就欺负她?呸!当哀家死了?!”   花公公面色难堪,“太后娘娘……可着皇室子嗣的问题……”   “子嗣归子嗣。绵儿就算不能生,哀家另找人便是,何苦让她这孩子受罪。”   花公公还要开口,太后站起身,“哀家乏了。人老了,教训个丫头都费力……”   花公公小眼闪烁片刻,躬身退下。   顾丞相被捕的第三日。   碧果发现自家娘娘怏怏的,几日前大增的胃口,这几日竟缩小了。   平时娘娘最爱吃的山珍海味。   后厨御膳房变着花样做,娘娘吃了几筷子,竟然就不动了。   碧果以为是娘娘因为顾丞相的事担忧不下饭,在心里头将梁妃数次骂了个狗血喷头。   “娘娘,您再用些吧。吃得太少了,娘娘……”碧果劝着。   顾思绵窝在案榻上摇摇头,一边往嘴里送着梅干,一边昏昏沉沉地似睡要睡。   碧果无法,只得托宫人禀告给皇上。   晚间。   皇上临灵霄宫时,顾思绵已经睡下了。   “娘娘这几日胃口小,睡得又多,眼睛常常都是肿的……”碧果禀报时都快掉泪了,“奴婢猜娘娘是不是因为顾丞相的事偷偷伤心了……”   殷烈面沉如水。   听了碧果的汇报后,进了寝殿看人。   床榻上,软被下,窝着小小一团人。   似乎连睡着都是不安稳的,在梦中眉头都是微蹙的。   殷烈抚上顾思绵的眉眼。   碧果说顾思绵胃口小了,但殷烈抱她时,却发现人是比往常圆乎软糯许多的。   “竟然会不好好吃饭。”殷烈责备般地轻捏顾思绵的脸颊。   将人紧紧揽怀里后,殷烈跟着睡下了。   后半夜。   一声声似有若无的抽泣声吵醒了皇上。   怀里人紧闭着眼,面上烫忽,滚滚热泪从眼角沁出,像是难受又像是寻求依偎地往殷烈怀里靠拢。   殷烈面色发沉,摇铃唤人。   “传太医过来!”   老太医把这贵妃娘娘的脉向,一会儿蹙眉,一会儿舒展。   皇上在一旁焦急,不住发问,“如何?病得严重吗?”   老太医磨搓这下巴,“娘娘有点发热症状。服几贴药就没事了。”   “还有一事,恕老臣多言。娘娘如今有喜,皇上应当节制点为好。”   正准备下去煎药的碧果,如蒙雷击。“……”   只听到前半句“娘娘有喜”的皇上,“你……你说什么,再给朕说一遍!”   老太医一把骨头禁不起皇上摇晃,“……臣,臣说皇上床事上要节制……”   “不对,上半句。”   “……娘娘有喜?”   殷烈抚掌笑,坐回床边盯着顾思绵的睡颜,目光温柔又贪婪。   碧果震惊后,更是喜笑颜开。她没侍奉过怀孕的人,现在一回想娘娘之前,果然很像听闻的怀孕征兆。   碧果激动万分地退下去煎药,娘娘要有龙嗣了啊! 第32章 有喜   慈云宫。   太后听闻, 拿着茶杯的水一颤, 茶水溢在翡翠宫袍上, “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   宫人跪地, “千真万确,陈老太医所说,奴才不敢诓骗娘娘。”   太后又惊又喜,颤抖着手放下茶杯,不住抚掌。   “好!好极了……真是好!”太后满脸泛着荣光,心潮起伏,嘴里不断重复着好字, 久久没平静下来。   花公公敛下眼底的阴影,躬身拱手,堆起笑容,“恭喜太后娘娘,贺喜太后娘娘!”   太后笑容满面,“哀家要去灵霄宫看看,哀家要去看看…绵儿真是给哀家一个好大惊喜………”   花公公笑着应和太后娘娘的话,躬身看着嬷嬷扶着太后踏出殿, 才慢慢直起腰板。   灵霄宫。   顾思绵裹着小毯子, 靠坐在案榻软垫上,好奇地隔着毛毯, 摸摸自己还平坦的小肚子。   “娘娘,喝点补汤。”碧果端着白玉瓷碗进来,眉眼都是笑, “御膳房新送过来的,娘娘趁热喝,娘娘不为自己身体着想,也要为肚子里的龙子着想呀。”   顾思绵苦着脸,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了,她实在喝不下了。   顾思绵看着金黄的汤,直摇头,“宝宝说他也喝不下了。”   碧果这些天早把哄娘娘喝药喝汤门道都摸清了,搬出龙子来不行的话,就搬太后娘娘,再不行就搬出万岁爷来。   太后娘娘自娘娘有喜的事一出,几乎每日都来。   之前太后娘娘多次拒绝娘娘的请见,碧果还在担心呢。现在娘娘有了龙嗣,这往后的日子肯定只有水涨船高的份。   “这样的话,奴婢只能端回去了,到时候万岁爷问起的话,奴婢也只能老老实实说了……”碧果叹口气,假装要将白玉瓷碗端走。   “等……等一下。”顾思绵按住碧果的手,似乎想起什么,红唇微撅,小眼耷拉,“别……别说,我喝……”   碧果喜,果然试来试去还是万岁爷最有效。   “奴婢去给娘娘拿点酸枣。”碧果收回手,将案几上装酸果的空篮子拿起,到后厨装酸枣。   顾思绵拿起小汤勺,扁扁嘴,小口小口地抿着汤。   贵妃娘娘有喜。   不过两三日,这事从后宫传到朝廷,乃至长安城。   沸沸扬扬。   顾府。   顾大哥刚从朝堂下来,一路收着沿途大臣满脸堆笑的道喜道贺。仿佛在几天前,因顾丞相被捕而绕着顾大哥走的,不是这一批道喜的人。   客套的应付后,顾大哥径直回了顾府。   一到府,顾四哥拿着本书满眼热泪地跑出来。   “大哥!小妹有喜了?!呜呜……”   顾大哥看不出四弟是高兴还是悲伤,邃冷淡地应道,“嗯。大哥知道了。”   顾四哥抹泪,“呜呜呜呜呜……我太高兴了,绵绵的宝宝一定很可爱,呜呜我好想抱抱……我要做舅舅了呜呜……”   顾大哥,“……”   顾大哥斟着茶,眼尖地看到顾四哥手上的书。   哪是什么圣贤书,分明是长安城街头巷口兴盛的小话本。   “四弟,开春后就要科举,四弟打算拿话本参考吗?”   顾四哥一顿,泪也不抹了,拿书的手往背后一藏。顾四哥刚才听下人一谈论太过激动,竟然将藏在诗词下的小话本当诗书随手抄起便来同顾大哥讲。   “大哥看错了……我这为了不浪费时间拿书背诗词呢,这就去温习功课去。”   “站住。”顾大哥放下茶。   在顾府,顾大哥对弟弟妹妹来说是比顾丞相更严厉的存在。   顾四哥顿时不敢动了。   “拿过来。”   顾四哥犹犹豫豫豫,试图挣扎,“大哥,你……你看错了。”   顾大哥挑挑眉,张嘴要喊第二遍时,顾四哥不敢犹豫了,赶忙连跑带跳地递上去,然后连跑带跳地移到离顾大哥远远的地方。   顾大哥翻了几页,脸都黑了。   小妹和皇上的小话本?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顾大哥扫了几眼,又翻了几页。   “大哥……”被忽略的顾四哥小心翼翼地出声。   差点看入迷的顾大哥清咳一声,重重合上小话本。   “这书大哥没收!你好好读你的书去,到时候科举没考上,等你三哥回来削你!”   顾四哥扁扁嘴,耷拉着脑袋回书房。   一离开顾大哥的视线,又马上活蹦乱跳起来。   顾大哥不知道,小话本看过一次怎么可能只买一本呢。   掏出诗经下的小话本《霸道贵妃传》   今天要看小话本里绵绵和妃嫔斗志斗勇的特辑,呜呜……斗智斗勇登上后位小妹真的太棒了!   顾四哥边看边抹泪,又解气又心疼,呜呜,小妹太不容易了。   含章殿。   殷烈沉着脸听底下人报告,李公公给皇上换上热茶后,安安份份地待在一边。   虽说贵妃娘娘有喜皇上高兴,但不过几日后,皇上似乎看着比平时要暴躁得多。   朝臣进言都不敢直视,连原本打好草稿的祝词都不敢说,报告完,直接灰溜溜地退下了。   景王的心腹一五一十地报告景王的调查,话说完了,却没得到皇上的应声。   景王心腹胆战心惊地抬起头。   上座的皇上面沉如水,犀利的眼眸直直盯着堂下。   景王心腹和皇上对视上,一抖索,赶紧低下头。   好半会。   皇上的声音才响起,“传朕旨意,暗中带兵,抄了花怀秀的故居。将他养的那些孤儿一一逮捕进宫。”   得到回应的景王心腹松了口气,“是”了声,赶忙退出大殿。   景王一出宫,就带着皇上给的任务去了花怀秀的故居。   听附近村民讲,原本是茅草屋。花怀秀在宫里发达后,便建了一栋府邸。并且收养了十几个孤儿流浪汉住在府邸里,将自己儿子孙女的坟墓也迁到府邸后山。由收养的孤儿照看。   平时府邸里的孤儿流浪汉就在后山干农活,自给自足,也不同附近村民交流。   往年孤儿长到一定岁数,想出府闯荡的,花怀秀便放他们出去。近几年,花怀秀府邸人数每年增多,却不见有出府的。   “这是养了一批死侍啊!”景王心腹和景王躲在后山林里,看着这批表面上到后山干农活,实际躲着人眼在操练兵器的人群。   一板一眼操练兵器的人,□□的胳膊上,烙印着统一又明晃晃的的圆圈。   “一个公公能有多少钱养这批人?”   景王心腹一愣,“该不会……”   景王勾唇一笑,“皇上怀疑的没错。这下贪污受贿的银两可是有了着落了。”   御膳房。   药膳,补汤,在大火烹制下腾腾泛着蒸气。   因为贵妃娘娘的喜事,御膳房备着太医调养的方子,随时随地熬着各类补汤,温着药粥,养心安神药膳。   “小子!别磨磨蹭蹭的,贵妃娘娘的晚膳耽误了,这责任你得担着!”   冯斗一声不吭,神色温柔地专注着熬着瓦罐汤。   大厨骂骂咧咧地出了内厨。   期间端膳的公公们进进出出,其他御厨各忙各的,无人注意一个小公公溜到了冯斗身侧。   “养父来通知了。这包药粉待会你下在你的瓦罐里。”   冯斗背一僵。   “会……被查出来的。”   “这你不用担心,我自有法子。你做好你的份就好。”   冯斗沉默。   瓦罐汤咕咕冒着热气。   骂骂咧咧的大厨又进来了。   小公公将药粉塞冯斗兜里,低声警告,“别忘了当初是谁在你差点饿死街头的时候收留你的!”   骂骂咧咧的大厨走过来,找茬冯斗,“你这小子怎么还这么慢!听不懂人话了是吗?!”   小公公端着一旁膳食溜出去。   冯斗垂着眼,汤勺一下一下地搅拌着瓦罐。   晚点二更,别等哈~明天看mua~ 第33章 逮捕   “熬好了就让公公们端出去, 别在这里磨磨蹭蹭的!”骂骂咧咧的大厨朝冯斗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往自己的炉灶过去。   瓦罐汤的香气萦绕在空中。   冯斗颤抖着手, 探进衣服兜里。   灵霄宫。   送膳的公公鱼贯而入, 摆好膳食,又依序而出。   顾思绵撑着下巴,一眨不眨地盯着桌上的佳肴,确认了是补膳居多后,失落地叹了口气。   “碧果……”顾思绵睁着水灵灵的圆眸,“今天吃了那么多补膳了,晚上可不可以不吃了。”   碧果笑眯眯, “娘娘,奴婢做不了主。娘娘还是乖乖用膳吧,都是老太医开的方子,有助于身体的。”   顾思绵拉拉碧果地袖子,避着周围的宫人,小声道,“碧果……你不要告诉皇上。你知我知,好不好?”   碧果可想摸摸自家娘娘的脑袋了, 掐着自己的手忍着不伸出手。“娘娘忘了吗, 昨晚皇上……”   碧果后半句昨晚皇上说今日要同娘娘用晚膳的话还未出口,殿外就传来李公公尖尖的嗓音, “皇上驾到——”   顾思绵小脑袋一下子耷拉下去。   碧果心软,安慰,“娘娘开心些, 今日有娘娘最喜爱的那道瓦罐汤呢!”   殷烈踏进殿来,看见乖乖坐在桌前的人,微沉的脸缓和些许。   免了众人礼。   殷烈入座。   宫人呈上处理完的餐具。   皇上在,顾思绵不敢不用膳,特别是这几日皇上心情似乎不太开心。有几日半夜,顾思绵发现,皇上会偷偷摸摸出去,好久才回来。甚至有一日,皇上直接寝在太极宫,没有留宿也没有招她过去。   皇上不喜欢自己了么?   补膳素淡却也容易让人圆润。   顾思绵捏捏胳膊软软的肉,是因为自己长胖了么?   碧果遵皇上的指令,给贵妃娘娘盛了补汤。   顾思绵小口小口抿着,拿眼偷瞧碧果,补汤不好喝,她想喝瓦罐。   碧果了解,替娘娘盛了一碗瓦罐汤。   顾思绵眸子一亮,放下补汤就要去捧盛瓦罐汤的碗。   殷烈眼疾手快,一把将碗端走,在顾思绵委屈的眼神控诉下,挑了挑眉,无视,“把补汤先喝完。”   顾思绵委委屈屈地捧着补汤,先小口小口抿,后咕噜咕噜灌完。   豪气地将空碗放在桌上,顾思绵腮帮子鼓鼓,拿着水水的圆眸要求皇上交瓦罐汤。   殷烈忍下揉搓她的冲动,挪开停在顾思绵身上的目光,将碗原封不动放回顾思绵面前。   顾思绵眸子亮了亮,露出浅浅梨涡,捧着白玉碗迫不及待地抿了一口。   只一口。   随着皙白脖子的吞咽。   顾思绵的小脸从白玉碗里抬起,脸上落下两行清泪。   备感大事不妙的李公公,“……”   心疼担忧的碧果,“……”   殷烈皱眉,顿了一下,还是探出手。“怎么哭了?”   顾思绵在皇上的手未碰到前,自个先猛擦泪。   “呜……不是这个味道……”   殷烈手僵硬在半空,“……”   语带危险,“不是什么味道?”   顾思绵又确认般地抿了一口,小脸皱成团,“不是那个厨子做的……”   皇上心里涩涩地冒泡,“哪个厨子?”   顾思绵眼眸湿润润,“做瓦罐的厨子啊。”   “……”   一顿晚膳,皇上因顾思绵记得那厨子的事用膳用得气闷,顾思绵因喝不到独特的瓦罐汤还得用那么多补膳,委屈得直扁嘴。   膳后。   听到皇上不留宿要回去的消息,顾思绵背着手擦眼,一声不吭地转身要回寝殿。   殷烈眼尖暼见,转身离开的脚步一顿,把住顾思绵的手腕,将人拉回来。   “哭了?”   顾思绵一手背蒙着眼直摇头。想说没哭,一开口就是一呜呜的哽咽。   殷烈原本是要去处理事情,看见顾思绵可怜可爱的模样,根本挪不开脚走。   李公公接受到皇上的示意,默默退下去替皇上分忧。   “朕看看。”   殷烈拉下顾思绵蒙眼的手,两只红通通,睫毛还挂着泪珠的眼便露了出来。   顾思绵垂下头,闷声闷气,“皇上回去吧,臣妾要睡了。”   “那好,朕陪你一起睡。”   殷烈横抱起人进寝殿。   一进寝殿。   顾思绵哭得更厉害,双肩不住抖动着,破碎的呜咽声从唇瓣滑出。   殷烈慌了,将人放到床榻上,大手不断替她拭泪,“哪里难受?朕传太医过来,莫哭,眼睛该疼了……”   顾思绵拉住皇上要摇铃唤人的手,胸膛还因抽噎而微微起伏,“……我,我都知道了……皇上就算留寝半夜也会偷偷出去……皇上明明不想陪……陪我,还要假装陪我睡……我讨厌,讨厌皇上这样……皇上讨厌我呜,不如不要来……呜呜呜……”   顾思绵越说泪珠子掉的越猛。   殷烈眸色发沉,“那你可知道朕半夜偷偷出去是为了什么?”   顾思绵哽咽着摇头。   殷烈咬牙切齿,“朕在浴池里泡了半宿的凉水!”   还未开春,天还冷着。   顾思绵睁着红通通的眼,“不冷吗?可以泡热水的。”   “泡热水有用吗?”殷烈哼了声,太医说了节制床事,殷烈根本不敢动顾思绵。奈何一个软玉温香在怀,她的肢体,她的呼吸……殷烈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不往那个念头想。   一想便燥热。   燥热又无法满足。   离远点又做不到。   殷烈只好压着气,每天处于想碰又不能多碰的状态,日渐暴躁边缘。   顾思绵还呆呆的,殷烈凑近,偷了个香。   既然不能吃,尝点甜头总可以了吧?   大不了……夜夜冲凉。   司罚局。   李公公过来,王梭正在审问被暗中逮捕进来的人。   看见李公公,王梭将人交给属下。从铁栏门里走出来。   “王大人。”李公公拱手。   王梭知李公公应是替皇上来的,邃道,“抓的那个小公公,刚才让他看了逮捕的花怀秀府邸的孤儿,现在正吓得发抖,一五一十全说了。”   “那个厨子呢?”   王梭指指最角落的房间,“在里面关着呢。”   李公公点点头,走过去。   李公公进去时,冯斗正坐在椅子上发呆。   不知想到什么,嘴角竟然是含着笑的。   见有人来,冯斗收敛了笑,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公公走到面前。   “冯斗,圣上念在你未同流合污在瓦罐里下药的份上,愿对你网开一面,只要你老老实实把所有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冯斗双眼放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何苦呢?孩子。花怀秀落网也就在这一两天,你搭上自己的命维护他又何必呢?”   冯斗沉默。   “你可知道,花怀秀让你给贵妃娘娘下的是什么?是麝香粉!只一点就能让娘娘流产,让娘娘痛不欲生的东西!”   冯斗嘴唇动了动,直接垂下眼看地面。   李公公摇头,“孩子,花怀秀让你下药,其实已经是打算弃掉你这颗棋子了。那个送药给你的小公公已经如实招了,花怀秀把药给你,他们根本没打算做任何措施保你,皇上一查,死罪铁定就安你头上了。”   冯斗仍没有反应。   在李公公打算放弃出去时。   冯斗突然开口,“娘娘……她还好吗?”   李公公停下。“贵妃娘娘很好。”   “那就好。”冯斗闭眼喃喃低语。   其后,任李公公怎么劝,王梭的属下怎么问,冯斗都没再开过一次口。   慈云宫。   大批侍卫涌进,押着花公公便走。   “这是做什么?!”太后惊怒。   侍卫长摊开圣旨,解释,“太后娘娘,花怀秀贪污朝银,私自养兵,臣奉皇上旨意,即刻逮捕。”   太后由嬷嬷搀扶着,愣退了好几步才缓过气来。   司罚局。   明黄龙袍端坐上座。   身着囚服的花怀秀披散着花白的头发被侍卫押着跪于其下。   “花怀秀,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侍卫带花怀秀换囚服时,已经按皇上旨意,将人带着一一经过关押孤儿兵的牢狱,宫里花怀秀收养的带进宫里提拔起来的宫人,小公公的牢狱,还有单独关押着的冯斗的牢狱。   最后让他看在他府邸和后山搜出的漠城贪污赃银,然后押到堂前。   花怀秀抬头,浑浊的眼从皇上身上扫到坐于右侧的顾丞相身上。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好!朕让你听个清楚!王梭!”   王梭应道,“臣在。”   然后出列。   “罪人花怀秀,勾结梁光禄贪污分赃漠城的税银,私贩私盐,敛财于民。伪造假证,陷害丞相。私养民兵,目无王法。颠倒黑白,蛊惑太后……”   王梭念完。   殷烈冷声,“花怀秀,朕可有冤枉你的地方!”   花怀秀和善的脸要笑不笑,却没有开口的打算。   顾丞相得到皇上示意后,开口,“花怀秀,本官可有何地方得罪过你?”   花怀秀深深的看了眼顾丞相。“没有。”   “那你为何要置本官于死地?”   “没有……你没有得罪过我。”花怀秀笑,“你还救了我孙女,你给了我儿子治病钱。你要救我孙女,却害死了我儿子和孙女。”   顾丞相瞠目结舌。   殷烈面带憎恶,“花怀秀,你说错了,害死你孙女儿子的,是你儿子自己!”   花怀秀没反驳。浑浊的眼却流出浊泪。   “老奴知道,老奴何尝不知道。老奴每一晚每一日,自从看见贵妃娘娘的那一刻起,都在想,老奴的圆儿若还在,是什么模样,过着什么样的日子……顾丞相千不该万不该,把他女儿送到老奴面前来!”   “荒唐!”殷烈怒道,“你心术不正,以你的恶意揣度他人善意,不知感恩罢了,你还加害于人!朕砍你十次脑袋都不足惜!”   花怀秀闭眼垂泪。   他何尝不知,这其中的黑与白,与顾丞相,与顾思绵,半点关系都无。   他未想过加害谁。   至少在顾思绵入宫前不曾想过。   儿子孙女离世后,他每年都会收养一批孤儿,他给收养的孤儿腕上都烙印上代表孙女名的圆圈环形,就是为了让上天知道,他在做善事,他收养的人,做的每一件善事,都是为了上天有眼,让孙女在天上能过得好一些,不必受饿受冻。   每年都要收养的人,一个公公的俸禄哪里够。   他在梁光禄的蛊惑下,参加了贪污税银的转运中。   他是为了做善事才贪污的,上天不该怪罪他。   直到顾思绵进了宫。   那个天真懵懂的女子,在太后膝下,笑得单纯的人。勾起了花怀秀每日每夜对孙女的回忆和思念,花怀秀不止一次想,要是顾丞相那日不给儿子钱,是不是圆儿就不会死了?   梦魇一次又一次袭来。   花怀秀看不得太后的天伦之乐,看不得顾思绵单纯的模样。   当开口泼第一桶脏水时,花怀秀就收不回来了。   漠城的事被发后,梁光禄和花怀秀第一个想转移栽赃的都是顾丞相。梁光禄从先帝时,同顾丞相竞争到现在,从未赢过一次,职位也只低不提。连同将女儿嫁进宫,他顾丞相的千金就得盛宠,他自己的就无人问津。梁光禄怎甘心!   花怀秀不再放收养的孤儿出去闯荡了,他需要底气,他需要一批底气来给自己所干的每一件事壮胆。   花怀秀战战兢兢的踏出每一步,却低估了,皇上对顾思绵的看重。   花怀秀还在独自流着浊泪。   殷烈冷声,“将人拖下去,明日午时斩首。”   两个侍卫拖着花怀秀下去。   花怀秀流着泪,大笑,“皇上,老奴还有一步棋皇上未发现,老奴留给皇上的大礼,皇上好好收着吧!”   花怀秀猛地挣脱侍卫,用劲全力,一头撞在旁边的柱子上。   暗红的血,随着倒地沉重的声响,染红司罚局的柱子。 第34章 戒备   花怀秀一事后, 慈云宫的太后一时难以接受, 又气又怒病了几日, 朝堂上下一番血洗, 宫里无论何职位均一一重新翻查一番。   皇宫上下的防卫戒线巡逻更是比以往严密周备了许多。   顾府。   在司罚局好吃好喝供了几日的顾丞相,急急吼吼地回府。   想象中儿子们痛哭流涕迎接自己的场面没有,下人们安安份份地忙着自己的事,也就只有管家激动地将顾丞相迎进来。   管家,“老爷您总算回来了,小的扶老爷往里挪挪,小心别踩了下人刚摆的玉兰花。”   顾丞相, “……”   连门口都开始摆花了,府里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   顾丞相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三少爷回来了?”   管家似笑似哭地重重点头。   每次顾三少爷跑商回来,就是顾府最忙的几天。   顾丞相,“……”   顾三哥,是顾丞相最头疼的孩子,不是头疼他无心官场, 而是顾三哥说好听点的, 精明讲究又养生,说糙点, 事多挑刺倔驴脾气。   一个在顾府仅次于严厉顾大哥的存在,对于顾大哥,顾丞相还能拿他熟读的经书孝道压压他。对于顾三哥……光从他离经叛道一心学商行为来看, 顾丞相也只能每日苦着脸默默接受各种养生汤,碎碎唠叨。   绵绵在,还有人能治治顾三哥。   绵绵不在,顾府里的人只有被顾三哥治治的份。   管家,“三少爷早上出去了,现在还没回府。老爷先去洗洗一身沙尘,小的让后厨给老爷留几个鸡腿。晚了该被三少爷没收了。”   顾丞相紧紧张张地点头,匆匆往里府走。   路过四儿子的书房,里面传来了争执声。   顾四哥,“大哥想看让下人去买啊!不要每次都抢我的看!”   顾大哥,“什么叫大哥想看?大哥这叫没收,让你收收心好好读书,整天看小话本像什么话!”   顾四哥,“……我那天明明都看见大哥在看了!”   顾大哥,“胡说!”   顾四哥弱弱地坚持,“……明明就有。”   顾大哥,“再说,大哥就把你不好好读书的事给你三哥讲讲,等你三哥回府揍你!”   顾四哥梗脖子,“哼!叫三哥也没用……”   顾丞相听墙角听得认真,一不留神,推开了书房门。   “啊啊啊啊……三哥我刚才胡说八道呢!”顾四哥吓得闭眼,一通乱解释先。   顾大哥,“……”   顾丞相,“……”   顾四哥睁开眼,“……”   “爹!你进来怎么不敲敲门,吓死我了!”顾四哥劫后余生般地拍拍胸脯。   毕竟顾三哥在顾府可是一个可怕的存在,顾大哥说教归说教,从不动手教训他们。顾二哥虽是武夫,内心却比姑娘家家还柔情,别说动手了,府里挨训最多的就是他和顾四哥。顾三哥就不一样,他是一个不仅动口还会动手的人,关键是和顾大哥还是一伙的。要不是看过三哥对绵绵的疼爱,顾四哥算他从小挨三哥的揍到现在,差点以为三哥其实是地府阎罗转世投胎来的了。   “爹。”顾大哥唤了一声。   顾丞相哼了声,“还知道爹在啊!小兔崽子,你爹从牢里回来也不知道出来给爹接风洗尘一下。”   顾四哥边悄咪咪收起小话本边道,“爹,皇上逮捕你还不是为了保护你。爹看看你脸都红润了不少,这几天过得肯定很好,要什么接风洗尘。”   顾丞相清咳一声,虽然事实就是在司罚局大鱼大肉供着。   顾大哥,“爹。三弟回来了,有事跟您汇报,爹您先去沐浴休息,三弟回府儿臣再带他去书房见您。”   顾府书房。   沐浴完,又偷偷啃了三根鸡腿的顾丞相悠哉悠哉地享受着下人捶肩膀的轻松自在。   顾大哥领着顾三哥进来。   顾三哥眉目清秀,玉树临风。   顾丞相看着三子似乎比离家那会又高挑稳重了许多,欣慰地摸了摸下巴的胡子。   顾三哥开口,“爹,儿子给您备了当归茯苓药补汤,晚膳后下人会端过来,记得每日按时喝。”   顾丞相笑容凝固,“……”   下人退出书房后。   顾三哥紧随着顾大哥一旁坐下,直接开篇,“儿子留在漠城做生意的伙伴来信,最近突厥人频频偷溜到漠城来,并且频繁向周围百姓商户打探皇城的消息,和对当今圣上的看法。”   顾丞相的眉头一下紧锁起。   “事出反常必有妖。”顾三哥道,“如若无事就罢,若是像贩卖私盐这等事那可不妙。北疆天高皇帝远,又和突厥临近,不能不防备。”   顾丞相严肃地点点头,“你说的对,爹明日就向皇上启奏。”   御书房。   景王来信,刚到北疆没几日,总有些小突厥频频跑边界处的村庄闹事。他和几个副将打得他们屁滚尿流,谁知没几日又来一小波闹事。   景王在信中友好表示,希望皇上警惕,派遣使者同突厥问问情况,莫辜负两邦友谊。   事实上,景王信中背后暴躁表示:那个突厥王是脑子被驴踢了么?不好好管自己的人?要和殷朝干一架不成?!皇上快下旨,臣弟带兵一举攻进那小突厥子帐篷,最好能用□□捅捅突厥王的脑子,让他明白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殷烈沉脸放下信,今早顾丞相谏言也提起了漠城的异常,北疆刺史的奏折也提了这事。   因花怀秀临死前的话,殷烈还耿耿于怀。   就算将皇宫上下搜了一番,将各个宫人重新调查入录,愣是毫无头绪。   花怀秀临死前那番话,难道只是想单纯的引起恐慌?   就算是,宁错杀十也不能放过一。   殷烈眸子发寒,“拟旨,派遣使者问话突厥王。”   李公公应下。   “还有,从西场调兵北疆,编入景王麾下管理。”   御书房里商事的大臣面目瞬间凝重,大规模调兵,已经不是谈话不拢尚且退一步求和的阶段了。   灵霄宫。   重重严密的宫防设在灵霄宫外。   顾思绵一口一个酸枣,看着刚放下梅干退下的宫人的背影,问碧果,“怎么感觉好像多了一些没见过的面孔呢?”   “……有吗?”碧果干笑,“娘娘想多了……娘娘渴不渴,奴婢去给娘娘端水。”   碧果不等顾思绵回答,匆匆退下。   花怀秀一事,灵霄宫是皇上重点保护的地方,她们这些宫人也按旨意经多次排查。   万岁爷更是偷偷安插些许人进来保护娘娘。   碧果她们是被禁止不许让娘娘知晓此事一二的,现在连娘娘自个都有所察觉,果然是她们伺候太紧张了吗?   碧果缓缓这些天处于紧绑的状态,挂起笑,才端上水出来。   顾思绵正边吃酸枣边翻着食谱。   孕身许多食物都碰不得,顾思绵也只能翻翻食谱看看美食,画饼充饥。   如果说之前太医宣布有喜的那几日还没有感觉,现在,顾思绵已经能确切感觉到肚子里奇妙的存在了。   摸摸肚子,有点膨膨的,心里好像就软了一块。   特别是皇上摸的时候,痒痒的暖暖的,小肚子很舒服。   食谱越看越饿。   顾思绵吃着酸枣都索然无味了。   求助般地看着碧果,碧果正紧着小眼左顾右盼,似乎在戒备着什么。   发现娘娘看自己,碧果一笑,“娘娘怎么了?茶水喝完了么?还是酸枣没了?奴婢这就去……”   “饿。”   顾思绵轻轻地摸摸肚子,眸子闪闪,“碧果,能不能吃挂炉酱香猪肘呀?”   “娘娘,不行的。要戒油戒腻戒重调味的……”   “碧果……”顾思绵眸子水水地哀求。   碧果赶紧撇开眼,不行不行,不可不可。要是换平时,碧果说不定就心软了。但是现在她心软也没用,万岁爷的人遍布灵霄宫,她一点头,明日被剁的恐怕就是自己的头了。   “娘娘,皇上下旨了的。奴婢可不敢抗旨,娘娘乖乖的,忍一忍,我们吃些其他的好吗?”   “比如,铜烧翡翠鸭?”   碧果,“……”   碧果干笑,“要不,喝点太医新开的补汤如何?”   顾思绵,“……”   殷烈晚间入灵霄宫寝殿时。   顾思绵还未睡,睁着灵灵的圆眸控诉着皇上。   “怎么了,这是?”殷烈好笑地捏捏顾思绵软软的脸颊。   顾思绵隔着软被摸摸肚子,“宝宝说他这些天饿死了。”   殷烈扫了眼顾思绵的肚子,仿佛看到了里头的害自己禁欲多日的小家伙,冷淡道,“无妨,让他饿饿当个历练也好。”   顾思绵垂下脑袋,扣着手指头,“……是我饿了。”   殷烈紧张,蹙眉,“没有吃饱?还是谁克了膳食?告诉朕……”   宫人是死的不成?竟有人敢当着朕面克扣顾思绵膳食?还有那些人,这么大的事竟然没通报朕!   顾思绵拉拉皇上的袖子,真诚道,“没有吃饱……要吃挂炉酱香猪,翡翠鸭,糖醋骨……才能饱。”   突然不知生气何物的皇上,“……”   殷烈捏了捏顾思绵的脸,“太医吩咐,初把月安胎不可进过腻食物,忘了么?”   顾思绵嘟唇,“一口都不行吗?”   殷烈笑,说出的话却决绝,“不行。”   顾思绵忽然抬头在皇上唇上亲了一下,哀求,“就明天,就一口好不好?”   殷烈眸中含笑地盯着顾思绵,舔舔唇,不应声。   顾思绵眸子湿润,水汪汪的,睫毛颤颤,抬头执拗地再亲一口。   殷烈俯身,扣着顾思绵的后脑勺,给出了回应。   半晌,顾思绵得以喘息,微微仰头得意地看着皇上,“皇上亲回来就是答应了!”   殷烈,“……”   第二日。   在顾思绵的期待下,餐桌上终于出现了一盘色香味俱全的酱香翡翠鸭。   碧果一早已经接了皇上的旨,只能给娘娘“一口”。   “娘娘,只有一口哦。”   顾思绵兴奋地直点头。   目不转睛地盯着碧果给娘娘夹起一块翡翠鸭,旁边宫人提着金壶,滚水冲去翡翠鸭上的酱料调味。   放进顾思绵碗里的,就剩素淡的一块鸭肉,还只一口。   顾思绵,“……”   碧果看着娘娘抿着红红的唇,小脸越来越鼓,眸里越来越水,最后“哇”的一声,起身哭着跑回寝殿。   “皇上大骗子!”   碧果和宫人皆在双方眼底看见对皇上自求多福的同情,“……”   御书房批改奏折的皇上忽地打了个喷嚏。 第35章 哄骗   御书房。   皇上批阅着奏折, 李公公匆匆而进。   殷烈翻着奏折, 眼皮微抬, “正好, 宣礼部尚书到御书房一趟。”   李公公行了礼,踌躇一会,还是将灵霄宫宫人通报的事禀报出来。   殷烈,“……”   李公公,“皇上,娘娘这般……要不去看看……”   殷烈冷哼,“闹小脾气罢了, 朕可不能处处纵容着她……朕忙,晚上再处理。”   李公公伏伏身,正待退下去宣礼部尚书。   皇上从御座上起身,面色冷峻,“……朕去看一眼。”   李公公,“……”   李公公,“皇上,那礼部尚书还宣见吗?”   “宣。朕就看一眼阻止她胡闹而已, 去去就来。”皇上出殿, “你安排礼部尚书御书房等片刻即可。”   李公公应下。   灵霄宫。   宫人齐声行礼后,大气不敢出, 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   殷烈扫了眼餐桌上原封不动的膳食,皱眉,问一旁宫人, “娘娘用膳了没?”   “回皇上,娘娘尚未用膳。”   碧果一旁补充,“娘娘一口未动。”   殷烈面色沉了沉,“进去几时了?”   宫人,“回皇上,一柱□□夫了。”   殷烈往寝殿里走,吩咐宫人,“将桌上的膳食撤走,嘱咐御膳房换批热膳上来。”   宫人“是”了声。   碧玉纹云殿门紧闭着。   皇上推了推,竟然是落了锁的。   “绵儿,开门。是朕。”   寝殿里毫无声息。   皇上轻拍殿扇半晌,无果,正待强行破门入,殿门突然往里开了。   顾思绵在寝殿里哭了许久,将小枕头当皇上捶打了许久,又气又饿,抽泣着竟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睡梦中听见皇上的声音,还有敲门的声响。   顾思绵被吵醒了,边揉着眼睛,边摸索下床来开门。   一开殿门,看见外面高大的人影,脑子一下子清醒了,早上记忆瞬间回笼。   顾思绵小脸通红,咬紧下唇,使着力想重新关上门。   殷烈轻笑,看着顾思绵从睡眼迷糊到圆眸怒瞪,怎么这般招人疼呢?   殷烈抬手撑着殿门阻着她关门,借着关不上的空隙闪身进来,合上门,一把将要跑的顾思绵揽腰圈到面前来。   “跑什么?”殷烈蹭蹭顾思绵的发顶,在那白皙的脖颈间落下轻吻,“听宫人说,你今天没好好用膳?嗯?”   皇上不提还好,一提顾思绵就炸了。   “大骗子!”顾思绵在皇上怀里挣扎着,躲避着他的动手动脚,“不许亲!皇上大骗子!不许……唔……”   顾思绵挣扎的力气如同蚂蚁撼树,皇上轻轻松松地尝遍了甜头。   顾思绵气得直喘,呜呜呜地掉眼泪。   皇上探手要拭,顾思绵抹抹眼,扭开头,背着皇上又呜呜直掉泪珠子。   察觉到好像真把人惹急了的皇上,“……”   “绵儿。”   顾思绵不应他。   “生朕气了?”皇上行到顾思绵面前,微俯身看她。   顾思绵蜜桃般的脸蛋,白白嫩嫩,透着一股粉粉的水气。弯弯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鼻尖红红,樱桃红的唇生气地撅着。   殷烈喉结动了动。   总想在对水灵灵的人儿做点恶劣的事。   这么想着,也就顺势弯下腰来。   顾思绵迅速抬手捂住嘴,殷烈眸里闪过狡黠,轻吻落在粉嫩的脸颊上。   顾思绵捂脸,唇便被偷袭。   被欺负个透底的顾思绵,最后恼羞成怒的,抬手捂住皇上的嘴。   殷烈捏捏顾思绵的小手,侧头在上面落下一吻。   顾思绵从脖子红到脸,一半气愤一半羞涩。   顾思绵烫伤般迅速抽回手,哼了声,抬眼瞪皇上,“我还气着呢!”   殷烈笑,“那朕再亲会?”   顾思绵往后挪了一步,离皇上有点距离后,仿佛有了底气,“哼!现在不是一口翡翠鸭能解决的了!没有酱肘子,宫爆鸡,醉珍鸭,鲍鱼盏……我,我就不吃了!”   殷烈笑,上前一步,“哦?真不吃了?”   “不吃!一口都不吃!”顾思绵退无可退,在皇上的笼罩下,梗着脖子硬气道。   “敢威胁上朕了还?既然不用膳,那就做点舒服的事。”   殷烈横抱起顾思绵,往床榻处走。   顾思绵慌张地环住皇上的脖子,害怕,“……不可以,太医说不能行床事的呜……”   殷烈挑眉,“太医还说得禁重味,怎么不见绵绵听太医话呢?”   顾思绵,“……”   殷烈亲了口顾思绵,“怎么?还要饿着自己的肚子吗?”   顾思绵老老实实垂头,“不要了。”   碧果看着娘娘出来,一颗悬着的小心脏终于落回肚子里了。   餐桌上,热气与鲜香环绕四溢。   除了固定的补膳,补汤还有精致娇嫩的鲜虾鱼肉,奶白色的鱼汤,焦黄的里脊肉,番茄红汁浇灌的排骨……   顾思绵肚子立马咕噜咕噜。   宫人呈上餐具。   殷烈夹了口虾肉,喂到顾思绵嘴边,“御厨做的新品,用素汁代替重盐重料,可能没有以前的美味,但对身体无紧。尝尝。”   顾思绵张嘴,含住,淡淡清香化在舌尖。   好好吃!   顾思绵腮帮子鼓鼓,双眸含泪,看着皇上感动道,“皇上……”   殷烈侧身,眸子沉沉,“再用这种眼神看朕,朕可不管太医的禁令什么了。”   顾思绵迅速低头用膳。   殷烈,“……”   御书房。   坐立不安等待久久的礼部尚书忍不住开口,“李公公,皇上可说何时过来?”   李公公打马虎,“快了快了,大人再坐会。……要不再喝杯茶吧?”   已经有四五杯茶水入肚的礼部尚书,“……”   李公公表面淡定地吩咐宫人倒茶,内心慌得直想绕圈圈转。   皇上您快回来吧,说好的看一眼怎么看这么久啊。   慈云宫。   因花怀秀的事气病了几日的太后,一恢复后就往灵霄宫转。   “哀家的乖乖绵儿啊……”太后赶紧扶住要行礼的顾思绵,“现在是有龙嗣的人,不能乱动,快坐回去来。”   顾思绵坐回案榻,“姨母怎么来了,下次让嬷嬷过来让绵儿去就行,姨母别这么辛苦再跑一趟了。”   “说什么呢。”太后抚着顾思绵的手,“哀家乐意过来看绵儿,绵儿现在才是不能辛苦的人。”   “哀家熬了些补汤,特地问过太医的,对绵儿和龙孙都有好处的!绵儿要趁热喝,以后啊,和哀家的龙孙都健健康康的!”   碧果呈上太后准备的补汤。   看着那似曾相识的噩梦汤,顾思绵笑容凝固。   顾思绵竭力微笑,“姨母,绵儿刚用完膳,现在撑了些,等会在用吧。”   “这样啊……”太后拍拍顾思绵的手,“也好,等会哀家嘱咐让宫人提醒你。对了,哀家以后每日都送一盅过来,绵儿要记得趁热用……”   顾思绵,“……”   跑了数趟茅房的礼部尚书终于等来了皇上。   殷烈回御座上,将刚才看见的礼部尚书的奏折翻出来,扫了一遍。   “李爱卿,朕看了你的奏折,开春科举的想法有几条你提得不错。要是没什么异议,今年科举就朕交给你来管办。如何?”   殷烈从奏折里抬起头,礼部尚书面色憋红。   殷烈皱眉,“不愿?”   礼部尚书连连摇头,“愿愿愿意……皇上……”   “李爱卿是什么表情?”   “回皇上……臣茶水喝多了……”   殷烈,“……”   在皇上嫌弃的眼神下,礼部尚书带着重任心里嘤嘤嘤地出了御书房,跑茅房去了。   调往北疆的兵还未到,出使突厥问话的使者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快马加鞭多日,再加上在突厥营里见到的场景和恐吓,使着跪在朝堂上还是忍不住颤栗。   “皇……皇上……突厥王执意要我们给个说法,说我们亏理在先……突厥王说,赛雅娜自殷朝回突厥一病不起,如今更是武功全失,筋脉半废,形同废人……”   “怎么这样……”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丫头明明活蹦乱跳着,突厥王编个谎就想骗我们……”   “这突厥王还往我们身上泼脏水了这是……”   朝堂上瞬间炸开锅,大臣们纷纷交头接耳小声不满地议论着。   “肃静。”   龙椅上传来威严冷冽地声音。   殷烈面无表情,盯着堂下的使者,“继续说。”   使者吞了吞口水,回想起在突厥营里看见那个公主的样子,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皇上……臣在突厥营里见到了那个赛雅娜……如突厥王所说,已……已经不成人样了……”   使者话落。   朝上大臣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吏部侍郎出列,“皇上,臣认为是突厥王故意为之,想借口引脏水诬陷我们。”   使者战战兢兢道,“……臣,臣倒认为,突厥王所言非假……”若不是斩了来使,没人能回来递答复,使者觉得自己会死在突厥王的暴怒下。那般怒火,不似作假。   王梭出列,“臣附议,若突厥王真故意为之,下手在赛雅娜身上还不如下手在阿史麻身上,阿史麻既不是他的孩子,又是来朝使者,达到的羞辱效果是一样的,还能免失女失责心痛。”   高座上的人,面色凛冽。   使者继续道,“……突厥王说,要皇上给解释和赔偿,不然就不罢休。”   使者不敢看皇上的脸色,“……突厥王要黄金百两,粮草马匹……还有北疆。”   北疆二字一落。   朝堂上又炸开了。   “什么玩意这!我们打数年战,好不容易将土地拿回来,他一狮子大开口又要抢回去!白日做梦!”   “就是!突厥王做梦!”   ……   殷烈闻言冷笑。   朝堂上的议论纷纷,随着皇上的压手,渐渐消停了下去。   殷朝和突厥百年来的打打合合,说穿了,就是在争北疆这块地。   北疆虽地广人稀,却有着丰涵的矿源,又是天良跑马场,同时是连接沟通其他小国的要道。   随便一点,都是突厥同殷朝争夺百年的理由。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等着皇上发话。   先皇不武,北疆的真正安定,说白了是皇上打下来的。大臣们虽内心忐忑,却坚定相信,皇上比他们都更知道北疆的重要性。   殷烈位于龙椅,目视群臣,清冷的声音一字一次,郑重有力地敲打进大臣们的耳里。   “只要北疆子民流着我们殷朝的血,就是我们殷朝的一部分,只有灭国,永无分割出让之说!”   朝臣激动地齐齐跪下,高呼万岁一遍又一遍。   震耳欲聋的响声回荡在大殿上。   群臣中,北疆的管理大臣更是热泪盈眶,他比谁都清楚北疆人民的不容易,也听过无数天高皇帝远,北疆就是块荒地的传言。所以,今日,他比谁都知道,皇上这话的份量,北疆是大殷朝的,是值得守护的!   他们,没有被殷朝抛弃!   下了朝。   王梭被皇上留下交代了任务。   申时。   从太医院出来的王梭面色苍白,匆匆求见皇上。   御书房里。   李公公将王梭递上来的东西呈给皇上。   木制托盘里,是小半截迷情香。   王梭道,“臣按照皇上所说,将赛雅娜在宫中接触过的东西勘察一番。这截香,是赛雅娜在司罚局牢狱里搜出来的,臣让太医院的人仔细检查了成分。”   “这香看似普通迷情香却加了五石散,正常吸入只是迷情作用,但要是人闭穴吸入,吸的却是五石散。吸的时间越长,毒素在筋脉穴道里蕴积就越深,待爆发后,轻则使人散尽功力,重则废其筋脉乃至死亡。”   王梭说完,面色沉重。   “混账!”殷烈冷笑,“朕真是低估花怀秀这老东西!”   当时给赛雅娜送地图和迷情香的人还未确切找到,但在盘点花怀秀藏在宫里的帮手时,他们都有花怀秀给的同款简略地图,可以说给赛雅娜地图和迷情香的,就是花怀秀这边的人了。   “皇上,那突厥公主明显是中了这毒才功夫全失的,现在……该如何给突厥解释……”   “解释?”殷烈冷声,“她自作孽罢了。要何解释?”   王梭迟疑,“皇上,恕臣冒昧一问,这战是不是非打不可了?”   “既然请帖都送到家门口,为何不迎?”   花公公的大礼,有没有小可爱猜到的哈 第36章 出征   开春。   乍暖还寒时。   科举逐步提上日程, 各地考生汇聚长安城, 一时间长安城人才济济, 盛繁热闹。   西场兵调到北疆后, 北疆的战事一触即发。   顾思绵的小肚子逐日有了圆圆的形状,多了颗球,行动更加不方便的同时,对皇上的依赖也与日俱增。   每日要皇上陪伴下,才能安稳睡去。   在太后的补汤,太医的药膳,御膳房的变花样的补膳调养下, 顾思绵日渐水灵水嫩,像白软的团子,又像待摘的蜜桃,一颦一笑间,总有份勾人的温柔和惹人疼的怜爱。   皇上每日承受着软玉在怀,只能摸摸抱抱,却不能吃的痛苦,冲凉倒成了每日必做的事。   离不得又碰不得, 甜头却是要尝个够的。   日常顶着被咬得红红的唇和蒙蒙水汽的圆眸, 被欺负一通的顾思绵茫茫地看着皇上俊脸发黑,低咒一句, 出了寝殿去冲凉。   不到半柱□□夫回来,皇上用内力烘干一身凉气,上了床第一件事就是将顾思绵的小脑袋摁进怀里, 看不见那张水灵的脸,才咬牙切齿地警告,“睡觉!不许给朕乱动。”   偶尔顾思绵也心疼皇上,每晚这番折腾,第二天还得上早朝,皇上都睡不好觉了。   于是,当晚上皇上再凑过来时,顾思绵非常坚决地往床里缩,双手捂脸,不留一丝缝隙,拒绝得彻彻底底。   殷烈,“……”   皇上气笑了。   笑过后,又凑上前去,眉眼低落,语带委屈,“朕忍这么辛苦,亲一口都不能了?”   顾思绵从摊开的指缝瞄到皇上失落的神情,心上像小猫在抓着挠着一般,一下子就软了。   “那……那只能亲一口哦。”   殷烈眸里闪过狡黠,面带真诚地点了点头。   顾思绵缓缓移过去。   然后……皇上又冲凉去了。   过了孕期的初把月,胎儿稳定后,太医饮食就没把控得那般严格。   除了每日都要用的补膳补汤,顾思绵已经可以尝些其他美味了。   顾思绵第一个想喝的便是瓦罐。   于是,冯斗便暂时被放了出来,在重重监制下,继续干着御厨的本分。   太后每天都会来看顾思绵。   往往是慈爱地看着顾思绵日渐圆润的肚子,幻想以后龙孙的样子,给顾思绵讲讲自己的育儿经,叮嘱如何照顾龙嗣。   太后最常讲的育儿经,讲来讲去都是景王爷。   顾思绵摸着温温的茶杯壁,想了想,梨涡浅浅地开口,“姨母,那,皇上,小时候是不是也很调皮呢?”   太后顿住,沉默了一会。   “皇上小时候……可乖了。”   太后浅笑,“从没让哀家操心过什么呢。”   皇上自小与太上皇亲,底子强,习武勤,少时出征,征战数年在外,却是先帝驾崩要登基才回的皇城。   这么一细数,太后才发现,竟然没有多少和皇上一同的回忆。   顾思绵一眨不眨地盯着沉思中的太后,摸着茶杯壁,眼神微微暗了暗。   自北疆战事开始后。   太后聊完育儿经,最多的便是对景王爷的担忧。   “哀家这心日日急着悬着,就想不明白景儿为了什么要往北疆跑,打战这种事,多危险啊,流血流泪的,景儿有个万一可如何?”   “哀家老了,管不住儿。皇上身为兄长能多劝劝多好,景儿也傻,不知图什么,战场是能随便去的吗?唉……”   …………   顾思绵左耳听着姨母的抱怨右耳出。   战场确实残酷。   顾思绵见过皇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狰狞的,可怕的……最深的一处离胸口心脏处只有几厘米距离。   顾思绵问,皇上总是三言两语混过去。末了,皇上还要戏谑地捏自己的脸,“怎么,嫌朕身上的伤疤丑?嗯?”   顾思绵郑重地摇头,“不是嫌弃,是心疼。”   往往这时,话一出口,顾思绵第二天就准不能完好地下了床。   …………   太后同顾思绵闲聊片刻,再三叮嘱顾思绵趁热用补汤后,便回慈云宫了。   晚间。   殷烈来时发现顾思绵异常粘他。   虽然不知为何,但皇上很是受用顾思绵的撒娇。   人儿又乖又甜。   皇上比往时就能多尝些甜头满足。   北疆战事交缠得紧,战况一报报传入朝堂来,朝臣随着那时胜时败时进时退的传报,心跟着时悬时落。   当数月后,景王重伤落马失漠城的消息传入朝堂,连时刻关注北疆战乱的长安城都炸开了锅。   军心大乱。   前线只剩顾将军苦苦守着。   皇宫里头,初闻此事的太后一下子昏厥过去,再醒来时,却是直奔皇上的殿宇而去了。   太后在皇上殿宇待了多时,母子两人闹了不愉快,最后还是李公公将憔悴的太后请回了慈云宫。   顾思绵不知此事,灵霄宫在皇上的安排下,将人看护得严严实实。   顾思绵只知皇上那晚没耍无赖,抱着自己沉睡的怀抱很温暖。   当她知道此事时,是第二日太后未来只托嬷嬷来送了补汤,碧果悄咪咪给娘娘讲解的。   “太后娘娘……啧……”碧果不敢多说,也只能摇头叹息表示自己的不赞同。   顾思绵想起昨晚皇上的怀抱,胸口处忽地钝钝地疼。   北疆战事还紧绷着。   景王重伤,却死活不肯回长安城养病,拒了宫里派来的接的人,硬是要留在北疆。   “漠城失在本王手上,就该由本王夺回来!你回去告诉皇上,没有夺回漠城,就算死,本王也要死在北疆谢罪!”   来接的使臣只能无奈地回去,将景王的话原封不动地带回朝堂。   上座人冷面如霜。   朝中有臣揣测君心,“皇上,要不……将景王爷绑回长安城,北疆再如何也不利于养好王爷的伤势啊!”   “不必。随他去。”殷烈道。   凛冽的声音一顿,凉薄的眸子扫过大殿群臣,“宣朕令,调兵备马,朕,于明日御驾亲征!”   声令。   群臣肃穆齐跪,万呼响彻大殿。   此时,灵霄宫里,顾思绵轻轻摸了摸圆圆的肚皮,等着碧果准备好轿子。   宫人给娘娘披上防风外袍,顾思绵一行便往慈云宫而去。   太后在慈云宫里伤神,接到宫人的通报,赶忙由嬷嬷搀扶着起身。   “绵儿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般莽撞就过来了,万一伤了龙嗣可怎么办?”太后边责备边轻牵着顾思绵坐下。   “无碍的姨母,臣妾很小心的。”   顾思绵坐下,环视了一圈宫殿里的嬷嬷宫人,抿了抿嘴,道,“姨母,绵儿能单独姨母说几句话吗?”   太后愣了愣,了然,挥退殿里的宫人嬷嬷。   “绵儿说吧。”太后面色如常,“是关于皇上的事吧?”   顾思绵点点头。   “虽然冒犯,但绵儿憋不住在心里。”顾思绵低垂着眼,“姨母……绵儿听人常说,手心手背都是肉……”   太后似乎能知道顾思绵接下来要说的话,皱眉忙打断,“哀家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哀家对皇上和景儿的心是一样的。”   “那,姨母知道姨母手背有多少道伤吗?”   太后一怔。   “皇上背后有一道五六厘米的刀疤,右胳膊有三处箭伤,左胸口处有一道剑伤……还有皇上的左手上,还有一道横断掌心的伤疤……”顾思绵语带哽咽,每说一处,眼前仿佛出现了道道伤痕的画面。   “闭嘴!”   太后吼完,抬眼看着顾思绵苍白的小脸,还有泫然湿润的眸子,喉咙一下子哽住,“……绵儿,姨母不是故意要凶你……”   顾思绵没有抬手擦滑下来的泪珠,反而继续道,“姨母,你只知道景王爷自小身体弱要护着,却没想过皇上的心也是肉长的。那一道道伤,也是只有十三四岁的皇上用身体一次次硬扛下来的……姨母有没有,在皇上受伤的时候,也像景王爷受伤时,跟他人急眼过呢?有没有护着皇上过,哪怕只是一次?”   顾思绵的话实属大忌,而太后看着她泪如雨下的小脸,耳朵却只有嗡嗡一片清响。   太后回想起,皇上还小时,有一次喂景儿糕点,景儿一旁哭闹着,皇上就是不让他吃。太后那时看见,她打掉了皇上手里的糕点,边哄着景儿让宫人拿糕点来边罚了皇上面壁思过。后来是宫人告诉她,景儿吃多了会闹肚子疼,皇上怕弟弟吃多了撑了,才拿得高高的不让他碰。   太后想不起那时有没有向皇上道歉,她只能记起,当她恶狠狠要求皇上面壁时,皇上紧抿着唇,清澈的眸里蒙上水汽,却倔强地没落下一滴泪来。   后来,太上皇崩了,北疆还处于战乱时,尚且年少的皇上请求先皇允许自己出征北疆,宁肯失太子头衔,也要随军北战。盛怒的先皇罚他跪殿前思过一晚。   那时,先皇也来问了自己的想法,让她去劝劝皇上。太后混沌的记忆里,已经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回答先皇的,只知道第二日,罚跪了一晚的皇上便得到先皇准许,随军北伐。   她甚至,忘了同他道别,忘了叮嘱他,战场乱,要小心照顾自己。   皇上征战数年,先皇崩了,北疆收复了,景儿同长安城百姓兴高采烈迎接自己的兄长,而太后,悄悄收起了常常冒出头的,扶持景儿登基的想法。   甚至昨日,太后不管不顾,在皇上的殿宇,气得发抖地指着皇上的鼻子维护着景儿,“皇上有没有想过你弟弟?有没有想过手足之情!景儿身体不比皇上,他也没皇上这般善战能武!皇上明面上顺着他,背地里是巴不得景儿死在战场是不是!”   …………   太后闭了闭眼,眼前发黑,胸口发闷。   “哀家……哀家怎么……怎么就这样了呢?”   太后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偏爱景儿一点,她没想过,烈儿这些年,听了她的无数恶言恶语,心得有多疼。   顾思绵不抹泪,一双泪眼坚持着看着太后。   太后睁开眼,垂下泪,“手心手背都是肉,哀家一直以为自己能把控得准准的……皇上得得多,哀家就得替景儿争取一点……哀家却忘了,替皇上也留一点……”   看着太后落泪,顾思绵心潮起伏,泪珠子模糊了眼,心底的疼一点点晕染开来。   宫人面色惨白,匆匆跌进来禀报。   太后擦泪,怒骂,“不长眼的!把哀家的命令当耳旁风了?哀家准你进了吗?!”   “娘娘,娘娘恕罪!奴婢有要事禀报……”宫人边磕着头,边道,“朝堂上传出消息……皇,皇上要御驾亲征,明,明日就要出……出征北疆了!”   宫人断断续续的说。   太后同顾思绵的脸一瞬间惨白。   太后看着顾思绵不要钱似地掉泪,嘴唇嗫嚅着,“……哀家……哀家去劝劝皇上……”   顾思绵抹抹泪,摇摇头,“姨母……让臣妾去。”   御驾亲征不是儿戏,也不是一时想法。   殷烈将政事分配给各大臣协商管理,将牢狱里该处死的,就地解决,免得永久后患。   梁光禄被毒死后,殷烈想起后宫还关押着梁妃,立即派人送一杯毒酒过去送她上路。   花公公的部下养子,当夜处决扔了埋乱葬岗中。   只有冯斗,考虑到顾思绵嘴挑,皇上将人留下,严加看管监控着。   安排完离宫的事务,处理完宫中的隐患。   皇上最放不下心的,便只有灵霄宫的人儿。   殷烈到时,顾思绵正红肿着眼,痴痴地看着殿门等着自己。   殷烈一看她的表情,心中便了然她已经知晓了。   顾思绵看到皇上,吸吸鼻子,泛红的眼眶里又滑下泪来。   殷烈将人拥进怀里,胸前的锦袍吸收着顾思绵的眼泪。   殷烈轻抚着顾思绵抖动的肩膀,温声劝着,“乖,不哭了……眼睛该疼了……”   “呜呜呜呜呜呜……”   顾思绵揪着皇上的锦袍,闻言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殷烈无法,抬着她的下巴,轻吻上顾思绵的眼。   “再哭……朕就无法安心离开,无法安心打仗了……”   顾思绵咬着唇,哽咽着泪眼朦胧,“答应臣妾,不可以再添一道伤,要……要平平安安地回来呜……”   “朕应你。”   顾思绵泪珠泫然而落,她颤颤地踮起脚尖,虔诚地吻上皇上的唇。   绵绵要守空房了T^T目测崽崽出来时皇上能归来   其实就是一两章的时间哈~ 第37章 思念   春夜寒凉, 月明星稀。   碧果忙完事, 打了个呵欠, 轻手轻脚地进娘娘寝殿, 打算替娘娘熄了壁灯后,就去休息。   一进寝殿,凉风扑来,碧果一看寝殿里的景象,吓得魂都差点没了。   明暖的壁灯下,娘娘倚靠在案几上,双手撑着脸, 似是发呆又似犯困地看着窗外。   “娘娘……”碧果赶忙上前去,先将窗户给关了。回身看着娘娘被凉风吹得惨白惨白的小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碧果……”顾思绵揉揉眼,“我好像睡不着了……”   “娘娘……”   碧果难受地唤了一声,却说不出其他话来,转身拿了件丝袍,先替娘娘披上暖暖身。   不知娘娘吹了多久的风,碧果替娘娘系丝袍时, 手指不小心触碰到娘娘的下巴, 拔凉拔凉的。   碧果的心,也跟着凉了一阵。   “娘娘……”碧果强打起精神来, “明日娘娘不是要回顾府吗?娘娘现在不睡,明日该起不来了。”   顾思绵撑着下巴的姿势未变,摇摇头, “太后娘娘不让我出宫了,她说放心不下。”   碧果点头,“太后娘娘说的有理,娘娘现在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啊,现在还有龙嗣呢,娘娘一切要以自己为重啊。”   顾思绵侧头,清澈的眸子毫无睡意,“……是三个人。”   “还有皇上。”   顾思绵语带失落,越说越声音越轻。   碧果一下子便哽咽住了。   “娘娘……”   碧果话刚出嘴边,顾思绵忽然抬起头,眸子发亮,“皇上不在,那我明日可以吃酱肘子,八宝鸭,瓦罐汤,四喜丸子和挂炉脆骨了?”   碧果,“……”   可以是可以……但貌似有点多啊,娘娘。   哄好娘娘就寝,碧果再三确认娘娘乖乖躺好后,熄灭了壁灯,安排好殿外守夜的宫女,才离开。   壁灯一灭,沉沉黑暗里,顾思绵缓缓睁开眼,盯着上空发了会呆。   慢慢地挪到平时皇上睡的位置上后,顾思绵轻轻摸了摸自己圆圆的小肚子。   这是第四天了,很快的,皇上就能回来了吧。   乖乖不可以再踢娘亲的肚子了。   皇上不在,咱们可以吃得多多的,皇上回来,他再禁止吃荤食,咱们也不怕啦。   顾思绵这么想着,安心地闭上了眼。   太后虽然因担心顾思绵和龙嗣的安全,不让顾思绵出宫回府,但却允许顾府派人来看望。   顾府一众大老爷,不能进后宫,只能眼红红地看着府里唯一女眷顾大嫂拎着大包小包上了皇宫的马车。   方氏很是期待见到小妹,不过,如果没有进宫前面对顾府上下的殷勤重任,她进宫探望之旅可能会更高兴。   顾丞相:“这一包是绵绵最爱吃的点心,这一包是给乖孙留着磨牙消遣消遣……呀!乖孙是不是还没长牙啊!”   方氏,“……爹,龙子还没出生呢。”   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政事摧残老了的顾丞相,“……”   顾大哥:“媳妇儿,为夫给小妹精选了几本书籍和上好笔墨画,要记得替为夫给小妹传达学无止境诗书礼乐万万不能废……对了,这是给龙子选的诗书,对开蒙学礼大而有用……”   方氏,“……”   顾三哥:“劳烦大嫂,这是三弟为绵儿备的糕点,是长安城没有的,三弟从各地带来的特产,劳烦大嫂带过去让绵儿尝尝……还有这一袋,是些小玩意,留给龙子戏玩一二……”   方氏,“……”   顾四哥:“……呜呜呜大嫂,我也好想去看小妹呜呜呜……我为什么不是大嫂呢……绵绵看不下大哥之乎者也的书,我这偷偷买了故事书你带过去给绵绵解闷看……那,那个绘本是留给龙子以后看的,呜呜呜我掏的鸟蛋插的鱼大嫂又不能带去宫里,不能让绵绵尝到新鲜的我好难受……呜呜我要是大嫂就好了,我可以进宫给绵绵插鱼烤鱼吃,皇宫的鱼塘应该挺大的吧?”   方氏,“……”   顾二哥在北疆战场,应该没有人再要托什么了吧。方氏想着总算可以启程了,还未踏上马车,管家捧着小包袱不好意思地走过来。   管家,“大少奶奶,这是下人们的一点心意,里面都是小姐爱吃的,下人特地一早从长安城现买回来的,还是热乎的……”   方氏,“……”   方氏笑笑,接过温热的包袱,上了马车,带着满满一马车东西往宫里进发。   灵霄宫。   碧果和宫人看着顾大嫂带来的东西,瞠目结舌。   顾府……是把家当都搬过来了吗?   宫人处理收拾着顾大嫂带来的东西。   方氏一身轻后,给贵妃娘娘行了礼,将顾府上下老少的叮嘱交代一遍后,才细细瞧着娘娘。   不用想,方氏知道她回去定得再跟那帮老爷子们交代下娘娘的状况。   不过……   娘娘看起来似乎瘦了啊。   怀着身孕的人不该比平时圆润点么?   怎么觉得比上次见到的瘦多了呢?   方氏也不敢多问,圣上御驾亲征已在长安城传遍了,娘娘怕是因为这原因瘦的吧。   碧果呈上糕点茶水。   顾思绵专心地听着方氏讲顾府最近发生的事,顾三哥跑商回来,下个月又得出发了,这次又要去南边。顾四哥开春的科举落榜被顾大哥顾三哥双管齐下,教训了一天一夜。顾丞相最近迷上了听戏曲,时不时都得哼上一两段。   顾二哥……方氏犹豫着要不要讲,讲定是会触动到小妹对皇上的情绪,不讲,可看小妹的样子,已经在认真等着洗耳恭听了。   方氏笑笑,“二弟在战场上也好着呢,听说前些日子受了伤,皇上一到,二弟担子轻了不少,伤养好了七八,现在又能上战场了。”   顾思绵一直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笑露出两个浅浅梨涡。在听到战场的事,方氏敏锐地察觉小妹的笑容淡了不少。   “娘娘在忧心什么吗?”方氏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娘娘莫担心,二弟是战将,打仗家常便饭,知道如何保护好自己的。”方氏顿了一下,看了看周围的宫人,凑近顾思绵道,“至于皇上,那是战神了都,娘娘就更不用担心了。”   顾思绵笑,眼眸微弯,“绵儿……想二哥了。”   也想皇上了。   方氏闲聊了多时,赶在皇宫门禁前回了顾府。   晚膳极具丰富。   碧果将娘娘提到的想吃的,都安排上了。   碧果一旁看着娘娘用得开心,心里也跟着舒坦。   娘娘两只酱肘子入肚,喝了口瓦罐汤,秀气的眉突然蹙了起来。   “这是谁做的?”   碧果也紧张了,“御膳房的御厨,不合娘娘胃口吗?奴婢让人撤掉重做。”   “不是。”顾思绵摇摇头,“我想见见这个厨子。”   于是,冯斗在侍卫长的再三警告和监督下,来到了顾思绵面前。   “贵妃娘娘吉祥。”   冯斗行了礼,发觉自己的手竟然在发颤。   顾思绵免礼后,看清厨子的模样,有点吃惊。   “这……是你做的瓦罐?”   冯斗迅速扫了眼娘娘后,便低眉顺目回答,“回娘娘,是奴才做的。”   顾思绵握着小勺子,慢慢摇了摇头。“和……以前的味道,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   冯斗偷瞄了眼贵妃娘娘略鼓的肚子,以往瓦罐的辛辣刺激的佐料,已经不合适娘娘现在的情况了。   佐料汤底都换了,味道怎么可能同以前一样呢?   顾思绵没在多问,只是挥挥手,让宫人侍卫送冯斗回去。   冯斗深深地看了眼消瘦些许的人,身侧的手略微紧了紧,在侍卫的推搡下,回了御膳房。   碧果似乎察觉到了娘娘后半段用晚膳似乎不太愉悦,趁着娘娘临摹字帖时,端了盘精致糕点放桌案上让娘娘解馋吃,然后去了后厨给娘娘备宵夜。   春风是微微拂过树梢的声音,不像寒冬凛凛的风呜呜呜恨不得所有人都听得见它的叫嚣。   顾思绵端坐在桌案前,一笔一划临摹着皇上的字帖。   明暖壁灯下,字帖上苍劲挺拔的字迹看似张扬却有几分内敛,看似乖戾却也有几分傲然在上面。   洁白宣纸上,墨汁下的字依旧张牙舞爪,临摹数行,字迹随乖张却有所收敛,起码不再有一撇一捺擅自跑出范围了。   再往下,只剩墨汁在宣纸上晕染开来。   洁白的宣纸上,印着点点清透水渍。   “啪嗒——”   “啪嗒——”   不断掉落。   在春风拂梢的夜晚里,其声格外响亮。   字帖上苍劲的字洇湿了一大片。   顾思绵趴下时,圆圆的肚子从里有了几声抖动。   顾思绵眼眶里的泪珠,因肚子的抽痛颤颤巍巍地掉落下来。   呜……连你也欺负娘亲。   顾思绵咬着唇,憋着气掉眼泪。   呜呜……她不想要四喜丸子和酱肘子了,八宝鸭和醉珍鸡也不要了。   她只想要皇上呜。   碧果从后厨出来,意外地发现娘娘竟然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碧果无奈笑笑,给娘娘盖上毯子。   碧果刚想拿桌案上的空篮子呈新糕点,却发现,篮子里的糕点一块都没少。   娘娘……竟一块都没用?!   碧果有些错愕,震惊又不知所措的同时,一低头,看见了娘娘描摹字帖上点点清晰的泪渍。   皇上(拎着小胖团子):听说你欺负你娘亲?   崽崽 : 呜呜我还没出生,我什么都不知道QAQ 第38章 战时   西风号野, 硝烟四起。   鹅毛鲜血浸染北疆大地。   赤红千里。   霞光满天里, 战鼓阵阵, 战旗凛凛, 马鸣声,杀喊声,贯天震地。   当帐营的帘子被掀开时,景王的心咯噔一跳,看清来人时,又落回原处。   景王拖着缠着厚厚绷带的左腿,上前去扶顾将军。   顾二哥右手脱掉染血的盔甲, 顺带将左臂上的箭头拔出,疼痛的一瞬间怒目圆睁,边接过小兵递过来的纱布止血,边骂,“他娘的突厥子够賊,声东击西,娘的兵力全跑去围着玉山东边去!”   景王颤声,“……皇上呢?”   小兵在给顾将军抹药, 药粉撒下去, 顾将军疼得龇牙咧嘴了一阵,听到景王的问话, 眉毛一拧,声音瓫闷:   “皇上带的兵就在玉山东侧。”   景王烦躁地起身要走,顾将军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拉制住他, 严肃道,“徐副将已经带兵去支援东边了,王爷不要慌。”   更不能添乱。   景王听出了话外意,有些气馁地坐回原位,耳边似乎还能听见远处鼓声阵鸣。   所谓攻城易,守城难。   皇上亲征夺回的漠城,却也不得不守防着不怕死的突厥一波一波来袭。   玉山是北疆的矿源盛地,也是漠城的防线之一。   被赶出漠城的突厥,选了玉山做突击。   突破玉山,不仅漠城,北疆大片村落也将能占入囊中。   攻坚战在玉山一打就是数日,一熬就是数月。   “小突厥子竟有这么厉害?”   “马背上的蛮子可不是白叫的。”顾将军道,“要不怎么会和我们打了上百年的战?代代突厥王的通病,殷朝换一轮皇帝就探一轮路。太上皇能打,他们边探边和,扰了北疆数十年。先皇不武,他们直接干脆地化地为盘,占为己有。皇上能武,那帮突厥子不也打着幌子又来试探……”   景王:“所以突厥不是真的要为他们什么公主讨不平……”   “那个突厥公主就是个幌子。呵!开战想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顾将军咬着纱布的一边,将绷带勒紧了。“太上皇时他们就舍不得这块北疆肥肉,明面上和,不还是因为皇城远,暗地里肆无忌惮地不断侵扰北疆。”   “突厥王想和亲失败,皇上看管北疆严,他们也无法暗地捞多少利益,再恐怕是听了突厥使者回去禀报,皇上是五六年前打退他们的‘鬼哭’,心存着皇帝一般不会御驾亲征的侥幸,想一口气拿下北疆肥肉罢了。”   “可皇上来了,怎么感觉这突厥子越打越猛啊。”景王愁得眉头舒展不开,当初带兵打打一些偷袭的小突厥,还想着突厥子怎么那么弱,敢情是他们早早放进来探兵力的!   “要么突厥王不服输,要么是他们有打胜仗的把握。”   “还胜仗?那突厥子都被皇上赶出漠城了……”   “只赶出漠城,他们没输,我们也没赢。这几次玉山的战役,都是熬到他们退,我们守。守一阵他们又攻上来……这般打法,到明年都无法将人赶出北疆。”   景王咂舌,“……我,我还有皇上,皇上能将突厥赶出第一次,就能赶出第二次……对吧?”   “六年。”顾将军边挥退帐篷里的小兵,边道,“皇上上一次花了六年的时间。”   “一个皇帝,不可能花费六年在战场上。”顾将军抿下眼中神色,“……何况,绵儿还在宫中。”   “贵妃娘娘还有孕在身!”景王补充,“完了完了,突厥子是不是算准准的,皇兄不会留在北疆太长时间,就想尽办法各种拖!”   顾将军揉眉心。   不止……这次的突厥来势汹汹,他们定有其他底气。   帐篷的帘子再一次被掀开,浑身浴血的人,满面冷霜。   殷烈随手卸下染血的盔甲,扔给后头跟进来的徐副将,径直走进帐篷里。   “皇上!”景王一惊,顾将军按按他冲动要起的肩膀,景王才冷静下来。   虽然皇兄战袍盔甲上的血,大多不是他的。   但每次看着皇兄沐血而归,景王仍心悸不已。   殷烈面无表情:“朕去换了这身血污,你们先行商讨。”   身后的徐副将捧着皇上的盔甲,放一边后,围着案几坐下来。   “依皇上的性子,不是等他洗净血污而只是换掉就来,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了!”景王感慨,想不到皇兄还有必须要忍受脏污的一天啊!来军营真是没白来了。   顾将军:“皇上的换掉,恐怕也得半柱香。”   景王摸摸鼻子,“……”   徐副将:“行了行了,我们赶紧定明日攻战的策略方法,别浪费时间了。”   殷烈简单的擦洗掉身上的血污,换上干净衣袍便出来加入他们的商讨。   只守不攻,每一场战役就是在煎熬时间。   而他,现在最没有时间拿来同突厥耗。   只有速战速决。   烛光下,铺在案几上的地图布满圈圈画画。   众人等着皇上开口定决策,殷烈沉沉黑眸扫过座上众人。   “这次东侧攻战被突厥识破,朕不认为这是巧合,今晚回去,清点调查各自营的兵,有不对劲的均上报上来。”   在座的哗然。   军中有奸细?这些士兵大多都是跟着他们出生入死,为国家效力的,会有可能是奸细吗?   景王眉头一挑,他来军营时日不长,会不会有奸细他不清楚。但是……兄长的话,让他想起那日他落马的情景,马是精挑细选的战马,前几场战役和他配合默契,唯独漠城一战,马忽仰天嘶鸣,将他摔落在地。   尽管受伤后他迅速夺过另一匹跃上抗敌。   漠城最后还是失守了。   被抬着回军营,他们都说是马经验不足,受惊了才这样。景王那时也被说服了,但现在,皇兄的话,让他想起了那匹嘶鸣倒地的战马。   或许……战马是受惊了,但却是另一种原因。   徐副将:“皇上,恕臣一言,仅凭这一次战役,就夺定军中有奸细,恐会失军心。”   殷烈抬眼,漫不经心,“朕信朕的直觉。”   徐副将顿时被噎住:“……”   第二日,各大营帐都呈上昨晚调查的情况。   殷烈却翻都未翻。   已是夏初,天朦胧得早。   晨光初显时,万千士兵聚集着,仰望高台熠熠生辉的人。   殷烈环视着黑压压的人头,“朕昨晚的建议,可有人有异议?”   “朕怀疑你们中有奸细,若有异议和不满,朕给你们机会,现在讲出来!”   皇上话落,底下士兵鸦雀无声。   各个肃穆着脸,用着神情无声地控诉着自己的不满。   身为北疆的战士北疆的兵,他们或许没听过皇上,但他们一定知道“鬼哭”这个称号。   那是将苟且北疆上百年的突厥彻底赶出去的人,是万千北疆战士北疆百姓奉为战神的人!   他们奉为神的人,是他们的皇上,这份荣耀和骄傲!却在今日,被碾在脚底。   他们为北疆兢兢业业,流血流泪。   而他们的皇,却在怀疑他们是奸细?!   殷烈站于高台,将底下人的反应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朕给你们机会了。”殷烈的声音淡且缓,像是叹息。却一清二楚地传进底下人的耳朵里。   “你们不说,朕来问!”   “若你们中没有奸细,谁能向朕解释这几场战役是怎么回事?若没有奸细,殷朝百姓养出来的兵是让突厥所追着打的?若没有奸细,千守万防的漠城让你们说失就失?若没有奸细,突厥逃而再攻你们却只能一守再守?”   “若真是如此,你们大可直接告诉朕,你们的实力就这样,你们的能力就如此!你们胜不了突厥,你们愧对铁蹄下的红土,你们愧对哀鸿号野的百姓,愧对参军护国护民的初衷!”   “如果真没有奸细,拿出你们的实力证明给朕看!证明给天下黎民看,北疆军骁勇有为,有无奸细,一样能所向披靡,护一方百姓卫一方疆土!”   随着皇上沉声而落,底下士兵双目赤红,热血鼎沸。   不知谁高喊一声,“吾皇!”   众兵喧然,   “万岁!”   “万岁!”   “万岁!!”   一波一波声浪,在千里北疆一荡荡传漾。   彼时晨日中悬,晨光四溢,高台上的人,如镀一层万丈芒光,耀眼不可直视。   那是他们的荣耀和骄傲,就似这夏初晨光,炙热于肤,永熨于心。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早的激励,同突厥的玉山攻防战,大捷。   守住玉山,并且将追击攻退突厥至玉山百里外。   虽然还未将突厥完全赶出北疆,但对于经历几场熬时间不完全胜也不完全败的战役的士兵们来说,这场完全胜利的战役,给了他们莫大的鼓舞。   战士们欢天喜地,顾将军却满脸愁容。   单独来找皇上后,面上的愁怒更是掩不住。   殷烈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顾将军气还没喘过来,今日的战役并不是因为今早皇上的激将法的鼓舞,而是他们临时改了对战方案。   事实证明,真的有奸细。   顾将军一直在暗自消化这个事实,却仍控制不住浑身发抖。他不能想象,他出生入死多年的战友,竟有投靠突厥的奸细!   殷烈:“心中有人选了吗?”   顾将军苦涩地开口,“回皇上,有几个,可能性比较大的。”   顾将军已经将皇上未到时大大小小的战役回想了一遍,越琢磨越难受,心中的人选其一更是被他打上重重疑虑。   “莫打草惊蛇。”殷烈叮嘱,“一步一步行事。”   顾将军应下。   顾将军出帐后,殷烈盯着案几上的地图半晌,走了神,闭了闭眼后。   叹息一声,寻身上的锦囊睹物思人。   这一摸索,殷烈便怔住了。   锦囊不在身?   殷烈沉着气,寻了床榻和帐里各个角落,没有,唤下人进来问,下人均摇头,寻昨日换洗的战袍衣物,仍是没有。   景王进帐时,因胜仗停不住咧嘴的笑,在看见自家兄长阴沉的脸时,顿时僵在嘴角。   “看见朕的锦囊没?”   景王这才发现帐内物件都被翻得乱七八糟,这对严格要求整洁的皇兄来说,简直是大忌啊!   景王摇摇头,“没有。皇上,是谁进来偷了您的东西吗?” 皇兄口中的锦囊,景王有印象,他时不时进皇兄帐里,三次能有两次撞见皇兄捏着那个丑丑的锦囊沉思。用脚趾头想,景王都知道,肯定是贵妃娘娘做的。   “是朕翻的。”   无视景王张着嘴不敢置信的样子,殷烈冷声命令,“将昨日过来的人都给朕传来。”   景王维持着合不上嘴的震惊出了帐。   殷烈闭眼,使劲回忆最后一次看见它是什么时候。   因为怕越看它会越控制不住想念,殷烈一直在减少拿出锦囊看的次数。   最后一次,就是在昨天早上。   出征时,他细看了一番,将它藏于盔甲之内。   然后……   有小兵跌撞着进来通报。   “不好了!皇上!顾将军和徐副将打起来了!”   殷烈到时,顾将军和徐副将已经被两旁围着的士兵拉开了。   顾将军眼中一片赤红。   徐副将面色难堪。   殷烈扫了眼顾将军:“解释。”   顾将军垂下头,腮帮子咬得紧紧的。   “徐翼。”   被点名的徐副将也扭开头,一副不平的模样。   眼看皇上眸子越来越冷,一旁的马夫颤颤地开口,“回皇上,是徐副将帮小的喂马,顾将军忽然冲出来,和徐副将打起来了。”   “徐翼,他说的可属实?”   徐副将深吸一口气,“回皇上,确实如此。臣不知顾将军为何冲上来打臣,臣与他无冤无仇!”   殷烈冷冷的目光停在顾将军身上。   顾将军似在忍耐着什么,双眼赤红,拳头捏得紧紧的。   在一旁士兵的围观下,哑着嗓子道,“他是奸细。”   他是奸细。   话落。   除了皇上,周围人齐齐瞪眼倒吸一口凉气。   “胡说!”徐副将朝顾将军怒吼,“你有证据吗?你血口喷人!”   顾将军抬起头,声音似是疲乏,“你刚才手里拿的是什么?”   “千英草啊!那是喂战马的上等饲料,我给战马喂好点也有错?怎么你想说我在给战马下毒吗?好笑!你问问马夫问问军医,这草有毒吗?!”   “这草是没有毒……它和芝草一起喂,能让马匹几个时辰后腹寒腿颤,受惊口吐白沫而亡。”   马夫颤抖着跪下,“小的不知啊!小的不知!”   芝草是最常喂给战马的饲料。   徐副将紧抿着唇。   “不信的话,我们等等看。”顾将军看着徐翼道。   他刚才过来,徐翼已经给一匹战马喂下千英草了。   其实徐翼光天化日之下敢这样做,有一部分是很少人知道千英草和芝草混加的毒性。   如果不是调查皇上口中的奸细,顾将军也不会盯住徐翼,从而将他偶尔喂马的事调查了。   他本就在战友投敌的事实下悲愤,结果一转头,就看见徐翼在喂马下毒,仿佛赤裸裸给了他,给了多年来他们之前的情义一巴掌。   顾将军一时怒火上头,捏紧拳头就挥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要当突厥的走狗!为什么要当个叛徒?!   徐翼垂下眼,试图挣扎,“臣只知道千英草是上等马饲料。臣其余不知。”   顾将军的拳头捏得紧紧。   皇上冷淡的声音道:“朕的锦囊呢?”   不止徐翼,气头上的顾将军和众士兵皆顿住,疑惑了一下。   徐翼见皇上看的是自己,忙摇头,“臣不知,臣没拿。”   “什么颜色的?”   “黄色?”   “你不知怎么会知道颜色?”   徐翼愣了一下,他见皇上问,脑海里想的便是说出个不一样的颜色来,就能摆脱自己的嫌疑。   “朕再问你一句,锦囊在哪里?!”   徐翼跪下来,“臣真的不知道,皇上明察……”   殷烈拧着眉头,周身气度不怒而威,一旁的士兵皆打颤退了半步。   “朕的耐心有限。”   “皇上,您不能因为顾将军冤枉臣,而把所有坏事都推到臣身上啊!”   “昨日,朕卸下的盔甲是你替朕拿的。抬头,告诉朕,你看没看见那个锦囊?”   徐翼颤颤地被迫抬头,看到皇上犀利的眼神,慌里慌张地暼开眼。   下一秒,徐翼就把扼制住喉咙,双脚悬空,面色涨红,挣扎着。   “说。”   徐翼看到皇上阴鸷的眼,浑身寒意。   “皇上……先把人放下,你要是掐死了,锦囊就找不到了。”景王见徐副将双眼泛白,赶忙道。   徐翼被扔在地上,灰尘四溅,他捂着脖子重重地咳嗽着。   他确实是见过一个锦囊,昨日从皇上盔甲里掉出来的,他趁周围人没看见,迅速蹲身捡起来揣兜里了。   只不过……他现在死活都不能说。更何况,现在锦囊又不在他身上。   徐翼咳嗽完,顾将军插上话,“徐翼,我是调查清楚你,才敢揭你面具!在场的,我们都知道你是奸细!你以为你演得很好,实则破漏百出!景王漠城落马,萧将军的白关失守,还有皇上计谋的玉山攻防,没有提前计划,突厥人怎么知道我们怎么打的?怎么能每一次都避开,逃而再攻的?你以为你只要间隔开透露几次战役就能不被发现?徐翼……我们都知道……大家都心知肚明!”   “被迫演戏”的士兵们在徐翼满脸震惊的望过来时,皆露出失望又早知如此的表情。   徐翼被皇上掐得脑子不灵光,这时候更是内心崩然轰塌,“你们……”   徐翼浑身发抖,目光扫到皇上时,更是俱意上身。   “哈……哈哈……皇上你想知道那个锦囊在哪里吗?哈哈……确实是臣拿了……不过皇上一辈子都见不到了!”徐翼边哭边笑,状似疯癫,“臣把它扔到今早的战场上了,哈哈哈哈……跟着那血肉模糊之躯一起,现在恐怕是被乌鸦叼走吞进肚子里了哈哈哈哈……”   徐翼的笑声忽然哑然而止。   暗红血沫一股股从嘴角涌出。   带着一把贯穿胸口的剑,徐翼缓缓后倒,死不瞑目。   乌鸦盘旋在碧蓝的上空。   赤红大地,流血漂橹,尸横遍野。   附近捡尸的村民躲在一旁,看着无数士兵在他们刚才捡破烂的战场不断搜寻。   “怎么这些兵也来抢我们的活了?没钱吃饭吗?”   “谁知道呢?是在找什么宝贝吧?”   “呀!看见中间那个人了吗?生得极好,跟仙人似的!打战的也有这么好看的娃啊?”   “切……一看就不会打战的!”   “瞎你的狗眼!你看这些兵里就他穿得最金贵,一定是最擅战的大将!”   “得~别是什么贵公子哥来瞎晃回去吹牛吧!”   “人家稀罕……唉小野,不可以跑出去!”   金光披拂下,英姿勃发的人如松挺立,周围却又仿佛渡着一层冷又坚实地寒气。   扎着辫子的小姑娘跑到跟前,抬着头仰视,双眼满星,“仙人你在找什么呀?”   殷烈低头,阴鸷的眸里满是寒意。   见是小孩子,寒意微敛。   “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回去。”   “仙人,仙人那你要回去哪里?天上吗?”   一个包头巾的妇女突然冲过来,抱紧小孩,“对不起对不起,小孩无知,冲撞了您!我这就抱走!”   “娘……我还不想走。我要跟仙人对待一会,仙人回天上就见不到了。”   “小野,不许胡说。”   妇人皱眉,抱着小孩赶紧走。   “娘呜呜……仙人……等等我把东西送给仙人……”   “不许你捡的破烂玩意拿出来来丢脸。”   “不破烂不破烂……是小野看过最好看的……”   一声打手的啪响,随着什么轻声落地。   殷烈脚步一顿,回首。   一个粉色锦囊掉落在地,精丝绸缎,绣着歪扭的月季花。   “啊……小野的锦囊……”   小野的干嚎堵在嘴巴里,她看着仙人蹲身拾起,金暖阳光下,仙人满目温柔,跟一幅画似的。   小野和妇人瞬间移不开眼。   殷烈将锦囊收好,侧头朝她们点了点头,“多谢。” 第39章 回归   桂月时季, 热浪扑天。   北疆大地炙热如火炉。   没了里应外合的奸细, 连胜了几次战役的军队, 士气大涨。   在突如其来的轰轰雷声中, 北疆边界的战役进行得如火如荼。   低压黑沉的天,豆大雨点簌簌而下。   雨粒越下越大,渐渐在交战两军中形成层层水雾。   北疆军杀得双目赤红,突厥早已压不住,借着天降大雨的机会,一路撤退。   雨水混着血水从战士们的额头滑落,眼看着突厥王在突厥众大将的掩护下, 带着众突厥兵往北移,心中皆是怒与怨愤。   怨愤老天不开眼,下了这场不合时宜的雨,阻碍了他们进攻的方向,阻碍了这场最可能成为最后一战的战役得胜。   滂沱大雨,退易而进攻难。   雨雾蒙蒙,突厥边打边撤的身影模糊不清,雷声轰鸣, 掩盖了北疆进攻指挥的沉沉鼓声。   忽地一匹棕鬓战马从北疆军眼前掠过, 在雨雾中疾驰,赤血战袍飒飒飞扬, 红缨长矛劈开层层雨雾,马鸣处,刀起血溅, 滚滚人头落入铁蹄之下。   战鼓鸣,战旗扬。   雷声雨声皆抛耳后,北疆兵紧随那抹血红战袍,越战越勇,越杀越猛,满腔热血,灼热赤红大地。   边打边退的突厥兵如溃穴蚂蚁,面对紧追不放的北疆军,只能仓皇逃窜。   “可汗!”突厥大将慌张寻找突厥王身影,北疆军气势汹汹,他们抵挡不住多时。   滂沱雨雾里,突厥大将将一北疆兵刺下马,扫到可汗时,突厥王正满目狰狞地架着长刀抵住一把红缨长矛。   “可汗!”突厥大将挥舞长刀,夹马驰骋过去,“耶律来助你!”   回应突厥大将的,是一道喷溅在脸的热血。   突厥王的头颅滚落在铁蹄之下。   “啊!”耶律大将赤红了眼,挥起长刀劈向高头骏马上的人。   骤雨如注,冷兵器交抗的声响,一触即分。   耶律大将撤回长刀时,震得虎口一疼,雨雾迷眼,看不清敌对人的脸,他呵斥一声,挥刀攻上。   风萧马鸣。   长刀震落在马蹄下,紧随着脖子一凉,耶律瞪大虎目,摔下马背。   虎目里,倒映着一张俊美无铸,却如恶鬼般狠戾阴鸷的面孔。   鬼哭。   耶律大将临死前脑海闪过二字。   突厥王亡矣,突厥旗倒兵散,瞬间溃不成军。   北疆兵一路直追,追击至北疆百里开外。   阵雨停歇,碧空万里。   至此,突厥失王损将,彻底被赶出北疆,往后百年,再无蓄力与殷朝相之抗衡。   北疆上下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军营里,士兵欢欣鼓舞,饮酒吃肉,围着篝火,庆胜一波又一波。   帐营里,火光燃燃,照亮座上众将喝酒喧哗的通红面孔。   殷烈沉着眼抿酒,手指磨搓着桌底下的锦囊,火光跳窜在他深邃晦暗的眸子里。   顾将军烈酒一杯一杯入肚,酒劲上头,眼先湿了一片。   景王正坐在顾将军旁在啃羊腿,冷不防被拉了一下。   重如牛的顾将军半压在他背上,涕泗横流,掏出个红手巾,边晃荡着边哭喊,“呜呜,我家绵绵最乖了,她就小小一只,追在我后面跑,边跑边叫哥哥……呜呜绵绵最喜欢白兔馒头了,里面还要加糖芯的……呜呜绵绵手就小小的,每次拿不到东西,都是我给她拿的……我们一起被大哥罚,她还乖乖地掰一半糕点给我,虽然是我这做兄长的在替她抄经书不对,呜呜呜……我还是好想绵绵……”   “绵绵那时那么小……胖乎乎的,又乖又……”   “……”景王有一瞬间不敢抬头看自家兄长的脸。   将顾将军的头掰一边去,景王挪远点,特别想装作不认识这个大块头。   “呜呜……绵绵……”顾将军抹了把脸,抱住景王哭喊震地。   景王干笑地看着皇上阴恻恻的脸,“嘿!老毛病了!顾将军这老毛病……可与臣无关啊……”   殷烈冷眼挑眉。   “嘿嘿……醉了醉了,臣马上就拖他去睡……”   景王撑不住自家兄长过于不爽的眼神,放下羊腿,利索地拿过顾将军手里的小红巾,迅速堵住他叨叨不停的嘴,赶紧半扛着人回他帐篷里休息。   庆祝宴持续到后半夜。   景王被顾将军连累得一晚没睡好。   这会看他从皇上帐营里商讨事出来,一脸迷茫地摸后脑勺的样子,忍不住凑上前去讨昨晚被连累的债。   顾将军:“皇上今天看我的好可怕啊,我昨晚醉了失态了吗?应该没有吧,我旁边不是你吗?”   景王冷笑,“当然是我,可是我辛辛苦苦给你扛回去的!要不你昨晚准能当场被皇上眼神射杀死!”   顾将军摸摸后脑勺:“我……昨晚不就多贪杯了一点,有这么可怕吗?”   景王:“不可怕。你都将人贵妃娘娘挂在嘴边唠叨一晚,就没差把她娘胎事也抖落抖落了,能不可怕?”   顾将军抖嗦:“…皇上……皇上生气了吗?”   景王笑眯眯:“你说呢?”   顾将军:“……”   完犊子了!这是!   军营的庆功宴结束。   皇上第二日便马不停蹄地驰马带队回长安城。   北疆大将有的跟随着先行回去,有的被留着处理遗留的事,等表彰封功之日再回朝廷。   徐翼做到副将,却沦为奸细的事不仅给了北疆军也给了朝廷敲了一个警钟。   顾将军调查,徐翼是一年前投靠的突厥。   徐翼养了四五房妾室,生性孟浪,一离军场便去寻花问柳,而做为北疆副将的俸禄根本供不起他的消遣寻乐的开销。   一次偶然带兵击打偷袭北疆村落的突厥,被他们开出的条件蛊惑,便开始走向一点点给出北疆的情况换取银两。   这路越走越深,当他想回时,已经没了退路。   殷朝对贪污受贿之臣定的是死罪,对叛国之臣只会重不会轻,严重者怕是会诛连九族。   徐翼的受贿把柄落在突厥手里,后路他没有勇气去尝试,他不想死,只能战战兢兢地一路走到黑,走到死。   徐翼有罪,死不足惜。   而北疆百姓无辜,他们一边要受突厥的侵袭一边受朝廷派下来的官员的压削。   只因,北疆荒远。   百姓尚饱腹,有些甚至得专门盯着战后沙场去捡拾兵器物件,换了果腹补贴家用。   像捡到顾思绵锦囊的小野一家。   朝廷从不知这些北疆的真实情况,北疆荒远,每年朝廷拨粮拨银供给总比其他地方的多,他们以为给北疆百姓过上了好日子。   殊不知,他们连养活这一点都未达到。   暗地里的官吏腐败,监查机构的失责,都是导致北疆百姓内地困苦的重要根源。   顾将军同皇上留下的人走访调查。   以漠城为首的官吏引起朝廷大血洗,以后会有新官吏到任,会有督察一月一轮勘察,而朝廷的机构也正悄然改动,北疆百姓能安居乐业,不受蛮族侵袭,不为饱腹奔波。   只为是殷朝万里山河的一寸,有荣与焉,生息与共。   北疆胜利的消息传入长安城时,已是数日后,到不妨碍举城欢庆此事。   皇宫里传入此消息时,却没多少人能分出心思来庆贺。   因为彼时有更紧要的事。   贵妃娘娘要生了。   夏末秋初的日头毒辣辣地晒着灵霄宫的琉璃瓦。   殿檐下,太后由嬷嬷搀扶着,不住地焦急走动。一旁的宫人有的端着冰块盆给太后娘娘消暑,有的拿着大芭扇给太后娘娘散热。   尽管如此,太后额头仍是沁出一本密麻的汗。   “这都多久了啊……刚才还听见绵儿哭声的,怎么现在就没了啊……太医能不能啊…急死哀家了啊…”   一旁的李公公被太后叨叨得心头紧张,贵妃娘娘这是早产,危险的很啊!   朝廷得北疆消息的比长安城快,李公公昨日就给皇上飞鸽传书娘娘待产的消息了,不知皇上现在赶到哪里。   殿内。   顾思绵汗鬓贴额,小脸苍白,嘴唇无色,原本水灵的圆眸像被抽了神采一般,微睁着毫无焦聚。   “……娘娘……娘娘再加把劲……”嬷嬷在一旁喊着。   太医急得满头大汗。   一旁帮忙的碧果端着热水,眼泪在眶里打转。   “娘娘,娘娘再撑会……皇上就到了,娘娘千万别放弃啊!李公公说了,皇上已经赶来了!北疆已经胜利了娘娘!”   “娘娘!娘娘你不要睡……皇上来了娘娘……”   “碧果……”顾思绵快睁不开眼了,“皇上来了……再叫我……”   “娘娘……皇上来了……娘娘,奴婢求您,不要睡娘娘……求您了娘娘……”   碧果呜咽着,一旁的嬷嬷别开了脸垂泪。   皇上……   好疼啊……   绵绵好疼……   顾思绵嗫嚅着苍白的唇,泪珠从眼角滑落。   ……好想皇上。   ……绵绵好想皇上。   泪珠滑进被褥,顾思绵长长的睫毛垂下,缓缓要盖上眼。   殿外忽地一阵嘈杂。   太后的惊呼:“烈儿?!”   李公公和宫人的行礼声:“皇上万祥!”   顾思绵空白的意识被拉出了一片混沌中,睫毛颤颤地掀开开,眸里,逆光而来的人,分外熟悉。   大概是一路疾驰而归,殷烈衣袍脏乱,汗珠从眉眼处滚落,薄唇微启,还未停下狂驰的喘息。   “朕回来了。”   殷烈握住顾思绵微凉的手,放在唇边。   顾思绵睁着眸子,眼角不住地滑下泪珠。   “呜……”   顾思绵张张嘴,不知哪里生来的力气,拉过皇上的手,一把咬紧。   “呜……我讨厌死皇上了呜呜……再也不要生了……以后爱生谁生啊……”   殷烈垂眸莞尔。   顾思绵紧紧咬着皇上的手,殷烈探身,轻吻上她的眼角。   “啊!呜……”   一旁的太医和嬷嬷对娘娘的反应欢喜地对视一眼。   伴着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顾思绵松开咬出血丝的手,闭眼昏过去了。   “恭喜皇上,是位小皇子!”嬷嬷乐道。   殷烈“嗯”了声,紧盯着床榻上的人,吻着顾思绵微凉的小手,内心一片柔软炙热。   沙场孤寂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归属处。   崽崽来了啊!!太不容易了!放串鞭炮欢迎哈哈^*^ 第40章 相处   季秋时节, 凉风习习。   慈云宫里, 太后边逗着襁褓中的小皇子, 边乐得不见眼地同一旁的嬷嬷道, “瞧瞧……刚抱出来还红红皱巴巴,现在看看……这眉这眼……同烈儿多像!”   “乖乖……哎你看这眼直瞅得哀家心都要化了呦……”   嬷嬷一旁笑应着,“可不是……皇上小时也这般,熟人抱着不哭不闹,奴才们一接手啊就可劲哭腾呢。”   正说着,襁褓里刚睡醒的小皇子黑葡萄似的的眼睛盯着太后,忽眨巴了一下, 嘴一扁一张。   雷声雨声皆在慈云宫响彻起来。   “哎呦……乖乖怎么哭了呀……”   “不哭不哭……这声哭得哀家心都碎了呦……”   “哎呀……”太后又心疼又发愁,边摇着哄着怀中的孙儿边催一旁嬷嬷,“快去叫奶妈过来!乖乖也不知是饿了还是想绵儿了哎……”   嬷嬷把奶妈匆匆带来。   奶妈把小皇子抱过哄喂半天,小皇子的哭声仍没有停歇的意思,倒是一张白白胖胖的小脸蛋哭得通红一片。   太后心疼极了,“快,快带去给贵妃娘娘。”   奶妈迟疑了一秒,不敢违命, 抱好啼哭不止的小皇子, 出了慈云宫。   背后,太后娘娘无奈地叹了口气。   “乖乖怎么就这么认人呢唉……”   奶妈没把小皇子抱到灵霄宫, 反而抱着往太极宫走。   李公公远远瞧见奶妈,老脸苦皱着,急急从殿门口碎步跑下来。   “不是让你抱去给太后了吗?怎么又抱回来了, 待会娘娘醒了一看到不撒手,皇上又该生气了。”   奶妈也为难,“李公公,小皇子一醒就哭个不停啊,奴婢也没法……太后让抱回来,您看……皇子这样哭下去也没法……还是抱给娘娘哄哄吧?”   接过一个烫手山芋的李公公:“……”   皇上刚趁娘娘和小皇子都睡了,让他把小皇子抱到太后那,嘱咐了到晚上再送回来,明早送回也行。   这才一个时辰不到,小皇子就又回到他手里了。   李公公那叫一个苦呀。   李公公仰头无奈,这要怪,怪谁呢?   皇上征战回来一月多,对贵妃娘娘那是一个寸步不离。若娘娘同样那还好说,偏偏贵妃娘娘对小皇子那叫一个寸步不离。   而小皇子一哭,也准得娘娘才哄得好。   太极宫殿里。   虽说是季秋,但天气仍是闷热多于凉爽。   殿宇内摆着冰盆,丝丝凉风由着敞开的窗吹拂进来。   床榻处,凉被下,眼尾嫣红的人枕着皇上的胳膊睡得香甜。   风拂,鲛绡帐轻荡着。   殷烈睁开了闭目养神的眼,往殿门处一瞥,眉头微蹙。   顾思绵迷迷糊糊地忽也睁了眼,还未醒,就着毛茸茸的脑袋在皇上怀里蹭了蹭。   殷烈眉眼缓下来,垂眸,被枕的胳膊顺势抬起,手抚按在顾思绵的后脑勺上,轻柔地像是在哄着人睡。   顾思绵忽地从皇上怀里抬起头,迷蒙着眼,“宝宝呢?”   殷烈:“……”   “母后想看,午休时让宫人抱去慈云宫了。”   殷烈将人拉下,就着那樱红的唇啄了一口。   “再睡会?”   顾思绵乖乖趴下,被皇上拉着折腾了一中午她确实又困又累,怎么睡都感觉都没睡够。   殷烈看着人重新窝回怀里,上扬的嘴角还未收敛,顾思绵又抬起头,“我好像听见宝宝的哭声了?”   殷烈,“……”   殷烈要反驳的话还没出,殿门就被敲响。   婴儿的啼哭更近了。   “……”   顾思绵从床上坐起,“宝宝?”   殷烈制止住要下床的人,“朕去,你待在床上。”   李公公心惊胆战地看着来开门面色发黑的皇上。   殷烈面无表情地接过儿子。   有一瞬间李公公觉得被皇上抱着的小皇子的哭声似乎更响亮了。   “……”   顾思绵咧着嘴接过皇上抱过来的一小团。   小皇子在顾思绵怀里断断续续地抽搭着,睁着哭得清透可怜的眼盯着顾思绵看。   顾思绵瞧着宝宝哭得小脸小鼻子红红的,可心疼了,低下头,轻轻在儿子额头上亲了一口。   小皇子眨巴着眼,又抽搭了一下。   “不哭不哭啊…娘亲疼………”   顾思绵又探下头要亲,撅着的红唇被一只修长的手捂住。   殷烈面无表情:“亲一下就够了。”   不明就里的顾思绵眨眨眼,“??”   襁褓中的小皇子扁了扁嘴,下一秒就接受到来自父皇充满“爱意”的眼神。   于是,小皇子哭得更响亮了。   “啊……怎么哭了?”顾思绵轻轻摇晃着宝宝,“是饿了吗?乖……不哭不哭……娘亲喂……”   殷烈把住顾思绵掀衣服的手,不悦,“有奶妈喂他。”   顾思绵笑,眉眼弯弯,“没事无妨。”   殷烈坚定不移地把着顾思绵的手腕不松动,耳朵泛红,“有事,朕的。”   顾思绵,“……”   被冷落的小皇子哇哇大哭,下一秒,蒙着水雾的黑葡萄眼中,倒映着殷烈倾身吻上顾思绵的影像。   哭声停歇,襁褓中的婴儿黑葡萄眼好奇地看得呆呆的。   顾思绵往后仰头喘过气,嗔怒般地瞪了眼皇上。   “宝宝还在呢。”   “无妨。”   下一秒,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便遮上宝宝的眼。   顾思绵,“……”   顾思绵抱着宝宝避开皇上的手,气鼓鼓,“闷到宝宝了怎么办?”   低头,却看见小皇子咧着嘴乐。   殷烈摸摸鼻子,凑上前看自己的傻儿子。“他还挺中意这游戏?”   看着宝宝笑,顾思绵心里也甜甜的。   忙催促着皇上再逗一次,“皇上,你手在遮上来呗。”   殷烈,“……”   “来嘛来嘛。”   顾思绵瞧着宝宝做鬼脸,睫毛翘翘,眉眼弯弯,努着小鼻子,红红的唇半撅着。   再往下,裸露的白皙脖颈点点红印。   殷烈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在顾思绵的又一声催促下,伸出修长的长盖上了宝宝的眼。   在宝宝呀呀直乐的笑声中,探身吻上面前可口的人。   北疆战役结束已有一个多月,赏赐封功结束后,关于北疆治理的方案也逐渐提上日程。   派何人去,如何管理,如何确保监察到位。   这都是问题。   朝臣们呈上的奏折,包括今年科举前三甲呈上的议案,殷烈都认真审阅了一番。   其中有几个人的,皇上特地挑了他们的奏折出来细究。   直至回太极宫,等顾思绵来时,仍摆在御案上审视。   殷烈抬起头,见顾思绵抱着儿子过来,起身,把儿子扔给一旁的李公公,将不舍儿子的顾思绵圈到怀里,拉着在御座上坐下。   “母后太久没看见龙孙,抱去给她看看。”   这话是对顾思绵解释的,也是对李公公说的。   李公公那叫一个心领神会,抱好小皇子飞快小跑出殿,迅速消失在皇上和贵妃娘娘眼前。   顾思绵:“……”   她能说宝宝是刚从太后娘娘那里抱回来的么?   不能抱儿子,顾思绵干脆就乖乖窝在皇上怀里,把玩着皇上的袖子。   顾思绵忽抬头,暼见御案上摆着一份奏折的名字。   下意识便叫出口,“池俞哥哥?”   皇上眼皮一抬,顺着顾思绵的目光看过去。   奏折署名,解池俞。   今年科举的状元郎。   “绵儿认识?”皇上挑眉。   顾思绵点头,“认识,是四哥的朋友。他已经在当官了吗?”   “还没定下官职,是今年的状元。”   “哇!”顾思绵眼眸亮亮。“池俞哥哥这么厉害!小时候就觉得他什么都懂,没想到长大也这么棒!”   顾思绵是后脑勺对着皇上的,所以没看见皇上不悦蹙起的眉眼,滔滔不绝地讲着:   “小时候他经常到我们府上来,他比四哥还大一岁,常常和四哥上树掏鸟蛋还有偷偷在爹爹养的鱼塘里捞鱼……池俞哥哥可厉害了每次都能带我和四哥躲开下人的搜查呢……四哥还说我们就是光腚之交……”   本就听不得顾思绵夸别人的皇上现在更听不下去了,低下头靠在顾思绵肩上,语气森森,“光腚之交?嗯?你和谁光腚之交?”   “池俞哥……”顾思绵后知后觉,忙摆手解释。“不是,不是……不是真的光腚,这是个名词,是说小时候玩得好的朋友……”   “唔……”   顾思绵脖子被啃得一痒,弱弱的缩了缩。   “……是四哥说的呜……”   “朕不管你儿时同谁光腚之交……”殷烈吮吸着顾思绵皙白的脖颈,眸光暗沉,“但朕不介意今晚好好同你探讨探讨这二字……”   当醋缸皇上要追究光腚之责时:   装疯卖傻顾四哥:“……”(臣路过)   无辜躺枪解池俞:“……”(臣同上)   真正光腚期的崽崽:“……” (呀呀呀)   唯一受罚的顾思绵:“QAQ” 第41章 烟火   灵霄宫。   碧果嘴里边哼着细碎的曲边进进出出地忙碌着。   顾思绵小手把着毛笔杆停住, 当碧果将案几上的一盘空枣糕重新装满放回桌上时, 顾思绵眉梢微扬, 放下笔, 伸手捏了一小块枣糕,忍不住发问,“碧果,最近是有什么好事要发生吗?”   碧果一顿一笑,颇惊讶道,“娘娘不知道吗?烟火宴呀,对……娘娘去年的现在还未进宫呢。明日是开国节, 今晚皇城会放一夜的烟花呢!”   “娘娘没见过……您不知道,那满天璀璨别提多好看了!”   碧果一想起往年的盛况,满脸兴奋得泛红。   而且烟火宴时,他们这些宫人也是被允许观赏的,只要不耽误手头的事,不论是驻足看还是去亭台看,都是准许的。   碧果想着把今天的事做个大概,也能蹭个亭台楼阁的好位置去观赏一二。   烟火呀?   顾思绵咬着甜糯的枣糕, 对于美食以外的东西, 顾思绵一尚兴致缺缺。   为了让碧果早点满足观赏烟火的愿想,顾思绵特地免了她后面的杂事。   顾思绵想着干脆晚膳去太极宫同皇上一起, 碧果要备膳的一事便省了。   碧果欣喜,应下后,转身就去替娘娘准备出殿的衣裳, 要送娘娘去太极宫   顾思绵瞧着殿外头明晃晃的日头,“……”   这个时辰离晚膳似乎还……有点点早啊。   不忍打扰碧果喜悦的心情,被盛装打扮一通的顾思绵,抱着练一半的字帖,被送往了太极宫。   不放心娘娘一个人在殿,看着娘娘登上太极宫的台阶小小的背影,碧果欣慰地摸摸脸。   把娘娘交给皇上才是最安全的,碧果就能放心同小平子梅兰他们赏烟火了。   李公公满面笑容地迎娘娘进殿,“皇上还在御书房,奴才这就去禀报,娘娘先进殿里歇息着吧。”   顾思绵抱着字帖,摇摇头,“不急不急,公公不用麻烦皇上,皇上忙着……”   顾思绵踏进殿里,眼睛暼见案几上的糕点,眸子一亮,坚定地看着李公公,“公公请务必不要打扰到皇上处理政务。”   “我随便坐坐等皇上便可。”   说着,顾思绵在糕点盘的案几边坐了下来。   李公公:“……”   不到一时辰。   殷烈在李公公的尽责地禀报下,推开殿门。   殿门开启的一瞬间,捕捉到顾思绵迅速背手藏点心的动作。   殷烈眸里含笑,“藏什么?几块点心而已,朕还会苛责你不成?”   顾思绵犹犹豫豫地拿出背后藏着的吃一半的糖心蜜酥。   殷烈走近,目光从案几上消了一半的点心盘,移到顾思绵沾了糖屑的唇上。“……”   “李公公。”殷烈边蹲身拿掉顾思绵手上的半块糕点放到点心盘里,边嘱咐,“把糕点撤下去。”   用力捏得紧紧也没能守住半块糖心蜜酥的顾思绵:“……”   李公公赶紧俯身端起点心碟子出殿。   殷烈无奈地看着顾思绵满含热泪的眼神控诉,“怎么吃了那么多?等会又肚子疼了,太医怎么说的嗯?忘了吗?”   顾思绵拍开皇上想捏自己的手,气鼓鼓地哼了一声扭开脸,“太医长太医短,皇上这么听太医的话,不如跟太医过日子!”   殷烈失笑,“前几天谁吃多了肚子疼?嗯?”   “谁嚷嚷着嘴疼要找太医的嗯?”   顾思绵脸上一红,扭头捂住皇上的嘴,圆眸闪闪,“才……才不是。是皇上一直咬,嘴巴才会疼,是皇上的错!”   殷烈眉眼带笑,拉下顾思绵的手,亲了一口。   顾思绵:“……臣妾还没擦手……”   殷烈:“……”   顾思绵看着自己手上的白白甜甜的糖粒,再看看皇上唇上的一抹糖渍,眉眼弯弯,乐得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下一秒。   皇上两指夹起顾思绵的唇捏得嘟嘟鼓鼓的,迎上去,蛮横地咬了一口。   “唔……”   顾思绵被欺负得泪眼汪汪,再睁眼时,按往常会转移阵地吃光抹净的皇上黑眸深邃地起身。   顾思绵眨巴着水水的圆眸,疑惑地仰视今日大发慈悲的皇上。   殷烈将人拉起,骨节分明的手指磨搓着顾思绵的后颈,微低着眼看她,“看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朕,是暗示朕想继续是吗?嗯?”   顾思绵迅速直摇头。   殷烈:“……”   皇上意义不明地冷哼一声,“你想要,朕现在也不满足你!”皇上拢了拢顾思绵的杏红外裳,“戌时快到了,再不去静榭台,就看不上第一支烟火了。”   顾思绵奇怪地歪歪脑袋。   静榭台?看烟火?   殷烈瞧着人呆呆的可爱,忍不住低头又亲了一口。   “你今日特地盛装来找朕,是期待很久了吧?也是,今晚是绵绵第一次参加烟火宴,朕当然会陪你去看。”   “……”   顾思绵看着皇上温柔的眼神,将心底否定的话语咽下去,改换成笑眸肯定道,“嗯!”   日落西山。   夜幕临近。   离烟火宴开始的第一响还有半柱香时间。   常看烟火会的宫人妃嫔们都知道,最理想的观赏烟火地点,在静榭台。   一个依山傍水的高处亭台。   依靠着重重假山而起,整座亭台延伸出宫墙,望穿半壁皇宫,高耸亭瓦仿佛能触夜幕一般。   亭台下还有一池浅浅又清澈的小水塘,几只鱼苗在里头绕着水草穿梭。   静榭台是最佳观赏点,往年都是后宫妃嫔们同太后所占,宫人们或有幸分布在亭里伺候,或另寻静榭台旁边的几座稍矮亭台观赏。   在他们数年的认知里,皇上从不参加烟火宴,而今日太后娘娘要照顾皇孙也不来观赏,这高处的亭台就是后宫妃嫔的天下。   自从梁妃和徐婕妤获罪后,后宫妃嫔们安分守己许多,不敢作妖。   平时聚聚赏花赏月,嗑嗑瓜子做做女红,只要不谈及贵妃娘娘,她们的小日子过得也安生自在。   今日烟火宴,得知太后娘娘不来,在王贵人的带领下,后宫妃嫔们花枝招展地便往静榭台奔。   顾思绵蹦跶着同皇上刚踏进静榭阁,还未上静榭台,便同正从静榭台下来的人,撞上了。   顾思绵眼眸一亮。   殷烈眉头不悦一蹙。   解池俞不敢看顾思绵,先行朝皇上行了礼,才向贵妃娘娘行礼。   他是来考察静榭台为何是皇宫里最佳观赏烟火的位置,怕和等会观赏的权贵撞上,便看一会就下来了。   谁知一下台阶,就撞上了皇上同贵妃。   解池俞何等聪明,在前几日皇上有意无意发问关注自己的时候,他就猜到可能同顾思绵有关。   顾思绵的盛宠在长安城已不是什么秘密。   解池俞还未中状元时,也早早耳闻。   可惜,她进宫得比自己中举时还早。   解池俞想起那个天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叫池俞哥哥的小团子,可能是儿时在顾府里待久了,解池俞也染上了顾府上下的通病,看见什么好的,总想献给那个白白萌萌的小团子。   如果他早点中举,他很愿意圈养那个自小保护着的小团子。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小团子有比他更强大更无需借助任何底气的人保护着,这才是最好的。   他很知足,做为哥哥的话就很知足。   解池俞目光直直等着皇上发话,余光却扫着顾思绵。   绵儿是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就不知盛宠有加有没有水分。   解池俞忽感身上一寒,皇上凛冽警告的眼神使得他面上一僵,余光不敢再往顾思绵身上停留。   相比起殷烈暗戳戳的不悦,顾思绵面上都是藏不住的兴奋。   她好像有快十年没见过池俞哥哥了,以前一直觉得池俞哥哥好高好高的,现在一看,没高自己多少呢,还没皇上高呢。   旧人相见,就算无话可讲,也总有些过往的喜悦在涌动。   殷烈察觉出来了,察觉出身旁顾思绵的不加掩饰的激动,面上沉了几分。   免了解池俞的礼,殷烈面无波澜,“解爱卿在这里做什么?也来赏烟火?”   解池俞抿神,“回皇上,臣来勘察……”   “哎呀呀!这新涂的丹寇同张贵人的怎么可能一样,这是玉梅昨新采的玫瑰花汁……”   随着吵吵闹闹地声音,一众妃嫔们踏进静榭院。   然后在看见院里的情况后,瞬间鸦雀无声。   只有王贵人正边回头跟后面的张贵人讲话,边踏进院里,没有看见,嘴还正碎碎念着。   “咦?你们什么表情?这丹寇是新采的玫瑰花汁不对吗?”   王贵人翘着兰花指抱怨,在众妃嫔僵硬的眼神示意下,回过头。   随之僵在原地。   王贵人行在前头,这会一正头,已经走到皇上跟前了。   娘呀!   王贵人颤颤抖抖地赶忙要下跪行礼,恰逢,戌时烟花宴的第一支烟花突然盛开在夜幕中。   “嘭”地一声巨响。   毫无防备的妃嫔们吓得惊叫连连,有的抖有的跳。   回过神来,吓得不清的王贵人已经扑进了皇上怀里。   顾思绵也被吓到了,睁开眼时,却看见皇上怀里抱着别的妃子。   而皇上望过来的神情却阴郁得可怕。   顾思绵身体一僵,这才感觉背后圈住自己的,另有其人。   解池俞率先醒神,立马松开顾思绵。   假山后,路过的公公大气不敢出,提醒前面的人,“好了,别看了快走吧,被皇上发现有你掉脑袋的。”   冯斗移开停留在顾思绵苍白的脸上的视线,在被皇上推开的王贵人身上顿了一会,便收了回来,在监制自己的公公催促下,走过静榭院。 第42章 体解   王贵人被推开后, 狼狈地逃回后面众妃嫔里, 仍在不停地直抖嗦。   殷烈走上前, 把住愣怔着的顾思绵的手腕, 猛一用力往自己身上带,顾思绵踉跄着便摔进皇上怀里,鼻尖瞬时就撞红一块。   解池俞见状眉头不赞同的一皱。   殷烈盯着他,冷声,“解爱卿如何同朕解释你刚才在做什么?朕给了你几个脑袋,让你有胆敢抱着朕的人?”   解池俞低头垂眼往地面,“回皇上, 臣有错,但也是为护娘娘,绝无二心。一时冒犯到贵妃娘娘,皇上责罚,臣悉听尊便。”   “好个悉听尊便!”殷烈眸子冷冷,“朕不罚倒是朕冤枉你了……”   “是臣妾的错……”顾思绵边闷气打断皇上的话,边红着鼻尖挣扎着出皇上怀里,“是臣妾自己不小心撞到池俞哥……撞到他的, 不关他的事。”   “你再说一遍。”殷烈眸子发冷, 制着顾思绵的手腕紧了紧,把人拽近, 顾思绵刚同皇上拉离的距离又合上了。   顾思绵抿紧嘴,鼻尖红红,眼眶也红红。   “是臣妾扑进他怀里的!皇上不也抱着其他人!”   顾思绵一想起王贵人小鸟依人地靠着皇上的情景, 心好像一块抹布,被人反复拧来拧去地不舒服。   殷烈抑着怒火,冷笑,“就算朕抱了其他人,那也是朕的妃子,朕抱了又如何?你是什么身份,你敢同其他人搂搂抱抱!?”   顾思绵嗫嚅着唇,圆眸里蓄满了汪汪的水,硬是撑着不流下来。   顾思绵紧紧咬着唇瓣,被皇上的话伤极了,想着皇上抱谁都可以,心潮起伏,强忍着泪水一顿一顿地哽咽。   殷烈是怒极了,气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再看到顾思绵鼻尖红红,眼眶红红,咬着唇不出声,眼泪还是晃晃地掉下时,心里又酸又疼又气。   殷烈面上微缓,他确实是气顾思绵就算诓谎也要向着他人,但看她倔着小脸哭,心里又实在难受得紧,什么气都散了一半了。   抬手要替她抹眼,顾思绵一偏头,固执地挪开脸。   殷烈的手在半空顿了顿,再放下时,面上一片阴沉。   “呜……”   顾思绵被皇上拽着离开时,倔强地挣扎了一下,争不过皇上铁手的控制,反倒让自己手腕更疼了几分。   “……不和你走……”   顾思绵眼中一片模糊,天旋地转时,被皇上一把横抱起离开。   带着微怒的嗓音沉沉进耳。   “顾思绵,朕给你胆了。”   院里的人齐齐垂头大气不敢出,等皇上离开后,众妃嫔才松懈下来,抚着狂跳的胸口顺气。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我差点以为皇上要杀人了……”   “贵妃娘娘真真太敢了……”   …………   众妃嫔劫后余生般地议论纷纷,王贵人拿着丝绢点点眼角吓出开的泪,“……呜呜呜差点要一命呜呼了。”   众妃嫔抱以同情的目光。   解池俞在皇上带着顾思绵离开后,在原地皱眉沉思片刻,这会才重重叹口气,默默走出院。   “各位娘娘,借过。”   堵着门口的众妃嫔迅速让开,顺便向解池俞投去八卦的眼神。能让贵妃娘娘同皇上置气的人,不简单不简单。   承受着各异目光出院门的解池俞糟心至极:“……”   烟火在夜幕中盛开。   一朵接连着一朵,明丽绚烂。   偶尔还能听见夹杂在烟火声中忽远忽近的欢呼声。   顾思绵蜷缩在皇上胸膛处,抽泣不止。   李公公正站在太极宫殿前看烟火,远远瞧见皇上面色晦暗不明地抱着娘娘回来,一时愣怔,傻了片刻,才赶紧替皇上开了殿门。   殿门重重关上,李公公被殿门合上时带起的一股寒气冻得一抖嗦。   太极宫里。   顾思绵被皇上放到案榻上。   把人轻放好,殷烈便在一旁案几边坐下。   案几上还有顾思绵留着的字帖。   殷烈的手停在字帖上空,然后越过字帖,拿起一旁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案榻上的人动了一下。   殷烈摸着温热的茶杯壁,未抬眼。   顾思绵坐起身,点着脚尖下了案榻,绕过皇上去拿字帖,抱在怀里,低垂着眼眸哑声哑气,“臣妾要回去了……不打扰皇上休息。”   殷烈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抬眼,顾思绵红肿的眼睛映入眼帘。   “你敢踏出这殿一步,朕就打断解池俞的腿。”   顾思绵抱着字帖不敢动弹,红红的眼又怒又委屈地瞪着皇上。   殷烈面无表情,放下茶杯,“坐过来。”   顾思绵抿着嘴不情愿地挪了一位。   殷烈抬眸,“坐朕身边,你离朕那么远,怕什么?怕朕会吃了你不成?”   顾思绵瞳孔一张一缩,咬着下唇不动。   殷烈烦躁地“啧”了一声,直接将人拉过来,拽到腿上。   顾思绵一挣扎,殷烈便捏一把她的腰,将人钳制得牢牢的。   “知道自己错哪了吗?”殷烈眸子微缓,捏着顾思绵的下巴让她正视自己。   顾思绵眼神无处躲闪,带着浓浓哭音倔强着,“……没有错。”   殷烈眉一挑,“你是朕的人,你同他搂搂抱抱这叫没有错?”   “没有搂搂抱抱。”   “哦?那你是在诓骗朕?你不是说自己扑进他怀里的吗?不是要为他同朕置气吗?”殷烈每说一字,声音便重了一分。   顾思绵支吾着,“皇上自己……也抱了其他人……皇上还说想抱就能抱,是皇上同臣妾置气!”   殷烈捏着顾思绵下巴的手往上,“那是朕的气话,本就是随口一说,你当真做什么?”   顾思绵,“那……那臣妾之前的话也是气话。皇上也不该当真!”   殷烈,“……”   殷烈气笑了,啃了顾思绵下巴一口,“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嗯?”   顾思绵环住皇上的脖子,有样学样地啃了一口皇上,“皇上以后不要说这种话,臣妾会当真,会闷闷地难受。”   “那绵儿以后要只向着朕一人。”   “嗯。”   “不能再有解池俞这种情况了,要不然不论解池俞多有才,朕都会控制不住想扁他到让他直接回家种田。”   顾思绵,“……”   一夜烟火落幕。   在宫人还在兴致勃勃讨论昨晚烟火盛况时,静榭院却传来一声尖叫。   “来,来人啊……死人了啊……”   负责打扫静榭院的宫人连滚带爬地出了静榭院。   闻声而来的宫人聚集过来,看到半身栽在水塘里,水塘里一片飘着血红的人时,皆瞠目结舌。   这不是……王贵人吗? 第43章 命案   侍卫队将静榭院包围起来。   司罚局遵圣上旨意派了人来, 王贵人的尸体从水塘里捞出来, 浸泡得青紫的脸上被划了数道血痕, 致命伤在脖子侧上, 大开的刀口处,汩汩冒的血水已经凝固多时。   命案交给了司罚局处理,目睹全场的宫人也被封口了,奈何封锁消息的旨意过晚,早有嘴碎的宫人添油加醋地传播开来。   不到半天,皇宫朝堂长安城都知道了后宫一妃嫔惨死。   而这妃嫔在死的那一晚还引起了贵妃娘娘同皇上闹别扭。   谣言经渲染越传越不堪,越传越邪乎。   “啧啧啧……盛宠而骄啊这是……”   “可不是, 听说皇上就看了那妃子一眼,贵妃娘娘就翻脸闹脾气了……”   “我听说是那个妃子龙种,皇上同她去看烟火被贵妃娘娘碰见,贵妃娘娘发怒,推了那妃子一把……”   “可不是,皇上肯定是护着那妃子忍贵妃娘娘不快……”   “天呀!这背后还有这等事,那不就一尸两命了?皇上肯定得严查啊……”   “嘘!听我宫里当官的兄弟说啊,皇上是不让透露这些消息的……说不准啊, 那妃子死的事跟贵妃娘娘有关呢!”   “不是吧, 听说皇上一整晚都同贵妃娘娘在一起,怎么可能是贵妃娘娘干的事……”   “难道是派杀手了?”   “说不准是妖术, 盛宠那么久,就很奇怪呀!”   …………   宫中没有长安城百姓猜测得玄乎离奇,但大多因昨晚目睹静榭院事的宫人嘴碎, 舆论或多或少都指引到了贵妃娘娘身上。   第二日一早的朝堂上。   王贵人的生父王乐山便联合其他妃嫔的官员带头上奏。   须发半白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一把鼻涕一把泪,控诉着失女的心痛,跪求着皇上为女儿讨回公道。   上座的人面色淡淡,“朕已令人调查,王爱卿节哀,静心等候司罚局结果。   王乐山抹把泪,“臣但听皇上安排,臣只是想要皇上给臣一个真相,满足臣为人父母的遗憾……让娘娘走也能安心地走……”   “真相?朕不是说了,司罚局已着手在调查。”   “皇上……”王乐山顶着上座人犀利的目光,半哭嚎半抖嗦着,豁出去般道,“臣听闻了些许,这事同贵妃娘娘脱不了干系,老臣肯请皇上给个真相!”   说着,王乐山重重在地面上磕了几个响头。   一旁王乐山勾搭的其他妃嫔的官员们也纷纷出列,“肯请皇上明察秋毫,还宫中一个真相!”   殷烈望着底下的官员脸都冷了下来。   顾丞相老眼一瞪,朝中间迈出一步,“皇上,老臣有本要奏,王大人不知黑白,道听途说便诬陷绵……贵妃娘娘,臣参他一本胡说八道扰乱朝纲之罪!”   王乐山抬头朝顾丞相看过去,“顾丞相也有爱女,定能知道老朽现在的心痛!而且若真没有关系,为何会有传言流出,丞相你摸着你的良心……”   “王大人也自说是传言,传言的话有几分可信?”顾丞相道,“王大人的遭遇本官深表同情,但本官同王大人不一样,王大人的是爱女,本官的是心中宝,一点苦本官都舍不得让她吃!”   顾丞相暗讽着王贵人未进宫前,王乐山是如何对待爱女的。   王府乱七八糟的家事,早在以前便在长安城三五回上演一出。王贵人是王府嫡女,但王乐山醉心府里的小妾处,特别是小妾生了个儿子后,更是对王贵人同正妻不管不顾,王贵人时不时便去找茬王乐山的小妾,父女两时不时就得闹个鸡飞狗跳一回,直至王乐山把女儿送进宫里府中才得以消停。   王乐山的脸变来变去,“那……那也是有苗头才会有传言!顾丞相教女有方,不知教没教过,什么叫得宠不骄,得胜不躁!”   “那还真没有,既然是本官的宝,本官只教她开心,护她平安,为何要教她虚伪假意?”   王乐山面色涨红,嘴巴一张,话还没出口,便被一旁出列的翰林学士截了话头。   顾大哥:“臣有一问,敢问王大人,王大人所言是在指责贵妃娘娘恃宠而骄?”   王乐山直觉自己要掉坑了,闭口缄默,思考着如何回答时,身旁他勾搭一起上奏的官员径直出列,对着顾大哥直言:“就是这个意思,若贵妃娘娘得圣宠能戒骄戒躁,让其他妃嫔们也能收得一二,会有今日王贵人不幸的事吗?就算这事真同贵妃娘娘无关,那也和娘娘长期以往的作风脱不了干系!”   王乐山心里一咯噔,看着自得其意的官员,暗骂了声蠢货,恨不得刚才没上前踹他几脚堵住他的嘴。   顾大哥一笑,“按李大人的意思,这不是在指责贵妃娘娘,是在指责皇上啊?皇上宠幸谁,还能由娘娘们决定?李大人不满皇上独宠的行径,何必拐弯抹角借贵妃娘娘来说事呢?”   “胡说!”李大人面一青,这个罪名他可背不起,“你休擅自臆想血口喷人!”骂完顾大哥,又赶忙转头跪下,“皇上,臣绝无此意,臣是被冤枉的,皇上定要信臣啊!”   殷烈被底下人吵得脑仁疼,冷眼,“什么时候朕后宫之事可以让你们搬到朝堂上议论了?众爱卿这般能说,朕去请太后来,你们一个个说说看,让你们把自家的领回去可好?”   王乐山带头的众管齐齐摇头嚷着不敢不敢,唯独顾丞相老眼一亮,带着期许的看向皇上。   巴不得皇上金口一开,绵儿就能回府里来。   殷烈瞪了一眼,撇开头忽视顾丞相的目光。   “王爱卿。”   “臣,臣在。”被皇上点名的王乐山牙齿抖嗦着应和着。   “刚才你说顾丞相教女无方,现在人是朕在管教的,王爱卿所言是对朕有意见?”   王乐山冷汗直下,“回皇上,臣失言,臣一时失言。皇上恕罪,给臣十个胆子,臣也不敢啊……皇上恕罪!”   殷烈目光回到大殿的朝臣上,眸子冷冽,“朕以后若在听闻到一句半句嚼舌根的,朕定让他后半辈子再也嚼不动舌根。”   王乐山同朝臣齐应答时,发现自己嗓子都吓哑了。   灵霄宫。   顾思绵趴在床边,跟在床榻上爬开爬去的儿子玩躲猫猫。   小皇子生得白白胖胖,肉嘟嘟的小脸上,黑眸圆又大,还未长牙的小嘴呀呀呀地一张一张。   丝绸锦绣服包裹着小身体,露出的小手小脚在床榻上哒哒爬着,一颠一颠地寻着母妃。   顾思绵从床案边冒出头,小皇子兴奋地呀呀直扑过去。   顾思绵咧嘴笑,“找到啦是不是,宝宝真棒棒!”抱起儿子亲了亲他的小脸蛋。   “现在换母妃找你啦……”顾思绵拿着丝绢给小皇子擦口水,“我们吃饱饱再玩哦。碧果姐姐怎么去那么久呢,娘亲带你去找碧果姐姐好不好呀?”   顾思绵抱起儿子,边逗他边走出寝宫。   走到偏殿拐角,却看见碧果在教训两个宫人。   “……再让我听见你们嘴碎,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两个宫人敢怒不敢言,其中一个梗着红脸反驳,“就是娘娘做的,我们说一说怎么了!宫里大家都在说,凭什么打我!”   碧果怒,扬手待打,“就打你如何,他人传什么就信什么,蠢就算了,还敢嘴碎到正宫这边来,没要你命就是好的了!”   顾思绵听得一知半解,愣怔时,怀里的儿子呀呀呀出了声。   这一声惊醒了拐角处的三人。   碧果回头,一惊。   两个宫人脸色一白赶紧先下跪行礼。   “娘娘……怎么出来了。奴婢正想着端米粥进去……”   顾思绵抬手止住碧果的解释,抱着小皇子走到那两个宫人面前。   “你们两个说本宫做了什么?”   两个宫人唯唯诺诺垂这头不吭声。   “现在说,本宫就不怪你们。要不等会本宫自己查下去,就治你们欺瞒之罪。”   两个宫人互相对视一眼,看到贵妃娘娘身后碧果使劲地摇头警告,刚才跟碧果呛声的宫人便挺了挺腰板,道,“回娘娘,宫里传言昨天静榭院王贵人的死是娘娘所为,而皇上为包庇娘娘,将前晚在静榭院的娘娘们和宫人都宣到司罚局审问,唯独不宣娘娘。奴婢所言是听其他人说的,娘娘说好不怪罪奴婢们的。”   那宫人说完已经先行跪下。   顾思绵怔住,既惊讶王贵人的死,又有点生气所有人都瞒着自己。   所有人都在怀疑自己的同时又要瞒着自己?   反倒自己好像合该不知情地被冤枉。   顾思绵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小皇子在顾思绵怀里呀呀,那些胖乎乎的小手蹭娘亲的脸。   顾思绵心里微苦,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回身对碧果道,“传奶妈来一趟吧,还有这两个人,放回去吧,别为难她们。”   这两个人看着眼生,应该不是灵霄宫里的人。   碧果边观察娘娘的表情,边应下。   顾思绵转身回殿。   碧果看到旁边可能是寻声过来的几个皇上安插在灵霄宫里的宫人,冷漠地对两个宫人道,“你们可以走了。别说我没救你俩,你俩自己作的死,好好担着吧!”   跟碧果呛声的宫人不屑地哼了一声,边往外走边朝同伴抱怨,“自家娘娘都没当回事,一个奴才就争着抢着去讨好,切!”   碧果静静地看着她们的背影,叹了口气。   这两人是送御膳房的补膳过来的,碧果刚将膳食端进后厨,忽然想起忘记端娘娘要喂小皇子的米粥,赶紧返回后厨。   结果过偏殿时,却听见这两个正要离开的宫人在议论娘娘的事。   静榭院的事碧果时常在宫里跑当然也听闻了,再加上皇上私下命人让她们在娘娘面前禁口,她也只当是谣言不作反应。谁知这两个人,竟然在灵霄宫里还敢议论娘娘的不是。   怒的同时,碧果也念在同为相处的宫人面上,庆幸是她听见了,给个巴掌教训警告就好,要是皇上的人听见了,她们脑袋都可能不保。   两个宫人出了灵霄宫,眼前忽地一花,便被人反剪双手给带走了。   “做,做什么?!”   “你们干什么?干嘛抓我们?!”   …………   到死,她们才恐惧地后知后觉,明白出碧果在她们走出灵霄宫之前说的话的意义。   小皇子被喂得饱饱的让奶妈送去了慈云宫。   碧果一直小心观察娘娘的神情,在小皇子还在时,并没有任何问题,小皇子一被奶妈带走,娘娘就开始翻找箱子,然后披上外裳,就待出门。   “娘娘……娘娘……”碧果吓得不清,她刚刚看见娘娘把什么揣进兜里,“娘娘要去哪里……”   顾思绵回头,“你若要跟皇上通风报信,不用问,也不要跟过来。”   “娘娘,娘娘奴婢不说。”   顾思绵抿着唇看着碧果半晌,然后转身走出灵霄宫,碧果踌躇着跟上去。   “娘娘……现在能告诉奴婢娘娘要去哪里吗?”碧果跟在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思绵看着前方目光坚定,“不是都瞒着我冤枉我吗?那我就自己调查,把真相给他们看!”   碧果脸刷白刷白,抖着声,“娘娘……这,这事交给皇上处理,乖乖跟奴婢回去好吗?”   “你要回,你回,我不回!”   静榭院。   拱门处,两个侍卫在把守。   顾思绵躲在角落观察,旁边跟着的碧果焦急不已,不停在搓手。   第一步当然是去里面找证据。   但又不能让侍卫发现,一发现皇上准得知道。   顾思绵咬唇,苦恼了一会,目光定在碧果身上。   碧果头皮一麻,“娘娘,为什么这样看,看奴婢?”   顾思绵甜甜一笑,“你,去引开门口的侍卫。”   碧果眼睛瞪大。   “不去的话,我就不原谅你同皇上欺瞒我的事了!我还在生气中呢!”   碧果犹豫又无奈地走上前去。   顾思绵等着碧果将人引开,左看右看哒哒哒迅速地跑进去。   院里水塘边还有些血迹,顾思绵蹲下来有模有样地摸了摸。   然后起身,环视了四周一圈。   恰逢院门口传来侍卫的声音。   “什么猫?影子都没有,下次注意点,娘娘的猫要看好了!”   “对,你自己去旁边找找,我们不能离开岗位太久……”   顾思绵听着声音越来越近,牙齿哆哆嗦嗦着,提起襦裙角,慌慌张张寻一个假山躲在其后。   她还没找呢,可不能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看着两个侍卫重新回到门口处的背影,顾思绵突然眼前一花,背后突然探出一双手,捂住自己的嘴,拖拽着自己到深处。   “唔唔唔……”   顾思绵拍打着不停挣扎。   耳畔传来一道沧桑沉稳的声音。   “娘娘莫怕,是我。” 第44章 假山   幽深的洞, 布满苔藓的石壁, 曲延直上的石阶。   “再往上, 就到静榭亭台上了。”耳畔的声音道, “娘娘,陪奴才到这里,咱们不上去了好吗?”   “上面太亮了,奴才不喜欢。”   耳畔的声音低低自语着,顾思绵听到自己咚咚直鼓的心跳声,她害怕得直咬着唇,身后的人将自己拖拽到台阶处, 便忽然松开了手。   顾思绵没了束缚,立马弹一样躲到一边,进来的口被人堵住,顾思绵背紧靠着石壁,目光看向拖拽自己的人,借着石阶上头洒下的点点光,顿时将前面的人看了个清楚。   顾思绵瞳孔猛一缩,嘴半张着, 声音半晌才出来, “你……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你的衣服……”顾思绵看着前面人一身深蓝公公服,“……你不是御厨吗?”   半暗半明的光线, 少年眉目深沉,只紧盯着顾思绵一张一合地问话的表情,缄默不言。   顾思绵没得到回话, 反而被冯斗盯得奇怪,尴尬地挠挠脸,“那,那……无事的话,我,我先走了啊。”   几乎是顾思绵话一落,冯斗便出手拦住了顾思绵。   “娘娘……”冯斗道,“不问问奴才为何在这里吗?”   顾思绵:“……”   没记错的话,她刚才第一句不就已经问了来着?他刚才是根本没听自己讲什么吧?   顾思绵缩回迈出去的脚,顺着他的话问,“那,那你为何在这里?”   冯斗微微垂眸,眼里一片平静,“因为奴才得躲在这里。”   “躲?你犯事了吗?”   冯斗盯着顾思绵水灵的圆眸,心里突然一阵苦涩,极轻极轻地嗯了一声。   “啊?严重吗?躲不是办法呀。去认罚,将功补过,然后……”   “很严重。”冯斗打断顾思绵的话,向她进了一步,“严重到,只要出了这里,奴才就必死无疑。娘娘还劝奴才出去吗?”   不断靠近的冯斗有些可怕,泛着血丝的眼底阴冷森森。   顾思绵瞪大眸,忽然想起洞外是静榭院,而静榭院里刚发了一场命案。   顾思绵遍体一寒,半天找不到声音,“你……难道,外面……你……”   顾思绵紧张地说不清,但冯斗听清了她的意思。   “是奴才干的,娘娘。”冯斗探手摸上顾思绵的发鬓,“奴才杀了人,就在外面那个水塘里,娘娘。”   “为什么?”顾思绵难以置信地推开他,她难以将那个羞涩的少年同杀人这个字眼扯在一起。   因为娘娘您啊。   冯斗被推了一把,往后倒退几步,目光不离顾思绵身上。   “你为什么杀她?你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吗?”顾思绵蹙眉,“我带你去见皇上,你不要躲了,躲这里没有意义,你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去认罪好吗?”   顾思绵拽起冯斗的衣袖往出口走,没拽动,反而被冯斗反手拉回原处。   “娘娘,奴才出去就是一死……起码让奴才死前,多自在会,行吗?”   顾思绵哑口无言,但还是松开了拽着他袖子的手。   顾思绵在台阶上坐下,叹气,“你说你,好好地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冯斗似乎很开心,在顾思绵旁边坐下。   “奴才不好……”   顾思绵忽地侧眼看他,严肃道,“你为什么杀她?王贵人和你有仇吗?你要把自己后半辈子搭下去?”   近看顾思绵的眸子好像有亮光在跳动,冯斗愣怔,干涩的嘴张了张,胸腔的心跳动得异常。   因为您啊,因为娘娘您。   冯斗移开目光,轻飘飘地开口,“奴才爱慕她,爱而不得,只能这样做。”   顾思绵瞠目结舌。   冯斗苦笑,“喜欢皇上的妃子,奴才很恶心吧?”   顾思绵拍了他一脑门,“你是丧心病狂!不是喜欢她丧心病狂,你喜欢还伤害她才丧心病狂!”   冯斗被打得突然,呆了呆,而后嘴角扬了扬。   “她是皇上的妃子,奴才没法。”   顾思绵因皇上妃子这个词眉头蹙了一下,“皇上他没有和她们有……哎呀……”顾思绵挠挠头,“反正就是如果你们两情相悦,皇上很好说话的。”   “你没必要杀她,知不知道。”   “知道。”冯斗观察着顾思绵的一举一动,眼神黯了黯。   “知道你还做?”顾思绵撑着下巴气鼓鼓。“浪费了你的好手艺了……真是……”   冯斗哭笑不得:“……”   “行嘞。”顾思绵起身,拍拍裙子,“我带你呢去见皇上,你一五一十交代好,听从审判,争取减刑。”   冯斗忽地拉住顾思绵的手臂,顾思绵回头,光线在冯斗背后散着一圈毛茸茸的光,少年的眼眸微颤,“……如果是娘娘您呢?”   “嗯?”顾思绵没听明白。   冯斗心脏直跳,“如果奴才爱慕的是娘娘您呢……”   顾思绵瞪大眼,“不是吧?你想杀我啊?”   冯斗:“……”   碧果躲静榭院外,半天不见娘娘出来,焦急得不行,踱来踱去,实在撑不住了,大不了娘娘骂就让娘娘骂会吧,娘娘可不能有事。   “两位大哥。”碧果磨搓着双手,“贵妃娘娘在里面,能否麻烦两位大哥奴婢进去找娘娘,要不你们帮我看一下也行。”   侍卫互相对视一眼。   “贵妃娘娘?别说笑了,我们一直这里守着,哪有什么贵妃娘娘……”   “不是的……”碧果咬牙,“刚才奴婢麻烦两个大哥找猫,其实是为了让娘娘进去……”   侍卫俩的脸色突变。   两人又对视一眼,一个转身进里面找,一个严肃地批评碧果。   “你知道你那行为多危险吗?要是让皇上知道,咱们仨命都不保!”   “对不起对不起……”   进里面找的侍卫出来,“你在讹我们吗?里面别说贵妃娘娘的影子,一只苍蝇的影子都没有!”   侍卫狐疑地看着碧果。   碧果慌得眼泪都下来了,“不可能,我家娘娘就在里面……完蛋了完蛋了……你们再好好找找……”   “行了行了,你快走……”   “小心告皇上那说你扰乱公事……”   碧果原地踱了踱脚,擦擦泪,转身往太极宫跑。   御书房。   解池俞望着御座上的人,“皇上宣臣来,是怀疑臣同王贵妃一案有关?”   殷烈抬眼,“司罚局将你们该审的也审了,该问的也问了,朕何必多次一举再招你来审问?”   “臣愚昧,不知皇上招臣来……”   “漠城一事,你的奏折朕很满意。不过,如今有再好的章程也没用,得要一个好官治理漠城才行。”   解池俞垂眸,“皇上的意思是,要派臣前往?”   殷烈挑眉,“没错。没有人能比你自己更适合执行你写的治理章程了。解爱卿意下如何?”   解池俞深吸一口气。   调遣到北疆他没什么问题,当官施展报图到哪里都一样。不过,他总觉得皇上还另有用意。   解池俞,“臣冒犯,皇上是否是因娘娘的缘故故意派遣臣到北疆?”   殷烈大言不惭:“是。你有才能是一回事,朕看你不顺眼是另一回事。解爱卿莫担心,朕公私分明。”   解池俞:“……” 能不担心才怪。   和皇上在谈议了半会漠城方案,解池俞正待退下,忽然想起什么,又转回身。   “臣冒犯一言,贵妃娘娘是臣从小看着长大,臣待她同亲妹一般,近日王贵人之事,皇上同臣都知与贵妃娘娘无关。可是,长安城如今流言蜚语漫天,皇上护贵妃娘娘,能护住这些流言恶语永远不钻进贵妃娘娘耳朵里吗?”   殷烈沉脸。   解池俞视若无睹,“归根究底,臣认为病因在皇上身上。臣冒犯多言,望皇上恕罪。”   殷烈点头,“无妨。朕清楚你的意思。不过,爱卿这一说,朕这可忧心了,将你调遣到北疆,是不是还不够远?”   解池俞,“……”   解池俞前脚刚离开,李公公匆匆带着一人后脚便踏了进来。   “皇上……”   李公公面色苍白,“看守冯斗的侍卫们发现监制冯斗的公公只剩中衣被绑在屋里,冯斗两天前就不见了。”   只剩中衣的公公额头发青,瑟瑟发抖,“皇上,皇上为奴才做主啊!冯斗那日说身体不舒服,奴才让侍卫们给他拿药后,他就把奴才打昏绑起来,把奴才衣服穿走了!”   “期间他还穿着奴才的衣服进进出出,每次出去都将奴才打昏,还给奴才喂药,奴才能活着见皇上,真是大幸啊皇上!”   “混账!”殷烈面色阴沉。“何时开始的?”   “就,就那日,烟火宴的晚上!对,奴才同他路过静榭院,他回来就说自己不舒服……”   “传朕令,搜遍整个皇宫也要将人找出来!”   皇上话刚落,殿外宫人进来通报。   “禀皇上,贵妃娘娘的婢女在殿外求见。”   “宣进来。” 第45章 回忆   碧果一进殿, 扑腾一下便跪了下来, 泪如雨下。   “奴婢有罪婢女有罪, 奴婢把娘娘弄丢了……娘娘去了静榭院, 怎么都找不到,奴婢对不起娘娘……求皇上去找找娘娘……呜呜……”   殷烈心头窜火,甩袖出殿。   李公公扶起碧果,“快别哭了,找到娘娘要紧。”   碧果不断呜咽着,踉踉跄跄地跟着李公公出了殿门。   假山洞穴里。   顾思绵坐在石阶上,撑着下巴专注地听着冯斗讲故事, 每当冯斗停下来思考,她便忍不住出声催促,“然后呢?然后呢?他进宫找到他养父了吗?”   “找到了。”冯斗回神,语气淡漠道。“不仅找到了,他们还相认了。”   “哇!真好!那他接下来要干什么,先报恩还是报仇啊?”   冯斗笑,眼底却毫无笑意,“两个一起报。”   “两个一起?”   “因为他报了仇也是相当于还养父的恩。”   “那他养父在宫里当什么呀?”   冯斗顿了一下, “当厨子吧, 因为奴才也是个厨子,厨子这个好说。”   “咦, 讨厌!讲故事怎么能突然才想好角色,不行不行……重新来,一点都不入戏!”   冯斗笑得温柔, “奴才的错,奴才重新说,行吗?”   顾思绵努努嘴,“快说快说……”   “话说呀,小冯的养父是宫里的顶顶有名的御厨,宫廷宴席没有他没参加过的,山珍海味样样拿手,一道竹笋虾饺皇,一盘凤尾鱼翅……宫中人尝了都赞不绝口……”   顾思绵下意识咽咽口水,抿了抿嘴。   冯斗笑,“娘娘饿了么?”   顾思绵撇撇嘴,“哼,讲你的故事!别想扯开话题!”   “养父在御膳房辉煌过一时,但和小冯相认识时却正是他最落魄的时候……”   “喏。”顾思绵从衣兜里掏出几块酥糖,一块放进嘴里,一块递给冯斗。“可甜可甜了。”   冯斗接过,方方正正的酥糖卧在手心,上面还撒着白白的芝麻粒。   冯斗合上掌心,垂下眼,缓了一会才控住住鼻尖的酸涩感。   睁开眼,顾思绵含着糖,圆眸好奇地看着他,“你刚才在哭吗?”   冯斗脸和脖子瞬间一红,撇开脸,“才……才没有……娘娘……莫开奴才玩笑了。”   顾思绵咧嘴偷笑,“不逗你啦,你继续讲呗。”   冯斗不敢侧头看顾思绵,等面上的燥红消退一些,盯着石阶继续,“……小冯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养父被冤枉同皇上妃子的婢女苟合,受罚才在御膳房过不下去的……”   “和婢女苟合?”   冯斗眼底微沉,“其实,在先皇时期宫中也有类似真实例子发生,说是有个受宠的娘娘丢了祖传手镯,先皇命人搜了全宫,然后在一个厨子的住宿处发现了。厨子解释是那娘娘身边的宫女拿来办置燕窝抵押的,然而那位娘娘却说她用银两置办燕窝了。所以,先皇将婢女唤来问话,婢女却说是和厨子有私情,偷拿娘娘的手镯讨好厨子……”   顾思绵听得认真,“然后呢,厨子真的和那婢女有私情?先皇怎么处置的?”   “没有,这个厨子在宫外已经有家室了,等着他到期出宫团聚……那个婢女只是单恋,偷了娘娘的手镯交御膳房换置燕窝,自己独吞银两罢了。先皇还能怎么做,他杖毙了厨子和婢女,以儆效尤……”   “厨子明明是清白的,含冤而死还不算,而他的妻子得知他苟合婢女被处死后,忧愤病倒,甚至放了火想同儿子一起去地下找厨子……”   “更可悲的是,厨子的儿子一直都被蒙在鼓里,他娘骗他说他爹死是因为做菜太好劳累过度病死的……厨子的儿子从小学着做菜,就想继承爹的手艺发扬光大,到宫里让每个人也赞不绝口……”   顾思绵看着冯斗落寞的侧脸,有一瞬间分不清他是在讲故事还是在讲自己。   “瞧奴才讲到哪了,讲得自己都有打入感了。”冯斗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娘娘还听吗?”   顾思绵盯着他半晌,“你要是难过的话,不要讲了,我陪你静静坐会。”   冯斗眼眶一热,咬紧牙,仰头闭眼。   “娘娘……”   您又救了奴才一次了。   上一次是万盛宴万念俱灰下,在菜品里下毒打算呈上给万盛宴的客人时,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踏上征途的,即便可能还没送到盛宴桌案上,他就会被发现斩首。他那时那么想死,在路上却遇见了娘娘。   那么干净一尘不染的人,叫住了自己。   他看着那双眸子,才知道自己还能有活着的感觉。   “嗯?”顾思绵不明所以地应了声。   “奴才,真的很开心……”冯斗忍了多时的眼泪还是滑了下来。   如果拿进宫起这一段日子当一辈子来讲,冯斗也有其前半生和后半生之分。   前半生是救完落水的娘娘之前,他入宫,只为做好料理,发扬爹的手艺,让爹娘九泉之下能欣慰,他们冯家还是能出代代御厨,他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   前半生除了御膳,还有一个理想,便是找一个像娘娘这般的媳妇,会笑得甜甜地夸他的菜好吃,会给他生一群孩子,她陪孩子玩闹,他给她们安家庇护。   而后半生,在救了娘娘后,那个叫花公公的养父找上了门。冯斗的爹就是先皇期那个被冤枉杖毙的御厨,在进宫前,他一直过活在娘亲编织的谎话里,爹死是因为荣耀而死的。就算娘亲发病放火烧了屋子,冯斗也从未有过质疑。   在冯斗从火场里逃出来后,娘亲却在火里去世了,小冯斗一路乞讨往长安城走,饿昏在路边,是花公公救了他。   那个和蔼的胖老头,收养了他。   冯斗同一群一样被收养的人生活在大宅子里,等他大了一点,花公公放他去闯荡,他四处拜师,即将他们冯家的厨艺学精又学了别的手艺。   然后他进宫了,过了考核,一步步坐上了御厨的位置。   他没想过能在宫里见到养父,他还在伤感以后见不到娘娘时,养父却给他带来更为惨痛的消息。   他告诉他,他爹死的真相。   冯斗去查了半月的资料,去问了所有的宫中还知晓的老人,真相告诉他,他爹的死是耻辱,从来都不是什么荣耀。   那几天,是他这一生最难过的几天。   他夜夜哭哑了嗓子,吃不下东西饿得消瘦。他恨爹娘,恨这座皇宫,更恨自己。   他再也不能怀着以往的荣誉做菜,他厌恶御膳房,厌恶他努力多年来所拥有的一切。   当他收到养父给的第一个任务时,他毫不犹豫就接下了。他换上了养父准备的公公服,抹了些许锅底黑涂脸上,他瘦得自己都认不出,哭哑的嗓子还在恢复中。   人不人鬼不鬼的他,将地图和迷情香交给了那个天真胆大的突厥公主赛雅娜。   事情闹大后,万盛宴时,他想一死了之,但他不甘愿,想着死之前拉个垫背,让皇室之人也尝尝苦头。   然后,冯斗在路上遇见了娘娘。   娘娘救了他。   从她叫住自己的那一刻起,冯斗心脏有了跳动。   养父暴露死后,冯斗也被监制了,他无所谓,只要能偶尔见到娘娘,他便知足了。   可他看见了什么?   烟火宴,皇上抱着别的女人,娘娘那么难过,她的脸那么白,眼里那么委屈。   皇上怎么能?那个女人又怎敢如此?   皇上不守护,就让他来守护吧。   让他来,给娘娘开路,娘娘获一切恩宠,他,让他,替娘娘将一个个障碍铲除掉。   冯斗藏了御膳房的一把小刀,大概是因为他无欲无求的这些天,皇上消减了看守他的人数,只派了两个侍卫专门看守他的住处和一举一动,派一个公公专门跟着他监制。   冯斗回了屋,骗公公说自己身体不适,公公让两个侍卫去拿药,他便趁机打昏了他,他把他捆了起来,塞抹布在嘴里,扔到柜子里藏好。   他换上了公公的服饰,藏好小刀,出了住处。   侍卫不疑有他,他走后尽职尽责地守着门。   冯斗一身公公服,装作是为主子办事的模样,匆匆走在道上。   后宫也只有灵霄宫里里外外都是把守。   冯斗之前看了花公公留的简易的宫中地图,找到了王贵人的住所,传是皇上召王贵人侍寝,将王贵人单独带了出来。   那个话多的女人,一路兴奋地叽叽喳喳,以为是自己晚上那不小心地一扑,引起了皇上的注意。   冯斗将人带到静榭院。   王贵人讲了一路才发现不对头。“皇上怎么传本宫到这里?这烟火不是早散了么?黑灯瞎火有什么好看的。”   “娘娘不知,这里是皇上对娘娘一见钟情的地方。皇上当然想在这里见娘娘了……奴才先行退下,娘娘在稍等皇上片刻。”   冯斗退到了假山后,将公公服脱掉,只剩中衣。   从背后接近王贵人,捂住她的嘴,用熟稔的处理食材的刀法,在那纤细的脖子上开了一大刀口。   鲜血涌溅在中衣上。   王贵人倒下,冯斗看着那张脸,面无表情地划了几刀,在水塘里洗净刀子后,将王贵人脸栽进水塘里,回假山后穿上公公服,便离开了。   冯斗穿着公公服回了住处,将带血的中衣换掉,塞到床底下,然后看了看柜子里的人,将侍卫拿来的药,全部喂给了他,打昏后,穿着公公服去御膳房。   他在路上寻了地方脱下公公服,藏好,换上自己的衣服到御膳房做事,然后回住处在在路上换上公公服回去,在去太医院抓把药带回去。   看守的侍卫看公公拿着药进进出出,以为是冯斗生病了躺屋子里休息。   直到王贵人一事调查开来,王贵人的宫人说是一个公公带走娘娘的。   冯斗杀人就没想过平安躲过,在听到宫里着手调查所有公公时,冯斗藏好小刀,去了静榭院。   趁着侍卫换岗的一点空隙,他躲进了静榭院假山后的洞穴。   冯斗偶尔想,不管不顾将娘娘绑过来,或者他闯进灵霄宫,拿着刀子威胁娘娘,哪怕是几分钟,能和娘娘待上几分钟就好。   苍天可能是听到了他的心。   在这个寂静的午后,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送上了门。 第46章 册封   洞穴里静谧了一会, 只剩顾思绵咯嘣酥糖的声音。   冯斗情绪平复下来, 眼前突然出现一条丝绢。   冯斗因眼眶红不敢回头看娘娘, 僵硬着盯着那皙白手上的粉色丝绢。   “喏, 接着。”顾思绵将丝绢塞进冯斗手里,“擦擦脸,都快成大花猫了。”   冯斗捏着柔柔的丝绢脸一红。“谢……谢娘娘……”   顾思绵含着糖,撑着下巴晃悠着脑袋,“别谢太早,洗干净还得还我呢。”   冯斗笑,将手心里的酥糖包在丝绢里, 握在掌心里。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顾思绵忽然直起腰,前前后后张望着。   冯斗脸色突变,齐齐小跑的脚步声,佩刀碰撞的声音,就在洞穴外。   顾思绵看出了冯斗脸色不对,小心问道,“……是有人来了吗?”   出口忽然传来声响。   “假山后有洞,进去搜。”   冯斗拉着顾思绵起身, “娘娘, 奴才带你到到上头去。”   直延向上的石阶,走出去便是静榭台, 耀眼明亮的日光令两人踏上亭台的一刻纷纷抬手遮住了眼。   顾思绵缓缓放下手时,一眼就看见了前面的人。   殷烈面沉如水,泛冷的眸子在两人之间扫视。   冯斗心一突, 下意识伸手将顾思绵护在身后。   “皇上!”顾思绵圆眸一亮,连蹦带跳地朝殷烈扑过去。   殷烈接住人,顾思绵环住皇上的腰,脸埋进皇上宽阔的胸膛里,眷恋地蹭了蹭。   殷烈垂眸,抚摸着顾思绵的后脑勺,在她耳畔淡淡道,“别以为撒娇就能完事了,今日的事,晚上朕再同你慢慢算。”   顾思绵:“……”   顾思绵咬着下唇,抬眼看皇上,水灵的圆眸盛满乖巧和讨好。   殷烈移开眼,按下顾思绵的头,将人直接按回怀里。   从假山口进来的侍卫登上石阶上来,一上静榭台,立马将冯斗反剪双手押制住。   冯斗没有任何反抗,任侍卫押住自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思绵的背。   他第一次知道,娘娘见到一个人能这么开心,连跑过去的裙角,发丝,跳动着光线的背影……都透露着欢愉。   冯斗颓然,以前他觉得不公,娘娘和他一样,他们只是没得选。   如今,他只觉得难受又释怀。   冯斗捏紧手心的丝绢,目光一移,同皇上冷冷的眼神对视上。   那一刻,冯斗撑不住先移开了眼,承认自己是真的输得彻底了。   侍卫押着冯斗往下走。   顾思绵晃晃头,扭开皇上的手,抬眼。   “皇上……这事可以从轻处理吗?”顾思绵眸里是不忍和哀求。   殷烈静静地盯着顾思绵片刻。   移开眼吩咐,“暂时将人关进牢里,待审。”   侍卫们“是”了声。   冯斗低垂着头,忽然使劲挣扎起来,摆脱侍卫,往石阶洞穴处跑去。   侍卫们以为他要逃,站起来就去追。   冯斗停在石阶处,回头深深看了眼顾思绵的背影一眼后,转回目光,盯着幽暗洞穴里直延坎坷的石阶,莞尔一笑,闭眼后仰,任由身体滚落下去。   侍卫们追到洞穴口,伸出手没拉住他,惊站在上面望着底下呆住。   顾思绵在冯斗挣扎侍卫时刚要回头看,便被皇上捂住了自己的眼。   黑暗中扒着皇上手的顾思绵隐约听到一声闷响。   然后是一片寂静。   “皇上……让臣妾看看……”   殷烈手依旧捂着顾思绵的眼,将人带离,转头吩咐侍卫,“把人逮捕了关起来。”   侍卫望着石阶下血肉模糊的人,一时没理解皇上的话。   旁边侍卫机灵,捅了捅傻楞的伙伴一下,应下,“是。”   顾思绵被皇上蛮力抱出静榭院。   眼前重获光明,顾思绵便不满地拿眼瞪皇上,叉腰气鼓鼓。   殷烈捏了捏她的鼻子,“还有空关心别人?嗯?别忘了你自己现在也是'待罪’在身。”   顾思绵的气焰一下子弱了一截,然后想起什么,又膨胀起来。“哼!皇上不提臣妾还差点忘了!都是皇上的错,联合着所有人瞒着臣妾!所以……臣妾无罪。”   殷烈挑眉,顾思绵心虚地和皇上对视。   腰板挺得直直的。   “很有骨气啊……”殷烈捏着顾思绵的脸,“算准了朕不舍得罚你是么?”   顾思绵无辜地眨巴眨巴眼。   殷烈目光流连在顾思绵脸上,“朕是不舍得罚你……不过,你宫中的人,尤其是你那个婢女,朕怎么也得给个看管不严的罪吧?”   顾思绵立马想到碧果,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顾思绵迅速认错,“皇上,臣妾知错了。”   殷烈:“……”   皇上哼了声,背手往回走,“你认错和朕罚他们是两回事。”   顾思绵苦恼地撅着嘴跟上,“臣妾都认错了,你别罚他们好不好?”   “好不好?”   “好不好?”   顾思绵在皇上身边一会儿跑前一会儿跑后,挡着皇上前进,硬要得到个满意的答复。   殷烈停下,“再不好好走,朕就抱你走。”   顾思绵拉着皇上的袖子,坚定不移,“皇上答应我,我就好好走。好不好?”   殷烈一把将人横抱起。   顾思绵惊呼一声,而后圈住皇上的脖子保持平衡,继续道,“好不好?”   殷烈勾唇,意味深长,:“看你表现。”   顾思绵:“……”   皇宫里传出来的王贵人一案结案一事,经有心人渲染传遍长安城。   “凶手被逮捕了?”   “宫中查案速度就是快啊,这才几天,就结案了。”   “嗐!还别说,这次不仅冤枉了贵妃娘娘,还得多亏贵妃娘娘才抓到凶手的呢!”   “呀……我也听说了,听说是那凶手躲假山里,是贵妃娘娘命都不顾,那些侍卫啊都不敢进去,贵妃娘娘义无反顾进去,把人劝出来认罪的!”   “对对对……我听我宫里当职的兄长说啊,那场面可惊险了,贵妃娘娘好像还被划了一刀……”   “呀……我当时就说了,贵妃娘娘这么善良怎么可能是坏人,哎呀……这一刀得多疼…贵妃娘娘当时肯定是跟皇上在一块的嘛………”   “就是就是……贵妃娘娘一出来还晕倒了呢,还是皇上抱回去的……”   “哎……贵妃娘娘宅心仁厚,应该是我们大殷的皇后啊……”   “对嘛……这凤位娘娘最合适了……”   …………   长安城百姓酒足饭饱的闲谈不歇不止。   而朝堂上,又是另一番景象。   殷烈位于上座,俯视底下群臣,“王贵人一案,朕也反思良久。”   朝臣屏息凝神。   殷烈锐利的眸子扫视大殿一圈。   “这次的事,朕有责。朕思虑再三,决定册封顾贵妃为后,遣散后宫,此后永不纳妃,杜绝后患!”   皇上话一落,朝臣皆是一惊。   “皇上,三思啊!”   有大臣跪下启奏,“皇上,此事非同小可,关系大殷子嗣繁荫啊!”   殷烈挑眉,“朕有子嗣。”   大臣:“……可是……”   殷烈:“嫌少?朕同贵妃继续努力,你担心什么劲?”   大臣:“……”   “还有谁有异议?”殷烈目光巡视底下人一圈。   “臣有话,皇上此事非同小可,还望皇上同太后娘娘商量再作决定。”   “李公公。”殷烈唤道,“去慈云宫问太后,朕给她再添个皇孙,问太后要不要。”   李公公“嗻”了声迅速退下。   “皇上,这……”大臣面一青。   殷烈犀利眸子扫过去,“嗯?朕不是派人同太后商量了?还有意见?”   大臣悻悻闭上嘴:“……”   朝臣内心腹诽:商量的明明是两码事。   早朝一结束,皇上要遣散后宫,立贵妃为后的消息不胫而走。   长安城百姓又沸腾了。   “天啊!一生一世一双人!太浪漫了!”   “皇上圣明还专情,贵妃娘娘善良可爱,他们就是天生一对啊!”   偶尔有几句酸涩的嘲讽出现,“我猜啊,就是贵妃娘娘善妒,才逼着皇上遣散后宫的!”   该言论一出,便被百姓骂了回去。   “贵妃娘娘善妒?好笑?明明是皇上深情,你这是污蔑圣上,大逆不道!”   “就是!要不是有贵妃娘娘,凶手能那么快被抓到吗!”   “对,贵妃娘娘还是宫里头一个诞龙嗣的娘娘,又善良又贤惠,就该是殷朝的皇后!”   “咱们安居乐业都靠皇上治理有方,现在皇上专情一人,怎么会有人不同意?”   “谁?谁敢不同意?俺见一个打一个!”   …………   慈云宫。   太后逗着小皇子,听到嬷嬷的话,愣了一下,“烈儿要遣散后宫?”   嬷嬷,“是呀,宫里都在传,皇上在早朝上亲口宣布的,还要封贵妃娘娘为后呢。”   小皇子呀呀呀地扒太后的手指头。   太后摇摇头,“怪不得今早李公公还来问哀家什么皇上要给哀家再添个皇孙的话……原来搞这出呢。”   嬷嬷,“娘娘,那您要劝皇上吗?”   “劝什么?”太后笑着给小皇子擦口水,“后宫那一群养着也不能下蛋,散了也好。何况还是立绵儿为皇后,哀家高兴还来不及呢。”   嬷嬷也笑,“娘娘圣明,照皇上同贵妃娘娘的恩爱,娘娘不久肯定还能再添个皇孙。”   太后逗着小皇子,“乖乖,你母妃再生个乖乖陪你玩要不要呀?”   小皇子肉爪抓着太后的手指,咯咯直笑。   太极宫。   顾思绵一见皇上回来,立马蹦上去。   满眼焦急,“皇上,外面说的是真的吗?”   殷烈目光柔和,“是真的。朕即日便能下旨昭告天下。”   顾思绵退后一步,抿抿唇,眼睛委屈地一垂,眼泪就掉了下来。   “皇上骗人……”顾思绵抹着泪,“皇上骗人……”   殷烈无措,一头雾水,“怎么了?”   “莫哭……”殷烈上前,心疼地俯身,“你不愿的话,朕不强求……”   顾思绵吸吸鼻子,“你明明说了,不斩首的!你还……还马上……马上就砍脑袋……”   殷烈:“……”   殷烈冷静下来,“你说的是冯斗的事?”   顾思绵哽咽,“要不然呢?宫里……宫里都在说……呜……”   殷烈气笑了。   顾思绵看皇上笑就更生气了。   边掉泪边委屈地背过身。   “宫里传的事,是朕想让他们知道的。怎么能当真?”殷烈道,“朕已经把冯斗送去南夷之地开荒,他脑袋是保了,但该受的罪可逃不了。”   冯斗摔下石阶,被侍卫带走,竟还有一丝生息。   皇上命人医治他,关起来,等他好一些,便打算派人送到南夷地去。   顾思绵扭过身,“真的?”   殷烈冷哼了一声,“嗯。”   顾思绵扑上去,在皇上脸上亲了一口,“皇上最好了!”   殷烈耳朵一红,哼了一声,“刚刚谁还跟朕闹别扭来着?”   顾思绵咧嘴笑,“皇上大人不记小人过,真是,宫人的传的话,臣妾以后都不听了。”   殷烈眼神闪了闪,“那你除了这件事,还有听见宫人讨论其他什么事没?”   顾思绵歪歪头,“什么事?”   殷烈耳朵红,不看顾思绵澄亮的眸子,有点恼怒,“……你去外面抓一个宫人问问!”   顾思绵奇怪地起身,出了殿。   一会儿又跑了进来,小嘴半张,眼睛因为震惊睁得大大的。   因为跑得太急,还一下子撞进了皇上怀里。   “皇,皇上……她们说你要遣散后宫?要立臣妾为后?!”   没等皇上回答,顾思绵又自个挠挠脸,皱眉自语,“可皇上刚刚还说宫里传的事不能当真呀?不可信吧?”   殷烈笑容僵住:“……” 第47章 争醋   恼羞成怒的皇上花了一晚, 让顾思绵从里到外清清楚楚地知道, 什么话叫做不可信什么话叫做可信。   第二日, 立后的圣旨昭告天下。   钦天监得令负责挑选黄道吉日举行册封大典, 内务府筹备典礼事项。   宫中忙碌起来。   而作为长安城街头巷尾欢腾一气谈论的主角,因昨晚皇上“惨无人道”的欺压,正窝在软被下熟睡。   殷烈下了早朝,回到太极宫,远远看见顾思绵的婢女碧果正抱着小皇子在殿门口同李公公谈着什么。   碧果见到皇上,连忙蹲身行礼,“奴婢参加皇上。”   “怎么回事?”   “回皇上, 小殿下哭闹不止,奴婢想是想念娘娘了,但娘娘还在睡,奴婢怕扰了娘娘清梦,故踌躇在外。”   “送去慈云宫让太后哄。”   碧果为难,“回皇上,小殿下刚从太后那回来。”   就是因为太后也没法,才需要娘娘啊。   殷烈皱眉, “行吧, 交给朕就好。”   碧果如释重负,把小皇子交给皇上后, 利索地退下了。   小皇子紧闭着眼迸泪珠子,小拳头捏得紧紧的,小嘴哇哇大张着。   殷烈颠了颠怀中的肉团子, 一边踏进殿里,一边漠然道,“不许哭了,再哭就别想见到你母妃。”   小皇子躺在父皇怀里,像是听懂了父皇的话,睁着黑亮的葡萄眼眸,迸着小泪花,却没在啕哭了。   殷烈吩咐一旁宫人下去备热膳,抱着儿子进了寝殿。   顾思绵睡得正熟,迷迷糊糊觉得身上一重,然后又是一轻。   接着是皇上低沉的嗓音,“谁准你爬你母妃身上的?”   然后是呀呀呀的一串婴儿语。   顾思绵撑开眼,便看见皇上举着儿子,小皇子看到母妃,兴奋地直伸着小胳膊乱舞,嘴里更是一连串呀呀语。   殷烈“啧”了声,不满地赏了儿子屁股一巴掌。   “竟然把你母妃吵醒了,胆真大。”   “皇上!”顾思绵声音微哑,瞧着儿子冒泪花,带着嫣红的眼尾瞪了眼皇上,直起酸软的腰要抱儿子。   殷烈无奈,将儿子交给顾思绵。   小皇子一到母妃怀里,小手便紧紧捏住母妃的衣服。   顾思绵逗着儿子,殷烈在旁边坐下。   “朕让人备了热膳,饿了么?朕让宫人传上来?”   “还不饿……”顾思绵全身心注意在儿子身上,头都没抬,敷衍道。   被忽略的皇上,酸溜溜地看向那个睫毛还挂着泪珠,时不时吐出一两个泡泡的小鬼头。   殷烈静静地看了一会,又道,“御膳房新出一道凤尾鱼翅,要不要尝尝?”   顾思绵被引起了注意,分了点神给皇上,微侧头抬眼,“要!要!”   殷烈笑,看着顾思绵水润的红唇,眼眸深邃,“诚意呢?”   顾思绵自然而然地半嘟起唇。   殷烈轻捏着她的下巴,满意地迎了上去。   “呀?”   小皇子黑溜溜的眼珠子在两人间转来转去。   顾思绵被皇上松开,回头看见儿子清透的眼,脸一红,忽然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   殷烈浅笑着满足地舔舔唇。   然后,就看见儿子探着摇摇晃晃的小脑袋,因角度不准,“啵”地一下,亲在顾思绵脸上。   殷烈脸瞬间黑了。   顾思绵惊讶了一下,眸子盛笑,喜滋滋地回亲了儿子一口。“宝宝好乖……”   “乖什么?”殷烈挑着一根手指,在儿子撅嘴还要再亲第二下时,用手指轻轻将那小脑袋挑到一边。“多大了还吐泡泡,让宫人带下去擦擦。”   顾思绵拍开皇上的手指,在儿子委屈扁嘴的控诉下,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不疼不疼哦……”   殷烈哼了声,“本来就不会疼。”   “皇上!”顾思绵道。   “皇上你凑近看看嘛,明明很可爱的……”顾思绵一手拉着皇上的袖子,将人拉近,满眼瞧着儿子,“你看你看……肉嘟嘟的,明明好可爱的……是不是?是不是?”   殷烈盯着顾思绵的水灵水灵的眉眼,黑眸柔和,“嗯。很可爱……”   然后下一秒,走神的皇上忽然感觉脸上一凉。   儿子带着湿哒哒的口水在皇上脸上亲了一口,又移开。   殷烈一僵。   顾思绵笑得梨涡深深,逗着儿子,“宝宝也很喜欢父皇对不对?”   小皇子眯着眼乐,呀呀呀回应母妃的话。   殷烈不知该擦还是该擦,僵硬的瞬间,顾思绵将皇上拉过去,亲了一口。   皇上气便消了。   立后大典还在筹备。   长安城为庆祝皇宫立后之事,热热闹闹欢欣鼓舞了三天三夜,烟花爆竹,非凡喜庆。   顾府。   顾丞相眉开眼笑地应承着各方来贺,顾府的门槛都快被踏扁了。   前面应接客人,回到内屋还要应接儿子们崇拜的眼神。   顾四哥:“爹,神机妙算风华正茂善良大度的亲爹啊!给儿子夜算星相一次吧!儿子的科举就靠您老了!”   顾大哥:“四弟别胡闹……那个爹,那个什么来着星相的事儿子愿替爹分担一二……”   顾三哥:“……爹,一句话,儿子这次跑南方赚得多不多?能赚回三大宅子不?”   顾丞相:“……”   谁能知道他胡说八道的星相成了真?   那也是绵绵有福气,这帮臭小子竟想着投机取巧?   顾丞相摸了摸胡子,语重心长,“这个啊,天机不可泄露。绵绵那一次,还是爹不谨慎透露了!本该是万万不可再算的!不过嘛……爹也不是什么偏颇之人,是吧?”   顾大哥顾三哥顾四哥齐齐重重点头。   “那么,爹要是夜算星相,免不得耗费时间精力,爹那个皇上要的章程还没写呢唉……如何是好呢?”   顾大哥:“爹!儿子替您写!”   “……爹最近红枣枸杞补汤喝的实在腻味了呀,一腻味,爹就疲乏,就无心观星相啊……”   顾三哥:“撤掉!儿子马上为爹筹备一桌好菜好肉,爹想吃香喝辣就吃香喝辣!”   顾丞相满意地摸摸胡子,“对了,爹鱼塘里养的鱼不知被谁捞得快完了啊!爹看不到鱼无心观星相啊……”   顾四哥:“爹!我给您养!一大池子!”   顾丞相笑开怀,“爹最近身子老是不利索,要是有人能给爹捶捶的话……”   顾大哥顾三哥顾四哥,“儿子来!” 第48章 立后(大结局)   武安二年十一月望六日。   和风习。   长安城鼓乐喧天。   评书楼的说书先生醒木一拍, 抑扬顿挫, “咱大殷国运开盛, 今封后大典, 祥云缠绕,呈的是龙凤之姿,端的是个国盛民安好兆头啊!”   围着说书先生的百姓和涌在各楼各层听书的百姓齐齐朝外面万里无云的天空看去:“……”   说书先生又是醒木一拍,把百姓们的注意拉回来。   “话不多说,咱今日续昨日话题之前,端的今日是喜庆时,再给各位听众加个续。不要钱, 图大家听个乐乎赏点笑脸!也为咱大殷盛典献份热闹……”   “好!好!好!”   百姓齐齐拍掌叫好,掌声雷动。   “话说帝后联结,天下五彩斑斓雨,驱散那魑魅魍魉无数,恰逢那妖魔鬼怪出洞,一看这雨,呀!呀!呀!可不是那天庭仙人的招数吗……”   长安城里热闹。   皇宫中更是一派华盛。   灵霄宫里,金玉悬檐, 明珠缀殿, 红彩绕柱,宫人端着木托进进出出, 碧果给娘娘簪着金钗头凤。   铜镜里,泼墨长发绾着着五凤朝阳髻,两鬓斜插牡丹珠花簪, 发端垂下凤涎流苏金步摇。一袭明黄色拖地长袍,绣绘着栩栩如生、展翅欲飞的凤凰。   小巧的颈项上饰以凤凰于飞白玉纯金翡翠项链,玉指戴赤金嵌翡翠滴珠浴火凤凰护甲。正红百褶裙缭姿镶金丝边际,纯黑色纱带曼佻腰际,外着了一件金罗蹙鸾华服。   嫣红眼影,眼角抹了些许金粉,明月珠光下闪闪发光,红唇轻点,额头上的牡丹型印花,勾勒得恰到好处。   顾思绵盯着铜镜,似是不认识般,圆眸眨了眨。   碧果笑着给娘娘簪上赤金凤尾玛瑙流苏,“娘娘芳容丽质,端的仙人之姿,瞧得奴婢脸都要红了。”   顾思绵则是看着手指带着的长又尖的赤金嵌翡翠滴珠浴火凤凰护甲,苦恼,好像……不方便吃糕点啊……   礼装毕,碧果牵着娘娘出殿。   顾思绵走了一步,脑袋上的金步摇便一悠一荡。   碧果见娘娘停下,问,“娘娘,怎么了吗?”   顾思绵:“……头有点重。”   碧果弯眼笑,看着娘娘满头琳琅的首饰,温声道,“那奴婢扶娘娘走慢些。”   上了礼轿,耳边似乎能听到大殿处文武百官的欢呼贺声,碧果牵着娘娘的手忽感一重,抬眼看见轿子上的娘娘眼媚水润,软糯糯道,“……碧果,有点紧张……”   碧果抽一只手从袖子里掏出一盒精致小巧的雕纹木盒,打开,喂了一颗糖给娘娘。   封后礼的衣裳繁饰,礼节甚多,宫人忙,娘娘也得忙,一早就只能抽空吃几口糕点充饥。   糖盒子是昨日李公公交给碧果的,嘱咐她明日娘娘饿了乏了让她含一颗,能填填肚子,撑到大典结束。   顾思绵含着糖,甜香薄凉化在舌尖。   碧果望着娘娘精致的小脸上弯弯眸子盛的愉悦,莞尔一笑,拿着糖盒子捂住胸口幸福地感慨,这么乖的娘娘,怎么会不招人疼呢?   礼炮鸣。   百官跪。   齐贺万岁,飞鸟悬空而过。   李公公执册宣读,太后娘娘位于皇上身侧位,一袭朱红华裳,端的是雍容华贵,满面慈笑。   走上红锦铺就的汉白玉阶,朗朗穹天,百官屏息肃容列两侧。   顾思绵含着糖,一步一稳,眉如画,眸含雪,远远认真地望着尽头高座上那抹明黄龙袍。   冠冕流苏下,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剑眉星目,盛傲尊贵。一袭龙袍上腾云驾雾的巨龙张牙舞爪地俯瞰世人,而身着龙袍的人,深邃眼底倒映的唯有远远行来的佳人。   甜在舌尖的,是糖中蜜。   印在眼底的,是心尖人。   顾思绵禁不住眉眼一弯,梨涡浅露,原本艳丽的红妆更亮了色,似隔着数月光阴,穿梭而来的春风,沁满万物馨香,拂过秋月硕硕高阳。   俏丽三春桃,清素九秋菊。   文武百官屏息静气,看着皇上从高位而下,脸上是从未见过的温柔之色,朝皇后行去。   帝后深情相望。   文武百官: 感动!   顾丞相:呜呜呜……   帝后执手而行。   文武百官:激动!   顾丞相:呜呜呜……   帝后止高座,礼炮鸣,万众跪呼。   喧闹声鸣于耳,殷烈侧身,俯亲那抹丹唇。   文武百官内心:啊啊啊啊啊啊啊!激动!   顾丞相内心: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嚎啕!   一吻毕,殷烈噙笑顾思绵耳畔,舔舔唇瓣,嗓音低缓,“朕的皇后,是甜的。”   顾思绵弯弯眉眼,眼角的金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衬得水灵甜糯的人,像不谙世事的仙灵。   鼓鸣礼毕。   湛碧苍穹,祥云飘绕,呈龙凤之姿,盘旋而上。   太极宫。   顾思绵拖着长袍走得缓慢,走一步嘀咕一步,“……好重呀,好重……”   殿门一合。   顾思绵觉得头上一轻,凤凰钗金步摇散落在地,长发顺着皇上的手飘落,下巴被捏住,缠绵的吻便落了下来。   皇上解落顾思绵的外袍,圈着人儿的腰,细细噬吻,一路往下。   早在大殿上,见到这抹亮丽出现在眼里时,殷烈便想这般做。   舔咬入腹。   疼惜入骨。   顾思绵得以喘息,泪眼婆娑,圆眸含水意,“……皇上,饿。”   殷烈舔舔唇,眸子喑邃深沉,“朕懂。”   顾思绵推推脖颈处噬吻的大脑袋,委屈地扁扁嘴,恰逢肚子咕噜咕噜一阵叫唤。“皇上,是肚子饿……”   殷烈抬头,“……”   “肚子饿?”殷烈盯着顾思绵灵眸红唇的委屈模样,只一秒,迅速拎起掉落在地的衣袍,将人裹得严实后,咬牙切齿地推开殿门,宣人,“传膳!”   案几上,摆满佳肴热膳。   顾思绵小口小口咀嚼着,像只仓鼠。   时不时抬眼瞧,皇上就坐在对面,看着自己,抿着凉茶。   顾思绵抬眼,“……皇上,不饿吗?”   殷烈望着顾思绵白皙脖颈上点点红印,压下腹中邪.火,喝口凉茶,“……朕不饿。”   李公公看着皇上眼眸露绿光:“……”   有眼色的宫人一边上膳食一边撤膳食,不一会儿,顾思绵看着案几上所剩无几的菜肴,“……”   顾思绵努努嘴,也觉得差不多饱,干脆停筷。   殷烈眸子一闪。   顾思绵起身,“皇上,这个点该去慈云宫接宝宝了吧。”   殷烈脸不红心不跳地编着谎,“朕刚派人去接了。”   “这身衣裳穿着重,进寝殿朕替你换一套。”   殷烈诱.拐着顾思绵进寝殿。   顾思绵一进寝殿,外袍便被剥.落在地。   皇上目光愈发深邃。   顾思绵打量着寝殿的红条笼灯,忽然道,“……好像大婚的洞房啊。”   顾思绵记得刚进宫的那一个晚上,灵霄宫的寝殿也是这般布置的,果盘合卺酒,顾思绵当时吃得饱饱的,盖着喜被甜甜得一觉睡到天亮。   然而这话落在皇上耳里,却有一种责怪的意味。   殷烈顺着顾思绵的目光扫了圈李公公自作主张布置的寝殿,说什么能让娘娘感动,新的开始的鬼话。   顾思绵感慨一句。   皇上这边思想千回百转。   待顾思绵回过头,皇上垂眼,略自责,“朕欠你一个洞房,今日朕补偿你两个,行吗?”   顾思绵:“……” 臣妾认为,非常不用不必不行。   顾思绵的“不行”未出口,便被堵在汹涌而来的唇舌尖。   喜被.翻.腾。   喧哗时,殿外传来婴儿哇哇啼哭声。   还有宫人急措地声音,“禀皇上,小殿下吵着要娘娘,哭闹不止……奴婢无法……”   顾思绵睁开水蒙蒙的圆眸,“皇上……宝宝好像接回来了?”   殷烈额头青筋暴起,“……”   “皇上?”   殷烈俯下.身,“乖,儿子还没接回来,你什么都没听见。”   顾思绵,“……”   顾思绵推推皇上,“宝宝在哭。”   殷烈执着不起,“你听错了,我们没宝宝,我们正在造儿子。”   顾思绵,“……”   哭闹不止的小皇子最后还是被抱进了寝殿。   殷烈一旁披着单衣黑着脸。   小皇子呀呀呀窝在顾思绵怀里乐。   顾思绵近日发现皇上对儿子好像没有太大上心,于是一有机会,顾思绵便尽力找机会让他们接触交流。   比如现在。   殷烈在顾思绵软软的恳求下,才不情不愿地将儿子抱怀里。   小皇子一离开母妃的怀抱,黑眸里立马噙满泪,扁着小嘴要哭要哭的。   抬眼,对视上父皇毫无波澜的眼眸。   “哇……”地一声便哭开了。   顾思绵,“……”   殷烈,“朕可没欺负他。”   顾思绵嘟嘟嘴,无奈地接过儿子。   小皇子在顾思绵怀里小声又乖巧地抽泣。   殷烈凑过来,戳了戳儿子肉嘟嘟的脸。   顾思绵正欣喜着皇上的亲近儿子的举动。   殷烈开口,“他多大了,该请个太傅授课了吧。要不,上个私塾?”   顾思绵,“……”   皇上,宁认真的吗?儿子还未周岁啊!   小皇子好奇地盯着父皇戳他肉肉的手指,睫毛挂着泪珠,滴溜溜的黑眸乖巧专注。   殷烈捏了捏儿子的脸颊。   顾思绵,“皇上,你轻点。”   原本只想捏一下就收回手的皇上,酸溜溜地又捏了把儿子的脸。   小皇子得趣地咯咯咯笑。   顾思绵见儿子乐,眉眼立马就温柔地弯了弯。   殷烈望着顾思绵的侧脸,嘴角微扬,眸子温和。   算了,来日方长。   长安盛世太平百年,心尖朱红便是万里山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