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别污了你的眼》 作者:大井 文案: 明赫朝舜元帝年二十登基,三年后,膝下仍无任何子嗣。 朝臣担忧不已,联名上书奉劝舜元帝广纳后宫,京中五品及其以上官员未出嫁女皆不能遗漏。 典芙当然知道舜元帝是谁,她的父亲心怀一腔热血,正是当初最反对其登基的大臣之一。 相传舜元帝性格暴虐、残忍嗜血、冷酷无情…… 典芙通过重重筛选的时候觉得自己凉了!!! 【本文纯属yy,一切为剧情服务】 内容标签:励志人生 甜文 主角:典芙,凌忍 第1章   阳春三月,朝容城外溪水潺潺,景色怡人。   作为明赫的京都,城内贵人不知凡几,此前才过了国丧,理当游人不绝,然而典家的车队眼见着快到城门了,也未见到出城游玩的人。   路上倒是行人不断,却皆是步履匆匆,不曾为春色停留。   一双白皙纤细的手放下帘子,手的主人还来不及纳闷,手背便被拍了一下,典芙抬头看向一旁,一双清亮黝黑的眼睛闪过一丝委屈,“娘,好痛。”   “你还知道痛?这都快到家了,你就给我老实一点儿吧。”看着几乎是在自己手心上疼大的娇娇女,谢氏就忍不住头疼。   倒不是说她对女儿有什么不满,不是当娘的自夸,她的女儿相貌精致,模样即便是在这满是名门闺秀的朝容城也是出挑的,总之在当娘的心中是千好万好。   可是架不住女儿今年八月就要二十了啊!一想到这儿,谢氏就觉得自己的心口有什么东西扯来扯去似的,就连说话的心思也没了。   典芙一见她这幅模样就知道她娘的心结又在作祟了,她心中咯噔了一下,当下挺直了背靠近了些,用着自己最温柔的声音说道:“娘,是不是难受了,您别动,女儿给你按按。”说着,手就伸到谢氏的额角轻轻地按了起来。   她本来就长得好,虽说已经双十年华,却因为还未出阁仍旧带着小女儿特有的娇憨,这会儿她穿着浅粉色的春装,头戴步摇,耳带珍珠耳饰,露出的一截手腕白皙如雪,似比明珰还要耀眼。   女儿安静地替她按着,谢氏忍不住想要掐掐女儿白嫩的小脸,心中暗自懊悔当初没有早些给女儿定下亲事。   典芙她娘神色略有好转,顿时松了一口气,不过转眼她就知道自己松得太早了些。   接下来的事情更让人头疼。   要说典家,在朝容城内也算是有名的世家了。典家祖上皆是肱骨之臣,典芙的祖父更是被先皇封为太尉位列三公,无比荣光。   可是到了典父典安岳这一辈却是出了岔子,很大的岔子。   ……   京都城门巍峨高大,进出城内的人络绎不绝,然今日却更加的热闹,城门处聚集了不少的人。   人多自然就容易造成拥堵,因为举家从别院回城,又因为三年才归,典家的车队着实不短,这会儿在城门外堵得严严实实的。   典家的家世在这儿,纵然不是高调的人,城门处的百姓还是看出了不同,虽说不敢簇拥上前,却在小声地议论着是城内哪个世家。   最前头开道的马车里坐着的是典家的二管家,典家一行人一去别院就是三年,相当于另外安了一个家,一大家子自然要人管家,这不,就将二管家带走了,大管家则管着京都城内的事情。   典家离开三年,明面上是为老太太守孝,别的原因却是不便说。   二管家性格活泛,眼见着车队堵着,很快就派人去打探是否发生了什么意外,毕竟有守城卫,城门处不该如此拥堵。   很快打探的人回来了,二当家的一听,心中大叫要遭!   他脸色微变,还来不及吩咐,一道声音就在后面响了起来。   “发生了何事?”   完了!   看着从马车下来的人,二管家的脸色一白,快步走了过去,嘴里的话才说了半截就被打断了:“老爷,您——”   “有事待会儿再说,我先去看看。”   典家人的相貌皆生得不错,典安岳亦是相貌出众,虽然已经四十有余,却依旧斯文俊朗。   典安岳直接将管家打发到一边,听着周围百姓的窃窃私语,脸色微沉,朝着人多的地方走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气势太足的原因,本来挤在一起看热闹的人硬是给他开了一条道出来。   不远处头发散乱、衣着不整的人跪了一地,身上还被扔了不少的烂菜叶,不过跪着的人丝毫不敢反抗,死死地低着头,任凭过往的百姓议论。   典安岳无意间扫过一旁的城门,当即瞳孔一缩,那城门上分明挂着两个人头,即便是大白天也让人头皮一麻!   “这是怎么回事!”典安岳只觉自己的额角突突地跳个不停,他指向其中一个守城卫,“你来说说!”   守城卫虽然并未认出他是谁,可是却看出了他不是平常人,连忙解释起来。   原来被斩首的人犯下了罪,被今上判了斩首并挂于城门示众,地上跪着的人则是罪臣的家眷,这些家眷不论过往的百姓做了什么,都不得反抗。   “这、这也太过分了!”典安岳的手抖了抖,“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人都死了,竟然还这般羞辱人!”   “我早就说过了,凌忍此子,不堪为君!”   此话一出,周遭一阵喧哗,不少人的脸色一变,颇为惊恐地看着说话的人。   守城卫出声训斥:“大胆,竟敢直呼今上名讳!”   外面的声音不小,知道大概怎么回事,典芙亦是不寒而栗。   今上果然像她爹说的一样冷血狠辣,下一瞬她反应过来她爹刚刚说了什么,似有所觉地看向一旁的母亲。   典芙:“娘,您、您先别生气,爹,爹就是太……”   谢氏脸上的表情木木的,对上女儿的眼神也没什么变化,只是扯了扯嘴角,淡淡道:“你爹又发疯了。”   典芙:“……”   之所以是又,是因为他爹在她娘心中经常发疯。爹啊,这才刚回朝容,你就不能稍微克制一下吗?   好在这场闹剧很快就结束了,典家的嫡子典霖十分有经验地将满心愤慨的典父劝回了马车中,守城卫则疏散人群让车队通行。   眼见着车队进了城,守城卫这才松了口气,而典家一行接下来并未再发生意外,就是气氛有些不对,直到到了典家的府邸依旧没有好转。   虽说一家人住在别院,可是典霖夫妇隔一段时间就会回府,所以府中一干事务丝毫不乱,大管家知道主子要回府,早就翘首以盼,待马车一停下,连忙招呼府中下人上前收拾行李,待一切妥当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了。   前厅里,谢氏背靠扶椅,面无表情。   “娘,您也累了,要不回屋休息一下吧?”典霖的妻子李氏出声劝道。   谢氏:“我没事,倒是你赶了这么远的路肯定累了,霖儿,带着你媳妇儿回屋去吧。”   典芙见状,忙插嘴道:“娘,我也累了,想回屋。”   谢氏挥了挥手,“你等会,去看看你爹为何还未过来。”   典霖和李氏不约而同地看了典芙一眼,随后朝谢氏说了一声后就离开了。   被留下来的典芙:“……”有种不妙的感觉。   “娘,你坐着歇会儿,我去找爹过来。”典芙眼睛一转,心中冒出一个主意,只要将爹叫来前厅她就可以趁机回屋了。   然而她的话才落,另一道声音就在门口传来:“夫、夫人,听说你叫我?”   谢氏一听到这声音就觉得有股火从心头窜了起来,“典安岳,你自己不想活就算了,你这个黑心的,要拉上全家陪你一起你才满意是不是啊!”   典芙一听她娘的声音,顿时觉得不对劲儿,抬眼看去才发现她娘竟然流泪了。   “娘,您、您别激动。”典芙根本顾不上仪态,几步跨到她娘的面前劝了起来,然而谢氏的眼泪却像是决堤了一般,泪流不止。   谢氏今年也四十了,不过她保养得当,看起来仿若年轻了好几岁,这会儿梨花带雨看着就惹人心疼。   不得不说,美人即便是哭也是美的,典芙一边拍着她娘的背一边感叹。   好在谢氏不知道她此刻的想法,不然非得给眼泪都给气没了。   典安岳和谢氏年少夫妻,感情深厚,虽然典父时而发疯,可还是疼妻子的,见她哭得这般伤心连忙上前哄人:“夫人,你别哭了,我之前是太生气了!”   “太生气?和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是不是,你根本就不知道斩首的人犯了什么罪,怎么就知道过分了!那话若是传到陛下耳中,你、你……”谢氏气得直接掐了丈夫一把,“陛下如今都登基三年了,这几年明赫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你就别再翻浪了!”   “可是也用不着……”   典安岳嘴唇动了动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过了好一会儿,他凑到发妻身旁说了好些好话,谢氏受不了他这个样子,气得又掐了他几把,将心中的那丝担忧藏了起来。   典芙麻木地看着双亲,内心毫无波动。   府中恢复安宁,然而众人却是不知今日城门处发生的事情已经被人传入宫内。   …… 第2章   春光浪漫,然而典芙回到了家中之后却仍不得闲。   典芙的祖父乃是典家大房嫡支,爷爷辈还有几个长辈在,回到府中之后家里的人得去探望,这一番耽搁下来已经是好几日后了。   不过最苦的还是典安岳,都是不惑之年了还被各房的长辈翻来覆去叮嘱了许久,心中的想法得不到妻子和儿子的认可,他只觉郁闷得很,想了想索性去找自己的小棉袄。   典芙跟着父母拜访长辈们也累了,这会儿好不容易能做点儿自己的事情,哪知道她爹已经在来她院子的路上。   典芙虽然一个人住,可是院子却不小,配有两个贴身丫鬟,另有粗使下人六人,这还是她比较喜欢安静的原因,若不然她娘还得给她安排几个下人。   今日艳阳高照,典芙换上新做的襦裙,她生得白,根本不用擦粉,只在脸颊两旁抹了一点儿胭脂便衬得人比花娇。   小姑娘都爱美,典芙并不觉得自己临近二十还未嫁人有什么好丢人的,高高兴兴地将自己打扮好,连忙迫不及待地让大丫鬟将库房打开。   暖玉颇有些无奈地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姑娘,你就放心吧,库房里的东西保管得好好的。”   典芙眉眼一弯,“让你开就快开,我都好久没有见到我的宝贝了。”说话间忍不住跺了跺自己的脚。   当丫鬟的哪里有不听的道理,更何况姑娘还这般撒娇,她是个女子都觉得自己的心酥了酥,暖玉一边开锁一边道:“您从别院带回来的也放在库房里了。”   典芙点头表示知道了,库房一打开,她连忙让人将库房里的小窗全部打开,房里顿时亮堂了不少。   这里是她的小私库,出生世家,从小到大不知道收到过多少礼,自及笄之后,她娘便都交给她自己打理了。   不过典芙可没有心思看别的,她直接往一旁的木架子上走去。靠墙的一边连着好几排大木架,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瓶器。   库房按时有人打扫,木架上干净得一尘不染。   典芙拿起一旁扫灰的掸子在一只柳叶瓶上扫了扫,只觉得满心愉悦。   一旁的暖玉见怪不怪,她家姑娘不为何格外喜欢收藏好看的瓶子,若是遇见心仪的瓶子会想尽办法弄回来,甚至创下了为一只盘口瓶花了五百两的壮举。   五百两可不是小数目了,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姑娘的小金库被大夫人收了去,只得每月领月钱度日。   典芙不知自己的行为让贴身丫鬟忆起了往日,她将自己的宝贝瓶子都查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问题,一直提着的心才落下了。   想到自己房里还空着的十锦槅子,典芙将自己的宝贝瓶子看了又看,纠结了许久之后做出了选择。   “这几只取下来放到我屋里,拿放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姑娘,你放心吧。”   典芙还准备说点儿什么,另一个贴身丫鬟暖桃的声音从库房门口传来,“姑娘,老爷寻你来了。”   ……   典安岳和女儿的感情虽然不错,可是他毕竟是当爹的,女儿大了就不能像小时候一样了,由下人通报之后他才跟着去了前厅。   坐下没一会儿,典芙就到了。   在儿女面前,典安岳还是很有当爹的样子的,他先是打量了女儿两眼,这才道:“你过来,爹想和你说说话。”   典芙见他这般,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迈着小步走过去,“爹,怎么了?”   典安岳将女儿身后的丫鬟打发出去,随后让女儿坐下,见典芙乖巧地照做,这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芙儿,你爹心里苦啊……”   典芙觉得自己的心都因为他爹的这话而颤了颤,不过她还是得绷住自己脸上的表情,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追问,面前的典父已经将自己心中的哀怨说了出来。   “芙儿啊,你说说你娘为什么就不能理解爹一下呢,你还记得我们回城那日,在城门处发生的事情吗?”   典芙犹豫地点了点头,想到那日的事情,她仍旧有些后怕,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将他爹安抚住,因为用她娘的话来说,大概就是……他爹又要发疯了!   典安岳果然不负所望,只见他猛地一拍一旁的小方桌便开始述说起了对今上的不满。   “芙儿,你说说,舜元帝此人心狠手辣、为君不仁,你娘为何每次都偏向他!”   先帝驾崩,新帝登基后改年号为舜元,不少人在背后称今上为舜元帝。   典父的话里充满了怨气,典芙虽然想安安静静地当好自己的小棉袄,可是还是得将她爹敲醒,“爹,因为得罪了陛下可是要被杀头的。”虽然她知道没什么用。   典父却突然道:“他不会。”   典芙心中不知为何冒出四个字——“恃宠而骄”。   其实典安岳以前对周围的事物也偶有挑剔不满,可要命的是从新帝登基之后,他所有的挑剔都落在了新帝身上。   三年前,先帝病重,储君早已立下,按理说不会起什么风浪,然而那段时间却是风流涌动。   典家自祖上就一直开办书院,不仅资助家族子弟上学,更是给许多寒门子弟提供了入仕的机会,彼时典安岳亦是吏部尚书,总之,典家地位举足轻重。   朝中风云起,典家成了各王府争夺的对象,可以说只要得到典家的支持,就相当于得到朝中多数朝臣的支持。   不过典家身负皇恩却也忠心耿耿,并未贸然站队,但在典安岳的心中,他更加看好温和有礼的太子,可是最后登基的是敬王凌忍!   敬王十四岁就去了军中,之前几乎没有存在感,直到他十八岁时立下赫赫战功,一战成名。也是这个时候,许多人才意识到原来先帝有个儿子身在军营。也因为立下大功,先帝终于想起了这个儿子,封其为敬王。   “敬”这个封号微妙,这下大家都知道了敬王并不受宠,所以即便对方接下来立下了许多功劳也为曾将其放在心上,而敬王则在此期间默默发展,笼络了大批武将,在先帝病重时,他虽然没有得到典家的支持,可是对方还是推翻了太子一党,顺利继位。   敬王手段激进果断,夺得帝位是他的本事。然而典父却觉得对方太过冷血,因为在年幼时,敬王曾得过太子的庇佑,而太子却被他亲自送进了皇陵,直到死,也不能离开。   典安岳不喜他太激进的手段,在敬王还未登基求见的时候拒绝见他,就连他登基之后也仍旧找茬,后来索性借着为母守孝辞官离开了朝容。   当然更多的人觉得是典安岳终于惹怒了陛下被革职了!   年少便混迹于军中,手段狠辣果决、骁勇善战、冷漠无情,这些都是典芙对舜元帝的印象,她并未见过今上,也知道典父对今上有偏见,可是她难免被影响到了。   能立下赫赫战功,令众武将跟随,想必陛下必是生得人高马大、面目彪悍吧?   她忍不住看了自己的细细的手腕一眼,当即打了一个冷颤。心中想了这么多,实则才过去了一瞬,见典父仍旧气呼呼的样子,典芙觉得自己应该劝劝。   “爹,对对对,您说的都对,你英明神武,肯定不会看错人的。”惦记着典家上下的安危,她连忙又加了一句:“不过爹,这些你心里知道就好了,千万别再说出来。”求你了!   典父觉得自己得到了女儿的认可,心中好受多了。   还是小棉袄好啊……   “你放心,爹心里有数。”   典芙笑着点头,心中却想:爹,你是心里有数,可是谁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发疯啊……   典安岳哪里知道小棉袄的心中在想什么,见女儿这般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芙儿,你放心,若你不喜欢你娘为你挑的夫婿,爹是一定不会同意的!”   典芙:“……”她爹向来是破坏气氛的好手,继续保持父女情深不好吗?!   其实早在她到了适婚年龄,家中便开始为她相看亲事了。不过爹娘就只有哥哥和她,所以夫妻俩在为兄妹俩挑选亲事上十分的谨慎,而典芙在男女之情上面则像是缺根筋一样,在旁人情窦初开的时候,她却是在惦记着各种好看的瓶子。   总之,年近双十,她并未对哪个世家公子有什么特别的情意。   谁也没想到祖母会被一场倒春寒带走,典芙的婚事不得已被抛到了一边,这一番耽搁下来,就快二十了。   这次回府,为典芙相看夫婿就是重中之重!   明赫大多女子及笄后就会嫁人,典芙实属稀罕,而暗地里其实也有不少人想看典家的笑话…… 第3章   朝容城内蛰伏着各个世家,谁也不知道在哪个角落有着哪家的耳目。   典家回城那日发生的事情在各府发酵,好些人都等着看热闹,可是好几天了,宫内也没有传出来什么风声。   可想而知今上对典家有多么的不满,这是根本就当典家不存在了,还有什么比这更严重的?   同典家不和的世家无不暗自心喜,知道典家为尚在闺中的女儿相看亲事的时候,更加激动了。   典安岳不怕死地得罪陛下,如今连官位也无,纵然典家家底深厚,不少人受过典家的恩惠,可是谁敢和典家来往啊!   好戏要来了。   结果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往相反的方向发展。   典家才安顿下来几日,府上的拜帖就陆陆续续地递了上来。其中有同典安岳曾经交好的人、也有受过典家恩惠的学子,更有人看见新科状元由府中的大管家送出府。   最让人震惊的还是睿王既然也携礼亲自拜访!   暗地里想看热闹的人觉得脸有点儿疼,不过倒是没有多想。毕竟睿王凌霄向来无欲无求,是个闲散王爷,而典安岳现在也不是朝廷官员,两人来往对朝中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可是睿王怎么想起拜访典家呢?这点儿典家的人也很好奇,当然,典安岳不在其中,他一得知睿王上门拜访,想着自己回来后还未曾去过书院,直接从侧门离开了。   典霖从下人口中知道此事简直是哭笑不得,只得打起精神招待睿王。   相比于典父,今年才二十有五的典霖要靠谱许多,他的性格沉稳,在睿王面前不卑不亢,表现得十分有礼。   没有见到典安岳本人虽然有些失望,不过睿王还是打起了精神和典霖交谈。   典家同睿王府并没有什么交情,两人交谈到底有多真心就不知道了,总之各有心思却又未透露出来,言语之间带着几分疏离。   睿王长相斯文,气质温润,说起话来也是不紧不慢,见典霖说话一直滴水不漏,心中不由有些不满。   心中微恼,他脸上的笑意却不减:“大公子当年乃是三甲之一,如今却只能屈居于后宅之中,公子甘心吗?”   典霖神色不变似是听不懂,“王爷这是何意?”   睿王暗自咬牙,嘴上道:“陛下的性格确实有些刚烈,不过典家几代忠臣,陛下肯定不会记着当年的事情,本王虽然不管朝政之事但是在陛下那儿还是能说上两句话的,若是公子有意,本王可以……”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典霖一脸恍然大悟:“劳烦王爷关心了,不过臣前两日刚去了刑部一趟,过几日就要去比部司任职了。”   凌霄见他神色不像是在说假话,心中的那丝侥幸被失望代替。   如今的中书令大人便是因为当初有典家的资助才能有这么大的成就,典家的旁支也不是无名之辈,典霖本就有功名在身,想做官再容易不过,他倒是多此一举了。   相比于典霖得打起精神应付睿王,作为妹妹的典芙就轻松多了,和家里人用了朝食后,她又同小侄儿玩了半个时辰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这几天典芙也陆续收到几封拜帖,都是以往同她交往过的贵女送来的,无一例外,她们全部都嫁人了!   其中也有她的密友文澜送来的帖子,不过因为前几日拜访他房长辈没有时间,两人未能见面,虽然她事后派人送去了赔礼,不过文澜肯定在心中给她记了一笔。   想着好友气急败的模样,典芙弯了弯嘴角,不过文澜都当娘亲了,应当稳重了吧。   白皙纤细的直接在桌上敲了敲,随后她拿起一张帖子定睛看了起来。   帖子的面上画着水红色的花瓣,翻开帖子,一股淡香扑鼻而来,送帖子的人显然十分的讲究。   暖玉和暖桃两人坐在一旁的圆杌上做着绣活,见自家姑娘又看起了那张眼熟的帖子,当即出声提醒。   “姑娘,商家姑娘约你的时间乃是三月十二,还有几日呢!”   “你们说这人为何会邀请我?”   她同商若然虽然自小就认得,可是两人并没有太深的交情,相反,明明两人没有发生过矛盾却莫名有些不和。   暖玉也想不明白:“姑娘,要不我们不去吧!”   典芙将帖子扔到一边:“不去?为什么不去,这个时间桃花开得正盛,商家南城边上的桃花林可是出了名的,平常不对外人开放,我们就当去赏花。”   ……   转眼就到了三月十二,这还是典芙出门之后第一次单独出门。   谢氏早在头一日就为她准备了许多可能会用上的东西装进马车,正准备叫人去催女儿,话还没说出口,只觉眼前一亮。   只见女儿穿着一身湖蓝色的襦裙,那衣裳制式中规中矩,可是穿在女儿的身上却格外的好看。尤其是那裙子的料子带着暗纹,一抬脚,仿若湖水泛起了微波,惹人心痒痒。   谢氏回过神来,看了女儿一眼:“你倒是舍得,竟然将这般好的料子拿来做裙子!”   典芙的嘴角露出一个恰当的弧度,轻声细语道:“娘,这料子放在库房也是浪费,做成好看的裙子既实用又赏心悦目岂不妙哉?”   谢氏听女儿文绉绉的说着话只觉得头疼:“你给我将舌头捋直了说话!”   身旁的两个丫鬟一听这话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典芙抿嘴:“……”有这么好笑吗?   谢氏见女儿闷闷不乐的模样,当即不忍心再说什么,因为她知道怪不了女儿。   典家书香传世,在女儿小的时候,旁人总会夸奖自家女儿乖巧听话、不愧是书香世家的大家闺秀,夫妻俩也没在意,没想到后来只要出门在外,女儿的性子就会比在家里安静许多。   温柔安静些也不是不好,就是显得拘谨了些,好在和女儿的本来的性子没有太大的反差,倒也无伤大雅。   谢氏又交代了一番话,这才放了人。   商家的桃花林在南城的一处别院里,别院的后山坡种满了桃树,典家马车赶到时,别院门口已经停了好些马车。   马车停下,典芙不紧不慢地下了马车,等着两个丫鬟收拾随身携带的行李,结果才站了没一会儿,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人就朝她奔来。   典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准备往后退,结果还未行动自己的大腿就被人抱住了,她顿时僵在了原地。   暖玉和暖桃也发现了她此刻的处境:“哎呀,这是谁家的小公子啊!”   丫鬟的声音让典芙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小娃娃正抱着她的大腿笑得高兴呢!   典芙心中隐隐有了猜测,示意准备上前来抱人的暖玉不用管,她低头将小人抱了起来,别说,还真有点儿沉。   小娃娃大概两岁左右,生得白白嫩嫩的,仿若一个瓷娃娃,只能从穿着看出来是个小男孩。   典芙偶尔会带带小侄儿,倒也有点经验,她安抚地拍了拍孩子的背,笑着问:“娘亲呢?”   小娃娃黑黝黝的眼睛一转,也不认生,露出一个无暇的笑容:“娘亲在那儿!”   典芙当即朝着孩子指的方向走去,快到时,一道身影从墙后走了出来。   “你个傻儿子,竟然这么快就将娘说的话给忘记了!”   典芙看着几年未见的好友,眼中满是笑意:“澜澜。”   文澜横了她一眼:“谁是澜澜,你怕是认错了!”她招呼身后的丫鬟去将儿子抱回来。   还在生气啊。   见丫鬟来抱孩子,典芙忙道:“没事,我抱着吧。”   文澜又看她了,“他可沉了,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待会抽筋的话我可不管!”   典芙没再坚持,下一刻,文澜吩咐丫鬟们带着孩子去别处逛逛,随后冷哼一声走进了别院。   “暖玉暖桃,我先进去了,你们收拾好了再来。”   典芙追上好友,“澜澜,别生气了,生气不好。”   文澜正等着后面的话,结果耳边却很安静,她转身,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你就说这两句就没了!”   典芙眨了眨眼睛:“澜澜,你不生气了吧?”   文澜见她顺着杆子就往上爬顿时气得不行。   “我不生气!我为什么不生气,我都要气死了,我邀你来府上你不来,商若然邀你,你却来了,你说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典芙见她这样当即笑了,因为她知道好友不过是在嘴硬,她又解释了一遍是因为家中太繁忙,实在不得空。   文澜今天本来打定主意要冷落她,结果坚持没多久,脸上的冷漠绷不住了。   其实算起来她比典芙就大两月,因为前两日无意间听到的闲话,她还有些担心,这会见了人才知道自己多虑了。   典芙皮肤白皙红润,一看就知道过得很好,三年过去,娇美更甚。   小没良心的。   两人相携走到二门处就有下人前来带路,结果才到桃花林就听见有人在说得正兴奋。   “你们说典家现在还有什么好牛气的?我母亲托媒人上门去提亲竟然被直接拒了!”   “如今典家上下不过是一介平民,就算是家底厚能支撑几年?我记得典芙今年就二十了,这都是老姑娘了,有人上门提亲还不赶紧答应,这是想一辈子都嫁不出去啊!”   周围哄笑声一片。 第4章   眼前就是桃花林,一股风吹过,花瓣纷飞,美如仙境。   林下有片空地,大多数人坐在蔺草编成的草垫上,还有几人在不远处放着纸鸢。大约是说得太起劲儿,竟然没有发现有旁人到了。   下人想出声提醒,然而却被典芙的眼神制住了,明明她的眼神淡淡的,可是下人却觉得自己的嗓子被什么捏住了一样。   “你自己看看,来这里就是送上门受气!”   文澜脸色微沉,仿佛被议论的人是她自己,她正准备出声训斥之前说话的人,衣袖就被拉住了。   “无碍。”   这也能忍?典芙能忍,她可不能忍!   文澜刚想发火,结果就注意到了典芙的表情,只见她嘴唇微微抿着,表情有些淡,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她一怔,突然冒出一句话:“阿、阿芙,你稳着些。”   典芙接受到她的眼神有些纳闷,也没多想,点了点头就朝空地走去。   典家人……可向来不怕事的。   典芙离空地越来越近,之前没注意的人自然发现了不对,有人一眼就认出她,之前还其乐融融的场面顿时变得格外安静。   她居然来了!   商若然的心中也冒出了这句话,她虽然给典芙递了帖子,可是并不认为她会来。   一来两人的关系向来不太亲近,二来她们年龄相仿,往日来往的贵女基本都成亲生子,还没嫁人的典芙前来岂不是自取其辱?   因为没想到典芙会来,大家说话就没太大顾忌,而她也没阻止。   说闲话被当事人听见当真是尴尬,商若然之前虽然没有出声,可作为主人,此刻不能坐视不理。   她准备出声,典芙却在她开口之前将话问了出来:“不知刚刚说话的是哪一位?”   众人听她这么问,表情变得十分微妙,之前说的那些话肯定都被她听见了!   商若然没料到她竟然如此直截了当,出声道:“典姑娘,大家就是关心你,所以议论了两句,没有恶意,你别放在心上。”   “商姑娘,你这么说肯定知道是谁了,也不知那人是谁,可否告诉我?”   “你何必咄咄逼人!”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商姑娘在三年前就嫁给了顺安侯世子,如今是世子夫人,典姑娘一口一个商姑娘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典芙的注意力在对方的前一句话上,她看向说话的女子。   那女子梳着妇人发髻,显然已经嫁人,对方颧骨略高,看上去有些不好相处,她对此人没有印象。   “夫人背后中伤典家不觉歉意,反倒嫌我咄咄逼人来了?”典芙语气有些淡。   妇人没想到自己一开口就让人认出来了,先是一慌,不过她想到旁人对典家的评价,心中又仿若吃了一颗定心丸。   本以为典芙嫁不出去肯定忧心憔悴,没想到今日一见,对方竟是比三年多了几分味道。三年前的典芙也美,可是如今的她却像是一只成熟的果子,看上去就香甜可口,惹人垂涎。   妇人心中升起几丝嫉妒,她嗤笑了一声,“典姑娘又何来中伤一说,我说的可是事实。”她顿了一下,劝道:“姑娘也不小了,有人上门求亲就嫁了吧,这挑来挑去,怕的就是……”   话没说完,妇人拍了拍自己的嘴,“哎哟,你看我这人就是好心办坏事,典姑娘,我不会说话,你可千万别生气。”   文澜见她这幅假惺惺的样子气得不行,直呼她的姓名:“你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今日乃是商若然邀请众人小聚,其中大多同她交好,不过也有人和典芙来往过,当即出声和稀泥,之前不开口不过是因为典芙不在,没必要劝。   旁人越劝,妇人却越得劲,见典芙沉默,她的心中更加得意,她阴阳怪气地道:“文氏,典家现在都没落了,你还护着她呢,你们感情可真好,也不怕沾上了就甩不掉。”   典芙却不是真的沉默,见妇人说够了,她这才悠悠地开口。   “典家没落?夫人这话倒是稀奇。如今典家族人有数位尚有官职在身,近的每日上朝为君解忧,远的在地方做官为民请命,他们为明赫鞠躬尽瘁,没想到被你这般看不起。”   她接着道:“我的姑父乃是先皇七子右安府平顺王,姑母是平顺王妃;我的大舅舅镇守南冶多年,被封为镇国大将军,我的二舅舅在兰沧府负责海商之事,去年一年缴纳赋税数万白银。”   妇人嘴唇抖了抖,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典芙却没准备放过她,继续道:“典家书院亦出了数位栋梁,尚在位的中书令大人便出自典家书院。夫人这般瞧不起典家,想必您的夫君必是位高权重,不知他在哪儿任职,官居几品?”   妇人的脸色早已一片苍白。   从典芙口中说出的人,哪个不是朝容城内有名人物,也是这个时候,在场的众人才反应过来自己先前的想法有多么的可笑。   他们一开始只想着典父得罪了陛下被革了职,可现在看看,同典家来往的人,皆不是无名之辈啊!   现场静默得可怕,下一刻被一道笑声打破。   “哎呀,大家今日可是来赏花的,可别就这么干坐着啊!夫人们日后别再多嘴了,指不定就被本人撞见了,这多不好!”文澜眼中满是笑意,表面上是在给人台阶下,话里却是在埋汰人。   偏偏众人还不得不顺着她话应下。   典芙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更何况她今日是前来赏景的,商家桃林风景如此好,岂能辜负?   同商若然交谈了两句,典芙与文澜进了桃林,紧接着赶到的两个丫鬟也跟随其后,并不知之前发生了何事。   商家桃花园不负盛名,身处桃林间似乎还能闻到一股馨香。   进入林中,文澜先忍不住笑了两声,只觉得浑身上下畅快不已,“阿芙,可真有你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惊人?   典芙觉得她说话有些不恰当,纠正道:“这些难道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为何还会惊人?”   文澜一听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可是想了想,发现典芙确实是大实话!   怪只怪典家伯父太过任性,竟是让旁人忘记典家前些年的辉煌了。典家纵然比不了以前,可也轮不到那些不入流的世家说三道四。   文澜还想说点什么,被典芙止住了,“园里的桃花开得如此好,我们就别再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浪费心神了。”   两人许久不见,本就有说不完的话,当即将之前的事情抛到了一边。   相比于两人之间的轻松,林下的气氛就有些沉重了。   商若然的视线扫过林下的那道身影,吩咐丫鬟给众人送上糕点吃食,气氛总算略微有了好转,不过同之前还是有很大的区别,时不时就有人朝林中某个方向看两眼。   被看的人却不自知,时不时还笑两声,好不惬意。   有人相伴,时间总过得很快,桃花园的人渐渐散去,不知是真的觉得之前议论典家有些不妥,抑或是忌惮典家,这些人离去之前都同典芙说了一声。   就连之前说得最欢的那人也硬撑着前来告别,倒是弄得典芙才像是主人了。   商若然无比后悔竟然想起给典芙递帖子,本想着让典芙认清现如今的处境,也让她看看自己现在过得有多好,没想到竟然让她出了风头。   心中虽然这么想着,商若然却快步朝对方走了过去,道:“典姑娘,今日是我思虑不周,让你受委屈了。”   典芙和文澜正等着下人整理马车,闻言当即看向她。   压下心中的那丝惊讶,典芙同她说了两句就准备告辞,正巧马车也拉到道上了。   商若然见状连忙让一旁的丫鬟将东西拿上来,“我向来喜爱桃花酿,这还是世子前年为我亲自酿的,一直放在别院的酒窖,今日事我招待不周,这两坛桃花酿是给你的赔礼,你可一定要收。”   典芙见她都这么说了,并未推拒,道了几声谢让丫鬟将东西收好。   几人又说了几句面子话,就先后离开了。   回去的时候,典芙和文澜同乘了一辆马车,典芙时不时地逗逗丫鬟抱着的小娃娃。   “真乖。”   文澜见她这般没心没肺,斜了她一眼,“你呀你,我就说商若然邀请你来就是想找你不自在的,临走还要膈应你一下。”   提谁不好,偏偏还要提一句世子,这不是故意的才怪了!   典芙根本就不在意,笑着道:“我一直想去她家的桃花林看看,无奈之前都没机会,今日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更何况还白得了两坛桃花酿?”   文澜不知为何想到了商若然,嘴里啧啧了两声,“你们这些别有用心的人真可怕!”   典芙闷笑了一声。   回时的路上特意绕过了御史中丞府,文澜刚下马车,猛地想起了什么,“差点忘了告诉你一件大事!”   她一惊一乍吓了典芙一跳,“怎么了?”   文澜:“听说近日有好些大臣跪在正阳殿前求陛下选妃呢!” 第5章   陛下选妃?   本来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的典芙有些没反应过来,见文澜一脸兴奋的模样十分不理解。   因为典父的原因,家中如无必要是没人会提起今上的,偶尔提到陛下的还大多是典父本人。   不过见好友这般激动,她也不好扫兴,当即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你们带着小少爷进府!”文澜朝着丫鬟挥挥手,回头就踩着脚凳回到马车里。   文澜:“陛下还是敬王时并未册立王妃,登基之后,又以国丧为由推了大选,现在后位还空着呢!”   典芙对此事也有些印象,不过敬王登基后不久,典家就离开了朝容。   时下注重孝道,可是国不可一日无君,身为帝王,今上只需守孝三月就可。她没有想到,三年过去了,陛下竟然还未封后。   想到文澜刚刚的话,典芙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何为求?   “陛下不愿意纳妃?”   文澜双手一拍,“就是不愿意啊,其实头两年也有大臣提议陛下广纳后宫,不过都被陛下给拒了!我听我公公说,这次撞柱子的大臣都有三个了!”   典芙见她兴致勃勃的样子,吓她:“你这般看陛下热闹,小心有人参你一本。”   文澜翻了一个白眼,“我就是一个后宅妇人,谁那么闲会来参我,你可吓唬不了我。”   典芙摇了摇头,道:“陛下在军中待过几年,性格强硬,想必不会轻易妥协,大臣们怕是要失望了。”   “这次不一样了。”文澜朝她招了招手:“此次大选与皇嗣有关。”   典芙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怎么该你聪明的时候又傻起来了!”文澜凑到她的耳边,“陛下之前虽然拒了大选,可是太后还是为她挑选了几名妃子,但是陛下都登基三年了,后妃中却一个喜信都没有传过……”   原来是这样!   “澜澜,天家的事情还是别管了,和我们也没有太大关系。”   文澜:“你以为我谁都说?我还不是关心你!”   “怎么又同我扯上关系了!”典芙不由纳闷。   文澜:“你尚未成亲,若是陛下松口选妃,你能躲过去?”典伯父得罪陛下是朝容城内众人皆知的事情,若是典芙进宫的话,岂不是羊入虎口?   当今陛下的脾气可不好啊!   典芙先是恍然大悟,随后哭笑不得道:“明赫后妃选举向来是从朝廷大臣之女当中选择,我爹如今并无官职,我连选秀的名册都上不了。”   文澜一懵:“敢情我这是白操心了!”她还想说点儿什么,外面传来下人的声音。   典芙:“快去吧,孩子找你呢。”   文澜:“那你也快回府吧,回头有时间我们再聚。”   如今两人都在朝容城内,想见的时候互相递个帖子就可以了,典芙也没有依依不舍,乘着马车往家里赶去。   她并未将文澜所说的事情放在心上,没想到几日后,典家却因为这件事情沸腾了。   ……   典芙现在这个年纪说亲事确实有些难度,不过对于典家来说,这还不算太大的事。   世家公子成亲比较早,同典芙年龄相当的大多已经成亲生子,未成亲的典家又看不上,因为这样的人要不是纨绔子弟不着调,要不就是身体有毛病。   这些人首先就被谢氏剔除了。   谢氏这几日特地去了典家书院,她瞧中了好几人。这几人家世平常,因为想要考取功名出人头地,所以耽误了亲事。   那几人也就只大女儿几岁,可是她废了好大的心思才挑出来的。据下人私底打探,他们的品行端正、有志气,家世虽然平常了些,家里却没有什么烦心事,女儿嫁过去肯定过得好。   典家为女儿相看女婿的事情并没有瞒着,回府之后就有好几个媒人上门了,虽然有被典家直接拒了的,却也有两家靠谱。   只不过就是男方的年纪小了些!但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女儿大一些也没什么关系。   总之,谢氏将书院的几人纳入了第一份名单里,另外比女儿小的世家公子也在她的考虑名单之内。   女儿虽然年龄大了些,却也不能操之过急,成亲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如今是儿媳管家,谢氏有的是时间,正想着去女儿的院子一趟,大丫鬟抱着东西进了屋。   谢氏一喜:“快去叫姑娘过来!”   她让丫鬟将怀里的画卷放在一旁的桌上,快步走了过去,这些画卷是她看中那几人的画像,先给女儿瞧瞧,若是有看中的就可以让两个小辈见一面。   谢氏乐滋滋地解开细绳打开画像,典家下半年指不定就能办喜事了!   典安岳虽然已经不当官,可是典家家大业大,儿子又入仕了,所以他仍旧很忙。   他忙了大半天回到府中,一进厅内就看见妻子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他皱了皱眉,走了过去。   一看到那些画像,典安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嫌弃地说道:“尽折腾……”   他的声音虽然小,可是因为离得比较近,所以谢氏还是听见了,她瞪了丈夫一眼:“你可别在这里说这些风凉话啊!”   典安岳在心里哼了哼,转身去内室换身衣衫,结果换好了出来,妻子还抱着那些画像翻来翻去,看上去恨不得钻进画里面。   他一整脸色,又靠了过去。   谢氏本来不想理他,想了想道:“你也来帮着瞧瞧。”   典安岳牵了牵衣襟,当即拿起面前的这些画像点评起来。   “这人不是在典家书院进学吗?”典安岳摇头,“我记得这人家中甚是贫寒,还是得了典家的资助才能继续念书,不行!”   谢氏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这后生相貌俊朗,眉目间带着一股精神气,怎么不行了!家世再不好,有典家照应着又能差到哪儿去?”   典安岳本来还有些不高兴,听妻子这么一说,当即乐了:“这画都糊成这样了,你还能看到他带着一股精神气?夫人,眼力尤甚当初啊!”   谢氏:“……”她捏紧了拳头,没说话。   典安岳则继续看其他的画像。   “这人的脸怎么这么圆?啧啧啧,看上去就像是个烧饼,不行不行……”   “你说这人的眉毛是不是不一样?一高一低多难看!”   “这不是宁国公的三儿子?他比芙儿要小几岁吧,不行,绝对不行!”   典安岳的嘴里一直不停,总之这些画像的主人就没有他看上眼的。   到了这个时候,谢氏哪里还不知道他就是来捣乱的,她气得伸手就掐了丈夫一把,“女儿及笄的时候,你说女儿还小再过两年慢慢挑,现在好啊,女儿今年都二十了,你竟然还这样,你就是不想女儿嫁人吧!”   典安岳痛得咧了咧嘴:“夫人,实在不是我瞧不上啊!你想想,就算有我们帮衬,可我们能帮衬一辈子吗?家世平常也不是不好,可是这小户人家鸡毛蒜皮的事情更多,万一女儿受了委屈怎么办?”   “比女儿还小的更不成了!芙儿是我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找个小的,处处要自己操心,那怎么成?”   谢氏一把拿过他手里的画像:“那你倒是说说谁合适?家里是不缺那点儿,我倒也想将女儿留在身边,可是外人唾沫星子能将人淹死!”   “夫人,你这样的想法就不对了。”典安岳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人就是做得再好,也会有人说闲话,不要因为旁人的眼光委屈自己。俗话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芙儿现如今并无心悦之人,与其下嫁,倒不如再缓缓,指不定就遇上了哪个青年才俊,再不济我们还能招上门女婿啊!”   见他越说越离谱,谢氏终于忍不住赶人了。   典芙到了父母院子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不用问就知道定是父亲惹母亲生气了。   下人们自然不敢管,一个个低着头,典芙则哭笑不得地出面当何事佬。   被女儿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典安岳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出声:“别闹了,芙儿来了。”   谢氏也收回了自己还想掐人的手,不过想着刚刚的事情,她又觉得有些气不过,当即将两人发生争执的原因大概说了说,让女儿评理。   典芙:“……”   刚到院子,她的心中就隐隐有了猜测,没想到父母还真是因为她起了争执,她娘担心她一直不嫁人被人背后议论,他爹则是担心她成亲之后过得不好。   爹娘都是为了她好,让她评理,她自然分不出谁对谁错,因为爹娘都有理。   典芙心中酸酸的,一时之间想了许多,其实她觉得怎么样都可以,顺其自然就好,不过为了她爹的安危,最好还是偏向她娘。   “爹,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娘的眼光还是很准的。哥哥和嫂子成亲之前才见过一两面,如今两人不也十分恩爱吗?”   谢氏只觉满心熨烫,不过见女儿提起自己的亲事丝毫没有害羞的迹象,又不禁头疼。   典安岳见小棉袄自个都这么说了,只得暗暗下定决心,未来的女婿,他一定要好好把关。   因为得了女儿的支持,接下来谢氏更加充满干劲,然而眼看着就要安排女儿和她看中的后生见面时,某日,儿子带回来的话让她震惊了!   “什么?选秀的名册上有你妹妹的名儿!” 第6章   “不可能!”谢氏惊呼出声,还未待典霖解释就直接否认了。   典霖见母亲脸色不好,知道两人都想到一处去了。   其实朝臣联名上书请求陛下广纳后宫的事情,典家不是不知情,但是一家人都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不过陛下大选乃是大事,即便你不关心,身旁的人也会有人议论。此次朝臣和太后一同出面,不知怎么劝的,总之让陛下同意了选秀。   此次大选,京中五品及其以上官员未出嫁女都要应选,户部会将家世符合、品行得当的世家女纳入名册呈上去,待确认无增减之后就会进行下一轮筛选。   这些条件当中,典家第一个就不符合,所以典家人根本就没有想到此次选秀竟然还能和典家扯上关系!   其实典霖也想不明白为何名册上有妹妹的名字,可是他得知消息的时候,还专门去了询问了一番,妹妹确实在名册上。   听儿子这么说,谢氏百思不得其解:“可是这个怎么可能呢?霖儿,肯定是户部弄错了!”   “什么东西户部弄错了?”   谢氏的声音刚刚落下,典安岳有些疑惑的声音就从门口处传来。   母子两人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闪过一丝犹豫,不过下一刻谢氏便道:“霖儿,你告诉你爹怎么回事!”想到都是因为丈夫,家中才这般提心吊胆,她忍不住瞪了丈夫一眼。   平白得了一个白眼的典安岳心中十分委屈,然而在听了儿子的话之后,他惊得险些跳起来。   “芙儿得参加选秀?怎么可能!”   “不,这绝对不可能!”   典安岳和妻子儿子之前的反应同样震惊,待反应过来自己耳朵没出问题时,脸色不由沉到了极点。   他的眉头微蹙,和平日里看起来有些不同。   虽然嘴上常嫌弃丈夫发疯,不过谢氏却知道丈夫认真起来还是靠谱的,见他这般神色,心中稍安。   然而典父总是有本事让她生气。   只见典父一拍身旁的小方桌,颇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凌忍这个无耻小儿,竟然在这上面摆我一道!”   “爹,隔墙有耳!”典霖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心中对他爹这话极为认可。   他还记得陛下还是王爷时拜访典家曾被拒之门外,而其登基之后,他爹也并未收敛。今上虽然军功赫赫,可是初为帝王,在管理朝政之上难免差些,他爹则抓住这些事不放,将陛下彻底得罪了。   更甚至,他爹在得罪了陛下之后直接以守孝为由辞官离开了朝容,避之如蛇蝎。   好在陛下并未计较,这几年典家安安稳稳,然而没想到现在出了这么一遭!   厅内气氛静默,落针可闻。   典安岳:“此事先不要告诉芙儿,暂且瞒住。”   瞒住?这可是能瞒住的!只要名册一递上去,就会通知各家贵女入宫参加一审了!   谢氏语气着急:“现在可该怎么办啊!”   这一入宫门,想见女儿可就不容易了,更何况典家还得罪了陛下!虽然平日里丈夫提到那位就会被她训斥,可是当今陛下在谢氏心中无疑是个活阎王。   脑中仿佛已经看见了女儿受罪的场面,谢氏眼眶一红,“典安岳,都是你做的孽啊!”   “你先别急,这事还有回转的余地!”   典安岳直接进了内室,拿了东西就出了屋。   典霖:“爹,你去哪儿?”   “我出去一趟。”   谢氏连忙叮嘱了一句:“你可别混来!”   几人因为选秀的事情火急火燎,此时的典芙却逗着小侄儿玩。祖母仙逝时,嫂子就已经有了八个月的身孕,如今侄儿也快三岁了。   三岁上下的孩子逗着最有趣,院子里充满了欢笑声,而同院子里的欢乐相比,典安岳此刻心中就不怎么好受了,他正沉着脸往皇城的方向赶去。   皇城位于都城的正南方,有数个宫门,大概两刻钟后,典安岳来到了前门。   这道门之后就是各部办公的地方,只要进去就能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典安岳曾经数次路过前门,宫门当职的侍卫早已识得他,但是在侍卫看来,典安岳并无官职,也无陛下召见,所以即便知道他是谁也不能放人进去。   好在典安岳早已有准备,他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这是先帝还在时赐予典家的。”   侍卫连忙接过去瞧了两眼,作为宫门侍卫,自然将各类腰牌铭记于心,他将手中的腰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心中大惊。   皇城戒备森严,每过一道宫门都要经过排查,而若是有这块腰牌的话,除了后宫不能去,其他地方皆畅通无堵啊!   侍卫认出了腰牌,当然不敢将人再拦住,不过他还是按着平常的程序翻出了名册,确认上面有其名。   一瞬后,侍卫忙道:“典大人,之前是小的得罪了!”   典安岳:“我如今并无官职在身,不必这般称呼我。”他收回腰牌,往里走去。   侍卫看着他的背影闪过一丝疑惑:“无官职在身?那怎么入宫名册上怎么还有典大人的名字。”   典安岳不知道侍卫在他走后还冒出一个问题,直接朝着户部所在的方向走去。   这宫内他早已进出无数遍,不夸张的说,就算是闭着眼睛他也能找到地方,很快,典安岳就到了户部。   此刻在户部当值的人见到典安岳皆是惊讶不已,不过还是抑住了心中的惊讶,亦有同典安岳关系不错的人同他打招呼。   不过典安岳可不是来叙旧的,他很快就找到了专门负责选秀之事的人询问。   那人虽然好奇,可是也没藏着掩着,毕竟这不是什么秘密,过不了多久还要昭告各家,他直接找出了应选秀女的名册:“大人怎么想起看这个?”   典安岳嘴上回应了两句,在名册上找了起来,才翻几页就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吏部尚书典安岳之女,年方十九……”后面的典安岳已经不忍看下去了,他猛地将名册一合,斩钉截铁道:“李大人,这个名册弄错了。”   弄错了?这个可是大罪啊!   李大人一惊:“不可能,我们确认了好几遍才登记成册,怎么会出错呢?”   典安岳:“此次应选的秀女需得是五品及其以上官员之女,三年前我便辞去了吏部尚书之职,如今并无品级,然这名册上却有小女,可不就是弄错了!”   “可是典兄,明赫官员名册上还有你啊……”   典安岳才从户部出来就匆匆赶去了吏部,他的面上一片沉静,内心却如暗潮翻涌。   什么叫官员名册上还有他!他明明已经辞官,官员名册早就该将他的名儿剔除才是!   相对于户部,吏部的人对他更是熟悉,毕竟他曾是吏部尚书,很快他就到了吏部。   说起来,吏部的人对典安岳亦是又爱又恨,他脾气有些让人捉摸不定,可是在办事上却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和手段,最重要的是他不怕得罪人。   不过想到对方连今上都敢得罪,吏部上下无不提心吊胆,毕竟他是吏部尚书,谁知道陛下会不会迁怒吏部上下?   这会儿见到典安岳来到吏部,今日当值的人惊讶之余连忙上前。   “典大人!”   “大人,你来了!”   典安岳都懒得纠正他们的称呼了,见曾经的下属这般热情,心中略微有些感慨,不过他今日来真的不是叙旧的!   吏部司掌文官阶品,自然有官吏名册,他找到吏部司郎中,同他简单地说了自己前来吏部的原因,结果对方二话不说便将名册找了出来。   “大人,你自己看吧。”   典安岳犹豫了一瞬,随后就翻了起来,官员名册他不知道翻了多少遍,说是熟记于心也不为过。   他很快就看到了自己——吏部尚书,典安岳,后面有朱砂批注:谨守孝道,告假回乡,暂由吏部侍郎任其职,代管吏部。   告假回乡?他明明是辞官!辞官!   典安岳觉得自己的额角突了突,用了好大的劲儿才忍住了心中的咆哮,“为何没人同我说过我的职位还在!”   吏部司郎中这个时候也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儿了,看了他两眼,颤颤巍巍地道:“陛下特意吩咐过,若是大人来吏部的话自然会知晓,若是不来,便暂且不用管。”   这、这不就是,不管你来不来,反正吏部尚书的职位给你留着的意思吗?   典安岳觉得自己快要被气得呕血了,不过想到自家小棉袄还在秀女名册上,他只得打起精神又去了户部一趟。   不管了不管了,厚着脸皮求人将女儿的名字去掉吧……   然而到了户部,迎接他的又是一个晴天霹雳——名册早就已经呈上去了! 第7章   典安岳只觉深受打击。   “这名册送上去之后,什么时候一审?”   “怕是过不了几日就要开始准备了。”李大人回答,他想到典家的千金就在名册上,突然傻乎乎地加了一句恭喜。   典安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离开。   “典大人刚刚那眼神是什么意思?”李大人嘴里纳闷地念叨了一句,正准备转身去办公,想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当即惊得一拍手。   他刚刚说了什么?他竟然恭喜典大人的千金要参加选秀!典大人怕是杀了他的心也有了吧!   相反,此时的典安岳根本就顾不上他,他望着正殿的方向,眼底思绪万千。   女儿在名册上真的是因为他官位还在吗……   然而他还来不及想下一步该怎么做,一道略微有些尖细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典大人,陛下请你去他那儿一趟。”   来了!   典安岳不认为自己进宫的事情能瞒住那位,他脸色一整,当即点头应道:“还请公公带路。”   他今日穿了一身藏青色的深衣长袍,腰上配了一块玉佩,平日里这般穿着倒也无妨,可是这般面圣却是有些不敬。不过这个时候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去正阳殿的路他不知道走了多少遍,然而他从来没有这般煎熬过!   带路的公公绕过了正阳殿的大门,直接从侧门进了内殿,到了内殿门口,他停下了脚步,“典大人请。”   大臣们在正阳殿上早朝,内殿则是专供帝王办公、休息之处,有时候也供大臣禀报要事。   “劳烦公公。”   典安岳虽不耻凌忍上位的手段,可他知道一切的一切,在对方登上帝位的那一刻都已尘埃落定,凌忍现在是典家世代需要效忠的陛下!   当然了,效忠的事就由典家的其他人来吧!   殿内殿外亦守了不少的侍卫宫人,然而他们却一动不动犹如石人一般,整个大殿异常的安静,透着一股子冷肃。   典安岳见到这幕丝毫不意外,微低着头进了上了石阶进入殿宇内。   一进殿就见一道身影坐在黄花梨雕花长桌后,他走近几步,连忙跪下:“草民参见陛下。”   他低着头,神色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三年不见,典尚书越发自谦了,你若称自己为草民,那些品级更低的大臣可怎么办?”   典安岳心头一跳,他本想着摆脱这尚书的身份,那么女儿参选的资格自然就没了,结果显然并不如人意。   “陛下——”   典安岳还想说话,然而坐着的人却不给他机会,年轻的帝王缓缓地说道:“尚书大人可想好了何时回来复职?”   他的声音是极好听的,略微有些低沉,仿若某种乐器,又犹如潺潺流水,让人身心舒适。   可典安岳却不敢掉以轻心,因为他知道对方有多么的阴晴不定、残忍嗜血。   “陛下,吏部尚书之职尤为重要,臣怕是不能再胜任,还望陛下另立尚书,让能者居之。”   “典尚书当真不要这尚书之位了?”舜元帝轻笑了一声,“那万一贵千金入了宫,岂不是连靠山都没了?”   犹如一道响雷在耳边响起,典安岳惊得抬起头看向舜元帝,女儿应选的事情果然不简单!   这也是他进殿后看对方的第一眼,三年过去,对方的气势更足,也……更加的让人捉摸不透。   典安岳再也沉不住气了,“陛下,小女今年就二十了,因容貌欠佳以至于婚事不顺,若是进了宫,惊了驾就是臣的罪过了!”   “尚书大人何出此言。”舜元帝似是有些不解,“这选秀有选秀的规矩,若是贵千金不符合,自然不会入选,难道尚书有什么法子保证令千金能进宫?”   典安岳:“……”这话硬是说得他想女儿进宫了!他气了一瞬,下一刻心中生出几丝狐疑。因为依凌忍的性子,若是真的插手应选之事的话是不可能否认的。   他正疑惑,便听舜元帝突然问道:“我听说尚书在回城之日说过一句话,可有此事?”   听着那句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典安岳神色一凝,二话不说直接往地上一俯,“确有其事,臣冒犯了天威,愿以死谢罪。”   以死谢罪?   “砰”的一声,案桌上的白玉笔架被掀在地上。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   殿内的宫人跪在地上,有胆子小些的,身子控制不住颤抖着。   “尚书大人错认得倒是干脆,若这就算冒犯,你怕是以死谢罪都不知道多少次了!”他一顿,继续道:“我刚登基的时候,你就说过那话,如今三年过去,你还这么认为?”   殿内没人说话,气氛冷凝,跪着的宫人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他们在心中期望着尚书大人不要再惹陛下生气了。   典安岳不知为何突然想到先皇病重,今上还是敬王时的一件事,他记得宫女给其奉茶,结果只是不小心碰到了敬王就险些被其掐断了喉咙。   那暴虐、嗜血的眼神让人仿佛坠入了地狱。   典家效忠的是明赫皇室,谁登上帝位都是一样,但敬王……   “陛下将明赫治理得很好,可是——”   案桌旁跪着的宫人生怕他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急忙出声:“典尚书慎言!”   凌忍神色晦暗地看了那出声的宫人一眼,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低声道:“典尚书也歇了这么长时间,早些回吏部当值吧,我累了。”   典安岳听他这么说,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因为他知道不管有没有幕后推手,只要他还是尚书,女儿应选的事情躲不过。   外人都传言他不知好歹得罪陛下,可是能做到吏部尚书这个位置,他岂是没有分寸的人?   “云多易生雨,树大易招风”,新官上任尚会烧一把火,谁知道新帝会不会拿典家开刀?   惹得陛下厌烦,辞去尚书之位远离朝政,这一切不过是他有意为之,也是为了让新帝稳定了自己的势力。   他看似是和今上作对,其实是给舜元帝开路,让其不必忌惮典家,于此同时也是给典家的后辈让路。   最重要的是,他确实不喜舜元帝为人,离了朝堂,利大于弊,可是万万没想到三年过去舜元帝竟还让他重回吏部!   典安岳心中忧虑,但尚有理智,陛下开了尊口,他再反对就是抗旨了。   “臣——”   “告退。”   而典安岳退出去后,凌忍的视线再次落在了那宫人的身上,眼神犹如利刃。   “没有下次。”说了这话,他起身往偏殿走去。   他离开后许久,宫人才敢抬头,也是这个时候宫人才发现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典安岳从宫内离开后不久,便有传出其惹怒陛下的消息。   在朝为官,典安岳当然也有与他不和的人,同他关系交好的人多,同他不和的人也不少,那些人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无不在心中暗自高兴。   典安岳再这么下去,典家迟早要完了!   ……   自从得知典芙要参加选秀之后,典家就仿佛笼罩在了一片阴云之下。   不知情的典芙发现好几次她一出现,家里人就突然不说话了,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这要是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就怪了!而且发生的事情和她有关!   不过典芙并没有戳破,乖乖地和家里人一起用了饭,又陪着家人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出了饭厅。   她一走,屋里的气氛顿时又变了。   谢氏:“这件事总不能一直瞒着芙儿!”这两日因为应选的事情,她愁得深夜才睡着,即便睡着了,也会梦见女儿进宫受罪的情形。   典安岳也好不到哪里去,低声道:“不管怎么样,芙儿一定不能进宫。”他想起那日舜元帝说的话,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其中有阴谋,指不定那位在他这里出不了气,所以让女儿进宫,慢慢折磨!   典霖夫妇差不多也是同样的想法,不过见父母愁成这样,还是只得出声劝慰。   “爹,陛下脾气冷漠,可是也不像传闻那么过分,我们也不要想得太糟糕。”回城那日发生的事情,典霖也记得,当时他觉得陛下有些残忍,任职之后却发现此事另有隐情,那被斩之人完全是罪有应得。   这话刚一落,典安岳看向儿子,“你才当职几日,我还没你了解了?”伴君如伴虎,这位的脾气比先皇更让人难以捉摸。   可是你那般冒犯陛下,典家如今也好好的……   典霖在心中想了想,到底没说什么,因为他知道父亲对陛下有偏见,而偏见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典安岳:“行了行了,你们也回屋吧。”   “爹、娘你们也不要太过忧心,此事肯定会有转机的。”   典霖和李氏相携离开,然而刚刚绕过珠帘就顿住了。   “芙儿?”   屋内的夫妇俩还在说着话,听到这声当即起身朝外走去。   典芙偷听被抓包也不见慌乱,她眨了眨眼睛,清亮黝黑的眼里一片温软:“爹、娘,哥哥嫂嫂,我都听到了。” 第8章   典芙当然也是怕舜元帝的。   她虽然身在闺阁,可是关于当今圣上的传闻却听了不少,更别说典父时常在她耳边说起他。   不过看着眼前的家人,她很好掩藏了自己的情绪,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典芙做出大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爹娘,你们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谢氏见女儿这个样子,当即眼眶一红,“你个傻囡,这还不是大事什么才是大事!”谢氏祖籍兰沧,这会儿一着急,将老家叫家中女儿的方言都叫出来了。   典芙见她娘这个样子,心中不好受极了。   她含着金钥匙出生,父母疼爱、哥哥爱护,后来的嫂子性格也好,姑嫂两人相处和谐,总之她就没受过苦。   锦衣玉食长到这么大,她本以为自己会嫁给爹娘为她相看的夫婿,接着生儿育女,这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路上突然转了一个弯。   典芙的性子说好听些就是顺其自然,说难听些就是没心没肺,只不过一会儿,她就觉得若是进宫的话也没有那么可怕。   陛下和父亲不和,对她自然也不喜,后宫佳丽三千,她就算进宫也会被遗落在某个冷宫里,日子肯定清净。   她心中的想法家里人自然不知,不然非给气得说不出话来,当然,典芙也不会将自己心中想的说出来。   再说了她不一定会入选啊!   她的家世、外貌虽然都不差,可是比典家好的也不是没有,更重要的是她今年都二十了!落选的机会非常大。   这么想着,典芙当即劝爹娘不用太过担忧。   典安岳和谢氏没有想到女儿会偷听,见她知道后竟然一点儿也不担心,更愁了,女儿若是进了宫,怕是连一天也过不下去!   李氏见公公婆婆一脸的忧心忡忡,心中不由有些好笑,她的视线落在小姑的身上,突然理解了。   她自嫁进典家之后,小姑一直对她十分友善,姑嫂两人从来没有红过脸。这么个娇滴滴的姑娘要是进宫了,谁放心?何况当今陛下还是那样的人!   李氏突然小声开口说道:“爹娘,媳妇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讲……”   一旁的典霖见妻子这般,神色一软:“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李氏:“此次纳选肯定十分严格,可是正是因为这样,爹若是找人打点,找个什么不足,小姑就会被刷下来的。”   典安岳和谢氏俱是一愣,两人也是关心则乱了,竟然没有想到这个简单的法子。   “我明日就回吏部!”典安岳本当即做了决定,在朝为官多年,他当然不缺人脉。   典芙见家里的人的神色都有所缓解,心中也跟着轻松了不少。   ……   早在今上要广纳后宫的消息传出之初,京内尚未定亲的适龄贵女就开始为选秀做准备了。   三月二十五,户部通知各家参加选秀的贵女月底进宫,典家不意外的也得到了通知。   因为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典芙十分平静,倒是她嘴紧,即便是贴身丫鬟也没有提过一句,暖玉和暖桃听到这个消息惊得不行。   “怎么会这样!”暖玉惊得合不拢嘴,前头大夫人还在为自家姑娘相看亲事,怎么转眼姑娘竟然要参加选秀了!   暖桃也不相信,“姑娘,您真的要参加选秀?”   虽然已是春日,可是昨夜下了半宿的雨,今日天气稍凉。   典芙贪凉,不肯穿丫鬟特意从箱笼里翻出来的厚衫,依旧穿着一身浅色的襦裙,暖玉拗不过她,只得缠着她披上了前些日做好的大红色斗篷。   她本来就长得白,大红色的斗篷衬得她的侧脸雪白莹润,虽未上妆,一张素净淡雅的脸却让人挪不开眼。   因为全家包括她自己都没想要进宫为妃,典芙也未将选秀的事情放在心上,听丫鬟这般问,她嘴里嗯了一声,随后就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只见她左手拿了一只天青釉细颈瓶,右手拿着白色的手帕专心的擦着瓶身。   瓶子器型优雅,更难得的是整个瓶身釉色均匀,无一丝杂色,这只便是典芙曾经花了五百两银子买下的瓶子了。   见她不紧不慢地擦着瓶子,两个丫鬟急得不行,自家老爷得罪陛下的事情去全府上皆知,关于陛下的传言又那般可怕,自家姑娘若是被选中的话,那可怎么办!   “姑娘,现在该怎么办啊!难道你真的要进宫?”   暖玉和暖桃自幼在典芙身边伺候,主仆之间情意深厚。   见两人急得脸都红了,典芙这才恋恋不舍地从瓶身上挪开,“放心吧,我就是进宫逛一圈,很快就会回来的。”   一家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   很快就到了进宫的日子。   卯时未到,典芙就被她娘从床上拉了起来,因为典家没有每日问安的规矩,她往日里起得比较晚,这会儿坐在圆杌上忍不住捂嘴打了个哈欠。   谢氏见女儿捂着嘴,一双眼睛还泛着水光的模样愁得不行,“进宫了可不能这样了,一定要打起精神来。”   “娘,你放心吧,女儿知道。”典芙当即挺直了背。   谢氏却没停,一直同她说着进宫需要注意的事情。   天色渐明,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典家的马车往皇城的方向驶去。   李氏本来也准备前来送行,被典芙劝住了,嫂子若是来了,小侄儿肯定也要跟上,她不过是进宫几日,用不着这般。   不过大嫂劝住了,她爹娘就劝不住了。   因为今日女儿要进宫,典安岳一上过早朝之后就回家了,此刻同妻女同坐一辆马车。   在旁人面前脾气不怎么样的他这会儿正不停地叮嘱:“爹已经一切都安排好了,你不用担心,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典芙已经听他爹将这话说了好几遍了,不过她还是好脾气地应了一声好。   典安岳见自家小棉袄这个样子,话更多了。   一旁的谢氏见丈夫说得起劲儿并没有打断他,直到他终于自己停下才冷笑了一声。   典安岳听着她的这声冷笑当即疑惑地看向了她,“夫人这是怎么了?”   谢氏:“说女儿倒是容易,就是管不住自己。”   典安岳当即一脸尴尬,见女儿一双眼睛含笑,似乎在笑自己,朝她使了一个眼色。   典芙心中暗笑,开口扯开了话题。   马车内其乐融融。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典家的马车终于到宫门处。   不过今日乃是秀女进宫的日子,典家的马车被堵在了离宫门稍远的位置。典芙掀起珠帘往外看了一眼,只见宫门前宽阔的大道停着各府的马车。   人还真多。   典芙心中咂舌,不过也不奇怪,今上虽然可怕,但是他却是明赫地位最高的人,若是成了后妃得了宠爱,什么没有?   宫门处的侍卫检查各家的马车和进宫的人,见没有问题才一个个通行,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到了典家。   选秀是大事,需要经过重重盘查,若是身份不明的人混入其中那可就完了。   因为今日比较特殊,允许各家的马车通过前门,典家的马车很快经过盘查过了前门。   典芙坐在马车内感受不到任何晃动,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停下了。   下了马车之后,典芙只看了一眼周围就收回视线,她觉得自己在马车内坐了好一会,结果才到第二道宫门。   所有的人都停在了此处,户部的人带着应选名册同前来的人一一验明,对上了则让宫人带走。   眼见着先到的人一个个被宫人领着,典芙这个时候才终于有了自己也在参加选秀的感觉。   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心慌。   大抵是母女连心,一旁的谢氏叫了她一声,小声道:“芙儿,进去之后切记谨言慎行,万事莫要出头,待过几日,爹娘就来接你。”   典芙心中一定,“娘,我知道了。”   她话音刚落,户部的人便到了他们面前,待确认没有问题之后,一个宫人就领着她往里走。   在过第二道门时,典芙为了让爹娘放心,回头朝着他们笑了笑。   也不知道爹娘有没有看见……   宫人领着典芙往先前进来的贵女走去,站定后,她微低着头,默默地等待着。   接下来陆续又进来几人,典芙余光扫了几眼,只现在人数就有几十人了。   她心突然不慌了,选秀名册只要家世符合、名声无损的未出嫁女就能上,接下来还要参考其他,这么多优秀的小姑娘在,想必她很快就会被刷下去的!   正这么想着,宫墙外突然传来隐隐约约的女子哭声。   “怎么回事?”   “好像是有人在哭,你有没有听见?”   “外面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哭了!” 第9章   虽然隔着高大的宫墙,那道哭声还是传入了众人的耳中,可想而知,那人哭得有多悲伤。   在场的虽说都是世家贵女,可是到底是些年轻姑娘,见此不由小声议论起来。   典芙也有些好奇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正想着,她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了扯,低头一看,一双有些肉嘟嘟的手正在拉她。   “姐姐,你说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啊?”   被人叫姐姐的典芙没有丝毫不悦,因为在这群大多十六、十七岁的小姑娘当中,她确实当得一声姐姐。   小姑娘的脸和她的手一样,同样有些肉嘟嘟的,让人忍不住想掐一把。   典芙按耐住心中的冲动,小声回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小姑娘霎时脸红了,“不好意思,冒、冒犯了!”   对方的性子似乎比较害羞,典芙见状更不敢放肆了,轻声说了句无碍。   “姐姐,我、我叫方媛。”方媛红着脸说道:“你长得真好看。”   被夸好看的典芙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小姑娘并不是真的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是想和自己说话。   看着小姑娘红通通的脸,典芙想到了家中肉嘟嘟的小侄儿,她嘴角弯了弯,“你也很漂亮。”正想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你们此次都是来参加后妃选举的,怎么能因为一点儿小意外就失了仪态!”   在场的贵女先是一惊,随后齐齐看向了说话的人。   来者是一个年龄稍大的嬷嬷,她的表情十分严肃,看上去就不是脾气好的人,从衣着打扮上看,地位应该不低。   “我知道你们都是身份高贵的世家女,可是跨过了宫门,你们在我眼中的身份就只是秀女!”   “多少人想要进入后宫,你们不要以为自己身份尊贵就掉以轻心,从进入这第二道宫门开始,你们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只要一点儿小差错就会被撂牌子,知道吗?”   典芙听着有些激动,不过想着她爹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当即就歇了心思。   听了宫女的话,贵女们小声应是。   “你们可以叫我李嬷嬷。”李嬷嬷打量着众位贵女,随后道:“接下来由我专门管理你们的衣食,众位的行李待会儿会由专人送到住处,可还有什么疑惑?”   李嬷嬷见各家贵女乖乖应是,心中还算满意,她偏头看向一旁的宫女:“去问问外面发生了何事。”   宫女应了一声是,垂首往外走去,她虽然低着头,可是却走得极快,很快就消失在了宫门后。   没过一会儿,宫女就回来了,典芙的眼神好,发现宫女的表情有些奇怪。   李嬷嬷:“如何?”   “嬷嬷……”宫女欲言又止,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就是件小事。”   “何事吞吞吐吐,还不快说!大声些!”   宫女低头,连忙开口:“有位大人家的千金不愿意参加选秀,让家中的庶妹前来应选,被外面的大人发现了!”   李嬷嬷:“……”   她刚刚才说那话,结果就冒出个不想进宫的人,李嬷嬷觉得心有些堵。   两人说话的时候没避着众人,典芙听见宫女的话,勾了勾自己的手指。   原来不想进宫的不止她一个,就是不知是哪家的千金竟然这般大胆,直接找人顶替!   想到今上的性子,典芙抿了抿唇。   李嬷嬷没再提之前的事情,又交代了几句话,便让身后的宫人领着众人往住处走去。   宫内处处皆是不凡,一草一木皆有专人打理,绕过了几座宫殿,又过了两个小花园,终于到了专供秀女居住的“钟秀宫”。   李嬷嬷看上去就是性子比较急的人,一到钟秀宫,她就连忙给众人安排住处。   钟秀殿虽然不小,可是也没大到这么多人各自睡一间屋子,因为本来就是给秀女准备的宫殿,所以一间屋子里有好几张床。   很巧,典芙和方媛在一个屋,两人自然又凑到了一起。   聊了两句之后,典芙才知道方媛刚刚及笄,比自己小了好几岁,不过方媛本就看着不大,她也没有太惊讶。   倒是方媛一脸震惊,一双鹿眼睛瞪得圆圆的。   在此之前方媛并不认识典芙,可是她却是听说过对方的。   同她年龄差不多的小姐妹都说吏部尚书的千金长得吓人、性格呆板不讨喜以至于年近二十也嫁不出去!   可眼前的姐姐明明肤白貌美,性格温顺,哪里像传闻那般!   典芙见她这般看着自己,有些纳闷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方媛连忙摇了摇头,哪里敢将那些传闻说出来,连忙说起其他,转移她的注意力。   典芙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意图,不过还是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   屋里另外还有四人,有三人坐在圆桌旁说笑,应该本就相识,剩下一人则坐在床边,有些拘谨。   不过今日都有些累了,大家没聊多久就各自到床上休息了。   被子应该是新换的,闻着还有股淡淡的清香,典芙伸手将帘帐放下,闭上眼睛。   ……   转眼,秀女进宫五日了。   后妃选举严格,经过初选,还得过三审。一审观胖瘦、高矮,二审观相貌、才艺,三审观风度仪态,只要一项不合格便没机会留在后宫了。   当然,经过了三审只能说有机会入住后宫,接下来还有专门的嬷嬷教规矩、观察行事作风,若是不满意,依旧会失去当后妃的资格,到了最后才由太后、陛下相看,满意的会赐予身份。   不过期间若是被陛下看上了,就不会经历这些。先帝曾经纳选后妃,便有秀女故意前去其经常路过的地方博得了关注,获得了宠爱。   当然,那是先帝在位的时候。此次应选的秀女可没胆子做出那样的事情,即便好几天过去了也没闹出什么岔子。   李嬷嬷并未将大家拘在钟秀宫内,过了头两日便有秀女一起约着去不远的小花园赏花。   典芙同一个屋子的秀女也熟了些,不过她知道自己在宫中待不久,所以并无同人深交的心思。   方媛是例外,对方性子活泛,和她意外的性子相合,两人相处得也越来越愉快。   而方媛对典芙的印象也有了改观,她脑子不算灵光,可是感觉向来十分的灵敏。   一开始的时候她觉得典家姐姐家世好、长得也好看,温柔好相处,然而几日过去,她就发现自己错了。   这几日也有人想同其结交,典家姐姐十分和善地同旁人相处,找不出一丝错处,然而方媛却发现她始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既不会让人觉得冷淡,却也不会太亲密。   典芙哪里知道自己某些真面目已经被单纯的小姑娘看穿了,只盼着早些一审。   这样,她就能回家了!   不过没盼到一审,倒是盼来了一个人。   用过早饭之后,典芙同方媛刚刚回到房间,便被一个宫女叫住了。   “典姑娘!”   典芙有些惊讶地看了对方一眼,正准备说话,一旁的方媛同她说了一声,有眼色的进了屋。   见她走了,典芙这才又看向面前的人,“姐姐认得我?”   “姑娘折煞奴婢了。”宫女欠了欠身,随后便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没过一会儿,她从袖里掏出一封信抵给了典芙。   典芙脸色不变,从她手里接过信,两人又说了两句话就分开了。   一进屋,同方媛说了一声,典芙就找了个地方看信。   原来一审迟迟未来,他爹担心她多想,所以特意写信告诉她不要着急,一切已经安排妥当,肯定让她过不了一审。   典芙想着她爹急得在屋里转来转去的模样,没良心的笑了。   而这边的宫女送过信之后就往当值的宫里赶去,结果才走到半路,便被人拦下了。   宫女看着拦住自己的人觉得有些眼熟,下一刻,她发现一旁的凉亭里还有一道身影,惊得脸色一变。   那、那好像是陛下!   宫女脸色煞白,身子一抖就跪在了地上,“奴婢……”   “过去吧。”   她几乎是拖着身子到了凉亭面前,跪在地上时她的身子控制不住颤抖,“奴婢、奴婢参见陛下……”   “你去钟秀宫做什么?”   那道声音好听,然而在宫女听来却像是一道催命符。   真话假话,她说了都有罪。   “说。”   只是一个字,却犹如巨雷落在耳边,宫女再也坚持不住了,“奴、奴婢只是替嬷嬷给典家千金传话,奴……”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什么话?”   宫女根本就不敢隐瞒,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随后就闭上了眼睛。   “还不快退下!”之前拦住她那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宫女没想到自己还有活命的机会,待自己没有听错之后,行礼后就连忙离开。   凌忍看着宫女离开的身影,神色不明。   势必不会通过一审?他对选秀之事本来并无兴趣,可是如今……   “你说我若是让典尚书家的千金过了一审,尚书大人会怎么样?” 第10章   眼见着又过了两日。   就在典芙忍不住有些着急的时候,终于有嬷嬷来钟秀宫告知再过两日便开始一审。   钟秀宫内的秀女皆有些激动,用过午饭之后,三三两两地在游廊歇息。   “听说陛下脾气不怎么好,你们怕不怕啊?”   典芙和方媛刚刚才去凉亭走了走,回屋的时候不小心听见了这句话。   待走远了些,方媛扯了扯她的袖子:“阿芙姐姐,你、你怕陛下吗?”   怕,怎么不怕?她都怕死了!   不过心中这么想着,典芙面上却一派平静,轻声道:“陛下曾在军中好几年,性子稍烈也是正常的。”   方媛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那姐姐不怕?”   典芙:“……”她看了小姑娘一眼,硬撑着说了一句不怕。   方媛眼睛一弯,一双眼睛变成了月牙,“你真厉害,我都怕死了!”   典芙觉得自己的耳根开始发烫,有种被看透的感觉,她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扯开了话题。   两人回到屋子后不久,便有宫人给宫中的秀女送来特意赶制的衣裳,月白夹着浅粉的襦裙,在春日里格外的好看。   前几天才量的尺寸,不过几日就做出来了,想必是不少宫人赶制出来的。   拿到衣裳的众人开始试穿,若是不合身可以改改。   典芙也试了试,虽然是赶制出来的衣裳,可是做工却十分精细,因为天气渐热,料子选的上好的横罗,舒适透凉。   十分的合身。   可是也太合身了!   刚走出内室,方媛就凑到了她的面前,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真好看!”   典芙本就要比此次的秀女大一些,身段早已长成,同样的衣衫穿在身上衬得身姿婀娜。   方媛看得转不过眼。   对方眼神太过热烈,典芙想装看不见都不行,哭笑不得地点了点方媛的额头,她找了宫女让对方帮着改一改。   方媛虽然不解这么合身为何还要改,可是也没有多问,自己去将衣服换上了,觉得合身后换回自己的衣裳就扔到了一边。   转眼就到了一审的日子,天还未亮,宫人就开始在宫里走动。   典芙也醒了,她趴在床上撑着下巴,半眯着眼睛听外厅的小姑娘兴奋的讨论着今天梳什么妆。   她就这样保持这个姿势,直到有些手麻了才起身穿衣,衣服比那日试穿大了一些,让她的腰看起来没有那么细。   典芙满意了。   随后就是洗脸梳妆,她还是像平日里一样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选了一支嵌珍珠步摇戴上。   最后往脸上擦了一遍润脸的面脂就完了。   宫人送来了朝食,典芙没瞧见方媛,自己去了饭厅。   红枣银耳粥熬得香甜软糯,她吃了小半碗,又吃了两块点心就饱了。   刚擦了嘴,方媛正好来寻她。   ……   大概过了一刻钟,钟秀宫里的秀女都被李嬷嬷唤出屋。   李嬷嬷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众人两遍,最后将众秀女分成五人一起,由宫人领着出了钟秀宫。   典芙默默地在心中记着路,然而不过一刻钟,她就将回钟秀宫的路忘记了。   宫中相似的游廊殿宇、凉亭无数,她这会儿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很快就到了太华殿。   虽然一审只需有经验的嬷嬷审看就可,太后却不放心,特地将地方安排在了自己宫殿的偏殿。   秀女们刚到偏殿,就有人前去告知。   作为太后的寝殿,太华殿自然是处处精致高贵。   穿着蕊黄色衣裙的一等宫女掀开珠帘,脚步轻快地进了内室。   “太后,秀女们都到了。”   躺在软榻上的女子穿着精美的宫装,她半阖着眼,听到这话,懒懒的应了一声。   她的手放在软榻边,一个宫女跪坐在脚踏上,小心翼翼地为她染指甲。   女子便是太后佟氏了。   虽已是太后,实则她还四十不到,不过大抵是平日里心思太深,即便再怎么保养,眼角还是出现了好几道细纹。   最后一个指甲染完了,太后看了看,还算满意,“退下吧。”   跪坐着的宫女垂首收好东西,“奴婢告退。”   刚进来的宫女连忙过去将她从软榻扶起来,“太后,奴婢已经告诉夏嬷嬷了,一定会将吏部尚书家的千金留下的。”   太后对于自己的贴身宫女向来放心,听她这么说,点头起身准备往外走去。   见宫女还站在原地,太后看了她一眼:“在想什么?”   宫女连忙欠身:“奴婢就是有些想不明白太后为何要留下典家千金。”她停了一下,见太后并没有露出不满的神色,继续道:“典尚书如今已经复职,典家千金若成了后妃,陛下在朝堂上就多了一道助力……”   “助力?怕是麻烦还差不多。”太后哼笑了一声,“他那般厌恶女子靠近,这次好不容易让他松口,我就给他多塞些,最好恶心死他。”   “至于典尚书的千金……”   “典安岳和他不和已久,他怕是早有杀其之心,典家千金进宫的日子势必不会好过。而典安岳向来护短,若是女儿在宫中出了什么事,你觉得他能不闹?”   能做太后的贴身宫女自然也不是智浅之人,听了太后的话,瞬间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   太后这是要将典家千金当做那条引线啊……   被人当做引线的典芙自然什么都不知道,这会儿偏殿内已经开始忙起来了。   偏殿的大厅站满了此次应选的秀女,因为人数太多甚至排到了殿外。   典芙正好站在大厅入口处,身旁就是方媛,趁着没人注意,两人还偷偷讲了两句话。   方媛:“我觉得我一审就过不了……”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是语气却不带遗憾。   典芙的视线在前面小姑娘的珍珠耳坠上,闻言微微侧了侧身,小声询问:“那你想留在宫中吗?”两人虽然相处了这么多天,却从未讨论过这个话题。   方媛缩了缩肩膀,没应声,脸上的表情却已经表达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原来两人都是同样的心思,难怪合得来。   典芙不禁在心中感叹了一声:今上怕是最不讨喜的陛下了……   随着殿内的人越来越少,很快就到典芙了。   她站在几位嬷嬷面前,任她们打量,过了一会儿,一位嬷嬷开口问:“多大了?”   典芙:“今年八月满二十。”   这话一出,殿内的人皆有些惊讶,前面的最大的才十八,没想到竟然还有个快二十的!   典芙面不改色。   “身段样貌皆好,但年纪大了些,你们觉得呢?”   穿着青衣的嬷嬷在她身上扫了几眼,没说话。   “去吧。”一位开口道。   见有人开口了,又有一位出声附和,“去。”   典芙心中一定,见最开始问她年龄的嬷嬷点头,当即欠了欠身准备离开。   然而才刚刚走了一步,就被人叫住了:“等等——”   典芙心头一跳,顿生不妙。她转过身,低声叫道:“嬷嬷?”   叫住她的是之前一直没说话的青衣嬷嬷,眼神有些锐利,见典芙叫她也没开口,上下将她扫了好几遍。   就在典芙快坚持不住想要开口的时候,另一位嬷嬷出声询问:“怎么叫住了人又不说话?”   青衣嬷嬷却将一旁放着的诗集递给典芙:“念两首诗来听听。”   “好。”   典芙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发干,她略微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不知道怎么将诗念完的。   青衣嬷嬷脸色平淡地夸赞:“样样都好,暂且留留。”   典芙对上其中一位嬷嬷有些焦急和安抚的眼神,她知道,事情怕是没有想象中顺利了。   “虽然都好,可是终究年纪大了些,怕是不合适吧?万一陛下不满意……”   “年纪大了些又何妨?估计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再说了,这才过一审,留不留得下来还不一定。”   “张嬷嬷,你这么反对难道是有什么私心?”   张嬷嬷脸色微变,还准备说话,之前同意她的人竟然也反口了:“也对,留留也不碍事。”   “对,留下看看吧。”   张嬷嬷脸色有些难看,知道再说什么也是无益,只得暂且应下,此刻就在太后的偏殿,若是闹到太后那里就更不好了。   这一幕并没有影响到后面,典芙退下后就被宫人领到偏厅休息,一审留下的秀女都留在厅里。   典芙的心有些乱。   她倒了半杯茶润了润喉咙,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结果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阿芙姐姐!”   只见方媛一脸不可思议地蹦到了她的面前:“我竟然过了!”她倒不是高兴自己有机会留在宫中,而是因为即便后面过不了,对她以后的亲事也有益处。   找到典芙之后,她的话就一直没停,不过也幸好有她在耳边打岔,典芙才没一直纠结之前的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审终于结束了,秀女人数少了近二十人,嬷嬷们本准备带着留下的秀女去给太后问安,不过碰巧太后在休息,只得带着众秀女回了钟秀宫。   回到钟秀宫没一会儿,典芙得到嬷嬷的传话,也确认了之前的猜想。   果然是有旁人插手了…… 第11章   典芙根本不用想,脑中就冒出一个人。   ——陛下。   因为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当然,她宁愿有别的人插手,因为若真是陛下,那就说明他确实对典家心有嫌隙。   那典家岂不是举步维艰?她在宫中又该如何自处?   典芙有些心神不定,不过她知道自己这会儿胡思乱想根本就没有用,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不要再乱想。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留在宫中,再说了,接下来还有二审、三审、终审,指不定会有转机!   这么一想,典芙的心中轻松了不少。   她倒是想得开,然而下朝之后就在宫门处等着的典安岳内心却是火急火燎。   一审结束,被撂牌子的秀女就会被送出宫,自此婚嫁自由。   可是眼见着宫门都到落钥的时辰了,典安岳也没等到自家的小棉袄。   他脸色一变,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发生了意外,不过他没收到消息,想来女儿应该没事。   典安岳冷着一张脸回了家,刚进正厅,谢氏就笑着从内室出来了:“怎么没见芙儿?”话才问出口,她嘴上埋怨了自己一句:“瞧我,芙儿肯定回她院子了,我去看看她,我让厨房的给她做了好些她喜欢吃的,她进宫这么多天,也不知道瘦了没有。”   “夫人……”   谢氏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回头看了丈夫一眼,“芙儿,被留下了?”   典安岳点头。   谢氏:“不是说已经安排好了?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   典安岳脸色微沉,没说话,心中冒出和身在宫中的典芙同样的想法。   真是这样,就成死结了!   ……   一审过后,紧接着就准备二审。   经过了一审的方媛觉得自己就像是捡了一个大大的便宜,整天乐滋滋的。   两人大多数都待在一起,典芙难免也受到了她的影响,倒是没之前忧虑了。   期间她找机会去见了张嬷嬷一面,写了一封信给家中递出去,告诉双亲自己一切尚好,让家中的人不要太担心自己。   张嬷嬷也安慰了典芙几句,告诉她会找旁的机会,又小心叮嘱了几句,才让身边的宫女送她回钟秀宫。   时间过得甚快,转眼马上就二审了,头一晚,秀女们早早就回屋休息了。   典芙也早就躺在床上了,然而整个上半夜她都睡得不踏实,最后被噩梦吓醒了。   摸了摸额头,竟然出了一丝薄汗,典芙回想刚刚做了什么梦,却忘记了一大半。   她记得梦里自己成为了后妃却被陛下折磨,怎么折磨的倒是忘了,她就记得梦里的陛下生得双目似铜铃,一走脚下就留下一个坑。   梦境太过荒唐,典芙想着想着不知怎么就笑了出来,她裹着薄褥在床上滚了滚,再也睡不着了。   屋里十分安静,她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突然觉得饿得慌,本准备忍着,可是却越忍越饿,她犹豫了一会儿,索性穿衣起床。   因为寝屋还住着人,她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好一会儿才穿好。起床后点了一盏小灯,她轻轻将门开了一个小缝出了屋子又将门关上,这一番下来都没弄出声音,典芙松了口气,随后她拿着烛台往饭厅走去。   钟秀宫内都是秀女,并未特意安排贴身宫女,倒是也有宫人在宫里当值,不过典芙可不好意思这么晚去叫人。   而且去叫人的话,怕是会吵醒不少人,饭厅离得不远,她悄悄吃点儿东西就好了。   典芙端着烛台,很快就来到了饭厅。   白日里,宫人会在饭厅备些点心供秀女食用,其实典芙也不确定有没有被收走。   还好运气不算太差,典芙用碟子取了几块百花糕,将烛台放在小方桌上,随后她就开始吃了起来。   她吃东西很斯文,不过动作却不慢,没一会儿一块点心就下了肚子。   典芙给旁人的印象往往是温顺安静,其实她自小就胆子大,不然也不会黑灯瞎火的起床找吃的,然而就在吃第三块的时候,她却突然觉得有些毛毛的。   黑暗中好像有双眼睛在盯着她。   拿着点心的手顿了顿,典芙将整块糕点塞到嘴里,拿起烛台就在四处看了起来。   屋内什么都没有,典芙不信邪,还端着烛台到饭厅外逛了一圈,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发现。   她可不信鬼神之说,要有鬼,那也是人有鬼。   没什么发现的典芙还有些失望,她重新进了饭厅将取的点心吃完,然后收好东西,又悄无声息的回了寝屋。   回屋后的典芙自然不知道,在她走后好一会儿,一个穿着黑衣的人影从一个不易发现的暗处走了出来。   黑衣人抬手摸了摸额头,发现自己额头上竟然沁出了一丝薄汗,刚刚只差一点,他就被发现了。   本以为是个闺阁弱女子,没曾想敢深夜起来找吃的,而且还这么警觉。   黑衣人观察对方也好几天了,对其乖巧听话的印象头一次开始有了怀疑。   只在原地犹豫了片刻,黑衣人利落地翻墙离开,又往另一座宫殿赶去。   黑衣人避开殿门口的侍卫,躲过守夜的宫人,成功进入昭华宫。   已是深夜,然而寝宫内却依旧明亮犹如白昼,人影走过,一旁的连盏莲花烛台上的烛火闪了闪。   黑衣人面向及其普通,若是扔到人群中,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可能躲过重重守卫来到这里又岂是简单的。   他走路几乎没有脚步声,但黑衣人知道,床上的人肯定早就已经察觉到他了。   果然,下一刻,一道略微带着嘶哑的声音在耳边殿内响起:“何事?”   黑衣人叫了一声陛下,单膝跪在地上汇报着之前的事情。   “知道了,你退下吧。”   “属下告退。”如来时一般无声,黑衣人消失在了殿内。   作为帝王的寝宫,昭华宫偌大无比,然而除了殿外守着人,寝殿内并无宫人守候。   空旷、安静,一片死寂。   帐内的那道人影许久未动,像是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帷帐被挂起,那道身影站了起来。   他的身材挺拔修长,并不像有些传言那般五大三粗,寝衣衣襟微乱,透着一丝慵懒。   抬手按了按额角,凌忍往矮桌上的酒杯倒满酒,直接端起灌入嘴中。   酒香浓烈,让他不由闭了闭眼睛,他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眼尾细长却不显女气,反倒带着一丝凌厉。   长眉入鬓、鼻梁高挺,长着极出色的样貌,然而他的眼神太过淡漠,整个人从骨子里透着一股子无情。   暗卫才出现在门口,凌忍就发现了,之前好不容易才睡着,醒来后便彻底没了睡意。   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他的眼角微微泛红,眼中少了几分锐利。   伸手又倒了一杯酒,凌忍浅尝起来,脑中突然响起暗卫之前说的话,他皱了皱眉。   这几日典尚书十分的安分,他不用想也是因为典家的那位千金。   凌忍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自己好像见过她。   安和三十四年,他敬爱的父王病症初现,他从边关回到朝容,因递的拜帖没有回应,他亲自去过典府,虽然仍被拒之门外。   那时她穿着浅粉色的厚袄,像只圆滚滚的团子,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   听说典尚书很疼爱膝下的女儿,再想到如今安分得不像自己的典安岳,凌忍轻嗤一声,过了许久才重新躺回床榻上。   他闭着眼,看似睡着了实则心底一片清明。   之所以让典芙过一审除了是想看看典尚书会如何,另外不过是想吓吓她,典尚书对他避之不及,怕是没少说他的坏话。   这么晚起来找吃的,是怕得睡不着了?   呵。   ……   而此时钟秀宫里的典芙也早已回到了床上,填饱肚子的她困得打了两个哈欠却撑着没睡。   她伸出手在帐外探了探,将脚踏上放着的茶壶提起来,借着外面微弱的光,她倒了半杯水,随后又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她喝得肚子都有些发胀了。   典芙没放弃,杯中的水喝完之后又倒了一杯,直到再也喝不下了才躺到床上。   不要睡……不要睡!   她睁大眼睛不让自己睡着,然而终究只坚持了半个时辰就陷入了沉睡中。   一夜无梦。   ……   钟秀宫内响起宫人走动的声音,方媛昨晚睡得极好,听见响动后就睁开了眼睛。   之前一个寝屋的走了三个,还有一个搬去了另外的屋子,现在只剩她和典家姐姐。   反正也睡不着了,她索性起了床,然而奇怪的是她穿好了衣裳,典家姐姐还没有起床的意思。   她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去叫人。   “阿芙姐姐?”   叫了两声后,她正犹豫要不要还开口,帷帐内伸出一个头。   方媛看清楚了眼前的人,吓得往后一跳:“阿、阿芙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第12章   只见典芙平日里白皙红润的脸变得有些苍白,而且脸颊明显看得出来有些泛肿,总之整个人没有气色、很是憔悴,若不是她的底子好,怕是更严重。   也怪不得方媛的反应这么大,怪只怪实在是此时的典芙和昨天的区别太大了!   昨日娇滴滴的一个人,不过睡了一晚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这可如何是好!   方媛急得转了个圈:“阿芙姐姐,你是不是身子有什么不舒服?都快我睡得太沉了,昨夜都没有发现你不对劲儿!”   “这可如何是好,今日就是二审啊!”   典芙见方媛这么担心自己,心中有些惭愧,不过下一刻就被兴奋代替。   能让方媛这么着急,说明她已经成功一半了啊!   不枉她昨夜喝了那么多水,熬了那么久才睡!   往常入睡前,家里的丫鬟都会注意着不要让她喝太多水,就是怕第二日起床泛浮肿,昨夜她也是灵机一动。   二审在即,她爹不了解宫中的情形,而她总不能干等着,有办法就该试一试。   再者她这么做也好找借口,不过是因为口渴多喝了些水罢了,难道还能怪在她身上?   她好一阵子没说话却是将方媛又吓了一跳,万分后悔自己刚刚的反应太大。   “阿芙姐姐,其实也没太大事,就只是比平日里差了些气色,我让人送点儿温水让你敷敷脸,指不定有效果!”   她话落就转身准备往外走去。   典芙见状忙从床上爬起来,叫住了她。   方媛停住脚步,替她忧心:“阿芙姐姐,今日就是二审了,你这个样子肯定会受到影响的。嬷嬷要不了一会儿就要来了,我们抓紧些还来得及。”在她看来,典家姐姐样样都好,若是落选的话就太可惜了。   不像她,在此次应选的秀女当中既没家世,样貌也比不过旁人,落选也就落了。   典芙同方媛投缘,也知她心性单纯,想了想对她小声说了几句话:“这事不能强求,我爹那样的性子,陛下心中对他怕是早有嫌隙,我若是落选未必不好。”   典家姐姐的父亲可不就是吏部的尚书大人!朝容城内谁不知道他?方媛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听她说后顿时想通了关键,连忙不停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典芙见她点头,朝她笑了笑,随后快步往内室走去。   昨夜喝了太多水,刚刚又和方媛说话,她早就忍不住了,若不是顾着仪态,她就用跑的了!   方媛当然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一脸恍然的坐到了软榻上。   其实她之前就觉得典家姐姐对选秀之事并不热衷,本以为是自己多想了,现在看来,原来她并没有多想。   也是,陛下那么可怕,要不是不能反抗,她也不想参加选秀啊!   方媛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她四处看了看,刚刚她就差点将那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了。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典芙也穿戴整齐了。   她刚刚用铜镜看了看,对自己今日的模样十分的满意,脸有些浮肿,眼下还有些泛青,简直不能太好了。   方媛这会儿也平复好了心情,见典芙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比刚刚好了许多,心中不禁感叹了一番。   都收拾好了,两人相携往饭厅走去,丝毫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哭笑不得的事情,   方媛在路上时还在可惜,“阿芙姐姐若是再擦点脂粉也就看不出来了。”她现在倒不是担心典家姐姐落选,而是有种明珠蒙尘的遗憾,就像自家有什么好东西,却只能藏起来的那种感觉。   典芙知道她有些小唠叨,安静的听她说话,偶尔回一句。   不一会儿就到了饭厅,两人坐好后自然有人将朝食送上来。   一盅百合莲子粥、一笼水晶蒸饺,外加两份点心,典芙和方媛两人吃完全够了。   将碗筷放到方媛的面前,典芙说道:“快吃吧,你肯定饿了。”   方媛笑了笑,夹起一个蒸饺沾了沾酱汁就整个塞到了嘴里。   她吃什么看起来都格外的美味,再加上宫中的厨子手艺确实不错,典芙也忍不住动筷了。   没过一会儿,身边的方媛突然咦了一声。   典芙看了她一眼:“怎么?”   方媛皱了皱眉,看了典芙一眼,又看了看饭厅的其他人,“好像有些不对劲儿。”她指了指某个方向。   典芙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愣了愣。   离得不远的那一桌坐着几位秀女,她们已经用完了早饭,但是并没有离开,正凑在一起说着什么。   这和往几日有些不同。   方媛:“阿芙姐姐,你可吃饱了?”   典芙点头,正准备开口,就听她继续道:“我们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方媛扯了扯她的袖子,典芙犹豫一瞬后跟着她走了过去。   应选的秀女在钟秀宫一起住了好些天,并没有发生什么大矛盾,同往年相比这一届的秀女大概是最让人省心的。   因为大家都知道今上的脾气不好,谁都不敢作妖,要是被当了出头鸟,那可就倒霉了。   方媛:“大家在说什么?”她将脑袋伸了过去。   “啊!”   “啊!”   突然间尖叫声响起,因为尖叫太突然,典芙也吓了一跳。   虽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方媛还是脸色一白,她哪里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连忙出声道歉。   被吓到的几位秀女见到是她,其中一位当即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人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吓死人了!”   说话的人是礼部侍郎夏大人的嫡女,被吓到的她脸色十分不好看。   方媛自知错了,连忙道歉。   夏家千金却极不满意,冷着脸继续说她。   一旁的典芙见她越说越过分,当即出声:“夏姑娘,适可而止。”   她的声音轻柔,却十分的有用,夏婉婉立马停住了。   在一起这么些天,相互之间都知道对方的身份,夏婉婉知道她看起来软,可是却有一个强硬的爹,自然不敢得罪她。   她嘴硬了一句:“我可不是怕你,只是不想让嬷嬷知道。”   看着面前嘴硬的小姑娘,典芙觉得好笑,同时心中生出一种以大欺小的感觉,想到是她和方媛鲁莽了,她当即也向她们道歉。   话音刚落,另外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典、典家姐姐昨夜也没睡好吗?”   这话问得典芙一头雾水,下一刻,她终于后知后觉发现面前的几位姑娘皆是一副没睡好的模样,好在擦了粉,看起来比她好多了。   刚刚还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变了,方媛和典芙被拉着坐下的时候还有些没回过神。   见她们好像不生气了,方媛再也忍不住追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长相清秀的小姑娘当即压低声音说了起来。   “昨夜丑时的时候我起来关窗,结果发现饭厅这个方向有盏灯在飘……”   灯在飘?   方媛瞪圆了一双眼睛,终于知道她们之前为什么会被自己吓一跳了,“你、你不会看错了吧!”   “怎么会看错,她们都看见了!”   “对啊,我看得可仔细了,那灯还在饭厅这边绕了一圈,这么晚了,总不会是人吧!”   夏婉婉咽了咽口水,低声道:“钟秀宫自来是给秀女住的,你们说会不会是有冤魂……”   “别、别说了——”   典芙:“……”说的她都快信了。   “你们是被吓得没睡好吧。”方媛看向典芙:“阿芙姐姐,你是不是也看见了才没睡好?你应该叫醒我的,有我陪着就不怕了!”   她怕什么?那灯明明就是她拿着的啊!   典芙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闹出这样的乌龙,本想着解释,可是见小姑娘们信誓旦旦的猜测着又不知如何开口。   一时间心头复杂不已。   小姑娘们没停下来,越扯越远,胆子小的吓得抱住自己的手臂。   典芙担心她们说下去会吓得更厉害,忙解释:“我昨夜有些饿,来饭厅取点吃的,你们看见的是我!”   众人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下一刻齐齐离开。   这是什么意思?   典芙有些懵。   方媛凑到她的面前小声道:“阿芙姐姐,我知道你怕大家吓着,可是你说我半夜梦游也令人信服一些啊。”   典芙:“……”我说的是真的。   大家没能再继续说下去,没一会儿,就有宫人前来叫人。   二审选在了听雨轩,还是上次的那几个嬷嬷,典芙想着自己这幅模样若是还被留下的话……那她真的无话可说了!   结果在她留与不留的问题上还真的又发生了上次的矛盾。   夏嬷嬷:“不过是没休息好,不是什么大问题。”   到了这个时候,典芙已经确定了,这位嬷嬷肯定有人指使,目的就是想将她留在宫中。   典芙不禁有些怀疑自己之前的猜测,作为陛下,他若是要对典家做什么事情,典家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何必绕这样的弯子来对付她一个闺阁女子?   可不是陛下的话,又是谁呢?   而此时被怀疑的凌忍,就在离得不远的一处凉亭。听了暗卫的话,他看向了听雨轩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垂眸吩咐了几句。 第13章   听雨轩内,夏嬷嬷的话刚落,另一位嬷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可这是不是不太好?若是旁人也这样,岂不是一个也不用落选了!”   张嬷嬷只来得及看了典芙一眼,连忙附和她的话:“这选秀乃是大事,不容有失。自身出了差错,就得承担。”她顿了一下,用上次夏嬷嬷的话反问她:“夏嬷嬷这般坚持又是否有私心?”   夏嬷嬷脸色微变,她的视线落在面前的女子身上,心中郁闷无比。   只要是女子就没有不在乎自己相貌的,她倒是没想到这典家千金竟然这么折腾自己。   没休息这样的话不过是用来搪塞人的罢了,在宫中当了这么多年值,她哪里看不出来其中怕是有猫腻。   其实典芙此时的模样同前两日也没有太大的区别,起床时候的浮肿也渐渐消了,只是脸色不怎么好,若是擦点脂粉,完全就看不出来了。   怪就怪在其他小姑娘皆有好好打扮,脂粉口脂样样不差,这样对比起来,不施粉黛还没休息好的典芙自然就逊色了。   其他几位嬷嬷的想法都一样,夏嬷嬷一时有些骑虎难下。   典芙心中不由升起了期盼,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传陛下口谕。”   众人连忙行大礼,与此同时,典芙看着宫人,心中升起一丝不妙。   宫人略微有些尖细的嗓音传着陛下的话,简而言之就是典家世代忠良,陛下体恤忠臣,特容身为前太尉嫡孙女的典芙直接通过三审,待之后三审完毕,直接经终审就可。   “……”   三番两次经历失望,典芙都快哭了,偏偏她还得乖乖地跪拜谢恩。   到了这个时候,典芙终于能体会到她爹往日里的愤慨了。陛下既然传了口谕,为何不直接将她留在宫中,还要经历终审?这岂不是又给了人希望!   陛下他是不是格外喜欢用钝刀子磨人啊?!   喜欢磨钝刀子的凌忍并未在凉亭久待,吩咐了那些话之后就前往正阳殿,实际上他之前在凉亭也是凑巧,并不是有意为之。   因为已经下了早朝,他穿着一身常服,身材颀长挺拔,配上一张出色的脸,清俊矜贵。   然而他周身的气质却让人望而生畏,即便是常年伴在身旁的宫人也不敢靠得太近。   刚到内殿,之前负责传话的人就前来复命。   凌忍语气轻浅:“如何?”   宫人如实道来。   对于宫人所说,凌忍显然并不满意:“她没有其他反应?”   宫人想了想,摇头。   “退下吧。”   凌忍拿过一旁的折子,不过一瞬,他又将折子扔到了一边。   烦。   ……   听雨轩内发生的事情没有多久就有人传到了太华宫。   太后身穿锦衣华服,头戴珠翠,气质雍容。   她半躺在软塌上,手中拿着一本书,悠闲地听着宫人汇报,一开始她并未放在心上,听着听着,脸色开始变了。   他居然出手了?为什么!   佟氏本来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她要的就是将那典家千金留在宫中,可是经此一遭,她的心中当即一个咯噔。   难道是她遗漏了什么!   想到那做事不讲章法的人,佟氏气得将手中的书本丢在了地上。   她的贴身宫女见状连忙让汇报消息的宫人退下,同时将地上的书本捡起来放到一旁。   “太后,你别生气。”宫女拿起一旁的小团扇朝她扇了扇风,“会不会是陛下看上了那典家千金?”   满心沉重的佟氏一听这话,当即嗤冷笑了一声:“不可能。”这世上,没有谁比她更清楚他有多讨厌女子。   宫女:“那陛下为何……”   佟氏看了她一眼,其实心中已经隐隐了猜测。   是了,她都能想到那典千金的用处,他又怎么会想不到。典尚书疼爱女儿,将人留在宫中,就是一份牵制。凌忍虽厌恶女子,可他大可以不管不顾将人扔到宫中好吃好喝的供着,典尚书又能怪什么?   是她自己之前想差了。   然而那正是佟氏最不愿意看见的,本来为她所用的人同样可以为其所用,她怎么甘心。   “竟然这样,就别怪我到时候推一把了。”   太后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一旁的宫女见她脸上露出的笑容,心中一寒。   那典家千金怕是要倒霉了……   要倒霉的典芙对此自然毫不知情。   宫人传了陛下口谕之后,她就被张嬷嬷送回了钟秀宫。饶是她平日里性子沉静,这个时候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张嬷嬷实际上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她是宫里的老人了,曾经受过典家的大恩,所以此次才愿意帮忙。以往选秀,若是要定下谁,会早早告诉宫人,让宫人们留意。   可是今上登基以来从来没有管过这类事,而且宫内的主子皆没有吩咐。   谁想到……   见典芙情绪低落,她想了想,安慰了她两句。   “其实陛下出了脾气差了些,也没有什么不好。”   “尚书大人在朝中位高权重,姑娘背后有典家,即便进了宫也不会差的。”   “我知道了嬷嬷,你快去听雨轩吧,那边还忙着呢。”典芙撑出一个笑,“我没事的。”   张嬷嬷见她乖巧的样子,忍不住拍了拍她的手臂,也难怪典大人舍不得让女儿进宫。   都说这后宫荣华恩宠无数,可是也是不见血的战场。当今陛下不好女色,因此后宫平静不少。但典家本就风光,也不差这点儿荣宠,当然想女儿有个嘘寒问暖的知心人。   可是陛下今天这么一闹……怕是难了。   张嬷嬷走了之后,典芙坐着走了好一会儿神。   “算了,想再多也是枉然,不管了!”   典芙索性什么也不想,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躺在床榻上歇息。   因为昨晚耽误了休息,她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睡觉的间隙,听雨轩内的众人还在忙着,相貌略有不足的人落选之后,众位嬷嬷就开始让众位秀女表演才艺。   方媛生得小家碧玉,一双鹿眼十分出彩,不过她在家时贪玩,并没有学过什么,倒是会弹几下琵琶,就是难听得很。   “可有什么擅长的?”   方媛有些紧张,加上典家姐姐没在身边,更紧张了。   她咽了咽口水:“嬷嬷,我很擅长吃,这、这行吗?”   理所当然的,方媛落选了。   待二审结束之后,方媛回到寝屋之后便将此事告诉给了典芙。   典芙:“……”   “你怎么这么傻,不是说会弹琵琶吗?”   方媛咧了咧嘴,“我要是真的弹琵琶,那就是魔音穿耳了,我怕其他人会打我……”   典芙的脑中控制不住浮现出画面,她终于忍不住笑了。   因为回屋休息了一阵,她的气色好了许多,浮肿也早已消了。   她有一双清亮黝黑的眼睛,眼形比杏眼稍扁,眼尾略挑,泛着水光像是会说话一般。   见她露出笑颜,方媛也跟着笑了起来。   可惜愉快地心情并没有保持太久,因为方媛落选了就得出宫了。   两人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典芙十分喜欢她。   她的闺中好友甚少,除了文澜,还有一位嫁得远,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和一个小好几岁的小姑娘这般投缘。   方媛也舍不得,缠着她说了好些话,同时也担心她的处境,最后说着说着竟然抱着她哭了起来。   典芙打趣她像小孩子,结果到了最后,自己的眼眶也湿了。   “别哭了,若我落选,出宫后仍能找你玩,若我留在宫中,也能召你进宫的。”   方媛吸了吸鼻子:“阿芙姐姐,一言为定,你可不许哄我。”   再不舍,最后方媛还是出宫了。   寝屋内由一开始的六人只剩下她一人,而二审过后,剩下的秀女已不足三十人。   因为陛下放了话,典芙知道自己躲不过,索性就放开了心,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宫中的厨子做的吃食可是平常想吃也吃不了的,典芙觉得自己小腹的肉都多了。   往日里她娘总是嫌她太瘦,知道她在宫里吃得好睡得好,肯定会开心吧……   转眼又是几日过去。   典芙头两日有些低落,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宫内花园、凉亭多,偶尔去钟秀宫离得不远的湖心亭喂喂鱼,半天就过去了。   因为没想到会在宫中待这么久,她的行李除了衣裳首饰,就只有一些女子专用的脂粉面脂。   最后典芙只得向宫人讨了几本书解闷,宫人自然不会推辞,很快就给她寻来了书,里面竟然还有几本话本。   暑气渐升,湖边的凉亭是纳凉的好去处,典芙像往日一样取了点心拿着话本就去了亭子。   她将点心用指腹碾碎撒到水里,没一会儿就聚了好些鱼。   “还是你们好啊!”典芙趴着喂了一会儿鱼,随后就看起了话本。   可是看着看着,她就皱起了眉。   自二审过后,她就总觉得自己被什么盯着…… 第14章   那种感觉十分的奇怪,就像是有什么东西附在你的背上,痒痒的,然而你去寻找的时候,却什么都找不到。   典芙用余光看了看四周,同之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现。   难道是她的错觉吗?   可是被人偷窥的感觉太过强烈了。   典芙有些恼,却也没办法,她抿了抿唇,继续看手中的话本,下一刻皱紧了眉头。   这话本也不知道是谁写的,根本就不符合常理。   主人翁是一个千娇万宠着长大的世家千金,到了适婚年龄的时候,家中为她相看了一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夫,然而世家千金对那未婚夫并无爱念,反倒对一个穷酸书生生出了情意。   最后世家千金抛弃了家人,随穷酸书生走了。可惜穷酸书生的家境不好,世家千金过惯了被人伺候的日子,到了书生家后没多久就生病了,最后落得香消玉殒的下场。   香消玉殒?然后呢?没了!   典芙往后翻了翻,竟然真的没了,心中顿时被什么堵住了似的,难受极了。   怎么能这样!   她合起书,冷着脸往钟秀宫的方向走去,她离开后不久,凌忍便从一个不易发现的角落走了出来。   见身后的宫人还傻在原地,他不悦地皱眉:“还不走?”   宫人身子一抖,连忙跟上,于此同时,他忍不住在心中叫苦。   陛下这几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生出了暗中偷窥人的爱好……   回到钟秀宫之后,之前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消失了,所以被人偷窥并不是错觉。   典芙当即决定尽量少出门,还是待在钟秀宫内为妙。   而就在这期间,三审也结束了,能留下的秀女无不年轻貌美。   嬷嬷们也没闲着,开始教导秀女们宫中规矩礼仪,不过此次应选的秀女皆是出自官家,礼仪自然不差的,只需格外注意宫内的规矩就可。   其实同先帝在位时的选秀相比,此次选秀时间实属紧凑,只一个月就定下了终审的秀女名额。   眼见着终审在即,典芙就等着那把刀落下,然而终审却被即将到来的端午耽误了。   端午又称女儿节,出嫁女往往会回娘家看望长辈亲属,悬艾草、沐兰汤也是端午习俗,手巧的女子还会提前编好五色缕送给至亲,寓意美好。   皇家理当设宴庆祝,佳节良日,正是体恤大臣、向各家施恩的好时机,然而今上并不喜这样的场合,登基三年,皆是给各家一些赏赐就过了。   如今后位空悬,身为太后的佟氏自然要为陛下解忧。   端午的头一日,她像往日里装扮好,先派人询问了陛下此时在何处,随后就乘着步辇往正阳殿赶去。   而此时正阳殿内,几位重臣正在商量大事。   凌忍向来随意,偶尔上早朝也依旧穿着常服,尊崇旧礼的老臣却不敢有任何意见,任其喜好。   此刻他穿着一身浅色常服,发束玉冠,清俊无双,听着大臣的汇报。   “这个时节是右安、南冶府的雨季,今年雨水更甚,已有文书通报两地水患之难。”说话的大臣两鬓微白,脸上皆是担忧。   凌忍脸色不变,看向当头的人,“中书令大人怎么看?”   李安五十有二,却仍旧双目炯炯,闻言当即发表自己的看法,他说的有理有据,掷地有声,旁人不禁点头。   在旁人看来,凌忍性子不定,不过他在国事上却足够严谨,见中书令大人说完之后又思考了一瞬。   “工部即刻派人前去两地核查灾情,水部司拟出决策,另外,若有因水患受灾的百姓,当地府衙必须妥善安置。”   他这话一出,当场就静了静。   若是官府负责安置,朝中必然得支持,明赫近两年国库充盈,赠灾银不缺。可是该由谁来管?赠多少?这些都是问题。   虽然大家同朝为官,可是各人思虑不同,不可避免会出现各自站位、争权夺利的现象。   谁都不想这项重任被对方占去。   凌忍见众人不说话,索性自己提了一个人,由他来掌管此次赠灾之事。   他所提之人性子乖张、油盐不进,离几人心中所想之人更是相去甚远,他话音一落,好几人都不禁看向了一直沉默的典安岳。   依着典安岳以往的性子,什么都不论,只要能让陛下不舒服,他必然要抓着不足反驳陛下的。   可惜典安岳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   凌忍眼神沉了沉:“不知几位爱卿都看着典尚书是何意?”   偷看的几人皆是打了个寒颤,错还没来得及认,凌忍便道:“不知典尚书有什么建议?”   现如今信奉沉默是金的典安岳不得不开口了:“夏员外郎职位虽然不显,但是他为人正直又出身工部,实乃此次掌管赠灾之事最合适的人选。”   明面夸了夏员外郎,暗地里却是在夸陛下。   出大事了!典安岳到底是出了什么毛病,他竟然也会奉承陛下了?   几位大臣脸色微变。   李安师从典老爷子,几乎是看着典安岳娶妻生子的,对他最是了解,大概猜到了他为何会服软,心中亦是哭笑不得。   无人有异议,此事就这么定下了,众人又商讨了几件事就行礼离开了正阳殿。   大臣们离开之后,便有宫人来收拾桌上的笔墨,因为陛下还坐在桌前,他动作很轻。   无意间瞧了一眼,宫人发现陛下似乎心情不错,他只敢瞧了一眼,收好东西就退到了一旁。   难得被尚书大人夸奖的凌忍心情确实不错,虽然典大人指不定在心中骂他。   他用手撑着额角,垂眸看着一旁的折子。   其实典芙应选实属意外,仅仅只是因为吏部尚书之职未变罢了。   他虽是皇子,可是幼时却没少被血脉兄弟欺辱,尚书大人曾为他解难、甚至救过他的命,典尚书忘了,他却忘不了。   想到过往,凌忍眼中如墨翻滚,闪过一丝冷冽。   正此时,宫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陛下,太后来正阳殿了。”   “太后?”凌忍嘴角闪过一丝讥诮,轻声吩咐:“既然太后来了,就去将内殿的诏王叫醒吧。”   ……   宫人通报之后,佟氏让贴身宫女在外等候,进了殿中。   见凌忍于桌前看着折子,她当即出声斥责一旁的宫人:“陛下料理国事辛苦,你们也不知道奉茶,怎么当值的!”   宫人不敢回言,跪在地上:“太后恕罪。”   佟氏看向凌忍:“陛下今晨才出了早朝,听闻好几位大臣又留了半个时辰,怎么不歇息一会儿,国事重要,龙体也重要,理当劳逸结合才是。”   凌忍语气平淡:“正阳殿的事情,太后倒是清楚得很。”   佟氏心头一跳,僵着嘴角扯开话题:“明日就是端午佳节,陛下可有设宴的打算?若是要设宴,此刻开始准备还来得及。”   “不必,像往年一样就行了。”   佟氏有些不满,面上却丝毫不显,笑着道:“那就依陛下了。”   她还准备说话,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母后!”   佟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就看着儿子凌诏朝她奔了过来。   她的心颤了颤,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脸上的表情绷住,“诏儿,你又来吵你皇兄了!”   凌诏今年才八岁,说是佟氏的心尖尖也不为过,他尚还年幼,身量却足,还差一些就同太后一般高了。   “我很听话,才不会吵着皇兄。”   “皇兄,对吧?”   凌忍应了一声。   “母后,你看吧!”   佟氏捏着他的袖子,因为有些用力,青筋都显了出来。   “诏儿,你皇兄还有很多国事要忙,你若是无聊可以去母后宫里,我们走吧,别打扰你皇兄。”   凌诏眼露不舍,不过还是听了她的话,母子两人又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正阳殿。   凌忍看着他们离开,神色淡漠地低下头。   眼见着离正阳殿越来越远,佟氏终于看向了儿子,眼中带着怒气,“母后同你说过多少遍了,让你不要去正阳殿!”   凌诏突然被她大声训斥,当即起了小孩子心性,“为什么你说不准去就不去,我就是要去正阳殿!皇兄在正阳殿,我就是要去!”   “你、你……”佟氏气得不行,举起手就想打他,可是最终还是舍不得下手:“诏儿,你听娘的,不要去正阳殿。”   凌诏咬了咬唇:“母后,你总说皇兄是坏人,你才坏,皇兄是好人,比你好!”说完这话他猛地挣开她直接跑了。   佟氏养尊处优惯了,哪里拉得住他,气得眼都红了,身子更是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一片混乱。   她当初就不该将凌忍领到她宫中,如今她虽贵为太后却是荆棘缠身,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   不过她不会认输,她倒是要看看,谁会笑到最后! 第15章   端午宫中并未设宴,宫中花团锦簇却是冷请无比。偌大的皇宫没有一丝良辰佳节的喜气,就连平常人家也不如。   秀女们在钟秀宫待了近一个月,暗地里还想借着佳节热闹热闹,结果注定要失望了。   典芙喜静,钟秀宫位置稍偏,可是她也没料到端午竟会如此清冷,她不由更想家里了,好在午膳多了一份粽子,勉强算是过节了。   粽子由翠绿的竹叶包裹,小小的一个,精致无比,味道更是不错。   不过典芙只吃了两个就停下了,粽子不易消食,吃多了不好。   同还在饭厅里用饭的秀女说了一声,典芙就离开了。   而她一走,厅内就有人小声地议论她。   其实自上次陛下传过口谕之后,其他人看典芙的眼神就有些奇怪。   大家进宫这么久连陛下都没有见过一面,而典芙却得到了陛下恩准直接进入了终审,有人觉得其中有猫腻。   甚至还有人认为典芙指不定暗地里引诱了陛下,不过也有人有不同的看法。   夏婉婉也进入了终审,她脾气不怎么好,听到旁人的议论,将手中的筷子往桌上一放。   “啪”的一声。   “大家成日都在钟秀宫,她还是最不爱出门的一个,你们都装没看见?”   虽然她也不喜欢典芙看着好相处,其实不太爱搭理人的样子,但是更不喜欢背后嚼人舌根。   被她训了一声,之前议论的人当即闪过一丝尴尬,“我们也只是说说而已。”   好在因为这茬,几人也不再议论。   典芙自然不知道饭厅发生的事情,离了饭厅之后,她在游廊走了一会儿消消食,随后就回了屋子休息了。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这一年四季当真是歇不完的觉啊……   秀女们皆以为端午就这么过了,然而申时刚过,李嬷嬷便急匆匆地来到了钟秀宫,带了一个消息。   太后在她宫里设宴,邀了众位秀女前去。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典芙才醒了没一会儿,正倚在窗边看书。   太后?   进了宫这么多天,见到的都是些宫人,典芙都差些忘了这皇宫之中还住着好些身份尊贵的人了。   陛下还未封后,除了他,太后就是宫中身份最高贵的人。   得到了消息的秀女们皆拿出了浑身解数打扮,能留到终审,有很大机会留在宫中。   关于陛下的传言虽然不好,可是若是得到了恩宠就是一个家族的兴荣,只要有一丝希望,就有人愿意去冒险。   再说了,即便不能留在宫中,若是被太后看上眼,指不定会得到一份好的婚事。   大家都在打扮,典芙若还是素着一张脸去拜见太后就十分显眼了,而且这是大不敬!   她换了一身得体的衣裳,随后就开始上妆,好在她平日在家也是会打扮的,倒也难不住她。   淡淡的抹了一层脂粉、然后画眉、染胭脂、最后涂上口脂。   她本就长得好,不过稍稍打扮就让人挪不开眼,妍丽非常。   看着铜镜里水润的红唇,典芙有些不自在,口脂是还未进宫时暖玉新置的,没想到颜色这般艳丽,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过了。   她拿起一旁的手帕在唇上擦了擦,见唇色浅了一些,又用润唇的口脂在唇上点了点这才作罢。   一刻钟后,打扮好的秀女们跟着宫人往太华宫赶去。   典芙难道打扮一次,随行的秀女时不时地看她一眼,心中的想法旁人就不得知了。   后宫之大,从钟秀宫到太华宫就走了许久,甚至有身子稍弱的秀女气息微喘,好在很快就到了。   太华宫早就有宫人在等候着,众人一到就被领着进去。   一审的时候大家来过偏殿,这次去的则是主殿,红墙黄瓦、飞檐走壁,玉石为基,端的是皇家的尊贵气派。   秀女们微低着头到了大殿,跪下行大礼。   佟氏坐在正中的主位上,面带笑容,“都是好孩子,快起来吧!”   “谢太后!”   行过大礼之后,宫人领着各位入座。   典芙的位置稍偏,这样就不用时刻将心提着,可以稍微松口气。   “我这宫里好些日子没有这么有生气了,这么多娇滴滴的小姑娘,看着都心情好。”太后笑着说道。   她话一落,便有坐在桌前的宫装女子撒娇般地开口:“太后当真是偏心,这话是说我们姐妹没有生气了,真是伤心。”   女子身穿桃粉色的宫装,身姿娉婷,样子更是出色,看她穿着打扮和年纪,应该是陛下的妃嫔。   虽然并未特意去了解过,但是进宫这么多天,典芙对后宫的情况却有所耳闻。   明赫后宫妃子品级并不复杂,皇后以下依次是妃、贵人、才人、美人,再就是有可能晋升为妃子的秀女。   “淑妃,你这张嘴是我连也不饶过了?”太后佯装不高兴。   淑妃见此也假装认错,她的声音如黄莺出谷,没一会儿太后就被她逗笑了。   原来这位就是淑妃啊。   典芙无意间听宫人说过一句,如今获得后宫中有妃位的只得一人,淑妃想必格外受宠,看她和太后之间的交谈也能看出来。   离太后位置最近的几桌就是后宫的妃子了,却是两只手就能数过来。   有些权贵的家中尚且妻妾成群,作为陛下的舜元帝的妃子却如此之少,难怪大臣和太后要着急了。   接下来太后又点了几家大臣之女进行询问,典芙没想到自己竟然也受到了这样的待遇。   太后风韵犹存,年轻时的相貌想必也是极为出色的,她语气温和地说起了典芙的祖母,眼中带着一丝追忆。   祖母身前乃是一品诰命夫人,亦是出自名门。祖父、祖母夫妻恩爱,祖父去世之后,祖母身子就渐渐差了。   家中父母疼爱,若非没有祖母的教导,典芙想必更为懒散,此刻听太后提起祖母,她的心中不由微微有些泛酸。   好在太后并未说太久,很快就换到了一个人,典芙松了口气,低下头。   于是她不知道太后又打量了她两眼。   这个时辰不早不晚,宴上并没有主食,而是准备了许多点心吃食,样样小巧精致。   太后:“今日乃是良辰佳节,本该邀陛下一同庆祝,但陛下国事繁忙,只得委屈大家和我一起过端午了。”   除了吃食,太后还特地命人奏乐,乐声绕梁。   待快到日落之时,宴会终于散了。秀女人数虽多,太后却纷纷给了赏赐,众人连忙跪下谢恩,行礼之后离开。   回到钟秀宫之后也没闲下来。   原来太后还特地命人准备了热汤,让秀女们应景过节。   典芙回到房间,进入浴室,室里的浴桶果然冒着热气,她用手试了试温度,有些热却正好适合。   她到外间收拾了衣裳重新回到浴室,一会儿后,纤细有致的身子没入水中。   典芙将手搭在浴桶边上,惬意地呼了一口气。   真舒服。   白皙的肌肤因为热气变成好看的粉色,面如桃花,给人平添几分娇艳。   典芙并未泡太久,只泡了一刻钟便起身换上了寝衣躺到了床上。   估计是泡了热汤的原因,睡意来得很快,她睡到床上没一会眼睛就睁不开了。   端午已过,接下来就是终审了,结果到底如何,很快就知道了。   典芙睡到半夜的时候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然而她困得很,迷迷糊糊地抓了几下就又陷入了梦乡。   ……   俗话说“吃了端午粽,才把棉衣送”,端午已过,夏日也来了。   天亮得早,不过典芙昨夜歇得也早,天色刚明,她就坐了起来,才伸了个懒腰,视线落在手上,她的心一惊。   只见她的手腕上出现了一块红疹,隔着不远的地方也有一块。   典芙连忙看了看别处,发现好些地方都有,不仅如此,她觉得自己的脸也有些痒。   她寻来铜镜一看,左脸脸颊和额间同样也生着红疹!   这是怎、怎么了?!   典芙有些慌,张嘴就想叫人,然而还未出声,她就闭上了嘴。   她找出镜子看了一会儿,发现除了有些痒,并没有什么大碍,不过她生得白,所以脸上、身上的红疹看着很严重。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是出过天花的,因为差点没留住,她娘因为后怕念叨过几次。   确定不是什么重症之后,惊吓就变成惊喜了。   典芙本来已经认命,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挣扎一下,指不定马上就能出宫了……   脑中飞快地闪过什么,典芙嘴角一抿,想逼出眼泪,结果好一会儿了竟然没有挤出来。   ……   典芙只得掐了自己一把,她痛得不行,然而眼眶也仅仅只是润了润,没办法,她只得想些伤心的事情。   一开始想的是过世的祖父母,随后她突然想到自己的那些宝贝瓶子……   若她当了后妃,她的那些宝贝怎么办啊?   眼泪顿时忍不住了,典芙抽噎了一下,趁着伤心哭着去拍门。   门外正好有人经过,就听里面的人哭着说:“快、快去告诉嬷嬷,我、我好像生天花了……”   什么?   天花!   下一刻,钟秀宫乱成一团。 第16章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正阳殿。   听了宫人的话,凌忍的脸上难得出现怔愣,他沉默了一瞬,随后哑声问道:“你说什么?”   宫人身子一颤,“陛、陛下,钟秀宫传出消息有秀女生了天花,好、好像是典尚书家的千金……”   朝中有几个典尚书?   凌忍的心口一滞,冷声道:“那还不快去请太医!”   ……   钟秀宫内,所有的秀女出了屋子,此刻都离寝屋远远的。   “天花?怎么会突然生天花,会不会弄错了!”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也许弄错了……”   “典家姐姐怕得那么厉害,肯定是的,你们没听见她哭吗?”   这天花可是会传人的,要真的是天花,那可怎么办啊!   李嬷嬷亦是急得团团转,她站在屋子正对着的石阶下,朝着屋里喊:“典姑娘,你现在怎么样,当真起了天花?”   屋内的典芙正凑在门前看着外面,听到李嬷嬷的声音,当即哭着说道:“嬷嬷,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天花,我现在身上好些红色的疹子,要是天花的话我会不会死啊?”   “嬷嬷,我想出宫,我怕、怕我爹娘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   常人对得天花之人避如蛇蝎,虽然不确定,可是趋利避害是本能,李嬷嬷自然也是怕的。   因为天花会染人,宫内的人若是得了天花就会被送出宫,能不能活下去全看各自的命。   这典家千金虽是贵女,可若是真的得了天花,宫中必是留不得的!   李嬷嬷连忙在口头上安慰了几句,正想说点什么,便听秀女说道:“太医来了!”   太医?   屋内的典芙怔了怔,怎么这么快太医就来了!   穿着灰衣长衫的男子快步走过游廊,身旁的宫人背着医药箱跟在他的身后。   “是何人得了天花?”   李嬷嬷忙指了指屋子的方向。   “让里面的人开门,我进去看看。”太医一边说话,一边从怀里掏出了纱布将嘴鼻挡住。   “典姑娘,快开门吧,太医来了!”   典芙不想开门,她想撞门。   可她到底不是胡搅蛮缠的性子,见自己想出来的法子行不通了,只得将门栓拨开,随后她快步跑到了一边的软榻上坐好。   外面的太医听见动静,拿过宫人手中的药箱就进了屋子,顺手还将门关上了。   太医一进屋就将药箱放到一旁的方桌上,随后他打开药箱检查,一边出声询问:“身子可有什么不适?可有发热、呕吐?”   典芙心虚地应道:“并无发热也无呕吐,就是身上泛红的地方有些痒。”   太医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就朝她走了过去。   先是仔细地打量了她两眼,随后将手中的脉枕放到一旁的桌上,“放在上面,我把把脉。”   典芙听话地照做,见他面色严肃,什么也不敢问。   仿佛过了很久,其实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太医将手收回,详细地询问了一些问题。   “疥癣之疾,想必是因为昨日的热汤里有哪味药草和你相冲导致的。”得到了典芙的回答之后,太医很快就确诊了,他将覆在脸上的纱布取下,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被吓着了。   “别担心,待会儿给你开两副药,养两日就好了。”   “辛苦太医了……”   太医又吩咐了几句,随后就提着药箱出了屋子。   李嬷嬷见他这么快就出来,当即一惊,“太医大人?”   “不是天花,无事。”   听见这话,在场的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李嬷嬷询问了几句才送走太医,最后连忙走进屋子。   虽然知道不是天花,可是见到典芙的人之后,她还是惊了一下。   典家千金这个样子怕是参加不了接下来的终审了!   典芙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再次经历失败的她有些恹恹的。   李嬷嬷同她说了两句话,见她精神不好的样子,当即让她自己好好休息。   房门再次被关上,典芙的身子身子一软,往软榻上倒去。   而这边的李嬷嬷出了屋子之后也没闲着,见其他的秀女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当即叮嘱了几句。   钟秀宫发生的事情自然有人传往太华宫,佟氏知道了今日发生的事情不禁脸色一变。   怎么关键时候竟然出了这样的岔子!终审就定在这两日,典家千金岂不是错过终审了?   偏偏她还不能发火,因为热汤是她特意命太医院的人开的药方熬制而成的,所以她只能生闷气。   佟氏当即派了宫人前去正阳殿询问是否要将终审延后,结果自然是令人失望的。   听着宫人的回话,佟氏紧紧地拧起了眉。   典芙显然不能参加终审,可是不参加终审如何受封,难道事后补上?虽然她是牵制典安岳的棋子,但凌忍做事向来全凭喜好,万一他让典芙落选怎么办?   佟氏心中思绪翻滚,最后下了决定。   不管如何,典安岳的女儿必须留在宫中!   终审就在端午过后的第三日,典芙没有参加。   因为身上的红疹,太后特地安排了宫人伺候她,不仅如此,还给了好些赏赐。   终审的结果不过半日就出来了,二十余人竟剩下五人,二人受封为才人,三人受封为美人,落选的人当中有两人赐婚皇亲,其他则送出了宫,婚事由己。   典芙被留在了钟秀宫,处境十分尴尬。   难道这才是陛下的报复?   ……   转眼又过了两日。   典芙脸上的红疹已经褪去,不过时间尚短,长红疹的地方还能看出红印。   她刚刚才喝了宫人熬好的药,这会儿正往脸上抹太医院送来的药膏。   药膏的味道并不难闻,相反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也不知道是什么香。   刚刚才将手中的药膏放下,宫人叫了她一声,“太后请姑娘去太华宫一趟。”   什么?   典芙心中虽然不解,可是却丝毫不敢耽搁,她换了一身衣裳,见没有什么不妥就往太华宫赶去。   太后还特地派了宫人前来接她。   典芙有些没底,前去太华宫的路上向宫人询问了几句,可惜宫人说话滴水不漏,根本没有透露出什么。   她只得放弃。   进了太华宫,沿着游廊的方向去了大殿。   一进大殿便见太后身穿深紫色的宫装、头戴钗环坐在桌前,典芙跪下行大礼,“太后圣安!”   “好孩子,快起来吧,到我这儿来。”   典芙身子微顿,连忙起身,垂眸往太后身边走去。   宫人取了软垫放在太后的身旁,典芙跪坐在垫子上。   “阿芙不必太过拘束,就当是在家中。”   典芙抿唇笑了笑,再次谢恩。   佟氏状似无意打量了她两眼,虽然脸上还有长疹子留下的红印,可是却盖不住她本身的样貌,当真是天生丽质。   可惜……   “太后?”   佟氏猛地回神,对上典芙有些不解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看着她走神了。   她脸色丝毫不变,笑着道:“幸好起的疹子不严重,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对典尚书交代,娇滴滴的女儿送进宫却受了苦,典尚书若知道是因为我,肯定要和我算账了!”   典芙的脸红了红,知道太后不过是在说笑。   太后十分热情地同她说了好些话,到了最后又让宫女取了好些首饰出来让她选。   “这些都是些年轻姑娘戴的,我收着也是浪费,阿芙长得这般好,多挑几支。”   典芙总觉得太后表现得过于亲近,又怕是自己的错觉。   长者赐不敢辞,她挑了两支簪子收下。   “这几日委屈你了,若不是因为那日泡了热汤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典芙眼睛闪了闪,有些摸不准太后这话的意思,还不待她想明白,耳边响起宫人的声音。   “太后,红枣银耳汤已经熬好了。”   “哦?”佟氏应了一声,“既熬好了,还不快些命人送上来。”   “这红枣银耳汤喝了对女子身子好,阿芙多尝尝。”   太后的贴身宫女用白瓷小碗分别给两人盛了一碗,佟氏尝了一口,当即道:“味道不错,赏!”   她见典芙还未动,当即出声:“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到了最后,典芙喝了大半碗太后才妥协,紧接着又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又过了一刻钟,佟氏打了一个哈欠。   典芙:“太后可是累了?”   佟氏点点头:“是有些累,想歇息了。”   典芙心中一喜,正准备行礼离开,却被太后接下来的话惊住了。   “对了,我让厨房做了几份点心本准备给陛下送去,但我歇息了就没人送去了,这人稍微上了年纪就不行了,若不然,阿芙替我送去?”   太后的话虽说是询问,然而实际上已经做了决定。   宫人很快就去取了点心,典芙根本没机会拒绝,只得告别太后随着宫人离开。   她一走,佟氏当即将宫女叫到身边询问:“可放了药?”   宫女忙点头。   佟氏见状,露出满意的笑,那药药效慢,所以她特意留了典芙好一会儿,可只要药效一出……   仿佛已经看见了不久后发生的事情,佟氏眼中笑意更深。   典芙在宫中出事,典安岳势必会闹,乱吧,越乱越好…… 第17章   典芙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中招,她是被光明正大地请去太华宫的,若是出了事情,必定和太后脱不了关系。   可她又哪里知道,上一次有意接近凌忍的女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所以在太后的心中,她已经算是半个死人了。   既然是死人,佟氏还管那么多做什么?反正不是她动的手,怪不到她的身上。   太后早就打探到了凌忍在何处,宫人领着典芙往昭华宫的方向走去。   典芙一路上十分安静,心中却像是有个小人在窜来窜去。   怎么办!她就要见到他爹口中阴晴不定、冷血无情的舜元帝了!知道她是典安岳的女儿会不会直接让她滚?   如果真的是那样,就真的太好了……   虽然典芙觉得陛下很有可能不会见她,可是她还是在心中提醒了自己一番。   不管陛下长相如何,待会的她一定不能露出别的眼神,不然刺激到陛下,她可能就真的活不成了。   世人皆在乎相貌,何况是一国之君呢?   典芙的脑中不知不觉想了许多,一番胡思乱想下来,昭华宫到了。   “典姑娘,就是这里了,你将点心送进去给陛下就行了。”宫人将手中的食盒递给她。   “你不和我一起?”典芙惊讶地看向她。   宫人眼睛闪了闪:“奴婢在门口等你。”她直接将手中的食盒塞到她手里。   典芙打量了她两眼之后将食盒接了过去,“那我能否让门口的守卫直接送进去?”   宫人面色不变,“太后命姑娘亲自给陛下送去。”   典芙眉头微蹙,也罢,太后的命令她不能反抗,那她就借着这次机会探一下陛下的想法,难道陛下要一直将她留在钟秀宫吗?   昭华宫位于内廷,与正阳殿隔着中和门。面阔九间进深五间,白玉为基,尽显帝王气派。   典芙刚刚才走近,门前侍卫就拦住了她,“来者何人?”   “太后命我给陛下送些吃食。”   侍卫穿着轻甲,面无表情:“无陛下召见,任何人不得入内!”   哎?   典芙愣住,那她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侍卫不让她进去,太后应该不会责怪她吧,正当她准备直接离开的时候,一道略微有些尖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发生了何事?”   侍卫同来人汇报的时候,典芙认出了来人,他是上次二审时传陛下口谕的人!   宫人也认出了她,脸上闪过一丝踌躇,过了一会儿,他似是下定决心道:“典姑娘随小的来吧。”   不,你让我走也是可以的!   典芙咬了咬唇,见他已经往里了,默默地跟了上去,宫人见她手里的食盒,低声说了一句。   听了他的话,典芙稍一犹豫就将食盒递给他,这人应该是陛下比较亲近的宫人,想到待会就要见到今上,她的心紧张得咚咚跳个不停。   过了两道门,又过了前殿、跨院,终于到了正殿,殿前的石阶下守着好几个宫人。   “姑娘去暖阁坐一会儿,我马上去通报陛下。”   典芙应了一声好,就见他将食盒给了另外的宫人,随后有人来领着她去了南边的暖阁。   不愧是在御前当值的人,见到典芙也不好奇,做事安静利落,才到暖阁就有人奉上茶水。   暖阁内敞亮宽阔,宫人替她掀开珠帘,“姑娘去那边坐会儿吧。”   典芙点点头,坐到一旁的扶手座椅上等待着,宫人则退出暖阁。   阁内只剩典芙一人,她忍不住抬眼看看四周,下一刻,视线落在一只瓶子上就移不开眼了。   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天球瓶,看着胖嘟嘟的,可是眼前就有一只。   整个瓶身呈粉色,她看了好一会,应该是芙蓉石,她母亲房里有一件芙蓉石双环耳盖炉,和这个颜色一样。   她娘极宝贝,典芙却觉得不好看,然而此刻换成了瓶子,她却觉得自己身子一软!   怎、怎么会有这么美的瓶子?   可典芙心中才感叹完,就发现自己不对劲儿了。   她是真的身子发软,心也跳的极快,不仅如此,身子还有些燥热!   她、她怎么了?   而离得不远的寝殿内,宫人正跪在地上。   “谁让你擅作主张的?”他的声音带着斥责,冷得几乎要将人冻住。   成文自小在凌忍身边当值,直到他去了军中才去了别处,后来凌忍回到宫中,又重新回到他身边当值。   陛下在旁人看来性子冷漠、脾气不定,可是只有成文知道陛下受了多少苦。   他不敢妄揣圣意,可是见到陛下近些日子的反常,他的心中却生出了一丝希望。   若是能有人治好陛下的心病,那有多好?   然而此时陛下的反应却让成文的心一沉,他身子一颤,忙道:“陛下恕罪,小的马上让人送典姑娘回钟秀宫!”   他跪着往后退,想要弥补自己犯下的罪,然而下一刻,陛下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人在哪儿?”   ……   身体里像是有一股火在窜来窜去,典芙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无力,若不是抓着扶手,她几乎要滑到地上去了。   嘴里难受得发出一声轻哼,典芙眼中委屈地泛出了水光。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她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被太后给算计了!   堂堂太后,竟然毫不掩饰地对朝臣之女使这样的招数,怎么能这样?   典芙的脑中已经有些开始混沌,但她想起身处何地当即心底一凉,她必须得离开!   虽然待字闺中,可是她早已经过了懵懂无知的年纪,身体传来的异样让她心里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她此刻出现在陛下的宫里,还是这幅模样,陛下必定认为她居心不良,他对典家本就心有嫌隙,经此一遭,岂不是更加厌恶典家?   典芙用力地咬了咬舌尖,当即痛得自己闷哼了一声,她撑着身子站起来准备离开,耳边却清晰的想起了宫人的声音。   陛下来了暖阁!   典芙吓得身子抖了抖,什么也来不及想,她直接跪在地上。   珠帘被掀起又落下,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成文很识相地直接退出了暖阁,凌忍面色平静地进了屋,却没有瞧见人。   “臣、臣女拜见陛下,陛下圣安。”   视线落在地上,凌忍顿了顿,“起吧。”   典芙跪在地上,脸埋在双臂间,呼吸灼热,听到耳边响起的声音,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那道声音淡淡的,仿若夏日里的一抹清凉。   是陛下?   然而身体传来的一阵阵不适,瞬间将她侵蚀,若不是紧咬着唇,她险些叫出声。   “臣女前几日才生了疹子,有碍观瞻,陛下恕罪。”典芙身子微颤,逼着自己说出这句话。   她其实很难受,身上各处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极其想要碰触,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变成这幅模样。   凌忍眉头微蹙,视线在她的身上扫了扫,觉得很不对劲儿。   “你要我这样和你说话?”他的话音刚落,地上跪着的人突然发出一声轻哼,软软的一声,尾音绵长。   听着那声嘤咛,凌忍的心尖颤了颤,下一刻,面色一沉。   “你怎么了?”   典芙听着他的声音,根本就不知如何回答,因为她脑中一片混乱。她也不敢回答,她怕自己张嘴就会发出更加让人羞恼的声音。   凌忍见她身子微颤,眼中闪过一丝冷冽,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将地上的人扶起来,伸到半空中时,他意识到自己要做什么,手当即僵在了原地。   凌忍站直身子,正准备出声叫人,下一刻,他的身子彻底僵住。   他的腿被人抱住,那人还变本加厉地想要往上攀,明明隔着衣料,可是他却觉得被碰过的地方犹如火灼一般。   尘封已久的记忆再次迸发。   胸口一紧,仿佛被人捂住了口鼻,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奢侈起来,难受、痛苦蜂拥而至。   凌忍猛地往后一退,面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极为忍耐地道:“出去!”   因为没有了支撑,典芙的身子直接软在了地上,耳边响起的暴怒让她脑中恢复了一瞬间的清明。   她刚刚做了什么?   “陛下,我,我……”她颤着声音想要解释,随后被冰冷的声音吓得都咽了回去。   “滚出去。”   典芙根本不敢抬头,软着身子应了一声,然而她体内的的药效已出,哪里容她自己控制。   她才起身,身子就一软,眼见着要摔到地上,典芙本能地伸手将身前的人抱住。   微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鼻间泛起淡淡的清香,凌忍对上一双眼神迷离泛着水光的眼睛。   她的肤色白皙细腻,此刻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红唇微启,呼吸急促。   软软的身子扑进他的怀里,凌忍一时诧异得忘记了难受。   典芙眼前朦胧,她有些不确定:“陛、陛下?”   话音刚落,典芙身子被人一推,直接摔到地上。   “成文,滚进来,把人给我扔出去!” 第18章   他的声音满是怒气。   可惜此时的典芙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经历过了一次死里逃生。   暖阁的地上嵌了木地板,典芙摔在地上并不疼,相反地板微凉,她扑在地上居然觉得好受了许多。   她只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团火,然而终究是望梅止渴,她嘴里发出难耐的细哼声。   凌忍冷眼看着地上的人难受的扭来扭去,眼中情绪翻滚。   她扯着自己的衣襟,露出精致的锁骨,白皙细腻的肌肤白得耀眼。她的脸颊泛起红晕,因为神思恍惚媚而不知,嘴里的嘤咛不停,只听声音就令人心痒。   凌忍的呼吸不知何时变得重了。   不过下一刻,他的眼神一冷。   这世上的许多女子有着出色的相貌,但你永远不知道她们的心是否在墨中浸过。   “陛下?”成文疑惑的声音在珠帘外响起,“发生了何事?”想到陛下刚刚充满怒气的声音,他的心中有些忐忑,典家千金应当不会惹陛下生气吧?   他朝里看了看,却没发现人,当即惊得往里走来。   凌忍看着地上衣襟散乱的女人,什么还没想,他已经伸手将梁上挂着的纱帐扯了下来。   轻纱一扬一落,地上的人被覆在纱下。   这可吓坏了刚刚走近的成文,看着地上的那团凸起,他的脸色巨变。   以前也有想要故意接近陛下的女子被惩罚,可是那些女子不是细作就是想要暗害陛下的人,而且陛下从来不会亲自动手。   典家千金不小心碰到陛下了?   成文的心中后悔不已,恨自己之前竟然没有提醒她,可陛下不是容易近身的人啊,他是真的没有想到!   典家千金只是一个弱女子,成文没有想到陛下竟然会对其下毒手!而且她可是典尚书的千金!   旁人或许不知,但是成文清楚一些事情,自家陛下出生后生母就过世了,后来稍大些被领到了当时还是普通妃嫔的太后宫里。   陛下幼时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佟太后只当他是争宠的工具。前太子比陛下大了许多,在外人眼中太子斯文有礼,可是成文知道曾经那些欺辱自家陛下的人都是太子指使的。   每当陛下被欺负的时候,前太子就会出来劝解,而且好几次被先皇碰见,先皇总是会夸太子一番。旁人欺负惯了,即便没有太子指使也会欺负陛下,年幼时的陛下没有母妃又没有靠山,根本不是其他皇子的对手。   那时候典尚书还不是尚书,陛下被欺负时被他撞见几次,其冷着脸训斥了其他皇子一番,后来见没用,直接告诉了典太尉。   先皇对典太尉极为尊重,当即重罚了几位皇子,陛下的日子才没有那么难过了。   可是后来,陛下却险些丢了命。   想到过往,成文的眼中竟是泛起了泪光,他吸了吸鼻子:“陛下,现在可如何是好?”   凌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扔出去,你没听见?”   他的心一颤:“可她是典尚书的千金啊!你要如何和尚书大人交代?”   凌忍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愉。   就在此时,地上的那团动了动,发出声响。   成文又是惊又是喜,原来典姑娘没事!   凌忍见典芙似乎想要从纱下钻出来,想到她此时的情形,下意识地伸脚将纱帐踩住。   成文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咽了咽口水:“陛下,典姑娘怎么了?”   “去叫张太医过来。”   “可……”成文还想说什么,见他此刻的神色当即不敢了,他应了一声,飞快地转身离开。   他一走,凌忍当即蹲下身将盖在典芙身上的纱帐揭开。   “热……”   “好热……”   乌黑的发被汗水润湿,贴在她的脸颊上,越加显得肤白红润。   典芙还在小声的哼哼,她的手混乱地扯着自己衣裳,纤细有致的身子蜷缩在一起,看着她难受的样子,凌忍不知道自己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一缕黑发钻进了她的嘴角,她难受的皱紧眉,眼中一片恍惚、迷离。   凌忍僵着身子将她嘴角的那缕黑发挑开,下一刻,他的手被一只温软的手抓住。   典芙此刻早已难受得失去了理智,抓住的手微凉,让她觉得想要更多。   “我、我好难受……”   她发出闷哼,眼角泛着泪光,拉着他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探去。   触感细滑、温润,然而紧随而来的就是一片灼热,犹如炭石落在手心之上。   若是以往,凌忍早就掐上了女人娇嫩的脖子,可他发现对她竟然下不了手。   凌忍忽视手上传来犹如烙铁贴在肌肤上时的疼痛,神色晦暗。   昭华宫离前廷还算近,成文很快将太医请来。   “看看她。”   典芙此刻只有脑袋露在外面,身子被纱帐盖着,躺在地上有些狼狈。   “小的将典姑娘抱到软榻上!”成文说着就准备弯腰抱人,然而刚刚伸出手,他的手臂被挡住了。   成文看向挡着他的人,“陛、陛下……”   凌忍面无表情:“我来。”   成文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震惊,直接愣在了原地。   而就在他愣住的时候,凌忍已经将典芙从地上抱了起来,他眉头微皱,往一旁的软榻走去。   从他的神色看不出旁的,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身上传来的感觉。   假的,那都是假的。   心底这么告诉自己,可是身上传来的炽热却让他全身都绷得紧紧的。   明明短短几步路,仿佛走了许久。   将人往软榻上一放,凌忍往后一退,“张太医。”   张太医当即上前查看。   他精通医术,乃是御用太医,平日里时间多,经常会研究其他的病症,很快就有了判断。   张太医身为御医自然遇见什么事情都不会惊讶,低声道:“陛下,是媚药。”   凌忍心中早就有了猜测,闻言看向软榻上的典芙,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张太医并不用凌忍吩咐,随后就从药箱里翻出一枚药丸喂到典芙的嘴里。   典芙虽然有些恍惚,却也知道是有人为她看诊,当即将药丸吞了下去。   张太医依旧没停,这世间药方无数,他并不知其到底是中了何种媚药,其他还需细查,吃了药丸不过是让人好受些。   转眼又过了一刻钟。   张太医看了软榻上的人一眼,小声道:“陛下,不像是会伤身的方子,忍过去就好了,只是方里的剂量怕是不轻,兴许会反复。”   凌忍应了一声。   张太医的判断不错,接下来的典芙仍旧不好受。   因为之前吃了药丸,她清醒了一瞬,也注意到了屋子里不容忽视的男子。   对方相貌出色,就是身上的气质太过冷漠。   他就是舜元帝?同典芙心中高大威猛、凶悍强壮的形象天差地别!   可是她还来不及想其他,之前的异样又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见她竟然又开始扯自己身上的衣服,身前的雪白越露越多,凌忍不自在地侧开脸,厉声训斥:“不准脱!”   在典芙此刻的眼中,旁人肯定不重要。   不过她虽然难受,可是也知道自己现在这样非常不好。   但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啊!   本来就十分难受,又被出声训斥,典芙眼泪瞬间忍不住了,语无伦次道:“我、我也不想,可是我、我好难受……”   她是真的伤心,这么狼狈的一面被旁人看见,她简直无地自容!想到自己之前做的事情,她更是恨不得钻到地洞里去!   她冒犯了陛下,想到陛下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厌恶,典芙越想越难受,觉得自己这次肯定完了……   她衣衫半露、脸色绯红,虽说哭得狼狈,却带着一丝别样的诱惑。   旁的男人见了指不定心生怜惜,凌忍却一动不动地坐在一旁座椅上,冷眼看着她。   他的眼神丝毫没有遮掩,典芙怎么可能没有发现,她缩了缩自己的身子,将一旁的纱帐拉过来将自己整个人都盖住。   事情已经这样了,最多又加上对陛下不敬的罪名,她要保持最后的尊严。   凌忍面无表情地看着软榻上的那团,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竟然被无视了!   又过了一阵,凌忍突然发现软榻上的人没动静了,他起身走近软榻。   纱帐被底下的人攥着,他用力拉开了一些,典芙闭着眼睛浅浅地呼吸着,大概是之前闹得太累,睡着了。   此刻的她十分安静,姣好的面容泛着淡淡的粉,胸口微微起伏。   这、这就是典尚书的掌中宝?   旁的没看出什么,倒是同典尚书一样的脾气……   呵。   凌忍冷着脸离开了暖阁,才出屋子,石阶下的成文连忙躬身:“陛下,太后来了。” 第19章   太后?   来的真是时候。   其实佟氏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此刻她在前殿内走来走去,有些着急。   正阳宫请太医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然而什么消息都没传出来,她只得亲自来一趟。   若是凌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此事解决,那她的计划就全部白费了。   前几年,他从军中归来,她特地安排了长相美艳的宫女引诱他,没想到才碰了他一下,就险些被他拧断了脖子。   这世上有哪个男子不好色?对女人如此反感,不是有毛病才怪了。   不过佟氏并不知道凌忍到底是什么毛病,只知道他十分厌恶女子靠近他。   而她给典芙准备的药刺激十分大,任她平日里再是知书达理,药效一出,见到男人就会缠上去。   之前的蛛丝马迹,让佟氏确定了凌忍对典家千金应该是有所求的,那他很有可能会见典芙。   事实果然如她所想,典芙顺利地进了昭华宫。   若是旁人,或许会成就一段风流韵事,可惜遇上凌忍……   红颜薄命,怪只怪典芙正好撞上。   正此时,贴身宫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太后,陛下来了。”   佟太后当即牵了牵衣襟迎了上去,“陛下可算是来了。”她话一落,疑惑地出声:“怎么不见典家千金?”   凌忍见她靠近自己,眼底闪过一丝嫌恶,往一旁走去:“太后怎么会来昭华宫找人?”   佟氏当初也得宠过,能走到现在,察言观色的能力自是不差,见他几乎不加掩饰的嫌恶,她的心中一闷。   然而心中再是不满,她还是得忍着,因为没有看到典芙的身影,她心中很快升起一丝窃喜。   “陛下,我让典家千金给你送了点心过来,伺候的宫人说她还没回钟秀宫,正好我有时间,索性来接她了。”   凌忍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哦?”   他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哽得佟氏胸口疼。不过佟氏还得将这戏演下去,“典家千金并未受封,在陛下宫里待久了不合适。我看她脸上的疹子也好多了,明日就送她出宫,陛下觉得呢?”   其实她已经认定典芙已经被凌忍处置了,这么说不过是将那层窗纱揭开,让凌忍没法遮掩过去。   果然,她的话刚刚落下,便见凌忍的脸色一沉。   佟氏的心中也不憋闷了,她端起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浅笑着道:“听闻典尚书十分疼爱女儿,这次总算见到人了,她这般乖巧,尚书大人怕是连句重话也舍不得。”   凌忍闻言,想到之前那般不安分的人,在心中嗤笑了一声。   佟氏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他根本不应自己的话,心中不由有些着急了。   凌忍这是什么意思?这人活生生地进了昭华宫,难道他还想瞒住不成!典芙可不是普通的宫女,乃是朝中重臣的女儿!   可是再急也不能撕破脸皮。   佟太后端着茶杯的手微微有些泛白,继续说道:“陛下,我们虽说是皇家,可是也不能什么事都由着心来,典家千金进宫也有些日子了,既未册封再留在宫中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凌忍垂眸看着身前桌上的暗纹,骨指分明的手在桌上敲了敲,正因为典芙是典尚书的女儿,所以他从未想过要将她留在宫中。   可……   手倏地收紧,凌忍俊美的脸上不见一丝异色,他淡淡地说道:“太后说的是,明日我就让礼部拟诏书,您觉得怎么样?”   那个“您”咬得格外的重。   佟太后却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诏、诏书?陛下在说什么?”   “你和大臣之前不是总让我早些封后吗?典芙出自典家,其祖父是父皇当初亲封的太尉,其祖上世代良臣,她是很合适的人选。”   封、封后?怎么突然扯到封后的事情上了!   因为太过惊讶,佟太后手一抖,一旁的茶杯都被她碰倒,茶水横流。   典芙还活着?怎么可能!   佟太后的唇色泛白:“陛下,册立皇后乃是大事,切不能——”   凌忍直接打断她的话:“我觉得很合适,想来太后也是对她极满意的,若不然的话,怎么会让她给我送点心。太后,你说是不是?”   佟太后心头一跳,眼中闪过慌乱。   典芙中了媚药,药效一出,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而她是从自己宫里出来的……   佟氏强忍慌乱,哪里还不知道自己的计划失败了,不仅如此,还发生了不可预料的事情。   难、难道凌忍碰她了?不可能!   佟太后看了凌忍一眼,他眉眼间根本就没有欢好之后的痕迹,再说了,他那般厌恶女子,怎么可能碰典芙!   那为何典芙还活着?难道凌忍根本就没见她!   因为凌忍的不按常理,佟太后的心里早已经乱成了一团麻。   虽然心中想了许多,可时间不过过去了一瞬,佟太后硬是将心中的慌乱抗了下来,既然猜不出凌忍的意图,那就不要猜。   她之前的计划就是想要将典芙留在宫中,虽然出了封后这个意外,可是好歹典芙会进宫,既然如此,后面再找机会就是了。   佟氏抿了抿唇,正准备说话,结果凌忍又开口了,听清楚了他说的什么,她的脸色大变。   “下个月中旬就是父皇的生辰,但国事繁忙,太后可愿替我去宁安寺为父皇祈福?”   宁安寺?宁安寺虽然香火旺盛,庙里的和尚却十分的古板,宁愿吃苦也不愿意用香火钱将庙宇修建一番。   让她去宁安寺替先皇祈福?是要她去受罪吧!   佟太后的心中自是不满到了极点,然而凌忍如今却是一国之君,她就是再生气,也不能朝他发火。   “陛下,你若是要册立皇后,宫中必定忙不过来的。”   这便是不愿意了。   “太后不必担忧,我自会安排妥当。”   见他这般目中无人,佟氏心中的怒火越来越重,低声道:“陛下,我们佟家还在呢!”虽然比不得先帝在时,可是佟家依旧不可小觑。   “那又怎样?”   佟太后没有想到自己都这么说了,凌忍既然还这般没有顾忌,她的嘴唇颤了颤,最终还是在他淡漠的神色间败下阵。   “陛下有此孝心,先皇若是在天有灵,必会欣慰!”   她一刻也不愿多待了!   凌忍自然也不会留她,她一走,他便出声将成文叫进了屋。   ……   典芙睡了许久才醒过来,因为睡得太久,脑中有些混沌。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十分的陌生,下一刻,之前的记忆慢慢回笼。   典芙猛地从软榻上坐起来,脸色有些发白,纯属被吓的。   “我、我一定是在做梦……”她小声的嘟囔了一句,伸手掐了自己一把,顿时疼得轻呼了一声。   不是做梦!   “典姑娘醒了,可是要沐浴?”   典芙抬头一看,宫人站在不远处小声地询问。   她咬了咬唇,“这是哪儿?”   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忙回答:“这是陛下的寝宫,昭华宫。”   典芙:“……”   暖阁的偏间有专门沐浴的屋子,宫人本想伺候她沐浴,被典芙拒绝了。   因为之前的一番折腾,她身上有些黏腻,清洗之后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宫人为她准备的是一身对襟襦裙,典芙将抹胸和上襦穿好,又穿上下裙,最后慢吞吞地系系带。   她有种很不妙的感觉。   当她穿戴整齐之后,看到外间的小桌上摆满了吃食的时候,心中的不妙强烈到了极点。   “典姑娘,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你吃点儿填填肚子。”   “好。”   典芙应了一声,坐到桌前,宫人当即将碗筷放到她的面前。   接过筷子,典芙小声地说了一句:“你能出去吗?”   宫人看了她一眼,应了一声好,“姑娘若是有什么吩咐可以叫奴婢。”   典芙拿着筷子夹了一道菜尝了尝,宫里的厨子做的菜味道自是不错,然而她却是食之无味。   她虽身在闺阁,却知道死刑犯在临死之前,狱卒会特意为其准备一份丰富的餐食。   看着面前的一大桌食物,典芙顿时红了眼眶。   在进宫前,爹娘就吩咐她要处处小心,可是她还是中招了,想到自己在陛下面前做的那些事情,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陛下也没有她爹说的那么坏,至少没让她做饿死鬼。   典芙抹了抹眼角,吃了起来。   然而吃着吃着,眼泪却控制不住流了出来。她连爹娘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真的是太不孝了……   “呜呜呜……这个熘鱼片儿怎么这么好吃……呜呜……”可惜她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因为太过伤心,典芙的身子抽噎了一下,但是她嘴上却没停,因为这是她的最后一顿。   于是凌忍来了暖阁,看到的就是典芙一边吃一边哭得不能自已的一幕。   …… 第20章   此刻的典芙眼眶红红的,眼角还挂着泪珠,她虽长相柔和娇美,可是此时一边哭一边吃东西的模样实在称不上好看。   凌忍沉默了一瞬,想着自己之前做的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   他本就长得清俊,此刻没有什么表情的样子看上去更不好接近。   典芙不经意地抬头,便见他站在不远处。   陛、陛下!   对方穿着一身浅色的广袖长袍,身姿颀长、气质矜贵,眉眼间没有一丝缺陷,仿若从画里面走出来的人。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容貌出色的男子,他就这么站着,其他的事物就已经黯然失色。   典芙眨了眨眼睛,努力地绷住脸上的表情,想着自己该怎么打破此时的僵局。   下一刻,她将手中的筷子放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离开桌前行礼。   “陛下圣安……”典芙面上保持着平静,若是说话没有颤音就更好了。   凌忍是什么人,不过一眼就看出了她在努力端着,他没说什么,朝着一旁的扶手椅走过去。   坐下后,他才道:“坐吧。”   他的声音也极好听,和典芙之前所想的形象天差地别,凶悍野蛮同对方根本就扯不上关系。   然而常言道“蛇蝎美人”,舜元帝虽是男子,但是这个词用在他的身上却再合适不过,所以他越长得好看,典芙越为自己担忧!   屋内一时没人说话,寂静得有些可怕。   凌忍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她的皮肤白皙,脸上有淡淡的印子,不过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此刻安静的坐着,温顺乖巧。   不过他并没有忘记她之前闹腾的一面,虽说受到了药的影响,可她本人的性格显然并不像她所表现的这样。   下一刻,他便见典芙的脸颊泛起了红晕,显然发现自己在打量她。   凌忍移开视线,问她:“吃得如何?”   本是关心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意思就不一样了。   典芙自动将这话换成了吃完了吗?该送你上路了!   冒犯陛下、对陛下不敬,不论哪一项都是大罪,她之前做的事情,死一百次都够了!   心里虽然怕得不行,可是典芙还是强撑着看了他一眼,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她发现他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五官比女子还要精致却又不带一丝女气,可眉眼冷冽,浑身上下像是泛着冷气一般。   典芙脑中突然响起回城那日,被斩首之后于城门示众的罪臣,心跟着一颤,她什么都没想,只觉得自己腿有些发软,就差跪在地上了。   “陛、陛下……臣女有个不情之请……”她努力保持镇定,可是话里的颤音还是没有消失。   她在怕他,可她明明怕,却还强撑着。   凌忍眸色渐深:“既知是不情之请,为何要提?”   典芙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堵了回来。   天知道,她只是想让陛下让自己去的体面些啊!   典芙心中难受,可是却不敢再开口,她又悄悄地看了他一眼,就连忙收回了视线的,等待着对方的处置。   凌忍本准备告诉她一件事情,见她这样,当即打消了决定。   他站起身:“今日你就在暖阁休息,明日会有人送你出宫。”说了这话,他就直接离去。   许久之后,典芙还愣在原地。   陛下刚刚说什么,要送她出宫?   ……   典芙夜里宿在了暖阁,因为摸不准陛下的心思,她的内心十分的忐忑。   晚间的时候她甚至担心半夜会有人闯进来,一直到撑不住才闭上了眼睛。   一觉到天明,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因为直到离开,她也没有见到舜元帝。   才用过早膳,之前那位眼熟的宫人就到了暖阁。   典芙还未来得及惊讶,便听对方说道:“典姑娘,陛下命小的送你出宫。”   澄澈的眼底闪过一丝不解,典芙用宫人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陛下的贴身宫人有这般闲吗?   不过对方是奉命而来,典芙自然不能推拒。   进宫的日子虽然不长,可是这些日子里,她却经历了数次惊喜与失望,眼见着离宫门越来越近,典芙的心中忍不住激动。   她此刻坐在小轿内,眼中的笑意快要溢出来。   典芙觉得自己这样不对,无数的人想要进宫,自己却这么高兴显然是对皇家的不敬,她抿了抿唇,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往上扬。   轿外的成文也很高兴,他又嘱咐了抬轿的轿夫几声,掏出腰牌,快步朝宫门处的侍卫走去。   一行人很快就出了宫门。   典芙掀开了帘子,再次见到了宽阔的大道,只觉得整个心都敞亮了。   见着一旁的宫人,她小声叫了一声:“公公。”   成文听见她的声音,连忙凑到轿旁:“小的在。”   “公公,宫务繁忙,典家离皇宫还有段距离,要不你回宫吧?”   这还得了!   成文一听,连忙道:“小的今日无事,送姑娘回府不会耽搁做事的。”   典芙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脸真诚,只得作罢。   宫城一出,过了大道,紧接着就是热闹的集市,听着耳边的声音,只觉亲切无比。   很快就能见到家人了!   虽然出了宫,可是轿夫的脚步还是很稳,典芙坐在轿内,丝毫感觉不到晃动。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典府终于到了。   刚落轿,帘子就被轿外的人掀开,成文脸上带着有些奉承的笑,躬身道:“姑娘,典府到了。”   他的长相端正,即便是奉承也不会让人觉得反感,典芙应了一声,提着裙摆出了轿子。   看着家门,典芙眼中的兴奋再也抑制不住,她已经控制不住想要进府。   “劳烦公公送我回府了。”   成文大惊失色,连连摆手:“送娘——送姑娘回府是小的荣幸。”   典芙没注意,又谢了他一番便进了府。   而她进府之后,成文也笑着离开离开了。   门房的人是典家的老人了,猛地见到她,惊讶无比,很快,典芙回到府中的消息就从前院传到了后院。   谢氏得到消息的时候,险些没将手中的账本丢了。   女儿回来了!   她哪里还顾得上看账本,连忙往外走去。女儿在宫中的这些日子,夫妻两人就没有放心过。   终审过了,女儿既没有传来落选的消息,也没有受封的消息,朝人打探了,才知道女儿出了点小意外。   夫妻俩恨不得进宫看看,却只得忍着,好在有消息传来,女儿没有出什么大事。   这会儿女儿回来了,怎么能不高兴呢?   才刚出屋子,就见到了女儿。   女儿穿着一身浅青色的对襟襦裙,正带着笑同她的贴身丫鬟说着话,看着气色也不错,不像是受苦的样子。   与此同时,典芙也看见她了,当即浅笑着叫她:“娘!”   “我的心肝啊!”谢氏几乎是一瞬间就落下泪了。   后宫森严、当今陛下又是让人摸不准的性子,本以为见女儿难了,没想到才过几日就见到了。   典芙见她娘这个样子,眼眶也是一润,最后还是她见谢氏哭得厉害才出声劝她。   “娘,我回来了你不应该高兴吗?可别哭了。”   虽然典芙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受过罪,谢氏却不放心,接连问了好些话。   典芙都耐心地答了,她没将自己中招的事情告诉她娘,怕她担心。   “娘,我真的没事,你看我的脸是不是圆了?”   谢氏果真看了女儿一眼,见女儿肤色白皙、好像确实圆润了一些,不过下一刻,她就见到了典芙脸上有着淡淡的红印。   典芙一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发现了自己脸上的印子,连忙解释。   “这个很快就会消了。”   谢氏松了口气。   典芙回到府中的事情,府中都知道了,没过一会儿,李氏就抱着儿子典铭来了婆婆的院子。   “我看见姑姑了!”虽然有些日子没见,小娃娃却记得自家姑姑,吵着要下地。   李氏没办法,将儿子放在地上,“你慢些!”   典芙也看见了自家嫂子和小侄儿,见小侄儿朝自己跑来,当即伸手将他抱起来。   “哎呀,铭儿是不是又重了!”   典铭当即脸一红,将脸埋在了她的肩头:“姑姑,才没有!”   其他人都笑了起来,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   明赫三日一朝,因此,重要的公务基本已经处理,得到女儿回府的典安岳同部里的人说了一声,便迫不及待地往家中赶,也是因此错过了来礼部寻他的礼部尚书。   不过想着典大人马上就会知道,礼部尚书便歇了让人通报的心思。   典安岳回到家中之后,府中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见到自家小棉袄气色不错,他这才将一直提着的心放下。   大厨房的人今日注定要忙个不停了,谢氏不放心,亲自去盯着。   典安岳终于有机会单独和女儿说话,他将典芙带到了书房,脸上的神色有些别扭:“可有见到陛下?”   虽然女儿看起来很好,可是他还是担心凌忍将在他这里受的气发在女儿的身上,即便自己这些日子安分许多。   典芙闻言,仔细地回忆了一下。   “爹,我觉得陛下是个好人。” 第21章   好人?自家女儿对好人是有什么误解?凌忍跟好人根本就扯不上关系!   典芙的话落之后,书房内就变得有些安静。   看着自家的小棉袄,典安岳张了张嘴,最后又将嘴闭上,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之前对凌忍不满,可是复职之后,发现他确实将明赫治理得不错,但是这也改不了其生性冷漠的事实。   总之,典安岳还是看那位不顺眼。   典芙自然发现了他的沉默,想着他爹对舜元帝的偏见,她在心中纠结了一瞬,最后还是将在宫中的事情告诉了他。   不过她隐瞒了部分事实,毕竟那样的事情告诉他爹她会觉得不好意思,她只告诉他爹,她受太后的吩咐给陛下送点心的时候冒犯了对方,但是陛下并没有惩罚她。   典安岳听了她说的话,脸色微微变了,女儿简单的几句话,他已经想了许多。   太后明知自己与陛下不和,为何会安排女儿前去见陛下?   不过那些事就牵扯到朝堂了,同女儿也没有太大的干系。   典芙也发现了他爹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儿,“爹,怎么了?”   “无事。”典安岳应了一声,又道:“芙儿,如今你已经回家,就别去想那些事情了。”   典芙并不是拧巴的性子,见他爹这么说,点头应了一声好。   午饭十分的丰盛,几乎有一大半都是典芙喜欢吃的菜。   典霖也回到了家中,一家人坐在圆桌旁,气氛温馨。   想到才过不久的端午,典芙嘴上忍不住念叨了一句。   李氏就坐在她的身边,闻言有些诧异:“宫中这么多的人,端午还不热闹?”   典芙点了点头,小声同嫂子说了起来。   一旁的典霖见妻子和妹妹说得起劲,加进来说了一句:“陛下一看就不是爱热闹的性子。”   李氏:“你还见着陛下了?”不怪她这么问,典霖虽然在刑部比部司任职,可是品级低,没有召见的话是见不到陛下的。   典霖听妻子这么说,笑了笑,他长相斯文俊朗,笑起来十分的亲和,“远远见过一次。”   三人说得起劲,坐在主位上的典安岳却忍不住黑了脸:“吃饭就吃饭,说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被训的三人当即停住了话头,典芙闷笑一声,知道他爹听他们议论今上不高兴了,正好菜也上齐了,一家人便开始用餐。   桌上的人都是至亲血脉,也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席间时不时地说两句。   这顿饭吃了大半个时辰,宫中御厨的厨艺虽然好,可是家里的厨子也不差,若不是怕吃太多不舒服,典芙觉得自己还能吃半碗饭。   饭毕,一家人又坐着聊了一刻钟才散去。   典芙同爹娘告别后就离开饭厅,才踏出门,就见不远处的游廊处,暖玉正不停地原地转圈。   暖玉也瞧见了她,眼中的惊喜要溢出来一般:“姑娘!”   典芙弯了弯嘴角,不慌不忙地朝她走过去。   暖玉哪里忍得住,已经快步走到了她的面前:“姑娘,你总算是回来了,暖玉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   典芙板起脸:“你这说的什么话?”   暖玉呆了呆,随后才发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拍了拍自己的脸,一脸的懊悔:“姑娘我错了,你千万别生气!”   见她满脸纠结的样子,典芙脸上的表情板不住了,轻笑了一声。   她眉眼弯弯的样子哪里是在生气,暖玉这下也知道自家姑娘是在逗自己了。   不过她是真的后怕啊,若是姑娘进了宫,她们当丫鬟的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姑娘了!   “姑娘,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逗人……”暖玉的眼眶微微泛红。   典芙在她面前转了一个圈:“我这不是回来了?”   她的性子难得这般活泼,暖玉知道她心情好,也跟着笑起来。   主仆常年待在一起,这还是第一次分开这么久,又说了两句话,便相携回了院子。   回到院子之后,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想到在宫中的提心吊胆,回到自己小院的典芙舒服得恨不得床上滚两圈。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昨晚睡得很不踏实,这会儿她已经有些倦了。   简单的收拾了一番,又换了一身轻薄的衣裳,典芙便躺到床上,在床上滚了两圈,她撑着身子叫了外间的暖玉一声。   府上是有专门的绣娘的,不过作为贴身丫鬟,暖玉和暖桃比较闲,所以这会儿这坐在圆杌上做绣活。   听见她在叫人,暖玉当即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一旁,“姑娘,怎么了?”   典芙:“把槅子上的瓶子给我拿来。”   暖玉:“……”   虽然已经料到了她要做什么,可是看着把瓶子抱着睡觉的人,暖玉还是颇为哭笑不得:“姑娘,你不是累了?”   因为知道她喜欢这些瓶子,即便她没在家,暖玉和暖桃还是将瓶子擦得一尘不染。   不过典芙还是忍不住用枕边的帕子将瓶子擦了擦,这才道:“我马上就睡了,你们若是累了也回屋歇息吧,不用守着。”   暖玉只得伸手将纱帐放下,出了屋子。   瓶子的颜色清透,典芙伸手摸了摸,指腹当即缠上了一丝冰凉。   就像是陛下给人的感觉。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典芙揉了揉自己的脸,“胡思乱想什么……”   小声嘟囔了一句,她就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沉睡当中。   ……   已过正午,暑气渐消,时不时吹来一阵风,带来几丝清凉。   宫门大开,一顶小轿在宫中一队亲卫的守护下出了宫。   一队亲卫足足有二十四人,个个穿着轻甲、手持兵器,器宇轩昂。   过往的百姓纷纷让路,小声地议论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人群中有见识的人看出了不同,当即惊呼:“那些护卫乃是陛下亲卫,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那人话一落,当即响起唏嘘一片,毕竟这么大的动静,是个人都看出来了!   眼见着亲卫走远,有好奇的人忍不住跟了上去,不过因为害怕,大家也不敢离得太近。   有一就有二,见亲卫没出声阻止,跟上去的人越来越多。   于是到了典家府邸的时候,成文从小轿里出来时,注意的不是旁的,而是身后不远处那乌泱泱的人群。   饶是他进宫多年,又在陛下身边伺候,再大的场面也见过,可成文还是被吓了一跳。   门房的人也被吓到了,拉过一旁的人,颤着身子说道:“快、快去通知老爷……”   成文见人那么多,当即让亲卫将典家大门围了起来,若是误了事,他的脑袋可就不保了!   见没有什么差错,成文才道:“陛下有诏,典家人接旨!”   典安岳才走到影壁处就听见了这道声音,眼神变得有些沉重,只一瞬间,他便想了许多,不过该来的总会来,他当即加快脚步往大门外走去。   典家的其他人则落后几步,典芙抿着唇,觉得自己的心沉甸甸的。   陛下下旨,会、会不会是因为她冒犯了他?   而此时典家府前的人群里,亦有不少人小声议论。   “我跟你们说,典家肯定要遭了!”   这话一出,当即有人凑了过去询问内情。   “典尚书这人啊,一点也不知道变通,陛下没登基前就被他得罪过了,听说登基之后,典尚书还老给陛下找麻烦,这不就被罢职三年!”   “这些亲卫一看就来者不善,典大人肯定又得罪陛下了!”   亲卫个个人高马大,气势汹汹,看上去确实不好惹。   典安岳跨出大门,见到的就是亲卫将大门口围住的情形,这样的一幕实在让人生不出好的联想。   然而他还不待做反应,便见陛下身边的内臣带着笑走到了他的面前:“典尚书!”   典安岳被他脸上的笑容闪了眼,更加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   成文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说话间,他忍不住打量了人后的典家千金一眼。   典芙自然也发现他在打量自己,心中更加不妙。   难道真的和她有关?若不然的话,公公怎么会特意看她一眼,若是因为自己牵连到了家人,那该怎么办?   一直以来过得顺风顺水的典芙此刻心中充满了无力。   “尚书大人,听旨吧……”   典家众人闻言,连忙跪在地上。   成文当即宣读陛下亲口转诉而成的诏书:“今有吏部尚书之女,正合朕意,册封为后!”   封后诏书简洁、明了,一如凌忍的性子。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典家众人也没有什么反应,倒是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一下子沸腾起来。   是谁说典尚书要倒霉的!明明是天大的荣耀啊!   “尚书千金,快接旨啊。”成文见典芙还没反应,出声提醒。   典芙确实还没回过神,明明公公说的话她都知道,为什么连在一起之后,她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谢氏小声叫了女儿一声:“芙儿。”   典芙咬了咬舌尖,让自己冷静一些,她起身上前,低声应道:“臣女接旨。”   玉轴圣旨落在手心,有些沉,上午的高兴,到了此时都成了笑话。   陛下是好人?   典芙恨不得回到当时,让自己清醒一点!   典家众人只得谢恩,才刚刚冷静些,便又听成文道:“吏部尚书谦恭有礼、尽职尽责,着即封为仁安侯,择日再赏。”   典安岳:“……”   其他人:“……”   一旨封后,一旨封侯,舜元帝的两道旨意不仅让典家人震惊不已,前来看热闹的人亦是惊讶得不行!   不过封后诏书先下,那么典家就是皇后的母家。为了配得上一国之母的地位,典家受封乃是理所当然。   如今典安岳成了仁安侯,女儿成了皇后,典家的地位自然又升了一阶!   典家大门前热闹了许久,直到成文带着亲卫们离去,人才渐渐散了。   典安岳将两封圣旨放到了家中的香案上奉着,随后就来到了大厅。   谢氏、典芙以及典霖夫妻都在大厅。   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封后、封爵,不论哪一件都是光宗耀祖好事,如今却都发生在自家身上,却恍若身在梦中。明明不过半日,怎么就突然生出这么大的变化!   典芙见一家人的脸色都十分沉重,小声地咳了一声。   几人的视线当即落在了她的身上,谢氏有些担心:“可是受凉了?”   典芙忙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会儿,问道:“爹、娘,你们是不是要给我备嫁妆了?”   她说这话本意是想活跃气氛,然而典父的脸色却一沉,张嘴就想说话。   一旁的谢氏见状,根本不用听就猜出了他大概要说什么,当即伸手掐了他一把:“不管你要说什么,都给我咽回去!”   典安岳痛得咧了咧嘴,强撑着痛道:“这就是个阴谋!” 第22章   可是什么样的阴谋能让凌忍将后位都送出来?   婚姻不是儿戏,更何况天子的婚事!   典安岳也知道说不通,但他实在想不出舜元帝封女儿为后的原因。典家并无异心,但是皇后出自典家,岂不是让典家作大?   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   虽如此盛荣,可是典安岳并不想自家小棉袄进宫,他的心中生出一丝怒火,还不待发出来就被妻子的话给熄灭了。   谢氏:“就算是阴谋,那你要抗旨吗?”   典安岳脸色一沉,嘴动了动想说什么,谢氏眼疾手快地又掐了他一把,夫妻两人你来我往,一时忘记儿女都在面前了。   典芙看着有些狼狈的父亲,突然觉得陛下的目的已经达到。   典家接下来的日子注定清静不了。   ……   先前宣旨的时候,典家府前凑了不少的人,人群散去后,你传一、我传一,消息就传开了。   虽然还没有正式昭告,但是大家都知道了,后位已定。   典安岳封爵的事情对于典家全族来说亦是一件大事,旁支的长辈甚至当天亲自来到了典家,夫妻俩只能带着儿媳两人好生招待。   典芙则轻松多了,只用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此刻她正用手撑着下巴,慢悠悠的吃着点心。   暖玉和暖桃从她回了院子之后就没敢说话,生怕惹她生气。   可是见她许久不说话,心中又实在担忧,又过了半刻钟,见她还吃着点心,暖桃终于忍不住了。   “姑娘,你别吓奴婢啊!”暖桃的话里隐隐带着哭腔,她虽然只是丫鬟,可是知道的事情也不少,自家姑娘若是进宫了,肯定会受苦的!   典芙见她就差流眼泪了,险些被噎住,将嘴里的点心咽下,又喝了一口茶,才开口道:“这是怎么了?”   殊不知她这个样子更加吓人了。   “姑、姑娘,要是你不想嫁给陛下,我们就悄悄逃吧,不嫁了,你可千万别想不通!”   典芙:“……”   “傻丫头,胡思乱想说什么呢!”   见她终于肯说话,暖桃忙将心中的担忧都说了出来。   典芙听了更加哭笑不得。   “这些话可不许再胡说了,隔墙有耳,若是被旁人听见了,可就不好了。”   暖桃:“姑娘,可、可现在该怎么办啊?”   典芙取过一旁的手帕擦手。   她的手指纤细、指尖白嫩,犹如上好的白玉,听了丫鬟的话,她垂眸低声道:“能怎么办,当然是嫁啊。”   回想起来,才惊觉回到朝容的短短时间里,她的心起伏了无数遍。   从选妃风声传出,到她进宫应选,期间经历了众多的波折,本以为出宫后,这些事情就完了,没想到陛下竟然封她为后。   典家上下似乎都被玩弄于陛下的鼓掌之中!   脑中闪过陛下对她的反感,典芙抿了抿唇,她并不觉得陛下会娶她,心中不由有了猜测。   难道陛下是要将典家高高捧起,然后再重重地摔下来吗?   即便如今封后的圣旨已下,可是典芙总觉得还会有波折,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顺得有些不可思议。   第二日,典父封为仁安侯的赏赐就下来了,不仅给了名号还给了封地,另有金银无数。   昨日的事情早就在城内传开,上门的人络绎不绝,各自心中想法不论,明面上都是恭贺的。   婚事筹办也未落下。   时下人家儿女定亲到大婚需经过‘六礼’,皇家自然更加繁杂,圣旨一下,礼部便忙得停不下来。   封后的旨意已下,可是却不能忘了礼制。   五月十八乃是吉日,宜纳彩。   纳彩便是议亲,平常人家会请媒人带一只大雁作为见面礼,天子则不同,需要备下厚礼。   当日,礼部尚书作为使者带着仪仗队、鼓乐队携厚礼上门,典家早就有了准备,宅门大开,典安岳奉旨受礼。   礼部尚书生着一张圆脸,十分讨喜,宣旨之后连忙将跪在地上的典安岳扶起来:“典大人,给我沾沾喜气。”   典安岳看了他一眼,突然朝他露出一个笑。   同朝为官多年,礼部尚书也算了解他的脾性,当即打了一个冷颤,转头说起正事。   典安岳十分不舍地将女儿的庚帖交给他,随后邀他进府,设宴款待。   宴后,礼部尚书带着庚帖回到宫中复命。   又过了几日,吉日测出,成文携礼再次上门,告知婚期。   如今已是五月下旬,婚期定在七月二十八,满打满算不过两个月的时间!   婚期定下,接下来的日子变得无比忙碌,典家上下亦忙得停不下脚。   谢氏要为女儿筹办嫁妆,恨不得一天掰成几天来用,好在女儿早就到了适婚年龄,她早早就在开始准备嫁妆。不过如今女儿要嫁入皇家,嫁妆自然需要精心一些。   典家忙,朝中也忙,帝后大婚乃是大事,赶制礼服、筹备大婚,最重要的是还需为皇后筹办妆奁。   皇后的嫁妆自然不能同旁人相比,典家纵然家世在,可还是不够格的。   期间,专人拟出嫁妆清单,经过商讨之后略有增删,最后经由专人进行筹办、采购。   所有的事情都在有条有序的进行当中。   六月到了,天气越发炎热,府中忙得热火朝天,成亲的嫁衣由宫中的绣娘专门赶制,典芙什么也不用做,反倒成了最闲的那一个。   一大早起床后,典芙实在有些无所事事,想了想,最后决定出门逛逛,若是以往,她想出门就出了,不过现在不同了,她当即决定去问问她娘。   谢氏见到女儿有些惊讶,“怎么不在院子里歇着?”   典芙一听这话,忍不住嘟了嘟嘴,“娘,我在院子里待得都快发霉了,想出门晒晒太阳。”   晒太阳?   谢氏先是一懵,随后才反应过来女儿其实是想出门了。   这就有些难办了,婚期将近,即便是平常人家的女儿也是不能出门的,何况女儿要嫁给陛下!   但是谢氏到底不是严苛的性子,离婚期还有一个多月,女儿出门也不是不可。   她打量了面前的典芙两眼。   今日的女儿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襦裙,料子是上好的横罗,透气清凉,即便是夏日,穿着也十分的舒适。头上梳着未出阁女子的发髻,鬓边带着精致的步摇。   明明她早就忍不住为女儿相看亲事,可是想到下个月女儿就要出嫁,谢氏的眼睛就忍不住红了红。而且女儿是嫁入宫中,以后想出门都难了。   谢氏伸手扶了扶女儿鬓边的步摇,轻声道:“要出门也不是不行,但是需得多带几个侍卫,还要带上惟帽。”   时下并不会约束未婚女子出门,可是女儿到底马上要嫁人了,得注意些。   典芙见她娘应下了,当即一笑:“娘,你真好。”   将女儿脸颊边的发丝绕到耳后,谢氏笑得有些勉强:“让你受委屈了。”   典芙一怔。   虽然她娘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可是典芙却知道她为何这么说。   出身大家,儿女的亲事往往也是筹码,可是爹娘却从未生出过这般的想法。在他们的心中,儿女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的婚事才让人为难。先前应选还有机会钻空子,谁知陛下突然下旨封后,难就难在,典家不能拒绝。   拒绝就是抗旨,典家全族上下那么多人,若是陛下迁怒,谁担得起责任?   其实典芙并没有什么委屈的,不过是她嫁的人有些特殊罢了。   而且,她之前还担心自己冒犯陛下连累家中,如今看来,至少不用担心这事了。   虽然不知道陛下到底安的什么心思,可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总不能时刻钻牛角尖。   以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   “娘,女儿很好。”典芙拽着她的袖子摇了摇,柔声说道。   见女儿眉眼柔和的模样,谢氏应了一声,“要出门就去吧,早些回来。”   ……   典芙先让人去了御史中丞府一趟,本想约文澜出门,不巧的是她回了文府,她想起方媛,所幸让人寻着去了方宅。   之前在宫中的时候就说过了有机会见一面,不能言而无信。   方媛确实在府中,得到下人通报的时候,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姓典的千金?她就只认识一个啊!   心中虽然觉得不大可能,可是方媛还是带着自己的丫鬟出了门。   方父乃是五品官员,不过在这朝容城内,最不缺的就是官,因此方家的府邸并不大。   此刻方家府邸门口停着一辆马车,看着虽然不显眼,然而马车的细节之处却十分的精致。   方媛有些迟疑地走到马车旁,正准备出声,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只角,随后一张娇美的脸初现在眼前。   “典、典……家姐姐?”   典芙见她瞪圆了一双杏眼,嘴角弯了弯:“才没多久,难道就不认识我了?”   当然认识!   正是因为认出来了,方媛才会这么惊讶,封后这么大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所以她没有想到两人竟然还会见面,更何况典芙主动来寻她!   直到坐上了往集市的马车,方媛还有些没回过神。   马车内铺着凉垫,正中的小方桌下置着冰盆,丝丝凉气溢出。   典芙看了她一眼:“桌里有好些点心,要不要尝尝?”   方媛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拘束,毕竟典家的身份本来就要高一截,更何况典家姐姐马上就要嫁给陛下了!   然而没一会儿,她就发现典芙根本没有任何变化,于是她很快就找回了两人在钟秀宫相处的感觉。   典芙心中也暗自松了口气。   两人坐在马车内小声地说着话,气氛和谐,到了集市之后就去了城内有名的首饰铺子。   方媛性子活泼,不过她有些迷糊,逛街的途中还闹了一个笑话,惹得典芙笑个不停。   她出门本就是为了散心,有了方媛这个开心果,一路上都心情舒畅。   方媛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见她高兴,当即也觉得值得了。   典芙买了好几样喜欢的首饰,还买了一副好看的耳环送给方媛,方媛也没推辞,红着脸收下了。   逛了近一个时辰,又去了城内有名的糕点铺子买了几份点心,两人才散了。然而回家的路上并不顺利,还没有出集市,马车被拦住了。   马车陡然停住,车内的典芙自然察觉到了。   外边坐着的暖玉怕她担心,将脑袋伸了进来:“姑娘,侍卫已经前去询问怎么回事了。”   侍卫果然很快就回来了:“姑娘,是睿王府的侍卫将主道拦了。”   睿王府?   典芙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的性子不急,索性让侍卫们看着些,待道路通了再走。   转眼,待主道疏通已经过去了一刻钟。   典芙本以为很快就能离开,没想到睿王府的人以赔罪为由要送她回府。   她听见外面的侍卫直接拒绝了。   典芙亦是觉得莫名其妙,她带了好几名侍卫,用得着睿王府的人送?   下一刻,一道清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耽误了你们这么久,本王实在是心中不安。”   后面的声音有些小,听不清楚。   典芙小声地叫了外面的暖桃一声:“不用理他们,直接回府。”   暖桃:“姑娘,是睿王。”   “睿王?”典芙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外面的人似乎有种不同意他们护送就不妥协的意思。   气氛突然这样僵持起来。   典芙摸不准睿王是否知道她在马车里,纠结了一瞬,正想掀开帘子,一道略微有些耳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睿王有心了,娘娘由我们护送就可。”   凌霄看着面前的成文十分惊讶,下一刻他注意到不远处停着的马车,当即身子一僵。   “那便麻烦公公了。”他假装什么都没发现,很快就带着睿王府的人离开。   典芙注意到外面的动静,松了一口气,结果下一刻,之前那道耳熟的声音就在马车外响起。   “娘娘——”   “换辆马车吧。”   她为什么要换马车!不换!! 第23章   当然, 典芙也就只敢在心中拒绝, 只耽搁了一会儿,她就乖乖下了马车。   她的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成文走在前面, 领着她往偏道上停着的马车走去, 眼见着离马车近了, 典芙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   “娘娘,小心些。”成文十分积极地取出了脚凳放在马车旁, 方便她上马车。   听着他的称呼,典芙很不自在却没说什么, 她踩到脚凳上, 有些迟疑。   然而就在她迟疑的一瞬间,帘子被一只骨指分明的手掀开。   “进来。”   “……”   看到马车内的人, 典芙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弯腰进了马车。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紧张的原因,脚竟然被裙子绊住,眼见着就要摔倒!   典芙嘴里发出一声轻呼,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只觉腰一紧, 下一刻就落入一个坚硬的怀抱。   “慌什么?”   那道清冷的声音似乎染上了别的情绪, 竟然让人感受到了一丝亲切与关心。   可是抬头一看,说话的人眉头微皱,不用猜就知道心中肯定在嫌弃她!   典芙的脸颊因为紧张有些泛红, 知道自己又惹人嫌了, 她连忙从对方的怀里起身。   马车内有些安静, 典芙坐在一旁,手放在膝上,犹豫了一瞬,她出声打破了沉寂:“陛下恕罪……”   因为她很快就离开,身上的炽热也转瞬即逝。   凌忍看了她一眼,因为她低着头,只能看见白皙莹润的侧脸。   “何罪之有?”他问道。   典芙一愣,因为太过惊讶,她抬头看向他,结果就撞进了一双如墨的眼睛。   深不见底,根本就摸不清眼睛的主人在想什么。   没想到他竟然这么问,典芙一时不知怎么回答,马车内又安静下来。   距离上次见面还是在宫中,此刻再见,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抿了抿嘴,想说话,外面传来提醒的声音,她当即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马蹄声响,车轮滚动,銮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叮叮当当,清脆悦耳。   典芙的手指绞在一起,犹豫了一会儿,她小声地问道:“陛下怎么会在宫外?”   她这话一出,马车内的气氛陡然一变。   糟了!问错话了!   典芙脸上闪过一丝懊悔。   凌忍视线在她的身上停了一瞬:“不该问的就别问。”   说话冷冰冰的,陛下果然还是那个陛下。   然而典芙的心中却觉得自在了不少,怕再惹他生气,接下来的她再也不敢开口了。   可她到底有些坐不住,过了一阵,她就忍不住偷看身旁的人。   今日的舜元帝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袍,头戴小巧的玉冠,相貌清俊。   此刻他的头半靠在车厢,闭着眼睛,这也是典芙敢偷看他的原因。   典父和兄长也是难得的好相貌,可是见了陛下,典芙才发现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好看的男子。   她身为女子都有些艳羡了。   典芙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这般注重色相,就在这时,被他偷看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尾略长,睁开眼后不带情绪的看着典芙。   偷看被抓住,怎么一个尴尬能形容的!   典芙的身子微微僵住,想说点儿什么解释,心中正焦急,马车外传来的声音解救了她。   典府到了!   典芙施礼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凌忍眼睛闪了闪,不知为何想到了又蹦又跳的兔子。   他并不是无故出宫,见典芙走了,马车却还停着,当即皱了皱眉。   正准备出声问成文,左侧的帘子被掀开一只角,刚刚逃走的人出现在帘后。   典芙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模样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她咬了咬唇,“陛下,臣女在城内有名的糕点铺子买了好些点心,你要尝尝吗?”   她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再次后悔自己冲动了。   “给我。”   就在她要知难而退的时候,舜元帝清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典芙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当即将手中提着的糕点从窗牖递给他。   “宫中的御厨虽然厨艺很不错,可是这家糕点铺子是祖传的秘方,味道也很不错的……”   典芙说着说着,对上他平静无波的眼神,后面的话当即都被憋了回去。   凌忍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小食盒,手指不小心的碰到了她的手,指尖颤了颤。   虽然依旧有股炽热从指尖传来,可是除了触碰带来的异感,他再没有其他难受。   下一刻,帘子放下,那张白嫩的脸消失在帘子后。   成文见到这一幕心中暗自心喜,随后,他快步走到她的面前:“娘娘,快进府吧。”   对于他一口一个娘娘,典芙并没有出声说什么。   她看了马车一眼,“公公先走吧。”   成文闻言也没坚持,爬上马车,驾车的侍卫当即驶着马车离开。   典芙看着马车消失在转角,绷得紧紧的肩膀当即一松。   若无意外,她没多久就要进宫了,那么典家一族的兴衰如今都系在了她的身上。   陛下的性子难以捉摸、喜怒难定,她不求为典家争来什么,只求不要惹怒殿下,保住自己的小命。   当然,尽可能的让自己活得舒坦些。   这应该不算贪心吧?   典芙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转身进了府。   ……   因为马车内只有陛下一人,成文犹豫了一瞬,也进了马车。   结果进了马车,他的注意力就落在方桌上的小食盒上,成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下一刻,食盒被一只手拿开放到一边。   成文哭笑不得,陛下,没你的话,谁敢动您的东西啊!   “可有回话了?”   身子抖了抖,成文生怕自己心中想的被看出来,虽然陛下说话没头没尾,可他知道是何事,当即应道:“睿王离开后直接回府了,并没有去他的地方。”   凌忍没有丝毫意外,似乎已经猜到了这个答案。   成文的神色则变得有些严肃。   世人都以为睿王是个闲散王爷,可是作为在陛下身边当值的内臣,他却知道睿王私底下的动作不少。   今日做的事情更是出格了。   “不过是些小把戏。”凌忍的语气有些淡。   成文见此,当即应了一声是。   大概一刻钟后,马车停在了一个小巷,不远处有一处二进院子。   “陛下,到了。”   ……   早就有暗卫守在院子四周,凌忍下了马车直接进了院子。   外院的架子上晒着许多草药,隐隐能闻到草药味。   一进内院,便见一个白须老者,他两鬓生着白发,脸上已见老态,倒是双目十分有神。   “来了。”   见到凌忍,他也没有丝毫惊讶,自顾自地从矮凳上起身,“进屋吧。”   凌忍跟着他进了屋,成文则守在门口。   屋内的装饰十分简洁,老者进屋之后就翻出了药箱,时不时地问他两句。   凌忍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语气平淡地回答他的问题。   佟太后刚入宫的时候也曾受宠过,不过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美貌的妃子,她并没有受宠多久。后来,凌忍被记到她的宫中。   他虽然不受宠,可是到底是皇子,佟太后借着他身子不适将先皇骗到自己的宫里好几次,先皇一开始还配合,可是后来就渐渐厌烦了。   佟氏自然不甘,那时她不想先皇宠幸新进宫的妃子,将还年少的他困进了枯井。   黑夜漫长,夜里甚至下起了雨,宫中闹腾了一夜,他天色大亮才被救出。   他高热不止,险些尚命,佟氏抱着他哭得伤心不已,也成功地将先皇留在了她的宫中。   自此,他就有了怪异的病症,只要女子触碰,碰到的地方就会犹如火石沾上了皮肤,甚至会呼吸不畅。   后面发生了一些事情,更是加重了他的病症。   “陛下立后,可是遇上了那个人?”   老者突然说话,将陷入回忆中的凌忍拉了出来。   听他这么说,凌忍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低声道:“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若是……”   他从未关注过哪个女子,因为典尚书的原因,他对典芙生出了几份关注,没想到最后却将她牵扯进来。   “陛下。”老者直接打断了他,“你若是决定一件事,依着你的性子必然是会成功的。”   “老臣早就说过了,只要你愿意敞开心怀,你的病症便会迎刃而解。”   这话凌忍自是听过好几遍,他沉默了一瞬,岔开了话题。   因为被困在枯井一夜,他厌恶黑暗,再加上曾经参军,只要夜深人静,他就总会容易想起战场上发生的事情。   战场上的厮杀、痛哭困着他,仅仅只是入眠,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老者叹了一口气,“陛下躺在凉榻上吧,老臣为你施针。”   凌忍起身走到了凉榻边,紧接着就开始脱衣,先是腰带、外袍,没一会儿,劲瘦的肩背露了出来,紧实的手臂蕴藏着力量。   他的脸庞俊美,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人,可是他的背上、胸前,却有不少伤口,即便已经登基三年,身上的伤疤依旧十分的明显。   ……   典芙自然不知道这些,回到府中之后,她就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接下来的日子,她也逐渐变得忙碌起来。   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第24章   宫中的使者应了吉日将聘礼送到典家, 朝廷筹备的嫁妆也依次送入典家。到了大婚那日, 嫁妆才会抬入宫中,什么嫁妆先抬、什么时候抬, 这些都是有规定的。   临近婚期, 典芙自然也没有机会再出门, 宫中派出了有经验的嬷嬷教她大婚当日需要注意的规矩,同时, 她还得为陛下做见面礼,倒是和平常人家的成婚礼节没有太大的区别。   典芙的绣活勉强能看, 赶着最后的时间做出了一件外袍, 她自己都嫌针脚有些乱,外袍最后的归宿大概就是柜子里了。   当外袍做好了, 七月二十八也到了。   头一晚, 典安岳同谢氏来到了女儿的院子。   这些日子,典父有些忙,典芙好几次都见到他匆匆离开家中, 这会儿见到他,典芙当即高兴地叫了一声爹。   见女儿眉眼弯弯的样子, 典安岳心中一直提着的心落回了一半。   暖玉见到两人来了, 连忙为两人奉茶,随后就退了出去,守在门外。   典芙知道爹娘肯定有话同她说, 果不其然, 没一会儿就听他爹叫了她一声。   “芙儿。”   “爹。”   典安岳看了自家娇滴滴的小棉袄, 他突然有些哽咽。   一旁的谢氏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典、典安岳,你给我打住!”   典芙也发现了他爹的异状,心中不由觉得好笑,“爹,女儿要嫁人了,是好事啊。”   她凑到她爹的面前,见他眼眶泛红,眼中也不禁一润。   典安岳看着女儿的小脸凑到了自己的面前,突然想起了女儿才出生的时候。   她一出生就白白嫩嫩的,软软的一团,恨不得让人把能给的给她。   辛辛苦苦把女儿养大了,他还想着要好好挑女婿,结果女儿却要嫁给凌忍!   典安岳气啊,于此同时也后悔,要是早知道今天,他就不应该得罪那人。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芙儿,你记着爹的话,在宫里也不必太拘着自己,受了气也不必忍着,典家还在,旁人欺负不了你。”   典安岳在家里,特别是在典芙的面前总会变得特别的唠叨。   听着他的念叨,典芙并不觉得烦,反倒时不时地应一声。   谢氏见父女二人这般不由摇了摇头,眼见着丈夫越说越偏,当即出声道:“你快些回院子,我和芙儿有话说。”   典安岳心中不愿,不过他知道妻子确实有不少的话要交代,又同女儿说了几句话,这才离开了。   没有了他在,房间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典芙看向谢氏,叫了一声娘。   谢氏拉过女儿的手,轻轻地拍了怕:“你可别听你爹说的那些混话。”   “娘,爹也是为我好。”   谢氏当然也知道,她想了想又道:“芙儿,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你好好待陛下,他能看见的。”   典芙笑着应了一声好。   谢氏知道女儿一向乖巧,可看着女儿这般听话的模样,她的心里却忍不住泛酸。   后宫的妃子无数,女儿今后肯定会受委屈,好在女儿封了后位,身份尊贵,妃子不可能给她气受。   到底是当娘的,谢氏考虑得多,自然不想女儿还没嫁过去就和陛下离了心,只得挑着该说的说。   母女两人谈了许久,待回过神,已是夜幕降临。   谢氏担心女儿明日起不来,拉着女儿往寝屋走去。   “娘?”   谢氏让女儿坐在床榻边,这才开口道:“娘还有话同你说。”   “陛下曾经从军,身子强健,明日夜里若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好好同他说。”   尽管已经是当娘的人了,可是同女儿说起这个,谢氏脸上还是有些燥热。   “我知道了,娘。”   典芙嘴上应得快,其实对于男女之事也是半知半解。   谢氏并没有说多久,离开前给了典芙一个小册子,让她自己好好看看。   将册子放在枕下,典芙送走她娘,洗漱之后才躺到床上,想到枕下的册子,她伸手将枕下得册子摸了出来。   才翻开就见衣衫半解的男女纠缠在一起,画面旖旎。   典芙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想也没想就把册子扔到了一边。   不过心中到底好奇,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又将册子捡了回来。   将册子翻完,典芙的脸早已红得不成样子,将册子藏好,她躺倒床上闭上了眼睛。   睡不着。   典芙脑中一阵胡思乱想,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日冒犯陛下的事情。   虽然她当时混乱得根本就记不清楚一些细节,可她却记得陛下将她推开时的愤怒!   所以陛下怎么会和她做这么亲密的事情?她根本就不用想这些有的没的!   典芙揉了揉自己的脸,催着自己快睡觉。   她入睡向来容易,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   丑时还没过,院子里就热闹起来,一盏盏灯点亮,院子里犹如白昼。   典芙模模糊糊地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一时有些恍惚,直到她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芙儿,该起了。”   今日是大婚的日子!   眼中本还带着一丝迷茫,顷刻间消失不见,典芙连忙起身。   “娘,进来吧。”   谢氏听见女儿的应声,忙带着人走进屋,接下来的时间里,典芙被折腾得不轻。   大婚的礼服早在头一日就由宫人送到了典家,红得端庄耀眼。   典芙在旁人的伺候下将礼服穿上,极好的料子,穿在身上虽然有些沉,但并不闷,触感微凉。   礼服上的花纹是宫中的绣娘用金丝绣成的,精致华贵、针脚细密。   礼服穿好后便开始梳妆,典芙坐着不敢动,任由旁人在自己的脸上动来动去。   这一坐,就是近一个时辰,而在这期间,来院子里的人也越来越多。   帝后大婚,前来见礼的人自然不少,好多人摸着黑来到了典家,不过能到进到院子里的人大多都是亲近之人。   典芙早已上妆完毕,睫毛弯翘,在眼下落下一道阴影,她的脸色白皙红润,额间贴着花钿,娇美无比,一头乌黑顺滑的头发披在身后。   “一梳梳到头……”   “二梳梳到尾……”   “三梳梳到白发齐眉……”   谢氏拿着红木梳为女儿梳头,一开始还比较平静,可是渐渐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   典芙也参加过旁人的婚礼,那时还想不明白成亲是喜事,为何新娘却抱着爹娘哭得伤心,又不是不能见面了。   轮到了自己,才能体会到那种心情,听着她娘哽咽的声音,典芙眼眶润了润,忍着心中的酸意。   最重要的是,若是哭了,脸上的妆肯定会花,她又要被折腾了。   谢氏当然不知道女儿此刻在想什么,梳妆礼过了,她便退到一边,由专人为女儿盘发。   盘发的喜娘手艺极佳,不到一刻钟就绾好了发髻,她手指灵活地将红缨藏在发间,随后让谢氏为典芙带上凤冠。   典芙看了那凤冠一眼。   上面坠着数颗珍珠、嵌着宝石,好看到耀眼,一看就很沉。   并且也很值钱。   凤冠刚刚落到头上,典芙觉得自己的身子都往下沉了沉。   ……   天色渐明,院子里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热闹无比。   典芙听着旁支的婶婶对她的嘱咐,脸上带着笑,嘴里应着好。   看着眼中似有水波,眼睛仿佛会说话的人,衣着喜庆的妇人脸上几乎笑成了一朵花:“芙儿是皇后了,婶婶可得趁着今天的好日子将当长辈的瘾过足了。”   “婶婶这说的什么话,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长辈。”   妇人听她这么说,脸上的笑更加灿烂了,又说了几句话,才笑着离开。   “姑娘,喝些水吧。”   典芙接过暖玉递过来的水润了润嘴,抬头就见到了好友文澜。   “你来了。”   多年的手帕交,自然也有不少的话要说,外院,前来典府恭贺的人亦是络绎不绝,吉时也越来越近。   陛下是天子,不会亲自迎娶,而是由专使奉迎。   宫中各处可见大红绸带、寓意美好的剪纸、图案,至先皇驾崩后,宫中第一次这么热闹,宫人们各司其职,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正阳殿前的御道铺着红色的地毯,迎亲吉时一到,迎亲队奉旨迎后。   帝后大婚,乃是难得一见的大喜事,百姓们早早就守在迎亲路线,就为看一眼这难见的盛大场面。   满城沸腾。   陛下大婚,自然是没人敢拦亲,吉时一到,典芙顺利地坐上轿。   喜轿一旁守着十六个轿夫,几十名由侍卫、亲卫组成的迎亲队每人提着花灯守在一旁。   吉时一到,鞭炮声轰隆隆地响起。   专使扬声道:“起轿!”   迎亲队伍按着早已定好的路线往宫城赶去,有专门的人往百姓群中撒喜礼,让百姓也跟着高兴。   喜轿通过宏伟的前门进入宫城,踏着红地毯,经过大殿,再过安和门,来到正阳殿。   御道两旁的众人齐声恭迎皇后。   轿子里的典芙心不禁颤了颤,到了此刻,她才有了当皇后的真实感。   她嫁的人,是明赫最尊贵的皇帝陛下。   可陛下性子冷漠、难以捉摸,当皇后,太难了!   专使念叨站在正阳殿前念了许多吉利话,稍后,喜轿子又由轿夫抬着过了中和门,经过了众多宫殿,终于停在了昭华宫前。   红毯由正阳殿一直铺到了昭华宫前,喜轿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喜轿子落下后,由身份尊贵的命妇掀开了帘子迎皇后下轿,又经过了诸多繁杂的礼节,典芙在旁人的引领下前往新房。   新房设置在昭华宫东暖阁,屋内泛着淡淡的清香,喜床上铺着龙凤喜被。   同其他地方的热闹相比,新房内显然要安静许多。   想着陛下的性子,典芙甚至有些担心陛下会晾着她,正胡思乱想,手中一直捏着的红绸突然一紧。   “陛下圣安!”新房内的众人连忙跪下行礼。   “起吧。”   典芙听着他的声音,想象着他此刻的表情,觉得有些腿软。   手臂被微微一扶,舜元帝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皇后可是累了?”   典芙一怔,下一刻,她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可思议。   不,这个陛下是假的!   她头上顶着喜帕,凌忍自然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他身上亦是满眼的红,合身的礼服衬得他的身姿颀长。   因为他的出现,新房内安静了许多,当头的宫人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见没人说话,只得自己先开口。   看着陛下的冷脸,宫人的声音有些打颤。   凌忍牵着红绸,带着典芙走到了喜床坐下,宫人小声让两人都坐下。   “陛下,揭喜帕吧。”   典芙心中当即一紧,结果还不待她反应过来,眼前一亮。   她下意识地抬头,望进一双幽深的眸子。   凌忍也在看她,前几次见她,她皆是素着脸,今日她化着新娘妆,双颊飞霞,一双眼睛波光潋滟,愈发娇艳。   典芙被他看得有些慎得慌,咽了咽口水。   视线在她白皙的颈间停了一瞬,凌忍看向一旁的宫人,“接下来该做什么?”   宫人连忙道:“陛、陛下先替娘娘将凤冠取下来吧。”   什么?   典芙眼睛微睁,心想怎么可能。   然而心中的想法刚刚落下,身旁的人已经朝她伸出了手,典芙身子本能地往后退了退。   凌忍眯了眯眼睛:“皇后?”   陛下,求你别这么看人啊,太让人有压力了!   典芙在他的眼神下只坚持了一瞬,身子重新坐正,她咬了咬嘴:“麻烦陛下了。”   “应该的。”   “……”   凤冠取下后,凌忍又在宫人的指引下解下了典芙发间的红缨,两人靠得有些近,典芙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越来越热,好在他很快就离开了。   接下来就是结发、换妆、喝交杯酒,宫人本来一直担心,没想到陛下竟然这么配合。   凌忍脸上的表情虽然还是颇为冷淡,然而众人都看得出来,陛下已经收敛了许多。   看来陛下对新进宫的皇后娘娘很是喜爱啊!   典芙自然不知道众人心中的想法,若是知道了,怕是会哭出来。   当真是男人心,海底针,她越来越看不清陛下到底有什么意图了!   ……   凌忍和典芙都是相貌出众之人,两人坐在喜床上,弄得大家移不开眼,然而两人的身份尊贵,根本没人敢打趣新人。   合卺礼完成得十分的顺利,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因为人多,根本没有人注意一个宫人离开昭华宫后,又鬼鬼祟祟地往淑惠宫走去。   淑惠宫是淑妃的寝宫。 第25章   淑惠宫内, “啪”的一声响起, 又一只花瓶被摔在了地上。   摔花瓶的人正是淑惠宫的主人——淑妃。   淑妃的长相明艳,一眼会让人觉得惊艳, 不过也正是因为气势太足, 没有收敛的时候会让人觉得有些咄咄逼人。   “娘娘, 您别生气了。”宫人跪在地上,一边劝她一边将地上摔碎的瓷片捡起来。   淑妃看向一旁来通风报信的人, “你说的是真的?”   宫人身子瑟缩了一下:“娘娘,小的句句属实, 绝不敢欺瞒娘娘啊!”   淑妃想到宫人说的那些话, 气得又想扔东西,可是抬眼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经扔了好些东西, 没什么给她扔了。   她气得脸一白, 将手中的金镯子丢给那个宫人:“管住你的嘴,要是被人发现了,我可救不了你。”   宫人看着面前的金镯子, 眼睛亮了亮,在昭华宫当值的人都是陛下的亲信, 自然不会将宫中的消息透露出去, 他只是淑妃宫中不起眼的宫人。   财帛动人心,总有人想要冒险,他趁着今天大家都忙, 大着胆子混进昭华宫为淑妃探听昭华宫的情况。   “娘娘, 你放心吧, 小的绝对会守口如瓶的。”   淑妃不想再看见他,挥手让他离开,宫人捡起金镯子,低着头退出了屋子。   淑妃的表情仍旧没有好转,明媚的面容添了几分不甘。   她怎么会甘心呢?   当初进宫之时,她由四人抬着小轿从后门进了宫中,只抱着一个首饰盒子就进了宫。   初时她被封为美人,去年才册封为妃,宫中她的份位最高,虽然陛下对后宫的妃子都是同样态度,可是只她一人为妃,足以说明她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可是没有想到,陛下竟然封后了!   她犹记得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有多么震惊。   今日帝后大婚的情形,宫中的人议论纷纷,这是旁人没有的荣宠。   陛下当真喜爱皇后吗?   不,淑妃是不相信的。指不定大婚之日,皇后还要独守空房,到时,皇后就是笑话了。   皇后又怎么样?还不是和其他人一样。   然而宫人带来的话却隐隐给她带来了不安。   或许,后宫的风向从今日起就要变了。   ……   宫中设宴,朝臣共同庆祝帝后大婚,宴席上光筹交错。   这还是三年以来,宫中第一次设宴,能参加宴席的无不觉得脸上有光。   宴席上热闹不已,昭华宫内却变得十分的安静。   平常人家会有人闹洞房,可是谁敢在陛下面前放肆,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都忙得差不多了,众人通通离开昭华宫,只在殿外留了几个当值的人。   门一关,新房内安静得有些吓人。   典芙看着案桌上流着烛泪的大红烛,下一刻,看向了左侧的门。   那屋子是盥洗室,陛下正在屋里沐浴,她甚至能隐隐听见水声,她先前已经去过,而陛下也进去好一会儿了。   想到陛下用不了多久就会出来,典芙有些紧张,心跳得很快。   察觉到自己的异常,她连忙打量新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新房的轩窗上贴着红纸剪成的喜字,喜床上摆着大红的喜被,四周挂着红幔。斜对面摆着一座白玉屏风,挨着的多宝架上摆着几对绿玉陈设、两对白玉圆盒,另还摆着两盏镶宝石桌灯。   外面的天色早已暗了,屋子里却亮如白昼。   典芙这才发现新房内点着好些灯,四对挂灯、两盏桌灯、屏门两边还摆了两盏莲花连盏灯,只那两盏莲花灯上就点着数支长烛。   典芙犹豫了一下,起身看了看,灭烛罩就放在案桌上。   想着马上就要入寝,她拿了灭烛罩将烛灭了一些,房里燃着红烛就差不多了。   新房内根本没有宫人候着,灭灯这样的事情自然不能让陛下来做。   “你在做什么?”   典芙才将一盏莲花灯上的蜡烛灭了,身后就传来一道声音。   明明对方的语气平淡,可是典芙的手却禁不住抖了抖。   她转头一看,就见舜元帝站在不远处。   他脱下了礼服,换上一身轻薄的长袍,虽然看着随意,然而身上的气势并没有减弱,此刻他微皱着眉,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满。   典芙拿着灭烛罩的手一紧,小声地解释。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凌忍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道:“点上。”   典芙:“……”   呵,男人。   没有旁人在的时候,果然就恢复了自己的真实面貌。   想着之前在众人面前的舜元帝,典芙在他看不见的方向嘟了嘟嘴,一边将灭掉的蜡烛点上。   凌忍则坐在一旁的凉榻上看着她,没有人知道,因为屋子变暗,他的心都停滞了一瞬。   那种感觉十分不好受,因此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于是典芙忙活完了之后,就看见他冷着一张脸,心当即咯噔了一下。   典芙见他这个样子,站在原地想着自己应该怎么办,根本就不敢靠近。   沐浴之后,典芙的头发用玉簪绾了一个髻,其他的则散在身后,她穿着一身对襟长裙,精致的锁骨下是同色的抹胸,红色的寝服衬得肌肤雪白。   凌忍眯了眯眼睛,没再看她,起身往喜床走了过去。   典芙抿了抿唇,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见他站在床前,典芙踌躇了一瞬,出声说道:“陛下,就寝吧。”   凌忍没回答,不过却有了动作,似乎准备将身上的外袍脱掉。   典芙虽然没有同男子相处过,不过身边却有哥哥嫂子这对夫妻做例子,她犹豫了一瞬,伸手就准备帮他脱外袍。   然而还没碰衣袍,她的手腕就一紧,力道大得下人,下一刻,她的手腕被松开。   典芙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有些发白。   若、若是再耽误一瞬,她的手腕怕是都要被拧断了!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凌忍也看向她,典芙脸色有些发白,显然被自己吓到了。   他没有料到她会朝自己伸手,若是有准备的话,他不会这般。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想这些也迟了。   凌忍的视线在她的身上扫了一眼,“你先上去吧。”   典芙正用手揉着自己的手腕,闻言诧异地看向他。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典芙的脸一热,当下将被子一掀,毫不犹豫地往床上爬去。   她能说自己已经做好了被赶出新房的准备了吗?   陛下到底要做什么?明明对她不满意,却将她封为皇后!明明嫌弃她,却要和她待在一个屋子,他肯定很难受吧。   典芙爬到喜床上之后就躺下了,脑中忍不住又开始胡思乱想。   凌忍确实有些难受,许久以前,他就不用人贴身伺候了,他本就入睡艰难,若是有旁人在寝屋,他会觉得十分烦躁。   所以入夜之后,他的寝宫从来不用人守夜,今夜,却有了典芙的闯入。   不过这种难受,同往日隐隐有些不同。   心中想着事情,凌忍面上却丝毫不显,他将外袍脱下,搭在一旁的紫檀雕花木施上。   床上的典芙悄悄地用余光打量他,见他动作似乎顿了顿,连忙心虚地收回视线。   她躺在床上,枕着龙凤枕一动不动,双手交握放在小腹之上,就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就怕惹他生气。   典芙的眼神落在床顶的某一处,心中突然冒出一个猜测。   难道陛下娶她是为了笼络典家?   说是福至心灵也不为过,典芙的心突然敞亮了。   为了国事,封自己不喜的女人为后,她突然有些同情陛下了。   正这么想着,身旁有人躺下。   典芙猛地回神,直接吓得屏住了呼吸,红帐内仿佛安静得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谁都没说话。   典芙眨了眨眼睛,其实对于此时的情形早有预料,虽然受到了冷遇,可她至少没被赶出新房啊。   然而就在这一刻,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上,典芙本能地生出危机,可还不待她做出什么反应,身旁的人突然一个翻身,已经撑着手臂覆在了她的上方。   两人身体间的缝隙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典芙下意识地往上撑了撑身子,结果上方的人突然低下头,两人的鼻尖险些碰到一起。   两人此时的姿势太过旖旎,典芙的脸腾地一下变得通红,险些没喘上气。   “皇后,你很怕我?”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典芙觉得自己的脸颊更烫了。   她仰头想要避开,却落入舜元帝深邃幽深的眼眸当中,他的眼中明明没有情绪,可是她却不自在到了极点。   舜元帝一口一口皇后,顺口得仿佛叫了无数遍。   典芙偏了偏头,躲开他的视线,“怎、怎么会呢,陛下……臣、臣……”   “还说不怕,你话都说不清了。”   他的声音清冽,此刻却带了几丝别样的情绪,红帐内添了几分暧昧。   典芙紧张不已,她甚至察觉到了自己鼻尖冒出了细汗。   凌忍看着身下的人,眼中闪过一丝晦暗。   他从来不知道青丝洒在床榻之间会形成这般大的诱惑,因为两人离得太近,他甚至能闻到淡淡的馨香。   是她身上传来的。   她的眼睛泛起了水光,双颊绯红,紧张得连呼吸都忘记了。   两人的身体不可避免的碰到了一起,一开始还能忍,然而没多久,炽热中开始夹杂疼痛。   凌忍知道是两人接触太久导致的,他身子绷得紧紧的,望着身下的人淡淡地开口。   “皇后,你大可不必紧张,现在还不到时候。”   说了这话,他身子一侧,重新躺在了床上。   典芙再也憋不住了,她呼了一口气,随后她想到舜元帝刚刚得话,顿时将心又提了起来。   还不到时候?这是什么意思!   “睡吧。”   典芙闻言,忙小声应道:“好的,陛下。”   她不敢再胡思猜想,闭上了眼睛。   其实经历了近一天的折腾,典芙早就累了,只不过她一直都强撑着。   她本准备闭着眼睛再琢磨琢磨,然而她向来易入睡,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一旁的凌忍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皱了皱眉,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是真的睡了。   凌忍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轻呵了一声。   他做好了一夜不睡的准备,然而听着她似有韵律的呼吸声,他竟然稀奇的生出了几丝睡意。   鼻间荡漾着馨香,凌忍闭上眼。   …… 第26章   意识清醒的那一刻, 一时还有些恍惚。   凌忍睁开眼睛, 眼中逐渐变得清明,下一瞬, 手臂传来的感觉让他不适地皱了皱眉。   他侧头看向一旁, 典芙正抱着他的手臂睡得正香。   她侧着身子, 衣襟微散,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什么, 抿了抿嘴唇。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直到手臂传来火辣般的疼痛, 他才将自己的手撤了回来。   正此时, 还睡着的人发出一声轻哼,本以为她要醒, 结果她将枕头抱住一角, 改成了趴着睡。   凌忍拧着眉看了她一会儿,到底没做什么,起身穿衣。   穿好之后, 他到外间喝水,刚将杯子放下, 外面隐约传来声音:“陛下?”   他抬眼看向门, 就见门被推开了一个缝隙,一个黑乎乎的脑袋探出来。   见到坐在桌旁的他,成文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陛、陛下, 你还没睡?”   凌忍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反问道:“什么时辰了?”   成文其实很好奇陛下和皇后昨夜是怎么度过的, 不过他可没胆子打量陛下,见他问话当即答道:“陛下,现在已经是卯时一刻了。”   端着瓷杯的手微微捏紧,凌忍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难以捉摸。   成文见他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吓得不轻,连忙小声说道:“陛下,小的给你点香,你睡一会儿?今日朝见,白日里肯定要耽搁的。”   “不用。”凌忍拒绝了,随后又道:“叫外面的人准备着,待会我会叫人。”   说着他就往寝屋走去。   成文虽然有些担心,闻言还是乖乖的退下了。   寝屋内,案桌上点着的红烛还在流着烛泪,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然而红烛却还剩下小半截。   凌忍坐到了凉榻上,轩窗半掩着,从外面吹进几丝凉风。   他看着喜床的方向,眼中如雾笼罩。   往日里,他入睡艰难,往往需要点特制的香才能睡一会儿。不过点香会导致他睡得太沉,所以除非是太难受,他不会点香。   可是昨夜他不仅睡得那般早,还睡了许久。这是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发生的事情。   因为很久没有休息得这么好,此刻的他满身轻松,可是他并不觉得高兴,因为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并不好受。   看着床上睡得没心没肺的人,凌忍的眸色越来越深……   天色渐明,昭华宫内开始有人走动。   灭灯的灭灯,扫地的扫地,众人赶着主子起床前将一切都收拾完毕。   床上的典芙也醒了。   她小声地哼了哼,闭着眼睛叫了一声暖玉,随后她像往常一样抬起手伸向床外,衣袖滑下,露出白皙的手腕,柔弱无骨的手招了招:“我想喝水……”   她眯着眼睛等着,果然没一会儿手上一凉,有人将瓷杯放在了她的手心。   典芙软绵绵的趴在床边,捧着杯子喝水,意识渐渐苏醒。   她看着地毯,觉得上面的花纹很陌生,床边的小方桌也没有见过。   下一刻,她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犹如实质。   典芙的身子陡然僵住,她努力地保持镇定,可是端着水杯的手却很没出息的抖了抖。   她、她怎么能忘了昨日大婚这么重要的事情!   当真是睡觉睡昏头了。   房间里显然没有宫人守着,那么给她递水的人是谁?   “咳、咳……”脑中冒出一个人,因为太过惊吓,典芙被一口气呛住。   她刚刚既然指使陛下了!   典芙多么想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她大着胆子往某个方向看去。   陛下穿着长袍,衣襟微微有些敞开,看上去比白日里多了几分懒散,他双手抱胸坐在凉榻上,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典芙觉得他的眼神十分的复杂,想到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以及自己此时的模样,她只觉脑中“哐”的一声巨响,像是被什么敲了一下。   她飞快地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脚踏上的鞋,然后双手放在膝上端坐在床边。   “陛、陛下什么时候醒的?”   凌忍见她竟然还能当着自己的面装模作样,眯了眯眼睛,随后起身就朝外屋走去。   典芙摸不准自己是不是惹怒了他,抬手拍了拍自己额头,懊悔不已,只觉典家的脸都被自己丢光了!   想到陛下,她犹豫要不要跟出去看看,结果刚刚站起来,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声响,没一会儿,舜元帝就重新回到了寝屋。   “今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所以——”   “皇后,你不能再睡了。”   典芙:“……”脸控制不住开始发烫,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极其想说点什么挽救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印象,却被宫人的声音打断了。   “陛下,娘娘。”成文走在当前,后面跟着前来伺候的宫人。   典芙也知道今日朝见,自然也不敢再耽搁。   不用人吩咐,宫人们将水端上前来,伺候两人洗漱。   水温正好,典芙用手捧水将脸打湿,她忍不住偷看了身旁的人一眼。   舜元帝也在洗脸,侧边看上去,他的鼻梁更加英挺,典芙甚至能看见他的睫毛上落下的水珠。   凌忍洗脸的动作一顿,偏头看向她,“皇后看我做什么?”   他突然出声,典芙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连转回头的机会都没有。   “臣、臣妾……”对啊,她为什么要看他?   典芙一时答不上来。   凌忍也没为难她,见她没说话,伸手拿起布帕将脸上的水珠擦干,随后又不慌不忙地擦手。   典芙见此松了口气,下一刻,又将心提了起来。   “皇后可愿意替我穿衣?”   她能说不愿意吗?不能。   昨日才大婚,今日朝见,所以两人今日都得穿朝服。   一旁的宫人当即举着红木托盘上前,上面放着舜元帝今日要穿的朝服,发冠、朝靴一应俱全。   虽然没有伺候过人穿衣,不过男子与女子的衣裳也差不了太多,应该不难,然而很快,典芙就知道自己太想当然了。   凌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显然正等着她去伺候,他身上穿着外袍,自然得将外袍脱下后才能穿衣。   典芙走到他面前,正准备开口,他已经将双手举了起来,好不容易将他的外袍脱下,她的脸上已经出了一丝薄汗。   她的个字也不矮,平日里和旁的女子相比还要略高一些,然而在陛下面前却仍旧矮了大半个头。   典芙红着脸将他的内衫整理平整,遂又拿起红木托盘上的朝服。   她本就矮了一截,可是舜元帝却直挺挺地站着,想要为他穿上朝服,无疑是件难事。   典芙突然反应过来舜元帝是想让她在宫人面前出丑!   她抿了抿唇,唤了他一声,可惜他没反应,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故意没有反应。   屋内的宫人虽然低着头,可是典芙总觉得他们心中正在嘲笑自己。   惊!皇后惹陛下不喜,一大早受冷遇。   典芙内心滴着血,硬着头皮又叫了他一声。   “皇后在叫我?”凌忍看向她,如墨的眼中带着疑惑。   “陛下,我够不着。”典芙看着他,眼神清亮。   凌忍顿了顿,他偏开头,身子朝她侧了侧。   典芙哪里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见他偏开头,只当他不想看自己,她抓紧机会为他将外袍穿上,期间难免有身体接触,为他带腰封时,无意间碰到了他的手,明显注意到他的眉头一皱。   她就想不明白了,明明陛下不喜欢自己碰他,为何偏偏自找罪受?   典芙战战兢兢地为他穿好朝服已经是两刻钟后,穿上朝服的舜元帝气势更加迫人,让人不敢直视。   当然,典芙可不愿意承认是自己胆子太小,可是见他没什么表情的模样,她就是怕。   尤其是想起他爹曾经的念叨,更怕了。   凌忍见她脸颊泛着红,一双眼睛因为紧张显得湿漉漉的,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她。   “皇后也更衣吧。”   同凌忍的朝服相比,皇后的朝服更加的繁琐复杂,再加上上妆、绾发,典芙装扮好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娘娘,好了。”   典芙应了一声好,站起身,没想到刚转身就看见舜元帝坐在凉榻上。   陛下竟然还没有走!   因为上妆、绾发的时候不方便动,她没注意他,而且耗费的时间着实不久,所以典芙理所当然地以为舜元帝早就走了。   凌忍看了她一眼,“走吧,皇后。”   典芙收住眼中的惊讶,连忙跟了上去。   等了她这么久,陛下想必已经不耐到了极点,典芙觉得自己接下来还是小心为妙。   朝见不是小事,典芙生怕自己出错,同时又得注意着不要惹舜元帝更不喜,好在一切都十分的顺利。   朝见过后,成文身为后宫总管,于前门上正式宣诏,昭告百姓天下大赦,举国同庆。   一切礼毕之后,凌忍和典芙离开正阳殿往后宫走去。   典芙拧了拧手指,加快脚步追上快了自己几步的人。   “陛下!”   凌忍停下脚步看向她。   “陛下,我们可是要去太后宫中?”大婚第二日需去太后问安,然而根本没人提起,典芙思前想后还是准备问问。   然而她没想到,自己才刚刚说出这话,周围的气氛就一变。   “典芙,记清楚了,不管什么时候都给我离她远点。” 第27章   凌忍本就性格较冷, 此刻微眯着眼睛看着典芙, 眼角迸发出的冷冽让典芙的心一颤。   典芙眨了眨眼睛,硬顶着他的目光说道:“大婚第二日向太后问安是、是……”   “典芙, 你是不是缺心眼。”   “……”   对上她诧异的眼神, 凌忍没再说什么, 抬脚离开。   典芙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丝委屈。   什么叫缺心眼?是在嫌弃她蠢的意思吗?   她当然不缺心眼!   之前被太后算计的事情她可是记得的, 但是记得又怎么样?她是皇后,可是那人是太后啊!   被太后算计了一次, 最多以后防备着, 可大婚之后不去问安,岂不是落下口舌?   舜元帝这是故意为难她, 还是记着之前自己中招冒犯了他?   典芙见他越走越远, 咬着唇站在原地,世人常道女子心眼小,如今看来, 男人也不遑多让。   想到他刚刚的不耐,又想到他本就对自己不喜, 典芙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在他面前去现眼了。   周围的气氛因为两人变得凝滞, 跟在两人身后的宫人大气不敢出一声,当头的成文看她脸色似乎不好,忍不住叫了叫她:“娘娘?”   典芙回头, 发现是他有些惊讶:“公公怎么没跟上去?”她知道对方是舜元帝的贴身内官, 也是内宫的大总管, 这样的身份,理当随时伴在陛下的身边。   成文见她似乎才发现自己,一时有些语塞,不过他在陛下面前吃瘪已经习惯了,很快就反应过来。   “娘娘,六月是先皇的生辰,太后五月就赶去庙里为先皇祈福了,如今不在宫中。”   典芙脸上露出诧异,五月就去了庙里?   那岂不是之前应选结束,太后就离宫了。   心中突然冒出一个猜测,不过典芙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   看了身旁的公公一眼,典芙道:“公公去伺候陛下吧。”   成文连忙应道:“娘娘,陛下担心你对宫中不熟悉,让小的暂时在你的身边伺候一段时间。”   “真的?”典芙打量了他两眼,心中有些不信。   她接过了凤印,宫中的许多事情就得由她做决断,虽然她娘早就带着她学过管家,可是后宫上下这么多人,肯定不是这么容易好管理的。   不过若是有成公公跟在她身边,那么事情会顺利很多。毕竟成公公一面也代表着陛下的态度啊!   她现在本就是皇后,又有陛下撑腰,即便她刚刚进宫,又有哪个敢为难她?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不信,依着陛下的心思,怕是巴不得看她受阻呢。   成文哪里知道她这会儿就想了这么多,脸上一片真诚,“娘娘,当然是真的,小的对宫中的事务熟悉,你要是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小的。”   他摸不清自家陛下的打算,所以也不敢将陛下的心思泄露,只想着自己在皇后娘娘的面前多说说陛下的好话。   典芙见他这么说,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他两眼,当即道:“公公,那我们去昭月宫吧,今日也没什么事了,我正好见见宫中各个管事。”   成文脸上的表情一僵,本想着劝娘娘快些跟上陛下,怎么扯到这个上面了?   不过他见典芙满脸兴致的模样,只得点了点头。   昭华宫住着舜元帝,昭月宫住谁不言而喻。   典芙先前已经知晓自己的寝宫就是昭月宫,心中难免有些好奇,不过按着祖制,大婚后两人需得住满一个月,所以她暂时还不能搬进昭月宫。   昭月宫不仅和昭华宫在同一个方向,离得也很近。   成文一边为她带路一边说道:“娘娘,昭月宫的一应摆设都是小的负责的,你若是有哪里不喜欢,一定要告诉小的。”   典芙正打量四周,听他这么说,当即应了一声好。   过了前殿直接走上游廊,很快就来到了跨院,虽说是跨院其实不小,山石堆砌而成的假山,周围种了不少花木。   看着专门用栅栏围出的一角,典芙眼中露出几分诧异:“怎么还种了这么多芙蓉花?”   她生在八月,芙蓉开得正盛,所以她爹索性挑了芙字成了她的闺名,也因为这一茬,她对芙蓉花还算喜欢。   这会儿看见这么多芙蓉,她可不认为是偶然。   成文倒是没有想到她既然一眼就注意到了,当即笑着说道:“娘娘,这是陛下吩咐的。”   典芙才不信,看了他两眼,有些不满地小声哼了哼,她也发现了,这位成公公老是将事情往陛下引呢。   难怪他能留在陛下身边伺候。   她收回视线,只当他想在自己面前讨个好,也没有多想。   昭月宫虽然还没住人,可是一切事物早已准备齐整,宫人也早早在宫中候着。   到了正殿之后,成文当即将在昭月宫当值的人都叫到了殿前。   “你们还不快拜见皇后娘娘!”成文扬声对众人人说道。   “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圣安……”   “大家都起来回话吧。”   众人连忙谢恩起身,随后各自介绍自己在何处当值。   典芙在心中默默地记下。   成文见她听得认真,端着表情站在她的身旁。   过了一阵,宫中重要的管事宫人也到了昭月宫,到了殿前,众人纷纷跪下行礼。   宫中没有皇后的时候,太后时而会询问宫中的事务,不过很多时候,众人只需在成文面前回话即可。   如今有了皇后,众人自然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其中即便是有人有私心,此刻也丝毫不敢表露出来。   典芙时不时地问两句,记着他们各自管着什么,来的人多,即便是挑着人问话,一番下来,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待该问的都问了,成文当即让众人散去,他朝一旁招了招收,当即有人奉上茶水。   典芙正好有些渴了,接过茶杯喝了两口。   下一刻,殿门处守着的宫人就躬身进屋通报,“皇后娘娘,淑妃及几位才人美人知道娘娘在昭月宫,此刻正在殿外守候,前来问安。”   典芙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还不待她有什么反应,一旁的成文就开口了:“让她们回去,就说娘娘累了,过几日再见。”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典芙打断了,只听她轻声道:“让她们进来吧。”   “是,娘娘。”宫人很快退了出去。   典芙将茶杯放到桌上,脸上的表情依旧柔和。   她的父亲和兄长都没有纳妾,认识的人也有不纳妾的,不过相比而言,纳妾的更多。   而陛下身为天子,有妃嫔更不稀奇,何况之前她也差些成了其中的一位。   身为皇后,就要有皇后的觉悟,若是陛下知道她冷落他的后妃们,指不定又要给她脸色看了!   一旁的成文此时的心中却是忐忑不已,偏偏她和之前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根本就摸不准她是不是不高兴了。   这淑妃也真是的,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来凑什么热闹!   淑妃哪里知道自己此刻被人埋怨了。   她今日穿着桃红色的宫装,脸上特意化了桃花妆,眼角贴着花钿,衬得一张脸明艳无比。   如今宫中除了皇后,她的份位最高,加上她进宫久,在几位后妃当中,她自然是最冒尖的,今日来见皇后,心中何尝不想比较一番。   她还记得之前在太后宫中见过皇后一面,但是当时的她根本就没有将对方放在心中,没想到对方如今却成了皇后。   心中想着这么多,一行人已经到了殿中,众人行礼问安。   典芙忙出声让大家入座。   坐下之后,典芙保持微笑地关心各位妃嫔,力求端庄大气。暗地里,她已经将前来的妃子数了数,加上之前选秀进宫的秀女,竟然才十五人不到。   脑中闪过舜元帝的身影,典芙也不惊讶了,毕竟他看上去就不是纵情声色的人。   想到舜元帝,典芙对着妃子们笑得更加温柔了,而众位妃子对于新晋皇后亦是恭维居多,一时之间,气氛意外的和谐。   淑妃涂着口脂的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她看向正和林美人说话的皇后,眼中的嫉妒一闪而逝。   今日的典芙因为朝见盛装打扮了一番,颜色更甚,之前淑妃只觉得她长得不差,她自持样貌绝佳,没想到在对方面前也赢不了几分。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昨夜娘娘与陛下大婚,妾身等人没能前来观礼,真是有些遗憾。”   她这话一所出口,殿内的人当即都看向了她。   若是旁人说这话倒也没什么,可是她身为陛下的妃嫔,说这话便是有些阴阳怪气了。   旁人都听出来了,典芙哪里会听不出来。   她的心当即咯噔了一下,脸色不变地暗自打量淑妃。   长得比她好看、眼睛好像也比她大,虽然比她进宫早,可她记得淑妃年龄似乎比她还要小一些。   淑妃是宫中唯一册立为妃的人,传闻十分受陛下的宠爱,若是她在陛下的耳边吹吹枕头风……   典芙心中想着种种可能,然而她的面上却没有丝毫变化。   因为不知道怎么回她的话,她嘴角弯了弯,浅笑着说了一句:“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 。”累倒是真的。   淑妃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听她这么说,只觉得她在变相的炫耀,心中哽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瞬,她想起说什么,结果一道清冽的声音打断了她。   “那皇后倒是说说,什么比较稀奇?”   只见舜元帝正面无表情帝往殿内走来,他换了一身常服,气质矜贵,才出现就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甚至有人忍不住吸了几口冷气。   听到几位后妃吸气的声音,典芙突然觉得自己也不算太弱,这不还有比她更怕的。   典芙和妃子们起身行礼。   凌忍径直走到大殿的主位,眼神凌厉。   他之前独自回到了昭华宫,没有想到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待终于忍不住找人询问,没想到她竟然来了昭月宫!   典芙见他这个样子,腿有些发软。   陛下怎么看上去比之前还生气了?她不是都避着他了!   难道是、是在怪她见了他的后妃们?   她、她真的没对她们做什么啊!   典芙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朝着面前的人小声道:“陛下坐吧。”   凌忍看了她一眼,坐在了一旁。   典芙还真怕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自己难堪,见他坐下,松了口气。   结果心还没落下,就听身旁的人淡淡地问道:“皇后刚刚笑得这般开心,是在聊什么,也同我说说吧。”   典芙:“……”   她笑了吗? 第28章   典芙眨了眨眼睛, 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 正想着怎么应对,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的手端着茶杯递到了她的面前。   “皇后说了那么多话, 一定渴了, 喝水解解渴再说。”   他的话语气平淡, 典芙却不由自主地将背挺直,只觉如临大敌。   堂堂天子, 竟然为她端水,必然不会有好事。   凌忍见她还未将水接过去, 轻声说道:“皇后不渴?”   渴, 她敢不渴吗?   典芙十分没骨气地接过他手中的茶杯,喝了两口将水杯放下, 见他正看着自己, 这才想起自己竟然忘了谢恩,连忙补上。   凌忍:“皇后不必客气。”   他这般好说话,典芙心中更忐忑了, 才抬眼,就见其他人都看着她和舜元帝所在的方向。   她们的眼中大多是惊讶, 淑妃看着她的眼神更是复杂不已。   典芙甚至从她的眼中看出了哀怨, 她的心当即咯噔了一下,忍不住用余光瞥了身旁的人一眼。   陛下明明不是对人体贴的性子,可是有旁人在的时候, 他却有意将自身的冷漠收敛起来。   此刻当着众妃的面, 他亦是如此, 想到淑妃刚刚看自己的眼神,典芙觉得有些不妙。   难道陛下是在给她在后宫中树敌?不然她实在想不出旁的理由。   她想了想,索性当做什么都没发现。   陛下不是要听她们在聊什么吗?爱听就听吧。   然而殿内的气氛到底回不到之前了,因为有了舜元帝的出现,在座的人都变得拘谨了许多。   虽然典芙没住进昭月宫,可是这里是她的寝宫,所以只能由她来缓和气氛。   凌忍垂眸看着桌上的暗纹,听着身旁的人和殿下的人时不时的说话,不用看,他就知道她的脸上肯定又露出了笑。   他心中渐渐积起了不满,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典芙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他的存在,她对待殿内妃子们更加的柔和,力求让妃子们感受到她的亲切。   这下陛下该满意了吧?   在她的眼中,殿内的人都是他的妃子,典芙身为皇后,这般对众妃确实说不出错来,可这也说明了,她根本就不在意。   好看的眉毛拧了拧,凌忍的心中越发沉闷,手中的茶杯被他重重的放在桌上。   殿内一瞬间安静下来,全部都看向了他。   典芙离他最近,自然感受到了他浑身上下散发的不满。   哪里又招他了!   见他杯中似乎没水了,典芙突然意会到什么,她当即端起一旁的水壶往他的杯里倒了一杯水。   下一刻,她正准备将水壶放到一边,然而还未将手收回来,她的手腕就被一只手抓住了。   因为太过突然,她手中的水壶一歪,水洒了出来。   “陛下?”典芙想要收回自己的手,然而抓着她手的人却没有放开的意思。   殿中的气氛陡然一变,众妃看着殿中的两人,心思各异。   成文见状连忙出声让众妃离去,淑妃心有不满,想要看看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其他妃子都准备离去,她还留下就太显眼了,视线在舜元帝的身上扫了几眼,她只能不甘的离开。   人一走,殿内瞬间安静了许多。   成文见两人还僵持着,心中有些担忧,忙道:“陛下,娘娘身子弱,你、你这样会将娘娘弄伤的。”   典芙的心中本来还绷着,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看向了自己的手腕。   其实她能感觉到舜元帝根本没有怎么用力,她的手腕只是被巧力握住了。   她的心中升起一丝怪异,见凌忍握着她的手却又面无表情的模样,叫了他一声:“陛下?”   话音刚落,凌忍松开了她的手腕。   典芙松了口气,收回自己的手,虽然不痛,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揉了揉,才揉了两下,身旁便传来舜元帝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皇后不嫉不妒、端庄大气,昨日才成婚便已经有了母仪天下的气度,当真是好得很。”他话音一转:“可想要什么封赏?”   典芙:“……”   这话明明是夸人的,可是她听着怎么这么像是在骂她!   她想了想,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犹豫了一会儿就应道:“谢、谢陛下夸奖,这是臣妾应当的,封赏就不必了。”   凌忍的表情更冷了。   还守在阶下的成文听了这话,脸色亦是一僵,这、这皇后娘娘就没有听出来陛下是在说反话吗?   成文僵着表情看了自家陛下一眼,入眼的却是一张冷脸,于是他的表情更僵了。   自家陛下这幅模样,任谁看了怕是都会觉得自己讨人不喜了,真是委屈皇后娘娘了,竟然还能如此回话。   两人之间的气氛怪异至极,哪里像是昨日才大婚的人。   成文心中着急不已,若是任着陛下的性子来,事情岂不是会越来越糟!   他只觉心中重担又添了几分。   然而还没想出解决的办法,他就听自家陛下让殿内候着的人全部退下。   成文站着没动。   凌忍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我让所有的人都出去,你没有听见?”   成文:“……”临走前,他忍不住朝陛下身旁的皇后使了个眼色。   皇后娘娘,陛下的性子就是这样,你示示弱,他肯定就舍不得凶你了!   典芙成功接收到了他的眼神,眼见着成公公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处,终于回过神来,连忙起身也准备退下。   然而还没迈出脚,她的手就就被人拉住,一道力从手腕传来,典芙没有防备,被重新拉到座椅上坐下。   她只觉身边起了一道风,随后就被一个温热的胸膛困在了座椅的角落里。   抬眼一看,舜元帝俊逸的脸庞近在咫尺。   “陛、陛下?”   “谁让你走了。”   这翻脸也太快了,不是说让所有人都出去!成公公都拼着命提醒她了!   凌忍眼看着她白皙的脸颊泛出一道粉,清亮的眼中似乎带着诧异和不解。   “皇后。”凌忍叫了她一声。   他的声音清冽,气息却带着一股温润,典芙有些不适的往后缩了缩,然而她整个人都被困在座椅间,根本就无处所逃。   她觉得此时的舜元帝很不对劲儿。   她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声,生怕自己不回他,让他更生气。   “对于刚刚得那些人,你有什么看法?”   刚刚那些人?   典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硬是愣了愣才明白他指的是那些妃子。   虽然觉得他口中的称呼有些奇怪,可是典芙此刻却顾不上这么多了。   来了!真正的拷问终于来了!   典芙怕自己回答不好,十分想避开这个问题,可是舜元帝这架势明显是,她若是不回答就不会放开她。   虽然两人此刻的姿势太过亲近,可是想到两人如今的身份,典芙当即也不觉得不自在了。   她看了眼前的人一眼,视线落在他的衣襟,回答他之前的问题,因为她低着头,所以不知道随着她的话说出口,面前的人脸色就越来越难看。   典芙说了什么?   她夸了各个妃子,又着重夸了淑妃一番。   其实她和淑妃就说了几句话,不过想到陛下宠爱淑妃,于是又多夸了两句。   陛下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和你的妃子好好相处!当然,这话典芙没有胆子明说,只敢在心中想想,虽然没明说,但她相信自己说了这么多,陛下一定会感受到她的诚意。   凌忍没想到她竟然短短时间就将那些后妃都记住了,不仅记住了,还挨个夸了遍。   听着这些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中似有什么在翻滚。   她丝毫不介意。   凌忍终于确定。   听她说着那些话,他只想将她红润的唇堵上,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只见他的手一伸,将她的下巴一抬,想也没想,低下头去。   典芙的话还没说完,唇就被封住了。   她一时有些愣怔,直到唇上传来微凉的触感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眼中闪过震惊,她伸手推开困住自己的人。   心中想着要大度,可是想到这人有那么多的妃子,她的心中还是生出了几分抵触。   凌忍自然也感受到了她的推拒,他僵着身子松开她,眼中闪过一丝晦暗。   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似乎他不应该对她做这样的事情。   可他们昨日已经成婚了,她是他的皇后。   “皇后。”他叫了她一声。   然而典芙此刻却不自在到了极点,她偏开头,应了一声,声音听上去有些闷闷的。   见她偏开头,不愿意看自己,本已经渐消的怒气又冒了出来。   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怎么,讨厌我?”   温热的气息落在耳边,典芙身子微顿,下一刻她的身子彻底僵住。   微凉的唇落在她的耳后,让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不仅如此,对方的气息也变得越来越重。   典芙僵着身子,心中想着自己这个时候把陛下推开会不会被打入冷宫……   可是渐渐的,她就发现了不对劲儿,困着她的人身子似乎在颤栗。   她看向身前的人。   他的眉头微皱,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额上却冒出了汗珠,仿佛在经历什么痛苦一般。   他的神情不似作假,典芙被吓到了,下一刻发现他眼眶微红,更是紧张得不行。   “陛、陛下,你怎么了?”   凌忍听见她在叫自己,应了一声。   典芙哪里见过他这幅模样,都快吓哭了。   她、她刚刚只是想着要不要将他推开啊!她还什么都没做!   凌忍的双手撑在椅背上,因为太过用力,手上甚至冒出了青筋。   他忍着颤抖看向怀里的女人:“不要慌,出去叫成文进来。”话落,他将困着她的手收了回来。   典芙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时间多想,她站起身,连忙往殿外跑去。   到底是怎么啦!她、她她真的没有对陛下做什么啊!   典芙很快就跑到了大殿外,见到成文就守在不远处的围栏边,她仿佛看到了救星。   “成公公!”   见她惊慌失措的从殿内跑出来,成文还以为她被陛下欺负了,正准备说话,他的袖子被人一拉:“快、快进去看看陛下!” 第29章   成文虽然已经做到了内宫总管, 其实他的年龄也才二十有五。   他很小就进了宫, 带他的老太监告诉他,他家里的兄弟太多, 所以将他卖了。   他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 也是在陛下身边伺候得最久的人。   陛下的心思不好捉摸, 可是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   眼见着自家陛下对典家千金的关注越来越多,他无疑是高兴的。封后的诏书刚下时, 他甚至已经联想到了未来皇子出生的情形。   可是今日发生的事情猛的将他敲醒!   他看向凉榻上坐着的人,忍不住问道:“娘娘, 陛下不会有事吧?”   典芙正在走神, 听见他的声音当即看向他。   陛下会不会有事?她也想知道啊!   一个时辰前,成文派人去宫外请了一个老者进宫, 舜元帝由他身边的侍卫送回了昭华宫的寝宫, 她虽然担心,却只能在外等着。   寝宫内的事情,此刻谁也不知道。   想到陛下那时的模样, 典芙仍旧觉得后怕,此刻成公公这幅模样, 更是令她心中不安。   典芙看向面前的成文, 小声问道:“公公,陛下到底是怎么了?”   对上她清亮的眼神,成文险些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脱口而出, 不过他记得陛下的性子, 冒到嗓子的话都被他给憋了回去。   更何况他离开寝殿时, 陛下还吩咐他不要在娘娘面前乱说。   成文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娘娘,你别担心,陛下没事。”   刚刚是谁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典芙气得咬了咬唇,可是成文却不是容易被人撬开嘴的人,即便她又拐着弯问了几个问题,她还是没有得到答案。   她看了看天色,暮色将临,寝殿还是什么话都没传出。   典芙揉了揉脸,心中胡乱猜测着。   陛下之前明明还好好的,一切好像都是因为……   典芙的身子微微僵住。   难道是因为陛下忍着心中的不喜亲了她,所以被恶心的!   典芙:“……”得出这个答案并没有觉得好受。   她本就喜欢胡思乱想,此刻紧张起来,脑中的各种想法更是莫名其妙。   见她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成文心中有了一丝慰藉,看来皇后娘娘还是关心陛下的。   他的这个想法刚刚落下,就听凉榻上的人叫了自己一声。   “成公公?”   成文连忙小步走到她的面前:“娘娘,怎么了?”   典芙有些犹豫,可是心中没底,她想了想,终究还是开口问道:“公公,你在陛下的身边伺候得久,你说他、他是不是很讨厌我?”   想到舜元帝之前痛苦的样子,典芙此刻还有些后怕。   而成文听了她的问题,想也没想就回答道:“娘娘,陛下他、他怎么会讨厌你呢!”   他停顿因为一时没有想好怎么说,典芙却误会了。   她叹了一口气:“行了,我知道了。”   不,娘娘,你明白了什么?   成文有些懵,见面前的皇后露出似有所悟的表情,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可惜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有宫人匆匆忙忙地前来通报。   听了宫人的话,典芙当即从凉榻上起身往外走去,成文自然不会落下。   夜幕降临,黑暗之中仿佛掩藏着吃人的巨兽。   典芙提着裙摆从暖阁往舜元帝的寝殿走去,离得越近,她的心跳得越快。   很快就到了殿外,殿内明亮如白昼,典芙跺了跺脚,却不敢踏进门内。   成文见她这样,有些惊讶:“娘娘,怎么还不进去?”   典芙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扫了扫,又竖着耳朵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可是听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有听见。   她只得看向成文,小声道:“公公,你先进去看看?”   万一陛下不愿意见她,此刻她进去,岂不是火上浇油?   成文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嘴上应了一声好,“娘娘,那小的马上进去通报陛下。”   “去吧,去吧。”   过了前厅就是寝屋,此刻的屋内,青衫老者正在收拾自己的红木药箱。   从进宫之后,他就一直板着脸。   凌忍见他动作不停,出声道:“天色已晚,张太医今夜就宿在宫中吧。”   白须老者闻言,手上的动作不停:“老臣早就不在宫中当值,不合适,陛下随便派个侍卫送老臣出宫就行了。”   听他这么说,凌忍没有再说什么,收回了视线。   他此刻只穿着浅色的中衣,半靠在凉榻上,脸色有些苍白。   见他安静下来,张太医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憋了一口气,“你可知你这次险些丢了命!”   凌忍的眉头蹙了蹙,语气平静:“哪里有这么严重。”   没有吓到人的张太医更气了,他气得抓了抓自己的胡子,瞪着一双眼睛道:“纵然没有老臣说得这么严重,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到进宫时见到的舜元帝,张太医的脸色更沉了。   对于凌忍的病症,他是最了解内情的,所以,他才这么生气。   寻常人连装着热汤的碗都不敢碰太久,这人最后都痛得控制不住颤抖了,可想而知有多痛!   当真是胡闹!   凌忍没说话,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神色不明。   虽然已经过去了许久,他身上好几处仍旧传来疼痛的感觉,仿佛真的被烫伤了一般。   他抿了抿唇,“之前是你说敞开心怀,这怪病就可迎刃而解,张太医可是忘了。”   张太医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他这是被倒打一耙了!   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张太医恨不得甩袖子走人,可是见榻上的人说得这般淡定他又气不过,“陛下这倒是怪起我来了,难道陛下还不清楚过犹不及的道理不成?”   凌忍的唇色很浅,听了他的话,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垂眸不语。   见他这样,张太医仿佛又想起了他的幼时,瘦小的一个,有时候被欺负得受伤了也不吭声,倒是像极了此时。   张太医知道凌忍看着性子寡淡对什么也不在意,实则性子执拗,认定了一件事就很难改变,可是若真由着他来,指不定自己得三番两次的进宫。   他能忍着痛,但是自己年纪大了,可不想被这么折腾。   “这任何事情都讲究循序渐进,反正典小子家的千金已经被你骗进了宫,你何不多一分耐心。陛下可知两情相悦才最令众人羡慕?”   凌忍的睫毛颤了颤,可是下一刻,他就忍不住在心中嗤笑了一声。   两情相悦?怕是还等不到那时候,她就躲得远远的了。   他正准备说点什么,就听见了脚步声,当即抬眼看去。   成文刚刚传过幔帐,就看见自家陛下看向自己,他的心一提一落,声音里带上了哭腔:“陛下……”   凌忍面无表情帝看向他。   成文对上他的眼神,再多的话都被咽了回去。   “派人送张太医出宫。”凌忍对他说。   “是,陛下。”成文打了一个激灵,连忙去接张太医背上的药箱。   张太医:“近几日就不要上早朝了。”   又吩咐了两句话,张太医就往外走去,成文背着药箱跟上,两人一出殿门,就见到正在原地转悠,嘴里还小声念叨的人。   成文一拍额头,这才想起自己竟然忘记告诉陛下娘娘在殿外!   “娘娘!”   典芙也看见了成文,她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陛下怎么样了?”   虽是夜幕降临,可是殿前的四处都点着灯,虽不如白日里明亮,却足以看清不远处的人。   张太医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即便是在有些昏暗的烛光下依旧能看出她眼底的光亮。   见身旁的成文似乎准备回话,张太医扯了身旁的人一把,这才开口道:“娘娘竟然担心,何不自己进去看看?”   成文顺口接过去:“对对对,娘娘进去看看陛下吧。”   典芙看向说话的老者,知道他就是今日从宫外请来为舜元帝医治的人,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可是既然能被请进宫,想必不是简单的人。   “我知道了。”她眼中闪过一丝踌躇,朝老者道了一声辛苦,她觉得这位老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张太医点了点头,迈步离去。   “娘娘快进去啊。”成文只来得及朝她说了一句,连忙跟上他。   两人一走,典芙就忍不住耸了耸鼻,她往厅里看了一眼,自然是什么都没看见。   她想离开,可是回廊处守着的宫人早就瞧见了她,自己来了却不去探望陛下,这是什么理?   再说了,她本就担心舜元帝如何了。   典芙吸了一口气,举步往厅里走去,结果才来到寝屋门口处,之前的骨气瞬间没了。   她凝神听了听,屋内没有任何声响,陛下说不定已经休息了,万一打扰到他怎么办?她还是在门口偷偷瞧瞧就好了。   这么一想,瞬间就轻松了不少。   典芙抿了抿唇,扒着门框慢慢伸出头。   结果什么都还没有看清,只瞧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眼前。   典芙的身子僵在原地。   凌忍看着像是做贼一样的人,语气没有起伏地道:“皇后这是在做什么?”   典芙:“……” 第30章   对方的眼睛深不见底。   典芙手还扒着门框, 在对方平静无波的眼神中, 她红着脸站直身子。   气氛有些诡异。   典芙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舜元帝的面前老是出糗,于是她的脸更红了。   “陛、陛下, 臣妾就是想看看你怎么样了……”她扣了扣自己的手心, 悄悄地打量面前的人。   虽然只看了两眼, 可典芙却看出了他此时与往日的不同。   他头发半束,唇色有些浅, 平日里迫人的气势收敛了不少,而他的相貌出色, 此刻虽然神色不佳, 却意外地添了几分颓废的美。   就像是雨打后的残荷,添了几分柔弱。   典芙从来没有想到舜元帝竟然能和柔弱扯上关系。   凌忍皱着眉, 发现她看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明明是在偷偷打量他, 可是她的眼中亮晶晶的,就差没直接说出来她在偷看。   他微低下头,往她面前凑了凑:“皇后, 看够了吗?”   典芙没想到他会突然往前凑,顿时一个激灵, 拔腿就想逃跑, 好在心中还有最后一丝冷静。   “陛下怎么样了?”眼前的人看着没有什么大问题,可是典芙还是有些不放心,概因他之前的模样实在太过吓人。   他那时困着她, 呼吸粗重, 额头冒出了冷汗, 身子更是不停地颤抖,此刻想起来,典芙仍是心有余悸。   “皇后是在关心我?”他话一顿,“还是在关心明赫的陛下?”   典芙:“……”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当然,心中这么想,她可不敢问出口。   不过见他还能说这么拗口的话,典芙觉得他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   “陛下,时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臣妾就先告退了。”   典芙朝他欠了身,结果才刚站直身子,她的手腕就被拉住半举在空中。   “告退?”凌忍握着她的手腕,“皇后可是忘记了,我们昨日才大婚?”   典芙却没有注意他在说什么,视线落在他的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上,她颤着声音道:“陛、陛下,你的手又抖起来了!”   脑中瞬间闪过他之前的模样,她吓到了,当即就想开口叫人。   凌忍闻言一顿,松开了她的手腕,出声阻止她:“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   “陛下你的手刚刚明明在抖!”典芙眼睛微睁,落在他的手上,却发现他的手已经没有异常。   想到他刚刚拉住自己的手,典芙的眼睛更大了,若是之前只是猜测的话,如今她便是确定了。   “陛下你……”典芙咬了咬唇。   凌忍见她眼睛鼻子都快皱在一起了,没有发现自己的眉头也跟着皱了皱。   “我说了,没事。”   他懒得再和她站着掰扯,说了一句进来,虽然他看上去没有什么大碍,可是其实是有些难受的。   进去?   典芙身子一抖,想也没想就说道:“陛下还是早些休息吧,臣妾就不进去打扰你了。”   她话里的推脱,凌忍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当即冷声道:“我们昨日才成婚,按着规矩需在一起住满一月。”   典芙觉得这话说不通,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可是新房在暖阁啊……”   凌忍没有想到她竟然还敢顶嘴,眯了眯眼睛,“难道皇后还要我这个时候去暖阁?”   还不待她回话,凌忍又道:“皇后,我今日这样可都是因为你。”   “……”   典芙的身子僵住,等着他继续说,结果他却话音一转。   “所以你还不进来?”   好好好!我进来我进来!   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在典芙的脑中不停地回响,他后面的话一出,她想也没想就跟着他进了寝屋。   直到走到屋里,她才反应过来不对。   不对啊,竟然陛下已经明说了,他不应该让自己离得远远的吗?   “陛下,你……”   凌忍:“让人将你的东西送过来。”   陛下的心思,你别猜。   因为两人要入睡,很快就有宫人备好了洗漱的水,于此同时,典芙的寝衣和需用的东西也送来了寝宫。   典芙满心复杂地进了盥洗室。   而宫人们根本不用凌忍吩咐,待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就退了出去。   凌忍的视线落一旁的红木托盘上,上面放着典芙的东西。   小巧的鎏金圆罐,盖子镶了颗珠子方便揭开。   他难得生出一丝好奇,取了小罐揭开,看了才发现原来是香膏,他凑近闻了闻,却不是典芙身上的味道。   手微微一顿,凌忍觉得自己此刻所为有些怪异,他面色不变地将圆罐放下,随后半靠在软榻上。   ……   典芙穿好衣衫,将身后的头发拨弄了几下,便连忙往外走去。   一出屋子就发现宫人都不在屋子里了。   看见软榻上半躺着的人,她有些犹豫地走了过去,却见陛下闭着眼睛。   “陛下……”   “陛下?”   典芙叫了两声都没有叫醒,自然以为他睡着了,于是她傻眼了。   难道让陛下就这么睡着?典芙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正有些纠结,清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这么猫叫的声音能将人叫醒?”   得,又被嫌弃了。   不过短短时间,典芙竟然已经有些习惯了,她索性当做没听见。   见凌忍站起身,她当即道:“陛下先进去吧,臣妾马上叫人进来。”   作为天子,做什么事情都有人伺候,洗漱自是一样。   然而她的话一落,就发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你来。”   典芙下意识地想要拒绝,然而嘴才张开,就被他说的话堵了回去。   “你是皇后还是别人是?”凌忍说着就走进盥洗室。   果然让她当皇后是为了方便折腾她吗?   典芙抿唇应了一声好,在心中哼了哼。   不喜她的是他自己,难受的也是他自己,去就去!   她当即取了一旁宫人准备好的衣衫 ,往里走去,结果才刚刚踏进屋,她嘴里就发出一声惊呼。   凌忍进了盥洗室之后就脱掉了身上的衣衫,露出紧实有力的上身。   听见她的惊呼,他回头看了一眼,“还不快过来。”   典芙红着脸将衣服搭在一旁的木施上,慢慢地挪过去。   “还愣着做什么?”凌忍见她红着脸的样子,视线落在她红润的唇上,不禁眯了眯眼睛。   典芙干咳了一声,小声地询问:“陛下是要沐浴,还是……”   “你替我擦擦身子即可。”   典芙闻言当即取过一旁的布帕放到盆里打湿。   凌忍看着她白皙纤细的手将布帕拧干,随后就转过身背对着她。   典芙会意,这次不用他提醒,拿着帕子在他的背上擦了起来,她偏开头,双颊绯红,到底不好意思看。   凌忍的眉毛却越皱越紧,眼见帕子落下的地方越来越往下,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我的裤子要被你蹭掉了。”   “……”   典芙闻言看向自己的手,她脸色通红,连忙将手抬高,下一刻,她就看见了他背上大大小小的伤疤。   他背上有好些伤口,在肩胛处似乎有一道箭伤,即便伤口早就痊愈,可是典芙见了却忍不住心中一寒。   这个人是从真正的战场上走下来的,不论他因何进入军营,他实实在在地护佑过明赫的子民。   手上的动作没停,力度却不知不觉地轻了许多。   “陛下的这些伤,都是前些年参军时留下的吗?”   凌忍淡淡的应了一声。   “还、还痛吗?”   睫毛颤了颤,凌忍哑声问道:“皇后可是心疼了?”   典芙手一顿,红着脸含糊地应了一声:“有、有一点点吧。”   黑眸闪过一丝晦暗,转瞬即逝,凌忍面上的表情不变。   “你听话些,就不痛了。”   典芙:“……”   本来还沉浸在某种难言气氛中的典芙当即回过神来,先不论这些伤口早就好了,她听不听话,和他痛不痛有关系?   男人!   典芙不再说话,专心地替他擦身,而因为他这一茬,她倒是忘记了害羞。   又过了一刻钟,两人终于从屋里走了出来。   昭华宫立于基台之上,后殿寝宫隔热避寒,寝宫内时不时吹进一阵凉风。   这一番耽搁下来,早已夜深。   殿内仍旧燃着许多烛火,典芙本想灭了几盏,可是想了想,她放弃了。   “陛下,就寝吧。”   两人先后进入帐内。   典芙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睡到陛下的‘龙榻’之上,她以为自己会很难入睡,没想到躺了没一会儿就生出了睡意。   想到身旁还有人,她打了一声招呼:“陛下,臣妾睡了啊……”   听着她软软的声音,凌忍没应声,结果才耽误了一会儿,耳边就响起了她的呼吸声。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过了一阵,也闭上了眼睛。   ……   翌日一早,典芙醒来时,身旁的人正站在床边穿衣,而且已经快穿好了!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陛、陛下……”   凌忍在她身上扫了一眼,“皇后也起吧。”话落,他就往外间走去。   典芙还有些发愣,揉了揉自己的脸才彻底清醒,待洗漱之后,两人一起用了早膳。   虽然不上早朝,可是仍旧有折子递上来,成文将递上来的折子放在前庭,待凌忍前去处理。   典芙得知此事,心中不由一喜,同舜元帝去了前庭,她便提出要了解宫中事务为由告退。   谁料凌忍直接让成文将人都叫来了偏殿,典芙打的算盘落空了。   本以为今天过了就好,没想到接下来的几日,舜元帝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绊住她。   不仅如此,他使唤她使唤得越来越顺手了,还喜欢时不时地刺她两句。   典芙对他明明有宫人却偏要使唤自己很有意见,不过被使唤了也不是没有收获。   她发现舜元帝虽然性子冷漠寡淡、不好捉摸,可是也不像传闻那般可怕。   典芙想了想,觉得做人应该知足。   于是凌忍发现使唤她的时候,她不但不像刚开始那般气呼呼的,反倒变得高兴起来。   ……   而凌忍身子不适没有上早朝的事情,也渐渐在宫中传开。   淑妃忍了几日,终于还是忍不住决定去昭华宫。 第31章   从淑惠宫前去昭华宫的路上会经过昭月宫。   皇后的寝宫历来离陛下的寝宫最近, 宫殿也比旁的妃子住的宫殿大了许多。   哪个女人不想住进里面?   陛下登基之后, 便有其不近女色的传闻传出,可是仍旧有许多女子想要进入宫中。   先不论能否得到陛下的宠爱, 只要进宫, 便是衣食无忧, 反正要嫁给旁的男人,倒不如伺候明赫最尊贵的男人, 因为一旦抓住了机会便会荣宠一生。   淑妃相信,一定有不少人和她存一样的心思。   然而从她进宫以来, 她见陛下的次数屈指可数, 更别说得到宠爱!   当然,旁的妃子也一样, 所有人都渐渐接受了陛下不近女色, 宫中虽然寂寞了些,可是锦衣华服样样不缺,又有人伺候, 倒将争宠的事情放到了一边。   谁曾想到陛下竟然会立皇后,不仅如此, 成婚之后两人竟然还成天腻在一起!   说好的不近女色呢?   眼见着离昭华宫越来越近, 淑妃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的相貌出色,只要陛下不是真的不近女色,就代表了她有机会。她真是傻, 白白浪费了这几年的时间, 早知道的话, 她指不定已经住进了昭华宫。   她今日特意穿了浅色的襦衫,同色的素裙,另外长发绾成了发髻,发间只插了一只玉簪。她往日里都会上妆,今日却是例外,因此脸色看上去有些不好。   不过陛下身子不适,她作为妃子十分担心,脸色不好才是正常的,再说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美。   “娘娘,昭华宫到了。”在快到门前时,淑妃身后跟着的宫人出声提醒。   “知道了。”   淑妃应了一声,往前走去。   大门前照例守了侍卫,还未待淑妃走近就出声拦住了她。   淑妃的脸色有些难看,不过随后她的脸上就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她笑着道:“本宫有事要同皇后娘娘商讨,劳烦进去通报一声。”   她当然不是来见皇后的,不过若是透露了自己的来意,侍卫肯定连通报都会拒绝。   要知道她也不是一开始就放弃的,实在是吃了太多次的闭门羹。   侍卫听了她的话,脸上果然出现了一丝犹豫,穿着轻甲的侍卫眉头一皱:“那娘娘稍等片刻。”   说着,他就转身进了里面,将消息递给殿内当值的宫人。   而此时的典芙正在前殿的书房内,她刚刚将宫人递上来的册子看完。   她的嫁妆太多,因为怕有疏漏,哪些入库哪些摆在了寝宫内都需记载,宫人将特意整理出册子方便她查看。   册子上记着的东西数目众多,典芙自然不可能一下子全部看完,她现在还住在昭华宫,搬进昭月宫之后,会有专人再清点一遍。   典芙见没有什么大问题,就将册子放到了一边。   刚进宫的时候,她以为皇后肯定会忙得落不了脚,然而过了几天,她才发现自己多想了。   宫中的事物有专人负责,皇后并不需要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若是有他们拿不定或者做不了决定的事情,才会由她决断。   所以,她只需每天听听各司管事的汇报就可。   只是……   “皇后。”   脑中刚刚想到某人,耳边就响起了他的声音。   典芙此刻正坐在离他不远的桌前,这个位置还是成文前几日特意弄出来的,她觉得这纯粹是陛下为了方便使唤她。   她不知他又要做什么正准备应他,便见成文进了屋。   典芙以为他有事同陛下说,便没开口,没想到他却朝自己走来。   “皇后娘娘,淑妃此刻正在殿外,说是有事同你商讨,您看要不要见她?”   淑妃?   典芙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下一刻她就看向了舜元帝。   他今日穿了一身浅色的对襟长袍,坐在桌前看着折子。   典芙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瞥见他的侧脸,但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   她没有掩饰自己的眼神,被她瞧了一阵的凌忍皱了皱眉,终于忍不住看向她:“皇后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典芙见他面色平静,有些摸不准他是没听见还是故意这般。   “陛下。”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提醒他:“淑妃来了。”   她有种预感,淑妃绝对是为了见舜元帝,而不是见她。   谁料他眉头一皱:“你和我说做什么?”   典芙被噎了一下,她眨了眨眼睛,给面前的成文使了一个眼色。   成文没看懂,“要不小的让淑妃回去,说你没时间?”   成公公平日也算机灵,怎么这个时候也跟着陛下装傻了!   “淑妃当真是要见我?”典芙问道。   成文点头。   典芙皱了皱眉,心中猜测淑妃为何要见自己。肯定不是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因为若是宫中有事发生,早就有人前来通报了。   凌忍见她眉头皱着,似乎有什么问题想不通,淡淡道:“不想见就让她回去。”   那可是你的宠妃!   典芙看了舜元帝一眼,在心中哼了哼,这才开口对成文道:“成公公,让淑妃进来吧。”   虽然不知道淑妃到底所为何事,可是人家都到门口了还让她回去,难免有些说不过去。   她可不想才进宫没几天就得罪人。   这么想着,她不禁又看了舜元帝一眼,之前应选时她就听人说淑妃受宠,她实在想不出陛下同其他妃子相处时的样子。   而成文听她这么说只得应好。   凌忍叫了他一声。   “陛下?”成文看向他,见他看着折子,当即转过弯来,回头对着典芙道:“娘娘,陛下要看折子,我们去偏殿?”   典芙想了想,点头。   成文只吩咐了一声,就有宫人前去偏殿准备。   待典芙到时,偏殿的桌上已经摆上了茶水糕点。   典芙正准备进去,身后就响起了淑妃的声音,她回头一看,就见淑妃笑着快步向她走来。   “妾身要见娘娘一次可真不容易。”   典芙不好意思地笑了:“待我搬进了昭月宫,淑妃见我就容易了。”   淑妃嘴角的笑僵了僵,有种自己一拳打进棉花的感觉。   “娘娘,我们进殿里说。”淑妃半挽上她的手臂,往殿内走去。   典芙却不习惯和不熟的人这般亲近,不动神色地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回来。   淑妃也不在意,她暗自打量身旁的人,今日的皇后穿了一身浅粉色的对襟襦裙,腰肢纤细,脸上的气色红润,眉眼清澈。   明明早就过了天真的年纪,她的眉目间却仍旧带着一丝娇憨,一看就知道家里的人护得好。   淑妃在心底嗤笑了一声,这样的人也不是不好,可是当皇后?   典芙自然不知道身旁的淑妃正在心中质疑自己,入座之后,就出声询问:“淑妃有何事找我?”   “娘娘,妾身才刚坐下呢。”淑妃脸上露出委屈,因为今日的装扮,她不像之前那般明艳夺人,此时看上去有些楚楚可怜。   典芙浅笑着应了:“那你歇歇。”   入座之后,两人时不时地说两句。   典芙倒不急,见着桌上放着点心,便取了一块糕点吃了起来,糕点甜而不腻,十分的爽口。   “这糕点味道不错,还有吗?给陛下也送些去。”典芙话落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她眼中闪过一丝懊悔,这几日在陛下身边待多了,都成习惯了。   “回娘娘,糕点还有,小的马上就给陛下送去。”   典芙总不能把话收回来,只得道:“去吧。”   淑妃:“娘娘和陛下真是令人艳羡。”   听了淑妃的话,典芙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尴尬,她咳了咳,索性又问起了开始的问题。   淑妃笑着道:“妾身无意间得知娘娘的生辰就在这月,这是你进宫的第一个生辰,可不能马虎,娘娘可想好了怎么庆祝?”   典芙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八月十八是她的生辰,因为这些时日太忙,她自己都忘记了。   “还有十来天呢,我这几日太忙都忘了,待我想想再说。”   淑妃当然也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强留,这不过是她来见皇后的一个由头罢了。   于是两人就说起旁的。   不过没一会儿,典芙就发现淑妃说着说着就会提到陛下。   “妾身听闻陛下已经好几日没有上早朝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陛下没有什么大碍,淑妃不必担心。”   “娘娘倒是能瞧见陛下,就是可怜我们这些见不到陛下的人了。”   典芙眨了眨眼睛,看向她,淑妃话里有话,她听出来了。   她和陛下大婚,这几日都待在一起,任凭谁都会觉得两人感情应当不错。   她想了想,没接茬,直接问道:“淑妃还有事吗?”   没想到她竟然不按常理出牌,淑妃本还等着皇后将她的话接过去,她再说几句旁的呢。   如今陛下膝下无子,陛下既然不是不近女色,就要做到雨露均沾,而皇后也得担起子嗣之责,不能一直占着陛下。   淑妃很想将心中的话说出来,可是对方是皇后,她是妃子,她就是再想说也得憋着。   她看了主位的人一眼,“娘娘,妾身实在是担心陛下,想去看看陛下怎么样了。”   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典芙才动了动唇,就又听她道:“娘娘可是要去看陛下了?妾身陪你一起吧。”   听她这么说,典芙犹豫了一会儿,道:“淑妃若是要见陛下,我便让人通报一声。”   淑妃哪能让她叫人去问,连忙出声:“娘娘,不用那么麻烦,你去时带着妾身就行了。”   典芙却觉得这样不好。   淑妃没想到她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答应,脸色微沉:“娘娘这才刚刚进宫,就占着陛下,这、这时间长了,后宫的姐妹怕是连陛下的面都见不着了。”   “淑妃这话是什么意思?”典芙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本宫说了,派人去问问陛下,哪里不让你见陛下了?”   她一口一个本宫,竟有几分气势。   淑妃没有想到她外表看起来娇软,竟然也是有脾气的人,一时被她震住。   典芙不再看她,唤人前去正殿。   宫人应下后连忙往外走去,成文正巧前来,和那宫人擦肩而过。   见宫人脚步匆匆,成文忍不住问了一句。   典芙也没瞒着。   成文当即看向了坐在左侧桌的淑妃,他眉头皱了皱,上了石阶,走到典芙的一旁小声说了几句。   “娘娘,陛下不会见淑妃的。”   典芙眼中闪过惊诧,正准备想问他为何这般肯定,就见之前的宫人回来了。   “皇后娘娘,陛下让淑妃娘娘过去。”   成文:“……”他的嘴控制不住张大,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屋里最高兴的就是淑妃了,听了宫人的话,她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直到站起身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太兴奋了。   典芙:“淑妃快去吧。”   淑妃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娘娘,那臣妾就先过去了。”   她一走,成文当即出声道:“娘娘,我们去看看!”   看看?   典芙猛地摇头,端过一旁装着糕点的碟子正准备取一块点心,手中的碟子就被身旁的成公公夺了过去。   “娘娘,冒犯了。”   “快同小的去看看!”   典芙几乎是被他拉着袖子站起身。   “成公公,你放手,我自己走!”   两人很快就出了偏殿往正殿走去。偏殿和正殿之间连着游廊,很快就到了。   然而在快到正殿门口时,典芙却怎么也不愿意进去,若是打扰了淑妃和陛下怎么办?   成文没办法,总不能真的拉着她走,只能在原地跺脚。   典芙则竖着耳朵听着殿内的声音,显而易见,什么都没有听见。   抬眼看见成文手中还端着糕点,她当即出声要了回来。   “成公公,你这是怎么了?”   “娘娘,你、你不知道……”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面前的皇后娘娘吃了一块点心,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不眨眼的看着正殿。   完全一副看戏的模样!   典芙将点心吃完,看向他:“怎么不说了?”   成文张了张嘴,正想开口,就听她嘘了一声。   典芙看着殿门,果然下一刻从门内出来一个人。   淑妃没想到他们竟然在门口,抹了抹脸,哭着往外跑去。   “淑、淑妃怎么了?”典芙目瞪口呆,“她不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吗?陛下怎么连她也欺负?”   成文一脸茫然:“娘娘,你在说什么?” 第32章   典芙万万没有想到出来的人会是淑妃, 更没有想到她会哭着从里面跑出来!   淑妃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转角, 然而典芙还没有回过神。   她对殿内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间好奇不已。   脑中正想着, 就发现自己的袖子被扯了扯, 典芙回头一看, 就见成文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   “成公公,怎么了?”典芙出声问他。   成文将她手中的糕点碟子接过去, 这才道:“娘娘怎么会、会以为淑妃是陛下宠爱的妃子?”   “难道不是?”典芙有些惊讶,她皱眉想了想, 发现除了应选时听旁的秀女闲聊过, 进宫之后,反倒没有听过之类的话。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才刚刚进宫, 所以底下的人都不敢在她面前提, 毕竟她的身份是皇后,在她面前提哪个妃子最受宠,岂不是故意膈应她吗?   典芙抿了抿唇, 小声道:“后宫中只有淑妃有妃位,肯定是她最受宠啊。”她看了面前的成文一眼, 发现自己似乎误会了什么, 当即询问道:“公公,若不是淑妃,那谁才受宠?”   虽然当了皇后, 可是她知道自己当皇后不过是舜元帝一句话的事情。所以了解哪个妃子最受宠还是有必要的。   典芙为自己的好奇心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娘娘, 这……”成文皱着一张脸, 想着应该怎么说,下一刻他脸上的表情僵住。   其实典芙也知道他作为舜元帝的贴身内臣,实在不是询问的好人选,无奈大婚之后,典芙都在昭华宫,实在不方便打探宫中的事情。   典芙见成文皱着一张脸,小声催促他,可是话音刚落,她的身后就响起一道声音。   “皇后既然这么好奇,怎么不来问我?”   声音一如往常清冽,犹如一桶冰水,瞬间浇灭了典芙心中火热的好奇心。   典芙忍不住瞪了面前的成公公一眼,恼他不提醒自己。   也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出现的!   成文则觉得十分的冤枉,因为他也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出现的,他抬头时,陛下就已经出现在门口了!   见自家陛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眉眼冷厉的模样,他心中十分不妙。   成文连忙躬身:“陛下,娘娘,小的还有事,先告退了。”说了这话,他也顾不得旁的,低着头便退下,待离远了些,他几乎是跑着离开前殿。   典芙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眼中带着不可思议。   “成公公你……你……”怎么能这样!   典芙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因为她感觉到身后的人似乎越来越近。   典芙连忙转过身,果然,陛下离她几乎只有一步的距离。   虽然舜元帝和传言的凶悍扯不上关系,可是在女子面前,他的身材高大英挺,足以将典芙整个人都罩住。   最重要的是他此刻的表情实在不怎么好看,他的眼睛本就生得冷冽,此刻眼睛微眯着,更加气势迫人,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典芙并不觉得自己的个子矮,此刻却恨不得自己再高些,至少不用仰着头看人,能给自己长点儿气势。   典芙严重怀疑淑妃是被他这幅模样吓哭的!   她提着气,极为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颤着声音叫了一声陛下。   凌忍没说话,见她往后退了一步,又朝她走了一步。   这一步,在典芙的心中落下重重的一击。   明明舜元帝的眼神平静无波,可是她却有种被掐住喉咙的感觉,她本能地又往后退了几步。   你退我进。   “陛下,臣、臣妾错了。”背后抵上白玉围栏,再没有退的地方,典芙连忙认错。   然而身前的人仍旧朝她走来,两人的身体只差一个拳头的距离就要贴在一起。   “皇后,你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他说话的气息落在她的鼻尖,有些痒,看着他一张俊脸离得这么近,典芙将头往后扬了扬。   “陛下,臣妾什么都没想!”典芙飞快地回答道。   “哦?”凌忍微微低头,“你不是想知道谁最受宠吗?”   典芙被噎了一下,与此同时,因为他离得太近,她的脸颊控制不住开始发烫。   凌忍却像是没有发现她的不自在,看着面前的人,眼神逐渐变得深沉。   “淑妃只有妃位,你就认为她受宠。”他话音顿住,嘴角微微勾起,“那皇后有后位,又怎么算?”   典芙的心骤停了一瞬。   下一刻,心剧烈的跳了起来,   “砰砰砰……”   “砰砰砰……”   像是有一只小鹿子在她的心里跳来跳去,她自己都能感受到胸口传来的震动。   脑中闪过一丝茫然,典芙的脑中只剩一句话在盘旋。   淑妃只是封妃,自己就以为她受宠,可是自己却被封了皇后!   陛、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对自己有什么别的心思?   凌忍看着面前呆住的人,心情意外的好,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向来有耐心。   伸手将她脸颊一旁散落下来的头发绕到而后,凌忍低声道:“皇后,你好好想想怎么回事。”   话落,他就站直身,往殿内走去。   而典芙站在前殿大门前,许久之后才回过神。   之前还好奇淑妃为什么哭了,此刻,这件事情早已经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从一开始,典芙及家里人都以为立后的事情必有蹊跷,也是因此,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都会偏着想。   典芙不禁开始回想这些时间发生的事情。   从应选、大婚,再到这几日,典芙后知后觉地发现陛下好像并没有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很多时候,似乎都是她自己在胡思乱想。   这几日,他老是使唤她,她总以为他是变着法子折磨自己,可是此刻回想起来,陛下即便使唤她,也不过是做些小事情,反倒像是故意在逗她。   陛下刚刚的态度太过暧昧,即便典芙在男女之情上没有开窍,也察觉到了其中的波涌。   “不、不,不对,不能被牵着鼻子走!”典芙揉了揉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些。   陛下嘴上说得那么暧昧,可他们都同床共枕好几夜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想到这儿,典芙终于冷静下来。   从觉得讨厌她到对她有别的心思,这之间的跨度太大,她有些接受不了,她得好好理理,陛下的话肯定还有别的意思。   这一理,就是好几天。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成文就发现了昭华宫内颇为怪异的气氛。   凌忍已经重新开始上早朝,除了去正阳殿,他更多时候就是待在昭华宫前殿的书房处理政务。   典芙也在昭华宫内,不可避免地会和他碰面。   那天的事情发生之后,凌忍和之前看上去没有任何的不同。   典芙就不一样了,她变得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时时刻刻想躲着他。   明明一开始想要将事情弄清楚,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她却恨不得将身子缩到壳里去。   为什么要弄清楚?   万一陛下对她根本就没有旁的心思,只是戏弄她,他若是知道自己这么想,岂不是会笑她?   而就算陛下对她有旁的心思,他们都已经成亲了啊!还想怎么样?   所以,典芙发现她完全是在自己折磨自己。   傻,真的。   ……   日升月落,转眼八月十五将临。   如今有了皇后,眼见着中秋越来越近,便有宫人问她中秋宫中是否要设宴。   典芙自然是想的。   宫中若是设宴,就会邀请臣子一同庆祝佳节。典父如今有爵位在身,典家又是皇后的母族,所以不论如何,典家都会受到邀请。   那她就能见到家人了!   虽然才进宫一月不到,然而典芙心中却想得很,倒是给家里递了两封信,在信中告诉家人自己在宫中过得还不错,可是爹娘想必只有见她一面才会放心。   不过她虽然是皇后,掌管后宫之事,可是很多人都知道陛下对于设宴之类的事情并不热衷,所以中秋是否设宴,还需要得到他的同意。   宫人退下之后,典芙当即叫过一旁的宫人,“陛下此刻在哪儿?”   “回娘娘的话,陛下还在正阳殿。”   典芙咬了咬唇,踌躇了片刻,站起身。   再过两日就是中秋节,若是设宴就需要提前准备,毕竟还要给各家发出帖子,今日还不定下,那就来不及了!   她当即带着宫人往正阳殿赶去。   而此刻的正阳殿内殿,凌忍正在处理递上来的折子,待将手中的折子看完,他将折子放到一边。   一直在边上候着的成文连忙奉上茶水:“陛下,歇会儿吧。”   凌忍接过茶杯,喝了两口。   成文见他似乎又准备看折子,小心翼翼地开口:“陛下,今日娘娘又去昭月宫了。”   凌忍状似无意地看向他:“那又怎样?”   “娘娘应该是去看看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毕竟娘娘这个月底就要搬进昭月宫了。”   凌忍:“……” 第33章   典芙乘着凤辇经过了中和门, 正阳殿也不远了。   凤辇的四周挂着幔帐, 坐在里面晃晃悠悠的,让人想睡觉。   不过典芙心中惦记着正事, 眼见着正阳殿快到了, 当即打起精神。   “娘娘, 正阳殿到了。”   待凤辇停好,就有宫人将前帘掀开。   典芙下了凤辇, 出声吩咐人前去通报,结果宫人才刚到了前殿门口就返回来。   “娘娘, 侍卫说让你直接进去就可, 不用通报。”   典芙:“……”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正阳殿,大殿乃是上早朝的地方, 殿宇气势恢宏。   典芙绕过大殿, 往内殿的方向走去。   才到石阶下,就见成文从屋内出来,他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娘娘来了!”   典芙一见他面上带着这样的笑, 就知道他自己也记着之前落荒而逃留她一个人面对陛下的事情呢。   她应了他一声。   “娘娘,你还气小的呢?”成文凑到她的跟前, 边说边道:“你也知道陛下的性子, 小的当时也是怕。”   典芙见他脸上露出害怕的表情,不由在心中赞同。   想到成公公是陛下的贴身内臣,典芙决定和他冰释前嫌, 出声问他:“陛下这时在做什么?”   成文脸上的表情一顿, “陛下没做什么, 娘娘快进去吧。”   听他这么说,典芙的心中松了一口气,上了石阶,她呼了口气,当即朝里走去。   成文则十分有眼色地在内殿门口守着。   内殿有时也会接待大臣,殿堂宽阔。绕过一旁的白玉屏风,典芙就见到了坐在桌前的舜元帝,他今日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锦袍,因为正拿着笔安静地批阅折子,看上去添了几分文气。   然而见了他的脸色,典芙的心当即颤了颤,陛下这个样子一看就知道心情肯定不怎么样!   想到刚刚在门外催着自己进来,却什么也没提的成公公,典芙忍不住在心中给他记了一笔。   “陛下?”典芙主动叫了他一声。   凌忍听到她的声音,拿着毛笔的手微微一顿。   此刻他的脑中还在想着成文说的事情。   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凌忍抬头看向来人。   她今日亦是穿着一身青色的襦裙,小巧的耳垂上戴了一颗珍珠耳饰,身上并无其他繁杂的装饰。   虽然已经是八月,但暑气未消,不过她却周身透着清爽。   凌忍没说话,左手一抬,一旁的瓷杯被他的手指弹了两下,“铮铮”作响。   典芙当即心领神会,连忙上前端起一旁的水壶往瓷杯子里倒水,“陛下是不是累了,歇会再看吧。”   凌忍将杯子里的水喝完,莫名的觉得有点甜。   “皇后来找我有事?”他直截了当的问道。   典芙本还想着应该怎么开口,既然他都这么问了,她连忙回答道:“过两日就是中秋节了,臣妾才进宫没多久,想设宴邀各家夫人进宫聚聚。”   凌忍是什么人,只看了一眼,就看出了她眉眼间带着期盼,就差开口求他答应了。   虽然看明白了,可是他嘴上却说道:“中秋佳节便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皇后将人都叫进了宫,这人家还怎么过中秋?”   典芙:“……”   本来满心期待,可是她还没开始游说就已经被舜元帝这一席话堵了回去。   陛下这话说得也没错,能进宫赴宴的人毕竟是少数,若是进宫自然就不能和家人团聚了。   想是这么想,典芙心中还是有些难受,她瞧了坐着的人一眼:“陛下……”   凌忍抬头看了她一眼:“皇后还有事?”   对上他淡漠的眼神,典芙想说的话都给咽了回去,“没事。”   “臣妾不打扰陛下忙政事了。”典芙手捏着衣袖,行礼之后退下。   她几乎是挪着走出内殿的,可是直到典芙都走到门口了,也没人出声叫住她。   来时有多么高兴,此刻的典芙就有多难过。   她本来还以为自己能借着这次见到爹娘呢!   成文见她恹恹地从内殿出来,连忙出声叫她,可是典芙心情不好,只应了一声就离开了正阳殿。   离开正阳殿,她直接回昭华宫,然后窝在了暖阁,这会儿她哪里都不想去了。   所以说之前果然是她多想了,陛下对她还是那么冷淡,怎么可能对她有心思?   典芙觉得自己的心有些堵堵的,在软榻上滚了一会儿,闭着眼睛平躺着不动了。   幸好陛下不知道她都想了些什么,不然依着他的性子,指不定怎么嘲讽她。   哼。   ……   虽然中秋不设宴,可是如今后宫已经有了皇后,中秋自然不能就像平日一样过了。   中秋历来会吃月饼,御膳房早在中秋前一日就做出了不同馅的月饼出来,让典芙尝味道。   典芙觉得味道都还不错,让宫人给后妃送了一些尝尝鲜,至于陛下就没份了。   当然,她可不是记着前日被拒绝的事情,而是因为陛下不喜欢吃甜的,所以才没给他送去。   不过御膳房做的月饼就是好吃,想到舜元帝没有口福,典芙只得在心中给他可惜了。   然而晚些的时候看见舜元帝的冷脸时,她就后悔了。   大概是今日事多,他身上的朝服还未换下,整个人的气势逼人、矜贵无比。   典芙见他没什么表情,直接进了寝屋,心中咯噔了一下。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典芙跟了上去,悄悄地观察他脸上的表情。   凌忍假装没有发现她时不时地打量自己,自顾自地站在床边换衣服。   典芙踌躇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凑上前去:“陛下,臣妾来吧。”   凌忍已经解下了腰封,典芙接过之后,便伸手脱下了他的外袍,又取过一旁的常服替他穿上,动作越发的熟练。   他垂眸看着她的动作。   常服的颜色较深,衬得她的手指越发白皙。   “听说御膳房今日做了月饼?”凌忍淡淡地出声。   典芙的手微微一顿,她抬眼看了面前的人一眼,有些心虚地收回了视线。   替他整理好衣襟,典芙眼神躲闪地说道:“陛下不是不喜欢吃甜的,臣妾就没让人给陛下送。”   “那之前皇后又为何让人给我送糕点?”   典芙:“……”她想起自己确实让人送过,于是答不上来了。   “皇后,我想吃月饼。”   因为明日才是中秋,所以御膳房并没有做太多,做好的全部送到了各宫。   典芙:“陛下若是想吃,臣妾马上让御膳房的人做些出来。”明日还要做月饼,御膳房肯定备着。   “皇后可有吃月饼?”   典芙点了点头,正想出声回答,下一刻脸颊被人一捧,随后一道阴影逼来。   唇上一凉,紧接着唇间传来温热的触感,典芙惊在了原地,正当她准备将人推开时,面前的人已经松开了她。   典芙往后退了一步:“陛、陛下……你、你……”她的脸颊泛起了红晕,看着面前的人,心跳得极快。   凌忍身上的冷冽收敛了不许多,俊逸的脸上表情虽仍旧如往常一般,可是却能看出他的心情不错。   “御膳房今年的月饼味道不错,皇后记得好好赏赐。”他低声说道。   见她还愣在原地,凌忍伸手扶了扶她鬓边的步摇,往寝屋内的桌前走去。   典芙终于回过神来,见他坐在桌前看书,仿佛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将手放到自己的胸口。   心仍旧跳得很快。   不行,她得找机会和陛下说说,不、不能再做这样让人误会的事情了。   她真的会乱想的。   一夜辗转难眠,终于迎来了中秋。   御膳房做了好些月饼,不但宫中留了许多,还给城内的宗亲勋贵、朝中大臣送了不少。   佳节难遇,宫中自然也设有宴席。   然而因为有陛下这个破坏气氛的人在,宴席上的氛围十分难以形容,索性早早就散了。   典芙没能趁着中秋见到爹娘,所以提不起神,再加上昨日被亲的事情让她颇不自在,回到暖阁洗漱之后,她就窝在床榻里面装睡。   凌忍洗漱出来,她已经睡着了。   他自然感觉到了她这两天不对劲,偏偏她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看上去有些可怜兮兮的……   凌忍在床边站了一会儿,随后躺在她的身边闭上眼睛。   ……   中秋一过,典芙的生辰也到了。   典芙其实也不喜欢折腾,不过若是办生辰宴的话,就能邀请她娘进宫了!   然而就在她兴冲冲地在昭月宫吩咐宫人准备第二日的生辰宴时,正阳殿的宫人前来通报,让她去正阳殿一趟。   典芙只得简单整理了一下就前往正阳殿,到了之后,还没来得及问,就被陛下的一句话惊住了。   “皇后陪我出宫一趟。” 第34章   出宫!   直到在内殿里间换了一身衣裳出来, 典芙还有些没有回过神。   她看了身上的襦裙一眼, 比皇后常服更轻便一些,十分的合身, 显然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凌忍见她站在原地似乎在想什么, 叫了她一声。   典芙听见他的声音, 当即看向他,发现他亦是穿着一身低调的常服。不过他相貌出色, 即便穿得十分平常,依旧俊逸非常。   成文适时出现:“陛下、娘娘, 车已经备好了。”   凌忍回头看向她, “走吧,皇后。”   典芙连忙跟上他, 心中的好奇就快要溢出来了。   陛下出宫做什么, 又为何要带上她?   心中虽然好奇,可是直到坐上马车,典芙仍旧没有出声询问。   成文隔着帘子提醒车内的人, “陛下、娘娘,出发了。”   马儿四肢强健, 周身没有一丝杂色, 颈间坠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铜铃,跑动时“叮当”作响。   典芙看了身旁的人一眼,觉得自己若是不问的话, 陛下是绝对不可能开口的。   她想了想, 出声问道:“陛下今日不忙吗?”   凌忍抬眼看了她一眼, 淡淡地嗯了一声。   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问题,典芙眼中闪过一丝懊悔,这个问题完全就是白问啊!   这么想着,她又看向对方,就见对方似笑非笑地看了自己一眼。   他肯定在笑自己!   典芙在心头撇了撇嘴,索性不问了,反正待会就知道会去哪儿了。   有成文在马车外,一路上畅行无阻,很快就出了前门,马车外渐渐传来不同的声音。   即便在车厢内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可是典芙的心情也不由变得雀跃起来。   凌忍见她眉眼弯弯的模样,勾了勾唇。   过了不知道多久,马车外传来成文的声音。   “陛下,到了。”   凌忍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果然已经到了。   斜对面朱红大门映入眼帘,典芙坐的方向正好能瞧见,看着门匾上“典府”二字,她愣在了原地。   车厢内没人说话。   典芙看了舜元帝一眼,颤着嗓子开口问道:“陛、陛下,已经到了吗?”   凌忍放下帘子,“好像还没到。”他动了动唇,似乎想开口叫外面的人重新出发,然而还没出声,一个身影就扑到了他的怀里,他下意识地将人搂住。   “陛下,我知道已经到了,就是这儿对不对……”典芙抓着他的衣襟,问他。   凌忍的身子顿了顿,双手扶着她的肩膀。   大概是因为太过意外和惊喜,她的眼眶微红,眼中甚至泛起了水光。   虽然他已经渐渐习惯了她,可是两人此刻的身子碰在一起,过了片刻,身体还是传来了不适。   凌忍:“皇后若是还不下去,我们就原路返回了。”   到了此刻,典芙哪里还不知道,他今日出宫竟然是带她回家!   典芙心中巨喜,同时又有些不可置信,不过听了他的话,她当即回过神来,也是这个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因为太过激动竟然扑到了陛下的怀里!   她脸一红,连忙坐回一旁。   凌忍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只能在府中住一晚,明日要上早朝,到时你就随我回宫。”   典芙眼睛一亮,“还、还能住一晚?”她激动得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   “皇后若是不想,也可以待会就回宫。”   典芙哪里有不想的,她忍不住伸手拉了面前人的袖子,激动得忍不住想抱一抱面前的人,好在她忍住了。   “陛下,我们快下去吧。”   两人先后下了马车。   成文看着两人,脸上带着像是被抛弃了的表情:“陛下、娘娘,小的明早就来接你们。”   典芙此刻高兴不已,一双清亮的眼睛清澈见底,听了成文的话,连忙应了一声好。   成文见她就差出声让自己走了,嘴角一撇,更委屈了。   凌忍受不了他这个样子,出声道:“明日典尚书要上早朝,我们乘尚书大人的马车。”   成文:“陛下……”   典芙则想到典父和陛下同乘一辆马车时的情形,脸上的表情亦是一言难尽。   凌忍没理他,看了身旁的人一眼,道:“走吧。”   典芙朝成文挥了挥手:“成公公,你快回宫吧!”话落,她连忙跟上了前面的人。   两人出现在门口,典府门房的人第一时间发现了,见到典芙,险些惊呼出声。   典芙忙将人唤住,吩咐了两句就拉着身旁的人进了府,因为他的身份,典芙避着人多的地方,直接带着他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里果然没人,不过一切和她离家时没有任何区别,显然有人按时打扫。   “陛下,你先坐一会儿。”典芙将人带到了大厅。   凌忍闻言坐下,见她呼吸平静下来,开口问道:“皇后,我可是见不得人?”   典芙连忙摇头,“当然不是,可是陛下身份特殊,我、我……我马上去叫我爹娘过来!”   其实不用她叫,谢氏得到女儿回府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让府中的下人不要乱传,紧接着匆忙赶来了女儿的院子。   明日就是女儿的生辰,谢氏本来还惦记着,没想到就有下人告诉她女儿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还带着一个男人!女儿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在宫中吗?   谢氏让随身的下人守在院门处,往院子里走去,还没到厅堂,就和准备去叫人的典芙撞到了一起。   “娘!”看着半月不见的母亲,典芙眼中充满了惊喜。   然而谢氏看见她时却觉得脑中一黑,她慌张地握着女儿的手,“芙、芙儿,你可别做了傻事啊,你快告诉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不歇气地说了好些话,典芙听了一会儿,终于听出了不对劲儿。   “娘,你在说什么?”   对上女儿清亮的眼神,谢氏恨恨地咬牙道:“是哪个黑心的这般害我的女儿啊!”   典芙:“……”她将她娘前后说的话想了想,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儿了。   她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娘,陛下在屋里。”   谢氏:“你说谁?”   因为闹了这么大的乌龙,即便是性子爽利的谢氏也变得有些沉默。   短短的一路上,谢氏提心吊胆,甚至已经在为女儿想着后路了。谁能想到堂堂天子竟然会带着女儿回府中?   谢氏亦是出自大家,她很快就冷静下来,随着女儿进了屋。   凌忍年少从军,耳力自是不一般,外面的话一句不漏的都落入了他的耳中。   尽管都听见了,凌忍面色却丝毫看不出来,见两人进屋便站起了身。   这人的气势是骗不了人的,谢氏虽然是岳母,可是在天子面前还是需行礼。   凌忍侧着身子,“夫人不必多礼。”   谢氏忍不住暗自打量了他两眼,发现他和传言有很大的出入。虽然他面色冷漠,可看得出来并不是狠戾之人。   她忍不住在心中将丈夫骂了一顿,随后就提出去正厅。   典芙看向他,正好听他应下了。   因为回到了家中,典芙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对他更是添了几分殷勤。   想到前几日自己还为中秋的事情小心眼,典芙不由生出了几分羞愧。   到了正厅之后,谢氏就让人将家中最好的茶叶取出来泡茶,因为丈夫还没回府,她只能让人去将回到府中的儿子叫来招待贵客。   典霖身为典家嫡子,知道是陛下前来,只惊讶了一瞬就恢复如常。   凌忍并未端着身份,典霖也并未因为他的身份而畏缩,气氛倒还过得去。   在正厅待了一会儿,典霖就提出带他去别处走走,凌忍应下了,临走时,看了典芙一眼。   典芙朝他露出一个笑,嘴唇动了动,无声道:待会找你。   凌忍看懂了。   两人一走,谢氏对府中的下人再三嘱咐,又派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去厨房守着,这才将女儿带到了里间。   走到软榻旁,谢氏拉着女儿坐下,“怎么会突然出宫?”若是先递出消息,她也不至于吓成这样。   典芙觉得很冤枉:“娘,我也不知道陛下会来家里。”她还在准备明日的生辰宴呢。   谢氏也只是问问,女儿进宫之后给家里递过信,可是当娘的一直都牵挂着,这会儿见到女儿脸色红润应当没受委屈,又想到陛下陪女儿回府,心中有底了。   母女两人聊了好一会儿。   “看到你这样,娘就放心了。”谢氏拍了拍女儿的手,她顿了一下,凑到典芙耳边小声问了一句话。   典芙听清她问了什么,脸当即红了,她想了想,抿唇小声道:“娘,我和陛下还没……没圆房呢……”   “……”   谢氏眼睛一瞪,险些岔了气,想到女儿说两人大婚后一直住在一起,她一瞬间想了许多。   “那陛下这段时间可有和哪位妃子比较亲近?”   典芙想了想,自从她进宫之后,陛下不是在正阳殿就是回昭华宫,还没有她和旁的妃子见面次数多。   她摇头。   谢氏的心颤了颤。   见她脸色似乎不好的样子,典芙凑到她的面前,“娘,怎么了?”   谢氏看了女儿一眼,小声地在她耳边说了起来。   典芙听了她的话,脸更红了。   陛下三年没有子嗣,不是没有人猜测他身子出了问题,不过他的手段强硬,加上并未纳后,所以朝中的声音还不是很大。   而两人虽然没有圆房,但是接触了几次,典芙觉得陛下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娘,你别说了,不会的……”   谢氏希望是自己多想了,见女儿脸红得不成样,回道:“娘不说了,不管如何,你在宫中要注意。”   大厨房的人忙得落不下脚,终于在晚饭时刻置办出了一桌宴席,典安岳也踩着饭点回到了府中。   他像往常一样回屋换了身衣裳就去了饭厅。   …… 第35章   明日就是八月十八, 典安岳记得很清楚, 因为是他家小棉袄的生辰。   他已经备好了生辰礼,明日就托人给她送进去, 想到女儿见到礼物高兴的样子, 他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还没有到饭厅, 就隐隐听见了屋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想到家里人在等着自己,他不由加快了脚步, 过了珠帘,他就看见了正和妻子小声说话的女儿。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 下一刻被女儿身旁的人吸引了视线。   这人怎么在这儿!   典安岳往后退了两步, 瞧了瞧四周,是自家饭厅没错, 一旁守着的下人也是自家的。   他眉头一皱, 又踏了进去。   典安岳:“……”还在!   谢氏见他还站在原地,忙出声唤他,给他使了两个眼色。   典芙也看见他了, 眉眼一弯,高兴地叫了一声爹。   凌忍:“尚书大人。”   典安岳只觉得心头不上不下, 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似的。   他嘴角扯了扯, 走了过去:“陛下大驾光临,微臣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说着他就上前行礼。   凌忍:“尚书大人不必多礼, 今日只是陪皇后回府。”   典安岳看了女儿一眼, 正想说话就被他打断了。   凌忍:“说来还是借了皇后的光, 总算是没被挡在门外了。”   典安岳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典家众人亦是一阵无言。   因为他被拒之门外的事情确实发生过,那时没人知道他会压下太子一派当上陛下,更没有想到他会以‘典家女婿’的身份出现在典家。   简单的两句话,却犹如引发了电闪雷鸣!   典芙睫毛颤了颤,看向他,却发现他并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   正巧有下人出声询问可要上菜,她当即点头,招呼他爹,“爹,快来坐吧。”   本来谁坐主位还有些分歧,不过凌忍让大家不必在意他的身份,于是典安岳这才在主位坐下。   巧的是,两人的位置挨在一起。   下人们陆续开始上菜,典安岳却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儿。他看了身旁的舜元帝一眼,对方的表情自然,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他想了想,开口道:“陛下日理万机,没想到还有闲情来府上。”   凌忍:“有尚书大人这样的贤臣解忧,我自是不必废寝忘食。再说了,明日是皇后的生辰,陪皇后出趟宫的时间还是有的。”   坐在他身旁的典芙手抖了抖,虽然心中有猜测,可是她没有想到陛下竟然会就这么说出来!   见家里人因为他这话都看向自己,典芙抿着唇角笑了笑。   典安岳见他提到女儿,想说的话都给憋了回去。   即便是上菜的下人也感受到了饭厅的微妙,加快了上菜的速度,很快,桌上就摆了满满的一桌。   典安岳:“去将我放在酒窖里放着的酒取来。”   谢氏桌下的手拧了他一下。   典安岳痛得心里抽了口气,不过他可不想在凌忍的面前丢面子,生生地忍下了,说道:“陛下难得来府上,微臣要好好招待。”   凌忍:“那就多谢尚书大人的盛情招待了。”   典芙:“……”明明两人的语气没有任何问题,可是她为什么有种看到刀光剑影的感觉?   酒很快就送了上来,菜也上齐了,大家终于开始动筷。   典安岳给自己和身旁的人杯中倒满酒,“陛下,微臣先敬你一杯。”   凌忍忙端起酒杯,“尚书大人太客气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就先喝了起来。   其他人一边动筷,时不时地看了两人一眼,转眼,就见两人就已经喝了好几杯。   典芙拿着筷子的有些不稳,见两人还是没有动筷的意思,桌下的手往身旁的人伸去,抓住他的衣摆扯了扯。   凌忍的手一顿,没拿酒杯的手往下一探,准确地抓住了一只温软的手,他几乎能将她的手全部罩住。   他抓着她的手捏了捏。   典芙察觉到他的动作,虽然知道没人看见,可是还是忍不住脸一红。   她生怕家人看见,过了一会儿就想手收回来。   凌忍察觉到了她的意思,忍不住又捏了捏,随后才松开了她的手。   明明只是如此,可是典芙却觉得无端生出了几分暧昧。   她收回手,脸色微红,只得无奈地看着父亲和他,当然还是不忘填肚子。   而典安岳和凌忍两人,说着说着却是扯到了政事上面。   典安岳:“陛下前几日处置子西知府之事过于严厉了些。”   凌忍手一顿,放下酒杯才道:“杜宏义所做之事,只判处他一家流刑已是手下留情。”   “他一家上下数十口人,家中妇孺却是受了无妄之灾。”   凌忍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他做的事情都闹到京都来了,可见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家中的人又岂会不知,并不冤枉。”   典安岳见凌忍语气这般就有些生气,不过他也知道这话不是没有道理。   杜家若是有人劝阻,或许就不会发生那些事。那杜宏义仗着天高皇帝远,鱼肉乡里,私自加重赋税,一家人却过着金山银山的生活,若不是有人拼死闹到京都,不知道还有多少百姓吃苦。   但是典安岳这么说,也有他的担忧。   “杜宏义是侍中大人的门生。”   当朝侍书乃是太后的亲哥哥,三年前,凌忍虽然有兵权在手,可是来自朝中文臣的阻力也不小,若非那时太后亲子年幼,他登基怕是会更加困难。   凌忍越过太子登基,本就有些名不顺,典安岳怕他手段还如当初那般强硬引起朝臣不满。   虽然他如今已经稳固了地位,可是任何事情都不能过了头。   他没有明说,可是凌忍还是懂了他话里的深意。   “没想到尚书大人也会这般劝诫我。”凌忍的语气有些微妙。   典安岳哪里不知道他这是记着自己当初的那些言论了,他手一抖,都想掀桌子走人了!   若不是女儿嫁给了他,他才懒得管这些!   同他中间隔着谢氏的典霖见势不妙,连忙出声:“陛下、爹,饭菜都要凉了,这酒就别喝了,先吃点填填肚子吧。”   凌忍:“尚书大人不必担心,我做事有分寸。”   典安岳在心中冷哼了一声,拿起一旁的筷子,“陛下请。”   桌子上安静了不少,只听见碗筷相交的声音。   典芙看了身旁的人一眼,陛下的动作优雅,即便是用膳也格外的好看。   她的目光没有掩饰,凌忍自然发现了,抬眼看向她。   典芙脸上闪过一抹尴尬,连忙拿起公筷给他夹了一道菜,“陛下尝尝这个,味道很不错的。”   凌忍:“好。”   他话音一落,典安岳就冷哼了一声。   典芙哭笑不得。   虽然饭桌上气氛有些微妙,好在没有再发生其他波折。   饭毕,下人们将碗筷撤下,因为知道两人今日不回宫,众人便去了院子消食。   典芙半个月没有见到侄儿了,用过饭后就抱着他逗了一会儿,结果侄儿想睡觉了,典芙便让嫂子带他回院子歇息。   就这么耽搁了一会儿,陛下已经在和典父下棋了。   典芙快步走了过去,发现两人不但下棋,还定了规矩,输了的人就要喝酒。   “……”又要喝!   典安岳棋艺精湛,能攻善守,丝毫没有留情,第一局很快就定出了胜负。   凌忍输了,他未料到自己败得这么快,尚书大人怕是对他很不满。   典安岳:“臣多有得罪。”嘴上这么说,却很诚实地让人将酒递了上来。   凌忍轻啧了一声,端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   “这次陛下先请。”   典芙站在一旁看着,她没说话,看了没一会儿,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典霖见妹妹脸上的表情,摇了摇头,低声对她说道:“放心吧,这酒是梅子酒,不烈。”   然而他话音刚落,凌忍又输了。   典芙:“……”   好在接下来,凌忍渐渐习惯典父的棋风,一局的时间长了许多。   典芙松了口气,见一旁石桌上放着两坛酒,突然想尝尝。   她取了酒杯给自己倒了大半杯,坐到石桌旁,抿了抿杯中的酒。   味道居然不错,甜中带酸,夹着淡淡的酒香,典芙将杯中的酒喝完,忍不住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凌忍上局赢了,这一局又输了,他将杯中的酒喝完,发现有一会儿没有看见典芙了。   他四处看了看,就发现了趴在石桌上的人。   典安岳也看见了,当即出声叫道:“芙儿!”   凌忍已经起身走向石桌。   典芙模模糊糊地听见有人在自己,她抬起头,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人影,她眨了眨眼睛,觉得晕晕乎乎的,好一会儿才看清面前的人:“是陛下啊……”   她的声音比平时添了几分软糯,脸颊泛着红晕,左侧脸庞还有趴在桌上留下的一道红印,眼神迷离,再看一旁打开的酒坛,哪里还不知道她悄悄喝酒了!   典霖无奈地笑了,“不过一会儿没注意她。”他走向石桌,“我送她阿芙回屋。”   他话音才落,凌忍已经先一步弯腰将人抱了起来:“我来就行了。”   典霖看了典父一眼,见他眼神复杂却没阻止,当即应了一声好,随后就为他带路。   在路上正好撞见了让下人将女儿院子再收拾一遍的谢氏,见着这一幕,她当即惊了。   典霖简单解释了两句。   谢氏:“幸好时间晚了,正好歇息。”   凌忍很快就抱着人到了院子,谢氏忙让人给女儿简单擦洗了一遍,又给她换上了寝衣。   她生怕凌忍招待不周,又吩咐人为他备水、送来换洗的衣物。   陛下贵为天子,却也是典家的女婿,遵循旧礼,夫妻回娘家不能同床,谢氏只能委屈他睡暖阁了。   本以为他会生气,没曾想对方只是怔了一下就应下了。   谢氏留了暖玉看着女儿,又留了人候在院子,吩咐一番之后就带着人离开了院子。   凌忍让人将暖阁里的灯全部点亮,就叫对方退下了。   暖阁虽然不小,可是和他的寝屋一比顿时就显得狭窄了,屋里装饰一看就知道是女子的屋子,就连床幔也是桃粉色,他想,皇后肯定在屋里睡过。   他睡到床上,心情很平静,当然,也毫无睡意。   凌忍睁着眼睛打量屋子,发现屋子里摆着好多瓶子,他想了想,典芙的寝屋的十锦架上似乎都摆着瓶子。   想到典芙,下一刻,他就听见了似乎是寝屋传来声音。   他当即起身,快步走去。   “怎么回事?”   暖玉正哄着自家姑娘,她不敢抬头,半跪在脚榻边回答道:“姑……娘娘酒劲儿上来了……”   凌忍松了口气:“你下去吧,我看着她。”   暖玉哪里敢说不,应了一声好,低着头离开。   凌忍走到床边时,就见她正抱着方枕啜泣,嘴里还喃喃自语。   他坐到床边,叫了她一声,“在哭?”   典芙其实也没有醉得不省人事,然而就是这样的状况才是最难受的。   明明不想哭,可是她却控制不住,躺在床上觉得天旋地转的,想坐起来又坐不稳。   “我头好晕……”   凌忍将枕头竖起靠着床架,又将她扶起来靠在枕头上,“好些了吗?”   典芙努力地睁大眼睛,眼中还泛着水光,见着面前的人,她凑到他的怀里:“陛、陛下,我好高兴……”   “我真的好高兴……”她不停地念着这几句话,可见是真的高兴。   “别高兴了,快睡吧。”   典芙虽然醉了,但却听出了这话不对劲儿,觉得委屈极了:“你怎么能这样……”   她努力地坐好,抓着他的手臂,盯着他的脸看一会儿,“你是陛下吗?你是陛下对不对?”   凌忍:“……”   “你就是陛下!”典芙摸着他的下巴,又在他的脸上摸了一阵,像是发现什么好玩的。   凌忍抿唇看着面前的女人,眼神微黯。   典芙却没有发现,她傻乎乎地捏了捏他的下巴,“陛下,你是不是喜欢我?”   凌忍眯了眯眼睛。   他这样的人,无论什么事情都会留有退路,他有耐心等着对方先迈出第一步,他只需等着。   下一刻,他的心就一颤。   典芙抓着他的衣襟,“陛下,你若是不喜欢我,那我、我先喜欢你了该怎么办啊……”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说了什么,话才落,眼泪就流了出来。   凌忍的心乱了:“喜欢就喜欢,你哭什么?”   典芙:“我也不知道,我就觉得难受,呜呜呜……”   凌忍难得气急败坏,偏偏还得忍着,他将她搂在怀里哄着,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安静下来。   听着她的呼吸声,凌忍松了口气,让她重新躺会床上。   刚站直身体,他的身子微微僵住。   刚刚两人接触了好一阵,他的身体竟然没有感觉不适。然而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手臂、胸膛就传来火辣辣的感觉。   凌忍抿唇忍着,过了一会儿就出了屋子。   在外间候着的暖玉连忙上前。   凌忍只吩咐一句,就回了暖阁,他躺倒床上好一阵,不适的感觉终于消失。   ……   翌日。   卯时未到,典芙就被人从床上叫起来吃长寿面。   是了,今日是她的生辰!   直到吃了长寿面,典芙才渐渐清醒,醒了后才和她娘说了几句话,就有人来叫该出发了。   凌忍也用了早膳,和典父都在等她。   纵然再是不舍,典芙还是乘上了马车,随后马车就往皇宫的方向赶去。   典安岳见女儿恹恹的模样,出声道:“你若是想娘了,让娘进宫便是了。”   典芙也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不好意思,应了一声好。   下一刻,她就对上凌忍的眼神,脑中断断续续地闪过一些画面。   典芙身子僵住。   好在马车内有典父,典芙庆幸不用单独面对他,而进了宫之后,陛下要去上早朝,她更是松了口气。   将家人送的生辰礼交给宫人,典芙乘着步辇回了昭华宫。   待天色大亮,她就去了昭月宫准备今日的生辰宴。   宴会准备到了一半,意外的有人前来昭月宫,还不是旁人,乃是离宫几月的太后!   太后!!! 第36章   听了宫人的通报, 典芙的心中当即生出不妙。   她虽然是皇后, 可是对方却是太后,再怎么样, 也应当是她去对方宫里问安!   想起之前的那件事, 她当即打起了精神。   典芙见自己的衣着没有什么不妥, 忙赶去前殿迎接,正好碰到了走到殿门口的佟太后。   她二话没说, 见到太后便行礼:“给母后请安。”   听着她这声母后,佟氏的嘴角一僵, 虽然离宫之前就已经定下了封典氏为后, 可是此刻她还是有些无法适应。   她于离宫前看上去清瘦了许多,只因庙里成日都是吃素食, 还不让人加餐, 再加上赶了几天路,她的脸色十分不好。   见她好一会儿没反应,贴身宫女忙唤了她一声。   佟氏回过神来, 连忙将典芙搀起来,“阿芙不必多礼, 快快起来。”   典芙见她脸上带笑, 心中的警惕却未放下。   之前太后对她何尝不是这般亲近,结果她就被算计了,对方今日来昭月宫, 肯定有原因。   两人相携往殿内走去。   “听说今日是你的生辰, 我正巧无事, 就来看看。”坐下后,佟氏唤来自己的贴身宫人:“还不将我给皇后备的生辰礼拿来。”   宫人将红木锦盒放在桌上打开,便见盒中放着一件玉如意摆件,绿意通透,不见一丝杂色,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典芙:“您是长辈,哪能送这么贵重的礼。”   佟氏:“你既然叫我一声母后,这礼我便得补上,倒是阿芙别怪我错过你和陛下大婚的好日子。”   典芙只得将礼收下,道:“您也是惦念父皇,为父皇祈福才离宫的。”   殊不知她无意间的一句话让佟氏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随后她的嘴角扯出笑容。   两人坐在殿内聊了好一阵。   不论佟太后说什么,典芙都乖乖应好,时不时地应和一句。   佟氏也不知道该说她脾性好还是耐心好了,难道她真当自己这么闲,是来为她庆生的不成?   昨日回宫就没见着她和凌忍,让人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凌忍竟然带着她出宫去了典家!   本以为典芙当了皇后也是被冷落的份,没想到凌忍竟然会让她住进昭华宫。   虽然明赫有新婚夫妻婚后要注满一个月的规矩,可是太后可不认为凌忍会因为那些规矩而委屈自己。   难道凌忍对皇后是真的上心?   佟氏不信,典芙对凌忍来说肯定只是拉拢典家的棋子。   她这么想着,便不着痕迹地打量面前的皇后。   明明已经二十了,可是眉眼清澈,皮肤白皙娇嫩,一看就不是心思复杂的人,而凌忍身份尊贵又长着一副出色的相貌,那人本就心机深沉,要哄女子的心再简单不过了!   她可不想看见两人相亲相爱的情形!就算是假的!   心中这么想着,她叹了一口气。   一直提着心的典芙,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抖了抖。   “母后这是怎么了?”   太后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为难,“这有些话,我真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典芙浅笑着回道:“让母后这般为难,我都想劝你别说了。”   太后:“……”   她双目清亮,脸上带着笑,一时竟然看不出来她是说笑还是说真的。   不过太后能走到现在,自然不是简单的人,她拍了拍典芙的手:“宫中只得我一个长辈,我若是不说的话,就没人说了。”   佟氏:“你是皇后,和陛下感情好我也开心,可是陛下膝下还没有子嗣……”她看了典芙一眼,又才道:“当皇后首先就得容人,陛下宠你,但是你身为皇后却不能恃宠而骄,也要劝着陛下去旁的妃子那里走走。”   典芙抿着唇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她的心就像是被什么攥着一样,有些难受。   太后对她说这话虽然有些不安好心,可是也是事实。   见典芙没说话,佟氏又开始安慰她,“不管如何,你都是皇后,未来的太子也只会是你和陛下的孩子,无论是谁都越不过你的。”   典芙还是没说话。   太后见她似乎在想事情,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臂:“你是个好孩子,肯定会想通的。”   嘴上夸着人,太后心中确实嗤笑了一声。   皇后是正妻,为人妻子就是再宽宏大量,想着丈夫宠幸旁的女子,心中必然介怀,更别说还要自己将丈夫推出去。   凌忍的情况特殊,若是典芙劝他,肯定会觉得厌烦。   太后的嘴角弯了弯,想到两人不和的情形只觉得身心舒畅。   她脸上带着亲切的笑,抬手拍了拍典芙的手臂:“你也要早些为皇室开枝散叶……”   典芙:“……”   正想着怎么回答,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太后才回宫一夜,就有精神来关心这些事情了。”   典芙听见这道声音,当即抬头,便见穿着一身朝服的陛下往殿内走来,他头戴玉冠,相貌俊逸,周身像是发着光一般。   佟氏的身子则彻底僵在了原地。   她明明派人去打探了他在正阳殿处理政事,怎么会来皇后的寝宫!   对上他冷冽的眼神,佟氏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大臣们担心陛下子嗣的事情已久,如今有了皇后,我身为太后,自然要好生嘱咐。”   凌忍:“太后有这个闲心,倒不如去关心侍中大人能不能如愿有自己的嫡孙子。”   佟氏的侄子已经成亲好些年,后宅妻妾成群,偏偏膝下全是女儿,她这个当姑姑的确实甚是担忧。   然而担心是一回事,被人直白了当的说出来就过分了!   佟氏被气得脸色一白,扯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可佟焕好歹也有女儿,陛下膝下却是连公主也没有添一个,本宫和大臣们怎么能不关心呢。”   凌忍看了佟氏一眼,眼眸深不见底,语气低沉地道:“父皇年过四十,诏王尚才出生。我才登基三年,不慌。”他顿了一下,“你说呢,太后?”   佟氏瞳孔一缩,抓着衣摆的手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不,他绝对不会知道那件事情的。   两人你来我往,典芙此刻犹如身在风暴当中。   太后不是陛下的生母众人皆知,不过因为他自幼养在太后宫中,加上当初他登基时,太后的母族也算是出了一点力,所以典芙一直以为两人就算不会太过亲近,也有着面子情。   然而此刻,典芙才发现自己想太多了。   她觉得两人若不是顾忌身份,怕是要直接撕破脸了!   看了犹如凝了一脸寒冰的陛下,典芙有些担心。   虽然不知道两人到底有什么过节,可是她肯定是站在陛下这一边的!   佟氏被他冷漠的眼神看着亦不好受,她的手紧紧地捏在一起,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她终于冷静下来。   “既然陛下来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两人了。”佟氏:“我宫里还有点事。”说着她就站起身准备离开。   典芙踌躇了一瞬,还是决定送送她,结果她还站起来,陛下就开口说话了。   凌忍:“太后慢走,不送。”   佟氏扯了扯嘴角:“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典芙:“……”   太后很快就离开了,殿内没人说话,一时变得十分的安静。   典芙装作低头整理自己的裙摆,就是不抬头看殿内的人。   凌忍则盯着她的头顶,也没所说话,两人就像是在比谁更有耐心一样。   最后还是典芙忍不住了,她抬头看了不远处的人一眼:“陛下事情忙完了?”   凌忍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皇后总算舍得关心我了。”   典芙抿了抿唇,没说话,脑中忍不住想起太后刚刚和自己说的那些话。   下一刻,她的手臂一紧,典芙顺着他的力道离开座位:“陛下?”   凌忍:“皇后带我看看你的寝宫吧。”   什么?   明明开口让她带,可是他却自顾自地在昭月宫里逛了起来。   典芙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再抬头时,发现两人竟然来到了后殿的寝屋。   虽然还未搬进来,可是屋内的摆件、装饰全部都换成了典芙的喜好,靠墙的多宝架上,放满了她的宝贝瓶子。   知女莫若母,这是谢氏知道她喜欢,取了一些添到了她的嫁妆里。   凌忍看了看四周,只一眼就知道整理屋子的人有多上心。   他眯着眼睛看了典芙一眼。   他眼睛本就好看,忽视了他的淡漠,深邃的眼眸恨不得让人沉溺其中。   “不是让你离太后远点儿?”   典芙没想到他突然又提到太后,咬了咬唇道:“太后都到门口了,我总不能让人将她赶走吧。”   她有些委屈,这一个个的都得罪不起啊!   凌忍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顿了顿,没有发现自己的语气也跟着软了些,“她和你说了什么?”   “也、也没说什么……”典芙有些别扭。   “皇后。”他淡淡地叫了她一声。   典芙也觉得自己这样不好。   她虽然是皇后,可是陛下却不是他一个人的陛下,还是后宫所有妃子的陛下。   她眼中闪过一丝黯淡,低声道:“太后说,让你有时间也去别的妃子那里坐坐。”   这个坐坐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而她的话落之后,殿内的气氛陡然一变。   凌忍往她面前走了一步:“皇后也这么想吗?”   典芙没想到他既然会这么问,见他突然靠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然而她身后就是软榻,往后一退直接就坐在了榻上。   见他看着自己,典芙懵了一下,答道:“我觉得太后说得也有些道理,后宫……”   她还想继续说,然而面前的人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典芙根本就说不出来了。   凌忍:“皇后昨夜说过的话都忘记了?”   典芙眼中闪过一丝猝不及防。   昨夜虽然有些醉了,可是她却隐约记得自己缠着陛下说了一些话,忘了一些,但也记得一些。   “臣妾忘记了……”   “你忘记了,但我记得。” 第37章   典芙想不认账, 可是眼前的人显然不会放过她。   嘴唇动了动, 典芙看了他一眼,小声道:“那是喝酒了说胡话。”可是她自己都知道这话说不过去, 话才说出口, 脸就开始发烫了。   凌忍:“看来皇后将自己说过的胡话记得很清楚。”   典芙睫毛颤了颤。   在情之一字上, 典芙一直都像是没开窍,她娘不止念叨过一次。   大婚前, 她本以为陛下讨厌她,所以预想的也是两人“相敬如冰”的情形。可是相处之后, 她发现事实与自己的猜想有些出入。   若是陛下对她不喜, 怕是连看都不敢看见她,而这些日子, 他们俩几乎是同吃同住!他连对太后都那般不客气, 没道理她就例外了。   她的心中冒出一个可能,然而还没得到对方的答案,她便发现自己已经渐渐沦陷了。   被他看的时候, 心会跳得很快,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也越来越多。   可是典芙怕啊, 只因为他是陛下。   他的性子寡淡、对她忽冷忽热, 她都可以不在意,可是他的身份却将她禁锢在原地。   她不问,因为怕得到答案之后变得贪心, 也怕自己某一天会因为嫉妒旁的妃子变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   所以只一点点的喜欢就好了。   脑中想了许多, 然而时间不过过去了一瞬。   典芙抬头就落入了他如墨的眸子中, 陛下一直看着她。   她眼神有些躲闪,“陛下不是要看臣妾的寝宫吗?”   见她嘴里冒出一句和之前丝毫不相关的话,凌忍眯了眯眼睛,挡在她面前,丝毫没有让开的迹象。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仿佛一场无声的博弈。   典芙一开始还撑着和他对视,然而很快就变得无力起来,对方的气势和耐心,她根本就比不过。   他肯定猜到了自己的心思!   而他明明猜到了她的心思,却仍旧步步紧逼。   典芙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委屈,她眼眶微红,心口的话再也憋不住了:“是,昨夜的话臣妾记得很清楚,臣妾以下犯上,对陛下生出了不纯的心思,臣妾有罪!”   凌忍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说,明明委屈得不行却还嘴硬。   “皇后。”   他突然开口叫了她一声,典芙一愣,还未回过神来,身前的人身子一低,两只手撑在她的身子两旁,将她困在软榻间。   典芙抓着榻沿往后退了退,下一刻听了他的话,彻底僵在了原地。   “真巧,我和你的心思一样。”   虽然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可是此时听他这么说,典芙眼中还是闪过一丝不可思议,她声音问道:“陛、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凌忍低声道:“皇后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   典芙却心跳如雷。   她眨了眨眼睛,睫毛扑闪扑闪在眼下落下一道阴影,她垂着眼不敢看面前的人,怕自己会错了意。   凌忍见她不看自己,伸手将她的下巴抬起,“记住了,别傻乎乎地给我身边弄些莫名其妙的人。”   虽然他话没头没尾,典芙却懂了,她被他抬着下巴,被迫地与他对视,嘴里下意识地回道:“可是,那些是你的后妃,不、不是……”莫名其妙的人。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面前的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凌忍:“耐心些,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怎么回事。”   他的话里满是深意,典芙听了眼中的疑惑更加重了,正想开口询问,耳边突然响起了珠帘落下的声音。   有人进来了!   典芙想也没想,头一低,就从他的手臂下钻了出去。两人刚刚的姿势实在有些引人遐想,她可不想被宫人看见!   凌忍一时不察竟被她逃了出去。   “陛下,有人来了……”典芙站起身后也发现自己的反应有些大了,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提醒了一句。   凌忍扫了她两眼,知道她不好意思了。   下一刻,成文躬身垂首出现在屋里,“陛下、娘娘。”   “何事?”   “户部尚书有要事要禀告,正在正阳殿等候。”   典芙:“陛下快去忙吧。”   凌忍看向她:“皇后很想我走?”   两人在刚刚就差直接将话敞明了,典芙此刻心中还有些不可思议,想着陛下走了,她自己能好好琢磨。   “陛下,国事要紧。”   “皇后说的是。”凌忍对成文吩咐了两句,让他留在昭月宫,临走前看了典芙一眼。   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转角处。   他一走,典芙当即退后几步坐在了软榻上。   她刚刚和陛下算是互相表明心意了吗?   成文瞧着陛下一走,她就开始发愣,有些担心,“娘娘,怎么了?”   听见他的声音,典芙看向他,犹豫了会儿,问道:“成公公,陛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其实问这样的话有些不妥当,不过她还是问了。   殊不知成文心中已经乐成了什么样,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能不把握住呢!   “娘娘,你别看陛下平日里性子冷,可是他这个人就是外冷内热!”   外冷内热?   典芙想了想,“成公公,你继续说。”   成文闻言当即气也不喘的说了起来。   典芙一开始还听得认真,然而听着听着就发现不对劲儿了,因为成公公说的全部都是夸陛下的话!   陛下虽然不若传言那样,然而却也不像是成公公口中说的这样啊!她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认识的陛下和成公公认识的不是同一个人了!   她的眼神越来越奇怪,成文被她这么看着,声音越来越小。   成文也发现自己好像将陛下夸得有些过分了,他干咳了一声,“陛下处处都好,就是心里太能藏话,明明想对一个人好但是他往往什么都不会说。”   典芙:“……”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还是在说陛下的好话。   成公公不愧是陛下身边伺候的人!   她也没在这件事情上纠结,毕竟今日事她的生辰,她还有事要忙。   在寝屋坐了一会儿,典芙就出了屋子,不久后,后宫的妃子也先后来了昭月宫。   陛下在忙正事,典芙便没去叫他,倒是给太华宫递了话,不过太后之前被陛下气走了,所以只回了几句话。   典芙倒是有些庆幸两人不在,不然的话,气氛指不定变成怎么样。   后妃入座之后,典芙便让宫人上菜,想起陛下之前说的话,她忍不住地打量了在场的妃子几眼。   陛下绝对不会平白无故说那样的话,他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不过她打量众妃,后妃们自然也会悄悄打量她。   淑妃甚至已经看了她好几次了,不过都没被发现,见她神色间有些恍惚,淑妃终于忍不住叫了她一声:“娘娘?”   典芙回过神,“淑妃,怎么了?”   对上她清亮的眼神,淑妃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还记得上次去昭华宫的事情。   那时她以为陛下对皇后宠爱,便也会对自己另眼相看,所以她决定主动出击,没想到自己根本就没有摸到陛下的衣角。   陛下冷冰冰的话似乎还停留在耳边,所有的一切都无处遁形,她既害怕又羞耻。   淑妃头一次生出了后悔的心思。   她看了四周的妃子一眼,这些人和她一样,进宫的目的大多不纯,陛下以前根本就是懒得管她们,今后,怕是要各自看命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晦涩,回道:“饭菜都凉了,娘娘快些用膳吧。”   典芙有些诧异,应了一声好。   近一个时辰后,宴席结束了。   众人在殿中坐了一会儿,妃子们一一送上给典芙准备的生辰礼。   不管大家的心底如何想,典芙都收下了,并且在众人离开之后,便让宫人给各人送去了旁的回礼。   因为昨日回家中住了一晚,典芙觉得这个生辰过得很是满意,各妃子离开之后,她便开始忙其他的。   转眼到了入寝时分。   典芙如今已经能面色不变地伺候陛下穿衣换衣了。   她以前以为陛下是故意使唤她,不过现在她已经知道了,陛下很多事情都亲力亲为,根本就不用旁的人伺候。   至于为何要使唤她……   典芙抿着嘴唇,嘴角微翘,显然在想什么高兴的事情。   凌忍装作没看见她偷笑,脱下外袍之后,便让典芙先去洗漱。   大概一刻钟后,典芙换了寝衣,湿着头发出来了。   凌忍见她的头发还在滴水,眉头一皱,拿起一旁的布帕就向她走去。   典芙连忙从他手中接过布帕:“臣妾自己来就可以了,陛下快去洗漱吧。”   凌忍看着她,道:“难不成皇后以为我要替你擦发?”他停了一下,加了一句:“做梦来得快些。”   典芙:“……” 第38章   事实证明, 一个人的性子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典芙将头发擦得半干, 刚刚坐到床沿上,耳边响起脚步声。   想到刚刚误会陛下要替自己擦发的事情, 典芙就觉得害臊, 她什么都没想, 腿一收,身子一歪, 直接倒在了床上。   凌忍手中拿着布帕走到床边,假装没发现她的睫毛微颤, 将脸上的水珠擦干后, 顺手将布帕搭在了一旁的木施上。   虽然闭着眼睛,可是典芙却能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 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过了一会儿, 耳边的声音消失了。   典芙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脸上,随后温热的气息离她也越来越近。   陛下……要亲她吗?   虽然之前也不是没被亲过,然而前两次都太过突然, 她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心情和此刻完全不同。   她明显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越来越近, 她的心也跳得更快了。   然而下一刻, 她的鼻子被人捏住,顿时无法呼吸了。   典芙有些懵,她憋着气, 没一会儿就坚持不住了, 她猛地睁开眼睛, 用嘴出了口气,才道:“陛下!”   凌忍松开手,“不装了?”   因为憋气而变得有些红的脸颊更红了。   凌忍:“起来坐着,头发干了再睡。”   典芙听话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往榻里挪去。   凌忍则拿了一本书,半靠在枕头上不慌不忙地看了起来。   寝屋内本就大,加上没人说话,越发显得安静,只偶尔响起翻书的声音。   典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发现他根本就没搭理自己,忍不住咬了咬唇。   又来了!   他这般对她,让她都开始怀疑白天发生的事情都是假的了。她不会真的是在做梦吧?可是真的是做梦的话,难免也太真实了些。   不过想到陛下的性子,典芙又想通了,若是他突然对她突然热情起来,她肯定会更不可思议。   然而下一刻,她的手臂一紧,对方明明没有太用力,她却顺着那道力道往前扑去。   “唔……”   典芙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扑在了他的身上。   凌忍早就将书扔到了一边,微眯着眼睛看着她,一双好看的眼睛仿佛带着细碎的光。   典芙对上他的眼睛,只觉得热气上涌,脑中还差一点就乱成了浆糊,似乎只有离他远一些才能保持清晰。   可是身子刚动了动,她的腰便被人一握,下一刻她直接趴在了他的身上,两个人的身子贴得更紧了。   典芙的脸颊滚烫,正想说话,手心一凉。   她将手举到面前,发现手中多了一块用红绳挂着的玉坠,圆润光滑。   “这是我母妃唯一留给我的东西,现在交给皇后保管了。”   典芙惊讶地看向他,眼睛清亮,隐隐泛着水光。   明明他没说什么,可是之前所有的不确定,此刻突然全部都消失了。   “臣妾会好好保……”后面的话消失在了唇齿间。   相比之前两次浅尝即止,这次的亲吻变得激烈了许多,温热的呼吸交缠,让人意乱情迷,她甚至感受到了他身体与她的不同之处。   若是在大婚之夜,两人这般亲近,典芙相信自己心中肯定会抵触。   这会她却觉得是水到渠成。   唇间传来酥痒,让她的心中升起一抹异样,眼神也变得有些恍惚。   然而过了一阵,一切停住了。   典芙睁开眼睛看着上方的人,眼中带着一丝疑惑。   凌忍平日里深不见底的眸中难得染上了别的情绪,他的身体绷得紧紧的。   旁人到他这个年纪早就当爹了,更别说当初在军中时周围都是些糙汉子,即便他不爱同那些人闲聊,却听说过不少荤话。   他虽没有经验,可是男女之间的事情却是知道的,他有些失控,然而身体上渐渐涌上来的不适却让他停住了动作。   其实比起一开始来,身上传来的感觉几乎可以不计较了,然而凌忍却不敢冒险。   若是待会儿严重的话就不好收拾了。   凌忍几乎只是一瞬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可是对上典芙清亮、略微疑惑的眼神时,他的心中陡然升起几丝狼狈。   他轻咳了一下,低声道:“我参军时,遇上一个当地有名的算命先生,他说我二十五岁以前不宜与人圆房。”   他再过两月就二十四,依着现在的状况,怪病想必很快就能痊愈,不过为了预防意外,他还是将时间放宽了些。   而此刻的典芙已经愣在了原地,她突然想起两人大婚之夜的时候,陛下就对她说过还不到时候!   难怪两人同床共枕这么多天,什么都没发生!难怪陛下登基三年仍旧没有子嗣,因为他根本就未宠幸过后妃?   一切的一切原来只是这个原因!   待她消化了他话里的意思,典芙的脸早已红得不成样了。   陛下完全不必给她解释,想来应该是怕她乱想吧。   对上他的眼神,典芙磕磕盼盼地说道:“那、那陛下,我们快歇息吧。”   见她眼中却全然信任的眼神,凌忍的心中微热。   他深呼了一口气,躺在了她的身边:“皇后就不怕我是在骗你?”   典芙将脸颊上的头发弄开,听他这么问,小声回答:“陛下有这么无聊?”她想不出来这个有什么好骗的。   凌忍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晦暗。   呵。   编了一个这么拙劣的理由,他何止是无聊。   因为之前的事情,典芙还有些害羞,见他没说话也没多想,小声地说道:“陛下,快歇息吧,时辰也不早了。”   “好。”   这声落下,寝屋内便彻底安静下来。   典芙入睡向来神速,床帐间很快就传来了呼吸声,可怜了凌忍闻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清香,却什么也不能做。   不过相比以前,他已经好了太多。黑暗中的他,添了一丝光。   所以有些事情,慢慢的,该做了结了。   ……   日升月落,转眼就到了九月,天气越发凉爽,坦白了心意的典芙和凌忍两人相处越发自然。   典芙也终于发现了有了喜欢的人是多么愉悦的事情。   你会牵挂着他,只要两人待在一处就会觉得高兴无比。当然,若是陛下嘴下饶人一些就更完美了。   当陛下去正阳殿处理政务的时候,典芙便处理后宫事物,近一个月下来,她也越发得心应手。   按理来说,太后既然住在宫中,她便需要带着后妃们前去问安,然而太后以自己要吃斋念佛的理由让她们不必如此。   话是这么说,不过典芙却觉得她是不想看见自己。   陛下和她的关系不佳,太后对自己自然也看不顺眼。典芙也不是上赶着的人,除了偶尔让人去太后宫中递话,平日跟太华宫的人几乎毫无来往。   典芙不是爱端架子的人,又爱清静,她索性也免了后妃们的每日问安的规矩,只偶尔同后妃们在昭月宫见一面。   不过后妃中却有位江美人对她颇为亲近,从她进宫就对她十分友善。   典芙一开始以为她是想借着自己接近陛下,可是接触了几次后发现对方在她面前几乎不会提起陛下,反倒更想和她交好。   典芙只当不知,态度该怎样就怎样,然而某日她却发现,后妃中突然莫名其妙的少了五个妃子!   后宫妃子本就少,一下少了五个,太明显了!   这可吓坏了她,问了其他人,她们竟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典芙让各妃散去之后便找人询问,最后却牵扯到了成文。   也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宫中的人消失,除了成文也没有几人了,只因他是陛下身边的人。   典芙还是有些想不明白,索性叫人去叫传成文来一趟。   而此刻的正阳殿也很热闹。   以侍中大人佟明智为首的几人,皆是一脸郑重地看着坐在案桌前的人。   “陛下,臣也是为了明赫啊!”佟明智语重心长地开口说道。   凌忍闻言看了他一眼,“侍中大人这话是不是太严重了?”   见他语气不咸不淡,佟明智抿了抿唇,道:“陛下,你与皇后成亲已一月有余,按照祖制,皇后理应搬到她的寝宫!”   凌忍听他这么说,眯了眯眼睛。   这位侍中大人在他父皇还在位时便已是位高权重,佟太后又是他的亲妹妹,宫中不知被这兄妹两人布置了多少暗线。   他登基后,摸出了不少的人,如今看来,还有藏得更深的人。   他也不恼,听了这话,似乎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淡淡地道:“佟大人倒是有空来管朕的事,怎么不管管您的嫡长子?”   他明明没说什么,佟明智的脸色却一白。   他只有一个儿子,还是老来得子,难免惯了些,儿子不但成日无所事事,还宿在其他小妾的房中,冷落了正经的儿媳。   虽然舜元帝没有明说,可是他知道对方是在拿这事打自己的脸,同时也是在威慑他。   他探到了宫中的消息,然而对方对自家亦是清楚得很!   佟明智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抿着唇道:“陛下所言差矣,犬子只关系到佟家,陛下却关系到整个明赫,若是陛下专宠皇后一人,皇室子嗣稀薄,这可如何是好?”   凌忍:“这坐上皇位的终究只有一个,子嗣稀薄有什么关系,你说呢佟大人?”   佟明智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说,本想出声反驳,可是想到自己也只有一个儿子,若是他再说什么,这人怕是更不会给他脸!   如今典安岳成了国丈,凌忍对他这一派更不必顾忌,他此刻还是不要硬碰硬了。   不过心中这么说,他嘴上还是苦口婆心地说了奉劝了几句,最后一脸无奈地领着几位大臣离开了正阳殿。   殿内安静下来,成文终于也有机会说话了,“陛下,娘娘让小的去她那儿一趟。”   听他听到典芙,凌忍的眉间缓和了些,“去吧。”   成文很快就离开了正阳殿。   典芙也没有磨蹭,他一道就让旁人退下,随后出声问他,那不见的几位妃子是怎么回事。   成文还以为她有什么要事,一路匆匆,这会儿还有些喘不过气。   “娘娘,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第39章   “你是说……那些妃子都是陛下特意安排的?”典芙脸上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成文不迭地点头, “是啊,娘娘。”   彼时陛下才登基没有多久, 太后和朝臣便提出让陛下选妃, 陛下那时阻力不小,又懒得同太后在这样的事情上纠缠, 最后便同意了。   不过不用想就知道太后会在选妃的事情上动手脚,陛下便特意安排了人混在了其中, 这样既堵了太后的嘴, 同时也可以监视进宫的妃子, 加上今年应选混入的,一共有五人。   典芙:“那如今怎么……”   她话没说完,成文却懂了她的意思, “这宫中不是有娘娘了吗?她们就可以回到该回的地方去了。”   典芙听他这么说,抿唇笑了笑。   成公公当真是不会放过夸人的机会。   她对那几位妃子还有点儿印象, 其中还有两人和她参加了应选, 她真的一点也没看出来她们居然是这样的身份!   不过想到成文之前说的话,典芙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那剩下的这些妃子真的是太后安排的?”   “小的怎么敢骗你。”成文继续说道:“陛下根本就没有管过选妃的事情, 其他的后妃基本都是太后塞进宫的。”   陛下虽然是天子,可是曾经养在太后宫中是事实,这么多大臣看着,陛下肯定不能做得太过分了。   典芙点了点头。   之前她就被太后算计过, 如今听了成文的话对太后更是有了深刻的认识, 若非是知道了这些内情, 她怕是永远也看不出端庄秀丽的太后如此有心计。   她处在陛下的角度想了想,本来就和太后不和,然而枕边人却全是太后的人,当即不寒而栗。   成文见她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心中一咯噔,回想自己有没有说错什么话。   他眉毛一皱,连忙说道:“娘娘,你可别胡思乱想!”   典芙有些愣,“成公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娘娘,你放心,陛下对其他妃子从未多看一眼,他的心中只有你啊!”   典芙:“……”   听成文这么说,典芙眼中闪过一丝羞恼:“成公公!”   “娘娘,小的说的都是真的,有的后妃虽然已经进宫三年,可是陛下……”   “你别说了,我都知道!”   成文当即瞪大了眼睛:“娘娘,你都知道了?”   典芙红着脸点头,成公公是陛下身边的内臣,对陛下的事情肯定很清楚,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那真是太好了!”成文激动地感叹,然而事实上,两人根本就是你说你的,我想我的。   ……   佟明智想起在正阳殿发生的事情就觉得生气,最后气不过,让家中下人去将在外花天酒地的儿子逮了回来。   他给儿子取名佟睿,希望他睿智,能够有大作为。然而儿子不但跟睿智扯不上关系,反倒往不好的方向长了。   佟明智气啊,可是谁让他只有这个儿子!   佟睿很快就被府中的人带了回来。   看着他衣襟散乱、脸上像是还沾着女人家的脂粉,佟明智只觉得一股热气上涌,当即劈头盖脸的一阵骂。   佟睿虽然没出息,可是长得还是不错的,他不慌不忙地整理好了衣襟,待他爹骂完了才开口问道:“爹,你又在那位面前受气了?”   佟明智没有想到儿子一眼就看了出来,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这聪明劲怎么就不往别处使使!”   佟睿一脸的不以为然,“爹,到底是怎么了?”   佟明智看了他两眼,最后还是简单地同他说了两句。   “还以为你是因为什么事情呢,原来是因为这啊。”佟睿撇了撇嘴:“这不正好吗?他若是无子嗣迟早引起天下人的非议,这皇位就不稳了。”   佟明智脸一黑,突然想起凌忍用来打自己脸的那些话。   佟睿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当即咽了咽口水:“爹,我这会儿可没惹你……”   佟明智冷哼了一声,瞪着眼睛说道:“他如今立了皇后,若是生下嫡长子,就彻底没我们佟家什么事了!到时候就怕典家也能在我们佟家的头上为所欲为了!”   “怎么可能呢!”佟睿嗤笑了一声:“他那方面肯定有毛病,哪有这么容易怀上的!”   “你看我,就算我没生儿子,也有几个女儿啊,爹,你说是不是?”   佟明智气得心头一哽,“滚滚滚,给我滚出去!”   正好如了佟睿的意。   他走后,书房内就安静下来,过了一阵,佟明智就想出一个对策。   ……   接下来的几日,凌忍桌前堆的折子越来越多。   其中除了劝诫他不可独宠皇后,便是弹劾吏部尚书教女不当的折子最多。   凌忍对此并不意外。   让他意外的是平日里佟家没有交情的大臣也递上了劝诫的折子。   成文见他脸色不佳,踌躇了一下说道:“陛下,那些大臣也是担心……”   他的话还没说完,凌忍就打断了他:“我又没死。”   成文听他语气冷漠,吓得腿一软:“陛下,您可千万别气。”   凌忍看了他一眼:“给祠部司的传话,让他们测算一个皇后搬进昭月宫的好日子。”   真的要搬?成文有些失望。   他哭丧着脸抬头,结果对上自家陛下的眼神,他突然心领神会,嘴角一扬,“小的知道了!”   没有多久,祠部司就回了话,近二月内,皆不宜动,否则会有损国运!   第二日早朝,成文便当着众多大臣的面宣了诏书。   递过折子的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想到竟然会这样。   偏偏有损国运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谁还敢出声?   最气的就是佟明智了,他侧身看了典安岳一眼,恨不得在他身上瞪出一个洞来!   典安岳心中也有事。   自从之前凌忍在女儿生辰带她回府的时候,他的心中就隐隐有了苗头。如今,更加确定了。   自家小棉袄怕是早就被人盯上了!   虽然有些气不过,可是如今女儿已经嫁给了他,再气也是这样了。   至于什么专宠不专宠,当初打下明赫江山的高祖皇帝不也只有安和皇后一人?   正这么想着,就察觉到一股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典安岳顺着看过去,看见了侍中大人。   虽然品阶比对方要低,可是典安岳向来不是顾忌这些的,当即朝他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   佟明智气得脸涨成了猪肝色。   这一个个都是不省心的!   然而这事终究还是这么不咸不淡地揭过了。   ……   典芙并不知道发生的事情。   不过她自己心中也生出了搬进昭月宫的打算,然而琢磨了一阵,竟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昭月宫离昭华宫虽然近,可是也有段距离的,陛下也不是闲人,若她搬进昭月宫,两人相处的时间肯定会变少。   不过典芙同时也觉得自己在昭华宫住得够久了,一直住着怕是不妥当。   看来还是应该找个时间和陛下说说。   因为天气越加凉了,宫中赶制了秋裳,从主子到宫人都添置了新衣。   忙完了这些事情,典芙才知道竟然已经过了霜降。   明赫在霜降那日有吃柿子的习惯,正巧宫人送来的瓜果里有柿子,典芙便决定补上。   吃完了一个柿子,见还有好几个,她想了想,让宫人拿了一个小果篮装了柿子外加几个果子,随后就带着随身宫人去了正阳殿。   去正阳殿的路上正巧碰上了办事返回的成文,典芙听见他叫自己,停下等他。   成文快步走到她跟前,“娘娘!”他视线落在一旁的宫人提着的果篮上,脸上不由带上了欣慰的笑。   典芙见他看着果篮不转眼,只觉得自己的心思都被看透了,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陛下那儿什么没有……   “成公公还有事要忙?”   “没事了,小的也是回正阳殿,娘娘,走吧。”成文落后半步跟着她。   典芙看了他一眼,想起自己正愁的事,小声问他:“成公公,你说我一直住在昭华宫是不是不太好?”   成文没料到她突然说起这个,眼睛一瞪:“娘娘,是不是谁在你面前说什么闲话了?”   见他这么大的反应,典芙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心思一转,她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成文见此,哪里还忍得住,忙小声劝她,让她不要在意那些话,同时心中下定决心要好好收拾那说闲话的人!   其实典芙哪里知道怎么回事,还是听了成文的话才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典芙抿了抿唇,脚下不由加快了速度。   成文:“娘娘!”   然而典芙根本没有回应他,到了正阳殿就提过一旁宫人手中的果篮往殿内走去。   凌忍在听见脚步声时就抬起了头。   典芙有些懊恼,明明自己已经很轻了,没想到还是第一时间就被发现了。   “陛下。”   凌忍:“我还有一会儿。”   典芙张了张嘴,想着等会也没关系,点头应了声好。   凌忍说一会儿就真的只有一会儿,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他就将奏折批阅完了。   典芙正看着东墙上的山水画,听见身后的响动,当即转过身。   结果也是巧,凌忍刚好走到她的身后,索性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皇后怎么知道我想你了?”   典芙脑中一空。   她之前想说什么来着? 第40章   平日里性子寡淡的人说起情话来, 简直让人猝不及防。   典芙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随后整个人都觉得不对劲儿了。   她抓着他的衣襟扬起头:“陛下, 你怎么了?”   凌忍见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他, 仿佛他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的眼神,难得有些语塞。   不着痕迹地揽了揽她, 凌忍才松开手,随后视线落在了她放在一旁的果篮上。   典芙也平静下来了, 见他看到果篮, 当即伸手将果篮提到手中。   “陛下要不要尝尝柿子?”   凌忍看了她一眼, 点头。   见他终于和往日一样,典芙觉得自在了不少,带着笑拉着他的衣袖去了一旁坐下。   “这个柿子挺甜的。”   凌忍对柿子并不感兴趣, 不过见还是接过她剥了一半的柿子吃了起来。   典芙的视线忍不住落在了他的身上。   明明是一个普通的柿子,然而到了他的手上, 却仿佛变成了什么绝世美味。   他的唇有些薄, 柿子的汁水沾到了唇上,下一刻, 他抿了抿唇, 下唇染上了几丝湿润。   典芙察觉到自己竟然盯着他吃东西,脸颊浮现出几丝红晕。   女子美色误人,这男子相貌太过俊美,亦是误人啊!   典芙在心中唾弃了自己几遍, 终于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至于凌忍, 又怎会没有发现她的盯着自己看了好一会儿, 他倒不介意她再多看一会儿。   典芙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他将柿子吃完了,当即又从果篮里拿了一个果子,“陛下还要吃吗?”   见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凌忍怎么会拒绝。   不过在又吃了一个果子之后,凌忍便不想再吃了。   听到他的回答,典芙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陛下真的不尝尝?”   凌忍扫了她一眼,“皇后是不是有话和我说?”   典芙诧异地看向他,本来以为自己都掩饰得很好了,没有想到还是被看出来了。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坦白。   “陛下,臣妾想搬到昭月宫。”   凌忍听她这么说,当即眼睛一眯:“为何?”   典芙本以为他要么拒绝,要么答应,没想到他竟然会问为何。   她正想说话,结果凌忍突然起身去了一旁,不远处放着木架,上面搭着几张布帕,他取了一张帕子随后朝她走了过来。   典芙疑惑地看着他。   凌忍:“手给我。”   典芙听话地抬起了手,下一刻,指尖就传来了微凉、湿润的感觉,他正在替她擦手!   她的手忍不住往后缩了缩,然而却被握得更紧了。   “别动。”   他的声音一如平日淡漠,然而被他擦拭的地方却像是窜起了一道火,最后燃到了她的心底。   她果然就坐着乖乖不动了。   她的手葱白如玉、娇柔无骨,凌忍耐心地擦拭着她的指尖,他垂眸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开口道:“皇后还没回答我刚刚的话。”   听着他清冷的声音,典芙咬了咬唇。   “臣妾总不能一直住在陛下的寝宫,这样多不好。”想到大臣们因为这件事上奏,典芙有些哭笑不得,也怪她,若是早些搬到昭月宫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然而凌忍听了她这话,依旧没有退步:“皇后说不好,倒是说说哪里不好?”   典芙哑口无言。   凌忍刚好将她的手擦完,顺手擦了擦自己的手,随后将帕子放到了一边。   可是典芙可不想这么放弃,想了想,开口道:“若是大臣再奏,陛下也用有损国运的理由搪塞大臣吗?”   凌忍眯了眯眼睛:“你知道了。”   典芙抿着唇,没说话。   见她这样的反应,凌忍知道她肯定从谁口中听到了之前的事情。   至于是谁,他的脑中当即冒出一个人。   凌忍:“皇后要搬进昭月宫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近段时间不宜动,待过些时间再说。”   典芙见他松口,眼中带着笑意:“臣妾知道了。”   凌忍见她笑眼盈盈的模样,眸中闪过一丝异色,淡淡地加了一句:“皇后搬到昭月宫也无碍,我去你宫里也是一样的。”   典芙:“……”   是呢。   两人留在正阳殿一起用了膳,直到傍晚才相携回了昭华宫。   洗漱之后,两人入了帐内,过了没一会儿,典芙就忍不住红着脸往身旁人的怀里钻。   虽然才九月过半,天还不冷,不过她的体质偏凉,身上冰凉凉的,很影响入睡。   陛下的身上热乎乎的,之前无意间抱着睡了两次,典芙就惦记上了。   凌忍有些无奈,抬了抬手,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典芙心满意足。   不过凌忍就有些难受了,一开始没什么,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想到她在自己的怀里,他就觉得一股热气从腹中升起。   “皇后身上怎么这么香?”他开口问道。   典芙有些惊讶,闻言偏头在自己身上嗅了嗅,“臣妾没闻到,可能是衣服带的熏香吧。”   话说完,她才反应过来他的话有些暧昧,眼中闪过一丝害羞。   “陛下,快睡吧。”   不过凌忍怎么睡得着,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略微有些僵硬,他只犹豫了一瞬,就侧过身罩住了她。   还在酝酿睡意的典芙被迫睁开了眼睛。   两人成亲的年纪同旁人相比都比较晚,身子早已长成,此刻纠缠在一起,又何止是干柴烈火就能形容的。   凌忍平日里性子冷静自持,也只有这时才会让人觉得他本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身上一阵阵热气上涌,他有些失控,甚至分辨不出身上的炽热是因为他的怪症还是旁的导致。   典芙此刻也好到哪里去,或许是因为紧张,她的呼吸越来越重,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迸发出来。   两人的衣襟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温热的手掌触到她的肌肤,她忍不住颤了颤。   然而也是这个时候,典芙的脑中闪过一丝清明。   她用手抵着上方的人,细声说道:“陛、陛下,二十五岁之前不宜圆房啊……”   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平日里没有的娇媚,然而凌忍听到这话却僵住了。   身上的炽热并未消退,反倒有再上升的迹象,不过同以前已经是天大的区别了。   虽然知道此刻停下才是对的,凌忍却有些不甘心。   他语气有些气急败坏:“皇后记性真好。”   典芙的双颊飞霞,无辜地看着他。   凌忍被她这样的眼神看得什么气都没了,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   “睡吧。”   ……   因为上次秋裳赶得有些紧,才到九月下旬,典芙便开始让宫人着手准备冬衣了。   这天气只有越来越冷的,再过些时候才制冬衣就太赶了。   前两天,后妃又才放出去了三个,如今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听成公公说,那三位妃子都是比较老实的,虽然她们入宫目的不纯,可是到底没有做出什么,因此还为她们找了出路。   至于什么出路,典芙没问,成公公做事自然是令人放心的。   让她更担心的是剩下的妃子。   走的是比较老实的,换句话说,这剩下的妃子便是不老实的了。   淑妃倒还好理解,在后妃中,她一直都是拔头的,不过因为之前的事情,她已经安静了许多。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江美人也被留下了。   因为江美人性子和气,所以典芙也是同她相处较多的人,她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江美人有何处不妥。   不过她既被留下,肯定就有被留下的理由,典芙也没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然而她不知道,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很快就被人发现了。   ……   典芙虽然住在昭华宫,可是白日里,她经常会来昭月宫处理宫务,一是方便看自己的宝贝瓶子,而是方便见下面的宫人。   如今昭月宫由成公公安排的一等宫娥掌管,典芙观察了她一些时间,对方处事极佳,管理宫人松弛有度,确实是一个好帮手。   正想着她,下一刻,就见她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   典芙吓了一跳:“发生了何事?”让她都这般了,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谷梦的脸色有些难看,快步走到了她的面前躬身行礼,“娘娘……”   典芙听着她在自己耳边说的事情,脸色也跟着变了。   见她说完了,典芙抿着唇道:“让她们进来吧。”   谷梦忙应了一声是。   很快,两位神色严肃的嬷嬷便搀着江美人进了殿内。   江美人相貌秀美,然而此刻脸色一片惨白,她发髻都乱了,看上去有些狼狈。   嬷嬷压着她跪在地上,随后也跪在了一旁,殿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第41章   “江美人每月下旬便会按时来月事, 然而上月迟迟未来,江美人说她身子有些不适, 老奴并未多想。”   “然而九月马上就过完了, 江美人的月事仍旧未来。”   穿着青衣的嬷嬷跪在地上低声说着话。   为了预防皇室血脉混淆,宫中后妃每月来月事的日子都有记载, 若是和侍寝的时间对不上,肯定是有问题的。   上月被江美人用身子不适的理由含糊了过去, 可是这月仍旧未来, 然而陛下也从未招江美人侍寝。   典芙的心中有些乱, 待嬷嬷说完,她的视线落在江美人的身上。   不得不说,因为之前两人相处还算和谐, 再加上典芙知道后妃们都是摆设,所以此刻的她一时竟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但她也知道此事的利害。   不管陛下是否宠幸后妃, 名义上, 她们都是陛下的妃子,若是真的发生了众人所怀疑的事情, 那江美人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   “江美人可有话要说?”典芙问道。   她的声音温软, 听在江美人的心中,却犹如一击重锤。   她有些狼狈地笑了笑:“你们不是都猜到了吗?还问我做什么。”其实她也想要趁无人知晓时解决这件事情,然而宫中岂比得宫外,她根本就找不到机会。   往日相貌秀美的她看着有些憔悴, 同之前相比, 整个人就像是失去了精气神一样。   “将门守好, 让此刻在各处当值的人全部退下,另外,去将宁嬷嬷叫来。”典芙对一旁的谷梦吩咐道,之所以让当值的人退下,是因为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宁嬷嬷通医术,这件事情还是待确认之后,再想想怎么办。宁嬷嬷很快就来了,行礼之后,谷梦就小声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江美人十分的配合,因为她知道事情已经瞒不下去,她看似平静,然而睫毛微颤,还是暴露了她心中的害怕。   “启禀皇后娘娘,‘脉滑流利,应指圆滑’,乃是喜脉,江美人应当已有两月身孕。”   宁嬷嬷面色平静地说着,事关重大,她还特意把了好几次脉。   江美人却是身子一软,直接歪倒在了一边。   虽然她也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了身孕,可是心中还是存着侥幸,此刻,嬷嬷的话犹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跪在地上,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皇后,此事都是我的错,我认,后果也由我自己承担,我只希望不要连累家中,娘娘……”   典芙:“那人是谁?”明知江美人是陛下的妃子,却犯下这样的事情,那人也有罪。   然而江美人听了这话却不停地摇头,只将所有的罪往自己的身上揽。   “将江美人的贴身宫女全部带过来。”典芙顿了一下,“去通知陛下。”   后妃与人私通,事关陛下脸面,典芙不想将事情闹大,可是却不能瞒着他。   谷梦马上应是。   看着几乎软倒在地上的江美人,她的心像是被什么堵上似的。   历来后宫佳丽三千,然而得到陛下宠爱的人总是少数,更甚至有人到年华老去也见不到天子一面。   同为女子,典芙见江美人如此,心中复杂不已。   不过心中想再多,她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静静地等待着。   没过多久,江美人身边的贴身宫女就被人领入殿内,见着殿内气氛严肃,宫女颤着身子行礼。   一旁的谷梦看了典芙一眼,随后就开始出声问宫女的话。   宫女一开始还装作不知为何被叫来,当听到江美人有了身孕之后,身子一抖,哪里还敢装傻。   原来早在几月之前,江美人便偶尔会离开寝宫,宫女一开始不知,后来便发现了不对。   不过主仆在一艘船上,加上江美人给了她一些好处,她便当做不知。没想到江美人竟然与人珠胎暗结!   完了!   宫女的身子一抖:“皇后娘娘,这跟奴婢没有关系啊,都是江美人自己耐不住寂——”   “放肆!”典芙出声打断她。   “江美人,这件事情太大,本宫也做不了主,一切待陛下来了再说。”   江美人想到舜元帝的性子,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娘娘……”   “皇后娘娘,妾身罪该万死,您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求您劝劝陛下饶过妾身家人……”   典芙微微睁大眼睛,脸上闪过一丝恍然。   难怪之前觉得江美人对她格外亲近,怕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情总有一天会暴露吧。   江美人满眼含泪,只觉得皇后的眼神让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无处遁形。   对上她求助的眼神,典芙只觉得如坐针毡,好在,殿外很快就传来了声音,肯定是陛下来了。   然而下一刻,典芙就傻眼了。   陛下来了,可是来的不止他,还有太后!   其实佟太后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进入殿内,看见跪着的江美人,她心中咯噔了一下。   而坐在位置上的典芙忙起身给陛下、太后请安。   “坐吧。”凌忍面色冷漠地坐在了典芙的身边。   佟氏也坐下了,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殿内的人一眼,“江美人这是惹皇后生气了?”   典芙忙应了一声不是,同时,她伸出手,扯了扯身旁人的衣袖。   虽然他并未宠幸过后妃,可是在所有人眼中,江美人是他的妃子,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难道就不生气?   她本想着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可他倒好,直接把太后叫来了,太后不知道如何在她心中嘲笑他!   凌忍有什么好生气的,他的内心毫无波动。   “你们告诉太后怎么回事吧。”他出声道。   谷梦闻言,连忙躬身走到太后面前,小声地告诉她怎么回事。   佟太后一开始还不怎么在意,然而听着听着,她的脸色微微变了,听到最后,她袖中的手更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凌、凌忍是故意的!他肯定是故意的。   若是之前还有所怀疑,那么此刻,太后终于确定了,当初的事情,他真的知道。   佟氏的手紧紧地捏在一起,她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尖,才控制住了自己脸上的表情。   她脸上升起愤怒:“江铃儿,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你犯下了什么罪!”   话落,她看向典芙:“皇后,如今后宫由你掌管,江美人犯下这样的事,必须重罚。”   典芙正想说话,一旁的凌忍已经先开口了:“太后,皇后进宫还不足半年,做什么事情都有欠缺,你入宫这么多年做事比她妥当,而且我若是没记错的话,她是您选进宫的?所以最好还是由你处置。”   佟氏的脸色已经平静了许多,然而此刻她却是犹如平静的湖面,看似平静实则波涛汹涌。   典芙自然也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暗涌,她看了一眼身旁的人,见他面色淡漠,不由抿了抿唇。   到了这个时候,她若是还没发现不对劲儿的话,就是傻了。   江美人不过是陛下和太后博弈的工具。   她看了地上跪着的江美人一眼,随后垂眸看着桌上的暗纹。   而佟太后见凌忍将事情甩到自己的头上,却不得不将事情接下,因为江美人确实是她选进宫的。   她所选的后妃,无不貌美,明艳动人的有,秀丽温婉的也有,除了膈应凌忍,其实她更希望有个人能够得到他的恩宠。   然而全都是些没用的,如今还闹出这样的事情。   “江铃儿,事到如今,你还不快快招出那人!”   江美人听到太后的声音,抬头看向她,嘴角闪过一丝嘲讽,“太后,要处置,您便处置,反正我是不会说的。”   反正已经活不成了,她现在什么也不怕。   “好好好,当真是好得很!”太后气得抖了抖嘴唇,“你如此不顾及皇室颜面,当真是觉得本宫拿你没办法不成!信不信本宫让陛下诛你九族!”   “啪啪啪……”   本是十分严肃的场面,然而太后话落之后,殿内却是响起了鼓掌声,众人不禁看向了鼓掌的人。   凌忍冷声道:“不愧是太后,这个提议不错。”   佟太后的眼皮一颤。   江美人听他这么说,当即一声悲泣:“陛下,这件事都是妾的错,不关江家的事,不关江家的事……”   佟氏:“还不将人拖下去!”   一直跪在地上的嬷嬷当即起身将江美人架了起来。   “陛下,娘娘,你们杀妾吧,不要动江家,娘娘,陛下这么宠你,你劝劝陛下吧……”   她的声音悲恸,典芙有些不忍,“陛下……”   凌忍低声道:“皇后别管。”   江美人的声音已经嘶哑了,眼见着要被拖出殿门,疯了似的挣扎起来。   “佟太后,你这个恶毒的毒妇!”   太后脸色一变。   江美人:“我为什么进宫你还不清楚吗?当初我都要与人更换大帖了,是你横插一脚要我入宫,你害了我不够,如今还要害我江家!”   “毒妇!”   佟氏:“这个女人疯了,快拖下去!”   凌忍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先松开她。”   典芙:“……”越来越看不懂了。   江美人得到了自由,当即重新跪在了殿中,哭诉起来。   佟氏气得想起身捂住她的嘴,“江铃儿,你休要再胡说,还不快闭嘴!”   然而江美人将该说的已经都说了。   佟氏看向凌忍:“陛下,你别听她胡言乱语,我看她就是想护住那奸夫和江家!”   凌忍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朝成文吩咐:“将各宫妃子全部都送到太后宫里去。”   佟氏眼中闪过震惊:“陛下这是何意?”   凌忍:“太后选的妃子,自然由您领回去最合适,随你怎么处置。”   佟太后终于明白了,江美人此事不过是引火线,他是想将后妃全部都遣散。   她看了凌忍一眼,又看向典芙,沉声道:“好得很,当真是好得很!” 第42章   佟氏十分的生气,然而却不得不压下心中的怒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凌忍越来越强势, 对她这个太后也没了顾忌。   现在, 佟氏更加地确定他要对付自己了, 而且她最大的把柄已经被他握在了手中!   佟氏忍不住回想自己当初有没有落下马脚, 然而该处理的人都处理了。   若是有唯一的遗漏, 那就是他本人了!   可明明在当初有所怀疑时, 她就直接让人将他送入了军中, 他怎么没有死在那里!   佟氏看了面色清冷的凌忍一眼, 嘴角扯出一丝笑, 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临走前, 她冷冷地看了江美人一眼。   不过江美人刚刚说了那么多, 此刻早已经脱力,几乎要瘫倒在地上。   她抽噎了一声, 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典芙看了身旁的人一眼:“陛下, 现在该怎么办?”   凌忍想了想,道:“成文,将此事通知丁大人的嫡长子, 这事还得看他。”   典芙眼中闪过疑惑, 正准备开口问他什么意思,地上跪着的江美人突然有了反应。   “陛下……”   “陛下, 妾罪该万死, 陛下……”   她终于知道了, 自己做下的事情根本就没有瞒住所有人。一种难言的恐惧涌上心头, 江美人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典芙见她这样的反应,心中也隐隐有了猜测,抿着唇没说话。   凌忍只说了一句:“当初入选,可以拒绝,但你没有。”   江美人的身子僵了僵,进宫三年,她都快忘记这件事情了。   当初她确实要与青梅竹马交换庚帖了,然而才交了小帖,宫中就传来陛下要纳妃的消息。   她同青梅竹马是有感情的,加上两人已经在议亲,便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然而没多久,就有消息从太后宫中传出,让她参加应选。   父亲是侍中大人下属官员,再加上宫中的太后,江家根本没有拒绝的胆子。   不过后来陛下当着所有选中的妃子说过,若是不愿进宫,可以站出来。   她记得当时有好几位千金大着胆子站出来了。   她没有。不敢,同时未尝没有别的心思。然而经过了这三年的日子,她后悔了。   怎料前两月无意间碰上了进宫当侍卫的青梅竹马,而且他还没成亲!   旧情复燃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她名义上是陛下的妃子啊!如今不止江家,怕是丁家也难逃罪责。   江美人哭得身子止不住地抽噎,最后甚至直接倒在了地上。   典芙一惊:“快快看看江美人怎么了!”   一旁候着的宫人连忙上前,“陛下、娘娘,江美人哭晕过去了。”   典芙:“快将江美人带去偏殿歇会儿。”话落她才反应过来做主的是身旁的人。   “陛下,你看……”   凌忍:“皇后都开口了,还问我做什么?”   典芙的眼中闪过一抹尴尬,忙挥手让宫人将人带走。   门口还守着宫人,典芙放低了声音问道:“陛下,现在这事该怎么办?”   凌忍扫了她一眼:“多简单,直接全部杀了就是了。”   典芙瞠目结舌:“当、当真?”   见她眼睛都瞪圆了,凌忍轻哼了一声,“那皇后觉得该怎么办?”   典芙也不知道,可是若真像陛下说的做,那得有多少人冤死。   而且……   想到可能发生的事情,她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凌忍见状,开口问道:“你又在想什么?”   典芙看了看四周,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陛下,若是事情闹大了,会不会有人……就、就是……”   她说话吞吞吐吐,凌忍却懂了她要说什么,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皇后,你想的可周到。”   典芙:“……”   这事一下子牵出两家人,大家明面上不敢说什么,但肯定会有人胡乱猜测。   她悄悄打量了身旁的人一眼。   陛下不愧是陛下,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神情也没有丝毫异样。   很快,成文就赶来了。   “陛下,丁侍卫此刻正跪在正阳殿前。”   典芙知道这个丁侍卫肯定就是同江美人私通的人。   “皇后要不要去看看?”凌忍出声问道。   典芙本准备应好,可是想了想,连忙摇头。   她还是别去了。   凌忍见状,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昭月宫。   典芙自然好奇他到底会怎么处置这件事情,不过想到最后她总会知道的,索性就将这件事情抛到了一边。   这件事情确实处理得很快。   没有多久,成文就从正阳殿带来了消息,那人被打了五十大板,被人抬出了宫。   五十大板!不死也会去半条命啊!   成文还在继续说,总之还是连累到了各自家中。不过已经比之前太后所说的诛九族好了许多。   典芙松了口气,降职外放总比丢了命好,然而听到最后,她却发现一个问题。   “那江美人呢?”   江家、丁家都受了罚,江美人不可能幸免吧?   成文:“江美人身患急症,不治身亡。”   典芙睫毛颤了颤,“真的要如此吗?”   成文见她脸色都变白了些,小声道:“娘娘,小的今晚会安排她送她出宫。”   典芙懂了。   她没有想到陛下竟然会这样处置这件事,意外的合理。既没有滥杀无辜,也让两人得到了惩罚。   至于江美人出宫后会如何,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典芙并未再和江美人见面,在她没醒之前就离开了昭月宫。   而江美人则在当夜被成文送出宫。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她还特地将知情的宫人都调到了昭月宫由谷梦管着,以防她们在外说漏嘴。   此事就此落下帷幕。   典芙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完了,然而几天后她却无意间知道了一件事情。   她胡思乱想了一阵,最后还是去了正阳殿准备找陛下问清楚。   而就在她心事重重赶去正阳殿的路上,太后的昭华宫内亦是热闹得很。   凌忍说将后妃送到太后宫中,就真的送来了。   一下子多了好几个人,又都是需要伺候的妃子,饶是太华宫大,佟氏也觉得变得拥挤了许多。   太后穿着深紫色的宫装,头戴珠钗,脸上的妆容亦是大气,尽显雍容华贵。然而此刻她的眉头却紧紧的皱在一起。   明明是尊贵无比的太后,可是却受制于人,就连自己的儿子也被安排在了宫外,几月见不了一次。   看着殿前的后妃,她沉声问道:“之前给你们说的事,你们可想好了?”   她话一落,殿内安静了一瞬。   下一刻,就有位才人小声回道:“太后,妾身实在是不解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是陛下的妃子,怎么能随意遣散出宫呢?”   太后抿了抿唇:“妃子?何才人,你都进宫三年了,你告诉本宫,你一共见了陛下几次?”   何才人脸上的表情一僵。   “可是太后,即便如此,我们也没有碍着人啊,有我们在宫中您也方便许多,多个人给您递话啊,您说是不是?”另外一位美人说道。   佟太后本就心烦得不行,当即冷声说道:“要么我找个理由送你们出宫,要么你们全部去庵里去,自己选!”   众人脸色一变。   后妃中难免有犯下事的妃子,有些会被打入冷宫,更有的会被罚到庵里当姑子,若她们也这样,一辈子都完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淑妃低声道:“太后,妾身愿意出宫。”   她也算是明白了,容不下她们的不是太后,而是那位。与其让那位动手,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出宫。   虽然曾经是妃子,可是明赫民风开放,出宫后未必不能嫁人,何况那位根本就未宠幸过她们。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第一个松口的竟然是淑妃,就连太后也有些例外。   太后在她的身上扫了几眼,道:“你向来是个聪明的孩子。”   其他的妃子见淑妃都这么说了,陆续松了口。   太后当即琢磨如何在接下来几天将她们全部送出宫,其实若非顾忌着她们家中,她又何尝这么费心。   在太后觉得解决大麻烦的时候,典芙也到正阳殿了。   不过她站在离殿门不远的地方,并没有进去,就这么站了一会儿,殿外来回巡视地侍卫已经向她行了几次礼。   典芙有些不好意思了,踌躇了一瞬,终究还是往殿内走去。   她刚刚进殿,候在一旁帘后的成文就看见了她,“娘娘来了!”他忙掀起珠帘。   “陛下呢?”典芙小声地问道。   成文:“陛下正在看折子呢,应该马上就要看完了。”   典芙点了点头,正准备停着不往里走了,下一刻就听见了他的声音,“进来。”   她顿了一下,往里走去。   绕过一旁的屏风,便见身穿一身月白色圆领长袍的陛下从桌前站起身,月白色的外袍更显得他气质清冷。   典芙才发现自己今日也穿了一身颜色相差不大的襦裙,不过因为天气变冷,她的身上披了一件桃色的披风。   “陛下忙完了?”   凌忍没说话,走到她面前,将她身后的披风褪下。   “皇后是不是有话要说?”他低声问道。   她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典芙抿了抿唇,终是问出了口:“陛下,听说那位丁侍卫之前本来在宫外当值,是、是你前两月将他调入宫中的?” 第43章   因为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大半天,典芙的语气有些急, 甚至带着一丝她自己也没有发现的质问。   她迫切的想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忍对上她清澈的双眸, 并未直接否认,而是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典芙愣了愣。   他没有给出答案, 然而她却又从他的话里得到了答案。   是他。   典芙的心中一下子变得复杂不已, 看着面前的这个人, 她突然意识到, 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看清过他。   丁侍卫是他调进宫中的, 那么是不是代表如今发生的事情,全部都在他的预料当中?   这样的陛下, 让人觉得有些可怕, 似乎所有人都成了他手中的棋子。   典芙:“陛、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若是丁侍卫不调进宫的话, 所有的事情不会发生。   凌忍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儿, 他看向她,她眸底清亮, 看着自己的眼中带着疑惑和不解。   他抬手想要将她脸颊的碎发绕到耳后,然而典芙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皇后?”   典芙也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可是她就是觉得心口有些憋闷, 很难受。   凌忍沉默了一瞬, 轻声道:“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典芙被他问住了。   是啊, 他是陛下, 什么不能做?更何况他只是将坑挖好, 其他什么都没有做,是旁人自己往下跳的。   然而想是这么想,典芙的心却像是被什么攥住了一样。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陛下,他若是有想对付的人,在旁人根本没有察觉的时候,他便早已布下了局,就连棋子入局,棋子本身还浑然不知。   典芙:“陛下自然想做什么都可以,臣妾宫中还有事,先告退了。”她说了这话便直接转身离开。   凌忍伸手,然而却只碰到了她的衣袖。   她的身影消失在殿内,凌忍眸中闪过一丝晦暗,脸上表情微沉。   成文进来便见他面色难看的模样,当即吓得身子颤了颤。   自从娘娘进宫之后,陛下已经很少露出过这样的表情,想到刚刚气呼呼离开的皇后,成文脸上的表情一垮。   “陛下,发生什么事情了?”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凌忍看了他一眼,“出去。”   而这边的典芙才出了正阳殿就有些后悔了。   明明她只是去求证丁侍卫是不是陛下调进宫的,为什么两人还没有说几句话就不欢而散了?   典芙咬唇跺了跺脚,十分想转身回去,然而想到刚刚的气氛,她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上一瞬还气焰高涨,转眼她人就变得恹恹的了。   可是她真的想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美人虽然出了宫,可是在宫中发生这样的事情,肯定瞒不住江家的人,她今后的该如何?   她是自作自受,可若是丁侍卫没有进宫的话,这件事情完全有可能避免。   典芙一下子进了死胡同。   眼见着昭华宫到了,典芙突然转了个弯,对身后的宫人道:“去昭月宫。”   ……   正阳殿内。   成文侯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一声,殿内的气氛从娘娘离开之后就犹如冰冻住了一般。   眼见着自家陛下在桌前已经坐了许久,成文终是忍不住提醒道:“陛下,该是用晚膳的时间了,娘娘肯定在等你呢。”   凌忍的手微微一顿,他没回答,然而落笔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不到一刻钟,事情忙完了。   成文忙上前将桌上的东西简单整理了一下,“陛下,回昭华宫用晚膳吧。”   自从大婚之后,除了实在走不开,凌忍都会回昭华宫用膳,因为典芙有时会去昭月宫,所以凌忍也会去昭月宫。   见凌忍终于起身,成文连忙取过一旁的披风,“陛下,外面风大。”   凌忍接过他手中的披风往身后一披,又随手拿起之前典芙未拿走的披风,就往外走去。   成文连忙追上去。   凌忍身高腿长,很快就到了昭华宫,然而他还没有到后殿,就发现了有些不对劲儿。   一旁守着的宫人见到他,连忙躬身上前,“陛下。”   “皇后呢?”   宫人不敢抬头,低声道:“皇后娘娘去了昭月宫,说、说是让陛下不用等她用膳。”   凌忍轻啧了一声。   “将这披风给皇后送过去。”   吩咐了这话,他将披风递给宫人,随后就沉着脸往后走去。   成文这下更加确定两人是闹了什么矛盾了,心中急得不行,追了上去。   因为典芙的原因,昭华宫内比以往多了一些宫人,凌忍看着心烦,冷声让所有人都全部退下。   眼见着天色渐暗,在一旁点灯的宫人被他这幅模样吓了一跳,险些将手中的火折子掉进六角宫灯里。   成文:“快快快,全部都退下吧!”   见屋外的宫人全部都退下了,成文赶紧进了暖阁。   一进屋就见自家陛下将披风取下扔在一旁的软榻上,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可是成文知道他此刻的心中肯定积了火。   “陛、陛下,小的去叫娘娘来用膳。”说着他就准备往外退去。   “站住。”凌忍叫住了她。   成文:“陛下?”   凌忍:“谁说我想和她一起用膳了?”   成文:“……”   凌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传膳。”   ……   而此刻的昭月宫,典芙也正好坐到饭桌前。   昭月宫里有小厨房,不过她没有搬进来,所以还从未开过火。   宫人将从御膳房领来的晚膳一样样的摆在饭桌上。因是晚膳,所以做得清淡许多,每样食物也比较少。   谷梦将碗筷放到她的面前,“娘娘,快用膳吧。”   典芙拿起筷子,明明桌上的菜有好几样是自己喜欢的,她看着却不想动筷。   正在这时,守在外面的宫人传话进来:“娘娘,昭华宫来人了。”   典芙的眼睛一亮。   拿着披风的宫人很快就进来了,行礼过后忙举了举放着披风的红木托盘,“娘娘,陛下让小的将您的披风送过来。”   典芙看了宫人一眼,“陛下没说什么吗?”   宫人回想了一下,摇头。   完了。   陛下肯定生气了……   典芙抿了抿唇,“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谷梦见她仍旧没有动,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小声叫了她一声:“娘娘,是不是这些菜不和你口味,奴婢让御膳房的重新做?”   听她这么说,典芙说了一声不是,拿起了一旁的筷子。   虽然吃着东西,可是她的心中却是在想着事。   她真的后悔了!   在正阳殿的时候,她怎么能就那样离开呢?有什么事情说清楚就好了啊!   典芙恨不得回到那个时候将自己摇醒。   当然,她现在也可以回昭华宫,可是她……没胆子。   先前之所以没回昭华宫是因为觉得两人才刚发生了争执,见面会觉得尴尬、不自在。这会儿就纯粹是不敢去了。   典芙食不知味,只稍稍填了填肚子就放下了筷子。   用过膳之后,她在外面走了走消失,眼见着夜幕降临。   “娘娘,天黑了,进屋吧。”   典芙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转身往寝宫走去。   今夜就宿在昭月宫吧,等过两日陛下气消了,她再去找他。   因为做下了这个决定,典芙的心中轻松了不少。   虽然进宫也有些时日了,可这却是她初次住进自己的寝宫,除了一开始情绪有些低落,她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寝屋飘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典芙洗漱之后出来,就见谷梦在床边牵被子。   谷梦摸了摸被子里面,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当即出声道:“娘娘,被子里已经用汤捂子捂暖和了,可以入寝了。”   典芙应了声知道,“你不用守在这屋,也去歇息吧。”   谷梦本有些犹豫,不过见她这么说,就知道她可能不喜欢有人守夜,便道:“娘娘,一旁的桌上温着水,夜里若是渴了可以叫人。”   她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旁的,见她都应下了,这才离开。   典芙没有马上上榻。   因为是她的寝屋,有好些都是她娘专门请人打的家具,她记得梳妆台还是她自己挑的样式。   她走到梳妆台前的圆捂上坐下,拉开梳妆台的抽屉,不意外地看见了好些鎏金铜罐,她看了一会儿,很快就找出了专门擦脸的香膏擦脸。   大概过了一刻钟,典芙一切事情都做完了。   视线扫过一旁的什锦槅子,典芙犹豫了一会儿,取了两只瓶子放到了床榻一边的矮桌上放着。   她脱掉了身上披的外衫,掀开被子就往床上爬去。   因为用汤捂子暖过,所以被窝里还算暖和,典芙趴在床上,看着自己的宝贝瓶子。   器形圆润却不臃肿,釉色完美,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看着瓶子在眼前,她也顾不得想今日白天发生的事情了,欣赏了一会儿,睡意渐生。   屋内的烛没灭,不过典芙现在已经习惯了,因为在昭华宫睡觉就没有灭过。   她伸手将床帐放下,翻了个身,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一夜无梦。   因为睡得早,典芙醒得也有些早,外面还一片昏暗。   这个时节本来就亮得晚,典芙也没在意,她揉了揉脸,起身后坐在床沿边穿鞋。   本准备起身去里间,结果她还没起身,就僵住了。   一旁的矮桌上空空如也。   她昨夜明明放了两只瓶子在矮桌上啊!   她、她、她的瓶子呢! 第44章   初醒时特有的恍惚一下子消失不见, 典芙瞬间变得清醒无比。   她将脚往绣鞋里一塞, 几乎是扑到矮桌面前。   将矮桌上下左右看了看, 就是不见瓶子的踪影!   难道是自己睡糊涂了, 记错了?   典芙连忙起身往绕过雕花木床, 什锦槅子明显空着两个位置。所以她昨夜确实取了两只瓶子放到矮桌上!   她连忙又返回床边, 然而四处看了遍,就是没有瓶子的影子。   她、她的瓶子啊!   典芙不信邪,扒着床沿,半跪在脚踏上往床底看去,还是什么都没有。   下一刻她靠着床, 险些被自己气哭了。这瓶子也没长脚, 难道还能跑到床底下去!可是这瓶子到底去哪儿了?   想到自己宝贝瓶子,典芙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疼得抽了起来。   谷梦从外面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她靠着床, 一副丢了魂的模样, 她吓了一跳, “娘娘, 这是怎么了?”   听见她的声音, 典芙看向她, 将事情简答地说了说。   谷梦听了她的话, 看了看什锦槅子, 上面确实少了两只瓶子, 因为典芙特意吩咐过, 所以槅子上的东西还是她专门负责打理的。   见着东西不见了, 谷梦也有些着急,若真是不见了,皇后的寝宫岂不是混进了旁人!   虽然寝屋内没有人守着,可是昭月宫外却是有暗卫守着的,若是有人进来,肯定会惊动他们。   除非是……   谷梦的身子突然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同时又觉得有些头疼。   皇后娘娘明显是对那些瓶子很是喜爱,这瓶子凭白无故不见了,不好解释啊。   而典芙这个时候也想明白了,瓶子被谁拿走了。   因为这件事情,典芙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倒是忘记了昨日惹了陛下生气的事情。   冬日里,日短夜长,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典芙已经让谷梦从库房又取了两只瓶子摆到槅子上,想到昨夜发生的事情,她索性让谷梦和另外一个宫人睡在了外间。   临睡前,她对两人吩咐了一声,这才放心得睡到了榻上。   然而第二天醒来,对上的就是谷梦欲言又止的脸。   典芙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谷梦:“娘娘,瓶、瓶子又少了几只……”   典芙:“……”   什么叫几只!   她面无表情地起身走向一旁的什锦槅子,因为之前上面摆满了瓶子,所以此刻空出来四个位置十分的显眼。   少了四只!而且她最喜欢的那只天青釉细颈瓶也不见了!   典芙的指尖止不住微微颤抖起来,“怎、怎么又少了?”   见她眼眶微红的模样,谷梦都想要告诉她实话了。   不过想到昨夜陛下冷声吩咐时的模样,她便将快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娘娘,奴婢昨夜睡熟了,没有守好夜,还请娘娘责罚!”   典芙朝她挥了挥手。   这事也怪不得谷梦,这什锦架还是放在她的寝屋,她都没有发现,何况谷梦睡在隔间。   深深地呼了口气,典芙洗漱之后,便让谷梦将昨夜在昭月宫的人全部都叫了前殿,询问他们昨夜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自然是没有的。   典芙十分失望,想来想去,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了陛下,然而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她自己就先否决了。   先不说陛下还在生气,他什么没有,拿她的瓶子做什么?   典芙本打算这两日就去找陛下和解,不过因为瓶子的事情,就暂时将这件事情往后推了推。   当然,她也有些怕陛下还没有消气。虽然没有去昭华宫,可是典芙却吩咐了御膳房的人多做了几道陛下喜欢吃的菜送去,先去探探底。   而她则决定了,今夜不睡觉!   转眼到了晚膳时间,昭华宫内开始摆膳了。   凌忍静静地坐在桌前。   明明他还是如往常那般没什么表情,可是成文却感觉自家陛下身上透着一股压抑。   想着两位主子还在闹矛盾,成文不由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下一刻,他扫了桌上一眼,当即皱了皱眉。   “怎么多了几道菜?”若无特殊吩咐,上桌的菜都有定数,可是晚膳却明显多了几道。   上完膳的宫人连忙躬身答道:“这是皇后娘娘吩咐的。”   成文心中一喜。   “陛下,娘娘惦记着你呢,您大人有大量就别生气了。”   自家陛下也真是的,明明夜里去了昭月宫,面上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别以为他没有看见昭华宫内多出了好几只瓶子!   他没记错的话,全是皇后娘娘寝屋里的!   凌忍自然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眼神淡漠地看向他。   “你在暗示我心眼小?”   成文:“……”   ……   转眼暮色降临,典芙洗漱之后就进入了帐中,随后从枕下摸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书的内容有些枯燥,典芙看了没一会儿就生出了几丝睡意,她连忙掐了自己一把,顿时清醒了许多,不过手中的书也不敢再看了。   谷梦还在寝屋内,她将香炉放在案桌上,小声地说道:“娘娘,您还是早些歇了吧。”   典芙:“那些瓶子绝不可能莫名其妙的消失,我今夜一定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谷梦被噎了一下,“娘娘……”   “我没事了,你退下吧。”   典芙觉得她有些奇怪,之前的猜测又冒了出来,想了想,没再问,让她退下。   “是,娘娘。”   典芙是真的准备撑一夜,然而她真的太高估自己了。   不过撑了半个时辰,她的眼皮就变得越来越重。   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   典芙模模糊糊地想着,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大概过了一刻钟时间,一个人影出现在后殿寝屋门前。   隔间的谷梦听到了声音,虽然猜到了是谁,可是却不放心,连忙起身赶来查看。   见到来人,她连忙躬身行礼:“陛下。”   凌忍:“退下吧。”   话落,凌忍就往屋内走去,他扫了一眼靠墙的槅子,空着的地方仍旧空着,显然是怕东西再怕人拿走。   凌忍眯了眯眼睛,往床边走去,他伸手撩开床帐,穿着寝衣的人睡得正香,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见她睡得这般没心没肺,凌忍恨不得将她弄醒。   他被她气了好几日,她倒好,将人气了就当缩头乌龟了。   越想越觉得胸闷,凌忍伸手往她的脸探去,刚想掐掐她的脸出出气,衣袖却被扯了扯。   典芙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还有些恍惚,“陛下,你怎么还不歇息?”   凌忍见她眼神迷离,松了口气,小声道:“你睡吧,我马上就睡。”   她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什么,伸手抱住他的手臂就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凌忍的手臂被她抱着,只得顺势坐在了床沿,最后索性半靠在床上。   帐内仿佛都是她身上的香气,凌忍不知何时也闭上了眼睛。   ……   天色将明。   寝屋内响起一声惊呼,屋外的人听见里面的声音,连忙往里面跑来。   谷梦动作麻利地将床帐挂好,便见皇后抱着圆枕坐着,她有些担心:“娘娘,怎么了?”   “我梦到我屋里的瓶子全部被人拿走了。”典芙松了口气,“还好是在做梦。”   谷梦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典芙升起不好的预感,“不、不会吧?”   谷梦:“娘娘……”   她的话还没说完,典芙起身穿上鞋,往一旁看去。   什锦架上,仅剩的一只黄釉瓷瓶显得格外的孤单。   典芙:“……”   穿衣、洗漱、盘发,直到用过了早膳,典芙仍旧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谷梦见她这样,自然担心,一脸欲言又止地候在她的身边。   典芙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陛下夜里是不是来昭月宫了?”   谷梦眨了眨眼睛,正想开口,就听她又说了一句话。   “我昨夜好像看见陛下了。”   典芙皱了皱眉,想起那时的情形,一时不知是真的还是自己在做梦。   “娘娘……”谷梦只叫了她,却没继续说。   典芙却一下子精神起来,“是陛下,对不对?”   之前的猜测又冒了出来,典芙见谷梦这样的反应,心中更加的确定。   典芙当即决定去正阳殿,不过想到今日是上早朝的日子,只得打消了这个决定。   用过午膳之后,典芙休息了一刻钟就乘着步辇往正阳殿赶去。   然而往日殿门大开的正阳殿却是关着门。   典芙脸上的表情一垮,陛下不会是知道了她要来,所以将门关上了吧?   随时宫人已经前去询问。   “娘娘,今日立冬,陛下一早便同大臣们去城外北郊设坛祭祀了,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要回来了。”   典芙闻言松了口气,她想了想,“那去昭华宫吧。”   她们才刚刚离开,出城祭祀的人便回来了。   凌忍身穿朝服,头戴玉冠,相貌俊美,身上披了狐裘,更显身材挺拔。   守在殿门前的侍卫连忙将殿门打开。   凌忍才及殿门前,一旁的侍卫连忙躬身:“陛下,刚刚皇后娘娘来过。”   “刚刚来过?”凌忍,“她人呢?”   侍卫:“娘娘似乎是回昭华宫了。”   凌忍的眸子闪了闪。   而此刻的典芙才刚刚到昭华宫,她下了步辇就往后殿走去。   宫中当值的宫人见到她连忙行礼,同时各人心中忍不住欣喜。   娘娘终于来昭华宫了!   宫人们在想什么,典芙哪里知道,她只几日没来昭华宫,竟是隐隐有些激动。   然而到了暖阁,看着东墙靠墙的位置多出来的什锦架,她却是笑不出来了。   这什锦架上摆着的不正是她的宝贝瓶子吗?   典芙傻站原地,还来不及做旁的反应,身后就响起一道淡淡的声音。   “怎么样,是不是看起来很眼熟?”   典芙:“……” 第45章   典芙回身便看见了身后的人。   大概才从外面赶回来, 他的身上还透着几丝寒意, 愈发显得人不好接近。   被他扫了一眼, 典芙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她壮着胆子小声说道:“陛下怎么能这样呢……”看那架子上的阵势, 这是要将她的宝贝占为己有?   凌忍仿佛没有听见她说的话, 径直往一旁走去。   典芙僵在了原地。   完了, 陛下肯定还在生她的气呢!   她不敢再吱声了,可是想到自己今天是来和解的,于是也不说话,就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凌忍径直地往一旁走去,动作利落地取下身上披着的披风。   典芙见状连忙伸出手去接披风, 好在陛下没避开她, 要不然就尴尬了。   然而她才刚刚接过披风,上面就传来一道力,她下意识地将披风抓紧, 于是她便顺着这股力道摔向了面前的人怀里。   典芙吓了一跳, 待反应过来想要后退时, 腰已经被揽住了。   “陛、陛下, 臣妾……”   然而她的话还没有说完, 面前的人一低, 将她后面的话都堵了回去。   唇上传来微微酥痒的感觉, 典芙情不自禁地抱住了面前的人。   其、其实她也有些想陛下了。   呼吸交缠, 两人抱在一起吻得越来越深, 最后两人更是退到了身后的软榻上。   待典芙回过神来时, 她已经被凌忍困在了软榻的角落里。   气氛暧昧到了极点。   两人分开时, 典芙脸颊绯红,因为太激动,睫毛轻颤。   凌忍看着她这幅模样,伸手将抹了抹她的唇角,“皇后总算舍得回来了。”   明明他没有说什么,可是典芙却心头一颤,眼眶一瞬间就变得有些发红,她抓着他的衣襟,懦懦开口:“陛下,我错了……”   凌忍的眸色渐深,没说话。   典芙抬头看了他一眼,埋着头小声说道:“陛下虽然故意将丁侍卫调入了宫中当值,可是犯下事情的却是江美人和丁侍卫,没有任何人逼他们那样做。”   “那皇后之前为何那么生气?”   典芙咬了咬唇,她也知道自己当时有些莫名其妙,可是她当时的她就是没来由的有些焦躁,有一种自己随时就会踏空的感觉。   “臣妾就是、就是……”   她就是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下一刻,典芙的下巴被人一抬,她被迫的扬起头,望进了一双深邃的眸子。   他的眼睛极好看,眼梢微扬,让人移不开视线,视线扫过他的薄唇,典芙想到两人刚刚那般亲密,脸更红了。   凌忍眼见着她的脸越来越红,一时间有些好笑。   下一刻,他低声说道:“皇后是怕我处心积虑,有一天也这么对你,对吗?”   典芙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看着他愣在了原地,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她连忙摇头:“不、不不是的……”   然而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一点也没有说服力。   凌忍见她紧张都耳朵都开始泛红,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皇后,若非那般,我活不到现在。”   他的语气很淡。   典芙一愣。   她想到他尚还年少就进入了军中,想到了他身上那么多的伤疤。他和太后之间的关系这么坏,肯定不是一天两天就形成的,曾经的他肯定经历了无数的算计。   她的手环着他的腰,只觉得心头被心疼占据。   凌忍的身子微僵,下一刻轻笑一声。   典芙听见他的笑声,下意识地扬起头。   凌忍扶了扶她鬓边的步摇,“所以皇后不想被我算计,就要变得聪明些。”   典芙嘴唇动了动,眼中突然变得有些湿润。   “臣妾知道了。”   原来陛下已经将她看透了。典芙确实是怕,她从小到大,周围环境便很简单,即便经历过一些事情,也不过是小女儿家之间的小心思。   如今面对一个怎么也看不透的人,她本能地觉得危险,觉得不安。   她或许有些小聪明,然而她知道在面前的这个男人面前,她根本就不够看,正所谓步步为营,有些事情早已经融入了他的骨血中。   她现在不怕了,只觉得心疼。   凌忍明显地感受到了身前的人抱着自己腰的力道越来越大,不仅如此,她还变本加厉地在自己胸前蹭了蹭。   他只觉得心头窜起一股火,某处更是绷得紧紧的。   两人的身体本来就挨在一起,典芙没一会儿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儿,当即僵在了原地。   “陛、陛下……”   “怎么?”凌忍低声应她,声音略微有些暗哑。   典芙:“那、那些瓶子臣妾能带走吗?”   “不能。”   陛下还是那个陛下。   ……   立冬那日之后,两人总算是不闹别扭了,各自宫里的宫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成文总算是不用担心成天看着自家陛下的冷脸,谷梦则是不用再担心宫中的瓶子不见,不好向皇后娘娘解释。   典芙重新住进了昭华宫的暖阁,因为身旁有陛下这个人形炉子,她夜里睡得更香了。   眼见着一天天过去,离上次大臣进谏也有段时间了,典芙订了个日子,决定搬回昭月宫。   凌忍无所谓。   典芙将日子定在了十月二十,然而眼见着快到那天的时候,她却发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陛下的生辰竟然就是十月二十!   这还了得,典芙当即想着要怎么给他庆祝。陛下是天子,他的生辰可不是小事。   然而就在典芙想着要怎么给陛下庆生辰的时候,成文却寻上了她。   因为十月二十才正式搬入昭月宫,所以典芙此刻仍旧在昭华宫内。   成文进屋之后就将殿内的人打发出去了,见着典芙手中拿着的菜谱,他便猜到了皇后大概是在为陛下生辰当日的宴席犯愁。   他又是喜又是失望,叫了坐在桌前的人一声。   典芙眼角带笑,“成公公。”   成文走到她的跟前:“娘娘可是在想着陛下的生辰?”   典芙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她生辰的时候,陛下还特地带她回家了,如今陛下的生辰她却只能吩咐御膳房的人做些好吃的。   成文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小声道:“娘娘,陛下从来不过生辰的。”   典芙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什么?”   成文:“陛下的母妃当初是因为难产去世的。”   典芙眼睫颤了颤,“我知道了。”   ……   转眼就到了十月十九,明日典芙就要正式搬到昭月宫了。   暖阁内还算暖和,不过典芙还是觉得冷,洗漱之后一点也不敢耽搁,连忙往榻上爬去。   她一路慌慌忙忙,更加显得后面的凌忍淡定无比。   典芙已经钻进了被窝里,只留了个脑袋在外面,“陛下,你快些啊,别着凉了。”   凌忍没说话,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   明明自己说的话没有别的意思,可是被他这么看了一眼,典芙莫名地觉得有些脸热,红着脸往里挪了挪。   凌忍关上半掩的窗户后才入了榻间,刚一躺好,身侧的人就又磨磨蹭蹭地往他身边挪过来。   “皇后。”他淡淡地叫了一声。   典芙却懂了他的意思。   因为两人同睡一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纠缠在了一切,有好几次他险些忍不住。   然而典芙却还记得他之前说过二十五岁不宜同房的事情,在之前的某次,她带着哭腔才止住了他。   想起每次都是自己不安分地往他身边蹭,典芙心虚地看了他一眼。   凌忍见她安分下来,松了口气。   他如今和她接触的时间越来越长,不过时间久了还是有一点微热的触感。   再过段时间,她若是再来招他,他就没那么容易放过她了。   然而才刚躺好,凌忍就皱了皱眉。   “你的脚?”   典芙小声地应了一声,红着脸将自己的脚往后缩了缩,她刚刚不小心碰到他了。   下一刻,凌忍将手往被子里一探,准确地握住了她的脚。   “陛下?”典芙先是惊讶,随后就觉得脚上传来一股痒意。   “怎么这么凉。”凌忍扫了她一眼,明明被窝里已经用汤捂子捂暖和了,可是她的脚却像是冰块一样。   他用两只手将她的脚握住,揉了揉。   “快睡吧。”   他的手很暖和,也很大,握住她的脚绰绰有余,典芙只觉一股热意窜到了她的心里。   “陛下也睡吧。”   “恩。”   两人的呼吸在帐中交缠,暖意纵生。   ……   几乎是身边的人一动,凌忍就醒了过来。他没睁眼,静静地等待着。   典芙仰着头看了睡在身旁的人一眼,随后就从床榻最里面摸出一个手串。   手串是她亲手编的,上面坠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玉瓶,因为太小,只能看出大概的形状。   典芙摸了摸,眼中带着一丝怀念。小玉瓶是她还未及笄,无意间从首饰铺子买到的。   陛下给了她母后的玉坠,她便将这个交给陛下保管了。   典芙往被窝里钻去,很快就摸到了他的手,想将手串绑在他的手上,不过被窝里有些黑,并没有一次成功。   手腕上传来痒痒的感觉,凌忍神色有些复杂。   而这时,典芙终于将手串绑好,刚刚伸出头,便对上了他有些复杂的眼神。   典芙:“……”她已经尽量很小的动作了,陛下怎么还是醒了。   凌忍将自己的手伸出来,手腕上的手串十分显眼,“这是?”   典芙抿了抿唇:“给、给陛下的生辰礼。”   见她小心翼翼,生怕他生气的模样,凌忍眼梢闪过一丝笑意,伸手将她的腰一揽,将她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典芙:“陛下,这是你先动手的!”   “……”凌忍:“就抱一会儿,你别动。”   典芙一听,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软乎乎地趴在了他的身上。   “我出生后半个月,母妃没坚持住,去了。”   “她将我带到这个世上,肯定很辛苦。不过我根本记不住她的模样,甚至对她并没有旁的感觉。皇后,你说我是不是很不孝?”   明明他没说什么,典芙的鼻子却忍不住一酸。   她摇了摇头:“陛下很好,母妃若是知道了肯定会高兴的。”   “这话太假。”凌忍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他这话顿时让典芙心中酝酿的情绪消失了一大半,她忍不住伸手捶他的胸口:“陛下,你怎么这样!”   凌忍:“我只是想告诉皇后用不着这般小心翼翼,我不过生辰只是因为嫌吵,并不是因为旁的。”   典芙:“……”   ……   十月二十,典芙正式搬入了昭月宫,小厨房第一次开火,同时也算是给陛下庆祝生辰。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偶尔住昭华宫,偶尔住昭月宫,倒是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   眼看着十一月了,朝容城内终于下了初雪。   也是这个时候,从皇陵传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第46章   正阳殿的主位上, 凌忍半靠在椅背上, 表情淡漠地听着侍卫的汇报。   岁荣皇陵天寒地冷, 毓王病重, 已于病榻间缠绵多日, 经由大夫看过了, 然而却没有任何好转,眼看着他越来越严重,皇陵的侍卫做不了主,只能赶来通报。   毓王便是先太子,新帝登基之后, 他被发配至皇陵, 现已三年有余。   明赫建国多年,兄弟之间为争皇位反目的不再少数,然而自祖上就立下过规矩, 得帝位者不得赶尽杀绝。   听了侍卫的话, 凌忍沉默了一瞬, 随后便出声让他退下。   因为才下早朝不久, 殿内尚还有几位大臣, 众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都没人敢说话。   典安岳也在其中, 他并不是太子一派, 可是曾经却更看好太子登基, 此刻听闻先太子病重, 心中难免有些复杂。   不过心中想了什么,他的面上却半点没有露出来。   凌忍从侍卫离开之后,一直都没有说话,眉眼间满是清冷。   有大臣见他许久没有说话,终于忍不住了:“不知陛下准备如何?”   中书令大人李安不禁看向了其人。   说话的人是中书侍郎,此人性格圆滑,和朝中许多人的交往甚多,其中同侍中大人佟明智来往颇密。   凌忍的视线也落在了他的身上:“侍郎大人这般着急,可是有建议?”   舒惟礼身子微颤,他的语气淡淡的,听起来像是没么特别的意思,可是自己的背上却是吓得冒出了细汗。   还是有些着急了。   他正想说话,就见佟大人隐晦地给他使了一个眼色,当即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佟明智见状,这才开口道:“陛下,侍郎大人也是想为你解忧。皇陵虽有士兵把守,然而却地处偏僻。毓王病重,若是再耽搁下去,指不定会出什么事情。”   当即有人出声附和。   凌忍眯了眯眼睛,“侍中大人这么说,肯定有法子了。”   佟明智的身子顿了顿,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他先是含糊地说了几句话,然后才道:“毓王病重,不如陛下开恩让他先回京都医治,待他好了之后再回皇陵不迟。”   凌忍想了想,“侍中大人说得有理,准了。”   见他就这么应下,佟明智心中生出一丝不妙,不过随后又觉得自己多想了。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随后又有大臣禀报其他的事情,一个时辰后,所有的政事处理完毕,正阳殿的大臣陆续散去。   典安岳留在了最后。   凌忍见他单独留下,出声问道:“尚书大人还有事?”   典安岳的脸上闪过一丝别扭,干咳了一声,“刚才侍中大人和舒侍郎一唱一和,陛下没看出来?”   他已经尽量在掩饰自己的不自在,然而凌忍又怎么可能没发现。   凌忍眉间的淡漠散了许多,低声道:“看自然是看出来了。”   典安岳皱眉:“既然看出来了,陛下为何应得那般干脆,毓王病重,必有蹊跷。”   凌忍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最后却只说了一句:“尚书大人不必担心。”   见他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典安岳不知为何突然想到自己曾经夸先太子有君子之风的事情。   典安岳只觉尴尬不已,“陛下自己心里有数就好。”说了这话,他行礼退下。   凌忍轻啧了一声,突然想到了皇后。   他坐不住了,将殿中的事情忙完之后,便赶去了昭月宫。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顶步辇从太华宫抬出,先是去了御花园,随后又绕过几个宫门,最后终于停在了中和门。   佟氏掀开帘子往四处看了看,没发现可疑的人,这才从步辇上下来。   “你们先退下,过一刻钟再来接我。”   佟太后手中提着一个手炉,身上披着兔毛卷边的披风,头戴珠钗,雍容华贵、风韵犹存。   不过她今年还有两年就四十了,再是保养得当,眼角仍旧长出了细纹。   下了步辇之后,佟太后没等一会儿,穿着朝服的佟明智就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大哥。”   佟明智也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这才朝她点了点头,两人小声的交谈起来。   “他答应了?”佟太后的眼睛微睁,眼中满是惊讶。   “对,我也觉得他答应得太过干脆了。”佟明智此刻回想起来,仍旧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佟氏凝眉想了片刻,“别管他了,如今他的眼中越来越容不下旁的,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大哥,只要一切都安排好了,就不会出事的。”   佟明智脸上的表情有些沉重,因为脸上的肉绷得太紧,隐隐能看见他的脸在微微颤抖。   此次毓王病重的事情确实不单纯。当初凌珏尚是太子,如果没有凌忍这个意外,登基的肯定就是毓王了。   然而没想到凌忍竟然将太子拉下了马。凌忍曾经养在妹妹的宫中,军功赫赫,他即便是不想支持凌忍也不能做得太明显。   想到曾经的事情,他眉头皱了起来,看向自己妹妹,“先帝那时明明已经病重,为什么还不传位给太子?”   妹妹虽然也有儿子,不过年纪太小,在几位成年的皇子当中根本没有争夺皇位的能力。所以他暗地里也是支持太子的。   听他这么问,佟太后的眼皮颤了颤,提着手炉的手渐渐用力。   片刻后,她冷静下来,淡淡地道:“这皇位坐久了,自然舍不得,先帝当时还觉得自己能好吧。”   佟明智想了想也是。   他看了妹妹一眼,小声道:“佟家现在还有点能耐,若是再不趁着现在将他拉下马,今后更是没有佟家说话的份了。毓王虽然夺位失败,不过我相信他肯定有旧部,我们借了他的力,肯定要给他好处,待日后诏儿坐上那个位置,给他一点好处就是了。”   佟太后顿了顿:“万一毓王不愿意呢?”   佟明智的嘴角闪过一丝嘲讽,“不愿意?难道还比不得他这辈子都得守在皇陵?”   佟太后心中一梗,想说什么,最后却咽了回去,“大哥,你看着办吧。”   佟明智:“你如今的身份也尴尬,你在宫中注意些,诏儿在外面有我照顾。”   佟太后应了一声好。   兄妹俩人又说了几句话,随后便散去了。   然而佟太后并没有立马离开,她看着佟明智的身影消失,直到许久之后才神色复杂地转身回了内廷。   陛下开恩让先太子回京养病的诏书很快就传达下去,不知情的大臣先是惊讶,随后不禁感叹当初的冷漠帝王也慢慢有了改变。   明明这件事情并没有特别召朝中大臣商量,然而这件事却渐渐传开,就连朝容城内的百姓也得知了这件事情。   三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当初发生的事情,自然有许多人都记得。   陛下开恩让先太子回京治病,百姓中渐渐有人赞赏陛下仁义。   然而这样的夸奖并没有坚持太久。   岁荣地处明赫西北地区,同朝容隔得也不算远,之间只隔了余康,再加上皇陵就建在岁荣和余康交界的地方,所以不到十日,护送毓王的一行侍卫就到了离朝容还有三十里的驿站。   因为天色将暗,加上毓王病重,所以一行人便决定在驿站住一晚,第二日再赶路。   然而就是一夜,驿站成了遭遇夜袭,一行侍卫死了大半,即便逃脱的也是死里逃生。   而病重的毓王则不幸葬身火海!   驿站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京都,明明是冬日,朝容城内却莫名的沸腾起来。   毓王眼见着就要到朝容了,怎么会发生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有阴谋啊!   事情渐渐被有心人引向了当今陛下身上,若是之前百姓们还在夸陛下仁义宽容,现在渐渐就有了别的猜测。   其实陛下根本就容不下曾经是太子的毓王,他表面同意让毓王回朝容治病,不过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彻底除掉毓王!   当初登基时的流言又冒了出来,凌忍得位不正、挟父夺位,流言四起。百姓各种猜测,朝中大臣亦是人心浮动。   城内发生的事情自然传入了凌忍耳中,然而旁人根本就想不出他在想什么。   凌忍派出侍卫彻查驿站遭袭之事,只要有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最后还真的在驿站找到了破绽,驿站当晚住有三十余人,除去活下来的人,尸体却少了一具,不过因为遭遇了火袭,尸体早已分不清相貌,所以并不确定少的那一人到底是不是毓王。   不过凌忍说毓王活着,他就得活着。   朝容城内加强巡视,同时朝中下令,务必要救出被挟持的毓王。   佟明智没有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纰漏就被抓住了,到底不敢做得太明显,只得暗地里捣乱。   而此刻的正阳殿内,气氛肃穆。   地上跪着的暗卫顶着一道冰冷的注视,汇报道:“毓王旧部带着毓王一路往北,连夜从余康往鹿渭逃去,鹿渭山势复杂,所以暂时还没有发现毓王的踪迹。”   凌忍眯了眯眼睛:“也就是人跟丢了?” 第47章   几天后, 暗卫终于寻到了毓王的踪迹, 然而对方目的明确, 到了鹿渭边城就窜入了邻国。   暗卫身份不宜张扬, 只得在边城布置了人手, 暂未轻举妄动, 而京都的巡卫仍旧在找被歹人挟持的毓王。   因为多日仍旧未找到毓王,往日的朝堂再起波澜,渐渐有大臣心中不满。   明赫皇室明明规定了得了帝位的人不得残杀血脉,没想到陛下还是容不下先太子,果真是不念血脉之情。   然而这些不满的人当中到底有多少是在为毓王抱不平就不得知了。   在朝为官的人, 又有谁没有把柄, 凌忍也不手软,直接给他们找麻烦,忙起来了自然就没时间找事了。   至于始作俑者侍中大人, 凌忍更是有办法对对付他, 他的宝贝儿子便是最大的一个软肋, 于是接下来侍中大人亦是应接不暇。   看着他们难受, 凌忍舒服多了。   成文却仍旧担心不已, 作为陛下的贴身内官, 对于最近发生的事情, 他自然是清楚的。   然而正是因为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才更加的弄不明白。   “陛下, 这侍中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怎么会突然帮毓王?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凌忍面上的表情十分平静, 他将手中的折子放到一旁,这才看向他:“等。”   成文还想说点什么,不过见他的神色冷淡,只得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其实凌忍的心中早已有了猜测。   侍中大人之前之所以会帮毓王,应该是想借着“毓王的死”给他找麻烦,无奈没料到事发之后,因为一个疏漏,根本无法证明毓王是死是活。   倒是毓王借着这件事情金蝉脱壳了。   虽然现在只知道毓王去了邻国,不过凌忍并不担心,因为毓王迟早会回到朝容,他现在只需等便可。   毓王回到京都的那一刻,就是清算过往的时候。   曾经的他有耐心和他们慢慢耗,可是如今的他不是一个人了,他不想再将自己的心思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想到过往种种,凌忍眯了眯眼,他平复好心情,拿过一旁的折子。   也是巧,折子正是侍中大人佟明智所拟的,手指忍不住在折子上点了点,凌忍眸子微黯。   侍中大人知不知道那件事呢?   ……   前庭近日发生的事情,典芙其实也是知道的。   她最近也在有意地培养自己的心腹、眼线,毕竟她现在是皇后,自然要清楚宫中的风吹草动。   然而后宫的后妃们已经被遣散,先帝的妃子们又早就搬去了北郊行宫,偌大的后宫除了众多宫人,主子拢共也就只有三个。   虽然之前并没有和太后撕破脸皮,可是离彻底撕破脸也差不多了。   典芙派了人注意着太华宫的一举一动,不过太后在宫中这么多年,再加上对方曾经是宠妃、如今是太后,所以典芙的眼线暂时只能将太华宫盯着。   之所以让人盯着太华宫,只是因为典芙不想再被太后算计,所以还是盯着点好。她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眼线根本就探听不到太华宫内的事情。   相较于太华宫,探听正阳殿的消息就简单多了。   然而这也是让典芙觉得挫败的地方,因为她的眼线还没正式开始打听消息就被正阳殿的人发现了。   从那以后,她的眼线正式成了为陛下传话的人。   “陛下未时三刻小睡了一会儿,过后同中书令大人商量政事,中书令大人离开之后,陛下便开始忙其他的,在此期间,陛下饮了两次……”   听着“眼线”从陛下什么时候到了正阳殿,到见了什么人,最后又到陛下喝了多少水……   典芙终于受不住了。   她一言难尽地看了面前的人一眼:“我知道了,别说了。”   宫人面露难色,想着陛下的吩咐,有些纠结还要不要继续说下去,正想说话,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暖阁外传来。   “出去吧。”   “陛下。”宫人行礼之后,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典芙顿时觉得耳边都清静了不少,看向进来的人,她连忙软声认错:“陛下,我真的错了,你可千万别让他来了。”   虽然之前江美人的事情已经过了,不过典芙却将他说过的话记着。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胜”,典芙有信心不被陛下算计,然而她的信心短短时间就被打碎了。   她那时怎么就这么想不通呢?   凌忍见她表情变来变去,眉头微微皱起,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忍不住笑了。   他是极少笑的,即便是心情好的时候,眉眼间也满是清冷,也只有在典芙的面前时,身上的淡漠才会收敛几分。   而此刻他嘴角弯起,一双眸子如星子一般耀眼,眸中带着浅浅的笑意,清冷尽散,让人不禁走神了。   典芙当然知道他好看,可是此时见他这般模样,她觉得陛下更好看了。   眼见着面前的人看着自己走了神,凌忍低声唤了她一声:“皇后?”   典芙回过神来,脸颊微热,她不自在地咳了咳,又提起刚刚被打断的事情,红着脸道:“陛下,别让他来了。”话里隐隐带着一丝撒娇。   然而凌忍见她这样,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皇后这般关心我,我自然不能浪费了皇后的一番苦心。”   典芙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几丝戏谑。   “陛下,求你了……”典芙伸手拉住的他的袖子摇了摇。   凌忍的眸子一黯,哑声问道:“皇后是在向我撒娇?”   典芙的手紧了紧,不好意思地点头嗯了一声。   “不够。”   听见他有些莫名的话,典芙看向他,眼中带着一丝疑惑:“什么不够?”   凌忍嘴里发出一声轻笑,凑到她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典芙先是脸红得不行,随后便在心中考虑起来。   典芙看了面前的人一眼,硬着头皮应了一声好。   他的要求很简单,让典芙主动亲他。   两人如今不知道亲吻过多少次,相比于今后每日都要听宫人细无巨细的汇报,显然是陛下提出来的要求更容易让人接受。   见她应下,凌忍当即开口道:“那皇后开始吧。”   典芙:“……”   竟然应下了,她自然不会退缩,然而才刚开始,典芙就遇到了困难。   面前的人身姿颀长,直挺挺地站着,犹如笔直的翠松。   典芙红着脸站在他的面前,发现自己根本就亲不到他,她心中一狠,踮了踮脚,结果只碰到了他的下巴。   往日里明明简单得不行的一件事情,轮到她来却变得极为棘手了。   她努力地踮脚,然而仍旧没有成功。   典芙:“……”   凌忍面色不动地看着她,看不出来任何异样。   “陛下,你、你低一点可以吗?”   凌忍十分无情地拒绝了她:“不能。”他顿了一下,加了一句:“皇后,说好了你自己来。”   典芙:“……”   很好。   典芙只得自己想办法,正当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矮凳上。   她的眼睛一亮,想也没想,当即跑过去将凳子拿过来。   将凳子放在地上,典芙站在了上面,人顿时高了一截,然而即便如此,她同面前的人相比,仍旧矮了一点。   不过……已经足够了。   两人面对面的站着,离得极近,呼吸交缠。   典芙下意识地扬了扬头,扫过了他的鼻尖。她险些站不稳,连忙抓住了面前的人。   “皇后,小心些。”凌忍低声嘱咐。   典芙:“好、好……”   她再次站好,看着面前的人,脸红得不行。   因为身高的差距,她从来没有这样和他对视,此刻望进他如墨的眸子,有些眩晕。   “皇后?”   典芙回过神,咬了咬唇,双手捧着他的脸,往他的唇上落去。   唇碰在了一起。   脑中想着他以前的动作,她在他的唇上蹭了蹭。   明明她的动作生疏得不行,可是凌忍身体某处却是升起一股莫名的颤栗,直到面前的人吮了他一下,那股颤栗更是到达了顶点。   此时的典芙根本不知道他的感受,她觉得有些恼。   明明往日里陛下做起来这么容易的事情,怎么轮到她就不知道怎么做了呢?   她努力地想着他往日里怎么做的,纤细卷翘的睫毛微颤。   见她突然又停下,凌忍再也忍不住了,一手将她的腰揽住,一手扶住她的后颈,狠狠地吻住了她。   她站在凳子上,因为怕摔倒,整个人都攀附在他的身上。   典芙还有些懵,直到唇上传来酥麻的感觉,才猛地回神!   说好的让她自己来呢! 第48章   两人许久才分开, 若非是有宫人前来询问什么时候摆膳, 两人怕是要纠缠得更久。   典芙一双眸子生起了雾气, 微微有些喘息, 她决定要好好赏赐那位宫人, 若不然后面发生什么, 她可能阻止不了。   她始终牢记陛下之前说的话,生怕两人破了戒。   凌忍有些好笑,不过在她提出要不要各自睡自己的寝宫时,脸色变了。   然而典芙嘴上还在说着别的,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   凌忍扫过她红润的嘴唇, 觉得心里有些痒, 低声说了一句:“皇后,那样做只会适得其反,我会忍不住更想你。”   典芙脸颊一热, 还没来得及说话, 就被他后面说的话噎住了。   “皇后的寝宫内瓶子还很多?”   “……”没有了!一个都没有了!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就到了冬至, 冬至一到便开始数九, 天越发的冷了, 寒风凌冽, 刮得人面上生疼。   然而即便如此, 凌忍天还未亮就去上早朝了。   典芙醒过来时, 身边早已空无一人。   她揉了揉脸, 也不敢再耽搁, 连忙穿衣洗漱。   陛下有政务处理,她这个当皇后的自然也有宫务处理。   眼见着腊月降临,两人都变得有些忙碌起来,于此同时,同明赫接壤的几个邻国使节也陆续到了朝容。   明赫地域辽阔、国力强盛,在相邻的几个国家当中是最强大的。   然而正是因为边域辽阔,边城经常被邻国挑衅。其中以北边与鹿渭相交的天泽国与明赫发生的纷乱最多。   天泽国的男子皆生得高大威猛,骁勇善战,几乎每个人都是驭马的好手,也是因此,他们喜欢侵入明赫边城抢夺金银食物。   不过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凌忍当初便是入了鹿渭边城的军营,从一开始的无人在意,到说得上话,他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   天泽国的人擅马,他们往往抢了东西就跑,占了不少的便宜。可凌忍在军中说得上话之后,天泽国的人就没有占到过好处。   两国边界纷乱不断,后来更是险些被凌忍带兵攻破了都城。之所以未攻破,是因为那时先帝还在位,加上朝中许多大臣坚持以和为贵,所以接受了天泽国的休战书。   天泽国战败,每年需向明赫进贡,而其他几个邻国与明赫自然也发生过纷争,不过都是些小摩擦,之所以前来进贡则是为了得到明赫的庇护。   朝容城内有供使者居住的地方,名为“四方邸”,因为邻国使者每年都会前来,所以四方邸早已收拾妥当,使者们一到就住了进去。   于此同时,凌忍也收到了今年前来明赫的使者名单。   他的视线落在一处,眉头皱了起来,随后他将名册递给一旁的成文。   “陛下?”   凌忍:“将这份名册交给皇后。”   成文有些疑惑,随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邻国使者来访,宫中自然要设宴招待,如今宫中有了皇后,宴会的事情便可交给皇后准备。   “是,陛下。”成文带着册子往昭月宫赶去。   典芙刚刚将今日的事情处理完,见到成文有些惊讶,知道成文所为何之后,接过了册子看来起来。   成文见她看得这么认真,当即小声说道:“娘娘,宴会的事情你也不必太过操心,只盯着一些就可以了。”   典芙抿唇笑了笑。   其实她是有些紧张的,成婚这么久,这还是宫中第一次设宴,到时候不但有邻国的使者,朝中大臣也会前来,若是宴会上出了什么差错就不好了。   这么一想,更紧张了。   成文连忙又劝了她两句。   典芙呼了口气。   陛下特意让成文将册子交给自己,说明他也看重这件事情,她不能让他失望。   过了一会儿,典芙心情平复了不少。   正好成文在这儿,她便对着折子询问一些事情,每个国家有不同的风俗、忌讳,设宴的话肯定要了解的。   成文听着她问这些话,心中一定,连忙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她。   典芙自然是记不住的,当即吩咐人将成文所说的都记下来。   宫中设宴是大事,典芙也不需要亲力亲为,她只需要吩咐宫人们怎么做就可以了。   谷梦也是能干的,因为有她的帮衬,典芙倒也不觉得太累。   很快就到了宴会那天。因为是冬日,所以宴席安排在了室内。   长乐殿与正阳殿同在中庭,在往些年,乃是专门用来欢庆设宴的。   大殿的正中乃是陛下、皇后的位置,明赫的大臣们按着品级依次在席间坐下,邻国使者们在宫人的带领下很快依着位置坐下。   在所来的几个邻国当中,天泽国亦是其中实力最强的,位置安排在了右边第一桌。   天泽国此次前来明赫的人不少,其中一人穿着青色的外袍,年龄四十左右,面向平和,看起来倒更像明赫的人。   还有一人身形彪悍,满脸横肉,乃是当今天泽国王第三子,他身上披着黑色大氅,刚一坐下,他便开口说道:“你,过来。”   他的声音有些莽,被他指着的宫人吓了一跳,连忙快步朝他走过来。   乌和真将背上大氅一摘,直接扔到她的身上,“给我收好了!”   “是。”宫人战战兢兢的退下。   其实最让人惊讶的还是最后坐下的人,因为那人明显是一个女子。她身上披着大衣,身形不显,面上带着面纱,根本看不清楚相貌。   也是因为这样的打扮,惹得殿中的人时不时地看她一眼。   乌和真最是看不惯明赫国的人虚伪的模样,明明想要看,却有躲躲闪闪。   “这是我的妹妹,和丽公主。”他说着明赫的官话,听起来有些别扭,不过倒是能听清他说了什么。   之前好奇的人不由闪过一丝尴尬,这下知道是谁了,便都收回了视线。   不过虽然不看了,不代表心中不好奇。天泽国前来进贡为何还带着一位公主?   正在此时,大殿的门口传来声音。   “陛下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殿中的人连忙行礼。   “恭迎陛下……”   “恭迎皇后娘娘……”   典芙自然也有打扮,作为皇后要端庄、稳重,然而她并不喜欢太过繁复的装扮,所以并未让梳妆宫女弄太复杂的发髻。她发间戴了嵌着珍珠的蝶翼金钗,走动间蝶翼微晃。   凌忍衣着则随便多了,不过即便如此,他的相貌依旧俊美无比。   两人相携走入殿中,长袖下,两人的手纠缠在一起。   看着大殿中这么多人,典芙心中还有些紧张,结果下一刻,她的手心一痒。   陛下在挠她的手心。   典芙险些将他的手给甩出去,反应过来还当着这么多人,她磨了磨牙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凌忍见她这样,忍不住又挠了挠。   典芙忍着手心的痒意,面色不变地坐下了。   两人坐下后,大臣、邻国使者再次起身行礼。   “大家不必多礼,都坐下吧。”凌忍淡淡地说了一句。   典芙听着他嘴上淡定的说着话,桌下的手却在捏自己的手,忍不住脸红了。   明明没有人看见,典芙却觉得肯定有人发现了,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凌忍察觉到她想要将手抽回去,捏了捏,到底松开了她。   典芙觉得自在了不少,悄悄地打量了席间的典父一眼。   正巧典安岳也在看自家小棉袄,见她面色红润,父女俩相视一笑。   而此刻乌和真眼中思绪翻滚。   曾经在鹿渭边界,他和凌忍交过数次手,除了一开始势均力敌,到最后他渐渐不是对方的对手,成了手下败将。   如今对方当了明赫的陛下,他却还是这幅样子。乌和真看了凌忍两眼,恨恨地收回视线。   实际上除了他,殿内看着凌忍的人着实不少,他身旁的妹妹便在偷偷地打量主位坐着的人。   乌和丽没有想到明赫的陛下居然是这样的人,容貌、气质堪称完美。   想到此次为何前来,她的脸颊微热。   同天泽国相比,其他邻国态度更加热络,先是说了一番吉祥话,又恭喜帝后大婚,遗憾没能前来参礼。   听着对方的恭贺,凌忍弯了弯嘴角。   不过他向来懒得多言,即便听见这样的话高兴,也不过是点了点头,邻国使者自然不敢介意。   他能这般,朝中的大臣却不能这样,离得邻国使者近的,当即与其寒暄起来。   宫人们在席间穿梭,供上美食酒水、糕点瓜果,过了一会儿,丝竹之声响起,殿内气氛热闹不已。   又过了一刻钟,便有专人在殿内宣读各邻国此次的进贡之物。   “天泽国,骏马五十匹,黄金万两,东珠十颗,香料……”   “怜星国,黄金五千两,南珠一匣,孔雀石……”   听着各国进奉的贡品,朝臣们不由暗自点头。   许久之后,终于将册子宣读完毕,宫人连忙退下。   席间的人举酒对杯,也有人大着胆子向主位的陛下和皇后敬酒。   “抿一下就行了。”凌忍还记得她的酒量,低声吩咐。   “好。”典芙应了一声,见身旁的人将酒饮下,她举着酒杯在唇边抿了抿。   刚刚放下酒杯,便听天泽国的使者出声道:“陛下,其实我国还有一份重礼。”   凌忍抬眸向他。   天泽国的使者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见他面色平静,只得开口道:“陛下请看。”   他话音刚落,乌和丽将身上的大衣退下,起身往殿中走去。   脱掉大衣的乌和丽身着纱裙,一大截细腰露在外面,她手上戴着金环,白皙双臂耀眼无比。   她对着主位躬身,随后便借着殿中的乐声在殿中跳了起来。   她的腰肢纤细,扭腰摆臂间诱惑无比。 第49章   明赫女子的装束偏向含蓄, 哪里见到过穿得这般大胆的。那纤细的腰肢、雪白的手臂, 在大红色纱裙下越加衬得耀眼, 无不吸引人注意。   乌和丽脚上带着一对铃铛, 跳动间叮当作响。   女子带着面纱, 看不清相貌, 不过从露出的眉眼来看,相貌绝对不差。   察觉到众人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面纱下的嘴角微翘,乌和丽满意极了,她灵活地转了几个圈, 趁机看向了坐在主位上的人。   陛下也在看她!   虽然对方眉眼冷淡, 可是乌和丽的心却漏跳了一拍,动作不由变得越发诱人。   典芙也在看殿中跳舞的女子,明明没有专门奏乐, 对方的舞姿却轻盈妖娆, 就连她也忍不住多看两眼。   想到刚刚天泽国使者说的话, 她的心中当即一突, 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典芙偷偷地瞄了身旁的人一眼, 发现他的视线也在看对方, 心头顿时仿佛吃了还未成熟的杏子, 又酸又涩。   然而下一刻, 她的心就像是被什么攥紧了。   陛下的鼻梁修挺, 即便只是侧颜也让人失神, 典芙可以看见他浓密纤长的睫毛, 然而此刻他的眼神平静无波,那殿中活色生香的女子,在他的眼中似乎只是一个死物。   他的眼中似有寒冰,让人如坠冰窟。   典芙哪里还顾得上吃醋,桌下的手往身旁一伸,她扯了扯他的衣角,眼睛看着殿中的人,嘴上却小声问道:“陛下?”   她不知道陛下是怎么了,那样的眼神似乎要让人冻住一样,见他这个样子,她难受。   凌忍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扯了扯,偏头看向她:“怎么了?”   他眸中的冰冷顷刻间融化,眼中露出一丝担忧,眼眸深邃,让人忍不住沉溺。   典芙怔了怔,摇头,   凌忍伸手握住她的手,“是不是累了?”   典芙连忙摇头,“不是的。”   凌忍看了她一眼,端过一碟点心放到她的面前:“吃点填填肚子。”   两人说话间,殿中跳舞的人也停了下来。   天泽国的使者躬了躬身子,站了起来,“陛下,这是我们天泽国的和丽公主,乃是我们天泽国的第一美女。”   他这话一落,在殿中的乌和丽将脸上的面纱取了下来,终于露出了真容。   女子面容白净,五官明艳,此刻她正抿着嘴笑,嘴角带着两个明显的酒窝,让人眼前一亮。   她的一双眼睛落在主位上的人身上,大胆又热情。   这个女子身上有着一丝特殊的野性,比起明赫女子更加夺人注目。   天泽国使者见众人的视线落在公主的身上,心中颇为满意。当即又道:“天泽与明赫建立邦交已有好几年,为昭显两国交好,大汗希望让他最疼爱的女儿和丽公主留在明赫多待一段时间,若是公主能留在明赫就更好了。”   使者的话虽然并未摊开说,然而让话里的意思,谁都听出来了。这是要将公主献给陛下啊!   殿内一瞬间沉寂下来,紧接着众人的视线不由看向了主位的陛下。   乌和丽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她没有一丝躲闪,也看着那人。   典芙之前隐隐有了猜测,此刻听了天泽国使者的话,并未露出惊讶的神色。   她微微抿着唇,桌下的手正被身旁的人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捏着,她知道陛下肯定不会同意的。   这位和丽公主一眼望去确实让人惊艳,然而曾经的后妃中,便有人比她的样貌更为出众。   淑妃相貌同样是明艳夺目的类型,不过淑妃的五官却更为精致,在典芙看来,至少这位和丽公主是比不过淑妃的。   再说了,陛下不是这般肤浅的人!   然而天泽国的使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话,陛下该如何拒绝?   从古至今,这样的事情发生过无数,大多数的人为了面子都会顺势将美人收下,更何况现在牵扯到两国邦交。   典芙的心一上一下,有些乱。   于此同时,凌忍的视线落在了乌和丽的身上,他眉眼冷淡,淡淡地出声道:“公主怎么不跳了?”   殿内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沉默了一阵竟然冒出一句这样的话来。   偏偏他语气不是说笑,十分的认真。   天泽国的使者也愣了愣,随后便笑了两声:“陛下都开口了,公主又怎会不跳呢?”他忍不住扫了主位上的皇后一眼。   这位皇后相貌清丽,眼神清澈,身上带着明赫女子特有的婉约乖巧,也是一个难得的美人。   然而这样的女子往往性格呆板,又如何比得上和丽公主呢?明赫的陛下主动开口,显然也是被公主迷住了。   天泽国使者高兴地坐下,而此刻乌和丽的心中亦是难掩激动。   对上对方深不见底的眸子,乌和丽心颤了颤,当即又借着殿内的乐声跳了起来。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本来还担心陛下不给天泽国面子,没想到陛下竟然还要欣赏这位公主的舞姿。   然而还没来得及松气,就有人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陛下连后宫的妃子都遣散出宫了,会留下这位和丽公主吗?天泽国就差没有明说要和亲了!   大臣们看了殿中跳舞的人几眼,皆是心事重重。   典芙也在看公主跳舞,她伸手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嘴中,安抚自己有些慌乱的心。   总觉得陛下会不按常理出牌。   她有些担心,将点心咽下之后,小声说道:“陛下,你可别乱来。”   凌忍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看向殿中跳舞的人。   他的眼神专注,像是真的在欣赏公主的舞姿,然而典芙却觉得他的眼中渐渐积起了寒冰。   乌和丽微微有些喘息,脸颊早已染上了艳色,纤细的双手拂过脸颊,她一个旋转,稳住身形站在原地。   “陛下……”她轻轻地叫了一声,语音婉转。   凌忍抬眸,低声道:“公主怎么又停下了?”   乌和丽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实在有些不懂他这话的意思,“陛下?”   凌忍眼神冷淡地看向她。   两人的视线对在一起,乌和丽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好,便又跳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殿内的人就发现这位天泽国的公主脚步渐渐有些缓慢,跳起来越来越吃力。   乌和真脸色早已变得难看起来,他扫了正在跳舞的妹妹一眼,又看向那殿上的人,在心中冷哼了一声。   过了半刻钟,乌和丽终于跳完了这支舞,她的嗓子有些发干,站在原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接连跳了三支舞,她的脸上冒出了细汗,小腿甚至有些颤抖。   凌忍:“公主跳得不错。”   乌和丽心中一喜,当即准备谢恩,然而她的嘴唇还没张开,对方后面的话便让她彻底僵在了原地。   “公主怎么不继续了?”   乌和丽的脸色一白,觉得自己的腿颤抖得更厉害了。   典芙:“……”   她的位置正好将这位和丽公主的脸色看得清清楚楚,也看见了这位公主因为呼吸急促而引起了纱裙上下起伏。   可见是累了。   她一直都知道陛下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可是此刻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   见他这个样子,殿内的人哪里看不出来到底怎么回事。要是这位公主再继续跳下去,怕是待会儿站都站不稳了!   天泽国使者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然而他还记着现在是在哪里,只得将心中的怒气憋住。   他呼了口气,站起身来:“不知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凌忍看向他,眼中带着不解:“使者这又是何意?”   天泽国使者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不要脸,绷着脸说道:“公主只是想了深入了解明赫罢了,陛下若是不满公主留下,直说就是,何必这般为难人。”   凌忍扯了扯嘴角,看向他:“天泽国今年莫名减少一半进贡,多了一个和丽公主,我总要看看这位公主值不值吧?”   这话一出,当即让殿中的大臣一惊。   天泽国在几年前奉上受降书,上面记载有每年需向明赫奉上的财物,因为时间过得有些久了,大臣们并未注意,此刻听凌忍一说,当即有人记起当初受降书上面的数量。   天泽国今年的贡品确实少了至少一半!   天泽国使者脸色沉到了极点,天泽国需奉上的进贡着实不算少,早就想减少每年的进贡,无奈明赫自凌忍登基后,国力强盛,手段也比以往强硬许多,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   如今特地带上公主,本想顺水推舟让他将人收下,进贡自然就不用再提了,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点了出来!   “陛下,这、这……”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的乌和真拉了他一把,直接将他拉回了座位上。   乌和真站起身,“陛下,我们赶得急,还有一半贡物尚在路上未到,过几日到了自会奉上。”   其实他们的打算是将剩下的一半贡物留下,到时候离开时换取明赫的绸缎、瓷器、饰物等一些天泽国缺少的东西回国,如今看来,自然是行不通了。   凌忍不置可否,淡淡道:“既如此,公主也累了,坐下歇息吧。”   之前使者提出的事情,早已因为他的一番打岔被众人抛到了一边。   乌和丽眼眶泛红,白着脸谢恩退下。   殿中不少大臣露出欣慰的表情,像是在说陛下性子虽然不好,可是好歹没有被美色误了事。   典芙:“……” 第50章   和丽公主坐下之后, 殿中的气氛到底因为这一出受到了影响, 特别是天泽国一桌的人, 变得异常沉默。   然而凌忍却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时不时地应其他邻国的使者一声。   乌和丽咬着唇看了他好一阵, 想不明白事情为何会这样。   怜星国的使者正同凌忍敬酒, 凌忍举杯回应,随后就发现典芙盯着自己。   “皇后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典芙伸出手指,隐晦地往天泽国使者一行人的方向指了指,“那位公主好像一直在看你……”   凌忍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低声道:“皇后这就有些过分了, 眼睛长在她的身上, 我总不能让她不看。”   典芙:“……”   说的真有道理。   正这么想着,她的耳边泛起一股热气,原来是因为两人离得太近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交头接耳, 典芙有些不好意思, 总觉得有人在看着他们。   典芙小声道:“陛下, 别离太近了。”   凌忍见她脸颊泛红, 没再逗她, 坐直了身体。   见他这样, 典芙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刻, 她就发现原来不是自己的错觉, 是真的有人在看着她。   对上那位和丽公主的双眸, 典芙抿了抿唇, 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随后就看向了别处。   乌和丽确实一直看着两人,自然也看见了他们凑得极近,说着悄悄话的一幕。   本以为陛下性子冷淡,所以之前才那样对她,没想到他看着皇后的眼中竟然带着几分柔情。   他面上的表情依旧淡漠,可是眼神却骗不了人。原来这位陛下也有这样的一面?   乌和丽的心跳得有些快,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丝好胜之心。   然而就在她心中想着事情的时间里,宴席也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殿中的人朝主位的陛下和皇后行礼告退。   乌和丽自然是想再待会儿的,然而众人都离去了,她又怎能留下。   殿中的人渐渐散去,凌忍接过宫人送来兔毛卷边的披风,披在典芙的肩上,随后又耐心地系好。   软软的兔毛蹭得典芙的脸有些痒,她红着脸看着面前的人,待他也披好披风,两人便相携往寝宫走去。   随身宫人提灯带路,一路上灯火通明。   因为昭华宫离长乐殿的位置近一些,两人就去了昭华宫,入了暖阁,顿时暖和不少。   时间也不早了,两人也没耽搁,一同洗漱后便入了帐中。   典芙刚刚擦了香膏,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见他还坐着,当即出声道:“时辰不早了,陛下歇息吧。”   凌忍看了她一眼,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突然有些不满。   他低声道:“那位和丽公主似乎真的不错,皇后就不担心我让她留下?”   典芙眼睛微瞪,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冒出一句这样的话,她咬了咬唇,看向他:“陛下才不会。”   见她一双眸子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眼中满是信任,凌忍心中得到了很大的满足,不过嘴上却是问道:“怎么不会了?”   典芙:“陛下不是以貌取人的人。”   凌忍不由挑了挑眉,“谁说不是了?”他倾身凑到她的面前,哑声说道:“我便是被皇后的美色迷住了。”   典芙:“……”   心漏跳了一拍,她回过神来,突然扬头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凌忍没料到她今日竟然这般主动,眸中带着一丝惊讶。   “皇后……是不是吃醋了?”   典芙眨了眨眼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她连忙摇头,一边道:“陛下,快歇息吧!”   见她没回答,凌忍眸色一暗,伸手捏着她的下巴,便吻了上去。   典芙根本反抗不了,当然,她也没有反抗。   帐中的呼吸渐重,惹人遐想。   唇间传来酥麻的感觉让典芙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哼,她的双眸泛起了水光,脸颊染上了红霞。   两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没有丝毫缝隙。典芙以为这次会向以前那般很快停下,可是并没有。   她的衣襟散开,露出精致的锁骨,有些凉,当微凉的手钻入寝衣内时,典芙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陛下?”   凌忍对上她有些疑惑的眼神,知道她在问自己为何没有停下。   手在她腰间的软肉上捏了捏,凌忍哑声问道:“皇后真的没吃醋?”   腰间传来一阵痒意,典芙忍不住扭了扭身子,“臣妾才没有吃醋。”陛下对旁的女子那般冷漠,她若是还吃醋的话,那还得了?   凌忍眯了眯眼睛,轻笑了一声,手突然往上挪去,手准确地覆在了某处。   触感温软、滑腻。   而典芙的身子早已僵住,之前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类的事情,然而基本都是隔着衣衫,哪里会像这般。   “陛、陛下,你……”典芙的说话的声音有些抖。   “皇后当真没吃醋?”他话落,手不怀好意地捏了捏。   一股热气直窜到脸上,典芙只觉得羞耻无比,根本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臣妾吃醋了,吃醋了!”她颤颤巍巍地回答。   她本以为自己承认了,他就会停下,然而下一刻,她的唇就又被封住了,而他的手掌依旧没有离开,反倒变本加厉起来。   怎么会这样?   唇上传来令人失神的酥麻,因为呼吸不畅胸口起伏不止,典芙脑中一片空白,然而她到底将他说过的话记着,感觉到两人的衣衫都要褪掉了,脑中闪过一丝清醒。   “陛、陛下……”   “不、不、不行……”   然而她动得越厉害,凌忍越是失控,他也没想走到这一步,可是从吻了她,就停不住了。   身上传来一阵阵热浪,却没有一丝不适,凌忍的眸色越来越深。他吻得放肆,再无以前的克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典芙竟是开始回应他,紧紧地拥住他。   唇舌交缠,两人的呼吸越来越重。   温热的唇落在她的耳边,随后渐渐往下,凌忍喘了一口气,突然抬头看向典芙。   眉眼间的淡漠尽散,此刻他的眸中带着询问。   察觉到他的视线,典芙还有些懵,她的眼中泛着水光,一片迷离,眼梢染上了几丝妩媚。   “皇后,要不要我?”凌忍哑声问道。   “要……”   典芙根本就没有体会到他话里的深意,软软地应了一句,她的陛下,她为何不要?   而凌忍听她这么说,又哪里还忍得住,再也没了顾忌。   凌忍向来有耐心,更何况是对她,耐心地在她身上游走,不知道过了多久,典芙早已溃不成军。   “皇后……”凌忍双手掐着她纤细的腰,忍着身体的叫嚣叫了她一声。   典芙眼眶微红,一双眸子波光潋滟,隐隐带着哭腔:“陛下,你、你……”   “没错,我是陛下,你一个人的陛下。”凌忍哑声说道,随后身体往下一沉,他低头将她嘴里发出的低咽吞入唇中。   ……   ……   “小声些,别吵着娘娘。”   耳边响起声音,典芙还有些迷糊,她睁开眼睛,脑中一片空白。   紧接着,昨夜的记忆渐渐回笼,典芙的脸颊一片通红。   昨、昨夜发生了什么!   典芙满脸不可置信,手一撑,就坐了起来,因为动作有些大,她当即感受到了身体某处传来的不适,不仅如此,她的身体也有酸软。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寝衣,早就已经换过了,昨夜发生的事情也更加的清晰。先是觉得害羞,随后又是一阵后怕。   破戒了!破戒了!   典芙连忙出声唤人,很快就有人进来。   “伺候我更衣!”   典芙从床上离开,宫人连忙上前伺候,而就在她穿衣的时候,宫人则在收拾床榻。   看着只是有些凌乱的榻间,想来陛下应该已经简单收拾过了,然而即便如此,典芙仍旧羞得不行。   不过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哪里还顾得上害羞。   穿衣、洗漱、梳妆,典芙连早膳都没来得及吃,就乘着步辇去了正阳殿。   她醒来时便已是巳时,待询问过大殿前的侍卫,知道殿中没有大臣之后,典芙便往内殿走去。   很快就有人将她前来的消息传到成文那儿,紧接着凌忍也知道了。   凌忍眸色一沉,加快了看折子的速度,看完了手中的折子,他当即起身往内殿赶去。   才刚绕过屏风,一个温软的身子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陛、陛下……”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凌忍顿时僵在了原地。   难道自己昨夜哪里做得不好,让皇后不满意了?又或者是,皇后后悔了?   他的思绪难得这般凌乱。   “怎么了?”他揽着她的腰,轻声问道。   典芙扬起头,泪眼朦胧:“陛下,你、你还没有二十五啊……” 第51章   殿内静了静。   凌忍再一次体会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感觉。他之前怎么找了一个这么拙劣的借口?   见面前的人泛着泪光看着自己, 凌忍的心紧了紧。他没说话, 抬手将她眼角的湿润擦去。   然而在典芙看来又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此刻陛下的眉头轻蹙, 看上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陛、陛下,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典芙着急地抓着他的衣襟, 随后便在他的身上摸了起来。   凌忍见她这样,不由又有些好笑,他准确地抓住她的手腕,以防她的手在自己的身上作乱。   “别管我了。”凌忍顿了一下,低声问道:“皇后, 你呢, 感觉怎么样?”   典芙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急得瞪了他一眼,“陛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你竟然还来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我当然没什么感觉, 你快快看看自己有没有哪里不对劲儿……”   话一落, 她就发现面前的人脸沉似水。   凌忍抿着唇, 看着面前的人, 眸色如墨。   见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典芙忍不住咬了咬唇:“陛下, 你、你怎么了?”   凌忍沉声道:“我浑身都不对劲儿。”   典芙吓得小腿一软, 正准备说话, 身子突然悬空, 被人抱了起来!   凌忍直接抱着她去了隔间, 将人往榻上一放,他便倾身而上。   “无关紧要、没什么感觉……”   “听起来皇后对我似乎很不满意。”凌忍眯着眼睛,淡淡地说道。   典芙:“……”   两人此刻这样的姿势,当即让她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情。而她也终于反应过来,陛下之前问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股热气上涌,典芙眼神躲闪,不敢再看他。   她当然记得昨夜的感受,两人皆是头一回,即便陛下再有耐心,她一开始也是疼的,可是后来起起伏伏间,便生出了旁的感觉。   脑中突然闪过陛下结实有力的臂膀,典芙脑中一懵,“臣妾很满意,陛下别……”   话说了一半,后面的话再说不出来了。   她、她她说了什么啊!   典芙只觉无脸见人,恨不得将整个人埋进他的怀里。   凌忍见她这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低头吻住了她,再分开时,两人的呼吸皆有些急促。   典芙的发髻有些散了,发间的步摇不知何时落到了一边,凌忍拿起插回她的发里,忍不住拨了拨她耳边的碎发。   “陛下,现在怎么办啊?之前你说了二十五岁前不、不宜……可是现在……”不该做的都做了!   她话虽然说得吞吞吐吐,可是看着她脸红的样子,也猜得出来她大概在说什么。   居然还记着?   凌忍的手指顿住,他身子往上挪了挪,靠在榻上的绣枕上,随后又用手掌抬起她的头。   典芙不明所以,顺着他的手掌的力道将头抬起来,下一刻就睡在了他的手臂上,随后整个人都被他搂在了怀里。   凌忍知道她肯定还惦记着那件事,若是不说清楚,她指不定会成天提心吊胆的。   “皇后,二十五岁之前不宜同房之类的话太过悬乎。”   典芙惊讶地扬了扬头:“什么?”   “切莫尽信。”凌忍言简意赅。   典芙:“……”陛下,二十五岁以前不宜同房这件事明明就是你告诉我的啊!   典芙一脸“你逗我”的表情看着面前的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凌忍却像是没有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典芙不仅脸变红了,就连耳根也开始发烫,她头一偏,埋在他的怀里,闷闷地说道:“陛下,臣妾有些累了。”   凌忍轻笑了一声,摸了摸她身后的长发,“累了就再睡会儿。”   典芙本是因为害羞,听他这么说,便真的闭上了眼睛,结果还真睡着了。   见怀里的人安静下来,凌忍伸手取过一旁的被褥盖在她的身上,他没有离开。   凌忍看了怀里的人一眼,忍不住用下巴在她额头蹭了蹭。   ……   宫中一片平静,朝容城内的四方馆却是暗潮涌动。   各邻国使者此次前来明赫,一是为了进贡,二则是为了开开眼界,明赫地大物博,自然有自己国家没有的东西。到时候离开时,再运些少见的东西回去,便是极大的收获。   因此各邻国的使者团便由专门招待他们的官员带领着在朝容城内逛了起来。   然而天泽国最主要的几个人却仍旧留在府邸内。   乌和丽今日穿了一身桃色的襦裙,见到明赫女子的装扮之后,她颇为喜欢,便作了明赫女子的装扮。   她的长相明艳,嘴角带着酒窝,因为五官同明赫女子有些区别,穿着襦裙显得有些奇怪,可是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色。   乌和丽也对自己现在的一身极为满意,她看向明明在屋子里却仍旧带着幂蓠的人,出声询问道:“公子觉得我今日这身怎么样?”   坐在角落里的人穿着对襟青衣,腰间坠了一块祥云玉佩,因为头上带着幂蓠,看不清楚他的相貌。   听了乌和丽的话,他伸手将面前的黑纱揭开一个缝,“公主貌美无双,自然是好看的。”   他的声音清朗,听起来年纪不大。   乌和丽闻言显然很高兴,她向来对自己的相貌有自信,在天泽国,无人能比过她的美貌。   然而明赫的陛下却看也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眼中闪过一张清丽娇美的面容,乌和丽抿了抿唇,沉默了。   男子见她突然安静下来,正想说话,门口就传来声音,是乌和真与天泽国使者,两人面上的表情皆有些沉重。   进了屋子之后,两人也没有说话,而是坐到了一边。   倒是青衣男子最先开口,“不知两位考虑得怎么样了?”   乌和真眉头皱了皱,“公子之前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然而这件事情太过重要,还望公子不要心急。”   天泽国使者点了点头,“没错。”   面纱下的人脸色一沉,不过因为隔着幂蓠,无人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还在天泽之时,在下便同大汗提议过此事,他当时让两位见机行事,如今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两位还不能做决定吗?”   听了他说的话,除了他以外,其他三人的脸色皆是变得难看起来。   无人说话,屋内有些寂静。   青衣男子见状只得开口道:“在此之前,在下就告诉过你们,他是不可能留下公主的。”语气有些感叹。   乌和丽脸色一白,即便是她性子豪爽,平日里并不在乎这些,此刻心中也不好受极了。   她抿了抿唇,不甘心地问道:“公子为何这般笃定?”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冷笑了一声:“这位明赫的陛下可不是色令智昏的人。公主就是长得再美,他也只会视而不见。即便碍于天泽国的面子,公主留在了宫中,那你受得了他的冷落吗?”   乌和丽发现有些事情还真的被他说中了。然而正是因为这样,她更不服气了。   “陛下在公子的口中倒是冷漠得很,不过依我所见,陛下对皇后可是宠爱得很,竟然不是不近女色,我就有机会。”   “男子最是喜新厌旧,陛下和皇后才成亲不过半年,谁能保证时间久了,陛下不会对旁人这般宠爱呢?”   宠爱?   男子没有想到有一天竟然会从旁人口中听人这么说起凌忍。   他扯了扯嘴角,“公主若是不信邪,大可以试一试。”   这话一说,他便站起了身。他的个子不矮,从身形上看上去有些消瘦。   他并没有立马离开,而是看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两人:“如今时间还很充裕,两位大可以让公主试一试。”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和真王和明赫的陛下应该是打过很多次交道了,你说他这样的性子,会因为和丽公主,答应你们的要求吗?”   说了这话,他也不等人回答,就转身出了屋子。   众人担心的事情,其实都被他说中了。   天使国使者脸色变了又变,沉声道:“若不然,我们就答应他?”   乌和真抬了抬手:“凌忍性子冷淡,行事极为缜密,我们万万不可着急,若是行错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天泽国战败之后,许久才恢复了生机,每年的进贡让人心疼不已,偏偏鹿渭近几年防备森严,丝毫占不到好处。   本以为此次前来能减少进贡,却没想到对方根本不接招。   天使国使者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可是殿下,那位公子也说过了,我们的计划根本就行不通。每年进贡实属负担,若是不解决,天泽难有翻身之日啊!”   乌和真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乌和丽:“哥哥,如今看来无论与谁合作都是与虎谋皮,可是同那位公子合作的风险显然更大,倒不如让我再试试!”   两人看了她两眼,思来想去,点头应下。   然而事情哪里那么简单,出入宫中需要腰牌,乌和丽无人召唤,连宫都入不了。   即便是递出了折子也是石沉大海,好在很快就有了转机。   转眼到了腊八,宫中太后设宴庆祝,特邀天泽和丽公主进宫。 第52章   在腊月初八还没到之前, 宫中便开始为熬腊八粥做准备了。   在中和门处, 有几口古铜大锅, 专门用于每年熬腊八粥。初三时, 便由专人安排人将熬腊八粥的粥料、干柴准备妥当。   初八丑时刚到, 监粥大臣便奉命生火, 开始熬腊八粥,因为要在天亮前熬好腊八粥,众人丝毫不得闲。   待腊八粥熬好之后,天色刚刚泛白。供粥大臣早早候在一旁,待祈福完毕之后便连忙上前。   一盅盅盛好的粥除了送入内廷外, 还需送往朝容城内的王公贵族、朝中大臣家中, 还有一部分粥则由密罐装好,派快马送往各地外派大臣的府邸。   最后的粥则由三品大臣带着人于宫门处分发给过往的百姓。   明赫三日一朝,今日正是不用上早朝的日子。   天色渐亮, 昭华宫的寝屋内却是帐中生香。细碎的声音从帐中溢出, 引人遐思。   典芙本就生得白, 在靛青色被褥的映衬下, 越发白得耀眼。   明明是冬日, 她的额间却冒出了丝丝密汗, 打湿了耳边的碎发。一双眸子泛着水光, 眼梢间尽是媚色。   凌忍将贴在她脸颊上的头发拨开, 身下的动作却不停。   他本就相貌出众, 眉眼间的疏淡早已散去, 长眸微敛, 眸中染上几分艳色,越加显得清隽俊美。   “皇后……”他低声唤了她一声。   典芙看向他,因为他的动作,唇间溢出一丝颤音。   她用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向凌忍,令凌忍不由心中一紧,她侧着头,露出纤细的脖颈,大抵是皮肤太过娇嫩,她的脖子亦是泛起了粉色。   “我是谁?”凌忍问她。   典芙都快气哭了,她当然知道他是谁,可是他似乎总是喜欢在这个时候来逼问她。   “你、你是陛下……陛下……”   凌忍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突然停住,“那陛下又是谁?”   典芙觉得有些难受,一股痒意从小腹窜到各处,让她忍不住咬住了唇,“陛下,别逗我了……”   白皙的脸颊泛着粉,面如芙蓉,丽色胜春。   凌忍轻笑了一声,寻到她抓着被子的手,滑入她的指间,十指交缠,下一刻低头吻住她的唇。   帐中缱绻缠绵。   突然某处传来一丝颤栗,典芙整个人都绷紧了。   凌忍眸色一暗,越加耐心的顶蹭。   红唇微启,控制不住发出低吟,典芙眼角湿润,直到脑中一道白光闪过,她终于忍不住低泣起来。   凌忍加快了动作,将她的低泣吻入唇中。   云雨终歇,两人过了一阵,终于平静下来。   然而已经歇了一会儿了,典芙的身子却仍旧软得不行,待回过神来,只觉身上黏腻不已。   可是她一点儿也不想动。但是现在已是天色大亮了!   凌忍不知何时已经穿好了寝衣,他对典芙说了一声,便下榻往外走去。   典芙见他一走,当即钻进被子里面将寝衣穿上,可是才穿好肚兜,被子便被突然揭开。   她嘴里发出一身惊呼,红着脸看向床边的人,还没来得及问,就因为他接下来的动作惊得将话咽了回去。   凌忍用宽大薄褥将她整个人罩住,见遮得严实,单手就将她抱了起来,另一只手则拿起了脚踏上的绣鞋。   “陛下?”典芙微睁双眸,下意识地伸手环住他。   凌忍只应了一声,直接抱着她盥洗室走去,很快就有人送来热水。   宫人垂头不敢多看,将水放下后就退了出去。   典芙被他放在一旁放着软垫的圈椅上,见他正在试水温,脸越来越红。   陛下不会是要和她一同洗漱吧?   她抿了抿唇,看着凌忍的背影没说话。   凌忍觉得水温正合适,见身后没什么动静,回身看向她,便见她红着一张脸,双眼躲闪的模样。   因为坐在椅子上,露在外面的脚正不安分的摇晃着,显然脚的主人此刻正在想些什么。   “皇后累了?”凌忍低声问道。   典芙不知为何被呛了一下,生怕他后面再说一句什么吓人的话,连忙否认。   凌忍有些失望:“那真是遗憾。”   他走到她面前,低声道:“我本准备帮皇后的。”   “……”   典芙耳根都开始泛红了,低着头说道:“陛下,你快出去吧。”   凌忍轻啧了一声,往外走去。   典芙松了口气,见他出去了,当即穿上鞋走向一旁的案桌,她打开抽屉取了一支簪子将头发束好,便开始洗漱。   过了大概一刻钟,她换上新的寝衣出了盥洗室,换凌忍进屋洗漱。   典芙则在宫人的伺候下穿衣、梳妆。   两人梳洗完毕,出了寝屋之后,宫人正好将腊八粥送上来。   “陛下、娘娘,用早膳吧。”   凌忍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坐在了桌前。   “皇后也坐吧。”   典芙见他这样,却是想到了他在自己面前不同的那一面。   陛下是怎么做到的?明明私下里总是不经意地逗她,可是有旁人在时,却是再正经不过的模样。   凌忍将盛着粥的碗放到她的面前,见她皱着眉似乎在烦恼什么,凑近了一些,朝她轻吹了一口气。   典芙只觉面上一热,反应过来陛下做了什么,她还有些不可置信,“陛下?”   凌忍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将勺子放在碗里,淡声道:“喝粥。”   典芙眯了眯眼睛,乖乖地应了声:“好。”   两人没再说什么,用起了早膳。   ……   虽然今日不用上早朝,不过典芙以为陛下还是会去正阳殿处理政务。   然而用过早膳后歇了好一阵,陛下仍旧没有离开。   典芙:“陛下今日无事吗?”   凌忍瞧了她一眼:“难得偷闲,皇后就别催我了。”   典芙:“……”她根本就没催啊!她真的就只是问问!   凌忍勾了勾唇角,“皇后快忙吧,忙完了带你去个地方。”   他这么一说,典芙顿时被勾得有些心痒,不过她确实有事,说了一声后,便去了前殿接见前来汇报宫内事务的宫人。   近一个时辰后,典芙终于忙完了。   还没到后殿,两人就在游廊遇见了,凌忍手臂上搭着她的披风,正缓缓向她走来。   典芙却忍不住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劳陛下等久了。”   凌忍将披风搭在她的肩上,“平日都是皇后等我,偶尔换换也不错。”   典芙先是一怔,随后便眉眼一弯,眼中的笑意仿佛要溢出来。   凌忍带着她去了一个叫“珍宝阁”的阁楼前,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什么地方。   她倒是有些好奇陛下怎么会带她来这里。   见到两人前来,很快就有人来将珍宝阁的门打开,两人走了进去。   凌忍:“一楼多是字画,皇后想必不感兴趣,我们上阁楼吧。”   “好。”   一楼放着珍品字画,二楼的东西便要零碎许多。   “皇后看看可有什么喜欢的。”   典芙只扫了一眼,虽然未细看,但是这里的东西无不珍贵,不过她对这些仍旧不感兴趣。   “不用了,陛下,我看看就好了。”   可没过多久,她就迈不动脚了,也知道了陛下为何会带她前来。   只见靠着东墙的雕花木架上,摆了一只器形常见的柳叶瓶,但那样的釉色,却是她从未见过的。   凌忍见她看着那个方向不转眼,低声道:“那瓶子似乎叫玫瑰紫釉柳叶瓶。”   不仅瓶子好看,连名字也这么好听!   “皇后想要的话,就自己去取。”   典芙眼睛一亮,“当真?”   “恩。”   见他应下,典芙什么都没想,当即跑过去将瓶子取了下来。   将瓶子抱在怀里,典芙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恨不得高兴的转几个圈。   虽然知道她喜欢这个,可是凌忍见她高兴成这个样子,还是有些不理解。   “这个有什么好看的?”   典芙觉得自己都替怀里的瓶子委屈了。   “陛下,这个瓶子釉色很美啊,器形也好,你看看这个颈口的弧度……”   凌忍见她水润的唇一闭一合,根本就听不进去她说什么,忍不住低头亲了她一下。   典芙抱着瓶子愣在原地,眨了眨眼睛。   见她这样,凌忍扶住她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纠缠在一起,再松开时,典芙的唇都有些泛红了。   凌忍注视着她,气氛有些暧昧。   他的眼神深邃,典芙被他这样看着,不由想到了今晨发生的事情,她脸一红,哪里还有心思再待下去。   “陛下,我们下楼。”   凌忍本意只是带着她四处走走,听她这么说,当即点头。   出了珍宝阁,两人慢悠悠地在宫内逛了起来。虽说是冬日,不过却是别有一番风景。   两人本还想找个地方坐坐,没想到成文匆匆赶来。   “陛下,太后在太华宫设宴,说是今日腊八,让陛下和娘娘去她宫里聚聚。” 第53章   成文的话一落, 典芙就看向了面前的人。   陛下和太后几乎是两看生厌, 就连之前邻国来访, 太后也以旁的理由拒了, 想来是不想看见他们。   今日怎会邀他们去太华宫?   典芙:“陛下, 怎么办?”   见她一脸担心的模样, 凌忍心中被打搅的不悦顿时消散了,低声问她:“太后能吃了你?”   典芙:“……”   是呢。   两人回了昭华宫一趟,这才去了太华宫。   典芙身后披着大红色的镶兔毛连帽披风,手中提着一个精致小巧的手炉,倒也没有太冷。   旁边的凌忍则穿了一身圆领素色常服, 衣衫上绣有祥云暗纹。   到了太华宫, 很快就有人带领两人去了太后所在的地方。   很快就到了大殿,然而才进殿就看见一个令人意外的人。   天泽国的和丽公主作明赫女子的装扮,一身馨黄色襦裙, 衬得她人比花娇。   见到两人进来, 她连忙起身行礼。   典芙掩住眼中的惊讶, 只点了点头。   而凌忍仿佛没有看见她, 乌和丽抿了抿唇, 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佟太后:“陛下和皇后总算是来了。”她脸上带着笑, 气色红润, 看来这些时日过得不错。   听她这么说, 典芙脸上露出浅笑, 给太后请安。   至于凌忍则一如往日的淡漠, 只看了太后一眼。   佟太后早已习惯了他这幅冷淡的模样, 若是有一日他对自己变得亲热起来,她只会觉得对方中了邪!   “快快坐下吧。”   两人的身份尊贵,但是佟氏到底是太后,再加上这里是太后的寝宫,所以太后坐在殿内的主位上。   待两人坐下之后,便有宫人奉上吃食。   不过典芙对当初对中计的事情心有余悸,对桌前的吃食一点兴趣也没有。   倒是殿内的琴笛声引起了她的注意,乐声轻灵悦耳,隐约能看见纱帐后弹琴、吹笛的人,不过听起来却不像是明赫的调子。   典芙忍不住出声问了一句。   佟太后的表情一顿。   乌和丽笑着说道:“看来娘娘也是好乐之人,奏曲子之人乃是我的贴身婢女,因为弹奏的是天泽国的曲子,所以听起来有些不同。”   原来如此,典芙收回视线。   凌忍则没什么兴趣,之所以前来,不过是想看看太后要唱什么戏。   “太后叫我和皇后前来,有何事?”他直接开口问道。   太后见他才刚刚坐下就这么问,笑着道:“陛下难得来一次太华宫,这般着急做什么。今日正好是腊八,我们许久没聚聚,耐心坐会儿吧。”   她面上一派温和,脸上带着笑意,语气也十分的亲切。   若不是亲眼看见过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典芙都要以为太后和陛下之间的关系不错了。   凌忍眼中闪过一丝讥诮,没接她的话。   太后直接被晾在了一边,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乌和丽不是愚笨之人,见状当即开口说了几句话,让太后没有那么尴尬了,同时在话里又隐晦地夸了夸凌忍。   典芙忍不住瞧了对面的公主一眼。   因为有她出声,太后确实没有那么尴尬了,她脸上又露出了笑容:“我以前听闻天泽国的女子性格豪爽洒脱,不拘小节,如今一见,倒是觉得公主的性格与我们明赫的女子没有什么区别,反倒更为温柔体贴。”   乌和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面上露出一丝羞涩。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太后看向凌忍和典芙,脸上带着一丝疑惑,“可是点心不合胃口?我再让人做些上来。”   凌忍:“不必,太后宫里的东西可不是谁都能沾的。”   他这么说了一句,就连乌和丽都发现了不对劲儿了,视线在两人之间扫了扫。   佟氏则嘴角僵了僵,“陛下这说的什么话。”   嘴上这么说,她心中却是恨极了。凌忍就是这般不顾忌的性子,你根本就猜不到他下一刻会说什么。   佟氏忍着心中的恼意,道:“天泽国和我们明赫来往亲密,如今和丽公主有意留在明赫,正巧如今宫中只有皇后一人,陛下不如封公主为妃,以示两国交好。”   在前些天的宴会上,天泽国的使者就表达过这个意思,不过说得比较含蓄,如今太后开口,便是开门见山了。   果然是这样。   典芙的脸上甚至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在进殿之时看到和丽公主的时候,她的心中就已经有了猜测。   凌忍面色亦是没有任何变化,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必。   太后见他这样,好不容易忍下的火又窜了起来,“陛下,此事关系到两国邦交,你怎能还如平日一般武断。”   她见凌忍不为所动,索性看向了典芙,“陛下已是二十有四,膝下却仍无一子半女,今后宫如同虚设,皇后,你乃为一国之母,陛下这般,你怎能跟着胡闹!”   莫说是天家,就是平常百姓,也十分看重子嗣。如今陛下虽然才二十四,可是他身为天子,子嗣自然是重中之重!   典芙听太后说起这个,不由将背挺了挺,正想着要怎么开口,身旁的人却已经出声了。   “太后当真是忧国忧民。”凌忍语气冷淡地说道,“我和皇后成亲不过半年,你就这么急了。”   佟太后听他这么开口就觉得有些不妙。   果然就听凌忍说道:“太后十七就进宫,多年后诏王才出生,由此……”   佟太后白着脸打断他:“行了!”当初的事情明明已经处理好,可每次听他这么说,她的手仍旧控制不住颤抖。   是了,凌忍的性子这么恶劣,她怎么会不清楚。他若是抓住了一个把柄也不会摊牌,只会让人暗自着急乱想,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直到现在,她甚至都不确定他到底知不知道当初的事情!偏偏这样更让人觉得抓心挠肺,若非是她还有几分理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佟氏看了凌忍一眼,冷着脸问典芙:“皇后,你怎么看?”   典芙顿时觉得很有压力。   不仅太后和对面的和丽公主看着自己,就连身旁的陛下也在看她。   他微微眯着眼睛,长眸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典芙更有压力了,顶着几人的眼神说道:“我、我听陛下的……”   佟太后气得脸色又是一白,“当真是好得很!”   当初本以为凌忍对典安岳之女会不喜,典芙会成为典家和凌忍关系更不好的契机,所以并未阻止典芙进宫。   没想到两人真有了感情,还被找了机会将后妃都遣散出宫,当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乌和丽的脸色一样不好看,本以为有太后出马,事情可能会有转机,可现在看来,倒是适得其反了。   殿内气氛难以言喻。   凌忍实在不想再待下去,扶了身旁的人一把,典芙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   “太后,你既无事,我和皇后就先走了。”   佟太后被气了一遭,嘴唇抖了抖,没应声。   乌和丽只得起身行礼,“恭送陛下、娘娘。”她的行礼标准,显然因为前来明赫有专门学习明赫的礼仪。   凌忍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察觉到他的视线,乌和丽难掩激动,尤其是对方叫了自己一声,她的心中更加的雀跃了。   天泽国的男子大多身材高大威猛,长相亦是凶悍,而明赫的陛下却是相貌俊美,明明五官比女子还要好看,偏偏又不带一丝女气。   “和丽公主。”   乌和丽:“陛下……”见他叫自己,她的心中升起一丝期盼。   凌忍:“不知你国剩下的贡品何时到朝容?”   乌和丽面上的表情一僵,“陛、陛下,想来应该很快就要到了。”   凌忍淡淡地道:“那就好。”   说了这话,他就牵着身旁的人离去。   出了大殿,他看了身旁的人一眼,发现典芙表情有些奇怪。   “皇后?”   典芙看向他,语气好奇:“陛下,你今日之所以来太华宫,不会是知道和丽公主在,所以才来的吧?”   她话一落,凌忍就猜出了她大概在想什么。   “皇后以为我是专门来讨账的?”   自己的心思被看破,典芙面上露出一丝窘迫,不过想到和丽公主刚刚一脸震惊的模样,她确实有些好奇。   凌忍:“皇后可知天泽国曾经伤害了鹿渭边城多少子民?掠夺了多少财物牲畜?”   典芙摇头,她当然是不知道的。   凌忍低声报了一个数,当即让典芙眼睛一瞪。   “邻国进贡大多都会充入国库,总有一天会用在百姓的身上,天泽国想赖掉,白日做梦。”   典芙:“……”   其实以和亲来减轻进贡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可是谁让天泽国遇到的是陛下呢?   幸好和丽公主没有听见陛下这话,若是听见,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气晕过去。   两人一边说着话,离开了太华宫。   不知是因为凌忍的询问起了效果,还是旁的原因,天泽国的贡品很快就奉了上来。   因为先前发生的事情,金部司此次极为严谨,发现没有问题之后才登记入册,金银类的则全部充入国库。   临近年底,凌忍和典芙白日里变得忙了起来,想着早些将事情忙完,迎接新年。   却是不知有人混入了宫中。 第54章   正阳殿内, 几位大臣离开之后, 没过一会儿, 就有穿着轻甲的侍卫进入殿中。   “参见陛下。”   凌忍听见声音, 看向来人, “可有消息了?”   侍卫:“如今还未发现毓王的踪迹, 卑职失职,还请陛下责罚。”侍卫脸上的表情有些沉重。   凌忍听侍卫这么说,并未露出惊讶或者失望的神色。   毓王为太子多年,心机手段不是旁人能比的,虽然登基之后他便将其曾经布置的暗桩处置了不少, 可是必然还有藏得更深的。   这次, 便是连根拔起的机会。   想到毓王,凌忍不由想到了自己身上的伤。有好几处,可都是拜太后和毓王所赐。   凌忍又问了几个问题。   侍卫都一一答来,   “让下面的人多注意天泽国的动向, 另外加强朝容城内巡查。”   侍卫:“是, 陛下。”   “退下吧。”   侍卫行礼退出殿中, 殿中安静下来。   凌忍:“出来吧。”   某个隐秘角落里的暗卫闻言走了出来, 其走路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呼吸及轻。   “陛下。”   凌忍:“四方邸可有何异常?”   暗卫:“如今尚未发现。”   凌忍眉头拧了拧, 凌珏从驿站逃了之后就直接由鹿渭潜入了天泽国, 其中肯定有理由。   而理由, 无非那几个。   长眸闪过一丝凝重, 凌忍低声道:“将四方邸盯紧了。”   于此同时的太华宫却是宫门紧闭。不过自从之前太后去庙里为先帝祈福回宫之后, 太后就鲜少在宫中走动,因此并无人多想。   佟太后像往日一样用了午膳,坐了一会儿后就往寝屋走去。   她的贴身宫女忙招呼让将饭桌上的碗碟收下,随后跟了上去:“太后可是累了?”   佟太后见她跟上来,应了一声,便道:“你去忙旁的吧,我想歇会儿。”   宫女闻言低声应是,见她进了寝屋,就退了出去,最后贴心地关上门。   见门外守着两个宫人,她当即出声吩咐:“太后要歇息,你们别吵着太后,若是没人叫你们,不能进去。”   “是!”   然而佟太后进了寝屋之后,却并未上榻休息,她四处看了看,将窗关上后便走向了东墙。   东墙挂着一幅裱好的山水图,乃是以为出名画师的画作。   佟太后抚了抚发间的蝶翼金簪,见自己的头发不乱,这才抬手掀开了那副山水画。画后面的墙面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却见佟太后在墙上摸了摸,最后在墙面几处地方按了按。   顷刻间,几块涂有红漆的砖块缓缓推了出来,佟太后耐心地将几块砖块换了位置,重新推回去。   墙面又护恢复如常。   不过太后却没耽搁,她将手放在墙上,手上用力一推,本来严丝合缝的墙面却是被她推开了能容一人通行的缝隙。   佟太后当即从缝隙通过,随后又将墙推了回去。   原来墙的后面是一间密室,床、软榻,一应俱全。密室内虽然有隐秘的通风口,可是却有些昏暗。   “你来了。”一道微低的声音响起。   佟太后脸上的表情一松,“怎么不点灯?”说着,她就找到火折子,走向了一旁的连盏莲花灯。   没过一会儿,屋内亮堂了不少。   佟太后看向不远处的人,“阿珏,如今你在太华宫,大可不必这般谨慎。”   背对着她的人身穿宫女的衣饰,头发亦是梳成了宫女发髻,发间还插着一只银簪。   “小心使得万年船。”那女子打扮的人出声说道。   虽然是女子打扮,可是明明是男子的声音,原来是男扮女装!   凌珏正在洗脸,将脸上的脂粉洗净之后,他伸手拿过一旁的布帕,将脸上的水擦干。   他转过身,露出了真容。   他的长相温润俊雅,五官柔和,加上身形消瘦,作女子打扮的他竟然无一丝违和!   凌珏今年三十有二,因为这几年的经历,气质越发内敛。   初八当日他便扮作乌和丽的贴身婢女进入了宫中,因为有太后邀请,加上乌何丽是邻国公主,虽然进宫被巡查了一番,但他还是顺利地进了宫。   宫中出入的人都有登记,出宫时则换了太华宫的宫女替他。宫门当值的人会换班,所以只要确认了出宫的人数,就不会有问题。   这一招移宫换羽,现如今看来十分的成功,至少凌忍绝对不会想到他会男扮女装混入宫中。   凌珏注视着面前的佟太后,神色不明。   佟太后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伸手抚了抚自己的眼角。   “阿珏,我是不是老了?”   她比凌珏大了足足六岁,又经常受凌忍的气,即便是保养得到,也看得出她眼角的细纹。   凌珏笑了,脸上的温润不再,眉眼间带着几分张狂。   “谁说的?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话一落,直接走向她,将她拦腰抱起,随后就走向了床榻。   凌珏将她往床上一放,倾身而上。   佟太后的身上也早早没有了往日的咄咄逼人,丝毫没有犹豫,抬头想要吻上方的人。   凌珏却下意识地侧了侧头,直接吻上了她的脖颈。   佟氏眼中闪过一丝异样,转瞬即逝。   两人皆是空阔已久的身子,这一番纠缠过后,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佟氏本就长相秀美,经过此番滋润,眼角添了几分媚色,仿佛年轻了好几岁。她看向一旁换了一身男子衣衫的人,眼中带着一丝心疼。   “阿珏,你瘦了好多。”他身上的衣衫是以前为他准备的,可是如今穿在身上却宽松了不少,明明以前十分合身。   可想而知他在皇陵过的是什么日子!   佟氏的心中不由又升起了一股郁气,“若非是他横插一脚,你早就坐在了大殿之上了!”   他是谁,两人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凌珏温润的眉眼闪过一丝阴鸷。快得出奇,即便是佟氏也没有看见。   他给人的印象一想温和有礼,加上身为太子,曾经受到不少人的拥护。   而那个位置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大概是人一旦拥有权势太久,便会舍不得放上,他的父皇明明已经年过半百仍旧不愿意放权,不仅如此,还处处打压他。   想到三年前发生的事情,凌珏的表情有些阴沉。   好不容易等到父皇病重不起,眼见着要下传位诏书了,老六却直接带兵进宫。   他当时自然也是有准备的,为了夺权,双方难免争斗。然而对方前几年常年待在军中,手中的兵无一不是精锐,竟是拿对方不是办法。   双方陷入僵局,没料到却是败在了父皇的传位诏书上!   凌珏其实从未将凌忍放在心上。   对方比自己小了近乎十岁,从未得到过父皇的关注,即便是得了军功,似乎也只得了父皇一句夸奖。   他那时根本不怕对方在军中的势力,因为在他看来,皇位根本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所以只要自己登基之后,直接兵权收回来即可。   太想当然,以至于最后输得彻底。   凌珏:“如今看来,我们的事情怕是早已被他看破了。”想来那时凌忍肯定将事情在父皇面前揭露了,若不然的话,父皇绝不会传位给他。   佟氏抿了抿唇,没说话。   她十七岁进宫,一开始两人的关系并无逾越,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后妃。   然而随着凌珏的年纪越来越大,加上两人在后宫相遇的次数越来越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关系就变了。   当时她还不是太后,太华宫也不叫太华宫。   两人来往十分注意,所以根本没有惹起旁人的怀疑,结果唯一一次被放肆,就被人撞见了。   虽然只瞧见一眼,可是佟太后却发现了撞破他们的正是养在她宫里的凌忍。   因为天色的原因,他可能没有看见凌珏,可是他绝对认出她了。   那个时候凌忍已经是十多岁的少年,虽然没有特意教导,可是对于男女之事肯定了解。   怕事情败落,佟氏根本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找了一个由头让先皇将他发配到了军营。   刚入军营若是出事的话肯定会惹人怀疑,所以她和凌珏按耐了一段时间才对他出手。   然而正是这段时间,他已经有了自保的能力。后来,凌忍不仅躲过了一次次的袭击,即便是上了战场,仍旧命大地活了下来。   进了军营几年后,他回到朝容,在面对她的时候却是没有任何异样。   想到凌忍的性子,佟氏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凌珏看向她。   佟氏:“阿珏,凌忍的心机深沉,万不可掉以轻心。”   想到自己那位皇弟,凌珏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上过一次当,这次自然不会再轻易跌倒。他绝对不会想到我如今就在宫中,我们之间的账慢慢算。”   见他面色并无慌乱,佟氏的心安定了不少。   凌珏:“之前听你说,他封了皇后?”   听他这么说,佟氏也想起了典芙,当即点了点头:“没错,乃是典安岳的女儿。”   突然听到典安岳,凌珏的面上闪过一丝奇怪。这几年,他虽然一直在皇陵,可是并不是对朝容城内的事情一无所知。   这位尚书大人当初虽然和他没有什么来往,但对方以前对自己还是很看好的。没想到如今竟然将女儿嫁给了凌忍,甚至还得到了凌忍的欢心。   “既然有了疼爱的人,便也有了软肋,我们又多了个机会。”凌珏嘴角勾了勾。   佟太后想到典芙的性子,眉头微微一皱,“这位皇后的性子看似温软乖巧,可是也不是好糊弄的,怕是凌忍特意交代过她,所以对我十分警惕。”   凌珏摇了摇头:“不急,总会找到机会的。”   他顿了一下,“如今更好用的棋子是天泽国的和丽公主。” 第55章   将所有的折子、政务处理完之后, 已经是腊月二十六, 正好到了“封笔”、“封玺”的日子。   朝中大臣暂放政务, 正式给假, 除非紧要事件需要上奏, 其他一律正月十五之后再议。   往年, 是否放假对凌忍没有任何区别,如今却是不同了。   因为他也有了要陪的人。   然而他得了空,身为皇后的典芙却忙得很,接连好几日都在接见各家夫人。另外京都内的皇室宗亲也有不少,临近年底, 自然要见见。   旁人都见了, 典芙当然也请了她娘和嫂子进宫,待用过午膳后,让宫人将其他人送走, 独留下了两人。   谢氏今日专门打扮了一番, 女儿、儿子都过得不错, 再加上丈夫这段时间以来再没闹出什么幺蛾子, 她的气色十分好。   旁人离开后, 坐在主位上的典芙再也忍不住起身走向了她娘。   因为要见各家宗妇, 典芙今日特穿了皇后朝服, 梳了反绾髻, 饰以珠翠, 看着倒是颇有气势。   谢氏见女儿这般, 心中又欣慰又满意, 然而这样的心情还没有保持多久就被打破了。   只见旁人一走,自家女儿就眉眼弯弯地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典芙哪里知道她娘的心中在想什么,见到家人,心中正高兴呢。   “娘,我都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你了。”   谢氏见女儿还像以前一样向自己撒娇,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咳了两声:“娘娘。”   听她这么叫自己,典芙嘴角一撇,眼中满是委屈:“娘!”   谢氏:“你现在是皇后娘娘了,怎么还能像以往一样。”   典芙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娘,难道当了皇后,就不是你的女儿了?现在这里又没有外人。”   她看向一旁的嫂子,“嫂子,你说是不是?”   李氏见自家当了皇后的小姑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自己,不由也跟着笑了,帮着她说了几句话。   典芙一听,笑得越发开心了。   她的长相清丽,成亲之后,眉眼间一如以往清澈,却又多了几分已婚女子的韵味。   李氏不禁想起刚回朝容不久时,家中得知小姑要参加选妃时的焦急担心,那个时候谁能想到现在。   三人坐着没聊多久,外面就有人通报陛下来了,几人忙起身迎接。   凌忍已经换下了朝服,他身穿青色常服,衬得身姿修长。   在见到谢氏和李氏的时候,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发现自己似乎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心中这么想着,他面上却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出声让两人不必多礼。   虽然对方是自己的女婿,可是到底身份在那儿,自从他出现之后,谢氏难免有些拘谨。   不过见过几次之后,她倒是对这个皇帝女婿越来越满意了。   虽然性子冷了些,却不是传闻那般冷血无情,传闻当真是不靠谱。   想到关于他的传闻,谢氏便难免想到丈夫,当即在心中埋怨了丈夫一番。   殿中时不时地响起说话声,但是到底不如之前那般随意了。   凌忍自然看出来了,正想着找理由离开,没想到岳母大人出声要告退了。   典芙当即抿了抿唇,有些不舍,   不过她娘今日一大早就进了宫,已经大半天了,也是时候该回家了。   她本想起身相送,谢氏看出了她的打算,忙出声拒绝,典芙无奈,只得让谷梦亲自送她娘和嫂子出宫。   少了两个人,殿中很快就安静下来。典芙也变得有些恹恹的。   凌忍扫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看来皇后很不欢迎我。”   这话可就严重了!   典芙看向他,有些纳闷:“陛下为何这么说?”   凌忍没回答,只看着她。   典芙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小声道:“臣妾就是有些舍不得我娘。”话落,她的脸不禁红了,毕竟她的年纪可不小了。   凌忍并未笑话她,“想的时候,传夫人进宫便是了。”   说是这么说,这进宫一趟可不是一般的折磨人。早早要起床梳妆打扮,还要担心哪里不合礼数。   这么想着,典芙的心中不由好受了许多。   她看向身旁的人,“陛下的事情忙完了?”   凌忍恩了一声。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应声的时候,喉结滚动了一下。   典芙莫名其妙地咽了咽口水,脑中闪过一些画面,脸上的红晕才刚刚消散就又浮了上来。   “皇后在想什么?”凌忍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典芙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臣、臣妾没想什么。”   凌忍轻笑了一声,并未追问,“皇后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因为自己想了不该想的事情,典芙有些心虚,直接应下了,虽然好奇,不过她并未询问。   结果没想到陛下竟然带她去朝容城外的行宫!   帝后出行自然不能随便,随行宫人、侍卫便多达百人,阵势十足。   虽是冬日,今日的天气却不错。不过行宫在朝容城外,待一行人到行宫时,已是傍晚将临。   行宫修建在山脚,虽然不比皇宫有气势,却另有一番精致华贵,守在行宫的宫人早就得到了消息,一直候在行宫大门处等候着。   因在山脚,行宫乃是纳凉消暑的好地方,而且山上有温泉,所以专门修渠引了温泉水入行宫,行宫内大大小小的温泉浴池便有数十个,往些年,行宫可是宫中贵人颇喜爱的地方。   然而这却是凌忍登基后第一次前来,行宫内的宫人激动不已,恨不得用尽浑身解数伺候贵人。   帝后即便是在行宫也有专门居住的宫室,名为“揽月”。   两人入揽月宫休息,没过多久,典芙就从宫人的口中得知揽月宫内有温泉浴池。   典芙:“……”突然知道陛下为何要带她来行宫了。   然后没过一会儿,凌忍就问她要不要泡温泉。   典芙眨了眨眼睛,看着他没转眼。   凌忍被她这样看着,面上仍一片淡然,仿佛刚刚不过随口一问。   典芙见他这般,又觉得自己可能多想了,她犹豫了一下,点头。   好不容易来行宫一次,自然要泡泡。   吩咐下去之后,很快便有人做准备,没一会儿,便有宫人前来领路。   凌忍:“走吧。”   典芙看了他一眼,小声道:“陛、陛下也去吗?”   凌忍看着她没说话,长眸微敛。   许久没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典芙竟然还有些怀念。   一旁的宫人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能派到两人面前来伺候,自然是机灵的,见状忙出声道:“揽月宫中有两个浴池,若是娘娘不习惯的话,可以隔浴。”   宫人话一落,便察觉到一道凌冽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大、大事不妙!   一个是皇后娘娘,可是另外一个却是陛下啊!这、这哪一个都得罪不起啊!   宫人越想越急,不知道如何挽回,小腿甚至隐隐颤抖起来。   凌忍:“带路。”   听他这么说,宫人还有些不相信,随后便如释重负,连忙躬身道:“陛下、娘娘,这边走。”   因为行宫专门为宫内贵人修建,所以一切都很便利。出了屋子,过了个小跨院便来到了浴室。   一打开门,便感觉到一股湿气迎来。   凌忍和典芙举步进屋,谷梦端着两人的衣物跟了进去。   谷梦将东西放好后,便十分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典芙正在打量屋中间的浴池,两个浴池相连,中间隔了一扇屏风。   温泉水由浴池一边的水道流过,水道留有孔洞,由孔洞流入浴池当中,与此相对的水道则矮一些,溢出的水又缓缓流走。   泉水潺潺,雾气缭绕。   典芙将那屏风看了几眼,浴池隔得这么近,屏风根本就是多余的……   不够总归比同陛下一个池里面好,典芙心想。   屋外的天色渐渐暗了,挂在墙上的宫灯全部都点了,屋内倒也明亮。   典芙红着脸看向凌忍,“陛下,你、你能不能转过身?”   “既知道我是陛下,还这般指使我?”   典芙听他这么说,只用一双清亮的眼睛无辜的看着他。   凌忍轻啧了一声,到底转了过去。   “陛下,臣妾没出声,你可不能转过来!”   话一落,她就开始脱衣服,待身上只剩肚兜和亵裤时,她蹲下身子试了试水池里的水温。   典芙伸手拿过一旁矮桌上放着的面盆打了一盆水,将身上简单的冲了冲,这才踩着漫过石阶的泉水进了浴池。   水温稍热,然而再适合不过,典芙坐在石阶上,不禁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随后她才反应过来,还有人站着呢,连忙说道:“陛下,可以了。”   凌忍:“我还以为皇后将我忘了呢。”   典芙:“……”   算了,权当没听见吧。   典芙往身上浇了浇水,只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   随后她抬头看了陛下一眼,见他正在脱衣服,当即吓得收回了视线,结果不过一瞬,她忍不住又看了过去。   陛下已经将衣服脱掉,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亵裤。   他个子本就高,此刻脱了衣服,更加显得身高腿长,手臂、大腿结实有力。   凌忍也同她一样,打了水将身上冲了几遍,身上的亵裤紧紧地贴在了身上。   典芙再也看不下去了,脸早已热得不成样子,好在屋里本来就热,她脸红也很正常。   然而下一刻,她就不得不看向了凌忍。   因为他竟然进了她所在的浴池!   “陛、陛下。”她往一旁的浴池指了指,“这边。”   凌忍恍然:“原来皇后在这边,不过我不想动,劳烦皇后过去了。”   典芙:“……”故意的!陛下绝对是故意的!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另一边,总觉得和陛下待在一个浴池有些不妙。   她有些犹豫地站起身,踩上石阶。   肚兜堪堪遮住胸前,纤细的腰肢露在外,肚兜和亵裤早已被侵湿,贴在身上,曲线毕露。   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因此典芙只是有些不好意思。   再加上陛下并没有看她,典芙更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下一刻,她的手腕一紧,一道力从手上传来,她身子一歪。   凌忍准确地将人一接,搂住她重新侵入水中。   他虽然接得稳,可是到底动静不小,典芙满脸的水,待将脸上的水抹了,睁开眼,一张俊美的脸近在咫尺。   而她整个人都被他搂在怀里。   凌忍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肩。   “皇后刚刚不是在偷看我吗?”他凑近她的耳边低声道:“不仅可以看,还可以摸。”   典芙被呛了一下,脸早已一片绯红,她咬了咬牙,索性整个人都靠在了他的肩上。   凌忍的眼睫颤了颤。   一开始还是泡温泉,没过多久,两人都开始有些心猿意马了。   后面发生的事情自然是不言而喻。   两人在行宫待了好几日,直到除夕当日才回到宫中。   回到宫中之后,典芙便得知太后依旧每天邀和丽公主进宫。   她问了几句话,没有发现哪里有问题,因为今夜就是除夕,还有旁的事,她很快就将此事放到了一边。   除夕在明赫的子民心中有特殊的意义,凌忍和典芙一起守岁,迎来了新的一年。 第56章   除夕当夜, 宫中灯火辉煌, 一片明亮。   宫内当值的宫人比平日少了许多, 毕竟过年了, 即便是宫人也得到了难得的休息。   不过当值的人心情也不错, 因为在这两日当值会另外得到封赏, 这样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到底是过年,虽然在当值,三三两两的宫人却忍不住凑在了一起,热闹不已。   若是平日,就算是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情, 今日却是例外!因为就连内廷的总管, 成公公也加入了他们当中!   成公公是谁?有了他可就有了护身符啊!   成文哪里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见对面的人傻乎乎地笑着,当即催促道:“走什么神啊!赶紧的, 买大还是买小!”   “成公公, 小的买小。”   成文见大家都已经下注了, 连忙开始摇骰子。   “开开!”   “开开!”   成文将手中骰盅往桌上一放, 周围的人都凑了过来, 他也没卖关子, 直接将骰盅揭开。   “大!”   “我赢了, 我赢了!”   “唉, 我输了。”   “快给钱!”   成文见有人舍不得手中的铜板, 出声道:“赶紧的, 要是输得没钱了, 就别玩了。”   那人一听嘿嘿笑了两声,总算是松了手。   成文接下来又摇了两盅就没了兴趣,出声吩咐道:“看在过年的份上才让你们玩玩,若是过了看见有人玩这个,哼哼!”他冷笑了两声。   众人连说不敢。   成文见状满意地退到一旁的石桌前坐下,抓过石桌上准备的花生吃了起来。   往年的除夕,他都是候在陛下的身边。   陛下不喜人多,也不喜人贴身伺候,所以每年除夕的时候,昭华宫内都是冷冰冰的。   还好今年有了娘娘。   成文一时竟然生出几丝欣慰,花生吃得更加起劲儿了,脸上一直带着笑。   而此刻,后殿的寝宫内,时不时地响起典芙的声音。   “停、停,陛下,你等会儿,我看看这一步是怎么弄的!”   案桌上的紫铜鎏金莲花香炉飘出缕缕青烟,屋内暗香环绕。   典芙只穿了一身襦裙坐在软榻上,身上披着被褥,只露了个脑袋在外面。   凌忍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净,十分漂亮。   至少典芙从未看见哪个男子的手有这般好看,此刻那双漂亮的手正拿着一副玉制的九连环拨动着。   典芙一直盯着他的手不转眼,结果没一会儿,九连环被全部解开了。   她脑袋懵了懵,紧接着便斗志昂扬地道:“陛下,这次我一定能解开!”   凌忍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将玉环全部装回去,然后递给她:“试试看。”   典芙接过九连环,一手拿着玉柄,一手取下玉环。   “隔环解环……”   典芙嘴里念着口诀,然而没过多久,手就不听自己的使唤了。   她刚刚解到哪环了?接下来该怎么做来着?   她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面前的人,“陛下……”   凌忍:“皇后解开了?”   明知故问。   典芙觉得自己的心遭受到了重击,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软声道:“陛下,你再解一次,我这次绝对能记住,好不好?”   她的声音软软的,再加上有所求,语气更是娇糯。   凌忍不为所动,避开了她求助的视线,往后一靠。   典芙却没有放弃,将手中的九连环塞入他的手中,“陛下,求你了。”   凌忍眉眼间闪过一丝松动,正准备妥协,身子突然僵住。   典芙哪里知道自己再说两句话就成功了,见他半靠在榻上,攀着他的身子往他身前凑。   “陛下。”典芙语气带着几丝讨好。   凌忍抬眼看她,“我已经解了五次了。”   典芙:“……”   “有、有这么多次了?”典芙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不过到底不甘心,她咬了咬牙,“陛下,再解一次,绝对是最后一次。”   她就不信自己这次还解不开!   凌忍看着她没说话,一双深邃的眼睛如墨一般,看不出旁的情绪。   典芙扯了扯他的衣襟,竖起一根手指比了比,“最后一次!”   见她这般,凌忍的心都跟着软了,不过他面上却是一点儿也没表现出来。   “皇后不是说求我?怎么求?”   她现在不就是在求吗?   典芙心中泛起了嘀咕,她瞄了他一眼,突然脸红了。   凌忍眼见着她的脸颊泛起红晕,还没来得及诧异,便见她朝自己扑来。   唇上一热。   发现她要后退,凌忍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扶住她的后颈,直接反客为主。   呼吸纠缠在一起,逐渐变得粗重。   凌忍手臂用力,身子一侧,两人的姿势发生了变化,他看着身下的人,眸色渐深。   典芙感受到了危机,手在榻上摸了摸,九连环总算是被她摸到了。   然而还没来得及出声,她的唇又被封住了。   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脸上,有些痒,唇间传来的感觉更是让她忘记了自己刚刚要做什么。   手中的九连环被她握得越来越紧。   凌忍的手探进她的衣里,触感温热滑腻,然而下一刻,他的手僵在了原地。   寝屋的门被敲响。   成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陛下,子时过半,初一了。”   虽然寝屋离门还隔着一点距离,可是因为夜里安静,即便是典芙也听见了成文的声音。   紧接着,无数烟花爆竹声响起,透着轩窗能看见漫天华彩,绚丽无比。   看着面无表情的陛下,典芙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   凌忍看了她一眼,冷声回道:“我知道了,退下吧。”   寝屋门外的成文身子颤了颤,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说道:“小的退下了!”   成文离去了,爆竹声许久才停歇。   典芙脸上的笑意未减,看着面前的人,眼睛清亮。   “陛下,新年了,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凌忍看着她言笑晏晏的模样,只觉心头一紧,低声道:“好。”   好?   这是什么回答,典芙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还没来得及开口,腰下一紧。   凌忍抱着她下了软榻,往床的方向走去。   “你说的,心想事成。”   典芙脸一热,埋进了他的怀里,至于九连环,早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了。   ……   正逢年节,身为天子、皇后,自然是不得闲。   初一,群臣朝贺,待典礼结束之后,凌忍便携皇室宗亲祭拜先祖。   初二,宫中设宴招待宗亲。初三,宴请朝臣。初四,接见外派大臣。初五,帝后于朝容城外祈福。   初五……   一众事情忙完,已经是初八了,不过初八离元宵节也没有几日了,所以宫中又开始筹备元宵宴。   元宵佳节,也称为灯节。每年的这个时候,朝容城内赏灯、猜灯谜,热闹不已。   为了应景,宫内前两日便悬挂了各式花灯,仿若春日里百花争艳。   转眼就到了元宵节,元宵宴请重臣,因邻国使者还未离去,所以一同邀请进宫,又是一番庆贺。   待宴席快结束时,天空亦是染上了一分暮色。   此次元宵宴设在了御花园,太后也出席了。   佟太后今日特地打扮了一番,她身穿华服,头戴珠翠。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修养得不错,气色红润。   能入得宫的女子,哪个不是容貌出众,气色好了,太后看上去就像是三十出头的美貌妇人。   身为太后,自然是身份尊贵,佟太后的位置就在主位的左手第一位。不过值得一提的是,陪在她身旁的却是天泽国的和丽公主。   和丽公主来了明赫之后,经常被太后诏入宫中,得太后喜爱的事情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所以众人也只是一开始诧异了一瞬。   宴席结束后,典芙便邀各家夫人移步去湖心亭观戏,当然也免不了出声邀请太后。   佟氏面上带着笑:“倒是皇后安排得妥当,你先同夫人去吧,我马上就来。”   典芙抿唇笑了笑,没应声,看向了身旁的陛下。   凌忍:“去吧。”话落,他出声让两个人跟上她。   乌和丽见典芙离开,看了身旁的太后一眼,“太后娘娘,我们什么时候去?”   佟太后见她这么问,当即点了点她的头,小声道:“你呀你,怎么这般傻。这男子即便是再是冷漠,也躲不过女子的柔顺。你若是真喜欢,便应该抓住机会。”   “你别看皇后和陛下感情好,当初皇后也得了陛下不少冷脸。”   乌和丽睫毛一颤,看了某个方向一眼,脸色微红。   其实这些话在这段时间,太后也同她说过,这无疑让她的心中泛起了波澜,添了信心,既然皇后能成功,那她也能啊!   “我也是太喜欢你了,想要将你留在宫中陪陪我,若是皇后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怨我呢。”   乌和丽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拿起一旁的酒杯倒了一杯敬她,“劳烦太后费心了。”   佟太后扫了她手中的酒杯一眼,笑了,“乖孩子。”   乌和丽红着脸将酒喝了。   佟太后又坐了一会儿,随后便带着宫女去了湖心亭。   而此刻的凌忍则仍旧坐在主位上同宴上的大臣说话,时不时地还有大臣前来敬酒。   乌和丽见他自己给自己倒酒,想到太后说的那些话,当即拿起一旁的酒壶快步走去。   “陛下,我为你添酒吧。”   凌忍皱眉:“不用了,和丽公主。”   乌和丽抿了抿嘴,不退反近。   “退下!”   他的声音冷漠,让人不禁颤了颤。   乌和丽看着宴上的人,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她往前走了两步,却是不小心踩到了裙摆,身子一歪,当即向身前的人倒去。   只要碰到了他,她不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将她收下!   凌忍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摔倒,饶是他反应快也依旧来不及起身躲开,他当即手臂一拂。   手臂被人抓住,他的眉头一皱,毫不留情地将人推开!   乌和丽眼睛一瞪,还没站稳,便向一旁摔去。   这么大的动静,旁人自然发现了,纷纷站起身。   乌和真更是直接起身前来,脸色有些不好看。   摔在地上的乌和丽脸色有些苍白,知道自己这是彻底赌输了。她又气又急,只觉羞耻不已,她咬了咬唇准备起身,然而突然胸口一痛。   她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只觉喉头一甜,一口热血便从嘴里喷出。 第57章   宴席上的人都是有身份的人, 所以除了一开始有些乱, 很快就安静下来。   乌和真将妹妹乌和丽半扶起来, 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一开始本以为她只是被推开, 可是走近一看, 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乌和丽是真的惨, 她的脸色苍白,天色本就暗了,灯下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她还在咳血,胸前的衣襟被染成了一片血红。   凌忍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切,手臂上传来的不适此刻还未消失。   “成文, 请太医。”他低声说道, “所有人不得离席!”   “是,陛下!”   侍卫很快就将此处围了起来,今日宴席上伺候的宫人则跪了一地, 一些不知情的宫女怕得忍不住颤抖起来。   乌和真见乌和丽还在不停地咳血, 急得说起了本国的的语言。   乌和丽先是脸色苍白, 此刻又变得赤红起来, 唇色却依旧惨白。   “哥……”她心口剧痛, 本想说话, 然而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别说话!”乌和真微微抬着她的下颌。   可他的话一落, 乌和丽又是一咳, 随后便直接晕了过去。   乌和真的手上也沾到了血, 见她晕过去了, 他冷着脸看向一旁的人, “陛下,明赫今日必须得给天泽国一个交代!”   凌忍皱了皱眉,没回答。   乌和真见他这个样子,气得磨了磨牙,“和丽好歹是我天泽国的公主,她现在这样,绝对是有人害她!”虽然之前看到她被推开,可是乌和丽现在这个样子显然不是被推开造成的。   他话一落,提着药箱的太医到了。   乌和真:“还不快些!”他本就长相凶悍,此刻凶起来,满脸煞气。   太医的被这般训斥,脚下一顿。   凌忍看向太医:“不用急。”   乌和真又看了他一眼,沉着脸没再说话。   虽然自家陛下说不用急,可是太医却丝毫不敢耽搁,他眉头微皱,忙为天泽国的公主看诊。   过了一会儿,他沉声道:“公主这是中毒了。”   “中毒?”乌和真脸色大变:“什么毒!”   太医:“还不太确定。”回答之后,他让乌和真将人放在地上,随后从药箱取出银针,在几个穴位上施针。   “不能碰她。”   随后太医询问了一旁的人,知道她在宴中的位置后,便起身检查起了桌上的东西。   见一旁放置的酒杯,他端起来在嗅了嗅,脸色一变。   太医颤着手拿着酒杯走到桌前,“陛下,天泽国公主中的应当是“黑鸠毒”,此毒极为凶猛,饮下后嗜人心血,让人身体越来越虚弱,若是情绪激动,更会吐血不止!”   乌和真忙问:“这毒该怎么解?”   太医:“难。”   乌和真:“真是好生歹毒,到底是谁下的毒!”他眼睛一瞪,满脸怒气。   “陛下,这件事若是不查清楚,我天泽国绝不善罢甘休!”乌和真看向其他邻国,“想必大家现在最能理解我的心情。”   怜星国等邻国使者小声议论了几句,随后出声。   “陛下,和丽公主遭此大祸,确实应该查清楚……”   “还请陛下彻查。”   凌忍神色微敛,还没来得及开口吩咐,一旁的侍卫突然出声了。   “陛下,这个宫女有蹊跷!”   今晚伺候的宫人全都跪在了一旁的空地上,大家都很害怕,然而其中一人却太过明显。   只见那女子跪在中间,整个人就像是抖筛子一样,显然是怕到了极点。   “带出来。”   两名侍卫当即去押人,然而那宫女几乎软成了一滩烂,是被人拖出来的。   宫女扑在地上。   见她这个样子,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对劲儿了,根本不用人吩咐,侍卫便上前查看。   没一会儿,就从她的身上搜出一个黑色的瓷瓶。   “太医,你看!”   太医接过瓷瓶,打开一看,只小心地闻了闻就连忙盖上了盖子,“这便是那黑鸠毒!”   乌和真一听,大怒道:“贱命一条竟然下毒害人,你可知道她是谁!”他一脚就踢向她,宫女直接被他踢翻在地。   宫女嘴里发出一声痛呼,“是、是皇后娘娘……让奴婢这么做的!”   “皇后娘娘?”   乌和真眼睛一瞪。   宫女咳了咳,忍着痛跪在地上,抖着声音说道:“因为公主这段时间经常进宫,而且颇得太后的喜爱,皇后娘娘担心她进宫争宠,所以让奴婢在宴会上给公主下毒。”   她飞快地将话说完,话里的内容让在场的人一惊。   凌忍的面上早已看不出来什么,一双如墨的眸子仿佛覆上了寒冰,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让周围的人胆寒。   宴上发生的意外,自然也传到了湖心亭。典芙回到宴上,听到的就是这一席话。   那宫女说的什么?那些话怎么串到一起,她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而在场的人见到她来了,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典芙的脚下一顿,抿着唇走过去。   凌忍:“皇后来了。”   典芙应了一声:“陛下。”下一刻,她看见了地上躺着的和丽公主,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皇后,这位宫女诬陷你给和丽公主下毒,你看看应该怎么处理。”凌忍长眸微敛,冷声说道。   虽然还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听他这么说,典芙却是心中一定。   她正准备开口,一旁的乌和真却是气得脸色发白,先她一步开口说道:“陛下真是好生机智,这名宫女明明说是皇后指使下毒的!皇后乃是明赫后宫之主,还是准备宴席的人,我看她指使一个宫女在宴席上下毒是再简单不过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陛下难道还想包庇皇后不成!”   典芙看了地上的和丽公主一眼,之前还好好的人,这会儿身前一片血迹。   她咬了咬下唇,出声问那宫女:“本宫从未吩咐你做这样的事情,你为何要诬赖我?”   宫女:“娘娘,是您怕公主进宫,夺了陛下的宠爱才这般吩咐奴婢的啊,奴婢的都是听您的啊……”   典芙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这个宫女明显早就有准备,不仅为她找好了十足的下毒理由,还为她找好了下手的时机啊!   典芙看了一旁的陛下,见他正看着自己,心中稍安。   她看着地上跪着的人问道:“那好,你既然说是我指使你的,那你告诉我,我是哪里吩咐你的?在哪个地方哪个时辰?”   宫女捂着自己刚刚被踢的地方,听皇后这么说,她身子僵了僵,回道:“娘娘您忘了吗?就在前天,您诏我去昭月宫,特意吩咐奴婢的啊!”   典芙:“前天一整天,本宫都在昭华宫,根本不在昭月宫!”她记得很清楚。   “奴、奴婢记错了,是……”宫女说到一半,知道多说多错,嘴里发出一声呜咽:“能为娘娘解忧是奴婢的福分……”   凌忍眼神一凝,出声道:“拉住她!”   然而他的话到底慢了一步,他的话音刚落,宫女就直挺挺地往地上一倒。   侍卫一看,“陛下,宫女服毒自尽了。”   典芙脸色一白。   乌和真:“当真是一出好戏!皇后娘娘看上去温柔娴静,没想到竟然这么狠毒!陛下,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此等女子怎还能为一国之母?”   凌忍看向他,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慎言。”   乌和真本还想说什么,对上他的眼神,硬是将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凌忍看了一旁的成文一眼。   成文身子一顿,只被他看一眼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忙吩咐侍卫将宫女的尸首带下去。   乌和真见状想要阻止,却被成文忽视了,脸涨得通红。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直接被成文堵了回去。   “如今看来明显有人想要挑起明赫与天泽两国的矛盾,还请和真王爷冷静,切莫中了奸计!”   随后成文又开口说道:“此事诸多不通之处,宫女明显想要诬赖皇后,今日时辰已晚,待明日彻查!所有人不得乱言!”   宴上的人只得行礼告退。   凌忍吩咐成文善后,随后直接带着典芙离开了。   乌和真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事情虽然还有不通之处,可是这件事情和皇后绝对有关!正如那宫女所说,皇后担心妹妹进宫会夺了她的宠爱,所以她才下此狠手!   凌忍这么明显的偏袒,根本没有将天泽国放在眼里!   成文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见太医将公主身上的针撤下之后,便让宫人小心将公主带到离得不远的宫殿暂住。   毕竟公主受了这么重的伤,实在不宜出宫。   乌和真冷着脸吩咐了几句,留下一个贴身侍女,便同天泽国使者一同出了宫。   回到四方邸之后,乌和真直接写了一封信,因城门已闭,等到第二日才让人送出朝容,连夜赶回天泽国。   暗流涌动,接下来怕是不得安宁了。 第58章   昭华宫的寝屋内, 寂静无声。   典芙看着一旁坐着的人, 不敢说话。   从回到寝屋之后, 陛下就一脸难以捉摸的表情,实在让人心慌慌的。   这件事情肯定让陛下为难了。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件事情有蹊跷,可是情况对她实在有些不利。   毕竟身为皇后, 怕旁人夺了陛下的宠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而公主时常进宫, 因为一时嫉妒, 所以就借机下毒暗害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没想到公主会在宴上毒发,以至于暴露了。   那宫女说的话是凭空捏造,可是现场那么多的人, 指不定有人信了。而且这件事情明摆着是朝着她来的, 宫女直接咬毒自杀, 便成了死无对证了。   想来想去,典芙都觉得自己是最有可能指使宫女下毒的人了。   可她真的没有啊!   她咬了咬唇,伸手扯了扯身旁人的袖子。   “陛下……”   凌忍从沉默中回过神,看向她。   “这件事情和臣妾没关系。”典芙小声说道,“在此之前,我根本就没有和那个宫女见过面。”   见她语气有些小心翼翼,凌忍怔愣了一瞬, 随后就反应过来她为何如此了。   想来是自己回寝宫之后的反应, 让她乱想了。   “皇后在乱想什么, 这件事情当然和你无关。”   他的语气笃定, 倒是让典芙有些想不通, “陛下为何这么肯定?那位宫女说的可是有理有据, 女子为了争宠,可能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凌忍瞥了她一眼,眼神莫测。他的形貌俊美,长眸如寒星,摄人心魄。   典芙对上他的眼神,微微失神。   不过如今对着他的这张脸久了,典芙稍微有了抵抗,只一瞬就回过神,“陛下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凌忍往她面前凑了凑,低声道:“皇后,我做什么给了你错觉,让你得和旁人争宠?”   典芙先是一怔,随后脸颊有些发热。   是啊,陛下根本不会多看旁的女子,她何来嫉妒,何来怕旁人与她争宠。   她的心酸酸涨涨的,可是随后便又被担心占据。   “和丽公主伤得那么重,天泽国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典芙蹙了蹙眉,小声念叨:“幕后指使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刚刚冒出来,她的心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不、不,应该不会吧?   凌忍听她嘟囔了几句,随后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觉得有趣。   “你又在想什么?”   典芙正想得认真,听见他的声音,吓了一跳。   “臣妾就、就是在想这件事情会不会和太后有关……”典芙看了他一眼,到底将心中纠结的事情说了出来。   当初太后对她亲切温和,她没有防备,中了太后的算计。这段时间,太后经常邀和丽公主进宫以示喜爱,可是谁知道太后是不是旧计重施?   太后在宫中多年,指使宫人栽赃嫁祸不是难事。而自己如今明显和陛下是一派,嫁祸她等于是给陛下找麻烦。   至于为何要推到她的身上,典芙想大概是因为柿子要挑软的捏。   “总算聪明了一回。”   典芙眼睛亮了亮:“陛下也觉得是太后?”   凌忍眸中闪过一丝晦涩,“太后只是打头阵的,真正的人还在后面。”   只有那人才这般不怕麻烦,做了这么多,想来只是想探探他是何反应。   “真正的人?”   凌忍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毓王。”   典芙双眼微睁。   怎么会是毓王?先不说如今毓王身在何处都不知,他怎么会和太后扯上关系?   可是面前的陛下没有一丝开玩笑的迹象。   “真、真的?”   凌忍见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放心吧,不会让你出事的。”   典芙点头。   心中却有些担心。   毓王啊……   他可是当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的前太子。   ……   元宵当夜过得算得上是跌宕起伏,第二日也依旧不得平静。   和丽公主中毒,命在旦夕,夜里醒来之后便又吐了两次血,太医守了一夜。   典芙白日里去和丽公主暂住的宫殿守了一会儿,待对方的情况稍微稳定后才离开。   于此同时,宫中也在彻查元宵之夜的事情。   进展十分顺利,结果却令人失望。   所有的线索都从宫女那儿断了,下毒的宫女没有亲近的人,查了所有宫女入宫时的手册,发现她只是个孤女。   真真的死无对证。偏偏她死前的那些话,全部都指向了典芙。   因为发生这样的事情,许多人都在关注,很快大家都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   乌和真作为苦主,这件事情自然也瞒不住他。   腊月十八,举行“开笔”、“开玺”大典,年节结束。   第二日,乌和真便递了帖子,请求进宫。   四方邸内,近两日的气氛有些低沉。   妹妹中毒受伤,乌和真自然又气又怒,可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就得趁着现在得到想要的东西。   于此同时,乌和真借机笼络怜星国等国,毕竟在面对明赫的时候,大家是同一战线的。   天泽国比其他几个国还要强大一些,若是连天泽国在明赫都得不到公道,那么他们又该怎么办?   几个邻国的人因为这件事情亲近了不少。毕竟面对明赫这样的浩然大物,再不合作的话,指不定下一个吃亏的就是自己了!   乌和真十分的满意。   然而天泽国的使者却仍有顾虑,两人回到房间之后,使者的视线就落在了乌和真的身上。   乌和真穿着镶貂毛外袍,他气质本就外露,此番看上去更是气势凶悍。   “王爷,此事怕是得再斟酌斟酌。”   乌和真看了他一眼,“大人,你可是明赫的书本看多了,性子也变得这么磨叽了。”   天泽国使者面上的表情僵了僵,“王爷,事关重大啊。”   乌和真脸上闪过一丝不耐。   使者耐心地说道:“公主遭此大罪,指不定会丢了性命,明赫确实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乌和真:“那不就行了!”   使者:“可是王爷,那日宴上发生的事情太蹊跷,明显是有人嫁祸给明赫的皇后……”   “我当然知道!”乌和真的脸色一沉,他虽然行事粗鲁,但却不笨,怎么会看不出来。   “现在明摆着再也查不出什么,和丽不能白白受伤,既然那宫女将此事赖在了皇后身上,我们自然只能咬着她不放!”   天泽国使者:“但是明赫的陛下似乎很是看重皇后,这、这……”   乌和真直接打断他:“要的就是他看重,若是凌忍看重她,我们才好找借口。”   天泽国早就不愿意屈居明赫之下,如果凌忍执意维护皇后,那么天泽就是有理的一方。   曾经签下的受降书就是直接作罢也可!   天泽国使者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道:“那王爷一定要小心行事,毕竟如今我们还在明赫。”   两人又商量了几句话,没过多久,就有人前来通报马车已经备好。   乌和真乘着马车往宫里赶去。   而此刻的凌忍正在正阳殿内听侍卫的汇报。   “那位宫女平日里是个少言寡语的人,几乎不和人说话。”   “毒就藏在了她的牙里,乃是见血封喉的剧毒,所以她才死得那么快。”   凌忍一脸冷肃。   当初登基之后,他便将宫中可疑的人全部换了下去,可是如今看来,宫中还有藏得更深的人。   “我知道了,下去吧。”   侍卫应了一声,忙行礼退下。   下一刻,成文的声音在殿中响起:“陛下,天泽国和真王前来觐见。”   “进来。”   乌和真脚下生风,很快出现殿中。   “参见陛下。”   凌忍:“请起。”   接下来殿内没人说话,静默无比。   桌前的人垂眸看着桌上的折子,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可是丝毫不影响他整个人的气势。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儿,却不容忽视。   乌和真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没有耐心再等,“陛下,如今真相大白,下毒指使之人除了皇后再无他人,为了两国邦交,还望陛下给我天泽国一个交代!”   凌忍抬眸看向他,“和真王何处此言?”   乌和真面色微微一变:“和丽乃是我父王的掌上明珠,如今却生死不定,事实摆在眼前,难道陛下还要包庇皇后吗?”   凌忍:“那和真王倒是说说,如何才是不包庇。”他的语气有些淡。   听他这么说,乌和真心中闪过一丝疑虑,顿了顿道:“明赫向来看重人之德行,皇后却如此残忍狠毒,吾妹命悬一线,如今天泽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陛下废除其皇后之位,给天泽一个公道!”   他话一落,就觉周身一冷。   凌忍轻笑了一声,“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也当得起?”   乌和真眼睛一瞪,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反应,厉声道:“陛下真是好的很,当真是不顾两国邦交了吗?”   凌忍淡漠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那昨日天泽国的骑兵便驻扎在了离沐溪河不到十里的地方,又该如何解释?”   沐溪河乃是明赫与天泽国的交界处。   乌和真脸色一沉,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   他的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腰腹,然而还没摸到腰间的东西,一个玉石笔筒就直接袭向他的手臂。   他身子一侧,却没有躲开,笔筒重重地击在了他的手腕上。   乌和真嘴里发出一声惊呼。然而下一刻,他就被突然出现在殿内的人控制住。   这和进宫之前想象的完全不同。   “凌忍,你这是想两国开战!” 第59章   乌和真又是震惊, 又是愤怒, 手腕传来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嘶了一声,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直呼其名了。   他没想到凌忍经过几年的养尊处优,手劲儿眼力竟然丝毫没有退步。   此刻他被几名侍卫困住, 无法动弹。   “跪下!”侍卫黑着脸踢了他的膝盖一脚, 不过乌和真也不是善茬,仍旧直直地站着。   见他这样,几个侍卫一同压着他跪在了地上。   乌和真:“凌忍,没想到你也是这般卑鄙无耻之人!”因为愤怒,他脸上的肉都颤抖起来。   凌忍面无表情地说道:“论卑鄙无耻,还是天泽国比较厉害。”   只见他抬了抬手, 立马有侍卫会意,随后就从乌和真的身上搜出一把匕首。   侍卫:“天泽国和真王携匕首上殿, 意图行刺, 带下去!”   “凌忍, 你最好别动我, 到时候两国开战,后悔的是你!”   凌忍根本没看他,侍卫见状将人拖了下去。   当初若非先皇接受了天泽国的受降书, 他早就攻破了天泽的王城。   天泽国仗着士兵擅马,经常进入鹿渭抢夺财物, 甚至还劫掠女子, 打不过就跑, 跑了又来, 极为恼人。   他们如今臣服于明赫,不过是逼不得已,一旦让他们恢复过来,天泽国肯定会卷土重来。   凌忍十多岁就被太后送去了鹿渭军营,对于两国开战,并无畏惧。   其实早在之前就有探子传来天泽国蠢蠢欲动的消息,此次天泽国提出和亲,想必也只是掩人耳目。一旦明赫放松警惕,他们就有可能趁机再次进攻鹿渭边城。   既然天泽国又开始不安分了,还讲什么颜面。   乌和真很快就被带了下去,而宫中发生事情很快就传开了。这事根本就不用特地打探,因为半个时辰后,四方邸便被士兵围了起来。   这可吓坏了专门招待邻国使者的大臣,连忙带着随从去四方邸了解情况。   所有人都看出前来的将士是专门针对天泽国的,怜星国等邻国的人吓了一跳,想不明白为何和真王气势十足地进了宫没多久,就发生这样的事情。   虽然大家要看明赫的脸色,可是到底自是一国,他们也不能太过伏低做小。天泽国如今遭遇这样的事情,他们也有可能会遇到,此刻若是不支持,今后可能连帮着说话的人也没有。   几个邻国的人自是战战兢兢,毕竟他们可是支持天泽国讨回公道的!   天泽国的使者当然也察觉到了不妙,急忙当着众人的面说了许多话。代表天泽国出使明赫,使者自然是口才了得,不过几句话就引起了其他邻国的共鸣。   “我们公主中了剧毒,如今还生死不定,如今却被这样对待,当真是让人寒心!”   “明赫作为大国,当真就这般没有顾忌吗?是不是哪一天要将周围的邻国全部都灭了……”   ……   几个邻国的人闻言难免也激动起来。   明赫领头的将士见势不妙,当即出声劝慰。毕竟这些邻国虽然都比不过明赫,可若是一齐对明赫不满了,也是大麻烦。   “一切只因和真王持械进宫,意图袭击陛下,我等只是奉命看守天泽国众人,其他的,大家切莫太过担心!”   “休得胡说!”天泽国使者出声说道,虽然和真王的性子确实有些鲁莽,可是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然而他的话才刚刚落下,一旁便有人半举着匕首走上前来。   匕首小巧精致,匕柄上嵌着一颗绿色的孔雀石,因刀鞘有特殊的浮雕花纹,一看就知道是天泽国锻造。   天泽国看见那匕首的时候,顿时哑舌了,干巴巴地道:“王爷肯定不是有意冒犯陛下的,这个匕首只是他用来防身的……”   将士自然不会听他说完,直接挥手示意身后的将士:“将人全部带进屋里去,没有得到陛下的批准,天泽国所有人不得离开屋子半步!”   天泽国使者满脸菜色。   公主在宴上中毒,生死不明,这件事情明明对天泽国是有益的,本想借着这件事情讨点该得的好处,没想到不过几日,事情就发生了翻转。   如今倒成了天泽国意图行刺了!   天泽国使者气得喘了几口粗气,只能在心中庆幸消息早就传了出去。   两国交战乃是大事,明赫许多大臣却没有太过担心,毕竟不是儿戏,不会说打就打。   可凌忍接连几日召了武将进宫,大臣们傻眼了,朝容城内的气氛更是渐渐变得紧张起来。   典芙则一直关注着和丽公主,虽然太医尽力救治,可是公主愈发不好了。   她的心中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珠帘响动,提着药箱的太医从内屋走了出来。   “公主怎么样了?”典芙站起身。   太医面上的表情有些凝重,“暂时稳定了,可是娘娘,黑鸠毒实在太过凶悍,这位公主怕是时日不多了……”   典芙喉咙一紧,“我知道了,太医退下吧。”   “是,娘娘。”   典芙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随后她整了整面上的表情,往屋里走去。   进屋便见侍女正跪在脚踏边为床上的人擦拭,见到她进屋,准备起身行礼。   典芙:“你做自己的。”   侍女这才没有起身。   屋内的窗开着,并不闷,然而因为乌和丽时常吐血的原因,屋内还是飘着淡淡的血腥味。   侍女替她擦拭完毕,端着一边的面盆退下。   她刚走开,床上的乌和丽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人。   “你又来看我的笑话?”她忍不住咳了一声。   典芙吓了一跳:“我就是来看看你,你别激动,我马上就走。”因为知道她一激动就会不好,典芙当即准备转身离去。   “你别走。”   “和丽公主?”典芙有些惊讶,没想到她竟然会叫住自己。   “能不能陪我说说话?”乌和丽看着她说道。   典芙眼中露出诧异,她脚下一顿,往床边走去。   走近了才发现对方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犹如一张白纸,数日前还鲜活无比的人,如今却是这幅模样。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不需要人可怜。”乌和丽的语气冷冰冰的,然而她此刻太虚弱,即便是说狠话也没有一丝威胁。   典芙抿了抿唇,没说话。   乌和丽抬眸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可她太虚弱,才笑了一会儿,既然就有些喘不上气。   典芙急了:“公、公主,你别激动。”她快步走到床边,拍了拍她的胸口。   下一刻,典芙的手被抓住,抓着她的手犹如一块寒冰。   “娘娘!”谷梦不放心地走上前来。   典芙止住了她,僵着身子坐在了脚踏上。   “我知道我活不成了……”她的声音有些嘶哑。   典芙看向床上的人,身体更僵了,对方明明在哭,却没有什么表情,只默默地流着泪。   “不、不是我。”典芙低声道。   “当然不是你。”乌和丽扯了扯嘴角,“是太后,对吧?”   典芙的眼中上闪过一丝震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乌和丽闭了闭眼,眼中的泪流了出去,躺在床上这几日,虽然经常昏迷,可是也有清醒的时候。   一开始还不知道自己何时中了毒,想来想去,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太后的身上。   越想越觉得是太后。可是想明白了又怎么样,一切都迟了。   “皇后,你知不知道,你很让人讨厌。”   典芙蹙了蹙眉头,没和一个病人计较。   见她这样的反应,乌和丽却不满了,冷声道:“如果没有陛下,你肯定被啃得渣都不剩。”   她虽然是天泽国的公主,可是经历的事情也不少了。此刻想起来,从她第一次见太后,对方就在给她灌输某些话了,偏偏她鬼迷心窍都信了,所以她现在这样也不冤。   不,或许,她是栽到那个人的手里。   典芙却在想她刚刚说的话,她依旧没反驳,因为对方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乌和丽看着她,只觉得嫉妒得很。这样单纯的人啊,若是没有人护着,指不定得吃多少暗亏。她说是父王最疼爱的女儿,实则也不过是因为相貌出众,能为天泽国谋得利益罢了,可如今一切都落空了。   脑中想得太多,乌和丽忍不住又有些激动,喉咙一痒,当即又咳了起来。   “快去叫太医!”   “不、不用。”乌和丽摸到一旁的手帕,擦了擦有些湿润的嘴角,只觉口中一阵腥甜。   待冷静下来,她出声道:“皇后,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吧。”   “交易?”典芙不解,“什么交易?”   “你将陛下叫来见我一面,我告诉你一个重要的秘密。” 第60章   秘密,还是重要的秘密。   典芙让天泽国公主的一句话弄得有些心神不宁。   对方脸上的神情不似作伪, 应当是真的知道什么, 可是她想了会儿, 没有想出来到底是什么秘密,能让对方拿出来做交易。   好奇自然是好奇的。可是典芙又觉得对方可能是在唬她。当然,更重要的是她可不敢用陛下来做交易。   这么一想,典芙眼中的好奇便消失了。   乌和丽说了那话之后,就一直看着她,见她这样, 并未说什么。   两人根本不是能谈心的关系,所以说了几句话之后, 就没话说了。   屋子内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典芙也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待下去更好,想了想,轻声道“公主好好休息, 有什么不适, 一定要让人叫太医。”   乌和丽的唇色有些浅, 听了她的话,神色稍微有些动容, 不过很快就重新变得面无表情。   典芙又吩咐了她的侍女几句,随后就同谷梦离开。   寝屋同外间隔了半月门, 门上坠着珠帘。   谷梦将珠帘拨开, “娘娘。”   就当典芙要马上就要消失在珠帘后, 一道声音又在身后响了起来。   “皇后娘娘, 我只给你一天时间,明日过后,交易可就不作数了。”   于是典芙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心,又乱了,她脚下没停,直接离开了。   虽然前两日过了惊蛰,天却没有变暖的迹象,出了屋子,便觉一阵凉意袭来。   典芙搓了搓手,将手藏到了袖子里,回昭月宫的路上一直没有说话。   她难得这般沉默,随身的宫人低着头,亦是不敢说话。   谷梦在她身边伺候也有段时间了,见她这样,就知道她肯定在烦刚才天泽国公主说的事情。   她踌躇了一瞬,小声地叫了她一声,随后开口道:“娘娘,你别想着那事了,那位天泽国的公主才来明赫没多久,哪里会知道什么,指不定是故意惹你心烦的。”   谷梦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典芙闻言点了点头,“走吧。”   回到昭月宫之后,典芙就忙起了其他事。   ……   此时的正阳殿,则是气氛凝重。   前两日鹿渭边城就传来了急报,天泽国的骑兵每日组成小队在两国交界处游走,并且时而挑衅。   昨日更是八百里加急传来消息,天泽国骑兵的人数在陆续增加。驻守边城的将士时刻注意着对方的动静,全城戒备!   天泽国算是半个游牧国,因为士兵擅马,他们最常用的战术就是主动出击,占得了便宜就占,占不了便宜就跑。   明赫在这方面算是弱势,因为拖不起。将士不可能一直待在边城和对方打游击,若是全部驻扎在边城,庞大的消耗即便是对明赫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消耗。   天泽国来势汹汹,朝中已经派出了一部分援兵前往边城。不过若是真的要开战,肯定还要派兵。   镇北大将军宁远身穿一身盔甲,一脸正气。当年凌忍便是入了他所在的镇北军,在军中时,受了他不少照顾。   见殿中安静,他往前走了一步,沉声道:“末将已经奉陛下之命调集镇北军,随时都可奔赴边城,破了天泽的王都!”   他话刚落,殿中更静了。   紧接着一道微颤的声音在殿中响起,“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两国交战,苦的是百姓。既劳民又伤财,如今天泽国只在边城游走,显然还有商量的余地啊!”   说话的乃是朝中一文臣,向来主张以和为贵。   宁远闻言冷哼了一声,“天泽国的人最是卑鄙无耻,就像是一直吸血的蚊子,时不时就来逮着人吸一口,最好是趁着这次彻底拍死!”   那文臣被他这话呛得脸色一白,心中不满到了极点,不过到底只敢小声说了一句粗鄙。   文臣武将,不管在什么时候容易产生矛盾,此刻有了人起了头,便有更多的人开口了。   佟明智见着这一切,心中却是满意到了极点。   说吧,说吧,最好是吵起来!   “陛下,天泽国的公主在明赫发生了意外,现在气不过也说得过去,若是因为此事伤了两国和气,终究是不划算。”   “不划算?那天泽国巴不得将我们明赫咬下一口肉,那个公主早不出事,晚不出事,指不定就是想专门赖在我们的身上!”   各抒己见,殿中难得这般热闹。   桌前坐着的凌忍眉头都没皱下,面无表情地看着殿下的众人。   然而即便是他没有开口,众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犹如火石遇到淋上一盆冷水,发出“嗤”的一声,最后熄灭了。   殿中再次恢复安静下来。   凌忍抬眸,淡淡问道:“怎么不说了?”   他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却让人觉得一寒。   “陛下恕罪……”   众人躬身告罪,低头不语。   凌忍看向镇北大将军宁远,“整备军务,随时准备出发。”   宁远眼睛一亮,“遵命!”   凌忍的性子,殿中的人都是知道的,听他这么说,再不敢说话。   凌忍:“刑部协力调集物资。”   刑部比部司掌管军用物资、器械,比部司郎中闻言,连忙应道:“是。”   如今看来,明赫与天泽国一战难免啊!   想到一切事情的起因,不由有大臣心中不满。毕竟若是陛下将公主收下,或者是元宵节那日天泽国公主没有中毒,那么现在的事情都可以避免。   不过心中这么想,大臣们却不敢说出来。   待事情定下之后,大臣们陆续离开。   典安岳自然也在当中,他心中有些担心,想留下问问情况,可是想了想,还是随着众人离开了。   他最是了解女儿,虽然元宵节那日发生的事情指向了他家小棉袄,可是他却是不信的。   陛下支持与天泽国交战,自然有理由。   大臣们一走,大殿变得空阔安静。   成文躬身:“陛下,你已经好一阵没有歇息了,休息一会儿吧。”   他话还没说话,便见凌忍抬了抬手,“不必。”   成文见他面色淡漠,不敢出声再劝。   凌忍直接起身回了后殿继续忙其他的,待成文再次出声,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   “陛下,再过一会儿就是用晚膳的时间了,娘娘肯定在宫里等着你了。”   这话果然有了作用,凌忍将手中的笔放到了一边。   成文见状,心中一喜,小声道:“陛下,政事要紧,可是身体同样重要啊。娘娘之前就已经派人过来问过陛下了。”   凌忍依旧没说话,不过眉眼间明显添了几分别的情绪。   他看了桌上的折子一眼,重要的奏折已经看过了,其他的明日再看就可。   “走吧。”   他挥袖起身。   “是,陛下。”心中高兴,成文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搬出娘娘果然比自己劝好用多了。   出了正阳殿,凌忍便往昭华宫的方向走去。   在快到时,成文这才想起之前宫人说过的话,忙道:“陛下,娘娘在昭月宫呢。”   凌忍神色不变,继续往前走。   两人平日里在昭华宫、昭月宫来回住,所以听到典芙在昭月宫,他并没有任何意外。   昭月宫离昭华宫并不远,很快就到了。   示意成文让宫人不必通报,凌忍直接往里走去。   而此刻的典芙正半靠在软榻上,她闭着眼,怀里抱了只柳叶瓶,白皙的手时不时地在瓶身上摸一把。   想事情正想得入神,瓶身上突然传来了一道力,怀里的瓶子就被夺走了!   典芙吓了一跳,猛地坐了起来。   清隽俊美的脸近在咫尺。   “是陛下啊。”典芙眉眼一弯,伸手想将瓶子取回来。   凌忍将手一抬,她的手顿时落空了。   典芙坐在软榻上,根本就够不到,不解地看着面前的人。   对上她秋水般的眸子,凌忍不为所动,空着的一只手按着她的肩膀,他出声问道:“知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到的?”   典芙:“……”   她刚刚闭着眼睛,脑中正想着事情,屋子里虽然安静,可是却什么都没听见。   “不知道?”凌忍从她脸上的表情得出了答案,“那这个就归我了。”   眼见着自己心爱的瓶子又要被没收了,典芙伸手抱住了面前的人,可怜兮兮地开口:“陛下,你寝宫的架子上都已经放不下了……”   见她这样,凌忍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顺手将手中的瓶子放到一旁的花几上,他双手落到她的腰上,一用力,直接将她抱了起来,随后他手一掂,双手稳住她的臀。   典芙没料到他突然这样,下意识地抱住了他。   两人的身子紧紧地贴在了一起,姿势亦是惹人脸红。   典芙有些别扭,红着脸道:“陛下,你放我下去吧。”   凌忍仿佛没有听见,问她:“你刚刚在想什么,想的那么入神?”   他虽然落脚轻,可是也不至于什么也没听见。   典芙一愣,随后看着他,欲言又止。   凌忍掂了掂她,“有话就说。”   典芙的脸更红了,她咳了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她本来已经将和丽公主之前提出的交易抛到了一边,可是此刻见了他,之前的事情便又冒了出来。   “陛下。”   “和丽公主越来越严重了……”见他敛眉,典芙的声音弱了下来,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明日陛下陪我去看看和丽公主,怎么样?”   凌忍垂眸看着她:“你再说一遍?”   …… 第61章   一句没什么语气的话, 偏偏让典芙听出几分威胁来。   可是两人也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了, 典芙也算是摸到了他的性子, 知道他面上虽然看着吓人, 可是事实上未必。   这么一想,她也有了底气。   “陛下。”典芙眨了眨眼,“去吧?”   凌忍看着她没说话。   典芙见他这样,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襟,“陛下?”   凌忍又掂了她一下, 随后将她放在了地上, 低声问道:“皇后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典芙面上的表情微微一僵, 她明明已经掩藏得很好了。   陛下是怎么看出来的?   见她这样, 凌忍更加确定了:“看来还真的有事情瞒着。”   被诈了。   典芙听他这么说, 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抿了抿唇, 想着要不要和他说实话。   凌忍则一直垂眸看着她。   典芙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心中有些发虚,羞恼地跺了跺脚:“好了好了, 告诉你就是了。”   随后她便将和丽公主同她说的事情简单说了说。   凌忍眼中泛起波澜,“你竟然想骗我去同人做交易。”   典芙:“……”   她这不是根本没成功吗?   典芙也算是明白了,自己想要瞒着他做什么,根本是不可能的, 偏偏她不信邪, 过段时间就要去撞撞南墙。   她脸上带着懊悔, 准备去洗漱。   然而才刚刚走了一步, 手腕一紧, 随后她便被人抱了起来。   “一起去。”凌忍低声道。   典芙闻言便想拒绝。   结果嘴唇才动了动,便听他又说道:“答应的话,明天就陪你。”   她的眼睛一亮:“说话算数!”   凌忍嘴角勾了勾,抱着她去了盥洗室。   虽说是洗漱,可是洗漱之后再发生什么事情便是顺理成章了。   软香在怀,帐中生香。过了许久,房内才安静下来。   典芙已经沉沉地睡去,耳边还沾着被润湿的碎发。   凌忍眸色沉沉地看着睡着的人,指腹在她白皙的脸上蹭了一会儿,随后他起身取了湿帕,替睡着的人简单地擦了擦身子。   帕子有些凉,惹得典芙嘴里发出不满的细哼,却连眼睛都没睁开。   将被子牵了牵,凌忍睡到了她的身边。   床帐放了下来,帐中有些朦胧。若是以往,房中即便是亮如白昼,他也难以入睡。   偏头看了身旁的人一眼,凌忍将手伸到她的颈后,随后轻轻一抬,让她睡在自己的怀里,这才心满意足。   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凌忍也闭上了眼睛。   ……   翌日。   典芙醒过来时,身边已经没人了。   她猛地从床上做坐了起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换了寝衣。   下一瞬,昨夜的记忆苏醒,回想起来,竟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脸颊慢慢渐热,典芙头一低,将脸埋在了被子里。   感觉没脸见人了。   “娘娘。”   下一刻,外间传来了声音,应当是听见了屋里的响动。   典芙连忙坐直身子,整了整脸上的表情,“进来吧。”   好在陛下不在屋子了,所以典芙只是难为情了一小会儿,就恢复了过来。   她在宫女的伺候下换衣、洗漱、梳妆,再之后,就用早膳。   即便是只是早膳,也分外的精致,摆在白瓷盘里,更是赏心悦目。   “陛下用过早膳了吗?”典芙出声问道。   一旁的宫人忙答道:“陛下用过早膳才去的正阳殿,对了,陛下还说让娘娘醒了之后就去正阳殿。”   典芙眨了眨眼睛,虽然没有说话,可是吃东西的速度却快了一些。   见她放下筷子,身后候着的宫女端着托盘上前。   典芙端起杯子含了一口水漱口,随后擦了擦嘴,吩咐了两句之后,她便带着人往正阳殿赶去。   今日的天气不错,太阳挂在半空中,照得人暖洋洋的。   到了正阳殿,知道有大臣在大殿见陛下,典芙便直接去了内殿。   才坐没一会儿,就见成文端着果食进了屋。   “娘娘,小的给你送吃的来了。”   见他面上一脸讨好,典芙嘴角弯了弯:“成公公,我才用了早膳出来呢。”   成文闻言有些失望,不过一瞬他就恢复了过来,他凑到典芙的面前,笑着说道:“娘娘,陛下还得耽误一会儿,你稍微再等一下。”   典芙点头:“我知道了,成公公去忙别的吧。”   “娘娘,小的现在可闲着呢,没事。”   成文怕她无聊,索性一直陪着她说话。   虽然典芙觉得他说的事情更无聊,到底没有出声制止他,反而时不时地应一句。   说话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成文抬眼便瞧见了自家陛下,“娘娘,陛下来了。”   典芙闻声望去,果然就见穿着一身常服的陛下站在不远处。   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圆领长袍,衣襟、腰带绣有祥云纹,精致矜贵。   也不知道站在那儿多久了。   典芙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还没说话,就想到昨夜发生的事情,于是她的脸开始升温。   成文很有脸色地退了出去。   “陛下。”   凌忍没应声,饶有兴致地在她泛红的脸颊上看了几眼,“皇后想什么了,脸都红了。”   典芙被呛了一下,躲开他的眼神,“陛下,你昨天答应我的事情忘了吗?”   “没忘。”   凌忍:“既然皇后惦记着,那就先去看看吧。”   典芙眼睛都亮了:“陛下,你真好!”   凌忍看了她一眼:“谁让你是皇后呢……”   明明是一句普通的话,可是典芙无端听出几分暧昧。   “走吧,陛下。”   凌忍没再说什么,跟在典芙的身边,往乌和丽暂住的宫殿走去。   然而两人还在路上,便有一名给宫人急匆匆地从对面走来。   他本来是要去正阳殿的,没想到在路上撞见了陛下和皇后娘娘。   见着两人,宫人直接跪在了地上,颤着声音道:“陛下,娘娘,和丽公主快要不行了!”   什么?   典芙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虽然太医已经说过公主时日不多了,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太医可去了?”典芙出声问道。   “太医已经在为和丽公主看诊了,正是太医让小的前来的。”   典芙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乌和丽是真的情况不好了,当即一拉身旁人的袖子:“陛下,我们快些过去。”   凌忍反握住她的手。   “走吧。”   殿里的气氛变得紧张,寝屋内时而传出太医吩咐旁人的声音,宫人们亦是脚步匆匆,不时地从屋内端出水盆。   水盆里盛着水,仔细一看,那水盆里的水都被染红了。   公主肯定又在吐血了!   典芙不由将心提了起来,然而更加让人震惊的是太后竟然在大厅。   佟氏见着两人倒是没有惊讶,先一步开口道:“陛下、皇后既然来了,我也就放心了,那我先走了。”   太后身穿锦衣,珠翠环绕,装扮精致华贵,走动间,发上的蝶翼轻颤。   她才走了两步,凌忍突然开口问道:“太后今日怎么来了。”   佟太后的脚步一顿:“陛下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对和丽这个孩子甚是喜爱,怎么就不能来看看了。其实我前两日就准备来看看,可是这好好的一个姑娘突然中毒成了现在这幅模样,我实在于心不忍,忍到今日才来,没想到她竟然又开始吐血了。”   典芙听着她说的这些话,心头有些发寒。   凌忍则不置可否,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只莫名说了一句:“太后担心归担心,这人的气色却是越来越好了。”   佟太后眼皮抖了抖,袖中的手捏成了拳。她没再说话,扯出一个笑就离开了。   她走后不过半刻钟,太医就从屋内走了出来。   他的面色沉重,沉声道:“微臣无能,天泽国公主去了。”   典芙的身子一颤。   凌忍敛眉,点头示意知道了,随后他就传人专门来处理此事。   典芙却仍旧沉浸在公主已经不行了的事情当中,明明昨日还要同她做交易,可是没想到……   想着刚刚太后才离开,典芙咬住了下唇。   她心中憋着一口气,叫了殿内当值的宫人前来询问太后来了多久,做了些什么。   然而得到的答案却让人失望。   太后并没有来多久,和公主没说什么话,公主就开始咳嗽吐血了。   虽然宫女那么说,可是典芙却觉得肯定是太后说了什么刺激到了和丽公主!   她眼中露出一丝迷茫。   不知道是在遗憾天泽国公主就这样走了,抑或是在遗憾那个可能再也不会知道的秘密。   凌忍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不佳,直接带着她离开了。   至于那个交易,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中。那所谓的秘密,无非同毓王有关。   因为天泽国公主的离去,天泽国的使者终于得以从四方邸出来,进宫将公主带出宫外,为其料理后事。   虽然如今两国关系十分紧张,可是明赫的人并未特意为难。   天泽国历来实行火葬,回到四方邸的时候,天泽国的使者怀中只多了一个瓷罐。   于此同时,天泽国的将士攻打鹿渭边城。   两国正式开战。 第62章   镇北军离开当日, 朝容城外声势浩荡。   朝中虽然还是有不支持交战的人, 可是随着大军离开,不支持的人也将各自的心思收了起来。   两国交战, 自然受人关注。   然鹿渭边境离明赫都城何止千里,所以京都内的日子以前如何, 现在仍是如何。   两日后, 鹿渭边城传来消息,明赫边城将士击退天泽骑兵, 将其逼退数里,首战告捷!   这无疑是好消息,一旦镇北军加入战场,就可趁胜追击。不过战场多变,有时候一场战能打许久,尚不知今后战况如何。   转眼便进入了二月。   二月天气忽冷忽热, 阴晴不定,前两日暖阳高挂, 结果昨日下了一场雨, 便又让人觉得凉飕飕的。   太华宫内,宫人院子里的落叶扫净,十分安静。   佟太后躺在廊轩下摆着的摇椅上,一旁的宫女轻轻地推着。   佟氏半垂着眼, 面上表情淡淡的。   过了一会儿, 她的贴身宫女端着沏好的茶走了过来。   “太后, 这是今年才贡上来的新茶, 您尝尝?”说着她便将托盘放在一旁的矮桌上,为她倒了一杯。   佟太后接过茶杯,先是闻了闻,随后抿了一口。   “不错。”佟太后点了点头,夸了一句。   贴身宫女脸上露出笑,出声让一旁的小宫女退下,“太后这里有我伺候就行了,你去忙别的吧。”   待宫女一走,宫女坐在了矮凳上,推着摇椅问道:“太后这是怎么了,奴婢看你似乎心情不佳。”   佟太后没应声,过了一会儿反问道,“我这宫里是不是有些冷清了?”   宫女听她这么说,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太后可是想诏王了?要不派人请诏王进宫吧。”   佟太后想也没想,摇头道:“算了。”   宫女:“要我说着陛下也真是的,诏王才多大,就让他立府出宫了,若是住在太华宫,太后也不必时时惦记了。”   太后的脸色微变,不过她不是在生宫女的气。   大概是因为知道凌忍从军打过胜仗的原因,诏儿一直对他十分的崇拜、亲近,近两年即便是她的话也不听了,好在诏儿被送出了宫。   她是在生凌忍的气,让他们母子分离,不过想到诏儿在宫中,同凌忍的接触肯定更多,她便都忍下了。   虽然现在儿子同她也生疏了,可是好在诏儿现在也不到十岁,她还有时间同他培养母子感情,今后再补起来就是了。   “今后切莫再说这样的话了。”佟氏出声敲打她。   “奴婢知道了。”宫女低头应是,见她没有生自己的气,小声说道:“要奴婢说,也是太后的性子也太软了些,您是太后,陛下虽然是天子,可是若是真敢对你不敬,朝中的大臣们便会第一个不容的。”   “行了,别说了,多说无益。”不知道想到什么,佟太后直接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往寝屋的方向走去。   宫女见状想跟上去。   “我回屋休息一会儿,你去忙别的吧。”   “是,太后。”   佟太后将寝屋的门关上,摸了摸发间的玉簪,整了整衣襟才进了密室。   佟珏正坐在屋子里的书桌前看着书,见她进屋,抬眼看了她一眼。   “阿珏,你在这屋里待了有些时间,闷不闷,要不要出去透透气?”佟氏走过去,坐在他的身旁。   凌珏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回答道:“同之前在皇陵的日子倒是差不多,如今还多了你陪着,怎么会闷。”   佟氏:“你还是同以前一样会说话,也不知道曾在太子妃面前说过多少。”   凌珏拿着书的手顿了顿,随后抬眼看她,“吃醋了?”   佟氏轻笑了一声:“太子妃都过世这么多年了,我有什么好吃醋的。”   佟珏没接话,继续看手中的书。   佟氏则默默地看着他。   他的长相清雅,因为这几年待在皇陵,面容白皙,此时这么看起来,眉眼间倒是和凌忍有些两分相似,不过细看的话又觉得是错觉。   凌忍的相貌俊美,和他人一样带着几分凌冽,和凌珏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两个人。   想到凌忍,佟氏就想到了正事。   “阿珏,镇北军已经赶去了鹿渭边城,明赫同天泽国也已经开战了,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凌珏:“不必着急,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到时候会有人替我们去做的。”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低声说道:“朝中本来就有大臣不支持同天泽国开战,我们已经将脏水泼到了皇后的身上,趁着这个机会再找些别的麻烦,惹起朝臣的不满,内有忧外有患,接下来便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啊。”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凌珏将手中的书合起,放到了一旁,继续说道:“如今边城将士首战告捷,正是朝中觉得高兴的时候,此时出手怕是起不了太大的效果。再说了,我这个皇弟,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一般的小麻烦在他的面前根本就翻不了浪。若要出手,最好要让他无法反击。”   佟氏皱眉。   也是,凌忍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找麻烦倒是容易,可是谁知道他会不会接招?   她不是笨的人,想了想凌珏刚刚说的话,突然僵住了身子。   “阿珏,你是想……”   她的话还没说完,凌珏就将话接了过去,“没错,镇北军败时才是我们动手的最好的时机。”   “可是怎么可能!”佟太后有些急,“带领镇北军的是镇北大将军宁远,他在镇守鹿渭多年,还是前几年天泽国降于明赫之后才回到朝容,他对上天泽国将士肯定有经验,怎么可能会输。”   凌珏:“战场多变,没有谁保证自己能赢,他宁远也不例外。”   佟氏看了他一眼,突然想到了他先前潜到了天泽国,并且混在了天泽国使团进入朝容城内的事情。   这么一想,她的心中便有了猜测。   “阿珏……”她叫了一声,后面却不知道说什么,有些担心。   凌珏知道她应该已经猜出来了,“你放心 ,我有分寸。”   佟氏:“可宁远带兵多年,镇北军也是出了名的训练严厉,万一到时候镇北军赢了,我们岂不是错过了时机,反倒给凌忍添了威风?”   “只要是人,就总有松懈的时候。”凌珏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两句话,随后继续道:“正如你所说,宁远是镇北军的主将,是全军的主心骨,也是因此,他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镇北军必定军心大乱。”   “军心一旦乱了打败仗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到时候朝中必然也会乱,你说那时凌忍会怎么办?”凌珏问她。   太后想了想,回答道:“凌忍很有可能会去边城稳定军心!”   凌珏:“很有可能?他肯定会去,因为那时只有他才能稳住军心。”   凌忍一旦去了边城,朝容城内就好做事多了。   太后对上他的眼睛,心中有了计较。   ……   而就在两人讨论凌忍的时候,昭华宫内的人也在讨论他们。   虽然离和丽公主过世已经数日,可是典芙心中仍旧有些耿耿于怀。   一来是因为那个尚不知道的秘密,二来明明公主前一日情况尚还算稳定,结果偏偏太后见了她,公主就去了。   典芙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走到软榻上坐下。   软榻的中央摆了一张矮几,上面放了棋盘,凌忍正自己和自己下棋。   典芙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   凌忍落下黑子,发出一声脆响,紧接着又下了一颗白子。   典芙:“……”   她吸了一口气,长叹:“唉……”   然而面前的人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典芙有些急了,伸手将棋盘一挡,“陛下!”   凌忍从她两手间的空隙伸过去,再次落下黑子。   “……”   典芙委屈极了:“陛下,你怎么能这样呢?”   凌忍抬眸,低声道:“我怎样?”   典芙咬了咬唇,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陛下,我都快烦死了。”   凌忍看了她一眼,只一瞬就知道她大概在烦什么了,“还在想那事?”   典芙忙点头,她将棋盘上的棋子捡回棋盒里面,将茶几往里推了推,凑得更近了些:“陛下,我就是觉得公主去得太突然了。”   说到底公主是因为吐血不止才那么严重,可是她只有情绪激动才会吐血啊!所以肯定是太后说了什么话刺激了她,公主那时本就时日不多了,被这么一气便香消玉殒了。至于太后为何那样做,指不定是知道公主的所说的秘密却不想别人知道!   典芙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凌忍见她面上的表情变来变去,淡淡地问道:“真的想知道怎么回事?”   典芙肯定想知道了,下意识地点头。   凌忍:“看见太后,发现自己太笨,被气的。”   典芙:“……”   恍然一听觉得有些荒谬,可是还挺有道理的。   典芙揉了揉自己的脸,又叹了一口气。   说一千道一百,和丽公主已经去了,那个重要的秘密,她再也不可能知道了。   然而就在她放弃再想那事的时候,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应该是要同你说太子的事情。”   “太子?!” 第63章   典芙当然是知道太子的, 不对,应该是毓王。   “和丽公主怎么会知道毓王?”典芙更疑惑了, 随后她想到和丽公主先前中毒时陛下就提到过毓王,陛下还说太后只是打头阵的。   难道和丽公主知道毓王在哪里?之所以给公主下毒,是因为怕她暴露出他现在身在何处?   事情怎么越来越复杂了!   典芙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面前的人,想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忍见她这般,想了想,也没瞒她。   “之前在驿站发生的事情, 不过是毓王为了脱身施的障眼法。他逃脱之后便在旧部的帮助下一路向北, 经鹿渭潜入了天泽国。”   典芙怔了一瞬,“太子还有旧部?”虽然当初她身在闺阁,可是却知道陛下登基时几乎将前太子一党都扫尽了。   她爹正是觉得陛下的手段太激烈因此不满,若非典家同太子没有什么来往, 想必也讨不了好。   可即便如此,他爹还是带着一家人离开了朝容,因为在陛下登基前,典家也没有给过他好脸,万一陛下哪天记起了, 岂不是遭了。   想到她爹,典芙心头不禁有些发虚。   凌忍当然发现了她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不过他并未多想, 低声回答她之前的问题:“毓王当太子多年, 暗桩无数, 当初处置的大多是明面上的人。”   典芙闻言有些着急:“那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长眸闪过一丝冷冽, 凌忍淡淡地道:“当然是一个个拔起来。”   典芙见他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心中稍安,“陛下可是已经知道毓王身在何处?”   凌忍:“不知道。”天泽国使者以及和真王都审问过,可是两人嘴硬,什么都没说。   典芙被噎了一下。   她皱眉想了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毓王潜入了天泽国,会不会和天泽国的王族搭上了线?而太后之前老是召公主进宫,是不是因为毓王的原因?   而太后之所以给公主下毒,一来是因为公主知道得太多,二来还可以给她泼脏水!   所有的事情纠缠在了一起,仿若一团理不清的麻,又隐隐能找到线头。   典芙正愁着,结果就发现本该比她更着急的陛下正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   “陛下?”   凌忍:“看来皇后很担心我。”   典芙见他这样,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陛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思逗我!”   凌忍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趁她不备,直接将她抱了起来,随后将她放在了软榻上。   将她搂在怀里,凌忍往后一靠。   “当初我奉旨登基,毓王心中不满,他如今所求明显只有皇位,总归会忍不住出来的。”   典芙:“陛下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了?”   “等。”   “又是等?陛下之前也这么说!”典芙抿了抿唇。   凌忍将她发间有些歪了的步摇扶正,低声道:“毓王肯定也有他的计划,如今他在暗,只有他出手了,我才知道该如何应对。”   典芙撑着手坐了起来,看着他感叹道:“你们这些心思缜密的人真可怕……”   自从进了宫之后,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笨了。   凌忍没说话,伸手重新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   ……   二月中,春分至。   “春分祭日,秋分祭月。”   春分当日天微微亮,凌忍便领着百官行至东郊举行祭祀大典。   典芙则留在宫中处理宫务,将事情处理完了之后,她便带着宫人去了听雨轩。   今日天气好,若是待在屋子里就太可惜了。   因为听雨轩离昭华宫有段距离,所以典芙自选秀之后,竟然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犹记得当初选秀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典芙靠着围栏坐下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娘娘的心情很好啊,可是想到了陛下。”谷梦见她眉眼弯弯的模样,笑着说道。   典芙看了她一眼:“跟在我身边久了,都会打趣我了。”   谷梦忙说不敢。   典芙脸上的笑意不减。   她还记得当初选秀时,因为不想被留在宫中,夜里不但喝了许多水,还熬了许久才睡,随后又想到自己被太后算计,同陛下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   那时她神思恍惚地往陛下的身上蹭,结果陛下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开了。   此刻想起来还有些难为情,她现在都还记得陛下那时看她的眼神……   陛下那时是不是很讨厌她啊?   典芙揉了揉脸,想着找机会问一问。   春日里的暖阳照得人懒洋洋的,典芙靠着廊椅坐了一会儿就生出了几分睡意。   “去取些鱼食来。”典芙决定去亭边逗鱼。   结果没想到在去湖心亭的半路上,竟然碰到佟太后正向她走来!   她如今对太后是能避则避,根本就不想和对方有任何的牵扯。   然而此时却是避不开了,典芙嘴角抿着笑,叫了她一声。   佟太后也没想到会遇见她,扯出一个笑容,“今日天气好,皇后要不要陪我走走?”   典芙自然不可能应下,只说自己有事,便想领着宫人离开。   佟氏见她直接拒绝了自己,脸色有些不好,扯了扯嘴角:“皇后既然有事,就去忙吧。”   典芙朝她笑了笑,举步离去。   佟氏看着她走过了廊桥,直到看不见了才哼笑了一声。   这个皇后或许聪明不到哪里去,可是至少听话,除了一开始,后来几乎和她没有任何来往。   后来即便是遇上了她,也是一副乖巧温软的模样。   佟氏哼了哼,往湖心亭的方向走去。   而这边的典芙则直接回了昭华宫。   谷梦见她碰到太后之后,脸色就变得和之前不同了,忍不住说道:“娘娘,她虽然是太后,可是您大可不必迁让她。”   迁让?   她明明是避如蛇蝎啊!   典芙看了谷梦一眼,想了想,道:“那我下次再遇见她的话硬气一些。”   谷梦:“……”   春分祭日大典直到午后才结束,凌忍回到昭华宫时已经是申时了。   待他洗漱之后,两人就窝在了软榻上。   典芙枕着他的手臂,聊着聊着,就说到自己遇见了太后。   凌忍眉头一皱,“她有没有将你怎么样?”   典芙埋在他的怀里笑了笑:“陛下这说的什么话,太后能拿我怎么样?再说了,我带着好几个宫人呢。”   凌忍眯了眯眼睛,“没关系,太后在这宫中也待不了多久了。”   典芙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她猛地从软榻上坐了起来。   什么叫太后在宫中待不了多久了?虽然她和陛下不和,可是她的身份在那里啊!谁能动得了她?   “陛下,你这话什么意思?”典芙问他。   凌忍垂眸,低声道:“到时候你会知道的。”他的声音微微有些暗哑,听不出他的语气。   典芙虽然好奇,可是也察觉到了他有些不对劲儿,当即将好奇都抛到了一边。   既然陛下说到时候会知道,就肯定会知道的!   典芙重新睡到他的怀里,忍不住蹭了蹭。   凌忍则抓住她的手,滑入她的指间,十指相交。   其实要对付太后,有的是法子,可他没有,因为他的怪症一切都是因为太后。   不喜同人太过接近,因为当初无意间撞到的事情,让他觉得脏,不能待在昏暗的地方,因为幼时被太后困在枯井中一夜。   也是因为她,让他最开始不敢触碰怀中的人。   他心尚有执念,不知该如何解。   “陛下,再过些日子,天气更暖了,我们在宫中举办赏花宴,怎么样?”   耳边响起的声音,让凌忍周身的束缚顿消。   “你想的话,就可以。”   典芙笑了笑,忍不住同他商量要邀哪些人进宫。   朝容城内命妇无数,凌忍哪里记得,却耐心地应好。   “宫中的花园大,你想邀谁就邀谁。”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赏花宴还未来得及举办,边城就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第64章   二月下旬接连下雨,入了三月, 依旧清冷。   镇北军离开朝容, 一到边关便加入了战场。大军坐镇, 天泽国的骑兵更讨不到好处, 镇北军几战连捷。   边关大捷,朝容城内自然也是喜气洋洋。然而没过几日, 边关急报, 随军运送辎重的队伍被敌军偷袭。   此次被袭击, 损失并不大, 可是辎重队伍的行踪暴露却是大事。随军辎重乃是重中之重, 本来大军已经攻入了天泽国境内, 只能暂缓攻势,就地扎营。   接下来两军又发生了几场激战, 总的来说,镇北军赢多输少。但就算镇北军处于胜势, 朝中的大臣还是担心了。   待再无人奏事之后, 便有一位文臣出列,提议派使臣去天泽国商议和解。   “陛下,镇北军虽然曾经镇守边关数年,可是天泽国骑兵凶悍,此番想要攻下天泽国不是件容易的事, 如今天泽国使者及和真王还被扣在朝容, 若是我们将他们送回天泽, 未尝不能重修旧好。”   大殿座位坐着的凌忍身穿朝服, 眉目疏冷,闻言看向了说话的人。   见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文臣想到他的性子,身子微颤却仍旧硬撑着。   “退朝。”   殿中众多大臣正心中忐忑,不知道殿上的陛下会不会发火,没想到下一刻,他就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随后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坐着的人已经直接起身离去。   成文见状,连忙再次宣告退朝,随后就跟了上去。   而之前说话的文臣张大人则成了众矢之的,好几人劝他不该这般,关心也有,不过大多是怕其惹怒陛下的,迁怒旁人。   张大人十分委屈,这些劝他的人当中明明大多都不支持两国交战,此番他提了出来,反倒被怪罪了。   众人陆续向殿外走去,张大人看到某个身影的时候,下意识地靠了过去。   典安岳正在下石阶,察觉到有人靠近,回头一看,他神色不变地叫了一声:“张大人。”   张大人:“典大人,你变了。若是以往见着陛下胡闹,你肯定会制止他的。”   典安岳被噎了一下,没想到这位以往交往不多的同僚竟然这般幽默。   不过见他今日在大殿上的模样,典安岳不由想到了当初的自己。毕竟前几年,他最喜欢的就是这般挑刺了。   他想了想,说道:“陛下有时虽然武断,不过此次向天泽国发兵的决断并无不妥,天泽国一直对我国虎视眈眈,若不解决,迟早要成大祸。”   张大人看着他,没说话。   典安岳见状又同他说了几句,让他不必担心殿上发生的事情,陛下不会拿他如何的。   张大人:“看出来了。”当初得罪陛下不知多少的典大人都好好的,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典安岳:“……”虽然对方没说什么,可是他还是从张大人的眼中看出了什么。   语塞了一瞬,典安岳抬了抬手:“张大人,我们边走边说。”   张大人:“大人先请。”   两人一同下了石阶,往前庭走去。   ……   凌忍此刻则坐在内殿的案桌前看折子,丝毫没有被殿上的事情影响。   成文看了他好一会儿,见他面色如常,暗自松了口气。   时间过得很快,眼见着就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成文正准备询问陛下在何处用膳,外面就传来了宫人问好的声音。   “娘娘来了!”他语气颇为惊喜。   凌忍刚好将手中的折子看完,神色淡漠地看了他一眼。   成文干咳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他嘴上不敢说,心中却是觉得好笑。   娘娘来了,陛下不知有多高兴,偏偏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果然过了一会儿,便见一道身影从白玉屏风后走了出来。   典芙今日穿了一身水色衣裙,最外叠穿一层轻纱,衬得身姿袅娜,因是春日,特意搭了浅绿色的披帛,让人眼前一亮。   成文不用吩咐,十分有眼色地道:“小的去传膳。”   他走后,典芙才看向了坐在桌前的人,有些心虚:“臣妾没打扰陛下办正事吧?”   凌忍看了她一眼,“你先坐会儿。”   典芙应了一声好,到一旁的座椅坐下,她本以为他还有事要忙,结果才刚刚坐下,就见陛下起身朝她走来。   “陛下不是还要忙吗?”典芙不解,她正准备站起身,下一刻,脸就被捧住了。   随后,唇上传来微凉的触感。   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脸霎时染上了红霞,待憋不住时,她终于记起呼吸。   气息交缠,缱绻无比。   待分开时,她的眸中仿佛罩了水雾。   凌忍受不了她这样的眼神,伸手在她的脸颊上掐了一把。   典芙呼痛。   凌忍看着她白皙的脸颊出现浅浅的红印,眼中闪过一丝懊恼,“这么……”   他的声音太小,典芙没有听见他说什么,“陛下,你说什么?”   指腹在她刚刚被被掐的地方摸了摸,凌忍低声道:“没什么。”   典芙还想说话,侧间传来成文的声音。   过了没一会儿,成文就在门前请两人出去用午膳。   用过午膳之后,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典芙和凌忍出了殿外走了一会儿消食,随后又在正阳殿内殿摆着的软榻上小睡了一会儿。   再醒来时,就见陛下坐在案桌前。   他不知何时换下了朝服,换了一身圆领外袍,头戴玉冠,整个人清隽矜贵。   典芙捧着下巴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偷笑了两声,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然而笑声刚落,就对上了对方如墨的眸子。   “……”偷笑的声音没有收敛,被陛下发现了。   凌忍:“醒了就过来帮忙。”   “帮忙?”典芙从软榻坐起来,穿上鞋子后,脸上的疑惑还没有消失。   “过来。”   典芙拿起一旁桌上放着的步摇插回发间,提着裙子朝着他走了过去。   “帮我研墨。”凌忍话落起身离开座位,“坐吧。”   虽然两人如今再是亲密不过,可典芙可不敢。   “还是陛下坐吧,臣妾站着就可以了。”   凌忍没说话,垂眸看着她。   典芙:“……”   典芙乖乖地坐下,坐直身子后,取过旁边的墨条开始研磨。   凌忍手搭着椅背,过了一会儿,拿起毛笔沾了墨水,继续批阅折子。   两人隔得很近,典芙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香气,她的衣裳上也有这样的熏香。   明明此刻再是正经不过,可是典芙的脑中却窜出不合时宜的画面。   “皇后,你的脸红了。”   典芙还没来得及作何反应,耳边就响起了一道轻笑。   随后,她的耳垂被微凉的手指捏了捏。   “腾”地一下,她整个人仿佛要着了火一般。   “陛、陛下,臣妾突然想起还有事没做完,先、先回昭月宫了。”   典芙说是落荒而逃也不为过,然而快出内殿时才发现自己手中墨条还没有放下。   她跺了跺脚,只能将墨条送回去。   凌忍似笑非笑地看着去而复返的她。   虽然他还是如往日一样,可是眼中明显带着几分打趣,典芙觉得自己再被他盯着,真的要烧起来了。   “陛下,这个忘记了。”她将墨条放回原处,也不待他说话,提着裙摆就快步离去了。   凌忍轻啧了一声。   脸皮还是这么薄。   典芙出了正阳殿,在殿门前站了一会儿,脸上的热气才消了。   随后就带着随身宫人往昭月宫走去。   这宫中说闲不闲,只要你要找事做,肯定会找出事情的,她可没有撒谎。   转眼又是两日过去,清明至。   清明祭祀典礼结束后,凌忍直接回了宫中,其他大臣也不用去衙门当值,有的回到府中,有的则外出扫墓。   凌忍偷了半日闲,本准备陪典芙,可是才回宫中就下起了雨,两人只得在寝宫待了半日。   好在两人都是坐得住的性子,解解九连环、下下棋,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当夜两人早早便歇息了。   因为睡得早,凌忍醒得也早,他换好朝服之后便前去正阳殿。   用过早膳,天色也才蒙蒙亮。   才刚到正阳殿,便有侍卫脚步匆匆地走来。   成文看出不妙,“发生何事?”   侍卫跪在地上,“陛下,宫外传来消息,礼部司的张大人在家中被人刺杀,家中死伤数人!”   成文一惊。   礼部司的张大人?这人不就是前几日的早朝上提出要和天泽国和解的大人吗?   陛下要发兵攻打天泽,他却在大殿上提出要和天泽国和解,大家都知道陛下的性子,难免不会猜想张大人被刺杀是因为惹怒了陛下。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想往陛下的身上泼脏水! 第65章   “张大人现在情况如何?”一直沉默的凌忍出声问道。   侍卫忙回答:“张大人被刺了两刀, 流血过多, 现在昏迷不醒,大夫正在为他医治。”   百官上朝会提早在宫门前候着, 待时辰到了,宫门开才可进入。一开始未看见张大人时大家并没注意,然而直到宫门开了,仍旧不见其的人影。   同他关系好的大臣托人前去张府询问情况,结果就发现张府一片凌乱。   事情发生在天将亮时,张大人正准备去上早朝, 结果一群蒙面黑衣人直接奔入张府, 见人就杀。若不是附近正好有巡城卫, 只怕张家都要被满门屠尽了。   可惜的就是黑衣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听见巡城卫的动静就直接逃了。   面前的陛下虽然没说话, 可是侍卫却觉得自己的周身都开始犯冷。   幸好他没有告诉陛下, 如今城中已经有百姓议论张大人是得罪了陛下才遭此劫难。毕竟在天子脚下, 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刺杀朝廷命官?   凌忍:“立刻请太医前去为张府。”   说了这话, 凌忍就举步离去。   成文见侍卫还愣在原地:“还不快去传陛下口谕!”   侍卫眼中的不解消失,忙道:“知道了,成公公!”看来张大人府中的事情和陛下没有关系。   正阳殿内一派肃静,气氛诡异。   成文知道大臣们肯定是因为张大人府中发生的事情受到了影响,见坐着的陛下淡漠的样子,他急啊。   这些大人们的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呢!   他轻咳了一声, “张大人遭刺杀的事情, 陛下已经知道了, 陛下已经派太医前去张府为张大人医治,一定尽全力将张大人救过来,各位大人切莫太过忧心。”   成文的话让殿中的人惊讶了,有人忍不住抬头看了大殿之上坐着的人,只看了一眼就连忙低下了头。   随后陆续有大臣出列上奏,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早朝结束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凌忍低声点了几位大臣的名字,随后就进入了内殿。   成文一听他所点的人,就知道陛下要彻查今日之事,不由松了口气。   而被点名的几位大臣对视了几眼,忙往内殿走去。   然而在黑衣人还没有抓住的时候,朝容城内的流言却愈演愈烈。   流言称天泽国之所以同明赫开战,全是因为皇后因嫉妒下毒害死了天泽国最宠爱的公主。天泽国想要讨回公道,陛下却为了包庇皇后,直接将天泽国使团扣押了!   两国交战,不知得死多少将士,然而陛下却被美色迷了双眼,视将士的生命为草芥啊!   府衙抓了几个人想要震慑散发流言的人,没想到反倒刺激了城中的百姓。想到传言中的陛下性子冷漠,加上手段确实有些激烈,在有心人的煽动下,百姓们怨言不止。   城中的消息自然瞒不住宫中。成文急得不行,恨不得亲自去抓住那些黑衣人!   百姓的性子本就容易被煽动,眼见着流言不止,衙差也急得不行,可是总不能将百姓全部抓起来,而且抓起来的话,肯定会闹得更大了!   眼见着又过了两日,流言依旧不歇,一夜之间更是传出皇后是红颜祸水之内的话。   想到皇后嫁入宫中都好些时间了,不但没有子嗣,还容不下后妃,又和天泽国公主中毒的事情牵扯不清,这下连朝中的大臣也有些坐不住了。   于是典安岳就成了众人照顾的对象,毕竟皇后可是他的女儿!   然而典安岳是什么性子,还没在他面前说几句话就反倒被他嘲讽了一番。   这些大臣不敢得罪凌忍,就来怪他家小棉袄,什么德行!   他气得不行,不过典安岳是什么人,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儿,他让人注意着城内的动静,知道百姓中有人故意煽动,随后又发现那些人在不经意间被人衙差带走了。   他知道,是宫中有人动手了,典安岳满肚子的气也消了些。   没了人故意煽动,百姓们也没那么激动了,可是朝中不少大臣又开始闹了。   帝后去年七月大婚,已经过去大半年了,皇后却仍旧没有子嗣!   这么多的事情堆积起来,大臣觉得再也不能容忍陛下乱来,纷纷上奏要么废后另立新后,要么选秀纳妃!   当然,上奏的人虽然有许多,却仍旧有好些大臣保持中立。   一来是因为和典家的关系不错,二来是摸不准陛下的想法,所以静观其变才是明智之选。   典安岳在殿上一派冷漠,回到典府之后,想了想决定让妻子进宫看看女儿。   谢氏本就担心不已,听了丈夫的话,自然是巴不得立马进宫。   不过进宫不是说进就进的,谢氏先给宫中递了话,第二日早早起了收拾了一番才进了宫。   眼见这两日天气不错,典芙还惦记着之前同陛下说过的春日宴,不过这几日不太平静,也没找着机会。   随后,就知道她娘要进宫看她。   典芙也有些时间没见到她娘了,知道她要进宫看自己,头一日就让人将昭月宫又收拾了一番。   她的寝宫是昭月宫,在那里招待她娘的话,到底要方便些。   当日,典芙特意让梳妆的宫女给她梳了一个好看的发髻,配上了一套精致的头面。   春日风光正盛,宫中的桃花也渐渐绽放。   上妆的宫女为了应景,特意给典芙上了桃花妆,右边眼角给贴上了桃花花钿。   一双眸子泛着水光,宫女看得心跳得极快。   “娘娘,好了。”她站直身,忙收拾一旁梳妆桌前的脂粉。   为了方便她上上妆,典芙一开始是侧着身子,听她这么说,当即站起身看向了镜子。   “这、这妆会不会太艳了?”典芙看着镜中的人,出声问道。   宫女闻言,忙回答:“娘娘,好看得很呢。”平日里娘娘喜欢淡妆,看起来相貌清丽,没想到娘娘浓妆也这么好看。   典芙却觉得自己的眉眼都同往日的自己不一样了,她凑近镜子,眨了眨眼,镜中的美人也跟着眨了眨眼睛。   别说,还真的挺好看的。   谷梦才刚刚进屋便见她凑在镜子面前打量的情形,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娘娘,这样好看,夫人见了娘娘怕是都要认不出来了。”   典芙知道她在打趣自己,也没再说什么,抚了抚发间的步摇。   梳妆之后用了早膳,便有宫人前来通传侯夫人已经过了中和门。   典芙正好吃不得差不多了,忙往昭月宫赶去。   她特意放慢了速度,走到昭月宫前没一会儿,就看见了她娘。   谢氏也看见了女儿,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不过想着女儿现在的身份,她只得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行礼。   典芙有些后悔在这儿等她娘了,忙将她搀住,小声道:“娘,我们快些进去吧。”   谢氏打量了女儿两眼,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好好好,进去,进去。”   典芙直接带着她娘去了正殿的尽间。   尽间开了一扇大窗,还能看看外面的景色。两人入座之后,宫人连忙奉上吃食。   典芙忙让宫人都在外候着,待她们一走,她就提着裙摆凑到了谢氏的面前。   “娘,你怎么知道女儿想你了……”   谢氏看着女儿,满心欣喜,她发现女儿成亲后越发娇艳了,气色也不错,显然没有被宫外发生的事情影响。   女儿指不定还不知道宫外的闲言呢,一时间谢氏也不知该喜该愁。   不知道当然是好的,说明陛下愿意宠着女儿,什么都替她挡着,可是女儿是皇后,若是陛下一直独宠,肯定要受到旁人非议,不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作为皇后,也不能一直都被人护着。   谢氏的心中复杂不已。   典芙本来就心思比较细腻,见她娘脸色有些变了,蹙了蹙眉,轻声问道:“娘,是不是家中发生什么事了?”   “家里能发生什么事情。”谢氏想也不想就直接否认。   典芙往她面前凑了凑,一双眸子带着几分笃定,“娘,你肯定有事。”   谢氏嘴角抿了抿,“真没事,娘就是许久没有见你,这会儿见了你觉得高兴。”女儿这个样子,显然是不知道这几日的事情的,女儿心情这般高兴,她还是别说出来扰女儿的心情了。   可典芙还是不信。   见她眼中似有担忧,恍然大悟道:“娘,你是不是因为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才进宫的?”   谢氏有些傻眼了,面上却是假装不懂,“哪里有什么事情。”   典芙却是笑了:“娘,你还瞒我呢,我都知道呢。”   “知道?”   典芙点头:“陛下都告诉我了。”   谢氏:“……”   见女儿面上的表情不似作假,谢氏这才相信她是真的知道了,可是想着女儿刚刚说的话,她又不放心了,“那陛下有没有说什么?”   典芙:“陛下让我别将那些事情放在心上。”   看着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的女儿,谢氏沉默了。   这是谁家的傻囡啊! 第66章   本来满心担忧, 可是进宫后, 谢氏陪着女儿坐了好半天,还坐着吃了好些点心。   点心坐得小巧精致, 味道也很不错。   典芙见她娘吃得高兴,又将一碟点心往她面前推了推,“娘,你尝尝这个。”   见女儿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谢氏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好, 下一刻,她伸出的手一僵。   她可不是进宫来吃点心的啊!   因为屋内没有宫人, 谢氏伸手敲了敲女儿的额头,“都让你给带歪了。”   典芙摸了摸额头, 委屈地看着她。   谢氏叹了一口气,取过一旁托盘放着的手帕擦了擦手,低声说道:“你既然都知道了,怎么还能这么看着?”   典芙是真的知道。   陛下并未瞒着她,甚至连大臣们上奏要另立新后的事情都知道。   从和丽公主中毒身亡, 到明赫发兵天泽,再到朝中大臣被刺, 最后引起百姓怨言,朝中不稳。   想到陛下之前说的等, 如今看来, 可不就是那背后之人按捺不住了。   她是皇后, 针对她等于抨击皇上, 总之她在旁人眼中就是软柿子,好捏。   典芙有些不服气,却不得不承认对付她确实要容易许多。   “娘,反正我在宫中,也听不着那些话,旁人要议论就议论吧。”典芙眉眼弯弯地说道。   谢氏看着女儿动了动嘴唇,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典芙哪里知道她娘在想什么,捻了一块桃花酥吃了起来。   那桃花酥小小的一块,正好一口放进嘴里,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带着一丝清甜。   见女儿这个样子,显然真的没有被宫外的事情干扰,倒是心大得很。   毕竟是当娘的,自然不能像女儿一样心宽。   谢氏:“芙儿啊……”   典芙正吃着点心,没开口,只看向她娘。   谢氏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你凑过来些。”   典芙嘴里还有点心,嘴里动了动,朝她凑了过去,下一刻,听着她娘在耳边说的话,一下子就噎住了。   “咳、咳咳……”   谢氏本还等着女儿的回答,没想到她停了一会儿,突然咳了起来。   “哎呀!”谢氏看着女儿眼睛都咳红了,心急不已,拍了拍她的背,见没有效果,忙给她倒了一杯水。   典芙接过水喝了下去,然而因为刚刚咳得狠了,就连喝水也被呛了一下。   谢氏急得不行,都想出声叫人了。   “别别别……”   “娘,我没事了……”   典芙本就上的桃花妆,此时因为激动,脸颊更是如同染上了红霞。   她的眼眶微微泛着水光,眼下的花钿衬得人娇媚耀眼,偏偏她的眉眼清澈,让人觉得媚而不俗。   谢氏恍了恍神,见女儿真的没事了,这才松了口气:“你这孩子,娘就只是问一问,你这么大的反应做什么。”   典芙觉得冤啊,她哪里知道她娘竟然会问她这事,虽然是她娘,可、可床笫之私,让她怎么好意思说啊。   “娘……”她弱弱地叫了一声,后面却不知道说什么了。   谢氏也知道她来问女儿有些不合适,毕竟女儿是皇后,女婿是天子,但这事她不问,谁问?   女儿虽然当了皇后,可也是她的女儿!   虽然女儿没好意思说,可是见女儿此刻害羞的模样,谢氏的心中倒是有底了,但随后就升起了一丝担忧。   “你成亲已经有段时间了,就没有什么动静?”   典芙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随后就发现面前的人娘亲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自己的肚子,下意识地就将自己的肚子捂了起来。   “……”   谢氏都被她给气笑了:“你、你这是做什么!”   典芙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傻事,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将手松开,这下她也知道她娘进宫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娘,你别这么看我啊。”典芙觉得有些不自在。   见女儿懂了,谢氏也就懒得遮遮掩掩了,“芙儿啊,娘也不是催你,但你是皇后,子嗣尤为重要,很多人都盯着呢。”   “娘,女儿当然知道。”典芙语气有些委屈:“可是这小娃娃也不是想有就有的啊!”   谢氏见女儿可怜巴巴的模样,顿时觉得心软了,摸了摸女儿的头,“娘这不是担心你吗?”她顿了一下,小声道:“陛下有没有说过什么?”   典芙蹙眉想了想,“娘,陛下都没提过这事呢。”她怕自己忽略了,可是仔细想了想,陛下还真的没有在他面前提过子嗣之类的事情。   谢氏惊讶了:“没提过?”   典芙点头:“不但没提,之前太后提这事的时候,他还说太后三十才有诏王,所以不急。”   谢氏:“……”   见她好一阵不说话,典芙只得叫了她一声。   谢氏:“芙儿啊,陛下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可你也不能当真啊……”   典芙并没当真,可是这小娃娃的事情还真的不能请求,她忙出声劝了两句。   谢氏也不想给女儿太大的压力,说起了别的,典芙则松了口气。   母女两人待了许久,直到申时,谢氏才由宫人送出宫。   凌忍自然也知道谢氏进宫的事情,不过他这几日有些忙,不然他至少会去昭月宫看一看。   忙的不是别的,正是张府被袭的事情。   俗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再是计划详尽的事情,也总会露出蛛丝马迹,没过几日,终于查出了黑衣人是受谁指使。   出乎意料,幕后指使之人竟然是一直以闲王示人的睿王!   牵扯到了亲王,事情自然就变得不简单了。   典芙惊讶这件事情竟然和睿王扯上关系,难道睿王也和太子有关系?   不过这些事情就是陛下所操心的了,因为知道他忙,她也没有再去正阳殿去打扰陛下。   同时典芙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儿。   她的胃口变得好了不少,而且似乎比以前更加嗜睡了,在某日用午膳闻到某样菜时,竟然觉得有些恶心。   她不会是有小娃娃了吧?   典芙不确定,只说有些不舒服,让谷梦去叫了太医。   …… 第67章   没过多久, 谷梦就领着太医来了。   谷梦不知道她怎么了,十分的担心, “娘娘,可是哪里不舒服?”她有些自责,在娘娘的身边伺候着,竟然没有发现娘娘有哪里不适。   典芙此刻心中也没底呢, 回道:“是有点不舒服, 让太医先看看。”同时,她又叮嘱了谷梦一句,让她先别声张。   虽然她现在的反应有些像怀孕了,不过典芙还是觉得有些不可能,因为她记得前不久自己才来过月事, 所以指不定是因为她娘进宫一趟, 将她给吓得。   也用不着乱想, 太医看看就知道了。   谷梦也没想其他, 只听她说不舒服, 一双眼睛盯着太医,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太医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 被两人这么盯着,忍不住笑道:“娘娘看着气色不错, 别担心。”   典芙脸红了红, 随后听了太医的话, 将手放在了小方桌放着的脉枕上。   太医往她手腕上搭了一块丝帕, 随后就开始把脉。   屋内两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太医的身上, 太医垂着眼,表情严肃,过了一会儿,他换了一只手。   谷梦却是被太医的这个动作吓了一跳,想开口问问如何了,又怕打扰太医。   典芙也看着面前的太医。   过了不知道多久,太医低声问道:“娘娘,要不再让别的太医再来看看?”   典芙:“……”   谷梦眼睛一瞪:“太医,这、这娘娘是怎么了?”   太医刚刚将脉枕收好,这才发现两人的表情有些不对,知道两人肯定想错了,连忙躬身说道:“娘娘,你这是有身孕了!”皇后有孕,事关重大,虽然相信自己的医术,但是叫来旁人再看看,更加的稳妥。   谷梦又惊又喜,“江太医的医术过人,肯定不会出错的!”她激动地想立刻前去通知陛下,不过见娘娘还坐着,只得忍耐着。   典芙还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没想到是真的怀孕了。   “太医,我真的怀孕了?”典芙还有些恍惚,因为除了之前有些恶心之外,她现在没有任何感觉。   江太医心中正高兴,毕竟可是陛下的第一个子嗣,朝廷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呢。   “娘娘,是真的,已经一个多月了。”江太医带着笑回答。   “一个多月了?”典芙眼睛微睁:“可我不久前还来过月事。”   谷梦闻言也想起这件事情,只觉自己的心一上一下的,若不是娘娘之前来了月事,她肯定第一个发现不对劲儿。   太医听她这么说,并未怀疑自己的诊断,不过听她这么说,他自然也不敢怠慢,忙向一旁的谷梦问了好些话,谷梦自然是知无不言。   随后太医又问到此前月事来了几天。   典芙脸一下子就红了,将脸侧到了一边。   谷梦皱眉想了想,回答道:“太医,只一天多就结束了。”   江太医:“那便是了,才刚受孕有这样的情况也有可能。”   见太医这么平静,谷梦却是心头一跳:“太医,娘娘的身子没什么问题吧!”   “娘娘身子很好,不过现在是头三月,注意的很多,臣马上回太医院同其他人商量一下养身体的方子。”   谷梦:“劳烦太医了!”   典芙也向太医道了一声辛苦。   江太医:“那臣就先退下了,娘娘若是有什么不适,一定要通知太医院。”接下来太医院可就有得忙了。   典芙应了一声好,随后便道:“江太医先别让太医院的人通知陛下。”   江太医只惊讶了一瞬,就笑着应了一声是,皇后这是要给陛下惊喜呢。   陛下如今还无子嗣,皇后有了身孕,确实是一件大喜事!   临走前,江太医得了一份封赏,最后由谷梦送出屋子,随后江太医就让她回屋照顾皇后。   谷梦进屋就见自家娘娘还坐着,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   “娘娘,小主子现在还小呢。”谷梦的语气带着打趣,随后压抑着激动道:“奴婢马上让人通知陛下!”   典芙闻言,站了起来,抿唇笑道:“我想亲口和陛下说。”   虽然小娃娃的事情来得有些突然,可是她还是很欢迎的,陛下没有在她面前提过孩子的事情,但他知道了,肯定会高兴吧。   想到凌忍,她眉眼间的笑意更深了。   她举步想去正阳殿,可是想到陛下这几日正忙,典芙想了想,说道:“派人去看看陛下这个时候忙不忙,若是不忙的话,让陛下来昭月宫一趟吧。”   谷梦:“好的,娘娘。”嘴上应得快,心中却是想到,娘娘叫陛下,即便是忙,陛下肯定也会抽时间来一趟啊!   典芙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她出去吩咐宫人,便坐到了靠窗摆着的软榻上。   正阳殿离昭月也不算远,陛下没事的话,应该很快就能过来吧。   她低着头,脑中想象着陛下知道这件事情后的表情。   谷梦也没闲着,吩咐完毕之后,就连忙进屋询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见典芙摇头,她只得候在了一边。   今日天色好,然而没过一会儿,耳边就响起了一道响雷,紧接着雷声不止。   谷梦:“哎呀,要下雨了!”   她话一落,哗啦啦的声音响起,只一瞬间,天空就暗了下来。   典芙顺着窗柩往外看去,先前还一片晴朗的天空黑云笼罩,看不出一丝光亮,此刻仿佛夜幕降临。   谷梦也不用吩咐,连忙将屋里的灯点了起来,顿时明亮了不少。   典芙忍不住起身走到殿门前,陛下还没来,应该是被雨拖住了吧。   下一刻,便发现一道人影沿着游廊走来。   “是成公公!”   成文很快就来到了殿门前,因为雨太大,他的身上有些湿润。   典芙的视线落在了他手中端着的托盘上,眼中带着疑惑。   “这是陛下吩咐下面给娘娘新打的头面,陛下走到半道才想起让小的给娘娘取来呢。”成文脸上带着笑。   典芙一怔,从他话里听出了不对,“陛下来昭月宫了?”这么大的雨,她以为陛下会停了才来。   成文往屋子里一看,这才反应过来,陛下根本还没到昭月宫。   可是陛下明明比他还先一步来啊!   看着屋外黑蒙蒙的一片,成文的身子一颤。   “娘娘,陛、陛下……” 第68章   雨势渐小,然而天色却依旧昏暗。   听到宫人前来通报陛下也不在正阳殿, 典芙再也坐不住了。   “我出去看看。”   谷梦一惊, 忙出声阻止, 这会儿雨还没停, 怎么能让娘娘出去呢, 更别说娘娘现在还有了身孕!   “娘娘,你不能去!”   典芙回头看了她一眼, 抿着唇没说话。   谷梦垂着脸,不看她的眼睛。   “我就出去走走。”之前成文说得也不清楚, 她只知道陛下可能出了什么事情。   典芙的心中有些不安,可是若陛下在宫中出事的话,肯定早就闹开了。   所以应该是陛下自身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且不方便被旁人知道,也是因此,成文没有闹出动静,只派了几个信得过的宫人四处查看陛下去哪里了。   明白是明白, 可是典芙却放心不下, 成文之前的脸色真的算不上好。   谷梦还拦在殿门前, 不愿意让开, “娘娘, 你也知道你现在的情况特殊,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奴婢怎么给陛下交代啊!”   典芙:“现在雨已经小了, 我们就在外面透透气, 不会做其他事情的。”   谷梦见她说得认真,眉眼间带着一丝执拗,想来自己若是不同意的话,娘娘怕是不会罢休,她也不敢真的将人拦着。   “那娘娘不能乱走。”她妥协了。   典芙连忙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待典芙带着随身宫人沿着游廊走到前殿的时候,雨竟然已经停了。   谷梦见状松了一口气,可是下一刻又将心提了起来。   宫中虽然铺了青石板,但是之前下了那么大的雨,要是地滑的话就出大事了!   她还没开口,典芙就从她的表情看出了她大概在想什么,侧头对谷梦小声说了几句话,让她不要太担心了,随后就提着裙摆踩上了润湿的青石板。   地上并未积水,只是石板打湿了,只要她小心一些,肯定不会出事的,完全不必太过小心翼翼。   典芙并没有在宫内乱走,而是由昭月宫往正阳殿的方向走去,她并不觉得自己会找到陛下,但是让她一直在屋子里等着,太难熬了。   一路上遇上了好几个眼熟的宫人。   见到典芙之后,连忙向她行礼。   典芙面色不变地说道:“你们忙自己的吧。”看来陛下还没有找到。   从昭月宫去正阳殿要路过好几座宫殿,还要过了东园才到中和门,最后又过两座宫殿才到正阳殿。   复道回廊贯穿东园,走上回廊之后,谷梦明显松了一口气。   典芙则打量着四周,没一会儿,就见成文身后跟着两个宫人迎面走来,脚步匆匆。   “成公公!”   成文也见着了她,快步走来:“娘娘怎么出来了?”嘴上说着话,他却依旧是愁眉不展。   典芙心中一沉,让一旁的宫人退到一边才开口问他,“还是没有找到陛下?”   成文点头。   典芙:“成公公,你告诉我,陛下到底怎么回事?”   雨已经停了好一会儿,黑云渐渐散了,天色比之前已经明亮了不少。   然而成文的心中却依旧沉甸甸的,他看了身旁的人一眼,颤着声音道:“娘娘,陛下不能待在昏暗的地方。”   典芙眼睫轻颤,“这、这是什么意思?”   成文:“陛下八岁那年,被佟太后扔到井里待了一夜,因为夜里下了雨,陛下被找到时高热不止,从那以后,陛下只要在昏暗的地方就会觉得不适……”   说的越多,成文的声音颤得更厉害,天黑加上下雨,同多年前的情况多么相似。   现在也没有找到陛下,说明陛下第一时间找地方避了起来,但是陛下这会儿仍旧没出来,只有一种情况。   ——陛下怕是犯病了。   谁也没想到这么好的天气会突然黑云密布,因是白日,宫灯早已灭了。   陛下到底在什么地方?   而此刻的典芙却是陷入了震惊当中,她双手攥着裙摆,久久说不出话来。   不能待在昏暗的地方?   她突然想起来两人刚刚大婚时的情形,那时她准备熄灯就寝,结果陛下还发了脾气。   两人大婚之后,即便是夜里就寝,寝屋依旧明晃晃的,她没有多想,只以为是陛下的习惯,而她也很快习惯了。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情。   那时候陛下才多大,太后怎么能这么对陛下?   典芙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成公公,现在怎么办?”   成文:“现在得尽快找到陛下。”难就难在不能派太多人,若是动静太大,被太后抓住了陛下的把柄就不好了。   陛下身为天子,有这样的怪症,不论是否危机生命,都很有可能会引起朝廷不稳。   “找!必须马上找到陛下……”   “娘娘,小的知道。”   典芙抬手压了压眼角,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有些,“快去吧,我也四处看看。”   因为知道了怎么回事,典芙路过宫殿的时候,便会听听殿内的动静。   自然是什么也听不出来的,寻陛下的宫人肯定进殿内查看了。   典芙的心中有些焦急,想到陛下可能在受罪,眼眶微红。   穿过廊道,过了石桥,典芙看向斜对面的的楼阁,停下了脚步。   正巧有个昭华宫的宫人路过,典芙叫住人问道:“那边的楼阁去看了吗?”   宫人低声道:“楼阁上锁了,进不去,我们在门外叫过了,陛下不在里面。”   出来寻凌忍的人虽然都是信得过的人,不过成文并没有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只让他们找陛下在哪里。   典芙眼中闪过一抹失望:“我知道了。”   宫人忙行礼退下。   虽然得到了答案,可是典芙却继续往阁楼走去。   她对这个楼阁并不陌生,因为这里正是陛下之前带她来过的“珍宝阁”,因为里面的都是珍贵之物,所以没人吩咐的时候,往往都是锁着的。   楼阁大门紧闭,上面还挂着一个锁。   典芙推了推,只觉心中难受得很。   陛下到底在哪儿啊?   站在石阶下的谷梦见她脸色有些苍白,连忙上前小声劝她:“娘娘,陛下一定会没事的,您快回昭月宫吧,指不定你一回去,陛下就来了。”   典芙:“我没事,你不必担心我。”   见她面色严肃,典芙嘴角撑出一个笑,反倒说了个笑话逗她。   谷梦:“娘娘……”   典芙正准备说话,耳边却响起了“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木板上。   本以为自己发生了错觉,可是见谷梦脸上带着惊讶,她当即反应过来刚刚听见的声音是真的。   于此同时,石阶下的宫人惊呼道:“娘娘,二楼的窗好像没关严!”   典芙下了石阶,往后退了几步。   窗真的没关严!   她打量了二楼和一楼的高度,依着陛下的身手,很容易就上去了。   “去通知成公公。”典芙又说道:“去将钥匙取来。”   宫人听了她的吩咐,连忙低声应是,快步离开。   钥匙要先一步取来,谷梦连忙打开了大门。   典芙迫不及待地进了屋,见谷梦跟上来,她忙说道:“我先看看,你在门口守着。”万一有不相干的人来就不好了。   谷梦不同意:“娘娘……”   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典芙出声打断了。   “没事的,放心。”   说了这话,她将门半掩上,很快就将一楼查看完毕,并没有人。   典芙没有丝毫犹豫,提着裙摆上了二楼。   因为外面的天色还是有些暗,屋子里又没开窗,屋内更显昏暗。   典芙放慢了脚步,小声开口:“陛下?”   然而穿过了两排多宝架子,依旧没有什么发现,她当即准备去开窗。   “唔……”   才走一步,耳边就响起了一道闷哼。   听见细碎的声音,典芙险些跳起来,她哪里还记得开窗,顺着刚刚的声音寻了过去。   入眼是一只天球瓶滚落在地上,随后她就看到在一个不易发现的角落里有道黑影。   典芙直接跑了过去。   眼睛稍微适应了黑暗,她一眼就认出了角落里的人就是陛下!   他此刻扶着一旁的多宝架,一双长腿伸着,背靠着墙,嘴里发出粗重的喘息。   “陛下!”典芙只觉得鼻子一酸,声音带上哭腔。   随后她跑向他,蹲下身子将他半扶起来,然而握住他的一只手时,却发现他的手烫得吓人。   典芙一惊,摸了摸他的脸,同样烫人。   想到成文说的话,她连忙起身将屋子里的窗子全部打开。   然而因为亮了一些,她也看清了角落里的人。   往日里矜贵无比的人此刻狼狈无比,他额头满是汗水,嘴唇泛白,连鬓发都被打湿了。   他紧闭着眼,眉头紧皱,脸上没有什么难受的表情,但是却让人觉得他此刻十分痛苦。   典芙的眼眶里蓄满了泪,随后溢了出来。   她连忙过去将人半扶着想让他舒服一些,一只手抓着他的手,空着的手则轻拍他的胸口:“怎么样了?是不是很难受?没事了陛下,成文很快就来了,你再忍一会儿。”   见他难受的样子,典芙眼中的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皇、皇后……”   典芙看向他,才发现他半睁着眼睛,往日如墨的眸子罩上了一层雾,眼眶泛红。   “是我、是我……”典芙哭着回答。   话刚落下,她的腰被人一揽,而陛下却闭上了眼睛,嘴里的呼吸粗重。   典芙不知道要不要叫他,让他说话,正犹豫,就听见有人上楼了。   “在这儿。”她连忙出声。   上来的人是成文,见到两人,他眼中满是惊喜,快步走了过去。   “娘娘,张太医也快到了,马上就来。”   成文话一落,就发现陛下此刻似乎很严重,他被娘娘半扶着,身子却在颤抖。   脑中像是被什么猛地敲了一下,“轰”的一声巨响。   成文眼一下子就红了。   “娘娘,你将陛下放开,你这样碰陛下,他会更难受的……” 第69章   “什么?”   成文的话一落,典芙就看向了他, 不是没听清楚, 而是疑惑他为何那样说。   成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眼神变得有些躲闪。   “娘娘, 小的没说什么,我来扶着陛下,你担心了这么久, 在一旁休息会儿。”他岔开话题。   典芙却没接他的话,皱着眉看着他:“你刚才明明说……”话才说了一半, 握着她的手力道越来越重。   典芙哪里还顾得上追问他刚才的话到底怎么回事。   “陛下?”典芙红着眼看着身边的人。   凌忍听见她的声音, 有些费力地睁开了眼。   “我没事。”他的声音有些嘶哑,说了这话,便揽着她喘了一口气。   怎么会没事, 只简单的三个字, 他就说得这么费力。   典芙能看见他额边爆起的青筋,见他这般, 她根本就控制不住眼中的泪。   他的身子甚至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典芙有些不知所措,脑中突然闪过成文情急之下说的话。   “成公公, 你来扶着陛下。”典芙小声说道。   成文哪有不听的, 连忙蹲下身替她。   典芙则退到了一边, 她抿唇看了一会儿, 脑中乱成了一团麻。   成文心虚地不敢看她, 垂着脑袋说道:“娘娘, 张太医应该快到了。”   他话音一落, 耳边就响起有人上楼的声音,随后背着药箱的张太医出现在眼前。   虽然有好些时间没见了,可是典芙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   “张太医,快来看看陛下!”   看着地上狼狈的人,张太医面上也有些严肃。   成文见他来了,连忙给他让出位置。   “陛下。”张太医出声叫了一声,见他没有回应,连忙为他把脉,才刚刚碰到他的手,心中顿时一沉。   此刻的陛下整个人犹如一个火团。   张太医抬头看了典芙一眼,“娘娘,陛下此刻情况不容耽搁,微臣只能就地为陛下医治。”   典芙愣了一瞬,随后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在这儿,想来会影响太医。   “我马上下去。”典芙眼睛微润,“陛下交给您了。”   最后又看了陛下一眼,典芙转身往楼下走去。   谷梦见她从楼上下来,连忙跑上楼梯半扶着她,见她脸色不佳,担心地问道:“娘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典芙确实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情绪太激动了,口中有些泛酸,还有些憋闷。   “我胸口有些闷。”典芙小声说道,话才落,她只觉头一沉,身子跟着晃了晃。   幸好谷梦本就搀着她,惊住后连忙将她整个人撑起来,急道:“娘娘,陛下这里已经有太医了,我们回昭月宫!”   虽然担心陛下,可是典芙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只犹豫了一瞬就点头应了声好。   谷梦出声吩咐门口的宫人,话落,成文也下了楼。   典芙缓了会儿,也好受了些,见到他下楼,出声叫他。   “娘娘。”成文咬牙应道,总觉得娘娘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他也发现了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不过他没有多想,只以为她是在担心陛下。   成文出声安慰:“娘娘,太医对陛下的病症很了解,肯定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了,我有些累了,先回昭月宫。”典芙轻声说道。   成文:“是。”   典芙扶着谷梦的手出了屋子,下了石阶后,她突然停下了。   转身一看,成文正半弯着腰,目送她们离开。   “成公公,你想好怎么和我解释你之前说的话。”   成文惊讶地抬起头,她却已经转过身,举步离开。   娘娘竟然还记着,他闯、闯祸了!   典芙回到昭月宫之后就躺在了床上,喘了几口气,总算好受了一些。   心中到底惦记着事情,即便是躺着,脑中也依旧清醒无比。   谷梦进屋就见她还睁着眼睛,忙走到床边:“娘娘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奴婢马上去叫太医!”   “我没事。”典芙回道,“已经好多了。”   谷梦眼中的担忧却没有消散,想了想,她出声说道:“奴婢知道娘娘担心陛下,可是你也要顾着小主子,娘娘……”   “我知道了。”典芙打断她的话,闭上了眼睛。   谷梦见状,将床帐放下,小声道:“陛下那边有消息,奴婢会第一时间通知娘娘的。”   她闭着眼,若不是谷梦的话落后,她的睫毛就动了动,还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床帐放下之后,帐内暗了一些。   典芙努力让自己不要乱想,手放在小腹的位置。   陛下肯定不会有事的,她还要告诉他这件事呢。   ……   再次醒来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   典芙从床上坐起来,一时还有些恍惚,探身将床帐挂上钩环,她出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谷梦听见她的声音,快步进了寝屋,“娘娘,申时快过了。”   睡了这么久。   典芙按了按自己的额头,猛地想起陛下,忙问道:“陛下怎么样了?”   谷梦看了她一眼,低声道:“陛下已经回昭华宫了,成公公说还未退热。”   “去昭华宫。”   典芙穿上鞋,站起身,抬手让谷梦为她穿上外衫。   “娘娘,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过去吧?”   典芙一怔,小声应道:“好。”   昭月宫离昭华宫并不远,很快就到了。   然而还没到,就远远看见殿门前站了好些人,待更近些,就听见太后的声音传来。   “你们真的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敢拦着本宫!”   佟太后穿着一声紫色襦裙,气势十足。   成文:“太后,陛下真的没事,您不用担心,请回吧。”   “没事?”佟太后冷笑了一声,“竟然没事,请什么太医!陛下乃是天子,本宫现在立马要进去见他!”   皇宫不小,想瞒住一件事情很容易,但是佟太后到底有些能耐,即便受到牵制,还是发现了今日的动静。只可惜,不知道凌忍到底怎么了。   佟氏自然是高兴不已,但是又怕这是凌忍故意设的局,还是要进去看看才安心。   若是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岂不是天助他们!   “还不快快让开!若不然,本宫就治你们的罪!”佟太后板着脸。   成文:“太后,您请回。”   “真是好得很!”佟太后瞪了成文一眼:“你拦着本宫不让我进去,是不是有什么阴谋?陛下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不敢让本宫进去,难道是你伙同人谋害了陛下!”   成文脸色一白:“太后!”   佟太后懒得再理他,直接往里面闯。   侍卫拦在门前,却不敢伤了她,被逼退好几步。   “母后怎么来昭华宫了?”   佟太后的身子一僵,回过身,就见到典芙迎面走来。   “皇后来得正好,陛下身体有恙请了太医,本宫想进去,他们竟然敢拦着本宫!你说,该不该治罪!”   典芙不慌不忙地走到门前,听她这么说,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佟太后皱眉:“皇后笑什么?”   典芙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轻咳了一声道:“母后,陛下没事,只是先前突然下雨被淋湿了,这会儿有些发热,让母后担心了。”她半真半假地说道。   佟太后被她一口一个母后膈应得不行,板着脸说道:“竟然如此,为何不让我进去!”   “母后,你也知道陛下的性子,若是见了你,臣妾怕他更严重……”   佟太后表情更难看了,睁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她的随身宫人连忙跟上她。   典芙见她离开,直到看不见,这才往殿内走去。   而这边的佟太后也回到了太华宫,直接进了寝屋。   凌珏穿着一身蓝衫坐在软榻上,见到她,出声问道:“怎么样?”   佟太后咬牙:“被人拦着,没见到人。”随后她将典芙的说辞告诉他。   她没见到人,凌珏并不意外,想了想,道:“那话倒是有几分可信。”   他顿了一下,道:“不管如何,真正的好戏可以上场了。”   …… 第70章   夜色袭来, 昭华宫的寝屋内灯火通明。   然而直到这么久, 陛下仍旧没有醒过来。   典芙看着太医, 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太医,陛下高热不止,吃过药也没有好转, 没有其他办法退热吗?”   张太医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娘娘,陛下已经没有大碍,可是这高热只能他自己撑下去。”他对陛下的病症再清楚不过, 根本就是心病。   典芙咬了咬嘴唇,没应声。   她看向床上的人,他此刻陷入昏睡当中, 额头上放了一块湿帕, 因为闭着眼, 长而卷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道阴影。   他的唇色有些白,加上发热的原因,嘴唇有些干涩。   “我知道了,今日辛苦太医了。”典芙低声回道。   张太医摆了摆手,忙了这么久,他此刻也有些累了,眉眼间带着疲惫。   典芙见状忙让他坐在一旁的座椅上。   张太医确实累了, 也没拒绝, 坐下后就对一旁的宫人吩咐:“将陛下额上的湿帕换一下。”   典芙已经迈出了脚, 下一刻, 她想到了什么,停住了。   宫人则低声道:“是,太医。”随后他就躬身走到床边。   典芙叮嘱了两句,退到一旁,视线落在太医的身上,她犹豫要不要问太医陛下到底怎么回事。   毕竟成文都说了,张太医十分了解陛下的病症。   她动了动唇,还没来得及说话,耳边就响起了成文的声音。   “张太医,吃的已经取来了,你吃点儿填填肚子。”   典芙抬头就见成文端着托盘走进屋,上面摆满了食物。   因为之前一直没停下,张太医还没来得及吃晚饭,此刻吃东西虽然不太好,可是饿着肚子也难受。   张太医:“快放那边吧。”   成文转过身,将托盘放在了几步外的圆桌上,张太医忙起身走了过去。   成文帮他摆好碗筷,说了两句话,努力地忽视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   典芙看着他没转眼。   成文再也忽视不下去了,偷觑了她一眼,“娘娘。”   典芙:“我有话和你说。”   成文脸上的表情僵住。   典芙没管他,对张太医说了几句,无非是让他用过膳之后好好休息一会儿。   张太医拿起筷子:“娘娘不用管老臣。”   典芙又吩咐了屋内的宫人几声,她看了床上的人一眼,随后就往殿外走去。   殿外宫灯明亮,典芙沿着廊道,直接去了暖阁。   才刚到门前,屋内的谷梦就听见了动静,走了出来。   “娘娘,该歇息了!”   典芙点头,“再过一会儿。”话落,她进了屋,身后的成文只得跟上。   应该是猜出了两人有话要说,谷梦十分有眼色地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两人,有些空旷。   典芙坐下之后,抬头看向成文:“想好怎么解释之前那话了吗?”   成文恨不得掐自己一把,哭丧着脸看着她,“娘娘,小的真的没说什么……”   典芙见他竟然还嘴硬,忍不住哼了一声,启唇重复他之前说过的话:“娘娘,你将陛下放开,你这样碰陛下,他会更难受的……”   见她竟然一字不漏,成文僵在了原地。   典芙:“什么叫我碰陛下,他会更难受?”   见他还是不开口,典芙有些生气了,“成公公!陛下今日都这样了,你认为我还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嘛?”   成文想到还在昏睡的陛下,眼眶顿时红了,也许让娘娘知道了也不是什么坏事。   再说了,这个样子,他也瞒不下去了!   “娘娘,事情是这样的……”   听着成文说起那些过往,典芙久久没有回过神。   后宫之中,女子占多数,女子虽然看上去软弱无害,有时候却比男子还狠心。典芙知道陛下和太后不和,却不知道竟然能延伸到这么多年前。   而太后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争宠,为了不让先皇去宠幸别的妃子。   成文:“宫中找了一夜,那一夜雨又大,可能就没有听见陛下的呼救声,第二日找到陛下的时候,他昏睡过去不知道多久了,引发的高热直到三天后才退下。”   典芙皱眉,还是有些不明白。   成文则继续说道:“找到陛下之后,太后娘娘在先皇面前哭得十分的自责,可陛下被困在井中明明是太后做的,总之从那之后,陛下就更不爱说话,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但有些事情小的也不是很清楚,最后陛下就被太后送去了军中……”   “反正陛下变得不喜与人接触,若是女子碰到他的话,他、他就会……”   “就会怎样?”   成文:“这个娘娘还是去问张太医,他更清楚。”   典芙被他气得咬了咬唇,“你都说了这么多了,直接说完不就好了!”   成文抬眼看她,哑着嗓子道:“以前只要旁人碰到陛下,他就会觉得烫手。”   烫手?   典芙愣在了原地,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寝殿一趟。   谷梦还想劝她,但是典芙知道,自己今日若是弄不清楚怎么回事的话,一定会睡不着的。   没办法,成文和谷梦只能跟上她。   张太医已经用过了晚饭,典芙到时,他又在为陛下把脉,见到典芙并没有惊讶。   典芙也不敢打扰他,站在一旁看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张太医转过身,主动说道:“娘娘知道了?”   典芙:“太医,成文说的是真的?”   张太医沉默了一会儿,点头:“没错。陛下若是同女子触碰,被碰到的地方就会产生灼热感,如同我们碰到火石。”   见典芙没说话,他连忙说道:“不过陛下遇见娘娘之后已经逐渐痊愈了。”   “我知道了……”典芙小声回道,心中复杂不已。   张太医:“娘娘,我看你脸色有些不好,要不要老臣为你看看?”   典芙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摇头拒绝了,同太医说了两句话,她走到了床边。   她想到陛下先前颤抖的情形,又想到去年进宫、成婚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她一直以为陛下碍于旁的才忍着讨厌同她接触,只是没想到两人会在相处中互生情愫。   典芙的眼眶有些痒,她坐在床沿,看着床上的人,想扑到他的身上哭一场。   “我最开始的时候还以为陛下讨厌我……”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怎么会。”   典芙抬手捂住自己的眼,不想让张太医看见自己落泪的模样,她觉得好心疼。   然而陛下现在这样,她却不敢碰他。   张太医见她小声啜泣,看了床上的凌忍一眼,若是被他看到娘娘这会儿的模样,怕是要心痛了。   他忙出声唤人。   外面的谷梦听见声音,忙快步走了进来。   “带你家娘娘回暖阁休息,这里有我守着。”   谷梦看了床边的人一眼,“娘娘,你现在……”   典芙知道她要说什么,出声对太医说道:“今夜就麻烦您了。”   谷梦的话被打断了,想到她之前说过想亲口和陛下说怀孕的事情,索性闭了嘴。   典芙又看了躺着的人几眼,这才离开了寝屋。   在回暖阁的路上,谷梦忍不住开口问道:“娘娘,在太医面前也不能说吗?”   典芙:“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待陛下醒过来再说。”   谷梦点头:“奴婢知道了。”   回到暖阁之后,谷梦就忙唤人伺候她洗漱,她则亲自铺床。   待典芙洗漱完毕,躺到床上,她放下幔帐,小声叮嘱:“娘娘,好生歇息,你现在可怀着身孕。”   “好。”   典芙摸了摸身旁空着的位置,闭上眼睛。   她确实累了,能撑到这么晚实属不易,很快就陷入了沉睡当中。   ……   第二日醒来,已是天色大亮。   典芙撑着手坐起来,“谷梦。”   谷梦本就在寝殿内,听见她的声音连忙走过来,“娘娘醒了。”   “陛下那边怎么样了?”   谷梦身子顿了一下,并未瞒着她,回道:“昨夜丑时陛下倒是退热了,可是今日凌晨又反复了,这会儿张太医还忙着。”   典芙脸色微变,忙起床穿衣。   简单洗漱之后,她就想赶过去,还是谷梦求着她用了早膳再过去。   虽然心中着急,典芙还是听话地吃了东西才带着人过去。   “张太医,陛下怎么样了?”   典芙语气有些焦急,还没听到太医的回答,就对上了一双深邃淡漠的眸子。   下一刻,那双眸子中的淡漠散去,染上一份笑意。   典芙眼眶一红:“陛下!”   “过来。”凌忍看着她道,因为热症的原因,他的声音有些哑,比往日沉了不少。   典芙快步走了过去,还没开口问,就看出来他应该还未退热。   “陛下,你怎么样了?”   “没事了。”凌忍语气微沉,“是不是吓到了?”话落,他伸手准备牵她的手。   典芙还没反应过来,人却往后退了一步。   凌忍长眸微敛,看着她没说话。   典芙眼睫一颤,转身吩咐正同太医说话的成文给他倒水。   成文忙应了声好,很快就倒了一杯水端过来。   凌忍倒是没拒绝,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杯将水喝完,随后抬眼看了典芙一眼。   典芙有些心虚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地问道:“陛下还渴吗?”   凌忍没说话。   不过典芙见他这会儿精神还不错,心情轻松了许多,下一刻,张太医走了过来。   “热还未退,陛下躺好吧,我再替你看看。”   “不扶我?”凌忍低声问道。   典芙轻咳了一声,假意伸手。   听见她的轻咳,成文灵机一动,“陛下,娘娘力气小,还是小的扶你吧。”   “也行。”   典芙更心虚了,只敢偶尔偷看他一眼。   屋内只时不时响起张太医叮嘱的声音,典芙乖乖地候在了旁边。   接下来,凌忍身上的热一直反复,就像是真的生病了一样。这已经不仅仅是他的心病,而是他的身体对于过往的重现。   虽然有些难受,可是更让他在意的是,某人竟然在故意避着她。   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凌忍索性由着她了,好了之后,两人再谈不迟。   因为身体的原因,早朝自然是免了。   大臣们担心不已,成文亲自前去前庭一趟才让众人安心了。   然而短短两日间,边城突然传来噩耗。   镇北大将军惨遭暗袭,身受重伤。   主将重伤,军心大乱,镇北军节节败退,被反逼回城。先前的大好局势突失,边城不稳。   朝中一片哗然! 第71章   终于来了。   到了这一刻, 即便是典芙也察觉到了那背后之人的意图。   天泽国野心勃勃, 势必会进攻鹿渭边城,而如今镇北军主将受伤, 军心溃散。   本来之前就有大臣不支持明赫出兵天泽, 若是边城被攻下, 朝中必然大乱。   事实也确实如此,从镇北军被击退之后,边城急报不断。   主将受伤, 其中一位副将受命领兵抗敌, 然而军心不稳, 虽然守住了边城, 镇北军却也损失不小。   士气一散,再要凝聚就难了。偏偏副将领着一队士兵想要伏击敌军的时候反被埋伏,没有一人活着回来。   边城和朝中的局势越来越紧张,好在凌忍的身子有了好转。   诸多消息送入昭华宫, 于此同时,一位身上还带着血气的人进入了后殿。   凌忍此遭虽然不是生病, 身体到底受到了损耗。   年少时的创伤不但可以摧残人的意志,还能让人的身体留下记忆。   黑夜、大雨,女人虚伪的痛哭,他能控制多年前的害怕,身体却依旧残留着当时的恐惧。   凌忍轻啧了一声。   “真没出息。”   随后他便敛眉看起了边关传来的急报, 上面记录着这些天来镇北军与敌军交战的一些事情。   然而看着看着, 他的脸色越来越沉。   下一刻, 成文脚步匆匆地带着一个人进入殿中。   来人穿着一身黑衫,乃是边城留下的暗卫,进屋后,他直接跪在了地上:“陛下,镇北军中出了内奸!”   凌忍脸色一沉。   暗卫继续说道:“大将军受伤的事情有蹊跷,从他受伤后,军中便有人特意散布谣言,引起军中不稳,副将带着将士去伏击敌军的事情似乎也有人透露给敌军了!”   “可有发现?”凌忍沉声问道。   暗卫:“属下混入军中后发现好几人有嫌疑,不过只有其中一人确定了,那人已经被属下派人暗自控制住了。”   凌忍听他说了那人是谁,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那人在大将军麾下多年,颇受宁大将军的信任!   随后暗卫又汇报了许多事情,然而边城留下的暗卫到底人手不够,而且都是为了收集天泽国情报留下的,根本控制不住边城的局势。   凌忍:“我知道了,你先退下。”   “属下遵命。”   他一走,凌忍眯了眯眼睛,殿中又安静下来。   边城的事情自然瞒不住朝中大臣,一封封的折子递入宫中。   即便身在后宫,典芙也感受到了前庭的紧张。   她这两日有意避着陛下肯定被他看出来了,可是陛下却什么都没说。   典芙有些心虚,不过还是忍不住去看他。   同谷梦说了一声,她便领着随身宫人去了正屋,到了后,她让人候在屋外,举步走进去。   成文正候在珠帘后,见到她来了,连忙掀起帘子。   “娘娘来了。”   典芙倾身偷偷瞧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看见,她小声问道:“陛下这会儿在忙吗?”   成文:“没事的,娘娘进去吧。”   典芙只踌躇了一瞬,点了点头,往屋里走去。   因为近日不太平,典芙本以为陛下会在忙正事,不料进屋后,却看见他半躺在软榻上。   他闭着眼,清隽俊美的脸上比清醒时柔和许多,胸口淡淡地起伏着。   典芙控制自己的脚步声,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陛下应该是累了吧。   典芙眼中闪过一抹心疼,本想直接坐在脚踏上,想起什么,她探手将软榻里边放着的薄褥拿出来放在了脚踏上,这才坐下。   双手捧着下巴,典芙半趴在榻边,看着沉睡的人。   他的唇很薄,亲她的时候有些凉,可是他的唇却软得很。   典芙抿着唇,只这样看着他就觉得很满足。   不过……   后面的想法还没冒出来,微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皇后不躲着我了?”   典芙诧异地抬头,对上一双如浓墨浸染过的眸子。   “……”   “你装睡?”典芙想到自己此时的姿势,连忙站起身,然而想到自己刚才傻乎乎地盯着他看,脸就控制不住开始犯热。   “我不装睡,皇后看谁呢?”凌忍语气平静,眼中却染上一丝笑意。   他坐起身,伸手便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眉头轻轻一蹙,随后就恢复了。   然而从知道他是在装睡之后,典芙就一直将心提着,所以也注意着他的表情。   她身子一僵,随后就要挣开他。   然而凌忍察觉到她的意图,反倒将她搂得更紧了。   典芙声音有些颤,“陛下,你先松开,臣妾有话对你说!”   “不松。”   典芙的身子更僵硬了。   随后她察觉到一股热气落在耳边。   “你知道了?”他的声音低沉,微微有些嘶哑。   这话有些莫名,然而典芙却听懂了,她的眼一下子就变得湿润了,于此同时,她觉得十分生气。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中横冲直撞,让她难受得很。   她再次挣开他,这次成功了。   清亮的眸子带着水光,典芙红着眼眶看着面前的人。   “我让你觉得痛了,对不对?刚刚你皱眉了!”她的脑中想到去年他因为碰她也犯过一次犯病,于是眼中的泪更多了。   她此番激动起来,连陛下都忘记叫了。   凌忍看着她,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心疼自己让她流泪了,同时也带着无法掩饰的情深。   他站起身,直接将她拥入怀里。   典芙哪里快得过他,被他困在了怀里。明明他的手臂没有用力,可是她再也挣不开。   “痛又如何?”   “若是能这么抱着你,再痛我也能忍着。”   典芙眼中的泪再也控制不住,不停地从眼角滑落。   晶莹的泪珠滑过脸颊,随后将他胸前的衣襟都打湿了。   凌忍确实有些不适,然而他已经习惯了她的气息,身上传来的感觉完全可以忍受。   “别哭了。”   “你哭得我的心也跟着疼了。”   典芙嘴里发出一声啜泣,下一刻,下巴被轻轻一抬。   凌忍的吻落在她的眼角、脸颊,唇间传来淡淡的咸意,下一刻,他吻住她的唇。   咸意散去,随之而来的是让人心醉的甜。   ……   典芙心中的纠结就被他这样拂去了,确定他并没有因为自己太难受,心中总算松了口气。紧接着,她就想到了前来的目的。   她扶了扶发间有些歪的步摇,看向重新坐回软榻上的人,想了想,坐到了他的身旁。   不过心中到底顾忌他的感受,典芙并未挨着他,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她轻声问道:“陛下,毓王想逼你去边城,对吗?”   凌忍眸色一暗。   见他不说话,典芙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抿着唇沉默了片刻。   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口道:“毓王这么久了还不现身,可见他是一个十足耐心的人。”   镇北军军心溃散,不是不能另派主将,但镇北军不能再等,如果派去的主将不能起太大的效果,局势怕是会更加难以控制。   但有一个人绝对能令镇北军重振旗鼓!   典芙眼神清亮,看着他软声问道:“你要去边城了,对吗?”   她都看出了毓王的打算,陛下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因为只有将他逼去边城之后,毓王才会暴露。   这件事情十分的重要,任何人都不能替陛下做决定,典芙只是想告诉他,他做任何决定,她都支持。   陛下等毓王出击等了这么久,她相信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会安排好。   凌忍看着她的眼睛,眸中太多的情绪。   虽然她没说话,可是他却从她的眼中看出了她对自己的信任。   过了不知道多久,凌忍轻叹了一声:“真想将你一起带走。”   典芙闻言忍不住眉眼一弯。   ……   离别来得意外却又理所当然。   不过在离开之前,虽然时间紧急,可是凌忍还是抽时间处置了睿王。   虽然他做的事情没有闹出太大的麻烦,可是放在眼前到底恶心人,而且指不定还会被毓王利用。   睿王既然喜欢昭显自己无欲无求,那便满足他的心愿。   解决了睿王的事情,凌忍又暂时命中书令大人李安处理政事,尚书令大人协助,御史大夫监督,众人无异议。   同时凌忍调集了一队宫中精锐随行,很快就到了分开的那天。   晨曦才现,中和门便聚集了不少人。   凌忍和典芙走至中和门前,停下了脚步。   从离开昭华宫开始,凌忍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   典芙眼中却带上了笑,想到了昨夜拒绝他的事情。   “陛下,还在生气?”她微扬着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凌忍见她这般,一下子就心软了,可是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脸上又绷得紧紧的。   典芙见他这样也没再说话,往前一步走到他的面前,为他牵了牵衣襟。   凌忍垂眸,能看见她轻颤的睫毛。   “皇后不担心我吗?”   典芙手顿住,随后摇头,“陛下那么厉害,臣妾才不会担心。”   凌忍禁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可是刀剑无眼……”   他的话才说了一半,唇突然被捂住了。   典芙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看着他说道:“不会的。”   凌忍心头一滞,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对,不会的。”   “宫中的一切我都安排好了,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担心。”   “我会很快回来,等我。”   典芙在他胸前蹭了蹭,低声应了一声好。   凌忍的吻落在她的耳边,他没再说话,直接转身离去。   然而才刚刚走了一步,他的袖子被拉住,凌忍转身,落入了一双清亮的眼中。   典芙眼中带笑,“陛下一定要早些回来啊,到时候臣妾给你一个惊喜。”   凌忍并未多想,抓住她的手指,有些舍不得放开。   典芙:“快去吧,好多人等着你呢。”   凌忍喉头滚动,松开她,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典芙还站在原地,远处候着的成文连忙上前,“娘娘,回宫吧。”   典芙点头。   仅仅是回昭华宫的路上,便有一队侍卫随行,到了昭华宫前,发现周围比往常多了好些侍卫。   典芙心中本还有些惆怅,见到此景,不由瞠目结舌。   成文看出了她眼中的惊讶,连忙上前解释。   “陛下不放心娘娘,从今日起,娘娘若是要出昭华宫,必要有侍卫随行,昭华宫看守的侍卫也有所增加。”   “……”   看着不知比往日多了大半的侍卫,典芙到底没说什么,进了殿中。   而这边的凌忍同在中后门等待的大臣们见过之后,便带着人出了宫,出了朝容城后就直接往北赶去。   一行人在路上基本没有休息,马儿累了便直接在驿站换了继续赶路。   不到三天,边城越来越近,朝容已经迎来了春日,边城却依旧一片清冷。   因为赶了太久的路,队伍在驿站住下,待休整之后再赶去边城。   驿站离边城的位置并不远,一行人气势不凡,看上去就不好惹。驿站的人一开始并不敢接近,不过没过多久,便凑上来交谈了。   说的也不是旁的,正是边城这些日子被敌军进攻的事情。   “这大将军受了伤,镇北军就变窝囊了,这么多将士,怎么还能输给天泽国那些不要脸的呢!”   说话的人话里带上了哭腔:“我看你们还是别去了,指不定什么时候边城就被破了,已经有好些人都准备逃了!”   凌忍面色淡漠,将杯中的水饮尽,“砰”的一声将杯子放到桌上。   “休息两个时辰出发。”   “是!”   对于赶了这么久的路将士们来说,即便只是两个时辰也弥足珍贵,而这两个时辰,足以让他们恢复。   时间转眼即逝,两个时辰很快过去,一行人直接奔边城而去。   离得越近,似乎连空气中都带着血腥气,一阵阵呐喊声在耳边响起。   “杀啊!”   “杀啊!”   城门外,镇北军再一次将想要攻入边城的敌军拦住,受伤的将士被送入营地救治,众人以为可以暂歇片刻。   然而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不对,这些日子,天泽国进攻多次,然而大多时候打了就跑。   镇北军却担心敌军真的攻城,每次都奋力抵抗。可军中本就士气不稳,几番下来,将士们早已厌烦,更加提不起士气!   可是这次,对方来真的了!   整齐的马蹄声迎面而来。   穿着盔甲的武将举起手中的大刀,“将士们,鼓起劲儿来,随我杀敌!”   战场上一片混乱,人数更多的镇北军却渐渐不敌,守着城门的将士大吼:“全部给我听着,今日必须给我守住城门!”   一个个将士倒下,分不清是哪军的人。   马儿发出嘶吼,一个面向凶悍的男人骑着马儿,手中大刀一挥,两名将士死于刀下。   男人大喊:“今日攻破城门,必将大赏,杀敌过百,赐你们美人!”   天泽国的骑兵激动不已,嘴里发出兴奋的嘶吼。   看着镇北军倒下,马上的男人兴奋不已,然而下一刻,一道惊呼在耳边响起。   “大人小心!”   男人诧异抬头,便见一个黑点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瞳孔一缩。   那明明是箭!   然而他才反应过来,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他瞪着眼,直接摔下马。   镇北军还未从震惊中回神,一道清冽却带有气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镇北军何在!”   凌忍将手中弓箭往后一背,抽出马背上的红缨枪,眸中带着寒气,领着身后的精锐杀入阵中。   “是陛下!”   “陛下来了!”   镇北军突然有了主心骨一般,只一瞬间,士气大涨。   ……   转眼过了半个月,迎来四月,朝容城内阳光明媚。边城接连传来捷报,朝中大臣总算是安静了不少。   当然,让大臣们觉得更加满意的是陛下终于有后了。   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在陛下离开第二天,典芙就请了之前为她诊脉的太医来昭华宫为她又诊了一次脉。   这一次,她并未特意瞒住这个消息。   因为陛下去了边城,她有身孕的事情对于朝中大臣来说是一副定心剂。   虽然也有弊端,可是至少从现阶段看来,利大于弊。   皇后怀孕,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一件大事,从怀孕之后,各类贺礼纷纷送入宫中。   典家当然也十分重视,谢氏还特意进宫住了几日。   不过典家虽然高兴,可是最让人惊讶的却是成文,因为他都喜极而泣了,而从那日后,他对典芙周围的事情也更加的谨慎,生怕再出一点差错。   高兴的人多,自然也有对此不高兴的人。   太华宫内,佟太后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面上表情严肃。   半靠在软榻上的凌珏在她身上扫了一眼,收回了视线。   见他仍旧不为所动,佟太后抿着唇走了过去,“好不容易将凌忍弄去了边城,皇后却怀孕了,阿珏,你难道一点儿都不急?”   凌珏轻笑了一声,温润的面容染上了几丝笑意,然而看上去斯文俊雅,他嘴里说出的话却犹如淬了毒一般。   “不过是怀孕而已,有什么好着急的,能不能出生还不一定呢。只要除了凌忍,其他一切都不足为惧。”   凌珏眼中闪过冷意。   宫中没了凌忍,他的顾忌小了许多,消息放出后,在看不到的暗处,许多人都开始活动起来。   于此同时,凌忍再次领兵攻到了天泽国的都城。   眼见着明赫军队大军压境,天泽国的大汗也慌了,连忙向外递出消息求救。   几日后,消息传到了凌珏的手中。   看着信上的内容,凌珏轻笑了一声。   “凌忍还真有本事。”   他是和天泽国做了交易,答应给事成之后会给他们好处,可是……凌忍既然能剿灭天泽国,岂不是更好?   他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力了。   边城连连胜战,镇北军气势如虹,无人能敌。   在围困天泽国一个月之后,镇北军终于攻破了天泽京都!   天泽京都一破,虽然其他城池仍有将领带兵抵抗,可是终究是气数已尽。   镇北军攻破天泽各个城池之后,纪律严明,并未发生任何抢掠的事件,也是因此,并未引起天泽国百姓的反抗。   相反,因为天泽国为了筹备军力进攻明赫,这几年赋税严重,早就引起了百姓不满,加上有人特意宣传明赫百姓生活富饶,没用多久就收获了民心。   镇北大将军宁远的身体也好了些日子,凌忍重新将统领之责交给了他,待天泽国上下彻底臣服后再回京都复命。   大战历经近四个月,终于落下了帷幕,天泽国降国为府,命名北仓。   在新任知府还未赶到北仓时,凌忍就离开了。   大战得胜,鹿渭边城百姓再也不必被人抢夺财物,举国沸腾。   然而很快,噩耗再次传来,凯旋的陛下在路上被天泽国王室残留暗卫暗杀,生死不明。   典芙这个时候怀孕已经五个月,听到这个消息,直接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耳边的鬓发都被细汗打湿了。   成文和谷梦担忧不已,候在她的身边,小声劝慰。   虽然怀了孕,可是典芙却没有受苦,腹中的孩子丝毫没有让她难受,从怀孕后,她吃得好睡得好,气色十分不错。   她不显怀,身子圆润了些,可是依旧美貌动人,眉间添了几分温婉。   典芙自然不相信凌忍会出事,想到他临走时在耳边叮嘱的话,她很快就振作了起来。   她只需等着他回来。   然而她能等着,凌珏却再也忍不住,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獠牙,与此同时,佟明智也露出了他的野心。   他的妹妹是太后,凌忍不再了,自然是他的外甥当陛下!   可佟明智还没有翻起浪,就被佟太后传出来的消息震惊了,思虑再三之后,佟明智也站到了凌珏的身后。   当初凌忍登基之时的传闻再次席卷而来。   凌珏适时透露出他身在朝容的消息,朝中又是一番震惊。   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陛下生死不明,为了社稷安稳,佟明智以凌珏本就是太子的理由,提议让其登基。   眼见着好几日过去,仍旧没有陛下的消息,有少数大臣不禁动摇了。   陛下当初本就得位不正,太子如今登基也算是名正言顺。   不过动摇的人有,更多的是不同意的,李安直接将佟明智斥责了一番,至于典安岳,甚至找了人将其揍了一顿。   凌珏没有想到现在这个地步,竟然还有这么多人不同意,他再也忍不住,直接让心腹带兵进宫。   太后可用的人手虽然很少,可是同宫外的人里应外合,很快就让宫外的兵顺利地攻入。   前庭的朝臣很快被控制,一切顺利得不像话。   凌珏换上了朝服站在正阳殿前,激动得身子都颤抖了。   看着石阶下的将士,凌珏一挥衣袖,笑道:“你们全部都有功!”   下一刻,他眼中闪过一道冷意,想到了昭华宫的皇后。   他的嘴角掀起,然而嗓子里的话还没说出,眉头就紧紧皱在了一起。   “毓王以下犯上,带兵篡位,全部给我拿下!”   进宫顺利得让人意外,被抓住也快得不可思议。   凌珏杀掉了两个想要抓自己的人,自己也受了伤,很快就被人困住跪在了地上。   看着自己手下的人这么快被制住,他的眼中带着不甘。   他明明已经成功了!   下一刻,他看到了一个许久不见的人,眼中闪过一抹震惊。   “皇叔……”   ……   凌忍到达朝容时,城门已经落下。   夜里城门一旦落下,就只能等到明日,然而城门守卫在知道来人是谁时,怕得险些瘫在了地上。   城门开后,凌忍领着人进了城,往皇宫赶去。   宫门已闭,然而在发现凌忍的那一刻,侍卫连忙打开了宫门。   顺利地通过前门,让人将马引走,才行至中庭,凌忍就被一道身影吸引了视线。   黑夜虽然仍旧让他有些不适,可是完全可以忍受。   何况他心中有了光。   那人提着宫灯走过来,俯身行礼,“料到陛下今日会到,算是没白等。”   “不必多礼。”凌忍长眸微敛,随后轻声唤道:“皇叔。”   来人正是当初颇得先皇信任的平顺王,他曾经辅佐先皇登基,手段了得,不过在先皇还在位时,他就早早离开了朝容,远离朝中纷争。   他还有个身份,典芙的姑父。   平顺王看着几步外的人,眼中神色不明,“若非因你皇婶,我不会淌这浑水。”   凌忍并无惊讶。   平顺王:“事情已经调查清楚,太后与凌珏私通,有辱伦常,我已代先皇赐下白绫,其他人陛下自行处置。”   平静无波的眸子泛起了一道波澜,凌忍万万没有想到最大的麻烦已经被解决。   他嗓子有些发痒,眸色如墨。   “过去的都过去了,忘记吧。”平顺王突然说道。   凌忍眼睫微颤:“皇叔,我……”   平顺王却显然没有再多说什么的意思,他走到凌忍面前,拍了拍他的肩。   “你比我和你父王都有出息。”   说了这话,平顺王就出声告退。   凌忍并未留他,直到他的离开后许久才回过神。   都过去了。   他的心滞了一下,随后恢复平静,直接往昭华宫的方向赶去。   昭华宫除了有侍卫守着,还有暗卫,见到有人靠近,身形一动,然而见到来人时,很快就重新退回。   凌忍顺利地过了前殿,眼看着离寝宫越来越近,他的心跳得越来越近。   寝殿门前,成文正靠着柱子打瞌睡,头一低,顿时清醒,再抬头,却是大惊失色。   “陛、陛下!”他险些惊呼出声,然而却被对方的气势吓了回去。   凌忍:“替我准备水。”   听他说话,成文眼中的惊喜险些溢出来,连忙应声。   水和换洗的衣物很快就准备好了,成文本想告诉他一件事情,可是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他将殿内的谷梦叫出,将寝殿留给两人。   ……   凌忍很快沐浴完毕,换上寝衣之后,离开东厢暖阁,去了正中的寝殿。   他的脚步有些轻,很快就走到了大床边,离开时的青色幔帐换成了有些透的妃色纱帐,穿上的人侧着身子朝里睡着。   手一抬,掀开纱帐,凌忍坐在床沿边,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馨香。   他的手有些颤,伸手摸了摸典芙散在背后的长发。   此刻,他的心像是被什么装满了,只看着她,就觉得满足。   典芙模模糊糊间感觉身后有人,本以为是错觉,可是是真的。   她的心中冒出一个想法,想法一旦冒出,她再也忍不住了。   睫毛颤了颤,她手用力,当即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陛下……”典芙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凌忍没想到她突然坐起来,轻笑了一声。   “是不是吓到了?”   典芙声音微颤:“我才不怕!”   凌忍伸手将她耳边的散发绕到耳后,正准备说话,下一刻,他的视线扫过某一处,整个人顿时僵住了原地。   “你……”   典芙见他终于注意到,眉眼一弯,“记得吗?”   见他似乎还没有回过神,典芙拉过他的手放在上面。   “陛下,——惊喜。”   凌忍的喉中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还有些痒。他的脑中像是被什么重重击了一下,一片空白。   典芙见他这样,有些被吓住了,这么久了,还未见他这般失态过。   “陛下,你、你要当父皇了,不、不高兴吗?”   话落,她肩头被人一揽,随后被人抱在怀里。   凌忍闭上微红的眼眶,哑声道:“高兴。”   ——“不过更高兴又能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