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雏凤归》 作者:豆豆麻麻 文案 祖父曾任当今圣上太傅,辞官后在江南最盛名的书院当院长,祖母更是江南第一氏族的女儿。 父亲是现任太子太傅,姑母是非常喜欢自己并且就差言明自己就是下一任太子妃的皇后娘娘,谢青瓷从出生起就拿了一手好棋。 只是,这好棋面对的是谁看都摇头的烂棋局。 谢青瓷一直稳坐棋盘,唯一的意外大概就是当初一直当弟弟当小叔子照顾的人,把自己给强娶了。 那日他初登帝位,在文武百官面前,满目执拗到疯狂,举着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嫁我,还是咱两一起死,你选其实,我好像,也挺喜欢你的…… 唔,宅斗宫斗家里长短的苏苏苏爽爽爽,我慢慢写,你们慢慢看 =v=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主角:谢青瓷 ┃ 配角:XX ┃ 其它:XX 金牌编辑评价: 谢家一门清贵,祖父曾是帝师,辞官后在江南最盛名的书院当院长,祖母是延绵几百年世家贵族的女儿,父亲更是现任太子少傅,皇后娘娘亦是谢家女。而谢青瓷,是大房唯一的女儿,更是皇后娘娘从小属意的太子妃。然而,谢青瓷最后没有嫁给太子,而是被一直当弟弟当小叔子的人给强娶为后。家里长短,想要呈现一个完整的家族故事而非只是儿女情长。并没有过多的所谓计谋所谓手段,更多讲的自作孽不可活,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而男女主之间的爱情让是为了让读者明白,只有经历过波折,痛过,悔过仍不放弃,才成称之为爱情。 ============== 第一章 谢府的丫鬟小厮们打着哈切搓着手臂哆嗦着出门了,早春的清晨凉意甚重,呼吸间白气清晰。不一会的功夫,各式各样的嘈杂声响起,谢府上上下下都已经忙活了开来。 只除了,大姑娘的院子。 两位梳着双头髻小丫鬟睡眼惺忪的从幽水阁前路过,脚步一顿,侧头一听,怎么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四下张望一番无人,小心翼翼的探着脚尖透过微开的门扉瞧里面的情形。莫不是大姑娘才从江南回来,还未适应,睡迷糊了? 才第一天就晚起…… 不大的一座小院,三面碧水环绕,中间曲廊连通穿过成片竹林芭蕉,竹叶清香,水声清鸣,置身其中仿佛穿过了漫长的距离来到了烟雾缭绕的江南水桥。 若单如此,这也无非是个精致的闺阁小院罢了,事实呢? 事实上这是从前皇后娘娘未出嫁时的闺房,皇后娘娘出嫁之后便一直封门任何人不得进入,大姑娘满月之时就赐给了大姑娘居住,昨儿更是派人送来了皇后娘娘亲自写的匾额。 幽水阁。 这谢家大姑娘人虽不在,可这满京的贵女谁不认识她? 不说逢年过节,就连平日,皇后娘娘给谢家大姑娘的东西那可是雷打都没断过的,一船一船的往江南走,别说贵女了,就连寻常百姓都知道这位可是皇后娘娘心尖上的主。娘家的侄女,又宠到了这份上,皇后娘娘的意思谁不明白呢? 如今这正主终于从江南回来了,都等着看呢。 才看了一眼两人就收回了窥探的视线,讪讪的彼此对望一番,满是羞愧之色。瞅瞅自己因为慌忙起身随意梳的头发,再低头扯了扯有些皱褶的衣裙,上下收拾了一番才觉着有些底气了。可是一想到刚才看到的,都不免又泄气了。 还以为人没起呢,可刚看到了什么? 清扫的,打水的,修剪花枝的,面容精神,一点都看不出刚起之态,显然早就起了。一眼望去,好几十号人,楞是一点声响都没弄出来。特别是从廊下走过的几位姐姐,手里捧着玉盅杯盏,做的是下人的活计,可那几位真单放出去,谁敢说是丫鬟? 隔得有些远瞧不见妆容,只单看精致的发髻,一水的碧绿纱裙,竟比那初夏的绿柳还要喜人呢。行走间楚腰轻摆,脚边的纱裙随风飘动,水气氤氲中朦胧惑人,这哪里是下人了,都快赶上仕女图上的仙女儿了! 穿着红色薄袄子的小丫头,羡慕的嘀咕道:“那几个姐姐都是这般模样了,也不知道大姑娘会是什么仙人之姿呢。”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当上大丫鬟呢,若是和那几个姐姐一样,立时死了也是愿意的。 另一个蓝衣小丫头却是不服气的盯了门扉半晌才道;“谁知道呢,昨儿一大家子人内眷巴巴等了一上午,软轿刚进还没瞧见人呢,夫人就道必定是乏了明儿再见罢,只跟几位主子说了几句话就直接回了这!” 一边说一边不停的整理自己的衣裳,“也不知道是什么性子,我们这些下人也就罢了,那长辈呢?二老爷那边也不知道去拜见拜见,夫人让休息,就真休息去了!” 言语间不满甚重。 原来这蓝衣小丫头在大厨房里当差,这大厨房离几个主要的院落自然不远,这幽水阁更是必经之地。谁知道一年前知道大姑娘今年便回来,这院子就全部推翻重新整修,原因?原因自然是这院子经年不住人,当然要重新倒腾一番了。 可谁不知道是为了迎合大姑娘呢? 这谢府的风格和京城的府邸一样,大多是园林假山花团锦簇,讲究的是一个大气的格局,原本的幽水阁也是如此,可现在呢?分明就是怕大姑娘一直住在江南,不适应这边的气候呢。为了引进这活水环绕,费了好大的功夫呢! 当然,这原本也碍不着小丫鬟什么事,可谁让幽水阁是必经之地呢?这工人来来往往的,当然得回避了,回避就得绕路,比平常多用半刻钟的功夫呢! 眼睛一亮又想起了什么,贼兮兮的在红衣小丫鬟耳边道:“昨儿我可看见了幽水阁小厨房的菜品了,好家伙,贵重的就不说了,单说稀奇的!好多都是海里的东西,直接从船上下来就搬进了小厨房,就连妈妈都说好多她都不知道是什么呢!” “你可没看见昨儿二房来端菜的小丫头那脸色,都青透墨了!” 谁不知道二房那几个姑娘都想要小厨房不想跟大厨房一处吃饭?嫌弃大厨房的伙食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主?又想要小厨房又想要钱从官中出,那么大脸呢? 夫人可是说了,幽水阁小厨房的一应用度她自己出,不走官中一分钱!这才是当家夫人该有的气度呢,人是偏袒自己姑娘,人家又没用你的钱!哪像二房那些个,净想着占好处又不想用一文钱! “真想看看大姑娘和二房那几个对上是什么光景!” 就从昨天这事来看,这大姑娘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红衣小丫鬟还在一门心思的想着以后自己当上大丫鬟的美梦呢,猛然一听眼睛睁的老大,一下子捂住了脸色兴奋的都有些发红的蓝衣小丫头的嘴。 “作死呢你!主子们的事哪里是我们能评论的?!” 见她不服气还要争辩什么,不由分说的直接拖着人疾步走了。 “别说了,咱们耽搁的够久了,再迟又要被妈妈骂了!” 绿蝉伸出手背试了试白玉盅的温度,微微烫手,点头,这时进去正好。挽袖轻扣门扉三响,“姑娘,我们进来了。”并未得到回应便伸手推门带着一众人鱼涌而进。抬眼一瞧,毫不意外的看见自家姑娘正端坐在案前写字呢。 披散着长发,只着一件里衣,视线专注,神情宁静。乌发漆黑似缎,肌肤胜过白玉,眉似远黛,唇颊嫣红,不需要任何妆容就是一副最好的美人图,虽然,现在美人的仪容确实欠缺了些。 其他人都在元青花屏风前站好,绿蝉无声的走了过去,也不出声,只站在案前看。唔,姑娘今儿练的是狂草呢。还未细看便皱眉,然后还是没忍住出了声道:“姑娘……姑娘怎么想着用狂草写佛经了?” 行走间婉若游龙肆意洒脱,豪放粗狂,当真当的上狂草二字,可,可用狂草写佛经,到底不合适罢。写字的人并未回应,手腕继续舞动,直到最后一字完成才落笔,然后抬头看依旧不明所以的绿蝉。 还未开口眼已带笑,眼波转动间乌黑的眸子星星点点。 “刚回来,可有什么不自在的地方?” 一边说话一边起身,拿起案上的纸张细看,眉心微皱,似乎是发现了许多瑕疵之地。绿蝉摇头,轻声道:“夫人都安排的很好,不仅单开了小厨房给我们,厨子也是京城淮扬一边两个,甚至连采办也单独分给了我们一个,让我们按着自己的口味来。” “京城这边时兴的衣料送了八匹过来,成衣十六件,配套的玉饰金饰也送了四盒过来。夫人那边的初夏姐姐昨晚过来说今天午休后会有锦衣坊的妈妈过来再给姑娘量身,衣服先且穿着,姑娘今天自己挑喜欢的款式。” “昨天总管还来了一趟,这些年姑娘不在,每个月的月银依旧照发,全部给奴婢了。” 谢青瓷的视线始终停留的纸张之上,听得绿蝉的话,偶尔点头作为回应。等了一会发现没有声音了,抬头看去,绿蝉也傻乎乎的看着自己呢,不由好笑道:“你们呢?” 绿蝉这才回神,连忙道:“我们的自然也有,我和红檀也有两件成衣两匹尺头,余下的小丫头们也都有,所住之地也都打点的十分妥当,除了刚到人生地不熟之外,并没有任何不适的地方。” 言语之间对刚回来的家甚是满意。当然,下人间的嘴啐就没必要跟姑娘详说了,那起子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小人,没必要讲,污了姑娘的耳朵。 谢青瓷垂眸浅笑,长长的眼睫盖住了眼眸的神思,没再询问什么。伸手把写好的纸递给绿蝉,转身走到屏风面前站好,早已等待好的丫鬟们纷纷上前。绿蝉则是看着一个小丫鬟把写好的纸张丢进了火盆里燃烧起来才去跟着伺候谢青瓷了。 梳洗完毕之后,谢青瓷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丫鬟在自己脸上捣鼓,双手则是泡在了盛满玫瑰的水里。还不满十四的年纪,原本的颜色就是最好的妆容,实在无须更多的点缀。平日里不爱描红,可今日到底不一样,也就由着丫鬟来弄了。 绿蝉从梳妆盒里拿出了一个白玉盒子,待谢青瓷泡了一会后拿出雪帕细细的把手指擦拭干净后,用簪子从白玉盒子挑出一点点在手指上,然后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细细揉搓,直到皮肤微微泛红为止。 姑娘高兴时练字,不高兴时也练字,手可是姑娘家的第二张脸呢,可不能马虎了。 说起练字,绿蝉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转头有些委屈的看向微微出神的谢青瓷,“姑娘,你还是没说今早为什么用狂草写佛经呀!” 被姑娘一打岔,差点就把这事给忘了。 谢青瓷回神,先是一楞,而后才笑了。 “佛经能静心,可我到底是凡夫俗子呢。” 第二章 “姑娘若是凡夫俗子,那奴婢们岂不成了地里的泥了?”刚进门的红檀端着杏仁牛乳笑着走了进来,小厨房那边今日是第一次开火,红檀一直在那边看着。 “还有些烫,姑娘慢些喝。” 乳白的牛乳上飘着片片杏仁,刚递到面前奶香就已经萦绕在鼻尖。接过白底红瓷的小碗,轻轻的吹了一口气,银勺不急不缓的搅拌,时不时的碰到碗身发出一声清鸣。 “小厨房那边有什么情况?” 红檀心知谢青瓷问的是什么,当即回答道:“大厨房那边来的几个倒还恭敬,许是现在还拿不准姑娘是什么性子,所以言语间试探居多。”小厨房刚刚开火,难免有不周到之处,大厨房那边来了几个人帮忙。 随后就是一声嗤笑,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一般。“他们还不敢跟咱们说什么,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姑娘一回来就弄了小厨房,二房那几个求而不得很是不满呢——” 倒也算不上挑拨离间,只是略略提了几句,更多的还是试探,还带了点投诚的意思,想看咱们这边是个什么态度。所以昨天姑娘这事做的真对,让休息就真休息去了,有些人呐,你敬着他,他就觉得你好欺负,你不理他吧,他反而上赶着贴上来。 若没有昨天这事,这些个奴才谁会透这样的口风让姑娘有防备?若是性子软了,说不定在哪个嘎达嗑瓜子等着好戏呢。 随着银勺的搅动,面上的杏仁沉沉浮浮,谢青瓷低头抿了一口。恩,今天的杏仁放的有些多,有点苦涩的味道了。绿蝉那边已经整理好了谢青瓷今日要穿的衣裳,六个丫鬟一人捧着一套站在谢青瓷面前。 左边三套是谢青瓷平日里喜爱的衣服。 右边三套是昨天夫人派人送来的。 谢青瓷抬眼看去,左右两边除了料子不同,颜色款式都相近,看来是特意照着自己的喜好准备的。目光左右游离一番,沉吟了许久,终究还是指了右边的。 梳妆完毕时候也差不多了,谢青瓷起身,看向身后也早已准备好的众人,下巴微抬,“走罢,去给母亲请安。”率先踏出房门,屋外朝阳出升,斜斜的歪在绿意盎然的枝稍,暖暖的,让人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一番。 谢青瓷站在阳光下,舒眉浅笑。 今儿是个好天气呢。 从幽水阁从发一直到夫人居住的立松堂,中间由一条主要的大路连接。往日里,这路上的清扫都是由老妈子们负责,各房的丫鬟小厮都只管自己院子的,可今日呢?这路上拿着扫帚的,有一大半都是颜色鲜艳的小丫鬟们。 大丫鬟们自然不会出现在这里,一是要近身伺候主子没空,二来好歹也是大丫鬟了,总要顾及些脸面。小丫头就没那么多讲究了,问起来直说小丫头们爱玩闹一时没看住就跑了,也就打发了。 慧儿心不在焉的拿着扫帚东看看西瞅瞅,这周围都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没有熟识的也不想凑上去,刚瘪嘴就眼睛一亮,忙忙的跑到一人面前站住。“小泥鳅!” 那人正拿着一把大剪子修树枝呢,被这一声唬的,差点手一抖就把整个枝桠给咔嚓了。没好气的白了慧儿一眼,双颊一鼓,不服气道:“我比你大,大两天也是大,你不准叫我小泥鳅,你要叫我黎秋姐姐!” 姐姐们叫小泥鳅也算了,慧儿也跟着叫! 慧儿也不恼,只一股脑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的?昨儿你姐姐应该见过大姑娘了呀!”黎秋的姐姐黎蕊是夫人院子里的大丫鬟,黎秋也跟着在夫人院子里做些活计。黎秋嘴一瘪,“昨儿是初夏和明春姐姐伺候夫人的,我姐姐昨天有些风寒告了假了。” “哦哦。”慧儿点头。 从黎秋这里得不到消息,就垫着脚尖望着路的尽头,算算时间,大姑娘也该过来了。其他人也和慧儿一个模样,站在最前面的小丫头忽然一跳,“来了来了!”说完就拿着扫帚看似专心的扫地。 其他人也是转身的转身,做事的做事。 晨光中谢青瓷领着一众人背着光从尽头徐徐走来,浩浩荡荡一群人,除了领头的谢青瓷,其他人全部捧着礼盒。谢青瓷神色怡然,面带浅笑,眼神随意打量周遭的景色,对明的暗的打量视线通通视而不见。 近了近了!小泥鳅大着胆瞅了一眼,然后眼睛瞪的老大,傻乎乎的盯着谢青瓷的脸不放。 好,好漂亮!!! 小泥鳅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只觉得大姑娘太美了,就一个字,美!谢青瓷侧头,正好对上小泥鳅的眼神。七八岁的小姑娘,双头髻大圆眼睛,这会嘴巴张的大大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怎一个傻字可形容的? 被她给逗乐了,笑容更是大了几分,还坏心思的定定看了她一眼才收回视线。 小泥鳅猛的伸手捏住了旁边慧儿的手臂,激动的整个人都在抖,“大姑娘对我笑了,慧儿,大姑娘对我笑了!”慧儿连忙伸手把小泥鳅按住了,免得这丫头激动的跳起来了,眼神都癫狂了! 谢青瓷一行人并未做任何的停留,一会的功夫就离开了小丫头们的视线。 小泥鳅还死死的抓着慧儿的手臂,人都走远了还垫着脚尖看呢。慧儿实在忍不住了,用力把小泥鳅的手巴拉下来,委屈的嘟囔,“你抓的我好痛!” 知道这丫头从小就爱美人美物,没想到到这地步了,呜,肯定青了! “我决定了!”小泥鳅回头定定的看着慧儿,“我要跟姐姐说,我要去大姑娘院子里当差,不要月钱都可以的,每天看一次大姑娘的脸就行了!” 慧儿:…… 这厢慧儿和小泥鳅还算祥和,不远处的几个小丫头们就不那么友好了,几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那么大的派头,给谁看呢!” 话刚落旁边的小丫头马上就接话了,“就是,我们请安她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好歹点个头呀,从头到尾确实都在笑,可完全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呀,瞧不起小丫头还是怎的?” 站她旁边的一位倒是想说开始大总管行礼大姑娘也只是点了个头而已,可看着其他小伙伴都愤愤不平的模样,到底没开口,只是起了另外一个话头。 “我刚才也没敢数,反正大姑娘后面跟着的这么多人都捧着盒子呢,这算下来不对呀?二姑娘三姑娘四少爷也才三位呀,难不成大姑娘给每人准备了双份的见面礼?”见面礼是要给的,可只给比她年纪小的,长辈不需要阿,长辈还要给她见面礼呢。 “双份的见面礼?这哪是什么见面礼,分明就是下马威呢!” “就是就是……” 小泥鳅刚巧拉着慧儿从旁边走过,听到这话眉毛一竖,直接上前推了一把神色最不愤的小丫头秋天,“说什么呢你!”秋天被推的淬不及防,小泥鳅已经连续吐了一长串出来。 “大姑娘刚回来你就在这嘴啐,欺负我们大房没人是不是?!”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呢,还不是为了你们家姑娘。我们家大姑娘碍着你们家姑娘什么了?这么多年没回家,一回来就遭你个小丫头片子编排?!” 一边说一边上前扯秋天的袖子。 “走,我们让夫人和二夫人评评理!” 秋天当然不可能去了,使劲把袖子从小泥鳅手里抽了出来。秋天一家子人都在二房二姑娘院里当差,位置还算不错,可不敢跟泥鳅比。不说黎蕊是大丫鬟,她爹妈手里都管着庄子呢,大总管还是泥鳅的伯父! 明知道该让,可到底年纪小,忍不住气性。 “她又不是你伺候的姑娘,才回来呢,你就这么护着?人还不知道你的好呢!” “大姑娘长的好看!” 泥鳅说的那叫一个利索。双手叉腰,仰着小下巴,掷地有声。 “我娘说了!长得好看的人,做什么都是对的!” 众人:…… 初夏明春一直在立松堂门口等着,远远的瞧见人过来了,连忙笑着迎了上去。 “大姑娘好。”两人齐齐弯身福礼。 “初夏姐姐,明春姐姐。”谢青瓷笑着应了,虚扶两人起来了。“夫人早早的等着了,姑娘快些进去罢。”“好。”一行人一边说一边往立松堂走,谢青瓷抬头,望向了立松堂的匾额。 目光怀念又幽深。 初夏顺着谢青瓷的眼光看去,然后了然道:“这是老太爷的字呢,大姑娘应该最是熟悉了,想必这些年过去,老太爷的字也是越发的精进了罢?”谢青瓷定定的看了一会才道:“是了,祖父这些年字确实写的越来越好了。” 一边说一边踏进了立松堂。 里面早已有一位美妇人在等待了,苏氏三十左右的年纪,眼角一丝皱纹也不见,风韵依旧,特别是眼角的一颗美人痣,更是添了不少的风情。一见到谢青瓷就就位置上站了起来,快速又有些踉跄的走到了谢青瓷面前。 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看她。 昨儿甚至不敢看她,只是匆匆一见,见她眼底有些疲乏,马上就叫人去休息了,今天才算是好好的看上一上,这是自己的女儿?不停的扫过谢青瓷的眉眼,努力想找出自己记忆中那个孩子的模样。 终究,还是徒劳…… 她走的时候还在襁褓之中,现在都已经亭亭玉立了,如何还有当初的影子? 相较于苏氏的激动,谢青瓷始终视线低垂,表情无波。退后一步,盈盈弯腰福礼。 “女儿给母亲请安。” 姿态仪容哪怕是最严厉的嬷嬷都跳不出半点错处,苏氏的眼睛却悠的更红了。 这孩子恨她! “青瓷……”隐隐有哀求之意,颤抖的手伸在半空甚至不敢去扶。 谢青瓷细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满目哀伤的苏氏,扬起端庄矜持的笑,眼里一丝波动也无。 “女儿在,母亲有什么吩咐?” 第三章 这样的谢青瓷让苏氏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再次褪了下去,低着头不敢看谢青瓷的视线。好一会才呐呐道:“这些年你……”顿了顿,“你们,过得好么?” “母亲口中的你们是指的哪些人?” 谢青瓷神色不变,语速却快了许多。 “当然是指你和老夫人老太爷了!” 谢青瓷问的快,苏氏回答的更快,抬头快速扫了一眼谢青瓷,又忙忙的垂下了头。谢青瓷深呼吸了一口气,把心中那一点点恻隐之心彻底掐死,再次抬首时,笑容完全无缺,微笑的开口,语气轻快。 “祖父这些年还是老样子,日日不是在书房呆着就是在书院呆着。前几年身子有些微恙,后来书院的学子们游山的时候总把祖父拉着,这几年下来,连风寒都不曾有过。” “祖母本就是江南人士,回归故土后更是如鱼得水,今日和旧时闺中密友见面,明日去拜访族中亲戚,一年中有大半年时间都在外面,乐不思蜀了已经,身体比老爷子还好。” 说完后就不再开口,苏氏等了一会小心翼翼的看着谢青瓷,嘴刚张还没出声,谢青瓷又道:“母亲,我饿了,可以开始早膳了吗?” “哦?好好好……”回头吩咐初夏马上摆饭,领着谢青瓷往花厅走,将口里那句你呢?给吞回了肚子里。 二房怡锦院,二姑娘谢青雯无奈的看着还拿着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的二夫人陈氏,抬头看了一眼墙上墙上挂的西洋大钟,“娘,时辰都快到了,再不换衣服,去大房的时间就迟了,这会那边早膳已经快用完了。” 陈氏本就着急,听到谢青雯的催促,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她的颧骨高,平日不说话都有些凶相,这会子直接横眉竖眼了。伸手给了谢青雯一个脑瓜崩,“你这没良心的死丫头,我这都是为了我自己吗?还不是为了你!” 说完也飞快了看了一眼大钟,时间确实来不及了。 “你们这些死丫头,还不快点过来帮忙!也别挑了,就把那件我前几日给姑娘新作的绿色的,百蝶穿花的那件拿出来换上!” 周围的丫头们一拥而上,里三层外三层的把谢青雯围在了中间。刚才陈氏非要自己给谢青雯搭配,丫头们全部被叫到了一边,这会反倒没她什么事了,一闲下来,嘴自然就停不下来了。 “你又不是没听到刚才小丫头说的什么?那丫头气派足着呢!大房给她准备的那些东西就不说了,她可是从江南回来的!江南那是什么地界,那是老夫人的地头!” 谢家老夫人乔氏,是来自江南最古老的氏族,赫赫扬扬都已经几百年了,从不入仕可从来没人敢小瞧,人家可不单纯是什么土财主,乔氏的男丁们个顶个的出色,琴棋书画的传世大家出了不知凡几。 能嫁到乔家或娶乔家女,哪怕是个泥腿子都能马上清贵起来。 “老夫人的好东西多的去了,那丫头又一直都是老妇人教养长大的,你以为还能落到你手里?她一回来就这么强势,你要是差了一分半点,你以为还有你的好日子过?!” 谢青雯由着丫鬟们梳妆,没有开口。没人迎合,丫头们自己也不敢接这样的话头,陈氏说了几嘴也就闭了,只是到底不争气的瞪了谢青雯几眼。 一堆人围着手脚也快,很快谢青雯就收拾好了,陈氏拉着她上下打量了许久,盯着头顶的翠玉发簪好一会,想了想随便指了个人道:“你去我房里把那只白玉勾青花的发簪拿过来。”那簪子陈氏自己平时都舍不得戴,今日为了谢青雯倒是下血本了。 那簪子谢青雯自然知晓,虽只有顶端那么一点儿白玉,可不是一般的白玉,是从暖玉的玉心里取出来的玉髓,平常轻易看不到的,陈氏也只是出席重要场合的时候才会佩戴,平日都是锁在柜子里。 “不用了。”谢青雯拒接,然后在陈氏发难之前对着众人道:“你们先下去,我和娘有些话要说。”等人散尽了,谢青雯才叹了一口气道:“娘,大房没有男丁,反正这谢府迟早是我们二房的,你又何必跟刚回来的谢青瓷置气?” 没错,谢家大房除了谢青瓷之外再无子嗣,说是当初生产的时候伤了身子再怀不上了,谢大老爷也长情,没有妾侍,只是既然天注定没有男丁,也罢了。 陈氏却是不服,“大房确实没有男丁,可你忘了皇后娘娘的打算了?若让她登上那个位置,大房有没有男丁还重要吗?她没回来之前,皇后娘娘可是什么都先紧着你的,现在她回来了,你真的甘心一切都拱手让人?” 当然是不甘心的。 “那也不能像娘你这样明目张胆。” 也不看陈氏的脸色,站在铜镜面前,把头上的发簪取下来了一大半,伸手在脸上一阵轻拍,让原本有些艳丽的妆容淡化了许多,这才转身道:“娘,你放心,我抓了这么多年,自然不会让给谢青瓷。” “可我更不想败了皇后娘娘对我的印象。” “这事您别管,我知道怎么做,她才回来,什么都不知道,同样的,我对她也不了解。我会给她适应的时间,顺便找出她的弱点,一击必中。” 同样都是嫡女,不过大房二房之分,凭什么就一定是她谢青瓷?哪怕她从来都不在京城,娘娘也一日没忘了她! 丫鬟们正在撤菜,苏氏看着正低首端着茶盅漱口的谢青瓷,就算是做这样的行为,也一动一行皆可入画,老妇人把她教导的很好。刚欣慰又伤感了,自己的女儿自己没有教她半分,她的成长自己完全没有参加。 想着想着眼睛又红了,想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看谢青瓷。谢青瓷面不改色的清理完了自己,然后就眼观鼻鼻观心。见状,苏氏更难受了,好在初夏拯救了她,“夫人,二夫人二姑娘三姑娘来了。” 也说不上是解脱还是可惜,苏氏应了。 “让她们进来罢。” 谢青瓷听了初夏的话后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看向了门帘处,苏氏也跟着站了起来。陈氏领着一群人走了进来,苏氏自然而然的拉着谢青瓷的手应了上去,谢青瓷先是一僵,然后也面带微笑的跟上了。 “这是你二婶婶。” 谢青瓷倒是没怎么看陈氏的容易扫一眼就罢了,主要是被她这一身紫红色的正装和满头的金簪给晃花了眼,自然的挣开苏氏的手,笑盈盈的弯身福礼。 “见过二婶婶。” 陈氏连忙上前把人给扶了起来,也不放手就这么上下打量起谢青瓷来,越看,眼底越是浮夸的赞赏。“瞧瞧,这才是好模样的姑娘呢!怪不得老夫人一直不让你回来,也怪不得皇后娘娘一直念着你不放呢!” “若是我有这么一个宝贝,也舍不得让你走呢!” 谢青瓷低头羞涩的笑。 陈氏一拍脑门,“瞧我,光顾着说话,正事都给忘了!”回头对着后面的小丫头道:“还不快拿上来,仔细着点儿。”又转身笑着对着谢青瓷道:“你刚回来,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你可别笑我!” 谢青瓷抬头看去,是一株小的珊瑚摆件,颜色鲜红,枝桠众多,也算是上品。见谢青瓷望着,陈氏接着笑道:“我们这里很少见海里的物件,我瞧着它颜色喜气最配小姑娘了,索性就予了你了,你可还喜欢?” 谢青雯站在陈氏后面,悄悄的打量谢青瓷的神色。娘送的这个东西,给旁人还好,给她却是不当了。谁不知道幽水阁的小厨房进了好多海里的东西呢?江南又是水乡,离海也不远,水道四通八达的,这种东西对谢青瓷来说,必然是常见的了。 长辈给重要晚辈的见面礼若是常见之物,到底是失礼了。 谢青瓷好似一点也没察觉,谦虚的笑道:“二婶婶给的东西自然是好的,青瓷怎么会嫌弃呢?”陈氏笑的更欢了,“你喜欢就好!”然后骂了一句小丫头,“还愣着做什么,姑娘喜欢你还不赶紧的端给姑娘!” 什么叫端给姑娘?!大房这边的人神色全变了。那个小丫头凭什么让姑娘从她手里接过东西?再者说了,长辈赐不能辞,这送接也是有讲究的,若长辈亲自给的,小辈当然要亲手接,可你让下人给,却让人亲自接是什么意思?! 苏氏直直的看向陈氏,眉心紧锁,陈氏却好似没看见一般,只看谢青瓷。 谢青瓷依旧是得体的笑,在所有人的面前接过小丫头手里的珊瑚摆件,甚至还细看了一番赞赏了几句才交给了自己的丫头。见状,陈氏是得意,谢青雯却高兴不起来。 这人,比想象中的更不好对付。 在一片寂静中,谢青瓷看着陈氏淡笑着开口,“祖母也让青瓷带了东西回来给二婶婶,二婶婶也看看,青瓷这也算借花献佛了。”回头看了一眼绿蝉,绿蝉会意的弯身上前呈给谢青瓷。 不大的一个碎花长方形纸盒。 从谢青瓷提老夫人起陈氏的脸色就变了,虽然时间不长,可陈氏在老夫人手里可没讨到过什么好处!谢青瓷接过绿蝉手里的盒子,直接打开露出了里面的卷轴,一看便知不是画作就是字迹。 微微弯身双手呈上。 “二婶婶请看。” 陈氏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又不能拒绝当众打开!刚才她让丫头递东西谢青瓷都接了,现在人家态度这样恭敬的呈上,不接么?苏氏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快冒火了,刚才还能狡辩说一时口误,这不接就不好解释了,而且这还是老夫人给的! 罢了,难道老夫人隔了这么多年还能再给自己难堪么?心一狠就接了过来,然后直接打开!一看脸上就浮现出惊怒之色,手抖的甚至拿不稳卷轴,就这么直直的摔到了地上。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除了谢青瓷,全都伸长脖子看地上的卷轴,然后全都长大了嘴巴,这卷轴上面就四个字。 三省吾身! 年轻的丫鬟们大多是诧异之色,老夫人怎么会当众给二夫人这么大的难堪?这到底是对二夫人有多不满意,明明长年不在京城呀?年长的妈妈们却先是诧异,而后直接了然了,大房这边的甚至偷偷抖起了肩膀。 这二夫人确实是明媒正娶的,可这不是老夫人自己挑的!是二夫人自己当姑娘的时候也不怎得就和二老爷好上了,二老爷自己去求的。老夫人自然不愿意,先不说这姑娘其他如何,就说品行,闺阁中的姑娘怎么能轻易和陌生男子相交呢? 再说了,不过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如何能嫁到自家来?高嫁也不是这么个嫁法。真要嫁进来也行,只能妾! 可也不知道这当初的陈氏是如何给二老爷灌迷药的竟然以死相逼!老夫人到底扭不过儿子,还是让人进门了,聘礼一个子没给,全是二老爷的私房钱!这还不算,新婚夫妇第一日拜见高堂,老夫人给的见面就是这个。 还特特嘱咐了,必须高高挂在里屋,每日都必须看上几遍! 这对陈氏来说是最大的羞辱,老夫人一走,马上就命人拿下来烧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无人敢在陈氏面前提起此事,陈氏自己也渐渐的遗忘了当初的羞辱,可现在它又回来了!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回来了! 第四章 陈氏显然被气得有些癫狂了,双眼满目红丝的瞪着地上的卷轴,一直不停的在深呼吸,胸口起伏甚大。谢青瓷依旧端庄矜持的笑,只是眼神有些冷。不仅祖母瞧不上她,自己又何曾瞧得起她了? 这些年府里名义上是母亲在管家,谁不知道二房隐隐有一家独大的意思了?大房无男丁,年轻主子一个没有,母亲这些年也就做做表面功夫,从府里每年送到江南的东西一年比一年少就可以看见端倪了。 再别说京中贵女只知谢青雯,若非皇后娘娘从未断过的赏赐,谁还记得谢青瓷?你若是凭借自己的本事也罢了,借着父亲的势和太子那边的人脉交好,反过来又打压大房,天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二房的吃相实在是太难看了! 陈氏完全就被气疯魔了,周围诡异的寂静和那些老妈妈们的偷笑更让她怒气上升,容貌都有些扭曲了,脸色涨的通红,抬脚就要向地上的卷轴踩去!谢青瓷上前一步,镇定出口道:“二婶婶要做什么?” 慢条斯理的态度,完美无缺的笑容,疏离冷淡的眼神让陈氏好似看到了当初高高在上的老夫人!脑子里的弦猛的断裂了。 “一个小辈也来管长辈的事?你这是哪里的家教?走开!” 谢青瓷神色一冷,毫不相让的再次上前一步,直直的看着陈氏暴怒的眼睛。“我的家教是祖母一手教的,二婶婶现在是在质疑祖母的家教有缺吗?”连当初的先皇后都曾赞扬祖母的仪态,亲口赞她不亏是江南乔氏的女儿。 在老夫人手里从来都没讨到好处的陈氏敢吗?她不敢! 惊愕的退后一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谢青瓷却突然笑了,退后一步,刚才满身的威势完全消失不见了,歪着头,带着小女儿的娇俏天真,脆生生道:“祖母说了,这次不仅要二婶婶挂在里屋,还要每日诵读三次。” “现在……”顿了顿,弯身手比向地上的卷轴。“请二婶婶亲手捡起来。” 谢青雯一直站在陈氏的背后,从陈氏情绪开始起伏的时候就扶着她的后腰,可谢青雯自己也没好的哪去,眉心紧蹙,这谢青瓷欺人太甚!陈氏已经被气的说不出话来了,见状谢青瓷正要挺身而出。 谢青瓷却突然转头看向又惊又喜的苏氏。 “母亲。” “去年虽人在江南,可也知道先帝冥诞之日,当今圣上手捧先帝遗物在太和殿整整诵经三日水米不进以至于数度昏厥,此等孝举连远在江南的才子们都有所耳闻,那几日,人人都道,当今圣上仁孝治天下,吾辈当以为榜样尽心学习才是。” 苏氏自然不傻,当即点头道:“可是呢,皇上是个大孝子,对百官之中孝顺之人也颇为赏识,也非常厌恶不孝之人,上次有位官员顶撞了老父几句,被皇上知道后,狠狠的责罚了好一通,若非后来他老父出来求情,说不定官帽都保不住了。” 这一唱一和让谢青雯狠狠的叹了一口气,明白大势已去,皇上或许不会管内宅之事,还有皇后娘娘呢。这事本就不占理,长辈给的东西居然被丢在了地上,开始还能狡辩没拿住,后面想踩一脚是怎么回事?这么多人看着呢。 伸手轻轻推了一把还怔住的陈氏。 被女儿推了一把好歹回了神的陈氏,死死的瞪着好整以暇的谢青瓷,这个小蹄子,自己让她从丫鬟手里接东西,她就让自己在她面前弯身! “好!好!好!” 陈氏连续道了三声好,弯身一把把地上的卷轴扯了起来,“我还有事,先家去了,你们慢慢说话!”说完也不敢任何人的神色转身就往外走去。谢青瓷定定的看着,等陈氏将要踏出门槛之际才开口道:“祖母还说了,二婶婶已经毁了一副了,这副请好好保管,等她回来之日,若发现有一丝皱褶之处,会不高兴的。” 这话刺的陈氏手里再次用力,差点把上好的雪浪纸戳出个洞来,到底忍住了,也没回头更加快速的离去。陈氏愤然离去,二房这边还有两主子在呢,丫鬟婆子们依旧围在一处,只是到底没了进门时的那种隐隐得意了。 现在谁还不明白?这大姑娘从来都没想过委曲求全,上来就直接撕破了脸皮,让二夫人面子里子都不剩下!虽然这些年暗地里基本是二夫人当家,可这大姑娘一看就知道性子不好相与,后面还有老夫人呢,还有上面的皇后娘娘了! 真把她得罪狠了,二夫人是主子好歹要好点,倒霉的可是下人! 回去可得和家里的姑娘小子们说道说道,现在的大房可不像以前那样了,把有些张扬的性子给我收住了。大老爷只管外事,内宅里大夫人只安居一偶,现在可不一样了,大房能做主的主子回来了! 气氛顿时凝固了,苏氏上前打碎一室寂静,指着谢青雯谢青雅道:“这是你二妹妹青雯,三妹妹青雅。你四弟今年刚启蒙送到书院去了晚间才归,今晚吃饭的时候就能见到了。” 谢青瓷点头抬眼仔细率先看向了谢青雯。谢青雯比自己小上半岁,十三岁的姑娘已经抽条,身姿窈窕,鹅蛋脸,柳叶眉,双眸清水点印,一身绿裳和唇边恰到好处的笑容相得益彰,单论外表,确实担的起京城众多贵女的追逐。 自己刚刚让陈氏丢了这么大的脸面,她还能笑的如此温婉,比她娘聪明多了,也难对付多了。 谢青瓷率先弯身福了半礼,“二妹妹。” 谢青雯也笑着回了半礼,“大姐姐。” 点头后看向她旁边的谢青雅,青雅是二房庶女。母亲是妾,但是性子谦和从来不争不抢只养女儿,陈氏虽然善妒,可二老爷就这一个妾,性子还算可以,也就不磋磨她了,对庶女不管不问,不好也不坏。 谢清雅将将十岁,脸上还带着幼女的圆润脸庞,圆脸大眼,清澈的双眼满是天真,看着自己的眼神既好奇又带了点怯怯之意,心里想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还是个孩子呢。谢青瓷笑着福身半礼,“三妹妹。” 谢青雅忙忙弯身,也不知是着急还是怎么了,竟然回了个全礼,说话也磕磕巴巴的。“大,大姐姐好!” 然后马上就知道自己做错了,嘴巴瘪着,脸色红彤彤的,像刚摘下来还带着晨露的诱人的樱桃,啃上一口才满足呢!不仅谢青瓷笑了,连苏氏和其他人也都善意笑了,四姑娘还是个孩子,秋姨娘虽然把她教的有些天真,却意外的惹人疼呢。 苏氏上前理了理她的额发,“傻孩子,这是你大姐姐,身上流着的是和你一样的血,下次不要再这么拘谨了。”谢青雅尤在害羞,抬眼不好意思的瞅了一眼谢青瓷,见她笑望着自己,更加不好意思了。 大姐姐刚才好大的威势,现在看起来又很好相处的样子呢,想亲近又害怕。 一眼就能看出谢青雅在想什么,谢青瓷也不想在一时半会强求什么,绿蝉和红檀再次上前,一人手里捧着两个盒子。谢青瓷从绿蝉手里接过看向了一直保持微笑的谢青雯,笑着递给了她。 “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请二妹妹不要嫌弃。” 待谢青雯接过后又从红檀手里接过盒子递给了谢青雯。 两人都笑着从谢青瓷手里接过了盒子,道过谢后谢青雯第一时间就想转递给自己的丫鬟,根本就没想过当场拆开,刚才陈氏的教训还在呢!这盒子又是两,万一其中一个又是老夫人的手笔呢?! 谢青雅当然是一样的想法,可又想着自己都没见过老夫人呢,老夫人必定不会为难自己罢?真的很想当场打开呀!看着谢青雅纠结的小脸都皱成百褶包子了,不由笑了,“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谢青瓷已经发话,谢青雅当然不能拒绝,管它的,姨娘说过的,傻人有傻福,自己这么傻,大姐姐也没必要一回来就打压自己吧?也没有什么值得她打压的呀!想明白也就不再纠结了,伸手打开上面盒子的盖子。 一看眼珠就瞪的溜圆,甚至惊喜的大叫一声! “大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箫的!” 说完就把盒子里的玉箫拿了起来。通体绿色清澈透明,握在手里一股莹润之感传来,哪怕不懂玉的谢青雅都知道是好东西,最主要的是这个完全送到了谢青雅心头上!这丫头就爱箫,谢府当然可以请师傅来教,可好的东西就轮不到她了。 决定了,回去就把那个竹箫丢了! 抱在怀里不撒手,笑的可甜。“谢谢大姐姐,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谢青瓷见她喜欢也是高兴,点头,“你喜欢便好。”谢青雅又爱不释手的抚摸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的递给自己的丫鬟,然后打开了第二个盒子。 第二个盒子里是一把桃花香扇。 和普通的香扇并无多大区别,只是扇面上的桃花是正经的苏绣,绣工精湛栩栩如生,而且刚刚凑近就能闻到一股清晰的桃花香,清爽宜人。现已入春,再过段时间这扇子就用的上了,谢青雅打着扇子扇了几下,很是满意,笑容更大了许多,连牙根子都能瞧见了。 “大姐姐你真好!” 一点东西就把你给收买了,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谢青雯面上不显,可对谢青雅的行为很是不耻。不过她都打开了,自己不看好像有些不好,也只得笑着开口,“三妹妹得了这么两个好东西,不知道大姐姐给我的是什么呢?” 一边说一边打开了自己的盒子。 是一本书,王文选诗集,页面虽保存完好却是一片古朴之色,显然年代久远了,谢青雯一直看着没出声。身后的丫头们好奇了,凑近了向前看去,然后惊喜的出声道:“姑娘你不是一直想要王文选的诗集吗!” 谢青雯爱诗,更偏爱前朝注明诗人王文选的诗词,只是这世面上王文选的诗集太少了,连仿品都很少见更别论真品了。深呼吸了一口气把眼底的诧异压了回去,微微不自然的跟谢青瓷道谢,“我很喜欢,大姐姐有心了。” 心中有些想法,再打开第二个盒子,果然,也是一把桃花香扇。 玉箫和王文选诗集真品,严格来论,价值上并没有高下之分,更何况分别是两人的心头好,可谢青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谢青瓷远在江南,可对自己和青雅的喜好如此清楚,更重要的是,她送的东西,没有高下之分。 也就是说…… 在她眼里,自己这个嫡女,和庶女谢青雅,没有什么不同。 第五章 在立松堂闲话了几句,等谢青雯谢青雅告辞后,不顾苏氏明显还有话说的模样,谢青瓷也说东西还没归置好也告辞了。谢青瓷和苏氏的相处并没有刻意避着众人,小丫头们只当大姑娘从小就去了江南,和夫人难免生疏,心里也难免有些怨气,时间长点或许就好了。 只有绿蝉红檀对视了一眼,相顾无言。 谢青瓷领着一行人往幽水阁走,过往的丫鬟婆子们见到纷纷行礼,神色恭谨,再无早上那般的小心窥探之色,更是不敢抬头偷看了。绿蝉撇了一眼,这群见风使陀的东西,才发生多久就传遍了。 上前在谢青瓷耳边小声道:“姑娘,照今早上的事情看来,二夫人也不过尔尔,要担心的只是二姑娘而已。”不仅谢青瓷没瞧上陈氏,连绿蝉也没能看上她。 谢青瓷看向路边开的正好的绣球花,颜色各异的一团又一团,好一个花团锦簇。笑了笑却是摇头,“今日是仗着祖母和措手不及才能给她这个下马威,下次她有了防备必然不会这样容易了。” 当然,陈氏这种一刺就暴躁的性子,到底也成不了什么大事。可别忘了,这谢府,基本都是她管着呢。狗急了还咬人呢,别说她这样的性子,真惹急了,出些想也想不到的阴损法子也是会的,而且本就是小人一个。 自己只是想各归各位,吃了多少就吐多少出来,只是陈氏那个性子,怕是不好把握了。 绿蝉有些不赞同,就凭今日那个没脑子的?正要再说,后面却传来了声响,回头看去,是初夏。连忙笑着迎了上去,“初夏姐姐怎么来了,可是夫人有什么吩咐?”谢青瓷也停住了脚步看向初夏。 初夏笑着回话,“夫人没有什么吩咐,只是让奴婢把这个交给姑娘。”一边说一边上前把一张纸呈给了谢青瓷。谢青瓷看了一眼就了然了,“母亲还说什么了?” 初夏当然知道这纸上写了什么,甚至昨晚还和苏氏一直讨论呢,见谢青瓷只看一眼便知晓了,当下更是佩服,神色也严谨了许多,凑近谢青瓷身边耳语道:“红色圈出来的是绝对值得信任的,蓝色还有待考据,最下面的四个庄子是给姑娘的,稍后会有人把地契送过来。” 这四个庄子就在京城附近,每年的出息都够大房一年的花销了,自己这个亲娘对自己很大方呀。谢青瓷笑了笑,“我明白了,请姐姐转告母亲,我知晓怎么做。” 初夏走后,谢青瓷顺手把纸递给了绿蝉。 瞥了一眼愣住的绿蝉,心情甚好的调笑,“你现在还说她好对付么?” 绿蝉没说话,眉心紧锁的看着纸上的人名地名,这么一长串下来,大房手里的居然没有占到三分之一,甚至连红色和蓝色加起来都不到一半的程度……绿蝉脸色有些难看,最后不服气的狡辩道:“那还不是因为夫人这些年不管事二房才有机会!” “而且这么多年才到这个程度,说明二夫人的手段也不怎么高明。”真有本事,十多年这谢府早就是二房的天下了! 谢青瓷摇头,懒得和这个强词夺理的丫头争辩了。 回到幽水阁后,谢青瓷先换上了一身的常服,然后吩咐道:“绿蝉,把母亲送来的衣服料子首饰全部分成两份,一份锁库房里面,一份包起来。”绿蝉应了,没有询问为什么,转身亲自操办去了。 谢青瓷就坐在椅子上,看着苏氏给的名单出神,准确来说是看着名单第一人出神。黎志德黎总管,居然是蓝色的,他可是祖父的人,回来之前祖父说可以绝对信任的人…… 绿蝉离了,红檀就不能离了,指挥了几句后就在青瓷旁边的桌子上做起了小荷包,这是拿来赏人的,这东西永远都不嫌多。绣几针就抬头看一眼谢青瓷,以防姑娘有什么需要自己没有注意到。 “红檀……” 谢青瓷一出声红檀马上就起身来到她的身边,“姑娘有什么吩咐?”谢青瓷柳眉轻蹙,祖父看人的眼光比自己准多了,临行时那个绝对可以信任的表情是不会错的……既然想不明白,请人来一趟见见便知。 “你去……” 话还没说完外面就进了一个小丫头。“姑娘,黎大总管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谢青瓷起身,“你让他来花厅见我,红檀备茶,其他人没有我的吩咐不准靠近。” “是。” 黎总管垂手立在花厅里,对里面的摆设一丝也不好奇,因为这幽水阁的一草一木全部都是自己吩咐的,更何况心里藏着事情。也不知道老太爷信的话是真是假,对大姑娘的夸赞那么浓,甚至定言大姑娘能把这府里的腐朽去除干净? 谢青瓷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眉目紧锁的黎总管。 听到脚步声,黎总管快速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弯身请安,“大姑娘。”谢青瓷点头,“坐吧。”黎总管也没有推辞,在下面的椅子上垂首坐好,红檀上了茶就马上出去守在了门口。 谢青瓷坐在上位,偏着头打量这位黎总管。 五十出头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了一半,身形微胖,眼角皱纹明显,也听闻黎总管见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可就是这副笑眯眯的模样,管了谢家小半辈子都没出过什么差错,再调皮的小子丫鬟在他面前都得乖乖听话。 谢青瓷一直看着黎总管,手肘撑着下巴,另外一只手有顾虑的在桌面上敲打,一声又一声。谢青瓷不开口,黎总管也不敢擅自说话,只是这心跳声跟着谢青瓷的敲打声都快一致了…… “黎总管似乎很精通中和之道?” 柔和的嗓音打碎这一室的寂静,只是这话里的意思很让人捉摸了。黎总管眼皮子一抖,低声回话:“不知道大姑娘何出此言?” 谢青瓷直言。 “黎二爷管着母亲的庄子和铺子,黎蕊黎秋都在母亲房里当差,可为什么黎总管最器重的侄子黎尚德跟在四少爷身边呢?” 黎总管没有成亲没有子嗣。 黎总管深呼吸了一口气,选择了说实话。“四少爷是谢家目前唯一的男丁,老奴要保证四少爷的一切。”谢青瓷没有再追问,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然后丢了一个更直白的问题出来。 “祖父让你听命于我?” 黎总管震惊的抬头,真没有想过大姑娘会这么直接,甚至连试探都没有。可大姑娘眉眼柔和,眼神沉静,好似不知道自己丢了一个对自己来说有多么不可言说的问题。一个轻笑,一个震惊,就这么对视了起来。 最后,还是黎总管败下阵来。 虽然现在大姑娘什么事都还没做,今早那件不算,那是借着老夫人的势。可单看从进门到现在,自己原先设想的大姑娘会向自己求助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甚至从头到尾都是自己被牵着鼻子走…… 只凭这点,自己就该给予大姑娘一定的信任。 没有回话而是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小册子,稳步上前双手呈给了谢青瓷。谢青瓷接过,随手翻开一页看去,是这些年府内的私账,细致到什么地步呢?细致到二房每次贪墨官中的银子都赫然在列。 这是在考验自己呢? 谢青瓷深深的看了一眼依旧垂手恭谨的黎总管,“你回去吧,明日再来。” “是,老奴告退。” 离了幽水阁,黎总管脸上是欣慰又可惜的表情。欣慰的是不管怎样,至少从面上看,大姑娘非常的出色,老太爷老夫人教导的非常好。可惜的是,同样是谢府的姑娘,为什么二姑娘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还有点庆幸。 庆幸的是大姑娘是老夫人教养长大的,如果是由大夫人教养长大,肯定也和现在的大夫人一般,只知道相夫琴瑟和鸣,不知管家之道。虽然骨肉分离,但从谢府的角度来说,老夫人这事做对了。 黎总管在想谢青瓷,谢青瓷也在想黎总管。最后给黎总管下了一个定义,是个值得尊敬的老人。也想清楚了祖父所说的绝对信任是什么意思,黎总管的绝对信任是给了谢家,而不是任何一位主子。 只要你做的事是对谢家有利的,他就会保无保留的支持。 也相信,就母亲那个性子,现在还有三分之一的庄子铺子没进陈氏的人,这里面也一定少不了黎总管的手笔,他也尽了最大的可能让府内至少表面上看上去是一片和熙,二房势强没错,可也没人敢把大房踩到泥里去。 做事从不为任何一位主子,只考虑到了这个家。 这才是忠仆。 第六章 午休后谢青瓷起身,还有些迷瞪的洗漱,就发现绿蝉和红檀都板着一张脸,温水洗过脸后总算清醒了些,一边擦脸一边询问道:“怎么了?”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刚醒之人的困倦。 绿蝉脸都鼓了起来,红檀倒豆子似的把话说了一遍,越说越气愤,脸色都红了几分。 “昨儿夫人不是说过今天午休之后会有锦衣坊的妈妈过来给姑娘量尺寸做衣服么?明明是咱们夫人叫人来的,二夫人居然把人在门口截走了,还说什么离怡锦院近些,先给二姑娘看了也不迟!” “谁不知道锦衣坊卖的就是款式?让二姑娘先选是几个意思?” 这锦衣坊的用料绣工虽都是上好之选却不是最好的那个,唯一的好处就是款式。这京城中的贵女们,锦衣坊每季都会向每家送不同的款式供姑娘挑选,被选中的款式都只给那一位做,其他人不能再选。 当然,若是姐妹情深想穿一样的衣裳也是可以的,两人都同意便可。 谢青雯可能和谢青瓷穿一样的衣服吗?想也不可能。 “让姑娘挑她剩下的款式,她哪来的这么大的脸面!”绿蝉一边说一边把玉盅放回盘里,气狠了些,发出砰的一声响,红檀也是愤愤不平,两人都看着谢青瓷,等着她出声收拾二房把这局拿回来呢! 在红檀绿蝉眼里,姑娘什么都会,收拾个二房根本不算事! 谢青瓷原地挑眉好笑的看着自己的两个丫头,一个气鼓鼓的跟青蛙似的,一个眼里都快喷火了,好似自己一声令下就会提着扫帚打过去一样。气笑了,“真该让郝妈妈看看你们两现在的样子。” 郝妈妈!红檀绿蝉听到这个名字就反射性的站好。 两人从三岁就一直跟在郝妈妈跟前调1教,一直到六岁的时候才送到了谢青瓷身边。想起小时候被打的手掌心,两人齐齐一抖。 “姑娘我们错了,不要告诉郝妈妈!” 郝妈妈在江南伺候老夫人呢,就算要收拾两人也没那么长的手,谢青瓷不过是吓唬她们罢了。虽然才回来一天,这两个丫头到底心气高了些,隐隐没把别人放在眼里。不论怎样的对手,哪怕再弱小,都不应该轻视。 轻视乃兵家大忌。 谢青瓷走到书桌前拿起上午已经看了三分之一的账册,然后才回身严肃道:“你们是我的贴身丫鬟,你们的一言一行在外人眼里都代表着我,这点切记。” 两人自小和谢青瓷一起长大,感情当然不是一般的主仆。可是两人也深刻的明白,姑娘平日都很好说话,无人时没上没下都可以,但是某些原则性的问题不能改,特别是姑娘不笑时,黑漆漆的眸子直直的看着你,明明没有责怪,却会不自觉的低头认错。 “是,我们以后再也不敢这样浮躁了。” 两人到底是老夫人身边的经年老妈妈一手调1教出来的,回神就知道自己错在哪了。知错就改便是好孩子,谢青瓷心情好了些,也就道:“这也无妨,陈氏既然把人拦住,就一定会和锦衣坊的妈妈一起过来,一是做给旁人看,二么,自然也是为了看我的表情了。” “所以……” 拿起手里的账册,点了几个丫鬟随行。 “我去祖母以前的小佛堂,你们两个招待二房一行人吧。” 二人目送谢青瓷一行人离开,然后彼此对望,绿蝉眨了眨眼睛道:“可是姑娘没说对上二姑娘选下的款式怎么办呀?”红檀怔了怔,刚才被姑娘训斥,也把这事给忘了。然后眼睛一瞪,想起来了。 “姑娘什么时候穿过外人做的衣服?选什么选!” 绿蝉也是拍脑门恼自己笨。是了,姑娘从来都没穿过外面的衣服,这唯一的旁人送来的就是夫人昨日送来的,也是夫人吩咐锦衣坊过来量身的,想着是姑娘母亲,就没拒绝,然后把这事告诉姑娘后,姑娘也没什么抵触,就把这事给忘了! 姑娘穿的衣裳可是那锦衣坊做的衣裳能比的? 对策都已经想好,现在就等着二房上门了! 两位锦衣坊来的妈妈此时正坐在怡锦院的偏厅里,虽不是第一次来这,可每次都让两人赞叹不已。这一进院门就是成片的珍惜花卉,一年四季都是如此,香气宜人,特别是每年春夏之季,满院的蝴蝶飞舞,真真仙境。 这满京城就算算上郡主之流,这怡锦院的景色都是一绝了! 再说这屋内的各色玩器摆设,样样看着都是好东西,偏生都叫不出来名字来。只瞧那对联上的字迹墨宝,再看这绣技精湛的侍女赏春图,满屋子的珍品,拿出去一样都是价值连城呢。其中一位妈妈小声道:“也只这谢二姑娘配住这样的屋子了。” 谁不知道谢二姑娘自小聪颖文采斐然,女学的夫子们都赞不绝口呢。 另外一位妈妈也点头称是,虽然明知自己其实是给才回来的谢家大姑娘量尺寸选款式的,可谁让二夫人插手呢?名声再好听做的也是伺候人的伙计,大夫人总不能把气撒在我们身上,再说了,每次二姑娘给的荷包都很丰厚呢! 秋天捧了茶走了过来放在两天面前,笑着开口道:“妈妈们吃茶,姑娘在里面选款式,一会就好。”谢青瓷前几日才在锦衣坊做了衣服量了尺寸,这才短短几日,自然不必再量,选好款式便可。 两人哪里敢催谢青雯?而且这样好的地方,多呆一刻都是福气呢!哪怕秋天只是一个小丫鬟,两位妈妈也是恭维了好一会才端起了面前的茶,饮下一口抿了抿唇,然后看向秋天。“这茶喝着,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虽说不上什么,却觉着好喝了许多呢?” 秋天刚被夸了一通,现在已经有了飘飘然了,勉强止住得意,抬了抬下巴笑道:“这茶是皇后娘娘赏的,自然不一样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茶,今天是姑娘特意吩咐的,就为了待会看幽水阁上什么茶呢! 再好,能好过皇后娘娘赏赐的?这才回来,皇后娘娘还没来得及赏呢! 这话一出两位妈妈又是一顿夸赞恭维。 能喝到皇后娘娘赏赐的茶,可真是顶天的福气了! 陈氏低头看手上的鲜红丹寇,瞅了瞅还在低头看款式谢青雯,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可别忘了,把最丑的留给她!”今早回来,陈氏可是回屋子里砸了好一通的东西,若非谢青瓷劝了一上午,还拿衣服这事保证一定会找回场子,陈氏才不会这么心平气和呢。 谢青雯头也不抬的应了。 “娘放心,女儿知道该怎么做。” 这锦衣坊是第一次给谢青瓷量尺寸做衣服,连她高矮胖瘦都不知道,所以这个款式送的都不一样。锦衣坊的衣服之所以出众,是因为它的样式扬长避短量身定做。谢青瓷仔细想了想,特别留个两个款式给谢青瓷。 一个是专门为有些圆润的姑娘画的广袖罗裙,一个是为身姿有些高大的姑娘画的半袖束腰长裙。想了想体态纤瘦的的谢青瓷看到这两个样式,谢青雯的唇边就止不住笑意。不知道今早这般威武的大姑娘表情破裂是个什么样子呢? 知女莫若母,看到谢青雯的笑陈氏就知道她已经选好了,并且十拿九稳了。当下也兴奋的起身,“走罢,咱们到幽水阁逛逛去!”谢青雯也笑着起身,拿起册子和陈氏一道往外面走去。 陈氏刚走了两步然后猛然停住脚步,回头看谢青雯。“若那小蹄子说不喜欢不选怎么办?”就今早她那样子,很有可能这样做! 这个问题谢青雯早就想好了,当下立即道:“娘和我一起去幽水阁,娘可是长辈呢,她能当场弗了长辈的面子?当然,今天早上来看,她确实做的出来。不过,我巴不得她做出这样的事呢……” “今早的事还可以算到老夫人头上,况且娘确实不占理。那这件事呢?才回家的第二天就把亲自上门嫡亲的二婶婶气走了……” 不选?可以!走就是了。 不愧是两母女,谢青雯这一说,陈氏马上就把后面的后续想到了。当即兴奋的接话道:“咱们多带些人去,最好能刺得那小蹄子发脾气,到时候就算咱们不插手,她这骄纵的名声也跑不掉了!” 母女两心照不宣的笑了,然后齐齐走出了房门。 一直在外等候的两位妈妈见状马上起身行礼,“二夫人,二姑娘。”陈氏笑着走了过去,谦虚道:“我这姑娘爱美,挑的久了些,让二位见笑了。”妈妈们自然不肯应这话,“哪里的话呢,二姑娘挑的一点都不久。这满屋子的珍玩还没见识够二姑娘就出来了。” 然后一脸讨赏的表情对着谢青瓷道:“姑娘下次可要挑的久一些,老婆子素来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就指着二姑娘屋子里的东西开开眼呢!” 好听的话谁不爱听,谢青雯心情甚好的谦虚了几句,看了一眼自己的大丫鬟彩屏,彩屏会意的上前,一边寒暄一边给两个妈妈分别塞进了一个荷包,妈妈们自然也是心照不宣的收下,捏了捏,眼睛一亮,好听的话更是不要钱的往外蹦。 这荷包收的多了,不打开就能摸出里面有多少银子,今儿这个,可是往常的两倍呢!以前都是五两银子,今儿可不就是十两银子呢?走谢府一趟,就抵了半年的工钱了!哪像其他家的姑娘,能给一两就不错了! 见状,谢青雯笑的更满意了,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妈妈们的恭维。小鬼难缠,谢青雯一直对这些外面的人特别客气,今日这样做,当然是有其他的用意了。 因为谢青雯不仅要这谢府传她谢青瓷骄纵,还要让女学的姑娘们都知道她骄纵!这锦衣坊做的就是贵女们的生意,她们去别人府的时候随便说几句就行了,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候就算皇后娘娘插手又怎样,又不是自己指使的,她谢青瓷自己不得人心,还能怪我太会做人情? 就算她忍住了脾气,到时候必然也没心情招待这锦衣坊的妈妈们,妈妈们在我这得到了上好的款待,在谢青瓷那一点好处没得到还没个好脸色,回去后又会怎么说呢? 谢青瓷,你一回来就给我和我娘一人一个下马威,现在,是我收利息的时候了。 第七章 这会正是一天中最闲暇的时候,上午的事已毕,晚间的事还早。合府的丫鬟小厮婆子们要么还在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话家常,要么团了一堆小丫头拿着花样子在太阳底下绣东西,见陈氏和谢青雯领着一众人从怡锦院出来,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诧异的望去。 二夫人和二姑娘要做什么? 脑子转得快的已经想到先前那会陈氏拦人的事了!在门口就把人接走了,一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没多大功夫就传遍了。瞧这去的方向,分明就是去幽水阁呢!再联想到今早大姑娘的作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有好戏看了! 陈氏谢青雯一路走向幽水阁,沿路跟上的丫鬟婆子越来越多,浩浩荡荡好大一群人。两人也根本没有制止的意思,巴不得人越多越好呢。不一会的功夫,一行人就到了幽水阁门前,今日守门的是红梅淡菊,两个还不到九岁的小姑娘。 早在众人到达路口的时候两人就看见了,彼此对望了一眼,想起绿蝉姐姐刚才嘱咐的话,一定要以礼相待,拿出拜见老夫人时候的仪态!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受罚是小,丢了姑娘的脸面是大! 两人备战似的把绿蝉教的话在心里背了无数遍,绝不能让姑娘丢脸! 还没到门前两人就微微弯身恭谨的迎了上去请安,“奴婢红梅,奴婢淡菊,见过二夫人二姑娘。” 谢青雯微微皱纹,这两个小丫头,脸上还是稚气未脱可从神态姿势到说话,一点错都纠不出来,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们居然从见到自己一行人后就扬起了笑脸。早上发生的事谁不知道?这两个小丫鬟居然一点神情不漏,还能笑的这样镇定自若。 扪心自问,如果现在幽水阁的丫鬟出现在怡锦院的门前,自己的丫鬟别说笑了,不给脸色瞧都算好的了…… 谢青瓷,我还是小瞧了你。 心里怎样想面上自然不显,上前一步,微带歉意的道:“本是大伯母给姐姐做衣裳的,只是不巧我近日也想做衣服,想着离我的院子近些就先带人去了,也免得两位妈妈来回多跑一趟,只是到底对不住姐姐了些,所以特地来赔罪了。” 神情温婉,唇边是恰到好处的歉意。 既然是来赔罪的自然做全套,谢青雯今天对幽水阁的任何一位都会笑脸相迎,哪怕只是两个守门的小丫鬟。 淡菊双目睁大了些,似乎极其不理解谢青雯等人的行为,声音提高了些道:“二姑娘这是哪里的话,左右不过一件衣裳罢了,竟劳得二姑娘劳师动众的过来……”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语气也越发的不可思议。 这话让谢青雯的完美无缺的笑容裂了裂,这话不就是说自己这样在意的事情在谢青瓷的丫鬟眼里都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吗?!淡菊瞪大眼后退了一步,好似被谢青雯的表情吓到一般,怯怯的扯了扯一旁红梅的袖子。 “姐姐,我说错了吗?” 红梅也是一脸的恍惚,望向谢青雯询问道:“难,难道这边府内做衣裳每个月都有定数吗,还得在规定的时间做?”不然你为什么这么在意一件衣裳?后面的话没有问出口,黑白分明的大眼直接把这意思透出来了。 这边陈氏谢青雯气了个倒仰,后面凑热闹的那群人却是一个个捂嘴偷乐了起来。这两个小丫头真好玩,几句话就把二姑娘堵的说不出话来,哪里调1教来的这么精怪的丫头,不去唱戏都可惜了! 这大户人家的小丫头那都是从小都开始教导的,哪怕她们在江南,教的也是谢府的规矩,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家常的规矩都不知道?而且中午那事人人都知道了,幽水阁不知道?怎么可能呢! 摆明就是逗二姑娘玩呢,还不能拿她们怎样,因为二姑娘是来赔礼道歉的呀!二姑娘今天要栽个大跟头咯,小丫头都这么难缠,还不知道主子会怎样呢。 陈氏本来性子就急,听到后面人的偷笑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步就要收拾两个丫头,谢青雯连忙把人给拉住了,悄声道:“娘,我们是来道歉的。”死死的看着陈氏的眼睛,不要坏了后面的大事! 来之前就说好了,陈氏性子急由谢青雯主导,就怕她说错什么话!女儿的话陈氏还是要听的,狠狠的瞪了一眼红梅淡菊,小娼妇们,收拾了谢青瓷再收拾你们! 谢青雯勉强压抑了怒气看向红梅淡菊,一个害怕一个懵懂,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欺负了她们两个小丫头呢!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都是脸上笑的越欢肚子里坏水越多的! 不自然的笑了笑。 “虽说只是小事,到底是失礼了,自然要给姐姐赔罪的。”到底维持不住先前的镇定了,说话间都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了。淡菊双手搅成了小麻花,望着谢青雯都快哭出来了,“可,可是姑娘不在呀!” “什么?你说她不在?!” 这话一出陈氏急了,谢青瓷都不在,来这做什么,还吃了这两小丫头这么大的一通的排头!陈氏凶神恶煞的模样把淡菊吓着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呜呜……二夫人先前又没派人提前通知一声,我们姑娘也不知道二夫人要来呀!”抽抽噎噎的,泪珠子不停的往下流,“姑娘说既然二姑娘先选,想必一时半会也来不了这,趁着有时间,去给老夫人以前的小佛堂上香……” 谢青雯也楞了,考虑了很多因素唯独没想过谢青瓷不在!所以,现在该怎么做?现在去叫谢青瓷也不合适,都明说是去上香而且还是老夫人以前的小佛堂,谁敢去叫?眼神一扫,就看到了锦衣坊的两个妈妈,而这两个妈妈,正脸色不愉。 锦衣坊的妈妈当然不高兴了!什么叫不过一件衣裳?既然这么瞧不起锦衣坊的衣裳,何必让来?! 谢青雯一想,马上就镇定下来了。 淡菊还在哭,谢青雯上前一步想要给她擦擦脸,尽量笑的温柔,谁知手刚伸到半空淡菊就惊恐的退后一步,抱着头蹲在原地,嘴里害怕的嚷着:“不要打奴婢,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红梅也回身蹲下抱着淡菊,防备的盯着谢青雯。 谢青雯:…… “怎么了这是?”绿蝉在里面看足了好戏,终于姗姗来迟了。 看到绿蝉,谢青雯松了一口气,这位可是大丫鬟了,总不能再动不动就哭吧?绿蝉上前行过礼后也不看谢青雯,只骂红梅淡菊。“你们两个青天白日的哭什么?难不成二姑娘还能在大庭广众下欺负你们两个小丫头不成?!” 这话听着陈氏就不乐意了,谁欺负两个小丫头,掉价儿!正要分辨,绿蝉当然没给她机会,还是骂两人,“还不快滚回去收拾,待会再收拾你们!”红梅淡菊可怜巴巴的应了,耸拉着肩膀回房去了,背影怎么看怎么萧索…… 绿蝉差点没崩出笑出来,这两丫头,还玩上瘾了! 拐过一个路口淡菊双手一抹眼泪,挺着小胸脯回头对大门处哼了一声,还想欺负我们家姑娘,先过我淡菊这一关再说! 等两个小丫头走后绿蝉回身看向脸色有些发青的二房母女,“真是对不住了,让二夫人二姑娘看笑话了。这两丫头性子还不定,平日也纵着她们玩,才养成了这样的性子,以后奴婢一定悉心管教!” 在门口吃了两个小丫头这么大的闷亏,现在绿蝉口头上先服软,陈氏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了,正要开口呢,绿蝉又接着说话了。 “姑娘走之前留了话让奴婢款待锦衣坊的两位妈妈,可现在二夫人和二姑娘大老远的来了,岂有不进去坐坐的理儿?已经备好了茶水,二夫人二姑娘就可怜可怜奴婢进去吃口茶罢,不然姑娘回来会骂奴婢了!” 虽然达成了要进去的目的,可连着两次被绿蝉岔开了话题,陈氏一点也不高兴,胸口卡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胸口不停的起伏,直喘气儿!谢青雯连忙把陈氏扶住了,一定要忍住!虽然谢青瓷不在,这锦衣坊的妈妈们还在呢,最大的目的达成了! “如此,那便叨扰了。” 绿蝉领着众人往里走。 等谢青雯一行人进去之后,外面凑着看热闹的人再也忍不住了,全部都捧腹大笑起来,好几个都笑的直不起腰来。 “你刚看到二夫人那脸色没?都青了!” “就是,带着一堆人气势汹汹的,结果被两个守门的小丫头就拦住了!” “哪里找的这样精怪的丫头,还抱头痛哭,她蹲下那一刻我忍笑忍的肚子都快抽筋了!” “二夫人二姑娘这次丢脸丢大发咯,怕是得安稳好多天不好意思出院门了……” 第八章 这也是谢青雯第一次到幽水阁来。 幽水阁一直都算谢府的禁地,当初皇后娘娘的闺房,娘娘嫁人后这院子就封住了,直到谢青瓷出生后才又打开,可惜她也没住几个月就去了江南,这院子又再次尘封。而幽水阁的存在,一直都在提醒谢青瓷和自己的差距有多远,所以,平时都是绕着幽水阁走。 若皇后娘娘是等两人都年长些后才赐院子,谢青雯还觉得或许自己可以拼拼?可惜,谢青瓷满月的时候这件事就做了决定了。在自己还没出生的时候,娘娘心里就已经做了决定。\可惜,自己从不认命。 一直陪伴在身边并且京城内名声都好的侄女,一个从小属意却远在江南除了书信来往甚至连容貌都不知道的侄女,现在,皇后娘娘你又会选谁?是否还和当初的心意一样的坚定? 进门走过假山中间的羊肠小道穿过小片的竹林,拐个弯入目就是十来阶的台阶,抬首看去,都怔住了。台阶之上全部都是曲廊连通,廊下全是水声潺潺,白白的石子,绿绿的水草随着水波摇曳,各色锦鲤游来游去。 这就是自己一直回避心里却想住进来的幽水阁? 谢青雯脚步微微停滞,看着周遭的一切,神情复杂之极。绿蝉在前头领路,回身看到众人各异的神情,这就看楞了?把想要上扬的嘴角压下去,温和的提醒道:“我们院子水汽重,各位注意脚下,别滑了。” 绿蝉出声才惊醒了众人,而后才随着绿蝉的步子抬脚上了台阶。陈氏和谢青雯还好,好歹是主子,其他的丫鬟们就没那么多顾虑了。她们自幼都在京城里长大,见多了这边园林的大气磅礴,倒还第一次见这种江南水乡的小巧。 都在交头接耳,眼里都是稀奇。 沿着曲廊前行,墙上挂的都是梅兰竹菊四君子的画卷字迹,走过四个曲廊,每个曲廊连接处的墙面上都裱着整副的画卷,分别是,明春,初夏,暮秋,冷冬。其他人只觉得好有书卷气,让人不觉明厉的样子。 唯独谢青雯神情越来越重,最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绿蝉,这些画作字迹,都是姐姐平日自己收藏的?” 刚才自己一幅幅看过去,居然全是历代大家们的真迹,甚至于最后那副冷冬,没有落款,可自己知道,那分明是李长林的画作。李长林,前朝的画作大家,以一副残雪图扬名。那李长林本也是世家子弟,后来家族犯事,抄家灭族。 人都没保住,更何况这些画?烧的烧,毁的毁。后来友人帮他家族平反,众人才觉得可惜,只是那些画再也没有,只是听闻说当初有人留住了几幅却不知道在哪里,后人也只得在书上的只字片语中怀念这位本可以一展风华却英年早逝的大家。 谢青雯之所以知道,那是因为曾有次在皇后娘娘的私藏中看到过! 娘娘当时可爱惜了,自己也是撒娇了好久才瞧见了一眼就收回去了,现在,就这么给谢青瓷了?绿蝉低声回话道:“有些是姑娘自己的,有些是乔家那边的小姐们送的,还有几幅,是皇后娘娘给的。” 自己看一眼都得小心翼翼,到了谢青瓷这就随意挂在了墙上…… 娘娘,您到底是有多喜欢谢青瓷?明明这些年是我陪在你身边的阿…… 绿蝉好似没有看到谢青雯有些哀伤的神色,笑了笑又继续在前头引路,随行的丫鬟婆子们也不敢再指指点点了,有皇后娘娘给的呢!天家的东西,平时里得了都得好好的供奉起来,到了大姑娘这里,就直接拿来装饰屋子了? 都是一脸的敬畏,连两位锦衣坊的妈妈也不例外。 穿过两个月洞门后,众人耳里都传来了有些轰鸣的水声,绕过之后才看到了水声的来源,原来还有一个小瀑布。就在门口假山的后面,在门口却瞧不见,还得走过曲廊绕过竹林后这庐山真面目才显露出来。 瀑布前立了一个朱红色的小拱桥,桥下莲叶飘过,这才初春,却可以想象的到盛夏时莲叶铺满小湖的盛景。若是盛夏之时站在那小桥之上,耳边是瀑布流淌,眼里是莲花的盛放,闻到的是荷叶的清香…… 这日子该有多惬意? 绿蝉抬眼把所有人惊羡,嫉妒等等的神色都收进了眼底,最后停留在了一片沉重之色的谢青雯脸上。京城里的贵女每个到谢家来做客后,都对怡锦院赞不绝口,慢慢也都传了出去,都道谢二姑娘住的院子堪称仙境也不为过。 不知道这次回去之后,二姑娘会不会重新装扮屋子呢,真是期待。不过,就算她想,怕也是不可能的了。也不想想,陈氏一个五品官的女儿,二老爷现在只是在翰林院当值,清贵有,名声有,钱么,真没有! 怡锦院那一年四季的名贵花,动不动就是百两银子。 二房哪来的钱?还不都是从官中贪墨来的,就算现在大房没有男丁,这也太明目张胆了点。现在姑娘回来了,再想要大房的东西是不可能的了!没了大房钱财的支持,不知道这二姑娘是否还保的住人人称颂的好名声? 红檀早早的在花厅门口等着,见到众人忙笑着迎了上来。 “二夫人,二姑娘,快进来歇歇罢,茶水都已备好了,两位妈妈也坐。” 母女两都没有高兴的神色,谢青雯想的是以后该怎么做,陈氏想的更实际了点。哪怕她再不懂观赏也知道自己姑娘的院子和谢青瓷差了有多远,自己可是很享受以往那些夫人们称赞女儿好会打点屋子的! 现在看来怡锦院也要动动了,又是一大笔开销,心疼! 不行,得从谢青瓷这个小蹄子身上找回来,都是她闹的! 神色不愉的进了花厅坐下,母女两对红檀呈上的茶都没动,连看也没看一眼。倒是坐在下面的两位锦衣坊的妈妈觉得有些口渴了,端起来就灌了半杯下去也没细尝什么味道,只是想要解渴而已。 见状红檀命小丫头给两位妈妈添茶,其中一个眉目有些冷硬的妈妈拒绝了。“不用劳烦姑娘了。”声音也是冷冷的,还记得淡菊刚才在门口说的话呢。红檀也不恼,笑着询问道:“可是妈妈平日有自己爱吃的茶?是什么茶说与我听,别的没有,茶还是有的。” 秋天站在谢青雯身后,见状嘲讽的开口道:“两位妈妈刚才在怡锦院吃了两杯茶呢,那茶可是皇后娘娘赏的,不知道姐姐这里可有?”屋子再好看又怎么样,自己姑娘有皇后娘娘的赏赐,大姑娘有么! 谢青雯也不阻止,看红檀打算怎么回话。 红檀眉梢一挑,想了一会才问绿蝉,“皇后娘娘爱吃的是青山茶罢?”语气有些不确定,绿蝉点头,随后转身吩咐小丫头道:“去把我用红木盒子装着的茶叶取来泡上,给二夫人二姑娘妈妈们端上来。” “是。” 小丫头领命去了。 所以,是去年的陈茶么?谢青雯不予置评,虽说茶叶一样,陈茶到底有那么一丝枯朽的味道在这里面。从来这幽水院就没发生过一件好事,现在总算掰回了一点点面子了。这才算心情好了些,眼神四处打量这花厅的摆设。 陈设很简单。 除了必须的桌椅凳子,多宝阁上寥寥摆着的也不过几个大小各异的花瓶,周围窗沿上摆了几盆水仙花,倒是竹帘下挂着一个鸟笼,里面一只彩色的雀儿正在里面一点一点的打瞌睡,倒给这有些寂静的屋子添了几分活气。 非常的简单,若是站在门外瞧,甚至会觉得有点穷酸了。可坐在其中,风从竹帘穿进,竹叶的清香,水仙的花香,还有窗外隐隐的水声,只让人觉得心旷神怡。在这种环境下,放越多的玩器越累赘。 心情又变的不可言说了。 小丫头们动作很快,不一会的功夫就端了茶进来了,绿蝉红檀上前接过,准备亲手给众人换上新茶,谁知秋天又道了:“姐姐们既然有好茶,何必藏着掖着?茶叶再金贵也无非是人喝的,那么小气呢。” “刚才妈妈们在我们院子的时候,一来就上的最好的茶呢!” 红檀神色一冷,扫了一眼虽没出声但脸上却是一脸赞同的两位妈妈,深深的看了一眼得意的秋天,然后直直的向一直冷眼旁观的谢青雯出声道:“二姑娘,请恕奴婢斗胆询问,原来京城和江南的规矩不同?” “什么规矩?”谢青雯微笑反问。 “在江南有客时,三等丫鬟不能主动向一等丫鬟开口,二等丫鬟不能越过大丫鬟向主子开口,主子没出声时,大丫鬟也不能随意说话!” 一字一句都是看着秋天说的。 “不知道这个小丫头的规矩是谁教的?还是这里的规矩和老夫人定下的规矩不一样?” 红檀一直盯着秋天,身为大丫鬟的威势一览无余,秋天既害怕又不服气,又不是正经主子,吓唬谁呢!谢青雯还没说话呢,秋天想也不想的梗着脖子道:“正经客人的时候规矩当然不同,这里的又没有!” 这个蠢材! 谢青雯暗骂一句,一看,果然,锦衣坊的两位妈妈脸色更加的不好看了!头也不回的道了句“闭嘴!”然后笑着对红檀道:“她年纪还小,性子还不定下来呢,规矩还在慢慢教。” 这是拿刚才绿蝉在门口的话堵回来了? 绿蝉眉毛一挑,竟笑着点头。“姑娘说的是,虽然一边是两个守门小丫头,一边是跟在姑娘身边的小丫头,可再怎么说也都是小丫头,慢慢教就是了。” 守门小丫头若想最后当上大丫鬟,除非主子亲点,不然是一层一层从低级丫鬟升上来的,而带在身边的就不一样了,带在身边意思就是等她再大些就直接变成近身伺候的大丫鬟了。把如此不懂规矩的丫头带在身边?呵呵。 谢青雯双唇一抿,也知道此事越反驳越落下乘,也只有把这个闷亏吃下来了。 秋天性子骄,站在后面也瞧不见谢青雯的脸色,脸色不服还要再辩,彩屏急了,甚是伸手掐了她一把,再闹!秋天到底还是怕的,特别是彩屏现在脸色难看,再一看沉默的谢青雯,知道坏事了,也不敢再闹,乖乖的闭嘴了。 她闭嘴,不代表红檀会善罢甘休! “还有,虽然现在我们姑娘不在屋子没有主事之人,可姑娘走之前留了话让奴婢好好招待锦衣坊的妈妈们,自然不会拿什么劣茶来招待客人。这茶可是今年新采的雨前龙井,连皇上都还没喝到呢,倒被人嫌弃了。” 雨前龙井,是皇上御用的茶,在每年第一场春雨之前采摘,数量稀少。可以说,除了茶叶当地有些人可以先获得,一旦送上京城,除非皇上赏赐,别人是再喝不到的,这今年送茶的官船还没到京城呢。 所以,刚才自个是把皇上喝的茶给牛饮了?!锦衣坊的妈妈们都目瞪口呆的瞪着身边的茶杯,茶水已经没有了,只剩绿色的茶叶还在杯底,一片青幽之色。不知道待会跟这红檀姑娘说把这茶叶带回家去可不可以? 给孙子尝尝! 陈氏和谢青雯也看上一旁的茶杯,盖的严严实实的,两人刚才根本就没想喝,现在更不可能喝了,喝了怕是要被笑死了。绿蝉抬声道:“既然主子们都瞧不上,撤了罢!”小丫头们领命上前,手脚利索的把茶撤了。 陈氏都有些悔了,皇后娘娘赏的茶每年都有,这皇上喝的茶还是第一次呢!陈氏都是如此,更别说两位锦衣坊的妈妈了,看着小丫头们离开的身影,那眼神,都恨不得扑上去把人给留住呢! 谢青雯看遍众人的神色,不仅锦衣坊的妈妈们变了,甚至连自己带来的丫头们都被绿蝉红檀震住了,连本人都没瞧见自己就败了,这一场是自己轻敌了。既然结局已不能更改,还是快点办完事离开吧! 再继续呆着指不定要丢更大的脸面。 “也休息够了,虽然姐姐不在,妈妈们还是把款式给绿蝉红檀看看吧,都是贴身的丫鬟,必然都知道姐姐的喜好的。” 妈妈们这才惊醒,上前把款式递给红檀,神情不像初时那般冷漠,还带了点小心翼翼的讨好,红檀接过伸手翻开,这两个款式,一看就知道谢青雯是什么意思了。心里更冷了,面上却是笑着的。 “倒是麻烦妈妈们跑这一趟,可惜是白跑了。” 谢青雯心里一喜,总算有一件事是顺心的了,死死的得罪才好!看着锦衣坊的妈妈神色铁青,特别不忍心的开口:“虽然姐姐可能看不上,好歹还是选一个罢,妈妈们来一趟也辛苦。” 呵,这两个款式你让姑娘穿?连我都瞧不上! 红檀心里把谢青雯狠狠的骂了一通,看向锦衣坊的妈妈。“妈妈们有所不知,我们姑娘是不穿外面衣裳的,都是自己做的,因这才回京,夫人对姑娘的习惯还不了解,所以才让妈妈们白跑一趟了。” 这解释还算尚可,妈妈们的脸色好了一些,这也不是特例,也确实有姑娘不穿外面做的衣裳的,都是自家做的,不过,这谢家大姑娘到底心高气傲了些,在江南再如何,现回京,也该适应适应这边的人情往来罢? 你不穿,我们锦衣坊的生意好着呢! 看到妈妈们的神色缓了下来,谢青雯可不能接受这个理由,那今天自己就真的白忙活还闹了好多的笑话了!诧异的开口道:“原来姐姐不穿外面的衣裳?可我今早怎么看见姐姐穿那一身好像是落霞阁的衣裳呢?” 这衣服苏氏确实是在落霞阁买的,而且落霞阁和锦衣坊是死对头!锦衣坊的衣服是款式出名,落霞阁却是料子好而出名,很多稀奇的料子落霞阁都有,所以这京城的生意,两家一直都是抢来抢去的。 这话一出两妈妈就不乐意了,你明明白白的说瞧不上也就罢了,什么借口糊弄人呢!当下齐齐冷了脸色,“既然姑娘瞧不上,我们也就回去了!”什么人家阿这是,这是让人送上门来羞辱么! 两人转身就要往外走,绿蝉说话了。 “且慢。” 也不看两人怒气冲冲的表情,只转身跟一个丫头道:“你去拿两身姑娘平日穿的家常衣服来。”待小丫头去了,这才回头看着两个妈妈。 “我们姑娘确实不穿外面的衣裳,当然,今早那件衣裳确实是落霞阁的。那件衣服是夫人派人送来的,并不是我们姑娘自己去买的。” 也不看众人各异的神色,接着开口道:“当然,也是因为瞧不上你们家的款式。” 特别的直白,直白到了伤人的地步。 “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算瞧不上,也不能这样明目张胆的侮辱人罢?我们做的是伺候人的活计,也没有上赶着送上门羞辱的道理!姑娘还有什么话快些说,说完快放我们这些低等人离开这个高贵的地儿!” 锦衣坊的妈妈气的脸红脖子粗。 绿蝉不出声,只等拿衣服的小丫头过来,好在,并不久,小丫头就小跑着过来了。绿蝉接过一身捧在手里展开,红檀把册子里剩下的款式打开,齐齐摆在了两位妈妈的面前。妈妈们一看,马上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专门做这生意的,一看姑娘常服就能大概知道这姑娘的身姿,这谢大姑娘,分明就是身形纤瘦之人,可这剩下的两个款式是什么的?那是给圆润高大的姑娘穿的!这谢大姑娘要是留了这才见了鬼了! 这一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就是这谢二姑娘故意坑自家呢!自家不知道大姑娘高矮胖瘦,这谢二姑娘难道不知道?!怪道今天对自己这样的客气呢,原来是早就打好主意拿自己当枪头使呢! 还说什么谢二姑娘性情温和,我呸! 二人既已想明白,自然也不会对绿蝉红檀摆脸色了,当即羞愧道:“这款式大姑娘确实瞧不上,是我们失礼了,这下是真没脸在这屋子里呆了,我们就先去了!” 说完就扭头而去,走的时候看也没看谢青雯一眼! 谢青雯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妈妈快步离去,面上一阵灰白,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了!从绿蝉吩咐人拿常服的时候就知道这事坏了,千算万算没想到谢青瓷不在家,没想到这两个丫头这么难缠!这次不仅没有坏了谢青瓷的名声,反倒还给谢青瓷铺了路,还把自己的名声给坏了,想也知道这两妈妈回去会怎么说! 不行,这样绝对不可以! 谢青雯起身随便说了几句,就脸色沉重的带着陈氏和一众人走了,家里丢脸不要紧,外面绝对不行!陈氏到底是心疼女儿的,今儿虽然没出气还丢了这么大的脸,但是还是女儿最重要。遂拉着谢青雯的手安抚她。 “你放心,我会派人去敲打那两个妈妈的,她们绝对不敢乱说!” 谢青雯脚步猛然停住,低垂着眼帘看不清眼神,只是这脸上往日的温婉再也看不见,只剩阴沉。好一会抬头看向陈氏,眼里竟是暴虐,轻声道:“娘,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什么?!”陈氏被吓了好大一跳。 陈氏这些年虽然贪财虽然也时常的责罚下人,可从来没闹出过人命!而且,这居然是自己女儿说的?陈氏有些惊恐的看着自己女儿,倒像第一次认识一般!谢青雯一看陈氏的脸色就知道坏事了,连忙补救。 “娘,要是她们把话传出去了,我这些年小心经营的名声就毁了,一旦被娘娘知道了,娘娘会怎么想我?本来娘娘就喜欢谢青瓷,这事一出,哪里还有我站的地方?到时候大房有没有男丁就真的不重要了,弟弟长大就算面上继承了谢府,这府里的东西咱们也别想沾手了!” 这话真的说到了陈氏的心坎里,她早就把谢府的一切当做囊中物了,煮熟的鸭子要飞了?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事情!可是,好好敲打就行了吧,不一定非得闹出人命吧? 见陈氏有些意动了,谢青雯再接再厉。 “娘,反正那两个妈妈也到了快知天命的年纪了,左右也不过几年的光景,咱们虽然对不起她们,但是可以补偿她们家呀,多贴些银子,让她们的后代过上好日子也是补偿了,她们在锦衣坊也挣不了多少钱!” “娘,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你真的要为了这两个不相干的人,葬送搓手可得的谢府吗?” 陈氏脸色不断变幻,最后终于停在了狠绝。 第九章 谢青瓷回来时,已到了暮色十分。看了一天的账本,头涨得有些疼,红檀站在后面双手按在太阳穴轻柔,绿蝉则是轻声回禀今天发生的事情。末了,绿蝉出声询问道:“是否要派人帮帮那两个妈妈?” 就这些年调查的情报来看,这二姑娘分明是锱铢必报之人。秋天那是她自作自受,而且她本就心怀恶意。可那两个妈妈,到底是被自己和二房的牵扯给连累了,若因此丢了糊口的生计,或者更严重的后果,到底还是会于心不忍。 谢青瓷一直闭目养神若有所思,好一会功夫才道:“不必。” “你派个妥帖的人把这事告诉黎总管,跟他直言……”睁开双眸,眼里竟是嘲弄之色。“让他看看他这些年到底是纵出了什么样的毒瘤。” 今天把所有的账本粗略看了一遍,再结合往日里的情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二房把小四交给黎总管,黎总管就对二房发生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体上过得去就行,真是好滑稽的交易。 忠仆没错,却是愚忠! 二房为什么要把小四交给黎总管?那是因为祖父早就言明,小四启蒙之后,七岁便要送到江南他亲自管教,七岁的孩子虽说性子已经有些定了,但真被送到江南,待及冠再送回来的话,也不会和亲娘亲到哪里去了。 陈氏正是想到了这一点,还是有恃无恐。 不亲又怎样?自己可是他的亲娘,他将来继承了谢府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他可是要参加科举的人,一顶不孝的帽子就能压死他!正是因为这点,虽说只有这一个宝贝金蛋蛋,可注定和自己不亲,倒把所有心思放在了谢青雯身上。 而黎总管呢?父亲的待遇从未少过一分,母亲这边就是得过且过,还不是存了和陈氏一样的心思?反正这谢府以后终究要靠二房撑着,所以,也无所谓了是吧? 这样的情绪让绿蝉红檀都有些诧异,黎总管送账本的事她两知晓,原本以为是可以信任的人,现在听姑娘这话,好像是不行了?对绿蝉红檀谢青瓷不会隐瞒,直言道:“我要让他知道,有男丁又如何,若真这样纵下去,谢府名声都保不住了,还要什么血脉延续。” 谢府名声都保不住?这样的话让红檀绿蝉都怔住了,纷纷仔细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好一会红檀才犹豫不决的询问。“姑娘是说二夫人二姑娘做得出□□的事?!”谢府是书香世家,一直以为名声都清贵。 只有做出这样荒诞的事情,才能毁了谢府的名声。 绿蝉见谢青瓷没有否认,想的更远了些,对刚才的话有些不赞同了。“既然姑娘已经知道二夫人二姑娘要做什么,为什么还让黎总管接手?我们可以把人保下来,然后再借机闹大,这难道不是撕开二房伪善面具的最好把柄吗?” 知绿蝉是为自己着想才会反驳自己的话,当即笑道:“咱们自回府以来做了什么?什么都没做她们就自己送上门来了,以后还能少了?现在重要的是黎总管,祖父信任他,我也打算把他收下来。” “不过呢,接手之前,我要把他的牙拔了才能放心用。” 将来自己总归要嫁人的,不可能把所有心思都放在这边,母亲那样的性子,父亲又是内宅万事不管,还是得有人照顾才行。 姑娘既然有自己的打算,绿蝉也就没有再劝,只要姑娘心中有数就行。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谢青瓷,揶揄的笑道:“江南那边的信呢,咱们才回来一天信就到了,算算脚程,咱们刚登船没多久这信就上路了,老爷子老夫人想姑娘想的紧呢——” 怎么可能?谢青瓷一脸的不相信。 祖父天天忙着他那些宝贝书和宝贝弟子,祖母最近喜好上当媒人了,天天在乔家抓着那些到了年纪却不肯成亲的表哥们,这信必然不是道相思。心里有了一个猜想,快速把信拆开,一目十行的扫过,果然。 又是喜又是怒,还有些许的无奈。 这孩子,就知道他不会乖乖听话! 明明说好等这边事情稳定了,最迟一年就接他来京城的,他可好,自己前脚刚登船他后脚就从家里偷跑了! 绿蝉红檀看到谢青瓷这神色,对视一笑,然后异口同声的肯定道:“必然是小公子从江南追过来了!”自家姑娘一直淡然,也只有小公子能把姑娘弄得啼笑皆非了! 这小公子是五岁时被老爷子带回来的,也没说什么来路,只语焉不详的说是旧人的孩子,连名字都没透露。暂居咱们家,这一住,就是五年,逢年过节也不见有人来问候。哪里都不缺踩低捧高的人,江南谢府也是如此,就算是老爷子接来的,也是寄人篱下。 不过从来没人敢给小公子脸色瞧。 第一,下人不知道他名字称小公子还尚可,可老太爷老夫人都称他为小公子呢!这说明什么,说话人家世肯定比自家高,就算这些年家人不闻不问,也没人敢怎么样。第二嘛,就是因为这小公子生的太好看了! 粉雕玉琢唇红齿白的,若是女儿身,将来怕是比姑娘的容貌都要胜上几分呢!而且他身子极其的不好,刚到谢家的时候都五岁了,身高才将将和那些三四岁的孩童一般高,多走几步路风吹一会人就要倒,天天都药汤子不离口。 可他偏生有礼貌的狠,还是个孩子呢,见谁都是笑脸,说话也斯斯文文的,一举一动都极其的有章法,好一个清贵的世家小公子。最初丫鬟们每日给他送药,怕苦了他总带着蜜饯,他不仅不要,还说让姐姐们送到门口就行了,这满屋子的药气,倒把姐姐们身上的香给污了! 瞧瞧,这么乖巧的小人儿谁不喜欢? 别说那些上了年纪的妈妈们,就连小丫鬟们都喜欢他的不得了! 小公子对谁都有礼貌,唯独跟姑娘亲近撒娇,连老太爷老夫人也只是礼貌有余亲近不足,旁人瞧见,只当是亲生的姐弟呢。 谢青瓷无奈扶额,现下春风还有些寒,也不知他坐船而来河风又紧,这身子受不受得住?经过这些年的调养,身子好歹和正常人无异了,只是不能剧烈的运动,也不知道这次胡闹身子是不是又变差了。 这死孩子,怎么那么不听话呢! 谢青瓷越想越气,可人来都来了,难道还能退回去不曾?到底压下怒气,仔细打算。 “红檀,你派人去把城郊那处有温泉汤子的别院收拾了,记得多备些银炭,地龙也要烧上,吃食这些全部都要精细的,衣服也全都准备夹袄儿的,也请了大夫就在院子里住下,有备无患。” “绿蝉你派几个小厮去码头守着,若五日之内还没接到人,你再回我。” 谢青瓷还在低头思索还有哪里没想到的地方,红檀绿蝉却是偷偷的笑了。你看,姑娘再恼小公子,还是会为他打算,果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就是不一样,小公子也只对姑娘这样任性了,这才是两人好的凭证呢。 绿蝉忍不住出声打趣道:“若是接到了人,姑娘是要先见一面呢,还是直接送别院去?” “见什么见!” 谢青瓷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才十岁出头胆子就这般大,明知道身子不好还这样胡来,谁惯的他!” 一边骂一边还在想着哪里又不妥当的地方,绿蝉红檀这次直接笑出了声,再次异口同声道:“姑娘你惯的呀!” 谢青瓷:…… 今儿晚膳时分,总算见到了谢家目前唯一的男丁谢青源。五岁的小豆丁,穿着书院统一的衣裳,蓝色的外裳,白色的帽子,眼神澄明。谢青瓷与他聊了几句,发现他虽和自己不亲近,但至少有理有据很有礼貌。 恩,就这一点来看,黎总管教导的还算不错。 今天的晚膳很冷清,二夫人谢青雯都说身子有些不舒服派人来说了,青雅倒是来了,也不知道怎的,半路竟然把脚给崴了,肿的老高,怕是要在屋子里呆一段时间了。二叔也没来,说是有事,过几日再见。 然后,连父亲也没见到。 用过晚膳后谢青源礼貌的告辞,苏氏和谢青瓷相顾无言。下午的事儿苏氏自然知道,本来听闻人说的时候就要过去救场的,谁知到了那守门两个小丫头拦人的事已经传遍府里了,也知道青瓷本人并不在,所以也没进去了。 而且自己这些年,对上陈氏有些泼皮的性子,确实占不到上风。况且两个小丫头都这么厉害了,里面的大丫鬟也可以独自迎上陈氏的……吧? 丫鬟婆子皆已回避,这是想和自己说说体己话?谢青瓷抬头打量苏氏的眉眼,一眼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为母则强这四个字,在苏氏身上从未体现过。当下起身,“既然父亲今日也有事,母亲也早点歇息吧,女儿先回去了。” 苏氏当然不能就这么放人走了。 当下起身忙道:“你父亲今日真的是有事,不是故意不见你的,你不要恼!” 谢青瓷转身的脚步停顿,深呼吸了几次还是压不住火气,回身,唇边是嘲弄的笑。“父亲是有事,还是不好意思见我,母亲你心知肚明。”什么事那么重要,重要到十多年没见的女儿回来都不能见一面? 苏氏面色羞愧,动了动嘴唇又不知该说什么,过了好久才憋了一句。“你父亲也有难处,你别怨他……” “他有什么难处,有人逼着他吗?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谢青瓷脸色都涨红了几分,声音也冷硬起来,这是心里永远的刺。苏氏看着谢青瓷泛红的双眼,眼泪都流出来了。“青瓷,你不要怪我们,真的不要,当日都以为她活不了的,才会……” “够了,不要再说了。” 谢青瓷不想再听这些话,再说下去,连表面的情分都维持不了了。 “既然见不到父亲,那么请母亲替我转达一句话。” “问他这些年看到立松堂这三个字不会感到羞愧吗?”面对这样的质问,苏氏反倒来火气了,皱眉道:“青瓷,他是你父亲,你作为子女,你不应该这样说他。你也不可以这样说他,他是你的父亲。” 看,这就是苏氏,她可以对女儿千好万好,但绝对不能说她丈夫一个错字。 谢青瓷笑了笑,反正早已知她是怎样的人,这会倒也没有失望,因为从来没有期望过。只是觉得有些好笑,苏氏不会为母则强,但为了父亲,她的勇气就可以无限增加。看着苏氏隐隐怒气的双眸,笑的更开了些。 “今晚女儿要去祖父以前待过的别院住一晚,母亲要一起去吗?” 谢家老爷子附好风雅,这文人聚集起来就是喝酒谈天作诗聊朝政,一旦酒性上头,管它青天白日还是黑灯瞎火都可以高谈阔论。老夫人当初虽然没有被吵到,可每次睡到一半就有一个酒疯子扑上来胡闹,闹过几次后就专门买了个别院给老爷子,去外面闹去! 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却让苏氏连退了好几步,连看也不敢看谢青瓷一眼,只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话没说,行为已经表明了一切,谢青瓷冷淡接着道:“既然母亲不愿意,那女儿就自己一个人去了,母亲早点歇息。” 说完就转身离去,只留苏氏一个人站在烛光下,眼泪沾满了脸颊。 老爷子的别院在城郊的一处小湖边上,四面环山,风景甚是不错,周围全是别人家的别院,没事都会过来小住一段时间。虽然久没住人,但别院一直勤有打扫,只是没有人气冷清了些,其他都还好。 谢青瓷直奔书房开始练字,绿蝉红檀则是指挥丫头们归置东西。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外头已没有了吵闹的声音,谢青瓷才停笔问绿蝉,“都已经歇下了?” 绿蝉点头,红檀在门口处守着。 谢青瓷起身,在背后书架的暗格出一摁,黄杨木的大书架开始缓慢移动,露出后面一道长长的甬道,提了灯顺着阶梯走了进去,绿蝉则是再次摁下开关,书架再次移动直到关闭,然后搬了一个凳子坐在书房守着。 半个钟的功夫才走到了尽头,尽头有一道上了锁的门。从怀里掏出钥匙,对上锁眼□□去,一声轻响,门开了。刚推门而入,耳边已经传来了惊喜的声音。 “姐姐!” 话音刚到,脚步声也紧随而来。 谢青瓷高兴又叮嘱的回应,“青釉,你走慢些!”侧头看去人已经到了面前,小脸笑出了一朵花儿,显然特别的高兴。谢青瓷伸手捏了捏来人挺翘的小鼻头,“下次再这样,我可就不来瞧你了!” 谢青釉直直的扑进了谢青瓷怀里撒娇。 “我想姐姐了嘛——姐姐难道不想我吗?” 怎么会不想?这可是自己的妹妹呢。谢青瓷宠溺的拍了拍她的头顶。灯光下,赫然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第十章 谢青瓷第一次来这却没有打量的心情,拉着人在旁边的贵妃榻上坐下,还未出口询问谢青釉就拉着谢青瓷的手低头用脸轻轻蹭了蹭,很乖巧的软声主动交代。“姐姐,我很好,每天都在按时吃药,没有生病。” 姐妹两的长相完全是一模一样,甚至于左耳处一颗黑痣的位置都一样,只是,明眼人还是能一眼看出来。因为青釉的身子太弱了,脸色长年都是有些病态的苍白,别的姑娘的身上都是香味,青釉却是一身药香。 还没断奶就一直吃药,一直到现在从未断过。不能大声说话,不能大声笑,不能快速走动,不能情绪激烈,更不能生一点儿病,哪怕是风寒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请了太多名医都治不好,说是胎里不足,内在太虚,只能温养,过一天……是一天。 这样的身子原本谢青瓷老太爷老夫人都不同意她这次跟着来京城的,可是青釉只说了一句话,三人就都同意了。 从小到大她都太乖巧了,懂事之后就再也没哭过,也没来不问为什么自己要住在离姐姐那么远的地方,更没有问过爹娘,更没问过为什么只有丫鬟婆子陪着自己,为什么自己不能出门…… 祖父从小教导她要心平气和,她就真的安安静静的,除了谢青瓷去看她的时候会显得高兴些,其余时间都是看书画画练琴…… 十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不哭不闹不闻不问,你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那日是她第一次提要求,如稚子般的双眸清澈见底,隐隐有那么一点小雀跃,她是开心的。她说,若这次不去,以后或许没机会了,我想,看看我出生的地方。 这样的要求谁都拒绝不了…… 谢青瓷伸手碰了碰青釉的脸颊,温声道:“现在还有些倒春寒,你先在屋里呆几天,等春暖花开的时候,姐姐带你出去玩,带你去看京城和江南不同的景色。” 只要你想做的,姐姐都会带你完成。至于会不会被人发现,那些都没有关系,天塌下来,姐姐都会给你撑着。 谁知青釉却是摇头,“不玩,我已经看过了。”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我坐马车进城的时候偷偷掀开车帘看过的,这里真的和江南不一样,城墙好高,到处都是别着刀巡逻的侍卫,市井也好热闹,比江南少了温婉多了烟火气。” 谢青瓷却不理她的话,“没关系的,姐姐小心些,不会有人发现的。”辛辛苦苦坐这么久的船从江南回到京城却不出门,知她是为了自己好,怕自己难做。 谢青瓷坚持,青釉更坚持,只是摇头。 撅着嘴,难得有些小骄傲的仰着下巴道:“我不出去的,姐姐你若强拉我出去,我会生气的,生气就要喝更难喝的药,到时候心疼的一样是姐姐。” 谢青瓷怔怔的看着谢青釉,青釉这是在逗自己开心,可自己怎么笑的出来?心像被人拉扯一般,一阵一阵的痛,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然后谢青瓷就被揽进了一个柔弱的怀抱。 瘦小到了其实有些恪人的地步的怀抱。 “姐姐,不要难过,我身子不好这是老天爷决定的,怨不得旁人。我有姐姐,我有祖父祖母,我很知足。” 青釉的话很平静,青瓷的眼睛却越来越红。 “我也知道姐姐是为了我好,以后姐姐去玩就是了,姐姐看过了回来说给我听就是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爹娘知道我的存在,她们会伤心的,娘的身子又不好,她也不可以生气不可以难过,不然也要喝药了,我不想娘难过……” “我既然注定不能在爹娘面前承欢膝下,就不要给她们添烦恼了。” 青瓷的眼泪终于绝提,靠在青釉的肩膀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们知道你的存在,她们一直都知道! 谢青釉长大后,老爷子老夫人谢青瓷,一起对她说了善意的谎言。 骗她说当日苏氏生产艰难太出血,情况十分的危急,且青釉出生的时候甚至一度停了呼吸,产婆也说这孩子必然长不大,这事不能让苏氏知道,若是苏氏知道了,说不定也跟着没命了。还骗她说苏氏这些年一直身体不好总是吃药,甚至连青瓷都无力教养,所以才会送到了江南…… 很拙劣的谎言,可青釉信了,从不怀疑。 努力把脑子里从未见过面的父亲以及一直逃避的母亲丢开,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引青釉难过,深呼吸了几次,睁大眼把眼泪收了回去。起身,把绿蝉收拾好的包袱拿到青釉面前打开。 “你看看,喜不喜欢。” 这些年一直在江南,每每苏氏送东西来的时候,青瓷都会留一半给青釉。青釉也知道这些东西是苏氏给的,眼睛一亮就伸手拿起来看,颇有些兴高采烈的模样,连精神气都足了几分。拿起一根月白色玉簪在头上比划,“姐姐,好不好看?” “青釉戴什么都好看。” 伸手接过玉簪□□青釉发里,然后又拿起一件月牙色的衣裳地给她,“和这件正好配一套呢。”青釉点头,把衣服像是珍宝一般抱在了怀里,笑的像个孩子。 洗漱过后,姐妹两一起躺在了床上,青釉有些兴奋,现在还没有丝毫的困意。眼珠子一转,想起了一件事,转身问躺在外面的谢青瓷。“姐姐,你走了,少卿怎么办呢?他一个人在江南会不会孤单?” 少卿就是小公子。 这并非他的名,更不是字,甚至连小名都不是,这名字还是谢青瓷取的。祖父不愿说,他自己似乎也不愿提,还缠着自己给他取个新名字。初见时他那么小一团却姿容比小姑娘还盛,便取名为少卿。 青釉自然也知道少卿的存在,因为姐姐说过,每次看到了少卿都像看到了自己,把他当成了亲弟弟。虽然没有见过这位小公子,青釉却很感激他,感激他一直陪在姐姐的身边,这样姐姐就有说话的人了。 一提到少卿谢青瓷就无奈了。 “他追过来了,也就这两天就到了。” 绿蝉红檀说是自己惯的,可自己能怎么办呢?第一次见到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就被触碰到了,因为他和青釉的遭遇太像了,都是身子不好自幼离家,他比青釉还惨些,这么多年,连句问候都没有。 看到他就看到了青釉,总是忍不住迁就他,如何还能冷下脸? 谢青瓷脸上的无奈太明显了,青釉偷偷的抿着嘴笑了。“这才好呀,说明他舍不得姐姐,等他来了,姐姐又有可以说话的人了,姐姐可别恼他。”谢青瓷伸手把青釉的被子拉好,没好气的道了一句:“你两都是我的祖宗,我哪敢恼?” 青釉还想再说什么,谢青瓷却不允了,轻拍了一下她不安分的小脑袋。“什么时辰了还不睡觉,再不睡,明儿又该头疼了!” 青釉嘟嘴,自己的身体不好,每日必须按时就寝,不然第二天起来虽不会生病,可会浑身乏力头痛一整天,不情愿的恩了一声,闭上了眼睛。谢青瓷就在旁边守着她睡觉,看了她好一会,终是忍不住笑了。 这眼珠子转来转去的,睡哪门子的睡! “想问什么就快点问,问完了好睡觉。” 青釉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不好意思的瞅着谢青瓷,犹豫了一小会,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姐姐,你跟我说说爹娘的长相好不好?”谢青瓷动作一滞,一晚上都在努力把那两人丢出脑子外,这会如何说她们的长相? 更何况自己至今都还不知道父亲长什么模样! 顿了顿勉强笑着开口。 “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这样好了,我下次过来的时候,把父亲母亲的画像给你带过来好不好?” “好!姐姐一定要说话算话,下次一定要带过来。”青釉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 谢青瓷压下心酸,笑容更勉强了些,“姐姐何时骗过你?快点睡觉,再不睡,我就不带给你了。” “我马上就睡着了,姐姐也快点睡吧!” 说完就直接闭上眼睛,嘴角还挂着开心的笑容。 谢青瓷一直守着青釉睡觉,直到她呼吸平缓睡熟了之后,脸上的笑容才撤了下去,轻手轻脚从床上下来,赤脚站在地上,怔怔的看着周遭的摆件。这是一间很常见的闺阁小屋,只是这屋子没有古玩,没有字画,全部都是青釉的宝贝。 青釉的宝贝是什么?是从小到大苏氏寄往江南的东西。小到小时候的泼浪鼓,小风车,到后来女儿家喜欢的东西,全部都有。这些都是青釉的宝贝,全部都一件一件保存完好,一直摆在自己的屋子里。 脑子里闪过苏氏的逃避,以及到现在还不知面目的父亲,她们明知道青釉也回来了!青釉心性这样纯善,怎么就会遇到这样的双亲!权势真的那么重要么?重要到亲身骨肉都可以舍弃吗! 青釉她是身体不好,可她当时并未死去! 你怎么就可以跟娘娘说她死了呢!!!就因为双生子不可能成为太子妃甚至皇后,所以你就可以这样干净利落的把自己的亲身骨肉抛弃了吗!!! 一个人无声的歇斯底里了好久,许久后才恢复回来,再抬头时,眼里只剩冷静。忍,谢青瓷你一定要忍,这场战争除了你自己,没有别人帮你,你不可以露出一点痕迹。你不可以让他们知道,你若真当上皇后…… 第十一章 谢青瓷从甬道出来,绿蝉就已经来到了旁边,“姑娘,那边,那边的情况这么样?”红檀也跟着走了过来,把谢青瓷给围住了,都是一副担忧之色。只有绿蝉红檀知道谢青釉的存在,为免被旁人听到,也不唤姑娘,只说那边。 抬眼看去,两人都是昨日的旧装扮,眼下隐隐有些乌青,一看便知昨夜两人都没歇息,当下皱眉道:“怎么没去休息?”知道姑娘是关心自己,绿蝉也只是笑说:“这边到底比不得江南况且又是第一次,小心些为好。” “姑娘放心,我们年轻身子骨好,一夜而已,不打紧。” 红檀也在一旁附和。 然后两人也不说话,只看谢青瓷,等着她说那边的情况呢。这青釉小说虽然不曾蒙面,可这么多年,两人心里也是怜惜她的,好好一个大家小姐,不仅没有得到应有的待遇,竟连存在都不能让旁人知晓。 这夫人也是,远在江南的时候还可分辨说是路途遥远,可如今青釉小姐都回来了,竟然也不见一见,这么狠的心呢…… 知道她两心急青釉的情况,也不多说其他,明言道:“虽比在江南的时候,心性终究起伏了些,也还好,并无其他的情况。” 两人这才放了心,都在心里念佛,万望青釉小姐能健康长泰。 红檀出门去吩咐小丫头们可以准备洗漱了,绿蝉则是伺候着谢青瓷换上里衣,一边做一边询问。“姑娘这次可要在这边多呆些时间?左右现下府里并无其他事情,天黑之前回去也就是了。” 谢青瓷摇头。 “得回去见黎总管,这一晚过去,也不知道这黎总管受了多大冲击呢。” 黎总管必须要拿下,不仅为了他以后能在府里有照应,现在为了青釉,也必须要这么做。 黎二爷匆匆忙忙的从廊下穿过,众人的问好声也是点了个头直直奔向了黎总管的屋子。黎总管身为谢府的大总管,虽也住在下人房内,却是单独的一处小院,亦有丫鬟婆子伺候。进了屋子时,黎总管正在洗漱。 “大哥。” “昨晚的事儿怎么样了?可有结论了?” 这厢黎二爷风风火火的,黎总管却是一个眼神也没分与他,接过小丫头递上的茶盅,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后才看了一眼自家弟弟,眉心一皱直接不悦道:“别人好歹叫你一声黎二爷,你这样算什么?” 看了一眼丫鬟婆子们,众人识趣的退下。 “我这不是着急嘛!” 黎二爷也不恼,左右自家哥哥说一句,没什么打紧的。昨晚的事他也知晓,揣度这大姑娘的意思,倒像二房那边真能闹出人命!这人命关天的事可不能马虎,自己一家子人都在府里安生呢,若谢府倒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当然,这大户人家谁没个人命官司,都是压下来的。可自家不一样,这大房二房从未同过心,况且这是还是大姑娘点出来的,就算能压下来,那也得看大姑娘同不同意! 相比较黎二爷,黎总管却没多少担心。且不说昨日那件本也是小事,再论,这么些年,二房虽然胃口大了些,却真没闹出过人命,自家的下人们也就是打一顿也罢了,外面的人都是客客气气的,真没多大担心。 “这大姑娘也是年轻,遇到一点事就扯这么远。最多也就是那两婆子丢了活计,贴补些银子也罢了。” 这话里竟是把谢青瓷小瞧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哥哥的性子向来如此,他认准的事,除非亲眼被推翻,不然绝不可能改变心意。黎二爷也不再劝,只坐在一旁等着,也幸好,昨日自己多劝了几句,好歹派了会拳脚功夫的小子们去。 也只盼哥哥是对的。 终于等来了人,来的却不是昨日派出去的小子们,而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是其中一人的亲弟弟。那孩子一进门就直接跪在了地上,眼泪鼻涕横流,不住的磕头。“出大事了,哥哥们都受伤了!” “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黎总管终于变了脸色。 那孩子人虽小,口齿还算伶俐,一边哭一边把事情的原委道了个清清楚楚。 “昨日哥哥们听总管的吩咐,换了常服就去城郊那两个妈妈的住处周围呆着,白天无事,只是到了深夜的时候,竟然有三个戴了面巾的匪人提着刀要杀进去!” 黎总管彻底变了脸色,甚至隐隐有些发白,眼珠子瞪的老大,急忙询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人保住没?!” “哥哥们按照总管的吩咐也戴了面巾和他们缠斗起来,也幸好哥哥们会些拳脚,那边的匪人虽是带了刀还是没有得逞,只是哥哥们都受伤了,也不敢回来,都分散在医馆里住着,天亮才敢找人回府通知一声让我过去。” 黎总管此刻心里真的是五味陈杂,一边叹大姑娘真真神机妙算,一边却恨二房现在胆子居然这样大了!不过心里终究还是有一丝不愿相信,这大姑娘一说,那边就真有动作了?这事太过于巧合了。 稳了稳心神再问。 “他们可知那三个匪人是何人?” 那小子顿了顿,道:“哥哥说昨晚和那三人缠斗时混乱间把其中一人的面巾给扯下来了,那人哥哥正好认识,说是,说是……” “是谁!” 黎总管一声厉喝,小孩子被吓的浑身发抖,忙不迭道:“是亲家老爷的人!那人哥哥见过,是陈府那边的门房!” 黎总管现在被震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子里一团乱麻,眼神呆滞了连退了好几步,这下是真信了!若是不认识的人还好,还可狡辩说是大姑娘找人假扮的,可陈府的门房?大姑娘才回京,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现在就把手脚动到陈府去! 陈家现在也不过一个五品武职,胆子大到居然敢强杀了!自己这些年居然干了什么,不仅二房跋扈,连陈家都敢掺和做这样的事了! 自己…… 自己真的太对不起老太爷的嘱托了! 黎二爷见他神思恍惚,连忙上前把人给扶住了,然后再问那小子,“昨儿的事被人发现没有?那两个婆子可知你们之间的打斗?” 小子摇头。 “那几个人还没进去哥哥们就上去了,他们也知道事情可能败露了,并不敢大声张扬,里面的人家或许听到了声响,但是没有人出来查看。” 还好!黎二爷松了口气,想了想对他说道:“你到我家去,就说我的意思,让你大娘给你十两银子,你拿了去给你哥哥们,让他们先好好养着,若钱不够你再来回我,让你哥哥们务必要守住嘴巴,一个字也不能传出来!” “是,我知道了,黎二爷放心。” 等小子飞快的跑了出去,黎二爷才扶着黎总管在椅子上坐下,看着他苍白的神色,竟似老了十岁一般!可现在真不是伤心的时候,后面的事情还一堆呢,开口道:“这事,是不是要告诉大老爷一声?” 黎总管神情颓废双目无神,良久之后才闭眼摇头,声音嘶哑。 “不必了……我已经明白大姑娘的意思了。” 大姑娘她,不仅要自己彻底站在大房这边,更是要,自己站在她那边…… 今日不用上朝,大老爷同苏氏用过早膳之后就去了书房看书,苏氏也跟着一并去了。屏退众人后,苏氏才垮了一直强撑的笑颜,泪眼婆娑的看着大老爷,“青瓷恨我们,青釉,青釉我都不敢去见他……” 大老爷谢明安如今三十出头,剑眉星目,加之他长年与书为伴,身上带着浓浓的书卷气,再加上他神情温和见谁都是一副温润笑意,每每在宫中走过,宫女们看他都还会红了脸。见苏氏哭后面上也是一片不忍之色,把她揽进怀中轻哄。 “不见也好,那孩子,终究是活不长的……” 声音也是慈父之色,可埋在他怀中的却没有看到大老爷眼中,不仅没有悲伤,更是一派镇定。 “青瓷虽然恨我们,可时间长了她终究会明白我们虽然对不起青釉却是为了她好,她会明白的,等她长大些,自然就明白了。” 恨又如何?当初父亲甚至不惜辞官远离京城,最后还是一样妥协。若他真的那样气愤,也不会教青瓷权谋之术管家之道。青瓷也是,若她真那样恨自己,也不会回来就给二房下马威,她心里,到底是有谢家的。 只要她心里有谢家,再恨也不会拿自己怎么样,就算登上皇后的位置,她也不能拿自己如何。没有弟弟,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这才是大老爷一直没有纳妾的原因! 苏氏哭了好久,抽抽噎噎道:“虽然父亲那边已经给青釉请了不少的名医,可她身体那样不好,现在回来了,你也要留意名医才是!” 大老爷自然点头。 “你放心,虽然她没在我们身边,我心里也是有她的,早就在留意了,放心。” 这事没有扯谎,确实是真的在到处查访名医并且已经有眉目了,为的却是再怎么样都要让青釉活到青瓷嫁给太子的时候,不然青釉一死,青瓷一旦反弹严重,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拼了没有男丁也要让她坐上那个位置,她一激动,可就白费了。 当然,也是为了告诉她,听话,青釉就能多活些时日! 谢青瓷吃了早膳后才坐车回了谢府,刚到幽水阁小丫头就说了,黎总管早早在偏厅等着了。青瓷点头,并没有马上过去,而是吩咐绿蝉道:“你派人去给母亲说一声,说我要母亲和父亲的画像。” 绿蝉点头领命去了,青瓷这才看向了一旁笑着的红檀。 “走吧,去见见黎总管。” 黎总管好似一根木头似的立在偏厅中间儿,听到脚步声抬头直直的看向了谢青瓷,面上一片肃然。谢青瓷也笑着回望过去,却是一片悠闲之色。黎总管深呼吸了一口气,直直的跪了下去,发出砰的一声响。 双手向前,额头抵在地上。 “老奴有罪,请大姑娘责罚。” 第十二章 挥手,红檀就无声的退了下去,提步走到黎总管的面前站定,俯视,最后却是轻笑出声道:“黎总管有多少年没有行过如此大礼了?”闻言,黎总管抬首,最先入目的是一双精致的绣花鞋。 洁白的鞋底儿,绸面是荧粉色的步步生莲,周遭白润的小珍珠点缀,颗颗饱满,大小一致。视线定定的停在鞋面之上,目光怔然。许久之后才回答道:“十多年了,自老太爷去了江南之后就再也没……” 准确来说,是当了总管之后,除非皇亲国戚进门,就再也没有行过大礼,十多年前还是因为送别老太爷老夫人才跪了下去。黎总管是家生子从小就一直跟在老太爷身边,别人见他都要敬三分,更别说当了总管之后基本再没行过大礼。 虽说是奴才,这么多年,都是被敬着被捧着。 “所以……” 谢青瓷蹲下身子视线和黎总管平视,漆黑的双眸幽深一片,“黎总管已经忘了这是谢府了?”黎总管猛的跪直身子,背脊挺的笔直,眼里是被冤屈的不满,沉声毫不犹豫的道:“老奴承蒙老太爷信任,管家多年,自问从未贪墨过府中一分一毫,更是从未做过越矩的事情!” 黎总管激动如此,谢青瓷只是淡然起身,垂眼看向他,唇边依旧是悠然自得的轻笑。 “敢问黎总管,一个奴才最重要的品行是什么?” “忠心!” 黎总管梗着脖子,回答的毫不犹豫。 “错!” “是听话!” 谢青瓷收敛了笑容,抿着双唇看着仰头不服气的黎总管,“再问黎总管,一个奴才最不能做的事情是什么?”黎总管眉心紧锁的看着谢青瓷,深呼吸了一口气,依旧梗着脖子。 “不能背主。” “再错!” 谢青瓷神色一冷,看着黎总管一字一顿的说的清楚。 “是不能自作主张。” 话说到此,黎总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大姑娘一回来就要拿自己开刀了!虎目含泪,再次叩首,沙哑着声音说的义无反顾。“大姑娘既然对老奴如此不满,那就直接禀明了老太爷老夫人,把奴才这总管职位收回去罢!” 黎总管深深的俯在地上,双手握成了拳头青筋毕露,甚至于身子都隐隐有些颤抖,显然不满到了极点。对此,谢青瓷直接嗤笑出了声,“好一个以退为进,青瓷佩服!”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这位一直在隐忍的老人,身子都剧烈的颤抖了起来,死撑着没有抬头怒问,只是咬牙切齿的询问道:“不知老奴做错了什么,请大姑娘明示!” 谢青瓷转身走回上座坐好,端起一旁的白玉茶杯,左手执杯,右手掀开盖子,凑近轻嗅,一股子说浓还淡的茶香飘来,低头轻抿一口,舌尖萦绕着清心的茶香。嘴角上扬了几分,茶好,心情也跟着好了。 侧头瞥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的黎总管。 “觉得很委屈?” “觉得我不过是仗着老太爷老夫人喜欢而耀武扬威?” “觉得我年纪轻轻还非要在你面前指手画脚?” “觉得我一个人女儿家不好好呆在闺房安分守己非要插手家里的事情?” 谢青瓷问一句,黎总管的身子就震一次,拳头就握的越紧! “砰!” 谢青瓷猛的把茶杯放回案上好大一声脆响,茶水溅出了几滴撒在素白的手指上,谢青瓷掏出手帕直覆在了手上,突然厉声道:“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 黎总管闻言抬首,而后就震惊了。从归家至今不管面对什么都笑颜相对的大姑娘这次居然肃然了脸色,整个人高高坐在首位,微抬着下巴定定的看着自己,明明是个才刚刚褪去青涩的姑娘,居然给人不敢直视的感觉。 将手帕丢在一边,谢青瓷起身走到黎总管面前站定,不喜不怒,眼色沉静。 “你要理由,我给你。” “第一,你放纵二房多年跋扈,以至于连人命关天的事情都不放在眼里,这是失职。” “第二,祖父委托你管理府内各项事宜,你只有分配权没有处置权,谁给你的权利让二房逐渐成长?这是谢家不是黎家,这是不忠。” “第三,大老爷二老爷四少爷的所有事情你都考虑到方方面面,从未短过他们半分,而大夫人三姑娘甚至秋姨娘该有的待遇,少一分短一截你从未不过问一声,主子还分男女?这是藐视主子。” “母亲不管家,父亲不管内宅之事,老太爷老夫人远在江南,黎总管便以为府内没了主事之人就可以自作主张了?敢问黎总管可想过祖父祖母远走的意图?可想过母亲明明是大家闺秀为何不会管家之道,纵然天资平平,也不会把管家之权让给陈氏。” “黎总管以为是什么原因?” 黎总管已经被前面谢青瓷所说的三点给说懵了,多年以来自己一直自认没有做过对不起谢府的事情,一直觉得没有辜负老太爷的嘱托,昨儿那事证明是自己错了,今天被大姑娘一一说来,竟是全错了? 心绪已然崩溃,只是木然的摇头。 “那是因为他们都等着我回来练手,而黎总管你不仅没有体会到主子的意思,反而在我回来之后不仅没有马上相助,而是小心试探,并且理所当然认为自己是对的。愚忠,这是第四。” “黎总管,这四点,我说错了么?” 黎总管木木的看着谢青瓷的绣花鞋,听过这四点之后,思绪回到了最初的那个问题。自己已经忘了这是谢府了?是了,若非自己把谢府看的太轻把自己看的太重,怎么会觉得三姑娘秋姨娘反正也不是什么牌面上的主子不闻不问?因为四少爷是男丁,所以就坚定的认为以后谢府都是靠四少爷撑着,却从未想过为何老太爷老夫人为什么没有在四少爷出生之时就带到江南去? 反而事事都顺着大姑娘,还不放心的写信给自己一定要听大姑娘的话。可自己做了什么?做是做了,可心里从未相信大姑娘有什么能耐……因为管家太久,所以,连老太爷的话也没放在心里了? 谢青瓷一直看着黎总管,看着他从愤怒到满脸的颓废,十多年的坚持的事情,一朝推翻,所有的骄傲被打击的体无完肤,这匹老虎,已经没有牙了,接下来,就看他聪不聪明了。 黎总管想了许久,谢青瓷也没有催促,就在原地等着他自己想清楚。良久之后黎总管从地上起身,双手立在两边,低头,恭顺的请问。“那么,大姑娘现在打算如何处理昨晚的事情?” 再无一丝不敬之色。 祖父的眼光果然没有错,诚然,他的缺点很多,可优点也很多,瑕不掩瑜。 “这件事情没有后续,已经结束了。” 黎总管不解的抬眉,昨儿这事不是正好收拾了二房么?黎总管虽然年纪大了,性子里的爽利一分没减,既然知道自己做错了,也深刻把老太爷信里的话背了一次又一次,既然老太爷把一切都交给大姑娘决策,自己就再也不会怀疑。 自己是谢家的奴才没错,可却是老太爷一手把自己提拔起来的。在自己心里,老太爷的话就是圣旨,现在,大姑娘的话就是圣旨。 黎总管乖顺了,谢青瓷的心里也轻松了许多,总算下好了第一步棋。当下也就好笑道:“你说,是让敌人有防备的反击好呢,还是让他们东猜西想惶惶不可终日的自乱阵脚的好呢?”对于二房,不用设计,她们自己就会送上门来的,不变应万变就是上策。 话都说明白了,黎总管自然知晓谢青瓷的打算了,当然更是佩服,“那么,奴才也不会对二房干预什么,只不过,当一个铁面无私的总管罢了。”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好。 谢青瓷赞同的点头,想了想,神色有些微微发冷。“二房的事你不用管,你只要盯大老爷就是了,也不必打草惊蛇,你只把他每天干了什么和什么人接触过告诉我就行。” 当初老太爷老夫人离京,身为老太爷的心腹,黎总管自然也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老太爷壮年坚决辞官。现在听到谢青瓷这般说,当下心里也只是叹了一口气,怪也只怪大老爷当初,实在太让人寒心了…… “是,我明白了。” 三姑娘的闺房,很中规中矩的屋子,一切摆设都是公中的,床帐也很朴素,秋姨娘坐在床边,伸手拿了药膏正在给谢青雅的脚踝慢慢揉搓,粉嫩的脚踝上青肿明显。一边心疼一边骂:“又不是孩子了,走路还蹦蹦跳跳的,哪里像个小姐了?” 谢青雅手里还拿着青瓷送她的玉箫,疼的呲牙咧嘴的,心情倒很好,还有心情调笑。“我本来就不是小姐,我是姨娘的心肝小棉袄儿——” 秋姨娘只得无奈摇头,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嗔了她一眼,手里的劲儿更小了,怕疼着她。都已经一天了,脚上的青肿一点也没消,只是在外面请了一个郎中,药也是普通的药,见效自然慢。 也不知道多少天才能下床。 叹了一口气,自责道:“也是姨娘没有出息,连个好的大夫都不能给你请来,也不知道要躺多少天,女学的课程不知道你要耽误多少了。” 谢青雅却是一乐,“不去才好呢,反正我去那里也是混日子,还少了天天奉承二姐姐!” 在女学,人人都捧着谢青雯,身为她的庶妹,别人虽然没有上来踩,可也不能离了大众,还是要跟着附和才行,在女学真的不开心!秋姨娘眼睛一瞪就要开始说教,谢青雅马上再次嘀咕道:“我巴不得好的慢些,等大姐姐去了女学再好也不迟!” 就是不知道大姐姐什么时候才去女学,应该不用多长时间了罢?皇后娘娘怜惜大姐姐舟车劳顿,让她先在家歇息两天,明儿再去宫里相见,见过娘娘之后,应该就能确定什么时候去女学了。 有大姐姐在,看那些人还敢都捧着谢青雯不! 一根玉箫,把谢青雅从头到尾都收买了…… 看她这死不悔改的样儿,秋姨娘正要再说却听得外面一阵喧乱,提声询问,“外面怎么了?”不一会进来个小丫头,手里还拿着个白瓶。“是大夫人院里的小泥鳅来了,送来了这个,说是黎总管吩咐的。” 秋姨娘接过再问。 “人呢,让她进来坐坐。” 小丫头摇头。 “小泥鳅说赶着回大夫人院子呢,没坐,已经走了。还说今儿大厨房给三姑娘炖了乌鸡山药汤,给姑娘好好补补身子,姑娘姨娘有什么想吃的,吩咐一声就是。” 小丫头离去后,秋姨娘看着手里的白瓶,打开顶端,一股子清新的药香飘来,一眼就知是上好的。叹了一口气,给谢青雅敷上了小泥鳅送来的药。 “以后,多跟你大姐姐亲近亲近,那才是可以依靠的……” 自己这边何曾有这待遇了?这么多年,虽是主子,也只比下人好上半分罢了。只拿着月例,多的进项一分没有,奴才们又是看人下菜碟子的,都是大厨房给什么就吃什么,连点菜都不曾有过。 这黎总管多年也只是冷眼看着,现如今这样做,除了大姑娘还能有谁? 谢青雅模模糊糊知道今天这些事是跟大姐姐有关的,虽不如秋姨娘明白,当下也点头保证道:“姨娘放心,我分得清好赖的。” “恩,以后在女学也要听大姐姐的话,别让人诋毁了你大姐姐……” “姨娘放心,我晓得。” 第十三章 谢青瓷还没去女学,谢青雅受伤在家休息,今日午休时,谢青雯一个人坐车从书院回来,进家门就看到陈氏垮着一张脸,心里一个咯噔,上前柔声询问道:“娘,可是昨儿那事出了什么岔子?” 屋子里的人早就被陈氏撵了个干净,她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闻言被人拦下的时候真真是顶梁骨走了真魂,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做,这会见到了青雯,忙拉着她的手语气极快。“雯儿怎么办,你舅舅说昨晚那事被人知道了,他们的人和别人打起来了,还受伤了!” 虽然是人命关天也不过两个寻常婆子,陈氏这事没通知父亲,也就和两个兄弟说了。她两个兄弟也是外强中干的,说不过两个婆子就派了寻常小子去,结果事情一败露都求到了陈氏这来,可陈氏也不知该如何做。 这件事情更不能让老爷知道! 谢青雯也是满眼诧异,不过两个寻常婆子,还能有谁护着?来不及安抚陈氏,只道:“所以那两个婆子死了没?” 这才是谢青雯关注的重点。 “没有,还没进门就和人打起来了,受伤逃跑了。” “雯儿这事到底该怎么办,你说到底是谁要保她们?她们会不会拿这事来要挟咱们?!” 陈氏脑子里浮想联翩,甚至遥想到了自己日后铛锒入狱的样子,怕急了,连哭声都快出来了。谢青雯一听得没有得手,浓浓的失望,再看娘现如今怕惧的样子,怕是难再来一次了,所以,后面的事情该怎么做? 一时间也没有说话,只想着自己的事情。 陈氏更急了,眼睛一转突然想到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你说会不会那个小蹄子?那两个婆子你舅舅们找人查了的,绝对没有利害的亲戚友人,昨儿这事,除了那小蹄子清楚也没人知晓,肯定是她!” 谢青雯还在想自己的事,这会被陈氏道出可能是谢青瓷的手笔,顿了顿,忙不迭的询问道:“昨儿事情败露后舅舅那边可有什么后续?有没有人到我们家来?大房那边,有什么动静?” 若真是谢青瓷,这事就难办了。 陈氏刚才一股脑的想着谢青瓷,还认定必然是她,这会听到谢青雯丢出的好几个问题,细细一想清醒了,摇头。“也是我乱猜了,若真是她,这会还能这么安静?正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哪边都没动静。” “若换了我,早就道幽水阁去收拾了……” 谢青雯却不然,她是真的想到谢青瓷身上去了!虽然才短短两日,也了解到这谢青瓷是个稳重的人,如果真的是她,现在抓到了把柄还按兵不动,肯定是后面一起秋后算账呢!不行,得好好想想对策才行。 不过这事,谢青雯没想跟陈氏说。 自家人自家清楚,若娘知道这事可能真是谢青雯,再怎么装也会露出破绽的,现在对方按兵不动,自己这边也不能乱了方寸,反正她也没有抓到实际的证据,且看她要怎么做!当下笑了笑,松了一口气。 “也是,如果真是她,这会子咱们还能平安?” 想了想继续道。 “既然这事败露了,可对方也没有张扬,想来还是顾忌咱们家的,既然如此,如果没有后手,这件事就算了,以后再慢慢论。娘你跟舅舅们详说,言行举止一定和平常一样,不要露出什么马脚让人抓住了。” “那两个婆子也不必再动了,说不定对方等着我们的人要抓现行呢。” 好劝歹劝才把陈氏的心安了下来,扶着她去花厅坐下准备用午膳,自己却是异常沉重。舅舅那边不能再用了,那两个婆子怎么办?如果真的是谢青瓷,等她去了女学肯定没自己的好果子吃,所以,那两个婆子还是不能留! 不过得换人,不能让自家人动手了…… 母女两此刻都安静了,都坐在一旁各自思虑事情,彩屏领着一众丫鬟婆子上前布菜,神情颇为不忿,却没有出声惊扰到两位正在沉思的主子,安静的摆完饭后才上前福礼,“夫人,姑娘,可以用饭了。” 陈氏点头,抬眼一看,诧异出声。 “今天怎么少了一半?” 红烧狮子头,松子鱼,枣皮马蹄卷儿,玉髓珍虾,翡翠白玉汤。竟只这五样,摆在大大的圆桌上,空落落的。谢青雯惊醒之下看去,眸色一沉,却是出声好言安慰陈氏。“娘,这是咱们原有的份例。” 莫说陈氏了,连彩屏也不快了。 “奴婢也问了,大厨房说这是黎总管的意思!” 因为不仅主子们的菜少了一半,连彩屏自己也只得了一荤一素,而且还是寻常菜色!彩屏从跟着谢青雯开始,基本吃的就和主子一样,胃口早就叼了,今日看那菜,连口都下不去!这黎总管什么意思,难道大姑娘一回来,自己这边就成后娘养得了? 谢青雯瞪了一眼添乱的彩屏,在陈氏还没发难之际先言再劝。“娘,这本是以前祖母定下的,这些年祖母不在也不能忘了,现在大姐姐回来了,黎总管总要做做样子的,左右不过是吃腻了的菜色,也不拘多少了。” “娘想吃什么,打发人去说一声就是了,没必要在这上面置气。” 拿老夫人来压陈氏,一压一个准。 陈氏虽有些不情愿,也还是把谢青雯的话给听进去了。到底还是不敢惹怒了老夫人,虽然老夫人现在人在江南!在饭桌前坐下,看着这几样菜,胃口都没了,胡乱吃了几筷子就放下了。 “这哪里是回来个小姐,分明是请了个祖宗回来!” 谢青雯少不得又再劝了几句,才把陈氏哄去午睡了。回了自己的屋子后,却没有歇息的心思,只坐在塌上出神。彩屏还想着饭菜的事呢,当下再道:“这事就这么算了?凭什么大姑娘一回来咱们这边的供应就要少一半呀!” “这黎总管也真的,大姑娘再金贵也是姑娘呢,早晚要嫁人的,以后还不是靠着咱们四少爷!” 虽是按例而行,可这么多年都没有按例,怎么她一回来就变样了! 饭菜对谢青雯来说是小事,应也没应彩屏一声,只道:“你去黎总管那边,说我有事要用银子,让他拿一百两银子给我。” 张口就是一百两,彩屏却是习以为常,点头,领命去了。 彩屏离去后,谢青雯心里暗暗考虑该动手的人选。这银子是一定要花的,花在谁身上得仔细考虑了,要脑子令不清还听话的。还没想好彩屏就已经回来了,一脸的怒气。 “姑娘,黎总管问咱们拿这钱做什么使的,说明了才给钱!” 这可是从来都没有的事,以前姑娘要用银子,说一声就给了,也不问干什么。今天过去居然被盘问了,盘问了不说,还没给! 好一个黎总管,好一个谢青瓷! 谢青雯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分明就是黎总管站到谢青瓷那一边去了!饭菜的事还以为他是做做样子,现在看来居然是玩真的!想那么容易就抽身?做梦!想投靠到谢青瓷那边,得看自己同不同意! 不过,现在必须要先忍下来。 如果那事真的是谢青瓷做的,那么这个亏只能闷吃了!先解决了那两个婆子把把柄断了再收拾黎总管不迟!谢青雯反复几次才把怒气压了下来,吩咐彩屏,“你去匣子里取,取五十两银子给我。” 要让人办事自然要给好处,可这钱是自己出的,到底有些心疼。 谢青瓷,等这事了了,我要你连本带利的还给我! 京城的码头总是人来人往,进出的官船,接送的丫鬟婆子小厮,商贩更是聚集在此。其中一位卖鱼的老翁指着一艘刚进码头的船,对着身边十岁左右的孙子小声道:“看到那艘船没,待会可别冲撞了里面的主子!” 那小孩生的浓眉大眼看着甚是机灵,他随爷爷在这码头附近卖鱼已有两年,也早就练出了一双利眼,当下反驳道:“那船既无宫里的标志,也无官宦人家的标识,怎么惹不得了?” 老翁的见识比小孩高多了,当下一个白眼训斥道:“你还早着呢,你看那船身,竟是黑木制成的,那木头可了不得,别说在这河里了,放海上都可以使得!一截子木头够我们家嚼用一年的!” “就因为没有标识,这样的主子更惹不得,你给我老实点,不许上前!” 这来往的富贵人家多,小孩子们总喜欢站旁边凑热闹看稀奇,十岁的孩子正是最不服管教的时候,老翁说了还不放心,直接把人拘在了身边,连走动都不许。小孩倒也没闹,只是垫着脚尖看那船上下来的到底是何人。 现下正值午后,阳光洒了一地金黄。那船的甲板上背对着码头立了一位小公子,都入春了,还披着狐裘,乌黑的发上束着玉冠,只是一个背影,小孩子脑子里却突然闪过戏文里唱过的一句话。 陌上公子人独立。 那人终于转身,小孩却痴傻了,整个人都顿住了,好一会才拉着老翁的袖口结结巴巴道:“爷爷,仙,仙童下凡了……”老翁闻言起身望去,看不清容貌,只是干净,干净到极致的感觉,让人多看一眼都觉得是亵渎。 阳光围绕在他身上,洁白的狐毛泛着碎金的光晕,恍若天上嫡仙。 船只靠岸,那人下船,行走间犹如清风朗月徐徐缓缓,不知不觉顺着他的步伐,一点,一点,靠近了 ……看清了,眉目如画面若冠玉翩翩公子,这些美好的词语全部堆在他身上犹嫌不足。 这世上,原来真的有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膜拜的人…… 第十四章 日暮夕斜,谢青瓷懒懒的靠在窗前,屋外竹林青葱,青绿的竹叶染上点点金光,和在江南时的景致一模一样。双眸染上怀念,祖父这时准在石榴树下自己跟自己下棋,祖母肯定在一旁的竹篱边伺弄她最近爱上的秋水海棠。 少卿呢? “阿姐。”少年清润的嗓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诧异还没染上双眸就已经换上了欢喜,眉目含笑的看向了竹林的方向。少年手捧一盆碎金墨兰缓缓而来,不多时就已经立在了窗前,仰头,精致的小脸泛着轻微的欢喜和骄傲。 “阿姐,我们一起种的墨兰开花了。” “你看,它长的多好。” 原本苍白的神色也因为这激动点缀了小小的粉色,越发的粉雕玉琢了。谢青瓷低眉一笑,“让下人搬就好,别累着自己。”少年摇头,“阿姐喜欢的,我都要亲手送到阿姐面前。”羸弱的身子努力把比他脑袋还大的花盆捧到谢青瓷面前。 谢青瓷笑着伸手去接。 “快进来,外面日头大……” 话音未落,手还在半空,那个姣好的少年已然消失,半空中的手指微曲,然后无力的垂下。 绿蝉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姑娘立在窗前,残存的笑意还在唇边,眼里却是浓浓的失落。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了然。走到谢青瓷的身边,轻声道:“姑娘是不是想小公子了?” 在江南时,姑娘的屋子外就是这样一片竹林,而竹林的对面,住的就是小公子。不管是酷暑亦或是寒冬,每日小公子都会在竹林间穿梭几遭。 谢青瓷没有回话,脸上还是怅然,绿蝉再道:“姑娘宽心,这几日就能见到小公子了,就又能和以前一样了。” 谢青瓷摇头,不发一言。 如何能一样呢? 在江南,他是自幼来谢府,人人喜欢他人人怜惜他,再加之他年纪尚幼,自然不会有人在意其实并不是亲姐弟。而这是京城,他不会住在这里,可能连准备的别院也不会住,他可能会回家。 来的时候才五岁,可确实是京城口音。 祖父模糊不清的态度,那一身的贵气,必然是王公贵族不错了。这么多年都是不闻不问,他现在回来了,家人会怎样对待他?他的身子又不好,自己又不能陪在他身边,甚至还不确定能不能照顾得了他。 别说照顾了,或许见一面都成难事了…… 绿蝉也没有再劝,她虽不如谢青瓷想的多,却是知道小公子毕竟是外男,在江南还好,到底一起长大的,这边可不能够了。红檀进门时,就看到两人一左一右站在窗户边发呆,不由不声道:“怎么了这是?” 红檀的声音把两人从惆怅的氛围中惊醒,谢青瓷回望过去,见她手里拿着一封信,“谁送的?”罢了,想再多也无用,走一步看一步,尽力护他平安。红檀上前递给谢青瓷,“是林叔送过来的。” 林叔是老太爷的人,一直在京城管这边的铺子,很多消息都是他传的。 撕开封口,里面却没有信,只是折了一张小纸条,顿了顿,拿出来展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寥寥数字,谢青瓷看了很久。 阿姐,我很想你。 只有这六个字,没了。 绿蝉红檀自然识字,谢青瓷看信的时候她们都是低垂视线,绝不多看一眼,可这次,时间好像长了点儿?红檀抬眼,瞅了一眼绿蝉,满脸的疑惑。一张小字条,姑娘要看那么久?绿蝉也是一脸的莫名,又过了好一会谢青瓷才看向红檀,“林叔还有说什么?”红檀摇头,“林叔什么也没说。” 闻言,谢青瓷叹了一口,把纸条折好,回身走向里屋放进一个带锁的小匣子里收好。红檀绿蝉紧随其后,“姑娘,可是出什么事了?”两人都是一脸的担忧,姑娘的表情太不好了。 “没大事,不用担心。” 吩咐绿蝉道:“把码头的人撤了吧,他已经回家了。” 回家?小公子的家是哪?红檀绿蝉还想再问,谢青瓷已经转身走向书桌,端坐,研磨。两人马上就把问题吞回肚子,一人留在旁边伺候,一人出去吩咐丫头们安静点,每当姑娘开始练字时,就意味着谈话终止,保持安静。 所以,小公子现在到底在哪呀? 直到次日清晨,整个幽水阁的气氛都还有些肃然。小丫头们都被好好敲打了一番,别去惹姑娘。谢青瓷洗漱时发现平日叽叽喳喳的姑娘们今儿都特别的守规矩,不由一笑道:“你们这样子,旁人还以为我有多严厉呢。” 见她神情和往常一般,红檀绿蝉都松了一口气,还好,姑娘缓过来了。当下也是笑道:“哪里的话呢,是我和绿蝉想着有些丫头该教规矩了,院子里又进了好些个新面孔,正好一起调1教了。” “免得旁人还道咱们在江南连规矩都没学好呢。” 绿蝉也点头称是。 说话间已经有人捧了好几套正装过来,都是绿蝉昨晚早早就收拾好了的,今天姑娘要进宫拜见皇后娘娘,自然要盛装了。谢青瓷扫视过去,目光停在了一件掐金束腰的绛红色百褶裙上,顿了顿,“就它罢。” 选这件衣服倒是出乎绿檀红檀的意料了。 姑娘肤白,再艳的衣裳都压的住,只是姑娘不喜欢。这些颜色艳丽的衣裳还是老夫人下命令做的,说年轻姑娘家就该穿这样的好颜色,只是姑娘不喜欢,怎么今儿选了这件?两人仔细瞅了又瞅,然后明白了。 绿蝉去屏风后伺候谢青瓷宽衣,红檀则是去首饰盒子了挑挑拣拣。 向苏氏请完安后,出门准备进宫,在门口处碰到了正要坐车去女学的谢青雯。谢青雯上车的动作顿住,看向谢青瓷这一身的装扮,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最后笑道:“果然见娘娘就是不一样,姐姐今天真漂亮。” 虽才两日,还算隐约了解谢青瓷的喜好,她偏淡,平日衣裳也是素色为主,素色就已经是赏心悦目的美人,从未想过她盛装时,居然艳丽到让人不敢直视的地步,美的太过瞩目,让人自惭形秽。 这样的艳丽没给她添一分庸俗,清冷的表情,却是相得益彰。 再不服也必须承认,这样的谢青瓷,很美。 谢青瓷没有错过她双眼深处的嫉妒,今儿却没有和她交锋的心情,点了点头,“二妹妹早。”然后就直接上车闭帘,一句多话也没有。绿蝉红檀行过礼后也直接上车,吩咐马夫驾车,车轱辘声响起,驶出了大门。 谢青雯停在原地,呼吸急促了几分,最后强压下,也上了车。 在宫门处下车,抬首看向朱红色高高的城门,威势庄严,守在两边的侍卫神色谨然,腰间的佩刀白到发亮,吩咐红檀绿蝉在车上等着,门口处早早等着的一位年约四十左右的太监就已经笑着迎了上来。 “奴才苏长安,见过大姑娘。” “苏公公有礼。”谢青瓷退后一步福了半礼。 苏公公脸上的笑容大了几分,笑道:“宫里没有品级不能乘娇,委屈姑娘跟奴才走进去了。也好在现在时辰尚早,娘娘这会还在受各位嫔妃的请安呢,姑娘随奴才慢慢走,也好看看这宫里的景色。” “有劳苏公公了。” 苏公公在前面弯身领路,谢青瓷跟在其后,走过庄严的宫门,终于踏进了这人人都想进来的皇宫。一路上都是琉璃飞瓦雕梁画柱,过往的宫女太监们纷纷下跪请安回避。 走过一处,苏公公就细心的给谢青瓷介绍。 “大姑娘,这是皇后娘娘平日最喜欢逛的牡丹园。”闻言,谢青瓷抬首四处望去,各色牡丹盛放不一而足,层层叠叠,花枝繁重,置身其中,皇城的庄严都不见了。牡丹乃花王,皇后娘娘喜欢最是合适,“阿姐今日这般好看,是因为要见哥哥吗?” 谢青瓷脚步猛的一滞,自己又出幻觉了?不是看向声音来处,而是看向了前面领路的苏公公,苏公公已经弯身打千,“奴才给三皇子请安。” “下去罢,我带大姑娘去见母后。” “是。” 苏公公弯身告退。 三皇子,母后?所以少卿就是那个出生起就身体孱弱一直静养不曾见外人的皇后娘娘的嫡次子?谢青瓷有些发蒙,整个人立在原地没有动弹没有转身。 “阿姐,你不看看我吗?” 少年清润的嗓音再次在耳边响起,那么一点点委屈准确的传达了出来,成功的勾起了谢青瓷心里的柔软,叹了一口气,转身,看向了已经站在自己身后的少年,质问还没出口,手已抚上他清瘦的脸庞。 “怎么瘦了那么多?” 心疼的上下看了一遍,比在江南的时候瘦好多,可见这一路上不好受。 漆黑的双眸一直定定的看着谢青瓷,直到她手抚向自己的时候才有了些暖意,再看到她袖口的那几朵金丝勾勒的墨兰,终于换上了纯粹的笑意,嘴角勾起,竟让旁边的百花都失了颜色。在谢青瓷愣神之际,上前轻轻抱住她的纤细的腰身,头抵在谢青瓷颈窝。 声音既软糯又眷恋,如同幼时那般。 “阿姐,我很想你。” 第十五章 低头看向他柔软的发顶,少卿的发质很好,黑绸似的根根发亮,触感却意外的柔顺。曲手蹭了蹭他的耳发,细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该叫你少卿,还是唤你公子玉呢?” 三皇子名公子玉。 早该想到的,皇后娘娘再喜欢自己,也不会如此频繁的往江南送东西。祖父祖母的态度也其实早就表明了,对他是尊敬,但真不听话的时候也能挺直腰板训斥他,也会用心管教,可是,你为什么会被送到江南呢? 你是位高权重的皇子殿下,还是相依为命的少卿? 没有回答谢青瓷的话,眷恋的在她的颈窝依偎了好一会才恋恋不舍的退了出来,微微仰头,清亮的双眸定定瞅着谢青瓷,满是欢喜。“待我及冠,少卿便是我的字,阿姐赋予我的字,只有阿姐一个人能唤的字。” 歪着头,甚是乖巧,和以往并无分别。 这样的少年和记忆中那个一样,谢青瓷也是不由一笑,想问的问题很多,你为什么会来到江南?你为什么身子这样差?现在回归权力中心,其他人对你好吗?你这么久才回来,有不适应的地方吗?宫人们给你脸色看了吗…… 最后却只心疼道;“怎么瘦了这样多,船上伺候的不够尽心吗?” 罢了,他是弟弟没错,可他一直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什么时候想说自己什么时候再听。 还是没有回答谢青瓷的话,而是邀功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块红绸包着的东西出来,在手心展开捧到谢青瓷眼前,满满的喜悦和那么一点儿小忐忑的笑问道:“阿姐,喜欢吗?” 红绸上躺着的是一块墨玉镯,通体圆润。 并非纯粹的墨玉,里面不规则的散布着金光点点,谢青瓷拿起细看,眉心微蹙,总觉得有点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看了一眼旁边期盼的少卿,找到答案了。这墨玉和少卿的眼睛一样,漆黑一片,可每当他笑起来的时候,眼里星光点点。 所有的星辰都聚集在了他的眼中。 不用回答就知道了,少卿眼里星光更甚熠熠生辉,“阿姐,我给你戴上。”素白的手腕上套着一只墨玉镯,黑白分明,格外好看。还执着谢青瓷的手腕,赞叹道:“只有阿姐才能让它这样出色了。” 谢青瓷低头看去,黑玉上面金光点点,华贵异常,确实好看。正想问他从哪里寻得这么好的玉料,却发现他白嫩的指尖红肿异常,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查看,不仅指尖红肿,手心,指腹好些地方都破皮了。 脸色沉了下来,“怎么回事?” 少卿一点也不怕,“给阿姐的镯子,当然要自己打磨了。”在谢青瓷愣神之际双手奉在谢青瓷鼻尖,“阿姐,你给我吹吹好不好,吹吹就不疼了。”双手都是红肿不堪,他还是笑的如此自然,歪着头笑望着你,心都看化了。 谢青瓷无奈的嗔了他一眼。 “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低头,轻轻在他手心吹气,顿了顿又道:“怎么不上药?”挺直身子,审视的望着他,肯定道:“故意的。”小把戏被拆穿也一点不害臊,点头毫不犹豫的坦白,“就是要让阿姐心疼呀!” 垫着脚尖凑近耳边,柔和的嗓音,徐徐缓缓,谢青瓷心跳都陡然一滞。 “阿姐心疼,就不会生气了——” 在谢青瓷发难之前就退了回去,眉尖一挑,颇为洋洋得意。谢青瓷直接伸出双手捏住了他白嫩的脸颊,看着他因为诧异双眼都鼓圆了,又捏了几下才觉得解气了,还不忘嘱咐道:“可别对其他姑娘做这样的行为了。” “阿姐吃醋了?” 少年双脸泛红,笑的小白牙都露出来了。 谢青瓷却是直接给了他一个脑瓜崩,没好气道:“咱们是姐弟,亲近些也无妨,若是换成其他姑娘,人家人指定状告你调1戏良家女子了。” 少卿眼里笑意一顿然后笑的更开心了,拉着谢青瓷的手腕亲密无间。“我只对阿姐这般,其他人,看都不看一眼,阿姐放心。” 两人又说了一会的私密话才从花园里走了出去,转弯就看到众人宫女太监在门口处等着,见到两人齐齐下跪请安,“奴才给三皇子,给谢姑娘请安。”谢青瓷转头看向少卿。 只见他下巴轻点,笑容清清淡淡。 “起来罢。” 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就清贵异常,与生俱来的贵气彰显无遗。 刚才只有两人相处,他又刻意卖乖,一时间也忘记了他是皇子。现在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又再次提醒自己,少卿,到底和以前不一样了,望着他思绪复杂,少卿似有所感的回头,“阿姐,怎么了?” 眸色清澈,专注的看着你。 轻笑摇头,“无事,咱们快过去吧,不然娘娘该等急了。” “好。” 两人领着一众人再次朝着皇后娘娘的寝殿出发,一路上谢青瓷都神情专注的看着周围的景色,并没有刻意和少卿交谈。没有间断的皇族专有的明黄不断的提醒谢青瓷,这里是皇宫,你身边陪着的,是皇子。 你不可以和他过于亲密。 少卿神色悠闲的打量四周,好似一点都没注意到身边谢青瓷的情况。绕过一片小湖后,少卿突然指着前面那座湖心亭问谢青瓷,“阿姐,你看那个亭子,是不是和江南咱们家的那个一模一样?” 还越过谢青瓷朝前又走了几步,死劲看了几眼,回头不可思议道:“阿姐,那亭子中间也挂着铃铛呢!” 也挂着铃铛?谢青瓷也来兴趣了,朝前走了几步。一样的亭子不稀奇,这湖心亭本就是大同小异,可也挂着铃铛就稀奇了。凑近了一看,是一个颇为童趣的小铃铛,颜色鲜艳,显然是小孩之物。 后面跟着的一个太监见两人都有兴趣的模样,上前一步弯声笑道:“这是六公主之物,兴许是哪天荣妃娘娘带着小公主来这玩的时候挂上的。” 听到这解释,少卿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谢青瓷却笑了,“看来果然是兄妹,连喜好都一模一样。”没错,江南家里亭子上的铃铛,也是少卿挂上去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就是不看谢青瓷,只道:“都是兄妹,喜好的自然一样了。” 谢青瓷还在笑,这厢少卿却不乐意了,拉了一把她的手腕继续往前走。 “母后要等急了。” 谢青瓷落后一步,只看到他的后脑勺和微微泛红的耳尖,轻笑着追上了上去和他同行,“和阿姐还不好意思了?”少卿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特别严肃的看着谢青瓷,“阿姐,我已经长大了。” 这几年少卿长的很快,可还是比谢青瓷矮了半个头。 闻言,谢青瓷什么也没说,只是俯视着他。 少卿:…… 上前一步,直直的盯着谢青瓷的双眸,专注的双眸一派郑重。 “阿姐,我长大了,我可以保护你了。” 小小的少年,用一生承诺的语气说着这样的话语,并不觉得好笑,因为他极其认真。所以,他跟着自己回来,其实是回来保护自己的?想到这个可能,谢青瓷低眉一笑,点头,“好,阿姐等着你来保护。” “以前是阿姐护着我,现在该我来护着阿姐了。” 两人再次同行,先前隔在两人之间不可言说的状态已经消失,虽然身上皇宫,虽然依旧隔着一臂的距离,给人的感觉却是亲密无间自由自在,好似在山间踏春一般,自在无拘。 终于到了地方,少卿在门口停住脚步,不放心的看着谢青瓷。“父皇那边还等着我,我不能陪阿姐进去了,阿姐一个人进去没关系吗?” “当然无事,你既有事就快去吧,不用管我。” “好,那我先走了。” 结果走了还没两步就停住转身,鼓着脸要哭不哭的望着在原地的谢青瓷,快速两步又跑了回去,双眼包着泪,“阿姐,你不会见了哥哥过后就把我忘了吧?”大有谢青瓷敢答应他就敢哭的意思。 谢青瓷无奈扶额了,伸手在小泪包的额头轻点,“刚才还说长大了可以保护姐姐了,现在又哭鼻子,羞不羞?” 周围一堆宫人围着,少卿浑不在意,只拉着谢青瓷的手腕撒娇。 “阿姐你快说,我是你最重要的,快说,快说。” 谢青瓷被他磨的没法子,无奈点头,“恩,你永远都是最重要的,谁都不能跟你比。”这才满意了,松开了谢青瓷的手腕,笑的无比满足,“阿姐快进去吧,我看着你进去我再走。” 谢青瓷实在不晓得该如何说他了,当下也耽误的够久了,也不再多说,点了点头就随一直等候在门口的宫女进去了,走了一段路后回头,少卿还站在门口望着自己,见自己回头,眉眼弯弯,一脸的高兴。 谢青瓷也不由的笑望了他一眼才回头继续往里走。 真好,你和青釉都还在我的身边。 谢青瓷的背影都瞧不见了,少卿还是站在门口望向她离去的方向,嘴角上扬的幅度很大,眸子更是流光溢彩。刚才上前解释的那位太监再次上前,在少卿耳边轻声道。 “殿下,荣妃娘娘那边派人说小公主睡醒看不到铃铛一直哭闹,别的铃铛都不好使,就只要那一个,哭个不停。” “问您玩够没,啥时候送回去?” 少卿:…… 第十六章 一国之母的居所自然是大气端庄,处处可见精心。而皇后娘娘显然真的很喜欢牡丹,从进门咿始就能看到各色牡丹,好多连谢青瓷都叫不出名的品种。 领头的那位嬷嬷姓刘,见谢青瓷眼光都停在牡丹上,凑近小声道:“皇后娘娘最喜欢拿牡丹赏人了,姑娘喜欢哪一株,先给奴婢指一指,保准您出宫的时候一准能带走。” 谢青瓷看着这满院的牡丹,突然想到了谢青雯这怡锦院。回笑望着刘嬷嬷,“不知我二妹妹从娘娘手里拿走了多少牡丹?” 那刘嬷嬷是皇后的奶嬷嬷,又是心腹,自然知道皇后娘娘心仪的到底是谁,刚才说那话,本就是为了亲近谢青瓷。现在听到这么直白的问了出来,不觉得无理,只觉得这大姑娘果然是个明白人,自己投诚,她马上就坦然的询问了。 “二姑娘只去年得了一株芍药。” 这话说的也真够可以,刚才还说娘娘最喜欢拿牡丹赏人,转眼谢青雯就只得了一株芍药。原来,谢青雯在这里,不仅没得了娘娘的欢心,连下人都不见得喜欢她。笑了笑,没有再继续出声。 刘嬷嬷把人引到了偏殿,一边吩咐宫女上茶,一边歉意笑道:“娘娘这会还在和其他妃嫔说话,按往常的时辰来,最多不过一刻钟就下来了,姑娘走这么久也累了,喝口茶先歇歇罢。” “有劳嬷嬷了。” “哪里的话,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谢青瓷笑着接过宫女呈上来的茶,轻抿一口,果然,还是娘娘最爱喝的青山茶,这么多年也没变过口味。放下茶盅打量这偏殿的摆设,虽是偏殿,亦是大气的明黄,正座后的百鸟朝凤屏风更是精致华丽。 看来,娘娘很喜欢华贵的东西。 视线还停留在百鸟朝凤的屏风上,就听得后面人突突的跪了一地,齐道:“参加太子殿下。”谢青瓷身子一僵然后很快回神,起身,转身后直接弯身福礼,“谢青瓷见过太子殿下。” 低垂的视线很快就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青玄色的衣袍。骨节分明的长手伸出,虚扶。 “你我本是亲戚,实在无需多礼。”声音如山涧清泉。 “礼不可废。” 谢青瓷退后一步起身,抬头看向了这位一直和自己有千丝万缕联系却从未见过面的太子殿下,公子湛,而见他的第一面,脑子里只有四个字。 君子端方。 十五岁的公子湛,一身青玄色常服,腰间扣了一枚双龙戏珠青佩,头顶只是简单的宝带束发,五官清俊,眼神更是温润如水,连轮廓似乎都跟着模糊了起来,一眼就让人觉得安心的男子,无害温和。却觉得有些突兀,好似本该长在山间的人,却在烟火处扎了根。 当今圣上仁孝治天下,太子殿下更是敦厚。 原来,谣传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太子殿下突然退后了两步,在谢青瓷愣神之际弯身鞠了一躬?!谢青瓷连忙弯身,不肯受这个礼,“不知殿下此举为何意?”知道这个举动似乎吓到谢青瓷了,起身,温声道:“是我吓着你了,这个礼你受得。” 谢青瓷疑惑的回望过去。 也没隐瞒,直接道明,语气真挚。 “我从未见过三弟如此活泼好动的模样,也没见过他如此惦念过一个人,这些年都是你陪伴着他,我这个当哥哥的竟是一点责任也没尽到。” “长姐如母,三弟能变成的样子,你功不可没。” 公子湛公子玉一母同胞,自然知道他这些年在哪,又是谁在陪伴着他。 所以,刚才门口发生的一切太子殿下已经知晓了?并不觉得诧异也不觉得恐慌,少卿既然做得出来,就表示这些被人知道无所谓了。而且他人已经回来了,自然要出去见人的,至于以前呆在哪,不重要了。 如此活泼好动的样子?现在的样子? 所以以前的少卿是什么样子? 当初他刚到江南的时候见人就已经是笑脸了,给人的感觉就是身体孱弱性格很温暖的好孩子…… 皇后娘娘在这个时候过来,见两人站在中间沉默不语,“怎么了这是?”谢青瓷这才回神,同公子湛一起弯身给皇后娘娘行礼。皇后娘娘端坐在首位看着下面行礼的两人,男的俊,女的俏,好一对璧人! 当下更高兴了,连忙对着谢青瓷招手。 “好孩子,快过来,让我好好瞧瞧你!” 谢青瓷听话上前,也是第一次见这位从未某面的姑母。一身明黄正装,发尖的凤尾簪无不彰显着她的身份,美的十分大气,这一身端庄的装扮一点也没压住她本人的气势,只让人觉得,理应如此。 拉着谢青瓷的手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更满意了。就喜欢大气的姑娘,现在的小姑娘,喜好都有些小家子气了,觉得大红大紫俗艳,却不知道若是穿好了这样的颜色,才可以被人称上一声美人呢! 本就喜欢谢青瓷,今日她这身华贵的装扮更入了皇后的眼。 拉着她的手不放开,语气也十分的怀念,“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一转眼,就变大姑娘了。这些年在江南过的怎么样,父亲母亲现在身体如何?还有幽水阁,可是我下令给你重新布置的,你可还喜欢?” 虽然双亲远在江南,皇后还是时常通信,也知他们过的很好,可信到底是信,比不得人亲口说的让人放心。 谢青瓷微笑,说的清楚。 “娘娘知道的,祖父本就爱书一心醉心学问,最爱教导人的。如今在书院当了院长,只需用心教导学子便可,得了这么一个所在,每天都是笑呵呵的。祖母更不用费心了,她的根在那里呢。” “幽水阁很好,住在里面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江南,娘娘有心了。” “你喜欢就好,我就是怕你骤然离了江南不习惯,毕竟你在那边长大的。” 这边两人说的高兴,太子殿下并没有出声,笑看了一会就无声的离去了。皇后娘娘和谢青瓷说了好久的话后才发现太子走了,顿了顿笑骂道:“这孩子,走也不知道说一声的!” 谢青瓷当然不会顺着皇后的话说,虽是骂,眼角眉梢都是宠溺呢,当下只道:“太子殿下贴心呢,不忍扰了娘娘您说话的兴致。” 这话说的皇后娘娘更为高兴,一直拉着谢青瓷说话,直到用了午膳之后才放人,还给了谢青瓷一块牌子,让她什么时候想进宫来就是,还嘱咐她不要生疏,一定要常来。谢青瓷一一答应了之后才离开,身后果然有两个宫女捧了两盆白牡丹。 出了殿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门口处,并没有熟悉的身影,垂眸,一眼不发的跟着宫人离宫。 刘嬷嬷坐在脚踏上给闭目养神的皇后娘娘捶腿,知晓她并未睡着,轻声道:“娘娘觉得大姑娘如何?” 皇后娘娘并没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如何?” 刘嬷嬷沉吟了一会才道:“大姑娘姿容出色,仪态端庄,说话有理有据。”皇后睁眼,调笑的看着下方的刘嬷嬷,“你可是接了青雯不少的好东西,今日就见了青瓷一面,你就全然的向着她了?” 刘嬷嬷一点也不怕,以为是娘娘自己说的,二姑娘给什么,接着就是了! “因为二姑娘比之大姑娘,到底少了贵气。二姑娘或许现在还不明白,皇家的身份注定了天生比人贵重身有傲骨,而讨巧小心翼翼,都是下乘。”皇后想着这些年青雯的总总行为,最后点头,有些可惜的道:“确实,青雯这孩子,选错路了。” 有心计,会做人,偏偏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这厢谢青瓷已经离宫,上马车之前回望了一眼威严的宫门,那边还是没出现什么人,可惜的抿了抿唇,上了马车。绿蝉红檀分别捧着一盆白牡丹,一边问谢青瓷宫里的情况,一边想着回去后该摆在哪里合适。 谢青瓷伸手蹭了蹭开的正好的花蕾,眉目清浅,“娘娘为人很好,很好相处。” 句子非常的简短,一看就知兴致不高。绿蝉红檀对望了一眼,也识相的闭了嘴。马车缓缓驶动,谢青瓷侧头看向窗外出神。 从头到尾娘娘都没问一句少卿的事…… 少卿,你现在在宫里,到底是处在什么样的位置? 并没有回谢府,而是直接去了别院。红檀绿蝉照例一个在房里一个在房外守着,谢青瓷则是拿着画像进了甬道。刚到时,青釉正在书桌前画画,听到声响惊喜的抬头,“姐姐,你怎么现在过来了?” 话说完,人也走到了谢青瓷面前。 以前姐姐都是晚上过来的,白日很少。 谢青瓷见她神色还好,精神头也不错,这才放心了心,笑道:“刚从宫里出来,时间还早,就过来看看你。”屋子里有两个嬷嬷两个丫鬟守着,见到谢青瓷只是沉默行礼,连头也没有抬。 “宫里?” “娘娘好相处吗,太子殿下是怎样的人,姐姐觉得他如何?” 青釉就喜欢听外面的人和事,而且她也知晓皇后娘娘是姑母,更知道青瓷日后十有八九会嫁给太子殿下,当下更是关注了。今儿天气好,春光明媚,拉着青釉在窗前坐下,暖暖的日光和微凉的春风马上就感受到了。 拉过一旁的薄毯搭在了青釉身上,确保不会冷着她才道。 “娘娘人很好,非常健谈,十分的好相处。” “至于太子殿下……” 皱了皱眉,不知该如何说。见状,青釉更好奇了,眼睛瞪的圆溜溜的等着青瓷的描述。“太子怎么了?”见她实在好奇,想了想谢青瓷才犹豫的说道:“或许是我才见一面草率了,可我觉得,太子并不适合当一个储君。” “姐姐怎么会这样认为?”青釉小嘴微张,十分疑惑。 还以为姐姐会说太子殿下的缺点,没想到最说到了这,可是祖父说过的,太子满月之时就已经确定了储君之位,从出生到现在,十多年了,怎么会不合适当一个储君呢? “太温润,储君甚至帝王该有的杀伐决断,在他身上一丝也感受不到。你若见到,只会觉得他是不出世的贵公子,绝对不会想到他是太子殿下。” 第十七章 看到青釉陷入沉思,不忍她费心神,忙笑着补充。“我也不过是今日见了一面而已,毕竟没有深入了解过,再者,这些事原本也不是我们该担心的,你不要想了。” 青釉却不然,怎么不是自己该了解的?那可是太子殿下,就算不说亲戚的关系,姐姐日后可要嫁给他呢!见她神情就知她还在意,青瓷想了想,“你忘记父亲是做什么的了?我们这点见识难道还能比过父亲?他知道怎么做,我们想再多都是无益。” 拿父母来说事,青釉百分百相信。 果不其然,刚才还皱着的小脸立马就春暖花开了,仰着小下巴可自豪,“对,爹爹可是太子太傅呢,有爹爹教导,日后肯定会改善的!”在青釉心里,父亲就是最伟大的英雄,哪怕从未谋面。\青瓷微微一笑,低头打开包袱把画卷递给青釉。青釉笑意一顿,伸手接过,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而是忐忑不安的看着谢青瓷。“姐姐,要是,要是爹娘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那要怎么办呢。” 太过在意,以至于连查看的勇气都没有了。 伸手覆上青釉有些微微发抖的手,鼓励的看着她,轻声道:“打开看看。” 青釉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画卷,看了许久后抬头,整个人无助的缩成一团,眼角亦是湿润,“姐姐,我不敢……”谢青瓷伸手取过画卷,直接拆开了上面的红线,毫不防备的就打开在了青釉眼底。 这是一副双人画像。 苏氏谢明安携手站在桃花树下,男的文雅女的温婉。青釉眼神一动不动的看着画卷上的两人,伸出手颤抖着在两人的轮廓描绘了一次又一次,眼角的泪落下,许久之后才小声呢喃,“原来,爹娘长的就是这个模样……” “姐姐,我们像娘的地方多一点。” 苏氏确实生的美,两姐妹青出于蓝胜于蓝,和苏氏有五分想象。青瓷至今都没看过谢明安的模样,视线却完全没落到画卷上面,只看青釉。伸手给她拭泪,声音有些不喜。“我给你看画像,不是为了让你哭的。” 伸手把画卷卷起放到一旁,不容拒绝。 “现在,你该休息了。” 青釉这才发现姐姐不知何时已经冷下了神色,糯糯的点头,不舍的瞅了一眼已经合好的画卷,不过也知道是因为自己哭才惹得姐姐不高兴了,伸手小心的扯了扯青瓷的衣袖,“姐姐,你守着我睡好不好?” 青瓷从来不会跟青釉发火,如今她又先低头,怯怯的看着你,又好笑又无奈。伸手拿起一旁的金丝软枕放好,弯身把她的鞋子褪了,“就在这睡罢,姐姐守着你。”一旁沉默的妈妈上前,把窗纱放了下来。 青绿色的窗纱挡住了并不强烈的阳光,朦朦胧胧。 薄被展开妥帖的盖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个小脑袋。伸手在青釉的肩膀轻拍。青釉这次倒倒没折腾,非常老实的就闭上了眼,看着像是立即睡着了一般,可青瓷还不了解她?肯定还想着画呢。 “不准睁眼。” 青釉小身子一震,姐姐要说什么,全副心神都聚集在耳朵上了。 轻柔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响起,语速不快不慢,沉静舒缓。 “娘的身子不好,每日早起便要用一碗燕窝粥,然后就去陪着爹一起用膳,爹去上朝后就在院子里看花品书,最近兴致高了些,亲手伺弄起吊兰来,已经快开花了。” “爹公务忙,平日都看不到人,晚间的时候才有空说些家常话。他每日归家第一件事就是询问娘今日的身体情况。吃药了没,胃口可还好,然后就陪着娘一起去花园散步……” “……” 刚才那位放下窗纱的张妈妈是从小就伺候青釉的,虽然没人给她明说过为什么青釉小姐会成这个样子,这个年下来也有些猜想了。只觉得这孩子真可怜,偏生她又如此的听话,今天青瓷小姐用语言给她描绘家里的生活,必定高兴的紧了。 抬眼看去,果然,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呢,带着向往,带着期盼。笑望了她一会,视线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青瓷,然后眼睛一瞪,马上就垂下了头。 说着这样温情的画面,眼里竟然黑漆漆的一片冰冷。 许久之后,青釉的呼吸终于平缓了,谢青瓷这才住了口,张妈妈适时的呈上了一杯热茶。谢青瓷接过抿了几口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些,伸手帮青釉掖了掖薄被,见她睡的小脸红润,这才起身走向屋外。 张妈妈紧随其后。 “青釉最近的情况怎么样?” 张妈妈刚才虽被吓到了,可也知晓,这世上,也只有青瓷小姐才会对青釉这么好了,当下也不隐瞒。“到了京城后虽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精神也还好,可吃的越来越少了,睡觉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虽才几天时间,一直伺候她的张妈妈还是留意到了。 “是不是要请大夫换个方子试试?” 所以,长途跋涉终究还是影响了青釉么?吃的越来越少,睡的越来越多……把心里最深的恐惧压了下去,想了想道:“你多备些她喜欢的吃食,好歹劝多用几口,午休的时间不要太长,不会晚上会睡不着。” “换方子的事不急,已经有眉目了,快了。” 青釉从小到大诊脉的大夫都是圣手,虽然都是开的温养的方子,但也不放心随意让个大夫来诊治,不仅父亲那边在留意,自己也在找,到时候再换。 “你这两日准备准备,春祭之后我带她出门,先不要告诉她。” 春祭之后带青釉小姐出门?还有几天就是春祭了!张妈妈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当然知道青釉有多渴望出门,可怜孩子,长这么大,除了坐船来京城,竟是连门都没出过,每每都站在门口发呆,试图听到外面的一丝响动。 “是,一定打点的妥妥帖帖,什么都准备好!” 回府后时间还早,也没向苏氏请安,而是领着红檀绿蝉直接回了幽水阁。谢青瓷心里藏着事,一路上也没注意周遭的情况,倒是绿蝉红檀心里有些发麻,为什么一路人都有人瞅着咱们? 又不是第一天回来了,看稀奇的情况早过了! 而且这眼光也太不好说了,不是惧怕不是好奇,居然是敬畏?好像真的是敬畏!可今天什么也没干呀,就是去了一趟宫里见了娘娘,娘娘本就是谢家人,二姑娘不知道见了多少次了,有必要这么大动静? 回了幽水阁,绿蝉跟着谢青瓷回了里屋,红檀则是把两盆白牡丹放到一边,逮着刚好在一旁的淡菊,“今天府里发生什么事了?”淡菊没有回答红檀的问题,而是蹲在两盆白牡丹面前,稀奇的看了好几眼,“这是娘娘给的?” 不过两盆白牡丹,娘娘赏的东西多了,有必要这么在意?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红檀恼了,淡菊立马站直了小身板,眉飞色舞的! “红檀姐姐你不知道,娘娘赏了姑娘两盆白牡丹的事府里已经传遍了!”红檀更不解,“咱们院里娘娘的东西多的去了,不过两盆花,你们在惊讶什么?” “那可不一样!” 笑的贼兮兮的。 “我也是刚才才打听的,二姑娘去年得了一盆芍药,喊了一堆人去怡锦院观赏呢!谁都知道娘娘爱花,对喜欢的人就喜欢赏花,去年二姑娘靠这一盆芍药出了好大的风头呢!” “现在咱们姑娘一回来就得两盆牡丹,还是成双成对的!娘娘的意思谁还不明白呀!我刚才特特到怡锦院那边溜达了一圈,那些个婆子们脸都是臭臭的!” 哼,你得芍药,我们姑娘得的就是牡丹! 红檀这才明白为什么今天一回来就被这么多人看着了,不过,为什么传的这么快?眉头一锁,就往里屋赶去。谢青瓷正好换了一身常服,红檀忙忙把淡菊的话转达了,然后不解了。“姑娘,咱们出宫到现在,不过两个时辰,怎么家里就传遍了?” “难道跟着咱们的人有别人的?!” 谢青瓷挽袖的动作一顿,“你找个人问问黎总管,是不是外面的人也都知晓了?”红檀一顿,是了,家里都传遍了,说不定外面也知道了!也不用别人,自己跑去找了黎总管。 绿蝉扶着谢青瓷在塌上坐下,若有所思。 “姑娘,若是外面也知道了,那是谁在帮咱们?” 是了,若这是在外面也传开,姑娘现在回京当然要造势一番的,这件事情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是谁在推波助澜?才两个时辰,这动作也太快了一点,老太爷当初留在京里的人没这么大能量,主要是,姑娘没下令,他们也不敢擅自行动。 谢青瓷没有说话,敛眉沉思,今天有个猜测,就是不知道对不对。 红檀回来的很快,手里还拿着一封信,看着那封信,谢青瓷马上就笑了,不等红檀开口就道:“把信给我。” 接过拆开,果然还是一个纸条。 “阿姐,送你的礼物可还喜欢?” 红檀也有些小兴奋,“黎总管说外面也好多人都知晓了,说这速度下去,晚饭时候,几乎满京城的权贵都该知晓了!”绿蝉也笑了,先不论这人是谁,对姑娘而言是大好事呀!姑娘一直在江南,现在好容易回了京人人都等着她进宫之后娘娘是不是还喜欢呢。 现在这局面可稳了,娘娘不仅喜欢姑娘,第一次见面就把一直陪在身边的二姑娘给压下去了! 谢青瓷也在笑。 笑的不是这件事会带给自己的好处,而是安心。他现在既然还有余力来处理自己的事情,说明他的情况还好,并不是十分糟糕。 好在,终于有一个不那么让人担心了。 明明还不到下学的时间,谢青雯的马车就已经回了府,下车后也没回怡锦院而是直直奔向了幽水阁! 第十八章 红檀绿蝉兴奋的低语了几句,回首就发现自家姑娘正低眉浅笑,精致的双眸水光点点。对望了一眼,贼兮兮的上前把人给围了,红檀凑近打量,“姑娘,遇着什么好事给我们也说说呗,这纸条,谁给的呀?” 今儿从宫里出来姑娘兴致就不高,看了青釉小姐后更是脸色都沉了下来对什么事都不起劲,是谁这么有本事,一张小纸条就让姑娘笑出来了? 谢青瓷收回心思无奈的看了一眼两个好奇的丫头,起身,把纸条妥帖收进小匣子里放好,回身才道:“以后不必称小公子了,要唤三皇子殿下。” 所以,小公子是三皇子殿下?! 这个事实让红檀绿蝉都给吓傻了,眼睛瞪的圆溜溜的。任谁知道一个寄人篱下的孩子突然变成了皇亲贵胄的时候都会傻呀!红檀先一步回神,傻乎乎的瞅着谢青瓷,磕磕绊绊的道:“姑娘,我,我以后没得罪过三皇子吧?” 不待谢青瓷回话就瞪着眼珠子使劲回忆前事。 回应红檀的是绿蝉给她的一个脑瓜崩,“傻阿你,三皇子和姑娘这么要好,咱们什么时候没有尽心过了?”说完也不再看红檀,只凑近谢青瓷小声道:“既然小公子是三皇子,姑娘,那边的事,可以请他帮忙吗?” “既然是皇子,做事总归比咱们方便些。” 那边的事,只有寻医这件事了。 事关重大,宫里的太医和从太医院退休下来的,甚至是有一点干系的都不敢请,只能从民间寻医德贵重的大夫,可这样的大夫哪里好找的?在江南好歹有乔家这个地头蛇,这么些年找下来,把那些沽名钓誉的除去,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现在回京,只是暗暗寻访,那边又耽误不得,需得越快越好才行。 红檀这时也理智回笼了,听得绿蝉的话也是点头,认真道:“既然三皇子能让林叔送信给咱们,说明他虽在江南,还是有自己的人手的。既然这样,姑娘你去说一说,好歹能让事情进展的快些。” 闻言,谢青瓷坐在塌上细思,手指在左手腕上的墨镯轻抚,竟是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骤然听到他是三皇子的时候,只担心他过得好不好,现在贸然回来,是否有不妥,其他的,一点都没想。 良久之后却是摇头。 “这件事不必再提,你们以后若是能见到他,也不要让他知晓青釉的事。” “姑娘?” “不过问一问而已,对他来说,或许是举手之劳的事呢?” 绿蝉红檀均是不解。 绿蝉红檀是陪着自己长大的心腹,对她们两,谢青瓷不会隐瞒,当下直言道:“青釉是我的责任,并非他的,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不可以成为我麻烦他的理由。”见两人还要再辩,继续道:“若他真的无事,我兴许会开口……” 顿了顿,眼里的担忧再次浮现,还有很多的无奈。 “他若真的无事,就不是只能让林叔送信给我,而我却没有主动联络他的法子。” 那孩子从小就黏人,在江南时恨不得日日黏在一起才好,如果真像他今日这般的云淡风轻,又怎么可能明知自己要离宫而没来送别?又怎么可能只是传信而不是本人亲至? “你们两别露了口风,若他知道青釉的事情,不用我说也一定会主动帮忙。可他现在情况还是未知,又深在宫里,我想帮他都不知道从何下手。既然不能帮他分担烦恼,也不必给他徒增心烦了。” 这番话下来,绿蝉红檀也沉默了。青釉小姐是姑娘的嫡亲妹妹没错,可小公子也是自幼陪伴姑娘一起长大的弟弟,两人也见证了姐弟两的感情有多要好。心疼青釉小姐,不代表就把小公子置于一边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呀! 绿蝉见谢青瓷沉默不语,低垂着眼帘却有一股挫败的感觉,上前。 “姑娘,他是皇子,皇家的事本不该我等插手,不要怪自己。”绿蝉心知,姑娘这是在自责,自责自己不能帮到小公子。红檀也知晓,也跟着劝,“姑娘放心,在江南的时候,人人都稀罕小公子呢,现在回了宫,就算多年未见,也到底是血脉相关的亲人呢,难道还能比陌生人更不好相处?” 绿蝉红檀在耳边絮絮叨叨,青瓷一边听着她们的劝导,心思却飞到了今日早晨的那一幕。稚气未脱的少年,却用真挚的语气说自己长大了,能够保护阿姐了。 嘴角不知不觉上弯。 阿姐等着你来保护呢,你可别中途倒下了。 和绿蝉红檀又闲话了几句,原本准备去练字,却听得小丫鬟来报,谢青雯过来了。谢青瓷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西洋挂钟,还不到下学的时辰呢。略一想便知她为何而来,点头,“请二姑娘进来罢。” 谢青雯进门,也不出声,站在门口处定定的看着谢青瓷,神情复杂至极。谢青瓷抬眼看她,似完全没看到她眼中的情绪,笑了笑,“二妹妹怎么这会子过来了?”一旁的绿蝉已经摆好了茶。 谢青雯转头,视线死死的看着窗台上和水仙一起摆着的白牡丹。那白牡丹开的真好呀,花瓣洁白高贵,花蕊艳丽,一白一红却是如此的相得益彰,让人都舍不得移开眼睛了。就这么随意的摆在了窗台上,可自己院子里的芍药呢? 独独分了一个花匠只负责照顾它,白日阳光充足,下雨落雪都得抱到屋子里去,为了让它开花烧了半个月的地龙来催暖。它也长的很漂亮,漂亮到每个看到它的人都称颂,都赞美,自己也很喜欢它。 可是…… 芍药再美也比不上牡丹! 袖口上的手拽得死劲,秀美的脸庞涨的通红,猛的转头死死的盯着谢青瓷,眼中有泪闪过。“大姐姐一回来就让二房的份例少了一半,现在去了宫里一趟就让所有人觉得我是笑话,真真是好姐姐!” “娘娘喜欢姐姐这我并无怨言,可有必要传得人尽皆知么!” 声音凄厉,滚烫的眼泪也跟着落下。 午休之后再回女学,一切都变了!别人看着自己的眼光再不是小心翼翼,再不是小心恭维,而是当自己是个笑话!那些指指点点的眼光动作小声私语,不断的刺激自己的思维,终于按捺不住回了家。 这一切都是因为谢青瓷! 谢青雯激动得身体都在发抖,谢青瓷只是看了她一会便收回了视线,贪心不足的人竟然还在被害人面前哭诉?二妹妹她是怎么把这种事情做得如此的理直气壮呢?还真是令人费解。谢青雯一直盯着谢青瓷的脸,当然没有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无趣。 无趣?! 自己今天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在她眼里是无趣吗?! 猛得上前,一把拽住了谢青瓷的手腕,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 “说话阿,是不是心虚到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举动一出,连绿蝉红檀都看不下去了!什么叫姑娘心虚?姑娘可什么都没做!挽袖就要上前拉开谢青雯,然后齐齐停下了脚步,姑娘怎么了?刚才一直淡然处之的谢青瓷,这会彻底冷下了神色,黝黑的双眸晦暗无比。 “放手。”声音很轻。 谢青雯全然没当一回事,依旧牢牢的抓着谢青瓷的手腕。 “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是很有礼吗?说话阿!娘娘不过赏了你两盆白牡丹,你就闹得人尽皆知,现在所有人都看我的笑话,你很得意……” “阿!” 话没说完,谢青瓷猛的一挥手,谢青雯防备不及,踉跄的退后了好几步最后摔到了地上。谢青瓷看也不看她一眼,摘下手腕上墨玉镯,掏出手帕,眼神专注的一点又一点的细心擦拭,一遍又一遍。 谢青雯这会也回了神,依旧摔在地上,看着谢青瓷一遍又一遍的擦着那个一眼就知是上品的玉镯,肯定是娘娘赏的!当下却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了,为什么,为什么娘娘你要那么喜欢她?这些年陪着您的是我呀! 眼泪不停的落下,上好的胭脂被晕染开来,滑稽又可笑。 擦拭了许久才把镯子重新戴回手上,侧头看着坐在地上的谢青雯,早知她在意名声重过生命,却没料到她居然疯魔到了如此地步。神色不逾的走到她面前站定,俯视,没有嘲讽,没有冷笑,只有平静。 “二房份例不是减半,只是回归原样。” “若非你当日得了一盆芍药就迫不及待的邀人观赏,何来今日之辱?” “自己作的孽,自己尝。” 说罢直接转身不再看谢青雯一眼,径直向书房的方向而去。“绿蝉红檀送客,从今天起,二姑娘不准踏入幽水阁一步。” 谢青雯这时也清醒了过来,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谢青瓷的背影,扬声道:“不知大姐姐什么时候去女学?”谢青瓷回身,略微诧异的挑了挑眉,刚才的疯魔已然不见,这会只剩满满的恨意了。 这样也好,至少没那么无趣。 “明日就去。” 谢青雯梗着脖子,笑容有些扭曲。 “好,那明日妹妹就在女学等着姐姐了。” 谢青瓷欣然点头。 第十九章 谢青瓷到立松堂的时候,除了苏氏别无他人,不仅陈氏谢青雯没来,连谢青源都没来吃晚饭。脚步顿了顿提步上前,“母亲今日可安好?”从谢青瓷进门,苏氏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听得她的问好,激动了几分。 “一切都好,一切都好。” 小心翼翼的看着谢青瓷。想问她今日见了皇后娘娘感觉如何,也想知道她对太子殿下的观想如何,更想知道青釉那边的情况,还没想好怎么问谢青瓷就已经微笑落座等着吃饭,再次眼观鼻鼻观心。 苏氏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有些狼狈的低头掩饰,好一会才抬头,情绪勉强稳了下来。 “近来得了很多上好的药材,我已经全部送到幽水阁去了。” 青釉这些年全靠药材吊着,而且必须都得是上了年份的好药材。谢青瓷抬头略微诧异的看了苏氏一眼,笑了笑,“母亲有心了。” 果然夫君说的是对的,不要问青瓷其他任何的问题,只说关于青釉的事,她一定会理自己的!当下又是高兴又是紧张,手里的帕子揉搓成了一团,“这是我应该做的,你高兴便好。” 闻言,谢青瓷定定的看了苏氏一眼,几天时间就变聪明了?见她虽是期盼却还是有些躲闪的目光,明白了,有人给她支招了。这支招的谁除了现在还没见面的父亲,还能有谁?一想到他,原本松快的心情也添上了沉重。 垂睑不发一言,双唇也微微抿了起来。 苏氏揉搓手帕的动作猛的一顿,怔怔的看着面无表情的谢青瓷,这是怎得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看她面无表情的模样,冷冷的,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一边自责一边想着晚上问问夫君才好。 无声的用完晚饭后谢青瓷直接告辞,苏氏知她不高兴,也没拦。 出了立松堂,谢青瓷停步抬头望天,今晚没有月色,乌云黑压压的一片,朔风吹过,凉意惊人。白日甚美的院子,夜晚竟有些幽深。绿蝉红檀看去,灯笼的被风吹的忽明忽暗,连姑娘的轮廓都晦暗起来。 两人一直在身旁伺候,也知道刚才的官司,只认为姑娘是因为青釉小姐的事情不悦,心里暗自思量该做什么。往常姑娘不高兴的时候都是小公子陪在一侧,现在该找谁? 还不待两人想好怎么说,谢青瓷就已经回神。 “走吧,回去了。” 说罢就提步走去,绿蝉红檀一左一右的跟上。 回了幽水阁,果然,姑娘直直去了书房开始练字,绿蝉去打点明日要用的东西,红檀在一旁研磨伺候。小银勺舀出墨汁滴在砚台上,一手挽袖,一手研磨,视线却一直聚集在谢青瓷身上,担忧的看着她。 烛光下的姑娘端坐,背脊挺的笔直,神色淡然,眉目越发精致,若非十分了解她的人,定然以为她此时无事。可是红檀知道,姑娘不高兴,姑娘越不高兴,神色越平静,黝黑的双眸越看不出喜怒。 当初自己和绿蝉初到姑娘身边的时候才六岁,姑娘那时候也不过七岁而已。七岁的小姐应该做什么?该簪花扑碟在长辈膝下承欢,可姑娘当时那么小小的一团,就整日在书房悬着沙袋练字,每日都要写好高一叠字。 手抖到吃饭都不能。 当时的自己和绿蝉都不明白,为何老太爷要对姑娘这样严厉,只有一日老太爷过来检查姑娘写的大字,自己和绿蝉在门口伺候,恍惚听得向来笑脸示人的老太爷叹了一口气,语气复杂。 “青瓷,你可怪我?” 当下便传来了姑娘的声音,雏鸟稚嫩却是坚定。 “祖父是为我好。” 清风吹过了一阵又一阵才闻得老太爷再次说话。 “祖父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是因为只有你明白你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让你练字,是因为知道你是好孩子,你心里有怨。在你没有长成之前,你唯一能做的只有静心,忍耐,克制……” 从回忆中醒来,姑娘已经开始了练字,今儿练的时老夫人最爱的簪花小楷。老太爷教的是狂草,老夫人教的是小楷。长年练字下来,这两种字体姑娘已经掌握的炉火纯青,一手温婉,一手豪放。 时辰一点一点过去,书房里只有烛泪滴落的声音。绿蝉推门而入,神情莫名。走动的声音惊醒了两人,然后视线都聚集在了绿蝉手里捧着的盒子。长方的黑盒子,上面金线缠绕,烛光下隐隐发亮。 见到那盒子就想到了手腕上的墨镯,再见绿蝉又拿出了一封信就知是谁送的了。谢青瓷接过信拆开,这边红檀见绿蝉神色不明,似很不解,也好奇了,伸手打开盒子,然后眼珠子就瞪圆了。 送这个来干什么? 字条展开。 阿姐,这里的糖葫芦比江南酸多了。 谢青瓷先是一楞,然后就失笑的看向了一旁,圆润红颜,圆乎乎的一串,不是糖葫芦是什么?捂着额头失笑,这孩子…… 自己嗜酸,少卿却是一点酸都沾不得。知道自己喜欢吃酸的,就让人从外面搜罗酸的零嘴,他总要先试一口,每每精致的小脸都酸成了一团,眼睛鼻子都凑到了一堆。阿姐,这个可酸,你吃,话没说完就已经灌了一杯茶下去。 伸手拿过,就着糖衣一口咬下。 可酸可甜。 绿蝉红檀还不知小公子为何要送一串糖葫芦过来,可现在看到姑娘眉目舒展,先前的抑郁已经一扫而空便高兴了,为什么要送这个来已经不重要了。果然还是小公子有办法,人没到就能让姑娘高兴! 第二日清晨,谢青瓷梳洗完毕后就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裳,只广袖的袖口上绣上了几朵绽放的墨兰,腰带亦是墨兰缠绕。今儿绿蝉没有准备几套让谢青瓷挑而是直接送了这套来,果然,姑娘也喜欢。 一边伺候谢青瓷梳妆,一边想着库房里的各色衣料子。 这镯子是小公子送的,姑娘也喜欢戴,昨儿到现在就没离过身。镯子是墨色的,姑娘的衣服大多偏素雅的,也是好不容易才找了这件出来,该给姑娘做衣裳了,不然和这镯子不配了。 昨儿苏氏就已经说过了,既然今日起就要去女学,早上就不必去立松堂请安了,归整完毕后就去花厅用早膳。谢青瓷的早膳一向简单,一碗杏仁牛乳,一碟子香菇素包子,一盘清炒枸杞豆芽。 刚落座起筷,红檀就一脸晦气的进来。 “姑娘,二夫人来了。” 可以把二姑娘拦在门外,二夫人却不能拦,谁让是长辈呢。掐着早饭的点儿来,怎么那么不识趣呢!说完就径直去了小厨房的方向,这二夫人不知道要做什么,反正姑娘的早饭是吃不安生了。 得准备点吃食在路上吃。 大清早的,又要闹什么幺蛾子?人既已来,谢青瓷只得放下筷子起身相迎。 陈氏进门一眼就看到了桌上还未动过的早膳,却是诧异道:“原来还没用过早饭呢?倒是我来的不巧了。”也不待谢青瓷回话又接着道:“怎么这么少,你不是喜欢按例而行么,你的早饭可不该这么点儿。” 陈氏确实是故意掐着饭点儿来的,这一天,什么东西都少一半,哪怕自己吃不完依旧不高兴!故意这个时间来,要是谢青瓷铺张浪费也好刺刺她,结果看到了这么简单的早膳,也只能不阴不阳的说这么一句。 “祖母一向崇尚节俭。” 任谁大清早的就被拉着说话却不能吃饭也不会有什么好脾气,谢青瓷也不例外,直接抬出了老夫人把陈氏的后路堵死了。 “不知二婶婶此番前来是为何事?” 陈氏本来还想说这么简单不符身份,旁人看了也不像话,都快到寒酸的地步了。听到是老夫人的意思,只得恨恨把话给吞了回去。“你第一次去女学,你母亲身子又不好说不定没有嘱咐你,我来看看有什么不妥当的。” 说完随意翻了翻绿蝉打点好的笔墨纸砚,点头,“看来是我多心了,都已经准备妥当了,那我也不耽误你吃饭了,快些吃完去女学吧。” 陈氏来的快,去的更快。 她来这到底干嘛的? 绿蝉走过去把陈氏翻乱的东西重新整理好,确定里面并没有多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之后才又给包袱打上了结。“姑娘,这二夫人是来做什么的?难道就为了让姑娘用不上早饭?也太无聊了些!” 早春清晨凉意甚重,几句话的功夫桌上的早饭已经凉了一半。 这边红檀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姑娘不必担心,咱们在路上吃,不会耽误上学的时辰的。” 耽误上学的时辰?陈氏来去如风,这么点时间不至于让上学迟到。既然不是为了上自己迟到,那就是拖延时间了?所以,谢青雯打算做什么? “不用,就在家里用,还不是太晚,用快些便可。” 既然谢青雯想要拖延时间,自己顺了她的意便是。 门口处坐马车果然没看到谢青雯的身影,门房说二姑娘已经走了有一会了,谢青瓷笑了笑就上了马车。轱辘声响起,马车朝城外的方向而去。女学建在城外的一座山上,离得倒不远,坐车需小半个时辰左右。 准确来说,那并不是女学,而是鸿德书院。那本是男学,女学是后来才建的,都在一处,只是进大门后,一左一右。马车只能到山脚大门处,然后就必须徒步上山。女学还好,是盘山石路,距离也不远,在半腰处。 男学却是登天石阶,在山顶。 鸿德书院门口处是一片巨大的广场,方便各家学子马车停放。谢青瓷拉着车帘看外面,原本以为男学会和谢青源读的那所启蒙幼学那般,统一服饰,可看到骑马而来的男学子们都是穿着各自的衣服,原来并不是。 视线一扫就看到巨大石碑上红德书院四个大字。这四个字给人的观感便是正气凛然,笔锋锐利,显然是大家之作。回想了一下江南天祁书院的字,细细比较了一番,不相伯仲。 车夫停稳马车,绿蝉先一步下车挑帘子,等了一会却不见车帘挑起,红檀诧异的拉开帘子,就看到绿蝉傻乎乎的望着马车前站着的人,抬眼望去,眼睛一亮。 “姑娘,小公子在外面呢!” 第二十章 今天鸿德书院男学女学都关注着两件事。 谢家大姑娘谢青瓷要来女学了。 一直在深宫静养从未见外人的三皇子殿下来男学了。 谢家大姑娘那自不必说,皇后娘娘心尖尖上的主,这些年不在京城,一直都有她的传闻。现在好容易回京了,进宫见了一次皇后娘娘就把一直陪在娘娘身边的谢家二姑娘谢青雯踩到了泥里。 昨儿女学可都传遍了,谢二姑娘还没到下学的时辰就匆匆忙忙离了。 知道她今日要来女学,好多人都在门口早早等着呢,就想见见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三皇子就更神秘了。出生起皇上皇后就对外说他身子孱弱需要静养,这一静养就静养了十年,谁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好多人都遗忘了还有一个三皇子存在。现在突然就好了,还好到还可以来男学就读了。 对外人来说,无异于平地起惊雷。多一个皇子就意味着格局的变化,也不知道这三皇子是何样的人品和性情。 更奇怪的是,谢家大姑娘第一次进宫居然是三皇子领着进宫的,两人在皇后娘娘殿前的亲密举动亦被许多有心人得知。若正常来论,三皇子现今不过十岁出头,还算稚龄,和谢家大姑娘也是亲戚关系,亲近些倒也无妨。 可是。 一个养在深宫不见外人,一个襁褓之中就去了江南近日才回京。 这两人是何时开始有交集的? 一早就看到那名容貌出众的少年在门口等着,男学的都不认识他,看他身旁的侍卫,再看有些孱弱的身躯和他的年纪,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就是三皇子了呀!观望的有,有心结交的也有,可没有上去谈话。 因为这三皇子一看就知在等人。 都停下了脚步围在门口,想知道他等的是何人,大多数人心里已经有了结论。果然,见到谢家标识的车辆,一直站在原地的三皇子动了,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立于车前。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他的举动移动。 这三皇子看来和谢家大姑娘十分要好呀。 到底怎么好上的! 这是第一次看到他穿黑衣。 在江南时总是一身白裳,粉雕玉琢精致乖巧。如今的他,墨色深沉,一点多余点缀都没有,黑的极致,眉眼就愈发的分明精致,有些瘦弱的身板居然也让人联想到了霁月清风这四个字,不知等他长成又是如何的风华。 黑曜石双瞳定定的看着你,熟悉又陌生。一个立于车前,一个端坐马车,不知何时,外面原本喧哗的声音此刻已经彻底寂静了下来。即使在车内,谢青瓷也可感觉到外面的视线有多如芒在刺。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看着他的眼睛,无声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回应谢青瓷的是少年微笑着向她伸出了手。 白玉一样的手掌出现在车门前,上面的红肿清晰可见。震惊的看着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笑容,眼里的墨色却太浓,浓到双眼在笑,眼里一点笑意都看不出来。时间放佛静止下来了,谢青瓷迟迟没有动作,少卿脸上不见一丝急躁,一直淡然微笑保持伸手的姿势。 谢青瓷定定的看着她,试图找到一丝的破绽想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许久之后却先败下阵来,他的笑和以往一样没什么不同,好像这里并不是人人注视的地方,这里只是当初江南两人单独相处的地方。 视线一转,就再次看到他手心还残留的红肿,手腕上的墨玉镯似乎也在隐隐发烫。 无声的叹息飘过,伸手。 素白的芊手和一样白皙却骨骼分明的手覆盖在了一起。 谢青瓷妥协伸出手那一刻,少卿脸上笑容不变,眼底却是光华大盛亮意惊人,可垂眼的谢青瓷并没有看到。就着少卿的手下了马车,即刻便松开了手看向了周遭,果然,乌压压的一片人。 手心的柔嫩消失,袖中的手指微弯轻蹭,好似还能察觉刚才的触感,笑望着抿唇的谢青瓷,声音轻快。“阿姐,第一次来女学,感觉如何?” 谢青瓷回头,他笑的这样自然,好似刚才两人无言的暗流并未发生。 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也弯唇笑了。“我还好,倒是你,可以自己爬上那个登天梯么?”那登天梯共有九百九十九阶,就是为了锻炼男学子们的心智。少卿摇头,“慢慢走就是,又不赶时间,反正都知道我身子不好。” 随意又自在。 谢青瓷点头,提步往前走。“也好,就当锻炼身体了。”少卿慢了一步跟上,侧头看她此刻面无表情的模样,阿呀,阿姐生气了。心里这样想,面上的笑容丝毫不变,异样的天真,像是不知事的孩子。 众人从看到三皇子伸手迎谢家大姑娘的时候就已经全傻了,这感情是好到了什么地步?刚才他独自站在大门处,清冷着一张小脸面无表情,楞是让人不敢上前一步,可此刻他笑了,众人才十分的分明体验到了这生的好到底有什么好处。 刚才还都在揣测他和谢家大姑娘的关系,他一笑,视线全都聚集在了他的脸上。怎么有人生的那么好呢,不少姑娘都红了脸,悄悄掩着帕子偷看。男子还好,一边猜两人的关系,一边想着这谢家大姑娘又该是何等的姿容。 这三皇子生的这样好看,姿态又摆的这么低,若是这谢家大姑娘压不住,那就好玩了。 好在,谢青瓷的容貌并未让众人失望。 一个笑的张扬,一个淡然温婉,在众人的注目下淡定自若的朝书院而行。非但没有束手束脚,而是闲庭散步的自在。进了大门再行小半刻钟,一左一右的分岔路愕然在眼前,谢青瓷停住脚步。 “我去女学了,你注意身体,登梯的时候不要操之过急。” 说话的时候并没看少卿的眼睛,只是侧首等着他的回应。少卿歪头定定的看着谢青瓷,片刻后轻笑,笃定道:“阿姐生气了呢——”尾音缠绵曲折,似撒娇一般。谢青瓷点头,“对,我是生气了。” 知道我生气了,所以呢? 少卿依旧歪着头看谢青瓷,眼里的墨浓得似乎要把人给吸进去。“阿姐为什么生气?是不想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还是怕哥哥知道后有什么想法?” “这关太子殿下什么事?”谢青瓷不解。 没有给谢青瓷解惑,自顾自的勾着嘴角笑的高兴,眼波始终停留在谢青瓷的脸上。谢青瓷却突然有些心烦意乱,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只是他不想说的事情,谁也问不出来,包括自己。 “我不喜欢别人强迫我做任何事情,下次不要再这样。” 快速说完就转身走向一旁的石板路。 少卿双手负在身后,笑望着谢青瓷的背影。及腰的长发遮挡住了腰带上的墨兰,除了头发,背影只是袖间的墨兰若隐若现,其他一片月白。瞳孔微缩的注视着袖口那一点点的黑色,声音轻不可闻,“太少了……” 绿蝉红檀和少卿的两名侍卫一直落后三步左右的距离跟在两人身后,两人停下脚步交谈后更是退后了两步避免听到两人的对话。现谢青瓷已经前行,红檀绿蝉对少卿福了一礼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鸿德书院建在山上,入目所及都是满满的绿色,林木葱郁,空气清香,时不时还能闻得鸟儿振翅飞过的声音。行走在山间的石板路上,顺着青石板一步一步向前,心情也从浮躁慢慢开始沉淀了下来。 平下了心绪,才回头去想刚才少卿的所作所为。 那句话是真的,动气是因为他没有同自己商量,迟疑就代表拒绝,可他还是无所顾忌,生平第一次在少卿身上感受到了强势这个词语。他一直都是小小的,听话的,纵然有时固执,却是为了自己。 今天第一次,感觉特别的陌生。 好像从在宫里见面的那一刻,他就变了。 不对,除了强势还有其他的感觉,停下脚步侧头凝眉细细回想。回想当时对望的眼睛,黑到了极致,只有墨,其余的色彩一丝也没有。不停的回想那个眼神,半响后眼睛微张,那是侵,侵略?! 一想到这个马上摇头。 怎么可能呢,少卿和自己一同长大,刚来的时候甚至一同坐卧,自己的东西他随便动,他的东西自己也可以随便摆弄,有什么值得侵略的? 刚才的一切红檀绿蝉都看在眼里,只觉得小公子这事做的有失分寸了,到底不是亲姐弟,这般亲密旁人看见要怎么想?跟上来后发现姑娘心情也不太好,也体贴的没有出声打扰。这会见她猛得停住脚步然后摇头。 “姑娘,怎么了?” 红檀轻声询问。 将脑子里不可能的想法丢出去,“无事。” 绿蝉见谢青瓷神色还是有恙,以为她是担心后面的事情,想了想还是选择相信了小公子。“姑娘宽心,虽说这事做的是有些唐突了,可奴婢细想在江南的小公子的一举一动,每件事都有章有法,这次必然也不会让姑娘善后的。” 红檀听这话也是赞同。 “是了,小公子做事一直都是有理有据的,在江南几年从未添过麻烦,这次他应该也能很好解决的。” 谢青瓷笑了笑,这个问题从未担心过,既然他做的出来,就能很好收尾,这事真没担心过。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暂时不去想以后再慢慢看,一边和绿蝉红檀说话,一边顺着青石板路慢慢向前,不多时,女学就出现了眼前。 第二十一章 朱红色的小门前种了两棵合欢树,腰粗的树干上绿色繁盛,还不到合欢花开的季节。树下搭了一个小秋千,绿萝缠绕看着又小巧又童趣。鸿德女学,严格来论,并不是正经做学问的,只是给姑娘们提供一个聚集在场地罢了。 鸿德书院先前并无女学,而是先太后下旨后才有的。 先太后本是家中庶女,年老时回忆自己年轻时候,竟只有那个四四方方的院子。自己是庶女,姨娘也不出众,连宴请花宴的资格都没有,也很少出门见客,遂下旨才有了鸿德女学,五品以上官家女儿,无论嫡庶皆可入读。 女学教的也很多,琴棋书画都有,可女学的夫子哪里比的上家里单独请的?再者,姑娘一旦定亲,就要家去备嫁,来去都是不同人,所会的也都程度不同,哪里能一个个教好了?无非多个玩耍的地方罢了。 “青瓷!” 惊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青瓷回身,也是笑望着来人,“向晚。” 来人身着鹅黄色的春裳,鹅蛋脸,柳叶眉,眉心贴了一片鹅梨花,花蕊一点艳红,看着十分娇俏可人。欢喜的来到谢青瓷身边挽着她的手,“我想着你刚回来既要休息又要应酬事务,就没下帖子去扰你,就等着你来女学咱们好相见,你可恼我?” “知道你心细为我想,我如何敢恼你呢?” 谢青瓷反手亲昵的拉着来人的手。 俞向晚,是谢青瓷在江南就相知相识的姑娘。那时俞父在江南任职总督一职六年,两人也成为了好友,去年俞父回京述职后留京,向晚也跟着回了京,回京后也没有断了来往,一直都有书信联络。 “果然青瓷最懂我!” 左右看了一番,除了红檀绿蝉并无旁人,伸手戳了戳谢青瓷的柳腰,凑近嘀咕。“好你个小妮子,小公子就是三皇子的事你居然瞒着我,我刚才瞧见唬了好一跳,还下死眼看了好几次才确定了!” 在江南时,俞向晚时常往谢家跑,自然也是见过少卿的。 谢青瓷喊冤,“这可不是我的错,我也是回京才知晓的,以前也都不知道的。” 好在俞向晚并未很在意这件事,那三皇子也只在青瓷面前才好说话了,当初自己第一次去的时候见他生的好便起了逗弄的心思,谁知在青瓷面前听话乖巧的某人,背过青瓷后,冷眼瞧着自己的时候,竟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黑漆漆的眼珠子毫无生气的瞅着你,想着就渗人! 摇头把初见的情形丢了出去,反正自己和他也只是认识罢了,现在他又是三皇子更没见面的时候了,还是青瓷重要。 “你既然来了女学说明时间也宽裕了罢?那你可得去我家住几日才行,我盼了你一年呢!” “当然可以,我也想俞伯母做的点心了。” “你放心,知道你要回来,我娘早早准备了好多吃食,就等着你上门了……”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里走去。 谢青雯早早来了女学,神色哀伤,周围三五个姑娘围着她。其中一人见她脸色都有些发白,问道:“可是你昨日回去,你那个姐姐羞辱你了?!”谢青雯慌忙摇头,“没有的事,你不要污蔑我大姐姐。” 话是如此,神态却是小心又害怕,似怕被人听到似的。见她如此,围着她的几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声音又大了几分。“你怕她做什么?都是嫡女不过大房二房之分,不过就是仗着娘娘喜欢,这些年娘娘也没少过你什么,你何必怕成这个样子!” “就是,将来如何还不知道怎样呢。” “你别这个样子,你越怕她越欺负你!” “……” 情况是照着自己预料的方向发展的,可谢青雯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这围着的几个素来都是和自己要好也听话的,可谢青雯想要的可不是她们,家世太低,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视线看向旁边,那边也围了几个人在说话。 那几个才是谢青雯的目标。 可是,素日都是说得上话的,今日却刻意离了自己。自己这边说话声音也没掩饰,也不相信她们没听到,可居然没一个过来!昨日的事情已经传遍,她们这是放弃自己了么?这一切都怪谢青瓷,若非她回来,自己怎会落到这个境地! 谢青瓷俞向晚手挽手进了教室,抬眼就看到了被人围在中间的谢青雯。一身白衣不说,连妆容也清淡了许多,清淡到脸色都有些虚白,看到谢青瓷进门,匆匆从位置上站起来,细眉轻蹙,忐忑又不安。“大姐姐。” 谢青瓷点头。 “二妹妹。” 俞向晚平日就和不和谢青雯说话,见不得她那做派!往日都是精心装扮来女学,今天这样做给谁看呢!白了一眼谢青雯就拉着谢青瓷往旁边而去,“你和我坐,咱两好说话!”谢青瓷自然应允,转身就不再理会还站着的谢青雯。 两人落座,绿蝉红檀跟上摆放笔墨纸砚,收拾妥帖后和谢青瓷说了几句就去了外面,外面有专门给随行丫头们舍的茶水间,姑娘们在里面上学,她们就在里面说话。 谢青瓷俞向晚挨着亲密的说话儿,后面的谢青雯一直站着也没落座,凄凄的望着谢青瓷的背影,眼中似有泪珠。先前和她说话的那几位似有不忍要拉她坐下,她不愿,只看谢青瓷的背影。 那几位也不高兴了,也都纷纷恨恨看着谢青瓷的背影。 那么大的架势呢! 被这几个看着,说没感觉是假的,俞向晚秀眉皱的,都可以夹死蚊子了,这些人怎么那么讨厌!一旁的谢青瓷倒是神色淡然,伸手拿过从家里带来的一本游记,翻开书签折叠的地方,凝神看书了。 “你也不看看你后面?现在人还少,待会人多了,旁人又不认得你,见她这个样子,你还安心看书,她们会怎么想你?” “想办法呀!” 见她愁的小脸都皱成一团了,轻笑一声,笔头戳了戳她雪白的小鼻尖,也学她一样小声说话。“她就是想要人多呢,我要是这会子跟她说那才真的是掰扯不清了,你等着看吧,称不了她的意的。” 俞向晚头一偏皱了皱鼻子倒也没说什么了,既然青瓷心里有数,自己也就等着看笑话吧!看她安心看书,也伸手拿了一本书翻看起来。 谢青雯眼里的湿意越来越重,这个人也愈发的堪怜起来,摇摇欲坠的看着谢青瓷的背影。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多,谢青雯的眼泪也终于落了下来。终于,在一群人进门的时候,谢青雯期期艾艾的上前一步。 “大姐姐……” 原本里面的人都盯着谢青雯呢,看她到底要如何,刚进门的一群人也率先看向了谢青雯,怎么了这是,顺着她的视线又都看向了端坐的谢青瓷。谢青雯走上前两步走到谢青瓷的书桌前站定,泪眼婆娑。 “大姐姐,昨日是我不好,我是猪肉蒙了心才说了那些混话来气姐姐,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一遭罢?” 谢青瓷翻书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了一眼哭得可伤心的谢青雯,又扫视了周遭一圈,嘴唇轻勾,皱眉细想了一下,最后疑惑的问谢青雯。“昨儿你说什么了,我现在竟是全都想不起来了,要不然,二妹妹你再说一次?” “噗嗤。” 俞向晚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其他人也是忍俊不禁的模样。 谢青雯丝毫不管俞向晚,只看谢青瓷,神态更加的谦卑。“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以后再不敢了,昨日我也不知为何会是那个样子,姐姐你原谅我吧,你若不肯原谅我,我吃睡都不安稳的!” 谢青瓷点头。 “我是真忘了,你重复一遍,我就原谅你,说吧。” 其他人也都在等着谢青雯说话呢,昨儿她气冲冲的回去发生了什么?谢青雯当然不会把昨天的话给重复一次,也不会瞎编话来糊弄旁人,正主还在这儿坐着呢!也不说话,只看着谢青瓷哭。 身形容貌皆柔弱,真真是个弱女子呢。 若是平日,发生这样好玩的事情,旁人自然都会围着看个一清二楚,可今日不一样!谢青雯再怎样也是两姐妹的事儿,刚才发生的可是还有三皇子呢!等了一会发现谢青雯只知道哭,也不耐烦再等,都入座和旁人说起刚才门口发生的事情。 来的早的还不知道门口发生的事呢,看她们神情激动也都三三两两围在了一处,眉飞色舞的说着刚才的事情,不一会的功夫就都传遍了。先前避着谢青雯的那几位松了一口气,幸好没过去,这皇后娘娘不算,还拉了个皇子下来。 想让自己当枪头,当谁都是傻子呢? 就连先前围着的那几位也都神色讪讪的,回到位置坐好,不敢再围到谢青雯身边了。 谢青雯哭了好一会,后知后觉发现没声音了?谢青瓷等不到回答已经重新看起书来,而其他人居然都回位置坐好了,居然都不关注这件事情?怎么可能,她们平日可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见状,谢青雯也演不下去了,一边想事情一边向自己的位子走去,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声不知道是谁的小声嘀咕。 “真像个挑梁小丑……” 第二十二章 谢青瓷低头翻着自己小库房的账册,今晚要去俞家自然要聊表心意。从江南带回来的东西很多,可俞家本也在江南待了六年,就没必要送那边的特产了。俞伯伯,俞伯母,俞大哥,向晚,俞二姑娘…… 对着账册一一扫过去,一件件敲定下来。刚想吩咐绿蝉去打点好,抬头就看到绿蝉红檀两人一同进了门,直直的朝自己小跑了过来,几乎是同一时间到了谢青瓷的面前,异口同声道:“姑娘,你要带谁去俞家?” 已经告诉过苏氏了,要去俞家住两天,春祭前一天归家。因为要住两天,所以绿蝉红檀只带一个,留一个人在家看顾大小事务。青瓷好笑的看着气鼓鼓的两人,“两个都想去?”绿蝉红檀忙不迭的点头。 唔,这倒是有点难办了呢。 绿蝉红檀都是陪着自己长大的,不分先后。细想了一番,看向了红檀。“你留下。”绿蝉一下子就高兴了,“姑娘,我去打点东西!”话说完人已经跑得没影了,只留红檀瘪着嘴站在谢青瓷跟前,委屈得肩膀都耷拉下来了。 谢青瓷心里发笑,面上却不显。 “很委屈?” 摇头,“不委屈。” 还不委屈呢,说话都带哭腔了,金豆豆都快掉下来了。走到红檀身边站定,“既然不委屈,这副样子给谁看,对我的决定有质疑吗?”红檀抬头,见姑娘定定的看着自己,神色辨不出喜怒。 “是委屈,可不是质疑姑娘的决定。” “哦?” “当初郝妈妈教导我和绿蝉的时候让我们自己选的,伺候人还是管理下人,我当时就不该选管理下人,那现在就该我陪着姑娘去了!”拉着谢青瓷的袖口轻摇,“从来没和姑娘分开过,是为这个委屈……” 见她真的快哭了,也不忍再逗她了,伸手捏了捏她鼓起的包包脸。“春祭之后我要带青釉出门一趟,到时候你跟着,绿蝉留下。”回京之后虽出门几次,都是马车来去,还真的未到外面好好游玩过一次。 红檀一下子就高兴了,眼里还包着泪嘴咧得都看见牙根子了。 “我一定把所有都准备好!绝不让青釉小姐有半分的不舒服!” 很会抓重点,赞赏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想了想继续道:“这两日二房估计意难平,我不在家,她们也不会对你们做什么,我就怕她把气撒到三姑娘那边去,那边还在养伤呢,你记得看顾着点儿。” 根据黎总管的话来看,陈氏这两日怨气很大,一直都是被谢青雯勉强劝住的。可今天谢青雯出了这么大的丑事,自己都不好受,更别说劝陈氏了。自己这边她们不敢做什么,青雅那边就不一定了。 红檀点头,应下了。 随后道:“姑娘,二姑娘那边还想着锦衣坊的两个妈妈的事呢,黎总管那边一直有人看着,估计也快了,到时候要不要连锅端?不然这二姑娘一直上串下跳的,虽没大碍,看着也烦了。”女学发生的时候红檀自然也知晓,二姑娘这做派虽没什么实际的作用,但真的很恶心人。 自己何曾不烦?可现在还不到时候。 笑了笑安抚她,“你就当无聊生活的一种调剂了,现在还不到时候。” 现在确实还不到时候,要是手段过于激烈或者太直接果断,谢明安就该有所怀疑了。现在这种小打小闹最符合他的猜想,要收拾二房又下不起狠手,只能这么慢慢拖着。为什么要拖着,因为是家人,总有血脉联系。 血脉,呵。 “好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既然姑娘有自己的打算,红檀也只好照办,还是有些烦躁,也不知道二房要蹦跶到什么时候去,真的很烦人。 说话间绿蝉已经打点好了要带到俞家去的东西,领着一堆小丫鬟抱着盒子进来了。整齐摆放在桌子上一一打开让谢青瓷看过,谢青瓷侧头看去,第一眼就看到了第一个没打开的盒子,又是黑金色的。 等小丫鬟们离去后绿蝉才指着那个盒子道:“姑娘,这是林叔送过来的。”又是怀里掏出信,“还有这个。”谢青瓷紧锁眉心的接过信,手在信封口动了几次,都没拆开,最后递给红檀,“放匣子里收好,往后几日若也有送过来的,也都收好。” “那盒子也放一边收好。” 红檀接过信,没动。 “姑娘,小公子不是已经把事情都解决了吗,姑娘还在生气?” 今早众学子都在猜测姑娘和三皇子的关系,午休家去后全都知晓了。因为今天早朝时候,皇上点名称赞大老爷教女有方,说三皇子如今身体几乎痊愈,姑娘功不可没。然后众人也都知道了,三皇子确实在静养没错,不过不是在京城静养,而是在江南谢家静养。 怪道一起出现还感情这样好,原来是一起长大的。 这样说来也是理所当然了。 虽然娘娘没有提他一句,可皇上既然能在朝堂之上当众点出,说明他在皇上心里还是很有份量的,这样也好,不用担心他太多。侧头看向窗外,现在依旧是黄昏笼罩大地,竹叶随风飘飘,却再也没有那个少年捧着墨兰缓缓而来了。 脑子里盘旋的,始终是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眸。 “我现在不想看,先收着罢。” 现在的他变化太多,多到有些陌生了。虽想不清楚到底是为何,但直觉认为这苗头是不对的。不能看他写的,一看就会心软,先冷一段时间再说。 拜别苏氏后,就坐上了马车出门,到俞府的时候差不多是晚饭时刻。本不想在饭点上门的,结果向晚午间家去一趟就说俞伯母听到自己要去很高兴,吩咐晚饭一定要在俞家用。俞府离的并不远,三条街的距离,半刻钟也就到了。 在侧门下车,马上就看到了等在里面的向晚。 她换了一身明蓝暗绣小雏菊的春裳,发间就简单的戴了一朵黄色小花,看着春意十分浓。见到谢青瓷马上笑着迎了上来,行动间裙摆的小雏菊忽明忽暗。“我知道你快过来了,就在门口等着你呢!” 绿蝉领着几个婆子从后面的马车下来,婆子们手里都抱着盒子,见状,跟在向晚后面的下人们连忙上前接过了,向晚一边拉着谢青瓷往里走一边道:“你来就来还带东西,你等着吧,我娘一会准得说你!” “礼不可废。” 谢青瓷一边随着她往里走,一边打量俞府的景色。 俞伯父现今在户部任职,正三品,这宅子也是新赐的。这宅子也和京城其他府邸一样,假山流水雕栏画栋,可俞家毕竟在江南呆过几年,有些地方自己改动了,架了几座朱红色的小桥,倒有了水乡的味道了。 见谢青瓷眼神停留在那几座小桥上面,向晚倒是不那么喜欢,还颇为嫌弃。 “我可听说你的幽水阁了,皇后娘娘下令改的,和江南一个样,过几日我要去你那边住几日。我娘虽然改了一些地方还是不行,都不伦不类了。” “好,你想住多久都行。” 谢青瓷一口应下了。 俞氏早早在正房等着了,听到丫鬟来报就起身朝门口走去,谢青瓷刚进门就被人拉住了手。“你这孩子,来就来了还带东西来,让你来是因为想你了,想看看你,你带着东西,反倒生疏了。” “回去的时候记得带走,我可不收!” 俞氏今年也是三十出头,生的十分大气爽朗,见人三分笑看着就舒心。谢青瓷也很喜欢这位俞伯母,当下撒娇道:“哪里是送东西来呢,是贪着伯母的好东西呢,知道伯母好东西多,特特坐了两个马车来呢!” 古灵精怪的瞅着俞氏。 俞氏笑得肚子都疼了,拉着青瓷的手不放,跟向晚假意抱怨。“看看,这才是精明的,收了她东西就得把马车给她装满,这我可更不敢收了,快快的,退回去退回去!” 知道俞氏是说着玩的,向晚也就顺着她的话道:“没事,你给她装满就是。等我去她家的时候,坐四个马车去,保证连本带利的给您装回来,她要不依,我就不走了,多简单的事儿——” 青瓷向晚这一唱一和的,把俞氏的眼泪都给逗出来了,扶着她在塌上坐下,青瓷向晚一左一右的围着,时不时的哈哈大笑。俞氏可舒心,她一向喜欢青瓷,自己女儿自己知道,向晚性子有些跳脱,小时候就跟假小子似的,后来和青瓷交好了,沉稳了许多,总算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了。 拉着青瓷的手不放。 “你现在回京,有什么不便的或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只管告诉我,我帮你定主意。我知道你这孩子聪明,也没必要把什么事情都往身上抗。” 虽不清楚谢家到底如何,可父母尚在却要远去江南,说是伺候老人俞氏一点也不信。青瓷还在襁褓之中就去了江南,这哪里是伺候老人了?再者京城谢府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二房都快把大房压下去了。 青瓷刚回来,肯定事情多,所以才压着向晚先不要去打扰她。 知道俞氏是真心关心自己,在江南那几年,真的在俞氏身上感受到了从未体验过的母爱,向晚有的,俞氏都给自己准备了。甚至第一次来葵水的时候正巧在俞家做客,也是俞氏手把手教的。 当下窝在她的怀里轻蹭。 “我什么时候跟您客气过了,放心,日后麻烦您的时候多了,就怕您不耐烦了呢。” “我哪里会不耐烦,我巴不得你天天来烦我呢!” “谁要天天来烦母亲?” 一个带笑的男声从门口传来,话音刚落帘子也打开,清瘦挺拔的身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向晚欢喜的从塌上起身奔了过去,亲昵的挽着他的袖口。“大哥!”拽着他往前走,“青瓷来了,一年不见,大哥觉得她变化如何?” 青瓷起身福礼。 “俞哥哥。” 像是听了向晚的话一般,上下把谢青瓷打量了一番,最后竟是摇头,“还不如小时候呢。”这话是何意,连俞氏都看向了他。俞长舟眼里笑意满满,口里却是委屈。“小时候都叫我长舟哥哥,现在却唤我俞哥哥,生疏立显,早知道你长大是这样,还不如不长大了。” 青瓷被逗笑了,一年不见的生疏也没了。 “长舟哥哥说话还是这样幽默。” 听到这声久违的长舟哥哥俞长舟满意了,精致的丹凤眼微微上挑,“冲你这声长舟哥哥,我就大度的不计较你刚刚对我行礼的事了。”谢青瓷低头失笑,这俞长舟长的一表人才书卷气十足,偏生性子又有些计较。 可他的计较并不会让人觉得为难,反倒时常被弄得哭笑不得,好气又好玩的一个人。 第二十三章 谢青瓷俞向晚一左一右的坐在俞氏身旁,俞长舟则是在请安之后去外面和俞伯父一起用饭。俞家的晚膳并没有食不言,俞氏用公筷不停的给青瓷夹菜,“知你爱吃酸的,所以特特做了这道西湖醋鱼,还有这个,松子荷绒卷,我新学的,你试试味道怎么样?” 俞氏就爱厨艺,没事就爱在厨房捣鼓新鲜东西。 谢青瓷把松子荷绒卷送进口中细细品尝,入口松软,咬一口下去既有松子的香醇又是荷叶的清香,点头,“伯母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听到这话俞氏高兴了,不停的给青瓷夹菜,把旁边的俞向晚给忽视了个彻底。 俞向晚狠狠的把一筷子清炒豆芽送进口中,盯着俞氏,口里的豆芽楞是被她吃成了麻花嘎嘣脆。俞氏听到声音回头见她这般模样,不由好笑道:“你还吃青瓷的醋了?你当初去谢家的时候,谢老夫人是怎么对你的?” “青瓷才是你亲生的吧?今晚你都没给我夹过菜!” 俞向晚气鼓鼓的把一盘醋溜茄子放在了青瓷面前,继续对着俞氏愤愤不平。俞氏被她这举动给逗乐了,转身对着看好戏的青瓷道:“你否理她,她前些日子自己闹着要瘦身,现在又死皮赖脸的怪我,你多吃些,看你瘦的。” 俞向晚虽谈不上纤细,但也绝对说不上胖,只是她脸上有肉,看着比其他的姑娘圆润了几分。这话就点了火药桶了,俞向晚直接筷子一摔,“你这会说我死皮赖脸,那你送宵夜送点心的时候,一天五吨顿顿不拉,那时候怎么不说了?!” 俞氏抬手就是一个脑瓜崩。 “你还好意思说我,谁半夜饿得让丫鬟去厨房偷偷找吃的?传出去把人的大牙都笑掉!” “……” 母女两一来二去的吵得不亦乐乎,谢青瓷一边吃饭一边看戏,一点都没阻拦的意思。俞伯母和向晚就是这样相处的,每天都吵吵闹闹,感情越吵越好。心里也确实有些羡慕,母女的感情真好。 用过晚膳后又陪俞氏说了些家常话,向晚不耐烦在正房窝着了,说要带青瓷看小愉顺便逛园子去,俞氏也知道她们年轻姑娘有自己的话要说,也不强留,只是嘱咐,“好好玩,别吵架,敢欺负青瓷我就收拾你!” 向晚一边拉着青瓷往外跑,一边没好气的回话。 “您就安生陪我爹去吧!” 俞氏被她的话弄得哭笑不得,这孩子,见两人都没影了,这才向书房的方向而去。 一边随着俞向晚在廊下穿梭,一边询问道:“小愉最近的身子怎么样了?”小愉是向晚的妹妹,俞氏的嫡幼女,现今不过六岁。俞双愉的身子也是不好,是早产儿,但是比青釉好多了,至少她可以正常玩笑,养得好的话,寿命也可以和正常人无异。 是嫡幼女,身子又不好,自然是捧在手心疼爱的。俞伯父姓俞,俞氏也姓俞,所以名俞双愉,祈望她此生都愉悦无忧。小愉的身子不好,吃食也和常人不同,用的都是药膳,是以并不和俞氏向晚一起用膳。 说起这个妹妹,向晚也是疼她的,神秘道。 “你见了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哦?见向晚并没有解释的意思,青瓷也没有再问,只是随着她的步子进了小愉的院子。院里的妈妈们见到两人纷纷行礼,还不忘和谢青瓷说笑几句,这都是当初伺候的旧人,也是认识谢青瓷的。 谢青瓷一一笑着应了,然后一个小人儿直直的扑进了怀里,被撞得退后了两步,低头看去,梳着双包髻带着小铃铛的小人儿,不是小愉是谁?头在谢青瓷的腰间蹭了又蹭,“青瓷姐姐,小愉好久都没看到你了。” 蹲下身子,仔细看她红润的小脸,刚才居然被她撞退了几步,力气大了这么多,和平常的小孩子都快无异了。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心,看向一旁的俞向晚,惊喜道:“小愉的身子好了?” 俞向晚也蹲下身子拉着小愉的小手,点头。 “虽还是不及常人,也快了。” 两人说话就把小愉给忽视了,小人儿不高兴了,在谢青瓷怀里扭来扭去的,“青瓷姐姐,我可想你了,你以后常常来看小愉好不好?姐姐坏,每次问她你在哪,她都说你被大狼给叼走了!” 谢青瓷无言的瞅着有点尴尬的向晚。嗔了她一眼对着小人儿解释,“你姐姐骗你呢,我先前一直在江南呢,江南离这里好远的,所以姐姐坐了一年的船才到了这里,以后会常常来看小愉的。” 向晚在一旁干巴巴的解释。 “我这不是逗她说话么!你也是知道的,小愉以前性子太沉闷了些,难得她喜欢你。”不理向晚,起身,拉着小愉的手,“姐姐坏,咱们不理她,进屋去玩好不好?”“好呀,不理姐姐!”说不理就真的不理,看也不看俞向晚一眼,直直和谢青瓷进屋子去了。 向晚摸了摸鼻子,被告状也有些不好意思,慢一步跟上了。 小愉的屋子布置得很是童趣,整体云蓝色的调子,随处可见小木马小风车,坐在塌上接过小愉献宝送上来的小香包,一边逗她玩一边问道:“是哪位太医调理好的?”当初在江南的时候,小愉可不是这个样子。 回京后就变好了,就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太医调理好的。心下未免觉得有些可惜,青釉不能请太医整治。 见小丫头真的不理自己,从头到尾就和青瓷说话,看也不看一样,认真的小模样真是忍俊不禁,伸手拿过一旁的布老虎逗她,“哪里是太医呢,是大哥在外游学的时候恰巧救过的一位老先生,本是无心之举,没成想那老先生还是个大夫并且医术了得,知道小愉的情况后就跟大哥回京了。” 谢青瓷拿着小香包的手猛得一抖。 “那老先生不是京城人士?是哪里的人,其他情况调查清楚了吗?” 并未察觉到青瓷的情况,还在专心逗弄小愉。“查清楚了,是川蜀那边的人,无儿无女无牵无挂,到处云游,京城也是第一次来呢。”紧紧的握着手里的小香包,目光灼灼的看着向晚,“那老先生现在在府里吗,我可以去拜见吗?” 俞向晚这才觉得不对劲,抬头见青瓷居然急切的望着自己,这可是第一次见她露出这种模样。眨了眨眼道:“没在府里,在外面住着呢,你,怎么了?” 稳了稳跳得有些急速的心跳,“我有位远亲,和小愉的情况一样,只是比她严重得多,我想他既然能把小愉调理好,自然也有法子医治我亲戚的,想去拜见他,求他上门看一看,他现在住在哪?” 听到这话,向晚倒是有些为难了,见她急切也不隐瞒,坦白道:“那老先生性子有些怪异,请他来府里住也不肯,自己就在客栈住下了,怎么让他来都不肯。而且,他治好了小愉,大哥原本想着让他给娘诊诊平安脉。” “结果他说什么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因果已了,别的人他是不会看的。” 寻医多年,自然知道那些不在乎名利的医者很多都有些怪脾气,谢青瓷并未放弃,“成与不成,试过才知道,他住在哪个客栈?”向晚顿了顿,伸手找来一个婆子吩咐了几句,婆子领命去了。 “我让她去问问大哥,那老先生是大哥带回来的,大哥最清楚。” 顿了顿又问,“很重要的人吗?我看你好像十分在意这件事情。”第一次见青瓷这样。青瓷毫不犹豫的点头,“非常重要的人!”听出她语气的郑重,向晚点头表示明白了,“你放心,就算大哥说不,我也会帮你忙的。” 贴心的没有问到底是何人。 一直都知道,青瓷和自己不一样的,她总是藏着好多的秘密,娘也总说自己没心没肺的,多跟青瓷学着点稳重,但是不要仗着情分就问她不想说的事情,青瓷不想说总有她的道理,不要上赶着去。 感激的看了一眼向晚,转头定定的看着门口。见青瓷如此,知她心思完全都在大哥那边了,当下抱起了有些昏昏欲睡的小愉交给婆子小心伺候,拉着她到了花厅等待。好在那个婆子手脚快,一会就回来了。 见两人都望着自己等回话,也不多话,直接道:“少爷说那老先生性子怪异,他也说不好能不能帮上忙,明日亲自带姑娘上门去求一求。”听到这话青瓷松了一口气,能见面就有希望,哪怕很渺茫。 知道青瓷现在心思都在那老先生身上,向晚也不多话。 “明日你安心去,我帮你跟夫子请假。” 青瓷点头,低头思索明日该如何应对。夜里两人一同睡觉,青瓷又细细得询问了那老先生的喜好,向晚也不隐瞒,把知道的都说了,如此来回几次,两人才闭声睡了。次日一早,向晚是准备去女学,青瓷却是吩咐绿蝉家去拿东西。 向晚见她心绪都在这上面了,也不多话,和自家大哥说了几句就坐上马车出了门去女学。结果到了门口刚下车,就遇到了昨日青瓷一样的待遇,三皇子在车前站着呢! “阿姐呢?” 探身看了一眼车厢内并无旁人,侧身看着俞向晚,眉目清冷,丝毫没有老熟人再见的热络。他没好脸色,向晚更没好脸色!三皇子又怎样,他在青瓷面前那样乖巧,自己可是青瓷的好姐妹,他不敢拿自己怎样的! 当下翻了一个白眼。 “不知道!” 有些得意的看着少卿,眼里明明白白的写着,你求我呀!少卿看了她一眼,毫不留恋的转身上马向城内的方向而去,向晚被马蹄唬得后退了几步。 这人还是那么讨厌! 第二十四章 这些不在意名利又在外云游的人,自然不会在意金银之物,所以昨天问了向晚之后,听闻老先生对茶还有些偏好。想着他是蜀地人士,遂吩咐绿蝉家去取了那边人一般都爱喝的川巅龙芽。 这茶是去年祖父的学子从家乡回来时带给祖父的,祖父虽好茶,却并不十分喜好这茶的口感,结果自己回京的时候,祖母给自己捎带上了,没想到还派上了用场。也幸好祖父爱茶,装茶所用的盒子都是上好的海梨木。 这种木头无色无味模样也平平,只一样难得,用它装茶叶,可以保留茶叶最初的茶香,经年不腐,虽是去年的陈茶,看上去还和新茶无异。 把茶叶盒抱在怀里,心情有些忐忑。这里没有乔家,谢家的势力又不敢大张旗鼓,也不知道这老先生的脾气到底怪异到了什么程度。佛主保佑,青釉太需要这样的圣手了,折寿都可以,请务必要答应。 马车停下,谢青瓷接过绿蝉递过来的面纱正准备戴上,车厢突然传来了三声轻扣,然后车帘被人拉起一角。俞长舟一眼就看到了青瓷此刻虽强作镇定却忐忑的眼色,定定的看着她,温声道:“我先上去,一会下来接你。” 第一次看青瓷如此郑重的迫切,身为哥哥,不用向晚嘱咐也一定会尽力的。谢青瓷感激的看着俞长舟,知他这是先上去帮自己打头阵,真心感谢道:“长舟哥哥,谢谢你。”俞长舟却是佯装心烦叹了一口气。 “唉,哥哥总不是白叫的,总要做点事情。” 这副无奈的模样取悦了青瓷,一下子就笑了出来,眉眼弯弯。见她笑了,俞长舟心里松了一口,“等我。”放下帘子转身向客栈而去。知他是故意的,心里确实松快了许多,紧紧抱着茶叶盒子的手也松了几分。 绿蝉见状给她打气。 “姑娘安心,那老先生既是俞少爷救的,他的话自然是要听的。虽然没给俞夫人诊脉,那是因为俞夫人本身也没什么问题,青釉小姐不同,那是救命呢,大夫都是悲天悯人的,必然不会拒绝的。” 谢青瓷点头,但愿如此。 谁知没有等到俞长舟下来接人,马车反而缓缓的又启动了,震惊之余看向窗外。俞长舟也翻身上马随行在一侧,凑近几分解释道:“老先生不在,掌柜的说他一早就出门了。香山有药农种了一片药圃,他近几日都在那边,我们直接去那边。” “好。”青瓷点头。 马车向南城门的方向行驶而去,俞长舟随行在一侧拉着缰绳慢慢走动,城内不能纵马,速度很慢。城门处排起了一条长龙,大清早进出的人也很多。南门是主要的通道,平民百姓都走这道门,至于权贵,一般走北门。 不过南门离香山更近些,算上排队的时间也比北门用的时间短。 随着长龙慢慢前行,视线随意的看着右侧进城的人群。挑着扁担的,推着木车的,形形□□各样人等,眼神一亮,随后一抹赞赏浮现,好一个俊俏的锦衣少年!一身墨金衣裳,身无半点配饰,上好的绸缎在晨曦中微微发亮,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容貌这样出众,还难得的好相处。他前面的那名老伯身上背着的背篓不小心蹭到了他的身上,老伯诚惶诚恐的道歉,他只是笑了笑,随意伸手拍了拍就放了,还微笑跟老伯说起话来。 再看他牵着的那匹黑马,好家伙,俞长舟的眼睛更亮了!浑身漆黑,鬃毛黑到发亮,四肢线条分明,比自己在草原上见过那匹马王丝毫不差!这是谁家的公子哥,一看就知是贵人,怎么会走南门的? 仔细一想就知了,南门离鸿德书院更近些,不过,现在已经是上学的时辰了,他为何突然返回?正巧这时候也轮到俞长舟出城了,收回打量的视线,管他的呢,这京城世家公子来去就那么几人,这小公子一看就不是池中物,日后总有相见的时候,先办好青瓷的事再说。 终于出城,俞长舟吩咐车夫动作快些,自己也加快了速度。 少卿微笑着把老伯送走,回身看向了俞家车辆离城而去的背影,翻身上马,直接追了上去,守城的侍卫对他插队的行为视而不见。 药圃并没有种在深山里,而是在半腰处的一块田地里,下了马车后还要步行半刻钟的功夫。就着绿蝉的手下车,看向前面树林里被药农踩出的一条林间小道,枯叶满地,幸好没有下雨,并不泥泞。 俞长身伸手折了一截树枝下来,把路旁探出的枝桠拨弄到一边,一边走一边道:“注意点,别划着衣裳了。”青瓷点头,和绿蝉一起跟上了俞长舟的脚步。在林间小路穿梭,在绿蝉青瓷都有些气喘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大片药田。 泥梗上蹲了一个背着药篓子的老人,六十左右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了一半。俞长舟领着青瓷走向着他走去,“老先生,这位是谢……”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先生打断,依旧低头看着脚下的药材,头也没抬。 “没空,不治。” 语气里的不耐烦一点儿也没掩饰。 第一次遇到这么不留情面的人,青瓷有些发蒙,俞长舟倒不以为意,上前一步蹲在他身边,嬉皮笑脸的。“这次可不一样,上次你不给我娘诊平安脉也没什么,这次可等着你救命呢,你真忍心?” “医者父母心喔,不要这么绝情嘛~” 老先生丝毫不买账,依旧冷着神色。“在遇到你之前老夫已经不行医多年,父母心这种东西早就没有了。你也别劝,我治你妹妹是为还你恩情,其他人是万万不可能的。”斩钉截铁,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 青瓷稳了稳心神上前一步,双手呈上手里的茶叶,微笑轻语,“听闻老先生是蜀地人士,这是去年的川巅龙芽,希望老先生不要嫌弃。”这样的作派倒让一直低头看药材的老先生抬起了头,看了青瓷一眼起身。 目光大刺刺的上下打量她,审视的意味十分的浓重,还带着轻微的恶意,这样的视线让人感觉很不好受,连一旁的俞长舟都皱了眉。青瓷屏息凝神,一直保持嘴角上扬。许久之后,老先生突然就朗声笑了。 “是个好丫头,比那些只知道仗势欺人拿钱来砸老夫的人强多了!” 伸手接过谢青瓷手里的盒子打开,掂起一片茶叶在鼻间轻嗅,满意的点头,“是好茶,老夫收下了!”谢青瓷心中一喜,小心询问,“那老先生您是愿意给我亲人诊治了?”谁料那老先生竟是诧异反问,“我何时答应了?不治!” 说完竟又蹲下捣鼓药材了,茶叶随手放在了脚边。 谢青瓷傻了,微张着嘴看着他花白的发顶,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东西收下还是不肯办事。俞长舟也懵了,忙问道:“你都收东西了,怎么还不肯治?”他理直气壮的回道:“她愿意送,我愿意收,有错了?” “不想送拿回去便是!” 竟又翻脸了,眉宇间满是不耐。青瓷直到此时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先离去以后再慢慢论,不然老先生就真的对自己不愉了。可是自己等得起,青釉等不起!也蹲下身子,努力不让声音哽咽。 “老先生,并非是我有心为难,只是我那亲人的情况和小愉的情况一样却是严重得多,她本就身子差,如今跟着我从江南来到京城后情况更加糟糕,只求您让她舒适一些,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可以吗?” 殷切的注视着老先生,怕他更加的不耐烦。 谁知他听了谢青瓷的话后,猛得抬头死死的盯着谢青瓷,“江南回京城?”不待谢青瓷回话就猛得回身抓住另一边蹲着的俞长舟,“你刚才说她姓谢是不是?!”诧异他突如其他的情绪波动,俞长舟怔怔点头。 一下子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谢青瓷。 “谢明安是你爹是不是?!” 眼里居然是满满的恨意?谢青瓷不解,起身,“对,正是家父。”怎么会这个样子?向晚不是说他是蜀地人士并未来过京城么?看他现在的情状,好像和父亲有深仇大恨,他没来过京城,父亲也没出过京阿。 “老先生认识家父?” 并未理会谢青瓷的话,低头,神情既恨意又有快意,快速的闪过很多复杂的情绪,最后居然停留在了癫狂,仰头大笑,“哈哈哈!苍天有眼!谢家人居然求到了我身上!这才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苍天饶过谁!” 狰狞得看着谢青瓷,眼中红丝布满。 “不治!我就算要去也不是治她,而是让她死得更快!” “滚!别再让我看到你!” 说完就背起背篓,一脚把放在地上的茶叶盒踹向一边,盖子翻落,青绿的茶叶撒了一地,顺着泥梗朝对面而去了。谢青瓷被他的怒吼吓得后退了两步,绿蝉连忙把人给扶住了。“姑娘,没事吧?”绿蝉也恼,这人太没礼貌了。 “姑娘别理他,这人性子未免太怪异了些,这样的人也不放心让他去治,天下名医多得是,咱们再找,犯不着去求他!” 俞长舟也有些反应不过来,虽然这老先生性情和常人不同,可这么多日相处下来,没见他发过火,他和谢伯父之间有什么?思考间眼前一个青色的身影闪过,耳边响起的是绿蝉的惊呼,“姑娘!” “不要跟上来!” 听到这话,俞长舟刚迈出的步伐收了回去。 谢青瓷头也不回的跑向了老先生离去的方向,追上后双手展开站在他的面前。老先生停住脚步,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谢青瓷,“怎么着,软的不行要来硬得了?老夫现在就一个人,要命一条,绝对不会治的!” “让开!” “会让开,但是是在事情说清楚之后。” 谢青瓷在原地喘息几次平复呼吸后,定定的看着他,“你和我父亲是怎么回事?他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他?”听到这话老先生好笑得反问,“看来你和你父亲的关系也不怎么样,连事情经过都不知晓就能断定是他对不起我。”下一刻脸色又板了下来,“那又如何?不治就是不治!” “我没让你治,我只想知道事情的经过。” 谢青瓷正色,这个人对父亲的恨意这般大,如果不了解是为何,自己也不敢让他去给青釉看病。那老先生本不欲理会青瓷,绕过她就要往前走,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满是恶意的看着谢青瓷。 凑近她耳边低语。 “你知道你还有个孪生妹妹吗?你知道是你父亲给你妹妹判了死刑吗?” 仔细的看着青瓷的脸,想要捕捉她脸上任何一种惊惧的神色,不想错过这种情绪,因为会让自己满足!青瓷一滞,脸上确实有惊惧闪过,还没笑谢青瓷就猛得拽住了他的手臂,轻声,“你怎么会知道青釉的事情,你是谁?” “那个孩子叫青釉?你也知道她的存在?” 这下轮到老先生不解了,随后马上回神,声音沙哑极尽不可思议,“你让我治的人,就是那个孩子?那个孩子还活着?!”谢青瓷没有回话,震惊的眼神已经代表了一切。老先生低头思索,显然事情的发展也出乎了他的意料。 谢青瓷见他提了青釉之后神色就软化了许多,想了想接着道:“您既然知道青釉的事情,那也该知晓她的身体是什么样的情况,她真的很需要像您这样的大夫。” 并未理会青瓷的话,自顾自的低头想着自己的事情,良久后才点头。“也是,虽然她先天弱治不好本,续命到现在还是可以的。”抬头,见青瓷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想着她刚才为了那个孩子如何忍受自己的坏脾气…… 心里终究不忍。 “你回去吧,我不会治她的,你走罢。” “为什么!您刚刚明明也不忍了,为什么不愿意呢?您救救她吧,我真的不能失去我妹妹!”青瓷双手拉着老先生的手臂,恳求他,眼中湿润浓重。可是老先生却又突然癫狂了,猛得挥开青瓷的手。 “你不能失去你妹妹,我就能失去我妻子吗?” “当年为你们两姐妹接生的产婆就是我内子!就因为她知道你们两姐妹的事情,被你父亲给灭口了,要不是我当时身染重病气息几乎没有,我也死定了!你觉得,我还有可能去治你妹妹吗?!” 居然,居然是这个样子的?谢青瓷退后两步,目光恍惚的看着老先生,眼里太模糊了,怎么看也看不真切,实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可是作孽的是谢明安,为什么要让青釉来承担这个苦果。 她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 俞长舟绿蝉听青瓷的话没有上前,一直在原地等着,虽然听不清楚声音视线却一直聚集在两人身上,看着他们好像发生争执,然后老先生叹了一口气离开,姑娘居然哭了?!神情脆弱到好似一碰就会倒下了。 俞长舟眉心紧锁的大步走过去,绿蝉也小跑了过去。 “姑娘?” 伸手扶住谢青瓷,看她睁着双眼无声的哭,心里好似被针扎一般,姑娘从未哭过,那人到底对她说了什么!“姑娘,怎么了,您别吓我。”声音也带上了哭腔,眼睛泛红。“青瓷,怎么了?”俞长舟也在一旁不停询问。 对于两人的问话谢青瓷没有一点回应,神思恍惚。 绿蝉见状不停的唤她,眼泪也跟着不停往下落,俞长舟见状马上道:“先带她回去再说,我背她!”说完就弯身,示意绿蝉把青瓷扶到他的背上。是出从急,再者这附近也没什么人烟,背上马车就行了。 绿蝉也知道自己扶着怕是不好走这山路,小心的把谢青瓷扶到了俞长舟的背上,仔细背稳了之后就快步朝停马车的方向而去,绿蝉小跑跟上。 三人离去后少卿才从后面的树丛中走了出来,遥望他们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原来还有个妹妹呀,怪不得了……” 谢青瓷并没有回俞府,而是回了谢府。中途青瓷坚持要回家,俞长舟虽放心不下,也只得依她,只是嘱咐了绿蝉好几次,一定要给她熬一碗浓浓的安魂汤服下,刚才的模样,分明就是失魂症了,若还有不适一定要请大夫,要是青瓷不肯一定叫人来找自己。 绿蝉一一应了,扶着谢青瓷进了家门。从马车上回神后的谢青瓷就一直冷着脸色,除了说了回家两个字,其他的绿蝉再怎么问都不吭声了。刚进家门就松开了绿蝉的手,“你现在马上去叫黎总管来见我,我一个人回去。” 神色太平静,平静到完全就是风雨前的宁静。 至少她现在说话清明了,又是在自己家,到处都有丫鬟婆子看着,也就点头应下了,快速跑去找黎总管了。谢青瓷平静的望向前方,一步一步的往幽水阁而去,一路上丫鬟婆子都是疑惑,大姑娘不是去俞家做客了么?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可惜,没人敢去问,大姑娘脸色平静,可眼睛里好像藏了好多的漩涡,风雨欲来的模样呀,谁惹的?不仅别人不敢问,就连听到声音迎出来的红檀看到谢青瓷的第一眼脚步就一顿,然后才上前,小心翼翼。 “姑娘?” 谁把姑娘给惹成这个样子了,绿蝉呢!没有回应红檀,直接走向了花厅坐下,等着黎总管的到来。见状,红檀什么也不敢问了,默默的上茶后就站在了一旁,花厅里寂静无声。绿蝉亲自去请,神情又焦虑,黎总管来的很快,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大姑娘?” “关门。” 绿蝉红檀一起走到门口处关门,一个在门内听吩咐一个在门外守着。 谢青瓷起身走到黎总管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问得清楚。“当年接生我和青釉的人,是不是被谢明安弄死了?”黎总管没想到青瓷着急喊自己来居然是问这个事情,“姑娘你怎么知道的?” 马上就知道自己说漏嘴了,垂眼不敢看青瓷的眼睛。 是真的!谢青瓷突然觉得全身的力气走没了,踉跄的走到一旁的位置上坐下,闭眼。谢明安,你到底造了多少孽!许久之后再问,声音轻微“接生的那位是怎么死的,知道葬在何处吗?” 虽然时间久远,但这事黎总管一直都记得清清楚楚。虽不知大姑娘从何处知道了这件事情,但既已知晓,就没必要再隐瞒了。“是下毒,当时她亲戚报了案没人理会成了悬案,就葬在城外树林子那一块。” 谢青瓷呼吸都几乎停滞了,颤抖着手拿起一旁的热茶,结果手一个哆嗦茶杯就直接摔倒了地上,发出好大的一声脆响,黎总管身子都跟着一抖,担心的看着谢青瓷。 “姑娘?” 谢青瓷木然的盯着地上碎裂的茶杯。 “他一定会有报应的,就算苍天绕过了他,我也不会放过他,绝对不会。” 这话很轻可黎总管还是听清楚了,眼睛悠得瞪大看了谢青瓷半响,嘴唇动了几次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最后只余一声叹息。大老爷他,确实,心太狠了些…… 合府众人都知道大姑娘突然从俞家回来了并且神色不愉,二房那边的反应不说,苏氏却是担心,可又不敢自己上门来问,怕惹得青瓷更加的不高兴,遂派了初夏来问话。谢青瓷正在梳妆,换了一身素服,头上一根簪子也无。 听到说初夏来了,摘耳环的动作一顿。 “不见。” 连个原因也没给个,绿蝉红檀对视了一眼,绿蝉留下继续伺候,红檀转身去应付初夏了。没一会的功夫就回来了,“我跟她说姑娘身子有些不舒服,染了风寒,不想见外人,并无其他的重要事情。” 谢青瓷可有可无的恩了一声,“待会若是母亲问起来,你就说我去了别院。”红檀应了,然后目送青瓷和绿蝉出门。 黎总管把青瓷绿蝉送到了那位的埋骨处后就听谢青瓷的话转身离去,只留了几个婆子在外面远远的候着。谢青瓷四下张望一番,这里是树林深处,处处可见粗壮的大树,树叶浓密到阳光都有些渗透不进来,阴暗幽深。 再看黎总管指的地方,真的只是埋骨地了,不仅没有石碑,甚至连坟堆的形状都没维持下来,长年的破败和雨水冲刷,堆垒的石块都松下来了,枯草连片。应该是那位老先生祭拜过了,坟前的荒草都被清理了,还有残余的香烛灰烬。 绿蝉上前,把包裹里的香案果碟拿出来摆上,点燃三炷香递给谢青瓷。檀香渺渺,明明不熏人却觉得眼睛都模糊得看不清,接过香,恭敬的鞠了三躬后把香插在案上,静静的看了许久,眼里的汹涌不停。 “若您真的在天有灵,请您恨我,恨谢明安,不要恨青釉。因为我在胎里没有让着她,所以她的身体才会如此的虚弱。因为谢明安的恶心作派才害了您丢了性命。您不要恨青釉,恨我就可以,要索命也索我的命,不要去找青釉。” 说完就裙摆一掀,跪了下去。 “姑娘?”绿蝉惊呼出声。 伸手就要去扶她,谢青瓷摇头,抬头看了她一眼,竟是笑着的。“你放心,我是在赎罪也没想作践自己,一下午而已,不打紧。”见绿蝉还要再劝又道:“你去远点的地方找个地方坐着吧,我一个人呆一会。” 说完就闭眼静静的跪在那。 绿蝉知道姑娘一旦决定事情后基本不会再更改,也没有再劝,只是叹了几口气离开了。绿蝉离开后谢青瓷睁开了眼,香已经燃过了小半截,余香随着风吹过,只剩细细的,白白的几条小痕。 祖父,您让我在羽翼未满时一定要忍耐,一定要学会卧薪尝胆。可是祖父,忍耐确实可以保自己一时的平安,可其他人呢?他一直在伤害其他人并且不认为自己是错的。这样的忍耐,真的有用吗? 忍到最后,把他打断了,但之前他犯下的孽,又该如何算,又该怎样算?报仇雪恨确实快意一时,可已经造成的伤害却是怎样都弥补和掩盖不了的。祖父,或许是我年轻气盛,可我确实不想再忍了,已经……忍不下去了。 祖父,我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绿蝉站在远处皱眉看着跪在原地的谢青瓷,除了林风偶尔吹动的衣摆和发丝,姑娘已经一个多时辰一动不动了,即使站那么远的地方,都可以看见姑娘的脸比身上的衣服还白了! 可姑娘要跪满一下午! 天怎么还没黑呢! 抬头望天,透过树叶的间隙,天幕也是阴沉沉的。山林无岁月,这地方一进来就阴深深的,这是快天黑了还是要下雨了?算了下出门的时辰,还没到天黑,所以,要下雨了?!刚想到这,就感觉到脸上的一湿凉意。 伸手,手心也感受到了雨水。 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让你乌鸦嘴! 连忙朝谢青瓷跑了过去,“姑娘,要下雨了,咱们回去吧,下次天晴的时候再来补上?”心疼的蹲在谢青瓷旁边,呜呜,姑娘唇色都发青了!这春雨来得又快又急,绿蝉说了几句话的功夫豆粒大的雨滴就落了下来。 经过树叶一层一层的堆积,落在身上生疼! 绿蝉连忙脱下了外裳罩在谢青瓷的头上,眼睛都睁不开了。“姑娘,咱们回去吧,这样下去你身子会受不住的!”雨太大,说话都得大声吼。谢青瓷睁眼,对着绿蝉摇头,说了几句绿蝉没听清,弯下身把耳朵凑近了谢青瓷嘴边。 “姑娘你说什么?” 反复了几次绿蝉才听清谢青瓷说的什么,声音太轻,轻到无力了。“我没事,你找个地方避雨,天黑就回家。这是命令,你快去避雨。”绿蝉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什么命令,我不要听这样的命令!” “姑娘,你不要这么固执好不好?你刚才还说不会作践自己身子的,现在这么做算什么!” “就算你不为自己的身体着想,你也该为青釉小姐和小公子想一想阿!你要是病倒了,她们两该怎么做?青釉小姐全指着你,小公子那边也是情况不明,她们都需要你,你不可以这个样子的,赎罪也不一定要这样阿!” 谢青瓷紧闭的双眼动了动,还是没有行动。 绿蝉把手里的外套丢在了一边,蹬蹬得就向外面跑去,脚踩在水坑里溅起无数的水花。没一会就传来了更多的脚步声,谢青瓷睁眼看去,绿蝉把在外面守着的婆子们全都叫来了,雨水太大,看不清绿蝉脸上的神情,只听得绿蝉说。 “姑娘,回去你要打要骂我都认了,这次我不能听你的话了!” “快点,把姑娘背回去,出什么事都是我顶着!” 那几个婆子也都被淋成了落汤鸡,春雨还是很冷的!见绿蝉说了这样的话,当下也不再犹豫,伸手不顾青瓷的挣扎就把她从地上使劲拖了起来,虚弱的谢青瓷如何是这些强壮婆子的对手,一下子就被人背上了背朝外跑去了。 脚步声渐远,一直背靠在坟头正后面那棵大树的少年也缓缓睁开了眼睛。一身黑衣和周围的景色融为了一体,雨水顺着白得发青的下巴落在衣裳上,一滴又一滴的融进早就湿透的衣服上。 他混不在意,微睁着双眼低头出神,眉间发梢全是雨水。良久之后抬头望天,黑沉沉一片,水滴落在眼里让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叹了一口气,伸手挡在了眼睛上,动了动嘴唇,夹着树叶苦涩的雨滴入了口。 “还挺疼的……” 好不容易从俞府脱身出来回到客栈的时候,真真是松了一口气。早上从药田离开后就找地方喝闷酒去了,居然还是被俞长舟找到了,被纠缠了一天都头昏脑涨了,把大油伞放在门边立好,耳边似乎还响着俞长舟的询问。 不由得揉了揉太阳穴。 住了好多天了,掌柜的和他也熟悉了,见他潮红的脸色笑道:“这么大雨还喝酒,我让小二给您送一碗浓浓的姜汤上去!”笑着摇头,“不用了,我睡一觉就好了!”一边说一边顺着楼梯上楼回房。 唉,那丫头也是可惜。 双眼清明又重情义,怎么偏生投胎去了那样的人家!低着头往自己的房间而去,却在自己门口看到了好几双沾满泥泞的鞋子,眼皮一跳,抬头,看到四个带刀的侍卫站在自己门口,然后就被【请】去了隔壁。 进门就看到一名少年坐在桌子旁。 头发还在滴水,衣服也紧紧的裹在身上,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狼狈,手肘抵在桌子上,双手把玩着一块玉佩,那玉佩通体黑润,烛光下点点金光闪耀。最引人注目的却不是那块华贵的玉佩,反而是他的双手,手指根根分明,雪白到了极致,让人不知不觉随着他手指的舞动转移视线。 “少爷,人带来了。” 四名侍卫齐齐站在门口,腰间的佩刀冷硬的发亮。 依旧把玩着手里的玉佩,头也没抬。“怎么样才肯医治?”声音有些沙哑,若再细看,脸色也有些微微潮红。老先生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慢了一拍才后知后觉是对自己说的,然后马上就怒了。 这话分明是早上那丫头的人! “你也是谢家的人?那丫头找你来的?” 那丫头?少卿手里的动作一顿,抬眼,定定的看着喝了酒胆子更大了几分的老先生。老先生这才第一次看清了这还算稚龄小公子的眼睛,生的很好,只是这眼珠太黑了,黑到没有任何情绪,看着你的时候,像看死物似的! 看着这么温润的嫡仙贵公子,冷下来的时候眼神居然这样得凶煞! 后退一步。酒意醒了大半。 “我不姓谢,她也不知情,我再问你一次,治还是不治?”伸手揉着眉心,语气也有了些不耐。老先生梗着脖子,“不治,就算你杀了我,还是不治!”像是表决心一样,上前一步,气势十足得瞪着少卿。 我不怕,大不了就是一死! “呵~”少卿直接笑出了声,特别好笑的样子。“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怕死的?”点头,“也是,好多没头脑的莽夫都是这个想法。”起身,走到侍卫身旁直接拔了一把刀出来,走到老先生身边,一下子把刀锋贴在了他脸上。 冰凉的杀意让残存的酒意彻底清醒了,惊恐的瞪大了双眼。 歪着头,很是乖巧的看着他。“知道我怎么收拾不顺我意的人吗?”一边说手也跟着用力,冰冷的刀锋似乎要镶进他的肉里,连摇头都不敢!笑得愈发明媚,握着刀柄的手一松,刀锋顺着老先生的脸颊滑落出一道长长的血痕然后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放心,我从来不会让人死,因为死,是最大的解脱。” 老先生已经被吓傻了,只是怕惧的看着少卿。 “所以,现在你的回答是?”偏头,好整以暇的再次询问。老先生或许真的被吓傻了,只是喘着粗气并未回话。少卿也不催更不恼,只笑着又添了句,“或者,你更希望我去城南找那位姓刘的卖鱼郎说说话?”老先生呼吸都停顿了,不可思议的看着少卿,“你怎么找到我孙子的!” 多年不敢回京,儿子孙子都改姓跟了旁人,就是怕谢家斩草除根! 没有给他解惑,只是抿着双唇若有所思,突然眼睛一亮,兴致高昂的看着老先生。“还是说,你比较喜欢亲手把你亡妻的尸骨挖出来,挫、骨、扬、灰阿?” “阿!” 老先生一声大叫,连退了好脚步踉跄的摔在了地上,大大的喘着粗气,极度惊恐得看着一脸微笑的少卿。 他,他不是天上嫡仙,他是地狱来的恶鬼! 恶鬼!!! 第二十五章 睁眼,青绿色的帐顶,上面飘着朵朵睡莲,神思有些恍惚,好一会才回神这是自己的屋子。被婆子们背回了家,灌了一碗浓浓的姜汤下去后就迷迷糊糊的睡了。回神后只觉得哪里都不自在,脸上身上全是汗,腻腻的,双腿更是一动痛。 绿蝉红檀呢? 动了动身子正要唤人,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个陌生的男声。 “醒了?” 身子一僵,扭头看去,正坐窗前的圆桌旁,一身常服的男子,不是画上的谢明安还有谁?见青瓷望过去,弯唇笑了笑,眉梢眼底都是慈爱,真真是个好父亲呢!青瓷瞬间扭头闭眼,全身心都在抵抗。 闭眼之后,就全靠听觉。 静默了一会只听得倒水的声音,然后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床边停下,叹了一口气,像是对顽皮的孩子一般宠溺。“喝口水罢,你发汗了几个时辰,这会想必喉头难受得紧,跟谁过不去也别跟自个身体过不去。” 青瓷不为所动。 谢明安也不恼,就在青瓷旁边絮絮叨叨。 “已经请大夫给你看了,说是普通风寒并无大概,吃几贴药下去发发汗就好了。” “小厨房给你准备了米粥,你娘还亲自下厨给你准备了几样清淡的小菜,现在起来沐浴然后用膳吧?吃了饭才好吃药……” “……” 青瓷仍然不为所动。 又静默了许久之后,脸上突然传来了手帕的触感,力气轻柔,“看你,满头的汗,快起来沐浴吧。”脑子里理智那根弦一下子就断了,伸手猛得把他的手会开,睁眼,怒视,“别碰我!”全身心的厌恶一点都没掩饰。 手帕悠悠得飘落在了地上,谢明安低眉看了一眼,又继续笑望着青瓷,“声音都沙哑成这样了,爹给你倒杯热水。”说完起身走向圆桌的方向,青瓷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连背影都道貌岸然! “红檀绿蝉!” 红檀绿蝉一直都守在门口,刚才大老爷让她们两出去,也不敢违抗,这会听到青瓷的声音,连忙的奔了进来,“姑娘?”一左一右的守在床边。深呼吸了几次才勉强压抑怒气,“扶我沐浴。” 绿蝉红檀连忙伺候青瓷起身,三人的视线都没有落在谢明安身上。 谢明安并不觉得尴尬,非常自然的倒水,提着水壶的手稳稳的,从壶口顺流到杯中,一滴水珠也没溅到桌上。做完后抬头,青瓷已经被绿蝉红檀扶着往后面的汤池而去,谢明安笑着嘱咐,“水烫些,风寒还没好,别找好的大夫还没给青釉看,倒先给你用上了。” 青瓷停住脚步,回头。 “你给青釉找到好大夫了?” 见青瓷终于肯正眼看自己了,谢明安笑容更大了些,点头,“恩,明日就可以过去那边了。”得到准确的答复再次转身继续往里走,多余的眼神都不肯给谢明安一个。谢明安就负手静静看着青瓷离去的背影。 直到青瓷快要入里门之际才轻笑着开口。 “你可得照顾好自个的身子,你要是倒了,青釉可就没人照顾了……” 青瓷整个人再次一僵,呼吸了好几次实在压不下去了,转身,定定的看着一脸淡然的谢明安,眼光如有实质。“你在威胁我?!”谢明安皱眉摇头,很不可思议道:“怎么会是威胁呢,你们两,不是一直相依为命么?” 他居然还笑得如此自然!青瓷眼泪夺眶何处,死死得看着他的眼睛试图在里面找出一丝不忍,终究还是失败了,谢明安眼里只有轻描淡写!厉声质问,“谢明安,你扪心自问,你配当一个父亲吗?午夜梦回的时候没有感到愧疚吗!” 被青瓷指名道姓直唤名字,谢明安嘴角上扬的幅度好歹下去了些。 “我是你父亲,你的礼仪呢?” “对你这样的人,需要礼仪吗?” 青瓷毫不相让。 谢明安定定地看了青瓷半响,最后摇头,“你现在情绪有些激动了,等你情绪稳定后我们再谈。至于我是不是个好父亲,把你们生下来也养大了,还不算好父亲?你以为这些年的药费和名贵药材,都是谁提供的?” 一直怒视着自己的青瓷让谢明安也没有了说话的兴致,凉凉道:“我是不是好父亲不需要你来评价,我只要做我自己想做得事情就可以了,你只要记得,你的一切都不是你自己的,是属于谢家的,好好养着,下次别再这样胡闹了。” “不然的话,我生气了,就不知道会做什么了。” 转身离开了屋子。 一直盯着他离开,最后没忍住,伸手把旁边多宝格上琉璃大花瓶砸了个粉碎!“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这样的人渣!” 他就是在威胁自己! 不仅是青釉,还有远在江南的祖父祖母!青釉这些年寻医吃药,分明就是祖父祖母和乔家一手忙活的,他现在点出来,就是明白告诉自己,要是不顺他的意,祖父祖母那边他都可以强硬下手! 这样的人,不仅不配为人父更不配为人子! 怪道祖父一直叫自己忍耐,一直叮嘱若非绝对把握的时候千万不要和他对着干,原来是早就看清楚了这厮狠心到如此地步!忍,再忍!整个人都止不住的颤抖,不停的喘着粗气。红檀绿蝉见状都被吓哭了。 “姑娘,当心自个身子!” “姑娘,别气了,气坏了身子,还要照顾青釉小姐呢!” 绿蝉红檀自然知晓姑娘和大老爷关系不好,可自己又不能违抗大老爷的命令只好在门外守着,心里已知姑娘必然会发火的,没想到居然激烈到了这个地步!绿蝉哭花了脸,“姑娘,你打我吧,下次我再也不让大老爷进门了,下次再也不了!”红檀也道:“下次就算拼死也不让大老爷进门了,姑娘别气了,当心身子!” 慌乱的拿出手帕擦拭青瓷满脸的泪。 耳边传来的絮絮叨叨让本来就一团乱麻的脑子更乱了,闭眼抚额,“不关你们的事,不用自责,扶我进去沐浴吧。”绿蝉红檀见她似乎是平静下来了,连忙应声,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扶着谢青瓷往里而去。 红檀伸手试水温,绿蝉则是伺候青瓷宽衣,站在水汽氤氲的池边,肿胀的大脑似乎要清醒些了,顺着石阶抬脚,才发现双膝已经红肿一片,上面已经涂好了白色的药膏,看上去丑陋又可怜。 见青瓷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绿蝉又气又恼,“姑娘,下次可别这样了,姑娘你可以从来没跪过,一来就跪这么久,大夫说了,这红肿要好多天才消呢,还得好好养着,不然以后老了会落下病根的!” 谢青瓷一顿,总算想起自己忽略什么了。白天的时候只想着赎罪,完全没想过要是被家里人发现了怎么办,忙问绿蝉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刚才悠悠转醒屋里已经点上了烛台,外面也漆黑一片了。 “还早,刚过了晚膳的点儿,姑娘可是饿了?”绿蝉回话。 没理绿蝉而是对着一旁正撒花瓣的红檀吩咐道:“你让黎总管派个可信的人去趟俞家找长舟哥哥,就说我的话,让老先生从今晚起务必要住到俞家去,客栈不能住了,还让长舟哥哥派些可靠的人守着。” “快去!” 红檀已从绿蝉那边知晓今日发生的事情了,当下也不说话了,点头就飞快得跑了出去。绿蝉这也才惊觉,自己因为担心姑娘,倒把那老先生的安危放到一边去了!扶着青瓷进了汤池,“姑娘,我又办坏事了……” 谢青瓷摇头。 “没事,是我思虑不周。” 泡在温热的池子里,很多问题过了一遍又一遍,想着该如何找到解决的方法。绿蝉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伸手在青瓷太阳穴周边轻摁,希望她能舒适一些。许久之后,谢青瓷抬首,目光坚定。 “待会你让黎总管把谢明安这段时间的动作整理给我,如果有以前的,更好。” 忍耐或许可以一时风平浪静,可始终是为虎作伥! 这些天因为想着祖父的话,再加上不耐知道谢明安的行踪,一直没问。现在想法改变了,忍耐,并不能换得某些人的良知,就算以后算总账,先前的伤害就能善了?能做的尽量减少伤害而不是一味忍让寻找时机! 沐浴过后又在双膝上抹了药这才坐在桌上开始用膳,一碗小米粥,几样素菜,红檀还特特说了,是自己吩咐人做的,并不是苏氏亲手做的那几样。还有些发热,只略略用了几筷就放下了碗。 黎总管也是这个时候把本子送了过来。 一边接过还冒着热烟的苦药汤子拿着勺子慢慢搅拌,一边翻看手里的本子。这里完全得记录了谢明安每日除了早朝还去了那,今天去同僚家饮酒,然后去柳叶胡同转了一圈,呆了半个时辰。 昨日陪着圣上去了猎场,完后又去了柳叶胡同…… 一直往后翻,这柳叶胡同出现的频率也太高了些,平均算下来几乎是两天都要去一趟,每次都要呆上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左右的样子。合上本子,问黎总管道:“柳叶胡同是怎么回事?” 黎总管摇头。 “并不知道大老爷具体在里面做什么,那是一个宅子,每次大老爷进去后就关门闭户,我们不敢打草惊蛇,姑娘也没有吩咐,所以也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景。再则,那个胡同,名声不好,心里也有些猜想……” “什么猜想?”谢青瓷疑惑。 黎总管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过了好一会才垂眼快速道,都不敢看谢青瓷。“那柳叶胡同其实和花街差不多了,好多青楼里的清倌被人赎身后,都养在那边……”大姑娘好歹是没出阁的闺女呢,对着大姑娘说这样的话,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谢青瓷听后并不觉得诧异,对亲生子女父母都能狠心的人,能守着苏氏一个人?想了想道:“你派人从那宅子的周围住户慢慢查,别打草惊蛇。”若是金屋藏娇也罢了,若是还有子嗣,那就真的是好玩了。 不知道苏氏知道后还会不会一如既往的偏着她的夫君? 等黎总管离去了后,虽然喝了药有些昏昏欲睡,可还是强撑着等俞家的消息,就怕那老先生因为自己的疏忽丧了命,还有也在打算,该怎么送他离京才安全,这边既已有可能被知晓,京城他就留不得了。林叔那边和镖局有联系,这些年给江南送消息都是镖局走的,不知道那边可行不? 好在俞家那边的消息回得很快,听到消息后竟是楞了,说是老先生晚上自己就去俞府住下了?不是说那老先生固执得狠,一直不愿意去俞家而住客栈么?躺在床上想了一会也没想明白,至少也松了口气,好在至少人是安全的。 药性发作,渐渐也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再起身时身子已经舒爽多了,昨夜的头昏脑涨已经离去,拉开帐帘的一角,窗外青青沉沉的,晨曦还未起。起身走向窗户边打开窗子,清晨的微微凉意和竹叶的清香扑鼻而来。 现已快入夏,晨风已不再凉人。 混沌的脑子也马上清醒了。 站在窗边看了一会清幽的竹林就回到书桌旁,铺纸研磨,提笔挥就,行云流水的写下一个字,稳。最后一点用力十足,墨色比字体全部都要黑些。青瓷定定的看着那个稳字,谢青瓷,你要稳住,一步一步慢慢来。 以后切不可像昨日那般情绪外露,你必须要稳住。 绿蝉带着一行人推门而入,一看到书桌前的身影,当下就恼了,“姑娘!你身子还没好完呢大清早的又练字,不披外衣还开着窗户,想风寒更严重吗?”一边说一边把窗户关门,砰得一声响。 “姑娘你再这样,今晚起我就要守夜了!” 青瓷晚上睡觉很规矩,基本睡着什么姿势睡醒还是什么姿势,也不需要人守夜,晚上的时候,红檀绿蝉都是用小炉子备好热水然后在一边的耳房睡下的,不需要在这边的脚塌守着。 “我已经好了,不信你试试。” 伸头让绿蝉试自己额上的温度。 绿蝉果然探出手背贴在谢青瓷的额头,发现温度正常脸色才稍稍缓了些。可还是不愉叮嘱道:“不发热了也还是要吃药,开了三天的药呢,必须要吃完!今天也不能去女学了,还得养腿呢,姑娘你好好在家呆着吧!” 双膝上用的药很好可也才一天,走路得慢慢走,还很刺痛。 昨儿让绿蝉红檀担心了两次,今天也不敢再惹她,当下乖乖的保证一定在屋子好好呆着,绝对不到处乱跑。绿蝉这才满意了,也不让她起身,就这么伺候青瓷梳洗起来。这边绿蝉刚弄好,那边红檀也端着早膳来了。 用完后就被两人逼着去床上躺着,练字也不许,最多躺在床上看会书,看书也不能看太久,只能一会,不然伤神!被两个管家婆看着,刚起身没多久又被摁到了床上,真真是无奈又欣慰。还怕自己不听话,总有一个在一旁看着! 好在并没有无聊太久,向晚来了! 俞向晚匆匆跟苏氏问了好后就直接来了幽水阁,第一次来这也没有到处打量,而是直奔谢青瓷的屋子,进屋后直接来到了她床边坐下,语气极快:“你昨儿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不待回话又抚向了她的脸,更加担忧,“怎么脸色白了这么多?” 青瓷还没回话绿蝉倒是最快答了,说起就不高兴,“昨儿姑娘在外面淋雨玩呢,怎么劝都不肯去避雨!”一边说一边翻了个白眼儿。听到这话,向晚直接上手捏青瓷的脸,“多大的人了,还以为是小孩子呢!” 又问绿蝉吃药了么,情况如何,得了准确的答复后才安了心。 刚才只是一时心急,就把昨天大哥转述给自己的事情问了一次,这会见她本人似乎已经没大碍了,也就放了心,也不再紧追着刚才的问题,只道:“昨儿老先生跟我说了,说愿意给你亲戚看看,今天下午就有空,你能行么?” 青瓷一下子从半躺坐直了身子,有些激动。 “他昨儿不是还十分的不愿意么,怎么一晚就改变主意了?” 向晚也是莫名,“我也不清楚,他好像突然就改变主意了,我也没敢主动去问他原因,你昨儿也试过了嘛,他脾气有点怪异,要是我去追问原因,万一他又不肯治了怎么办?那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青瓷想着昨天的情形,点头,也是,那老先生翻脸确实很快。 虽然昨天谢明安说已经找好了大夫,可老先生医术了得,让他看看也好。再说,这边已经大概可能知晓他的存在了,下午安排稳当些,等他开了方子就送他离京!想到这就把绿蝉召过来在耳边耳语了几句。 绿蝉点头,表示清楚了,喊了红檀过来伺候,自己出去办事了。 青瓷吩咐事情的时候,向晚就在旁边四处张望。刚才是在担心青瓷,现在见她情况还算不错,也宽了心,也有心思打量这屋子里的摆设了,一会瞪眼一会惊呼的,最后道:“青瓷青瓷,下次我要来小住几日,你这里比我那里好多了!” 这次来主要是看望青瓷的,还得回去告诉娘和大哥,不能久待。 青瓷自然应允,“你高兴住几日都可以,外面的景色更好一些,我让人带你去转转?”向晚没有不答应的,一脸兴奋的跟着淡菊出去转悠了,刚才进来的时候可发现这院子好多好看的地方呢! 向晚离去后,谢青瓷一个人坐在床头若有所思。那老先生怎么突然就愿意了?下午过去诊治的话,又该派多少人在外面守着,谢明安那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不得不防。 最后下午出门的时候,不仅让黎管家派了好多人在外面守着,还让林叔联系在外的人在周围呆着,预防突然状况。青瓷乘着马车到了别院后下车,不仅院子里里外外都站着人,连外面的树林子里都有人。 由绿蝉扶着慢慢走到老先生面前,行了一礼。 “老先生。”态度谦虚。 那老先生本是一脸得不快,见青瓷态度还算恭敬才点了个头,又见她走路似是有恙,冷着脸,“腿怎么了?”青瓷还未答话,绿蝉直接嘴快,“我们家姑娘昨儿在城郊树林子跪了一下午,走路都走不顺畅了!” 姑娘说要赎罪又怎样?那又不是姑娘的错! 青瓷瞪了绿蝉一眼,绿蝉却不管不顾。“老先生不是我说,这事又不是我们姑娘的错,冤有头在有主,父债子偿也不是这个道理,就算您心里有不快,也不能把气撒在我们姑娘头上呀!” 昨儿被少卿威胁着来治病,心中自然是不愿的。可想着那少年说过的,他不姓谢,这谢家大姑娘也是不知情的,好歹忍着没把火撒在她身上,心里也不停劝自己,这两孩子也可怜,到底不是她们的错。 今听到绿蝉说这样的话才觉着震撼了。 这谢家大姑娘当初第一眼就觉着她双眼清明是个好姑娘,现在再一看,果然,是个深明大义的。更为难得的,她去跪了一下午,也没想让自己知晓。想了许久,罢了,甩袖迈步往里走,声音冷硬。 “我待会给你瞧瞧,姑娘家家的,不能大意!” 绿蝉心里一喜,知他这是不生姑娘的气了,当下扶着谢青瓷慢慢往里走。老先生第一次见青釉,绿蝉也是第一次见青釉小姐。到的时候青釉小姐正准备吃药,见三人到来很是诧异,起身,“姐姐?” 绿蝉上下看了许久,张大了嘴。 不愧是孪生姐妹,和姑娘一个样呢!要是养胖些,谁都分不出来了! 青瓷拉着青釉的手安抚她,“别怕,这位是给你看病的大夫,医术可好了。”青釉疑惑,“上午才有大夫来看过呀?”“多一个大夫多一份把握。” 老先生皱着眉把青釉上下打量了一翻,越看眉头越皱紧,最后眼里全是疑惑。没有把脉没有问诊,而是直接端起了一旁还冒着热烟的药碗。 直接端起轻抿了一口。 然后神色一下子就变了,瞪着眼盯着眼里的药碗。 众人被他这一出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老先生从进门初始就冷着一张脸,后面都快变成狰狞了,青釉有些惧怕,整个人窝在青瓷的怀里。老先生把碗放回了桌子上,又定定看了青釉好一会,最后对着谢青瓷道:“跟我出来。” 拍了拍青釉的手,跟着老先生出了屋子。 “可是有什么不妥?” 老先生没有隐瞒,非常的直白。 “这药若是一直喝,她活不过十七。” 青瓷袖里的手猛得握成了拳,极尽不可思议,沙哑的气音询问,“你的意思是,这药有问题?”老先生点头,“我知她身体孱弱,可想着这么多年你们家一直娇养着又要名贵药材吊着,虽好不了,气色也不该如此的差。” “我看她竟是气血亏尽了的模样,这可不像一直温养的。” “刚才又喝了她的药,才知事有蹊跷。” 谢青瓷想到某些可能,双目惊惧,“是什么原因?” 老先生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略微有些不忍。“她的身子确实不好,若一直温养,活到二十出头是没问题的,后面的只能看天意,可这些年的药,竟是透支她的生命只是一直吊着,刚刚那药性更烈一些。” “那药确实会让她的状况好一些,只不过最多三年,这三年内她的身体甚至可以和常人无异,不过不到十七岁,必死。” 不到十七,不到十七……谢青瓷只觉得这时脑子异常沉重又异常清醒。如果自己真的会嫁给太子,应该会在十五的时候定亲,大婚要准备一年左右的时间,十六才会正式大婚,而青釉活不过十七? 咔嚓一声。 袖里的手握得太紧,指甲断裂。 第二十六章 老先生无声地看着青瓷,她此刻微垂着眼睑面无表情,却让人觉得哀怄到了极致的感觉。是真的于心不忍,先不说这孩子心地善良,刚刚看里面的那一位,眼睛清澈透明,一看就知晓是纯真不知事的姑娘。 这些年外面也从未传出谢家大姑娘还有个孪生妹妹。 想也知道里面那位过得是什么日子了。唉,这么好的两个孩子,怎么就摊上这么两个父母了?刚那位绿蝉姑娘说得也没错,她两也是受害者,谢明安做的孽,自己不该算到她们的头上。 出声,安抚谢青瓷。 “你别担心,虽然她现在气血太低,但还没到油尽灯枯的程度,我帮她调理两年,还是可以续命到二十岁以后的。不会……”顿了顿,似是极其不忍,“不会不到十七岁就撒手人寰的,你别太难过。” 青瓷闻言抬首看着老先生,出乎意料的,竟是摇头拒绝了。 “我待会就回安排人手送您离京,您要去哪?” 见老先生露出不解的神色,谢青瓷解释,很是抱歉,“是我思虑不周,光想着在您亡妻面前赎罪,却没想过被谢明安知道了该怎么办。出了些意外,或许谢明安已经知道您的存在了,已经害您失去了妻子,不能再害您失去性命了。” “我也知晓,先生心软菩萨心肠,可救青釉不该搭上您的性命。” “您待会给青釉好好把脉一番,留个方子,然后我再去找其他的大夫。” 这番话后老先生却是惊讶,惊讶的不是谢青瓷所说的内容,而是昨晚那位小公子的先见之明。昨晚他离去后,留了两个侍卫就把自己带到俞府去了,到了俞府门前他们就转眼没影子了,半夜起夜之际却发现自己屋子里站了两个人,当时差点把魂都吓飞了。 月光下的刀鞘更是凉意十足。 今早起床又没看到人影了,试探了问了俞家诸人,竟是一个也没发现。昨晚还不知为何,今天却是明白了…… 见老先生不说话,表情还是惊疑不定,谢青瓷以为他是被吓到了,连忙保证道:“您放心,虽不敢保证说以后如何,送您离京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老先生这才回神,却道:“我现在也就孤家寡人一个人,也不怕他谢明安!我就住在俞府,你也不必多说,我不信他还能在俞府杀了我!”那小公子既然没言明,自己也不用多嘴了。郑重的看着青瓷的双眼,一边哽咽一边又一字一句说得清楚。 “我不怕死,我也可以救你妹妹,你若真觉得对我有亏欠……以后,请别让谢明安善了。” 这也是为什么会决定留下来的原因。 自己并非孤家寡人,还有后辈在这里讨生活,当年的官司,也是不了了之……若是不管不顾把这事闹出来,能不能为亡妻找回公道还两说,说不定还得把儿子孙子搭进去,自己确实,不敢冒这个险。 而眼前这位谢家大姑娘就不一定了,她对谢明安有怨有恨,哪怕因为是生父手软最后不能送他下地狱,也一定会让他尝过苦果,这就够了。就算她心软,昨晚那位小公子呢?那可不是个心软的主,总还有点希望。 最后,哪怕谢明安什么惩罚也没得到,自己也算是心安了,也说实话,确实不忍看里面那个孩子就这么香消玉殒。这个孩子当年是她亲生接生的,她肯定也是不忍看她就这么去了,百年以后下去见她,自己也无愧于心了。 一想到亡妻,一直冷硬的脸也忍不住老泪众横。 昨日还是那样怪戾的老人,今日却是这个形状,布满皱眉的脸上泪横遍布,鬓间的白发似乎都多了些,老态尽显。望天,把眼里的泪意压了回去,挺直背脊,目光专注,“敢问老先生名讳?” “张佑棋。” 还在回忆之中,听到谢青瓷的问话下意识的回答。 谢青瓷举起右手竖起三指,中指食指的指甲都已断裂,指尖青肿血丝明显,手心更是添了好几道月牙的伤痕,那是刚才太过用力所至。可青瓷毫不在意,定定地看着张佑棋,郑重其事。 “我谢青瓷用生命向张佑棋起誓,有生之年,一定让谢明安恶有恶报,若违此誓,死后必定尝尽十八层地狱所有酷刑,百世不得超生。” 张佑棋震惊的看着起誓的谢青瓷,这只是一个闺阁中的姑娘,那位还是她的父亲,她却对自己做了这样的承诺。不管以后结局如何,现在自己都是高兴的,躲了这么多年,总算看到一点希望了。 泣不成声。 “好,好,你是个好孩子,我也会尽我所能,帮青釉和天争命。” 两个人都站在原地平复了好一会的心情,直到面上的表情勉强维持在了平常才又转身回了屋子。青釉独自坐在塌上一直望着门口的方向,见青瓷进来马上起身,站在原地,怯怯不安,“姐姐。” 发生什么事了?姐姐说这名老先生是大夫,他刚才的神色那样不好,是自己的身体很差了么?青瓷走过去右手背在身后左手拉着她的手,“没事,这位老先生刚才是问我你以前都用的什么药,问你以前的情况。” 青釉抿了抿唇,目光闪烁了几次,最后轻轻点头。 “恩。” 接下来老先生就给青釉细细诊脉,又事无巨细的问了张妈妈一番,才斟酌的开始下笔写方子,写完后递给绿蝉,跟谢青瓷交代道:“我上面写的那些药材年份,不能多也不能少,相差只能在一年以内。” “这个切忌。” 接过药方查看了一番,大多都是名贵药材,不过还好,青釉从小到大都是这些药材吊着的,别的不说,光药材,谢家绝对管够。当下点头,“恩,这些都没问题。”得到准确答复张佑棋也不多待,只说两天后再来。 还要回去翻翻医书。 青瓷也没虚留,吩咐绿蝉带他出去,让黎总管送他回俞府。 察觉到青釉的情绪有些低落,伸手捏了捏她瘦弱的脸颊,“是真的,别多想,你还不相信姐姐吗?有姐姐在,什么都别怕!”被青瓷逗乐了,脸上似乎也添了几分红润,轻声轻气道:“我最相信姐姐了,姐姐说的都是对的。” 目光纯真又坚定。 “那就好,你乖乖的,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保重身体就可以,把一切都交给姐姐。” 说完又歉意道:“姐姐今天有事,不能守着你睡觉了,你今天自己睡,下次姐姐晚上过来陪你好吗?”青釉一直都很善解人意,眼里还有舍不得,人却已经起身,“我会好好睡觉,姐姐我送你到门口。” 青瓷也起身和她一直走向暗门,也幸亏青釉因为身子弱一向走得慢,青瓷也一直迁就她的步子,所以也没发现青瓷今天腿脚不便。等青瓷走后暗门传来锁上的声音后,青釉却在原地看着暗门看了好久。 张妈妈忍不住上前。 “姑娘,说了这么久的话也劳了神,歇歇罢?”说着就伸手去扶她。青釉却没动,好一会才回头,眼里全是茫然,“妈妈,死是什么感觉?会比我发病时喘不过气说不出话还要难受吗?”张妈妈被她这话吓了好一跳。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姑娘,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以后不许再提了,要是被大姑娘听到,她该有多伤心呀?”担忧的望着青釉,怕她生出了什么不好的念头。她这个身体是绝对不能想这些的,旁人或许还得自尽什么的,她光靠想就能把自己想死! 为了防止她这个苗头发展,直接拿青瓷说话了。 青釉摇头,低头咬着唇,小脸上满是脆弱。“妈妈,我没想过死可我也不怕死,到哪天就算哪天,可是,我怕我成为……”声音开始哽咽,声音更是低不可闻,“我怕我成为姐姐的负担,这是我最怕的。” 张妈妈更是疑惑。 “怎么会这样想呢,大姑娘从来都不认为你是负担呀!” 青釉还是低头,透明的泪珠一滴一滴的落下。“我让姐姐累了我知道,我让她辛苦了。从江南回到京城后,姐姐她就不高兴,我察觉得到……”张妈妈心疼的伸出帕子给她拭泪,嘴里也不停,“姑娘想岔了,大姑娘每次来都是高高兴兴的,和以前在江南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姑娘别想了。” 青釉闭眼摇头,固执的坚持自己的看法。 “妈妈你不懂,我知道姐姐她最近过得不好,我就是知道。” 见青釉似乎进了死胡同,张妈妈心知这会不能再劝,只给了旁人一个眼色,那人心领神会的准备安神汤去了。也不跟她犟,只劝她现在该休息了,哄了一会把人哄到了床上,又服她喝下安神汤后拍着肩膀等她入睡。 姑娘心地善良,等她睡醒后再拿大姑娘说几回她就算为了大姑娘也会宽心保重身子,如果那时还说不听,再告诉大姑娘不迟。 坐上回家的马车,谢青瓷静默了一会,“纸笔。”马车上也是准备好了这些东西的,绿蝉把小桌上的茶水点心收拢到一旁,又拿出笔墨纸砚摆好研磨,又扬声让车夫先在路边停一会。谢青瓷伸手提笔,还没下笔绿蝉就一声惊呼,一下子抓住了谢青瓷伤痕累累的手。 “姑娘,手是怎么回事?!” 掰开她的手细看,这月牙的伤痕,分明是自己的掐得!这是用力到了什么程度,掐成这样,指甲还断了!震惊的看着谢青瓷,姑娘一直和自己在一处,除了刚才单独和那老先生出门了一会。 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 “难道是那个老先生逼迫姑娘了,他好大的胆子!” 谢青瓷连忙坦白,“不管他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好绿蝉别生气了,我保证,只有这一次了,以后再也不会了,别生气了。”绿蝉皱眉瞪眼看了谢青瓷一会,最后一把把笔还给她,扭头,看也不想看她一眼! 气得眼睛都包泪了。 青瓷只得把笔放到一边,把事情都告诉她了,并且跟她保证,以后再也不如此。绿蝉知道事情真相后也傻眼了,做梦也没想过大老爷居然狠心到了这样的地步!最后惊疑道:“照那老先生的说法,乔家那边还有大老爷的人?!” 乔家在江南毕竟是地头蛇,以前的大夫都是老夫人让乔家帮着找的,那些大夫也被动过了手脚?!说起这个,谢青瓷也冷硬了神色,“乔家不一定,江南那边肯定有内鬼!”不然怎么会做得这么不漏痕迹。 看来,不仅祖父在京城留了人,谢明安也派人跟去了江南! “晚上你亲自去林叔那边一趟,把事情告诉他,让他即刻启程去江南,越快越好。”事情到了这个程度,书信都不安全了,还是直接传口讯吧。也幸好,青釉身边的人绝对没有谢明安的,那些人都是在江南找的,祖上都没人来过京城。 甚至跟着青釉伺候的人,至今都不知道主家是什么身份。 绿蝉知道这事的重要性,点头保证。 “姑娘放心,我一定办好这事。” 嘱咐完这事后又提笔给俞长舟写信,现在老先生住在俞家,需要他注意安全才行。待谢青瓷写完后绿蝉拿出信封装起封好收进了怀里,吩咐马车继续前行。待车轱辘再次响起时,才犹豫不定的询问。 “那现在,姑娘要让黎总管加快行动了吗?” 动手是必然了,自己姑娘有多在乎青釉小姐绿蝉十分明白,大老爷竟然下这样的狠手,姑娘肯定是忍不下的。 “不。” 谢青瓷摇头,目光一片深冷。 “黎总管那边还是慢慢来,不着急,绝对不要打草惊蛇,一步一步,慢慢来。我会当一个听话的好女儿,我会让他没空注意到我,我会让他自顾不暇,我会让他明白什么叫做自作自受!” 皇宫,三皇子居所。 除了外面的朱红飞瓦,主殿里面全部都是墨黑的色调,一点多余的色彩也无,上座的案上少卿正端坐执笔而书,下方两侧垂首立了一排的太监,巨大的宫殿,竟连呼吸声都静不可闻,这么多人,竟还有了空旷幽深的味道。 离门口最近的太监斜眼看了一眼外面,点头,弯身无声的退了出去。再进门时,躬身端了一个盘子上前走,盘上的药碗还在冒着热气。走到案前垂首,“殿下,该喝药了。”一眼也没敢看三皇子在写什么。 刚送过来的时候瞟了一眼,明黄色的壳子! 这宫里除了奏折还有什么是明黄色的?奏折那是绝对不能多看一眼的!虽然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让才十岁的而且是才回宫的三皇子看奏折,不过那是天家的事,奴才绝对不能多问一句,也不能漏一点风声出去。 不然,掉脑袋都是解脱了! 那边无声无息,太监就一直弯身呈着手里的盘子,许久之后,才觉得盘子的重量没了。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三皇子人虽小,主意大的狠,他不需要人关心,更不能催促他,能做的只有安静。 昨儿有个仗着是皇上赏的,多劝了三皇子几句既然风寒就别再读书早点歇息,当场就直接让他回皇上那边,不必在这边伺候了。那人既然是皇上送过来的,再回去还能有好果子吃?张嘴要求情,一个字还没蹦出来就被捂嘴拖出去了。 一直保持弯身呈盘子的姿势,待手上又传来了比先前轻的重量才又开口道:“那边来人回话了,说谢家大姑娘那边事情已妥,也派人守着了。” 继续静默等待,许久之后才传来一个字。 “恩。” 还有些稚嫩的声音带着沙哑的遗蕴。 太监继续恭声道:“守着那边侍卫请示,若有情况,是否要主动帮忙?” 大殿又在一次寂静了下来,越等越久,一点声音也无,耳里只有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许久之后才传来三皇子的声音,有些复杂又有些犹豫不决的语气。 “不必……除非生死攸关,其他不管。” “是。” 弯身领命而去,把三皇子的意思传达给了等候在外的侍卫。不仅侍卫一脸疑惑,就连自己心里也是拿不准。拿不住殿下对谢家大姑娘到底是什么心思?两人一起长大,回来后看起来感情又很好。 三皇子每次出宫都是因为谢家大姑娘。 可这大姑娘遇到事的时候,殿下他只是帮忙善后,并没有主动出手。甚至客栈那次,都是犹豫很久之后才去的?有人自作主张的跑去调查谢家大姑娘的一切,结果不仅没有讨到好处,还直接被打了三十板子。 而那份报告,殿下看也没看就直接烧了。 所以,殿下对谢家大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二十七章 回家后,红檀也红了眼睛,一边小心的整理谢青瓷手上断裂的指甲,一边心疼嘀咕道:“姑娘这两天是怎么回事,腿伤还没好呢,手指又弄成这样子,不然我们什么时候抽空去庙里拜拜添点香火钱?” 食指中指的指甲都断了,参差不齐的,指尖又是红肿又是血丝,小心翼翼的先把指甲给修剪齐整了,谢青瓷垂首看着自己的手,面无表情。十指连心,痛,怎么不会不痛?这可比谢明安的事来说,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 “都是我自己弄的,又不是晦气添的,去庙里也是浪费时间。” 不信神不信佛,路都是自己走的。 侧头看向窗外,春祭临近,可这近几日的天气都是乍暖还寒,春雨说来就来。绿蝉从外面进来,盘子里装了好几个药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一声轻响把谢青瓷从沉思中唤醒,想了想道:“绿蝉,你去书架上把我用簪花小楷抄写的佛经拿过来。” 绿蝉应了,跟红檀说了哪个药瓶是擦手的,那个是待会要抹腿上的,嘱咐完后才转身去了书房。红檀一直屏息处理指甲,修剪完后才松了一口气,把剪子放回一旁的竹篮,一边伸手拿药瓶,一瓶询问道:“姑娘这会子取佛经做什么?” 谢青瓷没回答,而是问起了另外的事情。 “这几日,青雅那边的情况如何?” 说起这个事红檀就露出了鄙夷的神情,“姑娘你说这二夫人到底怎么想的呀?三姑娘崴了脚众人都知道的,偏她还叫人去伺疾,她什么病呀?今天嫌菜少了,昨天嫌点心比以往差了,生龙活虎的!” “昨天居然叫三姑娘过去伺疾,我着人问,根本就没请大夫,就躺在床上瞎嚎!” 这几日估计把陈氏憋屈狠了,只好在青雅头上撒气了。 “那你是怎么处理的?” 红檀取了一旁的细银簪子,用头挑了药膏敷在了谢青瓷手上,细细的全部涂满。“姑娘嘱咐过我要看着点那边吗?我就去夫人房里请示了一会,然后请了大夫和黎蕊一道去了二房那边给二夫人瞧病。” 用帕子把簪子上残余的药擦了一遍又放进一旁盛满清水的瓷碗里泡着,一声嗤笑,“姑娘,你猜二夫人是什么病?”乐不可支的模样,“大夫瞧了半天,最后模糊不清的来句二夫人并无什么大毛病,兴许是大补的用太多,所以气血太足导致不好受了?” “呵呵。” 谢青瓷也被逗笑了,这大夫也是好玩,没病居然想到那上面去了。“那你是怎么做的?”红檀眉尖一挑,古灵精怪的,“我说二夫人既然虚不受补,这几日就食得寡淡些吧,肉食就先免了,免得补出鼻血了!” 回到原本的份例后二房本就多有不满,这次陈氏又自作自受闹了这么大一出笑话,这心里的火,怕是该压不住了。说话间绿蝉也回来了,把佛经递给青瓷,也是疑惑,“姑娘这时候翻佛经出来做什么?” 接受接过,翻开,这本佛经是当初还在江南时抄的,那会子正巧喜欢上模仿祖母的字体了,是以,这里的簪花小楷和祖母的字体有八分相似。快速翻阅了一遍,确定没什么不妥,再次递给绿蝉。 “你着人送进宫里给娘娘,就说近几日天气无常,请娘娘务必要保重凤体,过几日我再亲自进宫去拜见。” 是给娘娘的?绿蝉点头,转身出去吩咐人了。 手伤已经全部敷好,腿上的药也重新换过了,抬了抬膝盖,走慢些就没多大感觉了,起身,“走罢,趁着还没到晚膳的点儿,我们去看看青雅,昨日她也是因为我受委屈了。” 晚膳前半刻钟是皇后娘娘一天之中最闲暇的时候,太子殿下每日也会在这个时候去跟皇后娘娘说说话,今日也不例外。进寝殿后,见皇后娘娘正歪在塌上小憩,刘嬷嬷坐在脚踏旁捶腿。 温润出声。 “母后快醒醒神,一会就该用膳了。” 皇后娘娘睁眼,笑望着他走过来,“来,这边坐。”一边说一边起身让出了位置,太子殿下依言坐在皇后身侧,“母后今日如何?一切都还顺心?”这话每日都会问,可皇后听着就是高兴,也盼着日日都有太子来问。 当下笑得更开心了些,“你这孩子与你说过多少次了,母后每日还能如何,不过是重复昨日的事情罢了,不用天天问。”十五岁的太子殿下,即便轻松家常坐在塌上,亦是背脊挺直,腰线十分出色。 专注的看着你,双眸温润包容。 好一个皇族贵公子! 自己儿子这般出色,还日日惦记着母亲,皇后哪有不满的?拉着他的手问他今日课业如何,皇上那边让他处理了什么事情,跟着的工人们可有不尽心的地方。这些话也是皇后每日要问的,公子湛并不厌烦,也是一条一条回答清楚了。 少卿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母慈子孝的情景。 脚步顿了顿继续往前,走到塌前站定,弯身。“儿子给母后请安。”又向一旁的公子湛示意,“太子哥哥。”礼仪笑容都完美无缺,双眼更是一直眉眼弯弯。皇后还没反应,公子湛倒是起身。 走到他的身旁,伸出手背试了试他的额温。察觉到无恙后才收回了手,看着他的眼睛,却是劝解,“听闻你感染了风寒,今日又一直在书房看书,用功可以,但不要操之过急,你的身子本就不好。” 少卿点头,仰头看着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公子湛,深深的审视藏在了漆黑的眼眸深处,俊朗的五官,真挚的眼神,他确实是在真心关心自己。可是,那又如何呢? “哥哥放心,我省得。” “你知晓便好,下次切莫如此,身子败了什么都是空了。” “我近日读了一本书,里面倒是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哥哥素来广博,可否为我解惑?” “说来听听,我一定知无不言。” “……” 皇后娘娘歪在塌上看着面前兄友弟恭的情景,视线在少卿身上停留了许久,一抹厌恶快速闪过,扭头,看向一旁的花枝。兄弟两讨论了好一会关于学问的问题,直到少卿斜眼看到外面已有传菜的宫人路过才回神。 羞涩一笑。 “瞧我,说起话来连时辰都忘了,差点耽误母后和哥哥用膳了,我这就先去了。”公子湛抬头看了一眼上座正若有所思的皇后娘娘,也没挽留,点头,“我送你到门口。”少卿点头,再次向皇后行礼过后才转身,皇后连个回应都没给。 把人送走后,回来就看到刚才还面无表情的母后这会已是一脸的不愉,公子湛眉心微皱,想了想却是笑着道:“虽隔了几年才见,可现在子玉确实是长大了,说话都是有理有据,我刚提出一些他不赞同的观点,也没有和我争论,而是找其他的事情来说服我。” “他现在真的变了,不再像以前那般了。” 一边说一边回到塌上坐好,伸手盖住皇后搭在腿上的手。 “母后,他是您儿子,是我弟弟,对他亲近些,好吗?” “他不是你弟弟!” 皇后一下子扭头,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饶是公子湛平稳的心性也被这话唬了一跳,“母后您在说什么?”皇后这才反应过来说错话了,眨了眨眼睛弥补,“我是说,你是太子殿下,日后的皇帝,皇帝是没有弟弟的,只有臣子。” 见公子湛仍是皱眉看自己,一脸的探究。皇后笑了笑,似是不安,“你也是知道的,他幼时什么都喜欢抢你的,仗着身子不好就肆无忌惮,你父皇又一直偏爱他,我自然要顾着你了。现在看来是大变样了没错,可才几日呢,也看不出什么来。” “你是太子,你可以和他亲近,但不要太过亲近了,万一他本性复燃了呢?” 原来,是还在介怀小时候的事情?信了一半没有全信,幼时的子玉确实顽劣了些,性子甚至也可以说得上暴戾,可几年过去,记忆已经十分浅了。现在的他,分明就是一个好孩子呢,纵然母后不理会他,也是日日请安不落。 没有全信可也没有再争论,母后的性子就是如此,你越劝,她越恼,只好等日后看罢了,到底是一家人,母后总有软化的一天。 “今日有母后爱吃的一品素呢,儿子伺候母后用膳。” “好。” 用过晚膳后公子湛又陪皇后娘娘说了一回话才起身告辞,公子湛离去后,皇后又歪在了塌上出神。想着他从回宫后的总总面目神情,生得太好,容貌优势太盛,哪怕是淡淡一笑,旁人也会觉得这人很是有理。 神思却突然转回当年他看自己的眼神,才四岁出头的孩子,眼珠子竟然泛红,望着自己的眼神恨不得吃自己的肉喝自己的血!寻常四岁的孩童或许还没记事,可他不同,一岁能言,三岁就能背书,过目不忘! 现在的他和当年的他反差太明显了。心里总有些不安,也不知道当年的决定是错是对,哥哥的话,到底应验没? 每次三皇子一来娘娘就要气闷一阵,刘嬷嬷已经习惯了,照例嘱咐其他人不能大声喧哗就守在了门口。见太监领了一个婆子过来,上前询问是何事,问清楚了收下了婆子递来的东西却没马上进去,而是让人带着婆子去下面吃茶,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才进了门。 果然,娘娘这会已经平静多了。 “娘娘,这是大姑娘刚派人送来的呢,您瞧瞧?”皇后抬起眼皮瞧了一眼,是书?伸手接过,翻开,是手抄的佛经。定定的看着上面的字迹,伸手抚过,“果然是娘一手教导的,这字竟也和娘差不离呢。” 皇后没出嫁前一直都和老夫人关系十分好,什么都是老夫人手把手教的,今看到这熟悉的字迹,勾起了思母的情绪,“也不知道爹娘还要在江南呆多久,何时才又再见面的一天……”刘嬷嬷连忙劝,“娘娘这是哪里话,老夫人是去江南养老的,那里又是老夫人的出生地,是回去享福的!” “再说,怎么没机会见了?大姑娘不是说了么,老夫人现在身子骨好得狠,什么问题也没有,依奴婢的话,三年内定是能再见面的!”刘嬷嬷说得言之凿凿,皇后兴致也回来了些,“哦?你就那么肯定三年内一定会见到?” 刘嬷嬷笑了。 “大姑娘可是老夫人一手养大的,难道大姑娘出嫁的时候老夫人忍心不回来?再说了,大姑娘嫁的也不是旁人阿,老夫人怎么可能不回来?” 是这个理儿!刘嬷嬷没有点明,皇后却已经明白,青瓷要嫁的是子湛,一边是孙女一边是外孙,娘总要回来的!青瓷还有不到两年就十五了,说不定赐婚的时候娘就会从江南回来了!想到这,又兴致高昂的翻手里的佛经,字迹工整,瞧着就赏心悦目,而且从开头到结尾字迹都没变化,说明这孩子心善且稳! 青瓷果然是个好孩子。 又想到了刚才的公子玉,他既和青瓷一同长大,回来后感情又这般好,少不得也会和青瓷性情有几分相像。想到这,嘴角的笑意就更明显了一些!刘嬷嬷见状又道:“送东西的人还在外面呢,娘娘可要见见?” 其他人送的,刘嬷嬷或许已经打发回去了,大姑娘派的人,自然不会。 “让她进来吧。” 刘嬷嬷便让小宫女去耳房把婆子请过来,婆子来得很快,一路上都低垂视线,不敢多看一眼,走到塌前,下跪请安。“奴婢见过皇后娘娘。”皇后这会子心情很好,笑着点头,“起来罢,青瓷还说什么了没有?” 婆子起身,恭敬回话。 “姑娘说近日天气多变,请娘娘一定保重凤体,过几日她再亲自来拜见。” 这些话在外面的时候已经和刘嬷嬷说过一次了,刘嬷嬷没有转达而是让婆子自己来说,和娘娘多说话就是她的福气了,回去后自然会更加好的伺候大姑娘。皇后听后果然更高兴,“青瓷最近怎么样,适应的如何了?” “大姑娘其他倒没什么,只是昨日染了风寒。” 婆子如实禀告。 “哦?”皇后从塌上起身坐直身子,关心询问,“情况怎样?吃药了不曾,好转一些没有?”婆子不敢隐瞒,更小心答话道:“今天已经好许多了,只是这两天还是不方便出门,要在家里静养。” 皇后这才松了口气。 “可怜孩子,才回京就遭罪了。” “嬷嬷,你去库房里寻寻,把青瓷用得上的东西都给她送过去罢。”又跟婆子说,“你跟青瓷说,就说本宫的话,让她好好养着,年轻姑娘有一点毛病都不可以忽视的,免得老了受苦,等彻底养好了再来跟本宫说话。” 婆子小心应了,刘嬷嬷亲自带她出去了。 一直到出了大门才有些夸张的松了口气,跟一旁的刘嬷嬷道谢,“多谢嬷嬷的美意了。”那婆子既然能来宫里送东西,自然不是傻的,自己都已经跟她说过一次娘娘还问,这是给自己多和娘娘说话的机会呢! 刘嬷嬷也笑了。“我这可不是为你,回去后好好伺候大姑娘,你以后的好处多着呢~” 婆子自然点头,没有半分不乐意的。 陈氏这几日一直都不痛快,处处都不顺心!先不说所有的份例减了一半,办事也总是太多的磕磕盼盼。刚才管采办的妈妈还来诉苦,说近日黎总管严厉了许多,一应用度都要上报,买了什么都必须要说得清清楚楚,少一厘都不行! 这采办可是有大油水的,以往陈氏靠这不知掏了多少的私房银子! 采办那边出问题,连铺子那边也是,所有的银子都要说得一清二楚,一文不对都要重说,非得弄干净才行!短短几日,自己几乎少了几十两银子的进账!这银子可是陈氏的命根子,怎么可能不恼? 要不是青雯一直劝着,早就找黎总管说道去了。坐在椅子上不停的喘粗气,越来越咽不下这口气,对着旁边的彩屏道:“把三姑娘叫来,说我不舒服,让她来伺候我!”幽水阁那位不在,丫鬟都能让自己丢脸! 反正这脸也丢尽了,自己收拾不了幽水阁的,还治不了一个庶女和一个姨娘!彩屏没动,见陈氏面色涨红,悄悄往后挪了一步才小心道:“大姑娘在三姑娘那边呢,刚听人说和三姑娘一起用饭呢,晚饭也端在那边吃……” 大姑娘在,谁敢去叫阿?昨儿红檀一个丫鬟都让夫人丢了这么大的脸面,今天大姑娘本人在,更讨不到好处了! 果然,陈氏一下子暴怒了,猛得把手边的茶杯果碟全部摔到了地上,瓷片碎了一地,彩屏又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心里也松了口气,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不然这会可不是被溅到一点茶水,而是被碎片砸身上了! “染了病还到处跑,怎么不直接病死呢!” 谢青雯刚进门就听到陈氏这句恶意十足的话,只觉得头好痛,娘又怎么了?叹了一口气继续往里走,转过屏幕就见满地的碎片,丫鬟婆子们全都战战兢兢,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甚至都想扶额了。 “娘,怎么了又?” 陈氏站在原地自顾自的喘气,彩屏回的话,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谢青雯听后哭笑不得,就为了这么点事儿?上前扶着陈氏在椅子上坐下,“娘,青雅还是个不懂事的丫头,你何必把气撒在她身上,平白让人笑话。” 这事本来谢青雯就不赞成,昨日更是把脸都丢尽了,今天还想叫人来? 重点不是青雅那个丫头,而是谢青瓷!陈氏的耐心都快耗尽了,“你让我先忍着,还要忍多久?幽水阁那位可以慢慢来,黎总管那边呢?那边可关系着咱们的银子,这就两日,都能换你园子里的话一半了!” 谢青雯如何不急?现在做什么事都要银子,黎总管那边不松手,连自己都觉得紧了几分。可是这事真的急不得,锦衣坊那两个妈妈的事情还没定,以前跟自己交好的,有能力干这事的,竟然都不理会自己了。 也不是说不理会自己,只是没有以往的亲近了。若是以前,自己偶有难处,稍微提点几句,她们都会拍着胸脯说帮忙,现在呢,自己说了一大通,她们楞是不接话!家里虽有难处,可到底是小事,重要是娘娘那边,绝不能让娘娘知晓这事跟自己有关系,这绝对不可以。 所以虽然紧急,还是得慢慢来。 “娘放心,我会尽快,你再忍耐几日,真的,只要几日了!” 陈氏还是不说话,谢青雯少不得又哄了好一会才让她的气息平了下来,母女两这才走向偏厅去用晚膳,陈氏本来心情好了些,见到一桌子的绿油油,一丝肉荤也无,又想起了昨日的事情!这下子什么胃口也没了,直接回房。 “你自己吃,我回去躺一会!” 谢青雯一个人坐在桌子旁,拿起筷子也没心思夹菜,在想着明日到了女学该如何做,这事不能再拖了,越拖事情暴漏的机会越大!谢青瓷去了女学后旁人就已经变成了那样,这事再暴漏出来,自己就真的成笑话了! 她们知道这件事后,娘娘也一定会知道! 那两个妈妈必须死! 屋子里很安静,外面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谢青雯刚一皱眉,彩屏就心领神会的出去询问了。回来的很快,只是低着头不敢看谢青雯的眼睛,神色很是不安惧怕。 “出什么事了?” 谢青雯皱眉冷声询问。 彩屏吞了吞口水,小声道:“娘娘赏了好多东西给大姑娘,外面都在说,好多个宫女送进来的,一长串。”谢青雯瞳孔都松了几分,握紧手里的银筷,“只有她的,没有我的?!” 彩屏头更低了。 “只有大姑娘的……” 空气再一次寂静下来,彩屏连头也不敢抬,自己姑娘有多在意娘娘自己是清楚的,现在大姑娘一回来,娘娘就什么都紧着大姑娘,这次居然完全把姑娘给丢到一边了,这事若被别人知道,姑娘的脸是真的都丢尽了。 可娘娘这样光明正大的赏东西,外面岂是拦得住的? 谢青雯握着筷子的手不由得发抖起来,眼神更是凶戾!娘娘您既然这么喜欢谢青瓷,我就要把她给毁了!把她毁了,能嫁太子的就只有我,只有我! 第二十八章 陈氏歪在床上只是出神,瞪着一双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周围伺候的丫鬟婆子皆是敛声屏气,没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去触陈氏的眉头。谢青雯进门,对着其他人点头,“你们都先出去吧。” 众人默默退下,谢青雯走到陈氏床边坐下,痴痴的望着她,一声哭腔。“娘~”陈氏知道谢青雯进门了,可还是望着帐顶没理她,心里还是有气的。可听得谢青雯这一声哭唤,陈氏马上就起身,关切的望着她。 “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跟娘说!” 陈氏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谢青雯不说话,只是哭,小声的抽咽,眼珠子不停的往下掉,落在衣服上疼在陈氏心上!虽有个儿子,可从小也不怎么养,一直都把谢青雯当眼珠子疼,这几日因她叫自己忍耐,难免有几分怒火迁怒到了她的身上。 可现在看她这情状,哪里还有空生气?不停得拿帕子给她拭泪。 “到底怎么回事,你跟娘说,你别只哭阿!” 谢青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一会才止住了哭意,望着陈氏说得好不可怜,“娘,娘娘她给谢青瓷赏了好多东西,只有她一个人的!”陈氏也被这话给弄懵了,“怎么可能呢?娘娘就没给你什么?!” 就算娘娘她真的太偏心谢青瓷,可都是娘家侄女,这赏东西就算分好次,另一个也不能完全不管不顾吧?这传出去未免太伤人面子了些!说到这,谢青雯好不容易止住的哭意又再次绝提,“只有她一个人的!” 以前都是自己拿大头,可娘娘赏东西的时候也没忘青雅,虽然差了不止一筹,可好歹也有!现在谢青瓷一回来,自己居然和青雅一样什么也没有了!陈氏也怒了,“这算怎么一回事!那小蹄子要把你踩到泥里去么!” 说完就要下身穿鞋去幽水阁闹一场! 谢青雯当然不会让陈氏就这么过去,去了也是白白更丢脸而已!连忙把人给拉住了,“娘,你现在过去占不得理,这东西是娘娘赏得,又不是谢青瓷自己去讨的,难道你要明目张胆的说娘娘不会做人么?” 陈氏敢说皇后的不是么?自然不敢。 陈氏也只是一时气急攻心才不管不顾要往幽水阁去,这会被谢青雯一劝也冷静了,“可,可是这苦就白受了?”以陈氏的脑子,实在想不出该如何把这场子找回来了。谢青雯这才终于把话说出了口。 “娘,舅舅那边,可以勾了那些没生计的人来养活吗?” 这事不能再拖了,本来谢青瓷回来的时候,女学诸人对自己的态度就大不如前,好歹还有点面上的情分。今日这事自己盖不住,必定要传出去的,皇后娘娘的态度已然明朗,自己虽是谢家嫡女,却是二房! 以前还靠着皇后娘娘娘家侄女,并且备受喜欢这个称号在外一直颇受欢迎,人人看到自己都要礼让三分。当初势盛的时候闹出这些事也没多大的妨碍,现在却不一样了,那些人一定会用最大的恶意揣测自己的! 没生计的人来养活?那这就是说的那些混账人?陈氏不明,“你好好的,要勾那些人做什么?”谢青雯这次没再隐瞒,“娘,我实话跟你说,这两日我让你先稳住,就是因为要先处理好那两个锦衣坊妈妈的事。” “她们要是没处理好,我真的什么都不敢做,您想想,如果那事真的是谢青瓷的手笔,要是这次再被她逮到,我就真的永世不能翻身了。” 这几日陈氏一直追问谢青雯原因,她就是不肯说,现在才道出来居然还想着那两个妈妈的事情?可近日陈氏也被气狠了,这次居然也没劝谢青雯,反正不过两婆子,死了就死了!只道:“你确定这事完后你就不阻止我找黎总管算账了?” 那两个婆子可没自己的钱袋子重要! 谢青雯点头,“娘放心,只要这事了了,我也可以放手去对付谢青瓷,您也不必有什么顾忌,反正资历再老也是下人,您何必怕他?”听到这话,陈氏眯了眯眼睛,眼里一阵凶光闪过。 “不用勾人来养活,你舅舅身边本来就有一群这样的人,平日里也不会去陈府,都是在赌场营生,让他们去,正好!” 这些见不得人又来钱快的勾当,本来就隐秘,旁人也不知晓他们和陈府的关系! 谢青雯听到这眼睛悠得一亮,也掷地有声的跟陈氏保证道:“娘你放心,你就只管腾出手去收拾黎总管那个墙头草,谢青瓷教给我。” “好,我现在就给你舅舅写信!” 从青雅的小院出来,绿蝉红檀手里都捧着秋姨娘说的东西,都是平常很朴实的东西。一双秋姨娘自己纳的鞋底儿,针脚厚实,鞋底做的很厚,还有秋姨娘娘家送来的干菜干儿。秋姨娘虽当上了谢府的姨娘,家里的还是务农,一样是老实人。 山珍海味吃多了,这些朴实的东西倒是更想入口,不仅谢青瓷爱吃,连绿蝉红檀也是如此。娘娘赏东西的时候谢青瓷还在青雅的小院里,就在她的院子里领了赏,一流水的东西,丫鬟婆子都是羡慕,青雅也是,但只有羡慕,并无嫉恨。 秋姨娘确实真的淡然如水,一直在旁边笑看,送自己东西的时候也没觉得害臊,既平和又谦谨,秋姨娘才真的像江南水乡的姑娘,似水缠绵柔和,任由世事变迁都一如既往。 此时已经灯笼高挂,路上的树上都点亮了红火的灯笼,金色的流苏随着夜风轻摆,已快入夏,夜风不再凉人,只觉清爽舒适。一行人随着道路慢慢往幽水阁而去,一路上神色悠然,享受这难得的寂静。 到了幽水阁后院里的人都是喜气洋洋的,姑娘得娘娘喜欢,谁不高兴呢?红檀去把东西全都归置好,刚才略略瞧了一番,几乎都是药材,那些个药材都要用专门的盒子收好,不然药性白白流失了。 还有进门时瞧见少数人脸上的洋洋得意,扫过去就知是平日在外面跑动比较多的,想一下也就知道必然是跑去二房看过笑话了,这可不行,得好好敲打敲打。 绿蝉则是跟着青瓷回了屋子伺候她换上常服。一边把青瓷身边的玉佩珠簪换下,一边调笑道:“今儿这事,不知道二姑娘要被气成什么模样呢,说不定已经被气疯了。”谢青瓷张开双臂方便绿蝉动作。 闻言,清浅一笑。 “我就是要她气疯,气疯才会失去理智。” 换好衣服后,见青瓷随手就拿了一本书翻阅起来,绿蝉顿了顿,想着红檀刚才瞧瞧跟自己说的话,想了想还是上前,“姑娘,小公子送的信都有三封了,东西也送来了三样,姑娘什么时候瞧瞧?” 翻书的动作一顿,素白的指尖轻颤。 少卿…… 这几日竟是一点儿都没想到他,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而且每一件都让自己措手不及。叹了一口气询问,“这几日外面可有传三皇子的任何消息?”绿蝉摇头,“没有,风平浪静的。”闻言点头,“收着罢,我现在确实没精力再处理他的事情。” 没消息就代表好消息,既然他无事,那过段时间腾出手再说吧。 闻言,绿蝉也不敢再劝,刚才多嘴一问已经是越矩了,姑娘和小公子的事情,可不是自己能掺和的。绿蝉悄声离去,谢青瓷个人歪在烛台上垂首看着手里的游记,长睫一动不动,在灯下微微发光。 可许久之后也不见翻页,眨了眨眼睛,最后却是妥协叹息,合上了手里的书本。他在做什么呢,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这几日自己没有去女学,他是否还在门口等过?没见到自己的时候失望吗? 几乎可以想象他精致的容貌一下子泄气的模样,好似连发根都没了生气,软趴趴的,让人又怜又爱。 罢了罢了,谁让他唤自己一声阿姐呢?正要张嘴唤绿蝉进来,绿蝉却自己推门而入了,“姑娘,黎总管过来了。”谢青瓷原本要说的话一滞,然后吞回了肚子里,起身,“好,我马上过去。” 黎总管在花厅等待,见到谢青瓷后直接禀告。 “姑娘,陈府那边的人已经安排好,只要他们有行动我们就能马上知晓,其他几位和二姑娘交好的姑娘府外,也排了人在外面等候,若他们家有人出城郊,我们也能马上知晓。” “那两个妈妈那边的村里,也安排了一队商队进去,就住在她们隔壁。” 派人住到那两个妈妈旁边是早就吩咐了的,没想到黎总管找了一队商队。那更好,商队南来北往一直都有会武术的小子护送,安全更大一些,而且事情闹出来也更不好收场,因为商队跟容易把消息传到别的地方去。 禀告完后也说了自己的猜想。 “我觉得,二姑娘那边会在明晚动手?” 青瓷却是摇头,抬头看向了高挂的明月,乌云飘飘荡荡遮遮掩掩,月色也是忽明忽暗。莞尔一笑,“我认为是今天晚上。”歪着头,心情很是轻巧,“黎总管我们来赌一把如何?就赌祖父离京前你在树根下埋的梨花酿。” 言之凿凿的模样把黎总管的豪气也激起来了。 “好,老奴就陪姑娘赌一把!” 第二十九章 二房那边的情况汹涌不提,幽水阁这边的坐等好戏开场也不详说,先大房立松堂,大老爷谢明安倒是高兴的紧。用过晚膳后在里屋和苏氏说话,苏氏见他神色颇为愉悦,笑道:“青瓷得了娘娘的赏就那么高兴?又不是第一次得了。” 嗔了谢明安一眼。 不过话是如此说,苏氏脸上也有喜色,她高兴的是娘娘只赏了青瓷而没有青雯的,这些年被二房明里暗里压上一头,总算可以舒一口气了。 谢明安高兴的自然不是青瓷得了娘娘的赏,而是青瓷主动给娘娘送了东西!她回来才几日,做事总觉得有些懒怠,对二房不怎么上心,对娘娘也是如此。今日总算开了窍,总不枉自己费那么大劲儿找个好大夫回来。看来,对青瓷果然不能从其他地方着手,只能从青釉下手。自己给青釉找了好大夫,她这不马上回报自己了? 至于昨儿青瓷感染风寒的事,自己确实让人去查了,但是没有尽心,只随意吩咐了一下而已,然后回报来的消息也是不出意料,什么都没查出来。一直都知道父亲留了人在京城,现在青瓷回来了,那些人肯定也是听她指挥的。 这些年没想过动他们,只要不妨碍到自己的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为什么不动? 不管留下的人能耐再大也只是下人,父亲留他们在京也不过是想知道这边的消息,若是动了他们,父亲本人回来了怎么办?相比父亲回京,还是留这些人好好呆着吧,反正他们也蹦跶不出什么水花。 至于青瓷为何会感染风寒,那不重要,只要她没有违背自己的意愿,还是愿意纵容她几分的。 苏氏从初夏手里接过白玉盅,打开盖子,是炖得粘稠清香的莲叶银耳汤,亲自盛了一碗,又拿帕子心细得把碗沿不小心沾上的汁水擦干净后才递与了一旁的谢明安,软声道:“虽才转暖,你日日在外行走难免添了燥热,喝些罢。” 谢明安接过,低头尝了一口,而后欣慰的看着一直笑望着自己的苏氏,“又是你亲自下厨的,下次别这样,白白劳累了身子。”从成亲到现在,除了月子里外,谢明安用的点心汤水都是苏氏亲自下厨的。 苏氏仍是痴痴地望着谢明安,如水的目光好似当年初嫁时那般含羞带涩,闻言只是低头一笑,“你是我的夫君,这也是我该做的,哪里劳累呢。”灯下的苏氏越发的温婉,软语呢喃,眼角的泪痣更添了不少风情。 见状,谢明安也动了青丝,伸手抚向她一头的青丝,苏氏更加的害羞,微微偏头,眼波更是动人。苏氏如今三十有余,一直保养有术,可年纪到了,眼角不免还是添了几丝岁月的痕迹,晕黄的烛光下尤为明显。 谢明安动作微微一滞然后继续含笑抚向她的鬓间,却没有如苏氏的期望向往常那样把自己拥入怀里,而是望着自己,眼神全是怀念。“我还记得你当初嫁进来时候的模样,一袭红衣娇艳可人,一转眼,青瓷也这么大了。” 苏氏一直保持少女心性,那是因为谢明安照顾得好,每每晚膳后都要和她说几句家常,时不时还会有拥抱亲吻额头这些亲昵举动,成亲已过十载,还和当初一样。今晚还诧异他如何这般规矩了,原来是想起了孩子。 闻言,苏氏也没了先前的心思,当下也是一声叹息,“是阿,孩子都大了,我们也老了。”也不由得沾上了缅怀的心思。苏氏性子绵软又对自己一直一心一意,谢明安自然是心喜的,也很享受苏氏对自己的崇拜。 可自从青瓷回来后,却有些不满了。到底是苏氏生得,容貌上相似不说,连性子,好像也想象了几分,哪怕并没有养在苏氏身边。自己这么多年不管二房,甚至还让苏氏也没插手,任由他们壮大,就是为了给青瓷回来当踏板石。 江南那边只有父亲母亲,又没有其他的糟心亲戚,乔家对青瓷亦是和颜悦色,就是怕她在那边安逸了性子不擅处理内宅事宜,所以才纵容二房跋扈至今,就是为了给她练手。可她从回来至今,二房上串下跳这么多次,她都只是反击。 到底,还是和苏氏一样,性子有些软和了。 这样可不行呢,如今在家里都是如此,日后进了宫怎么办?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谢家也没有第二个姑娘可是送进去了,青雯狠倒是足够了,只是手段太上不得台面,终究小家子气,成不了大事。 可一细想,却发现没有好的办法,现在青瓷对自己抵抗太足,不能再逼了,再逼就要反弹了,只能徐徐图之。苏氏感慨一阵,发现身边人并没有附和自己,诧异看去,谢明安正眉心微锁,若有所思。 伸手推了他一下,嗔道:“想什么呢?” 谢明安这才思绪中回过神,见苏氏略微不满的望着自己,连忙道:“突然想到刘大人今儿下朝时邀我今晚一起赏月品诗,差点忘记了。”这个苏氏倒不疑有他,老爷是文人,文人总爱这些聚会的。 次数也不多,一月下来至多两三次,苏氏倒不至于掂酸到这地步。当下起身,习以为常的要去打点他今晚的用品,“今晚不回来了?”谢明安点头,双眼真诚的看着苏氏,“又劳烦夫人了。” 苏氏白了他一眼,笑着去整理东西了。 夫妻二人相处时,除了初夏黎蕊几个大丫鬟会在送东西时进门,其余时候都是无人打扰的。苏氏离去后,只剩谢明安一个人在里屋,手指在案上轻敲,微抿的双唇依旧是稳重谦和,脑子里想的却是如何在二房那边添几把火,让他们更肆无忌惮,最好能把苏氏压得喘不过气才好。 这几日冷眼看下来,青瓷虽对苏氏没有多大情感,却比对自己好得多。 动不了青瓷,就只好动二房了。二弟这么多年一直在翰林院呆着,位置也该动一动了。 谢明安自然不会去刘大人家里,本就是谎言而已,这些年苏氏一直深居浅出,也很少和其他夫人们相聚,也不怕露馅。离家后,径直去了柳叶胡同,马车停在了胡同中间段的一处民宅门口,随从下去敲门,开门的婆子见到他后喜气洋洋,又看了一样正下车的谢明安,连忙往里小跑。 一边跑一边喊。 “夫人夫人,老爷来了!” 细碎的脚步传来,谢明安刚走到门口,里面就迎出了一位二十出头的美妇人,鹅蛋脸柳叶眉,双眸更是如水点印,眼尾的桃红胭脂更是让她看起来魅惑了不少,摇着柳腰,款款而来,风情无限。 上前扶着谢明安,“老爷来也不说一声呢,我都没来得及收拾打扮呢!” 说的是嗔怪的话,手却紧紧挽着谢明安的手臂,悄悄的在他腰上轻掐了一把。这人却是谢明安六年前从花楼里买回来的清倌,从小就在花楼里□□,□□之时就是谢明安。秦婉人自幼就在青楼长大,见惯了薄情男子,更深知贪心是最利的一把刀。 是以,被谢明安买了后,从来都是利用姿色小心伺候,谢明安来时不拒绝,走时不挽留,从来都不会抱怨自己只能在外面而不能入谢府。 谢明安就是喜爱秦婉人这番明白态度,所以这么些年虽然不曾给名分,其他的都没少过,苏氏有的,秦婉人都一分不少。更重要的是,秦婉人伺候人的功夫是真真绝,人间尤物也不过如此了,不愧是从小就受□□的。 苏氏听话,在床上却害羞不肯主动,初尝还可,久了未免乏味,不像秦婉人,花样多到让人目不暇接。 刚才在家里被苏氏勾出来的火,这会全都变本加厉的冒出来了,屏退众人后,眼光扫过秦婉人胸前的汹涌,凑近她耳边道:“不用打扮,不穿的时候最好看~”手臂也环上了秦婉人的柳腰。 秦婉人笑得更加风情,两人一同进了里屋。 许久之后里面才传来了秦婉人有些气喘的声音,让人打水进去。早已准备好的热水由几个粗壮的婆子搬进去,屋子里布满了欢好后的味道,秦婉人脸红得像是熟透的水蜜桃,谢明安则是一脸餍足的躺在一旁的塌上,而原本的床自然是凌乱不堪。 婆子们恭敬又快速的换好了东西后又齐齐退了出去,秦婉人这才唤正小憩闭目养神的谢明安,“老爷,洗洗罢。”谢明安这才懒散的睁眼起身,由着秦婉人舒舒服服的伺候自己洗澡。站在浴桶后面给谢明安揉肩膀,眼珠子动了动,这时候的谢明安是最好说话的。 控制着手上的力道,见谢明安神情更为舒适后才稳住了手,轻声道:“爷今晚要睡在哪边?”眼下时辰还早,以往来说,有时走有时留。谢明安没有睁眼,只懒懒道:“不想再挪动了,就这边吧。” 语气中也有了一丝困意。 秦婉人没有再问什么,洗完后就把谢明安扶到了床上盖上锦被,见他似睡非睡的模样,轻声,有些忐忑地道:“老爷,最近青延怎么样?”谢明安一下子睁眼,冰冷的目光如有实质的盯着秦婉人。 秦婉人身子一抖,然后臣服的依偎在谢明安身侧,声音更加的轻柔,“老爷,我没想见青延,更没想让他知道有我这么个卑劣的生母,我只是想知道他最近过得好不好,穿的暖不暖,是否有人欺负了他……” 秦婉人只着一件雪白的里衣,昏暗的烛光下轻轻发抖,看起来好不可怜。谢明安冷冷的看了她好半响,见她眼角都有泪意才收回了眼神,自顾自的翻身面对着里侧,不再理会一旁还窝着的秦婉人。 秦婉人等了许久,直到谢明安传来轻微的鼾声,才躺平了身子,怔怔得看着帐顶,早知谢明安异常狠心,也不觉得诧异,只是,真的好想自己的孩子,五年了,竟是连他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只知道他叫青延,只知道他被谢明安抱去了谢家五服内的分支养着了,从出生的时候就被抱走了,连看也不曾看一眼。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大概被谁家养着,就这两点如此简单的消息,都用了自己五年的时间。 延,是为延续之意,知道谢明安给儿子取了这么个名字后,自己是高兴的,他不但和谢家这辈人一样都是青字辈,名字更是寓意那样好,虽然自己见不到,好歹在谢明安心里是很重要的。 他又寄养在五服以内的族人中,谢明安的意思很明显,将来青延会以继的名义到他名下。所以,这些年自己只要一问关于青延的事,谢明安所有的温情都会不见,因为儿子会回到他的身边,绝对不可以让旁人知晓青延的生母是自己。 恨也恨,无奈也无奈,可也只能如此,一旦自己离了谢明安,生或者死还是两说,再见不到儿子才是真的。怔怔看了帐顶许久,夜色已深后才模糊睡去了。 可今晚注定是个不成眠的夜晚,不仅是黎总管一夜未睡,谢明安也在夜色浓重的时候被急忙跑来的小厮吵醒了。此时离天明还有半个时辰,正是好睡的时候,被吵醒的谢明安十分不愉,披着外衣走到了外间。 揉着额头。 “你最好有十分重要的事情。” 小厮不敢隐瞒,忙不迭的禀告。“大老爷,出大事了!陈府的三老爷和二夫人被抓到大牢去了!”谢明安还懵懂的睡意这下子立马就清醒了,鹰目盯着小厮,“你一字一句给我说清楚!”小厮忙道:“原因还不清楚,只是城外李家村那边晚上闹出了杀1人案,行凶未遂,被一大群乡民扭送到官府去了。” “那群人被扭送到官府还没用刑就什么都招了,说陈家三爷吩咐他们做的,然后又把二夫人牵扯进去了!” 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小厮来不及等原因问出来就跑来给大老爷报信。大老爷也一时傻眼了,陈氏一个夫人,居然会跟杀1人案牵扯到一堆去?而且还闹到官府了,这事不好收场了!虽然是杀人未遂,可已经闹到官府去了,皇上脚下的皇城,龌蹉事是不少,可摆在台面上的真的很少! 在皇上的地盘上闹事,掩盖住了还好,没掩盖住,就算不死也一定要脱层皮给皇上看才行! 秦婉人也跟着出来听了大半嘴,这会也顾不得其他,只快步走向里间把谢明安的衣服抱了出来给他穿上,“老爷快些回去问清楚原由再想对策吧!”谢明安也是如此想法,点头就抬脚往外面早已等着的马车而去。 一边走一边快速询问。 “抓二夫人的人是何人派来的?是强闯还是有理的带走?” 小厮小跑跟着谢明安的脚步,哭丧着脸,“是刑司杨大人派人来的,大门处还是敲门,到了内院后就是强行把二夫人带走了,凶神恶煞的!”杨大人?谢明安脚步一顿,那人跟自己最不对盘,他是杨贵妃的弟弟,今儿怎么轮到他当值了! 杨贵妃一直和娘娘不对付,那姓杨的也和自己天天对着干! 怎么犯到这个人手里了!他现在抓住了这个把柄,别说二房了,自己都要跟着遭殃! 大半夜的,谢府还是灯火通明,谢明安进门后直往二房而去,现在的谢府灯火通明的,一路上都是惊魂不定的丫鬟婆子,到了二房后不仅谢二爷谢明朝秋姨娘,谢青雯在,苏氏并青瓷也都在此处,只有谢青源和脚还没好的谢青雅没来,黎总管正吩咐人把慌乱间撞乱的东西重新摆列好。 微微喘气,一个个看过去,二弟一脸的茫然和担心显然不知道是何故,苏氏青瓷秋姨娘都还带着未醒的困倦,披散着头发穿着里衣,只在外面披了外袍,都是惊慌。唯独青雯,除了担心,神色还很忐忑不安,像是在怕什么。 目光一下子锁定在了谢青雯身上。 “你来说,怎么回事,清清楚楚的说!” 谢明朝开始还一直在安抚青雯,怕她被吓着了,又担心被抓走的陈氏,倒也没注意到谢青雯脸上并非只有担心,这会被谢明安明白得点出来,快速的看过去,没有遗漏谢青雯眼里的惊惧!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你还是怎么不说?!” 谢青雯今晚本就和陈氏歇在一处的,陈氏被带走的时候她就在一旁,早就被吓得顶梁骨走了真魂,然后又一直担心陈氏会把自己供出来,一想到自己也要被抓到那阴深深的牢狱中去,更是惧怕。 这会被谢明安谢明朝死死的盯着,整个人都不住的发起抖来,脸色亦有些发白,可还是死咬着嘴唇不肯说实话。青瓷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只觉得为陈氏心寒,陈氏确实被带走了,可她并没有提青雯半个字,其他方面不说,至少她还是有慈母心肠的。 可这谢青雯,从自己来这最初到现在,她脸上的担心远比不上惧怕。她是在担心陈氏没错,可她更担心自己也被抓进牢去。 若是陈氏知晓,不知道会心寒到何种地步? 见她这副模样,分明就是知道但是不肯说,而且肯定跟她有关系!谢明安耐心尽失,狰狞着脸,“你若现在不说,等明日我查清楚了到底是为何,如果这一切跟你有关,你就去寺庙青灯古佛一生吧!” 这些年谢青雯一直讨好娘娘谢明安又不是不清楚,不阻拦就是为了她有点气候,现在可以给青瓷练手,如何还不知道她最在意的事?这件事如果真的和她有关,别说妄想嫁给太子了,嫁人都别想了! 自己拼了一切都是为了谢家能长盛不衰,如果因此影响到谢家,别怪自己心狠手辣! 谢青雯被大老爷话里的意思吓得快魂飞魄散,又喘息了好几次才小声道:“是娘让三舅舅去收拾那两个锦衣坊的妈妈的……”声音很低,根本不敢看谢明安的眼睛。谢明安不解,“那两个妈妈怎么了,你娘要下杀手?!” 谢青雯没再开口,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谢明安不关注内宅的事情,只知道青瓷和青雯闹过几场,只知道青瓷占上风就够了,至于原因和过程,完全没有心思去了解。倒是身旁跟着的随从清楚这事,这事当初可是闹了好大的一个笑话,几乎都知道了! 悄声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谢明安了。 谢明安何等聪明,她们这是利用妈妈不成反被青瓷将了一军,然后怕人传不好的话要灭口呢!听完后谢明安脑子里只有一句话,一群猪脑子!不过两个妈妈,当时就收拾了,还等到几天后的现在? 这后天就临近春祭,春祭在农民眼中是最重要的节日,关系成一年的收成,每年到这个时候,不仅合族中人都要祭拜,哪怕在城里做工的年轻人也要回去一起参加春祭。挑什么时候不好,非得挑人最多的时候? 还有,找什么人不好,非得找那个陈老三?那就是个纨绔,读书不成练武不成,成日家就知道在外闲逛到处惹是生非,这种人就是软脚虾,遇到一点儿事情就能什么都招出来!找他办事,陈氏脑子进水了! 而且这事必然和谢青雯有关系,说不定就是她指使的,怕误了自己的名声!并不觉得她狠毒,只觉得她既上不得台面又只会阴招还不知道善后!深呼吸了几次,勉强压住火气询问,“你娘和你那个三舅舅,是怎么联系的?是派人说话还是写信?” 如果只是派人传话,这事还有运作的余地,还可以把自家摘出来。 谢青雯头更低了,完全不知道还如何说。倒是黎总管在旁开口道:“是写的信,官差还把人带来了当场比对了二夫人平日的笔迹才抓人的。”谢明安眼里的希望一下子没了,退后两步坐在椅子上,只是出神。 一屋子人都在等着谢明安的吩咐,他许久都没出声,屋子里寂静了很久,直到青瓷悄悄动了动站酸的双脚,谢明安才挥手道:“你们都先回去吧,明朝留下。”眉心紧锁,只是已经恢复了镇定,显然已经找到了对策之法。 青瓷虽早已清楚,见状还是不免有些遗憾。 真可惜…… 一屋子内眷都退了出去,这个时候苏氏也不敢上去打扰谢明安,还是等白天下朝之后再来问吧。担忧的看了谢明安几次,才不舍的离去了,青瓷青雯秋姨娘都跟在她的身后,不料谢明安又道:“从今天起,二姑娘一直呆在院子里,除了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谢青雯脚步一顿,然后咬牙出去了。 出了二房后,苏氏跟青瓷说了几句就回了立松堂,怡锦院和幽水阁的方向一致,青瓷青雯一前一后的往自己的院子而去,即将到分叉路的时候,谢青雯终究忍不住,看着神情冷淡的青瓷,咬牙切齿。 “我娘被抓了,你逞心如意了是不是?” “不过两个乡下婆子,怎么会有一堆乡亲出来帮她们还那么及时?这事是你安排的对不对?!”越说越觉得这事就是谢青瓷安排的,双眼通红的瞪着她!青瓷停住脚步,抬眼看她,反问道:“你既然这么担心二婶婶,刚才为何不明说二婶婶是为你出头?怎么不在二婶婶被带走的时候站出来顶上?” 抬脚继续往回走,鄙夷道:“收起你这副虚伪的嘴脸吧,看着真让人恶心。” 绿蝉红檀开始时一直等在门外,等谢青瓷出来后自然是跟上,又走开了一会看不到谢青雯的影子后绿蝉才呸了一口。“什么人阿,居然把错都推到自己娘身上去,二夫人是为她被抓进大牢去的,她不反省自己的错,还想把一切都推到姑娘身上!”红檀也跟着啐了几口,然后在青瓷耳边轻笑:“姑娘这会满意了,不仅二房搭进去了,大老爷也要跟着遭殃了~” 可以消停好长一段时间了。 谢青瓷却没笑,目光直视前方,语气复杂。 “他怎么会遭殃,已经想好对策了。” 本来自己也没打算让这件事把谢明安给搬倒,不过是让二房给他添麻烦罢了。谢明安最重名声,最在乎谢府,二房在家里闹得如何他都不会管,闹到外面就不行,因为那会影响到谢府整个的名声。 就是为了让事情闹大才安了一队商队在隔壁,商队既可以保证那两个妈妈的安全,也可以拖延一些时间,让听到声音的乡亲们赶过来,人越多,上面就会越重视。原来也只是为了让他多注意二房,放松些对自己这边的视线而已。 从他回来到思考出对策,天都还没亮…… 谢明安,果然是有几把刷子的,日后更要谨慎对待才行。 这时候怕是谢家上下人等除了还不太懂事谢青源,怕是没人再睡得着了,二夫人被抓走了,等天亮上朝后,会不会还有人被抓走?所有人都人心惶惶的。青瓷也没睡,倒不是怕再被抓谁走,只是想知道谢明安到底是如何应对的。 反正还有半个时辰就该到上朝的时辰了。 手伤也不适合练字,就回了书房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绿蝉留在旁边伺候,红檀则是下去安抚其他人,别跟着躁动,不会出什么大事的。幽水阁的人,大多都是从江南跟来的,老夫人教导的,还是更稳一些。 虽然心里还是有不安睡不着,也都爬起来做事了,反正时辰也差不多了,比其他院子一堆人聚集在一起胡乱猜测倒是好多了。 用过早膳后又看了半本书,终于等来了黎总管。黎总管到底年纪大了,一晚没睡精神面貌像老了几岁,不过兴头倒是很足。进门就直接道:“姑娘,结果出来了,二老爷辞官并且要休了陈氏,陈氏则是剃发出家赎罪,陈家三爷发配南疆充军,永世再不能入京。” 在皇上面前保证过后自然会执行,黎总管也不再称她为二夫人。 “具体是如何,你细说。”谢青瓷询问。 “大老爷二老爷上朝后就直接脱了官帽跟皇上请罪,说治家不严让皇上责罚。” 原来如此,谢青瓷几乎可以想象谢明安在朝上是如何的自责,又是如何的恳求皇上罢免他的官职。他当然不会出任何的事情,因为他一来就认罪,没有丝毫的辩解,偏偏这事跟他确实没有关系,皇上当然不会罚他。 所以,二叔丢了官职,陈氏被休,不过皇上还是恼的,不然陈三爷也不会被发配到南疆了。发配充军也是看地方的,有些地方虽然贫苦却不会有性命之忧,过了几年等风头过去,拿钱悄悄换回来也是可以的。 南疆不同,那是蛮夷之地,毒蛇虫蚁众多,陈三爷又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怕是熬不过几年。至于陈氏,皇上应该是念着她好歹算的上皇后的亲戚,留了情面的,不然她是明面上的主使,怎么可能才出家赎罪? 好一个断尾求生! 断的全是陈家,陈家虽然只有一个陈三爷出事,可这事之后,陈家老爷以后也别想再晋升了,谢家这方实际上一点惩罚也没有。 想明白后叹了一口气笑望着黎总管。“黎叔一晚上没睡辛苦了,今天就没做事了,好好回去睡一觉,等养足了精神再说。”黎总管也没推辞,年纪大了,确实不能像年轻人这样胡闹了。“那我先去了,姑娘有事再叫我。” 谢青瓷点头,黎总管再行了个礼后就离去了。 呼~谢青瓷舒了一口气,走到窗边侧着耳朵听隐隐的瀑布轰鸣声。虽然谢明安这招确实高明,在皇上那依旧不会留下什么坏印象,可别人就不一定了。这后宫不是皇后一个人的,这朝堂,也不是只太子一个人的。 谢明安这次确实没做错,可他是太子太傅,连家都治不好,又怎么教导太子?想必从明天开始,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有奏折弹劾谢明安了。虽然估计没多大可能动摇他的位置,但也足够他焦头烂额一阵了。 这样就足够了。 这样,自己就可以腾出手安排青釉的事了。 第三十章 谢青瓷半躺在梨花木的摇椅上,左手拿了一块云暖色的娟帕在右手比划,右手的伤上好药后已经在慢慢消肿可还是十分明显,得想着怎么包住才不明显,不然被青釉看到得伤心了,自己又不能等伤口彻底好完后才去看她,那至少得七八天往后去了。 绿蝉红檀站在稍微的地方,你瞪我我瞪你,最后两人眼睛一眯,齐齐小声道:“剪包锤,三局两胜!”说干就干,然后绿蝉瘪着嘴站在原地,红檀则是兴冲冲的奔到青瓷面前,舔着脸道:“姑娘,我去外面闲逛一圈,一会就回来~” 抬眼瞅了她一眼,这兴致勃勃的小样儿,再看那边的绿蝉,嘴巴都快翘到天上了,陈氏并没有被关太久,决定出来之后就放出来了,留半天的时间给她处理事宜,天黑之前就去寺庙,这会已经到家了。 故意吓她。 “你这会子跑去二房那边,二房的人肯定都以为你是去耀武扬威呢,陈氏现在已经穷途末路了,她若是暴起把你打一顿,我也没法子的~”红檀兴奋的神情一下子停滞了,瞪大双眼,看起来傻乎乎的。 “那,那怎么办?我想看阿!” 这傻姑娘哟,青瓷失笑,摇头道:“你别去了,你和绿蝉不管谁去都太招人恨了,让几个小丫鬟去二房外面呆着吧,会知道什么情况的。”如今的陈氏,怕是人人都想看她,跟看稀奇似的,几个小丫鬟掺杂在其中,也不明显。 赢了绿蝉还不能去!可是姑娘说的也是对的,为了看热闹白白挨一顿打或者被骂一顿,这买卖太亏!还是让小丫头去了,转身出去找了几个机灵的小丫鬟,耳语了一番让她们去了,吩咐一定要快快地回来,等着听呢! 谢青瓷又在右手比划了一阵后抬头,发现绿蝉红檀两人都心不在焉的,都垫着脚尖望门口,摇头,出声道:“你两去准备准备吧,午膳后我要进宫。”给她两找点事做,免得一直一门心思想着二房的事。 绿蝉红檀应了,瞧见青瓷不赞同的模样,吐了吐舌头,分头准备去了。 从昨晚到现在,陈氏只觉得这一切都是噩梦,被人抓走是假的,那阴深深的大牢也是假的,现在再次走到家里的小道上,居然有恍如隔世的感觉。可看着周围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一切都在提醒陈氏,这不是梦! 是真的! 自己被抓进了大牢,而且要被休了,还要被送到寺庙当姑子了! 所有的梦都空了,这一生都毁了! 几个一直伺候陈氏的妈妈早早的在门口处等着,见陈氏发丝混乱神情颓废,虽然陈氏倒了,自己要被分配到别处去,又要从头往上爬,至少好歹还有希望,还有口饭吃,可陈氏,她却是什么都没了! 几个人连忙簇拥了上去把她给扶住了,“夫人,二姑娘被禁足了不能来接您,在怡锦院门口等着呢,快去见见罢,四少爷也在等着您呢!”对了,还有青雯青源!陈氏这才猛然回神,也不需要人扶,忙忙就往怡锦院赶。 一路上都是或明或暗的打量和指点,臊得陈氏一直低头小跑往怡锦院走。 谢青雯站在怡锦院的门口翘首以望,谢青源也等待在门口,只是并没有焦急。一来,他本和陈氏不亲近,甚至很多时候都是同苏氏一起用饭的,再者,才五岁的他,也不太能理解去寺庙当姑子的意思。 好容易看到陈氏从路口而来,谢青雯没有忍住迎了上来,话还没出眼泪就已经落下,扑到陈氏的怀里,“娘!”陈氏一直强忍着的泪意也绝提,母女两在怡锦院的门口就这么抱头痛哭起来。 小小的谢青源站在门内,看着相拥的两人,没有羡慕没有嫉恨,双眸很是平淡,退后两步拉住了一直站他身后的黎明德。黎明德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母女两痛哭了一回才发现周围已经围满了人,也不说话,忙忙的走进了怡锦院,把大门牢牢的关上了,走到正厅屏退众人甚至连谢青源都勒令在门口等着,谢青雯砰得一声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 “娘,是女儿不孝,是女儿害您到了如此的地步,您打我吧!”说完又抬头,定定得看着陈氏红肿的双眼,发誓道:“娘,您放心,最多三年,女儿一定让您从那个地方出来,享尽一切荣华!” 陈氏昨晚死咬着都没把青雯给供出来,这会子又见她这样说,如何还会怪她?连忙把她给拉起来,“我现在也只能靠你了,你爹那里我害他丢了官职他肯定是恨毒我的了,父亲那边……”泣不成声,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谢青雯连忙保证,“娘,您放心,在您没出来之前,那个寺庙我都会打点的,不会让人欺负您的,也一定会让你过得舒舒服服的!” 陈氏现在什么都没了,能靠的只有谢青雯,谢明朝和陈家那边,不弄死她都是好的了,那里还会相帮?点头,从怀里把自己私库的钥匙交给了谢青雯,“你好好收着,我屋子里的暗格放匣子的地方你也知晓,切忌别让别人知道了。” 这么多年下来,陈氏的私房的银子也是万计的。 谢青雯接过钥匙,含泪点头,陈氏犹自不放心,不停的叮嘱。 “我自然盼望早点出来,可也不希望你出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好好的。这些钱财一定要用在刀刃处,切记不要胡乱花费,现在看着多,将来还不知道如何,这里面可都是你的嫁妆钱。” “你爹必然是要再娶的,不能指望继母能对你有多好,但你不要明面上得罪她。你爹现在恨死了我,可能连带你也没多少的感情了,他若是也不管你,这些银子就是你傍身的银子钱了!” 昨晚陈氏一宿没睡,今早又知事情已成定数,脑子竟还清醒了些,竟不像以前那般的胡搅蛮缠了,叮嘱谢青雯的话,都是拳拳慈母之心。只有青雯好了,自己才有可能出来,如若青雯都倒下了,那就什么指望都没有了! “你现在要乖乖听你爹的话,把他哄高兴了,再想其他,知道吗?” 谢青雯死死的拽着手里的钥匙,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含泪点头,最后陈氏说累了,歇一会的空当谢青雯才又道,一字一顿说得特别清晰,再次保证道:“娘,您放心,我一定会让您出来的,一定会!” 谋事在人! “好,好,好,娘等着你来接娘出来。”陈氏亦是含泪点头。 母女两又说了好久的话,直到婆子传话说二老爷有请才止住了话头,陈氏身子一颤,想着即将到来的二老爷的怒火以及陈家那边诸人的愤恨,闭眼,良久之后才睁眼,“我去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这种似是留遗言的语气让谢青雯的眼泪再次绝提,摇头,“我不要照顾自己,我要娘来照顾我!”陈氏又抱着她痛哭了一回,见不能再拖下去才往门口而去,门一开,就看到了站在门口处的谢青源。 小小的一个人,静静的站在门边。 刚才和青雯说得起劲,完全没想到青源还在外面。 陈氏双眼有些模糊的看着这个从没都不怎么亲近的儿子,他看着自己的眼光是陌生和懵懂,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的厉害,也不知道自己可能再也回不来,不过,本来自己也很少关心他,对他来说,在与不在,或许没什么不同。 陈氏走到他面前蹲下,伸手碰了碰他柔软的脸颊。 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得道:“去江南后,要好好听祖父祖母的话,不要惹两个老人家生气,知道吗?”他是谢府目前唯一的男丁,他的日子不会改变,就算谢明朝娶了二房也管不了他的事。 老太爷老夫人会用心教导他,他会好好长大然后成家立业。 谢青源点头,声音稚嫩却是条理清晰。 “黎伯伯说过,一定要好好孝敬祖父祖母。” 哪怕从未谋面,谢青源一直都知道自己七岁是要去江南的,黎总管也时不时在他身边说两个老人的好处,刚刚记事起谢青源就记得,一定要好好孝顺祖父祖母。 黎总管这样教导是没错的,陈氏放下了一些心,然后祈求的看着才五岁的谢青源。“青源,你现在不懂没关系,等你长大,一定要记得帮衬你姐姐,知道吗?你先答应娘好不好?”谢青源确实不懂帮衬是什么意思,可看着陈氏通红带泪的双眼,不自觉点头,“好。” 得到这个答案后陈氏放心了,深深看了他一眼后起身,又回头望了一眼还站在原地泪流满脸的谢青雯,笑了笑,转身跟去婆子去了。 陈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时,谢青雯终于忍不住蹲下抱着膝盖痛哭! 谢青瓷,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我会报复的,我一定会报复的! 二房这边是一派消沉,立松堂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伺候的人都不敢大声说话,就连苏氏也只敢小心翼翼的站在谢明安伸手给他揉着太阳穴,连话也不敢说。谢明安从下朝进门到现在,一直皱眉一言不发。 谢明安当然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这事确实了了,二弟辞官也没什么,反正他一直在翰林院呆着也不会有什么建树,等过几年风头过去了,给他制造点机会,正好放到实位上去。二房的事解决完了,现在该自己麻烦了。杨匹夫那边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现在事情刚出,娘娘也不好煽枕边风,少不得要吃好几次排头了! 也幸得太子并未和自己离心,下朝后还特特安慰了自己好一会,也算是一件好事了。 可终究意难平,睁眼,狠狠道:“陈氏要去的寺庙你好好打点,务必要让她过得舒舒服服的!还有青雯,让她给我老实呆着,一年内哪也不许去,就知道惹事!”苏氏也恨,恨陈氏母女让自家老爷落到这个境地。 当下点头。 “我知晓该怎么做,你放心。” 谢明安这才算出了一口气,心里好歹没这么烦闷了,忽然眉头一皱,转身看向后面的苏氏,询问道:“青瓷呢,她这一上午都在做什么,说过什么话没有?”要是她一点反应也无,那在她心里可就真的没有谢家多少的位置了! 说起青瓷,苏氏竟是高兴的。 “老爷放心,青瓷一上午都在家呆着,也没有和我说过什么,只是她午膳后就要进宫去拜见皇后娘娘呢!” 谢明安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虽然是个面冷的,但心里还是有谢家的,这个时候皇后娘娘既有愤怒也有怜惜,由青瓷去联络感情是最好不过得了。当下点头,“也好,你记得多备些好东西让青瓷一并送进宫去,这次的事,也让娘娘丢脸了。” 苏氏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你放心。” 小丫头如何眉飞色舞的跟绿蝉红檀形容陈氏刚进门的惨状,又是如何被二老爷从正房里推出来的,低头看着苏氏派人送来的一个小匣子,打开一开,厚厚的一摞银票,粗略一数,五千两。 还有一堆珍奇古玩。 把银票收进袖里,摇摇头,嗤笑道:“真大方,每年送往江南的节礼也不过一千两呢。” 午膳之后又歇息了一会,算着娘娘午休快起来的时辰就坐上马车出了门。到了朱红色的城门处依旧下车步行,这次还是上次那个太监来接的自己,绿蝉红檀把东西递与了随行的小太监们。 一路上和领头公公闲话几句,路过牡丹园的时候眼神仔细在周围扫了扫,并没有熟悉的少年出现在眼帘,垂下眼帘闷声随着公公继续往里走,也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怎的。这次依旧是刘嬷嬷等在门口,见到谢青瓷忙迎了上去。 “姑娘好。” 也不看后面太监们捧着的盒子,只关切的看着谢青雯,担忧道:“昨儿的事可是把姑娘吓着了?奴婢瞧着,姑娘眼下有些青黑,可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刘嬷嬷的态度就代表了娘娘的态度。 谢青瓷柔柔一笑。 “昨儿发生那样吓人的事,怎么能安心睡觉呢?” “不过嬷嬷放心,无碍的。昨天的事,娘娘也受惊了,这是父亲送过来让娘娘压惊的。”指了指后面太监捧着的盒子,然后又从袖里掏出那一叠银票和一个荷包,“这是给娘娘和嬷嬷赔罪的。” 这些年谢家送的银子都是刘嬷嬷接手的,皇后当然不可能亲自去接。刘嬷嬷一眼就看出来了,比往常厚了一半还多,估摸着得有五千两,以前都是送两千两的。也是,出了这个事,事情虽不大,脸面却丢尽了! 是该好好补偿娘娘一番的。 习以为常的收下,领着谢青瓷往里走,“姑娘来得正好,娘娘昨日也没睡好,刚午休起床看起来精神还有点懒怠,姑娘去开解开解。”谢青瓷自然应承,随着嬷嬷往里走向偏殿的方向,谁知进去后不仅是皇后,太子殿下也在。 两人正坐在塌前说话,见到谢青瓷,太子起身。 青瓷走向上去弯身福礼,“青瓷给皇后娘娘请安,见过太子殿下。”皇后连道,“快起来,好孩子,到我身边来。”青瓷今日穿了一件云蓝色的衣裳,不施粉黛,双唇只余一点粉色,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 依言走到皇后身边,皇后伸手拉着她坐下,心疼的望着她道:“可是昨儿被吓着了?可怜孩子,病还没好呢!”话说完就感受手里有些黏腻的感觉,低头一瞧,就看到了谢青瓷手里的伤,惊呼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青瓷低头,似尴尬又似不好意思。 “没有见过昨晚那个阵仗,被吓着了,让娘娘笑话了。” “不怪你,你一直娇养在深闺,什么时候见过凶神恶煞的官兵了?”皇后摇头,并没有责怪。太子殿下也探头看了一眼青瓷手里的伤,见已经敷上了药,还是出声道:“姑娘家身上可不能留疤,我那有去疤的好药,我让人送来,你出宫的时候记得带上。” 青瓷抬头看去,公子湛负手站在一旁,简单的一身常服就已是龙章凤姿身姿挺拔,静静的望着你,双眼比江南最盛名的水乡还要让人觉得舒适,一点也不会觉得有任何压力。低头,“青瓷谢过太子殿下的好意。” 见青瓷低头,太子殿下才觉得自己一直盯着姑娘看的举动似乎有些唐突了,眨了眨眼看向皇后娘娘,“既然母后有人陪着,我也就离去了。”本就是今早请安后发现皇后娘娘精神不太好,所以午休又过来。 皇后瞧着低头似是害羞的青瓷,又瞅了一眼有些尴尬的自家儿子,揶揄一笑,“你去吧。”看着皇后这般模样,公子湛清咳了一声,行礼后离去了。 等太子离去后,皇后本想趁热打铁继续给自家儿子说说好话,却见青瓷脸色并无任何绯色,还是有些发白,才惊觉,这还病着呢,这会也不好说这些。想了想却道:“这些年,是我太纵着青雯了,还连累你了。” 皇后今早就已经知晓原因了,自然也猜得到陈氏只是替罪羊,而始作俑者必然是青雯。陈氏不提,皇后自然也不会罚她,好歹她也是谢家的血脉,只是以后,再不会放到心上了,竟然在青瓷刚回来的第二天就要作怪,偏偏还没成功。 青瓷摇头,轻声道:“一家人,哪里说得上连累呢。” 然后就闭言不谈,丝毫没有趁势贬低谢青雯两句。正是这样,皇后才更欣慰,说明这孩子心地还是善良的,她没有为青雯陈氏求情不假,可也没有贬低她们,这才是做得最正确的,再怎样都是一家人。 这会子说些难听话是解气了,却难免让人心寒。 陪皇后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皇后就让青瓷出去了,让她回去好好养病,昨晚又被吓了一次,这两天都好好在家呆着,别劳神了。出门的时候依旧是刘嬷嬷送她到门口,然后由太监领着往宫门的方向而去。路过牡丹园的时候,再次下意识的望了一眼,这次却发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脑子还没转动话就已经说出。 “等一下。” 领头的太监停下脚下,然后也看到前面不远处背对着众人的三皇子,点头,然后领着一群小太监走到稍远的地方背对等待。 谢青瓷抬脚向他走去,他今日还是一袭黑衣,全身上下只有白色的玉冠,就静静的站在一株牡丹米啊年,背对着自己的身形很是消瘦,比前几日见面还要消瘦。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可身子已经走到他的身边。 “怎么又瘦了?” 少卿没有回头,依旧盯着眼前的花枝,低垂着眼,长长的眼睫遮住了他的双眸,许久之后才出声,还没变声的嗓音竟是破碎不堪,“阿姐为什么不理我?”悠得扭头直直得看着谢青瓷有些微怔的双眼。 那双星辰般的眸子竟是满满的背叛。 “阿姐也和母后一样讨厌我么,恨不得我从没出生过,是吗?” 谢青瓷知道少卿和皇后娘娘的关系必然不好,娘娘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提过他,可没想到居然到了这样的地步!当下否认,“怎么会呢,你是我弟弟,我们一起长大!”少卿执拗的望着她,再次询问,“那阿姐你为什么不理我?” 那双黝黑的眼里再也无往日的笑意,星辰亦是破碎,只有被世人遗弃的孤独。 谢青瓷真的不知道短短几日会给他这么大的伤害,“我只是觉得,你现在该冷静冷静,我们都大了,不能像幼时那般整日窝在一起,所以才没有理你,从来没有想过放弃你,你信我。” 少卿定定的看着青瓷的双眼,看着她全然的真情,许久之后脸上的破碎不见,只剩下满满的脆弱,精致的双眼更是第一次沾染上了湿意,“阿姐,我好孤独,没人和我说话,没人和我吃饭,我干什么都是一个人,所以我才会缠着你……” 这是青瓷第一次看少卿哭! 他以前初到江南的时候,就是一个病团子,天天喝苦药,从未见他说过一声不好,从来都是双眼弯弯,这次居然……心疼的把他揽进怀里,自责道:“是阿姐不好,阿姐明知道你喜欢有人陪着还丢你一个人,你骂我吧,以后不会了……” 少卿不说话,只是靠着谢青瓷哭,不一会的功夫,青瓷就觉得自己颈间已经沾染上了点点泪珠,更是心疼的把他抱的更紧,更为自责,他还是个孩子呢,自己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许久之后少卿从谢青瓷的怀里出来,低着头,眼睫还站着晶莹的泪珠,似是鼓起勇气般抬头看着青瓷,双眼尽是期盼是忐忑,不安的出声道:“我知道我在门口接阿姐的举动让阿姐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这般胡来了。” “阿姐,我在书院的后山发现了一处很幽静的山谷,景色好漂亮,午休的时候阿姐不回家好不好,我们去那里用饭,在那里休息,也无人知晓。” 怕谢青瓷拒绝一把,说完就快速低头,神情很是不安,甚至双手无意识的绞在一起,声音很低。“我只是想有人陪我吃饭,我也想日日都见着阿姐……” 少卿已经快和自己一般高了,可青瓷始终记着当年的他是如何的脆弱又是如何的惹人怜爱,他已经许久没有露出这样的不安对着自己撒娇了,现在一做,当年那个小小的团子又浮现在了谢青瓷脑海。 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 “那你记得要在树上做两个绿萝藤床,像当初在江南时一样。” 当初在江南时,家后院连着一整片的山林和湖泊,年幼的青瓷和少卿经常在里面探险,后来发现了一处很美的湖泊,鲜花遍地鸟语花香,那个地方就成了青瓷和少卿的秘密,日日都要去那边玩耍。 后来被老太爷知道后也没阻拦,只给她们在树上挂了两个绿萝缠绕的藤床,累了可以小憩一番。 少卿一下子抬头,笑得可开心,星辰再次汇聚在了他的眼中。 “好,我马上让人做,阿姐不要食言!” 谢青瓷失笑摇头,“我何时骗过你?”得到保证后的少卿更加开心,黝黑的双眼灿烂无比,好似漫天的星光都盛在了他的眼里。 第三十一章 看着手边的三封信和三个盒子,想着刚在宫里那张明明是男儿却梨花带泪的小脸,抿唇一笑,这信里,不是道歉就是胡搅蛮缠了?想到如此,心里却还是暖的,把信拆开,展开纸条,唇边的笑意一顿,然后接着拆开梁歪两封。 阿姐,玉佩上你想雕刻什么? 阿姐,我觉得这个耳环很衬你的肤色。 阿姐,这个簪子可还喜欢? 把手边三个大小不一的盒子一一打开,赫然分别躺着,玉佩,耳环,簪子。和手里的镯子一样,都是墨色点金,显然是一块玉上下来的。伸手拿起小巧的耳环对着镜子在耳边比划,非常的精巧,六个小棱角熠熠生辉。 又拿过了簪子和玉佩细瞧。玉佩打磨的很光滑,并未在上面雕刻其他的花纹,保留了玉石最原始的颜色,只在背面右下角处刻了一个青字。簪子顶端是一朵墨兰,花瓣逼真,几乎和当日在江南时的那盆碎金墨兰一模一样。 看着眼前的这三样东西,和手里戴上就没离身的墨镯,说不感动是假的。还以为他会哭闹,结果完全不是如此。心里却没来由的突然想到了皇后娘娘偏殿的百鸟朝凤屏风,高贵的明黄,金丝闪烁,和眼前的墨色点金不是异曲同工? 咳,看来虽不在身边,母子两的喜好还是一样的,都偏爱华贵。 这些信跟盒子都是绿蝉红檀经手的,自然知晓是谁送来的。看着盒子里的三样首饰,姑娘家本就喜欢这些,绿蝉红檀也不例外。两人都围了上来,细细打量一番,既惊叹又羡慕,“小公子对姑娘真好!” 这么个可心的弟弟,比亲生的还好! 绿蝉亦是松了口气,小公子送这一套首饰过来,幸好这两日红檀在家和妈妈们一起动手,已经赶制了两套家常的衣服了,不然明儿姑娘若是想戴这一套首饰,都没衣服配了!又看了会后把一套首饰都收了起来,右手撑着下巴,思考着该还什么给少卿。 他从来都什么都不缺,以前在江南,确实没人来问候过他,可他的一应起居都是有专人照应的,吃穿用度都比自己好,屋子里摆设的顽物,许多连自己都不知道名字呢,送他其他东西,倒是没必要了。 所以,只剩亲手做得了。 手虽然有伤,拿针还是无碍,做个荷包也不费神,今晚动作快些,明天就好了!做好决定后起身问绿蝉,“现在泡着的料子有哪些颜色的?”青瓷不爱熏香,绿蝉红檀就自己琢磨法子,后来还真被她们琢磨出来了。 青绿色的就在柳汁中侵泡三天,月牙色的就在白菊中侵泡,这样一来,就算姑娘不爱熏香,衣裳也自带香味了,轻轻浅浅,还不若熏香那般明显,青瓷也默认她们这个方法了。绿蝉笑道:“这几日正巧要做衣裳,泡了很多,姑娘亲自去选罢。” 又揶揄一笑道:“毕竟小公子的东西,姑娘得亲自挑选才有诚意呀~” 绿蝉早已习以为常,在江南时就是如此,只有给小公子做东西的时候姑娘才会关注衣料,平日是绝不会问得,再别说小公子刚还送了一套首饰过来,姑娘必然是要还礼的。 越发没大没小了,嗔了绿蝉一眼,到后面亲自挑选料子去了。 黎总管晚间过来的时候,青瓷正在整理荷包上缠绕的璎珞,先把金丝和红线撮成一股,然后再缠绕到墨黑的流苏上去。黎总管瞧了一眼款式颜色,分明是给男子做的。先是一顿,然后想起了三皇子。 这也无妨,反正那位年纪还小呢。 “姑娘。”弯身行礼。 “什么事?”青瓷没有抬头,凝神看着手里的线,灵巧的手指在线中穿梭,这红金线必须得分布均匀的缠绕上去,不然不匀称就不好看了。 黎总管的视线也随着青瓷的手指移动,看了一会才道:“是想问问,二姑娘那边要怎么做?这一年都不管不问?”谢青雯这次被禁足一年,黎总管当然不会做克扣她的分例之类的下作事。 主要是,拿不准这大姑娘是几个意思? 大老爷已经下令,二姑娘要禁足一年,那本是个心高气傲的,现在陈氏也走了,四少爷和她不亲近,三姑娘更不会没事上去触霉头。一个寻常的人,被关上一年都会性情大变,更别说二姑娘了。 多刺激几回,若是心性不坚定的,疯癫也是有可能的。 按理来说,昨儿闹出来的事,虽然是二房自作自受,可这里面的关键却在大姑娘。事成之后,自己在她身上没看到一点愉悦,甚至连二房也不怎么关注。所以,这大姑娘到底是要对二房做什么? 仔细想了又想,确实拿不准,所以来问个明白。 谢青瓷没有出声,只是凝视手里的丝线,直到把两边流苏都缠绕上,对比一番后发现还尚可,才把快要完成的荷包放进了一旁的篮子里。抬颚示意黎总管坐,端起一旁的茶杯轻抿一口后才问道:“谢青雯她今日闹了?” 黎总管摇头。 “并不曾,伺候的婆子回话说二姑娘今天自从陈氏离去后就一直在屋子里没出门,在门外也没听到砸东西的声响,饭也没用。” 谢青瓷点头,思索一番又问道:“二叔呢,他今日又在做什么?”虽有些诧异青瓷为何会问到二老爷,还是如实答话道:“刚陈氏离去后,二老爷也没在家里多呆,出去喝闷酒去了,心里也是不爽快的。” 能爽快吗?休了发妻又丢了官职,还不知道要在家里呆多久呢。 二老爷读书的时候成绩中规中矩,动了点关系就弄到翰林院去了,一呆就是多年。好在谢明朝也是个心宽的,翰林院虽无实权,胜在清贵,反正家里已经有大哥了,自己也可以混日子,不出大错就是了。 谢青瓷想到了往日的情报和黎总管送来的私账。二叔自己本身是没有什么营生的,当初祖母给他的庄子铺子,他都折现后拿去娶陈氏了,后来陈氏进门,二房的财政都是她在把着。对二老爷一向宽裕,用银子的时候都不会拒绝。 二老爷的月例是三十两。 三十两够买什么呢?够买二老爷书房的那一套文房四宝?二老爷对自己的政途不甚热衷,甚至对女色也没多大兴趣,就偏爱和朋友三四聚会饮酒。十次出门,八次都是二老爷付账,是以,他的人缘不错。 “三个月内,除开月例,二叔从公中支出的银子不得超过二百两,六个月内,不得超过一百五十两,九个月内,不得超过一百两。” “至于谢青雯,只要她不闹,她要什么给什么,以前的银子可以不动,铺子田地全部收回来。然后让人在她耳边偶尔提点,只有二老爷才是靠得住的,就足够了。” 黎总管震惊的抬眉看着眉羽间一派云淡风轻的大姑娘,良久后才反应过来,大姑娘这不是要收拾二房,是要【养】二房呀!自己一直关着家中的财政,自然知晓二老爷一个月的用度大概是多少。 出去一趟就是几十两银子,一个月少说十次,多的时候几乎不回家吃饭,这还不算二老爷平日添置东西的花销。二百两银子完全不够呀!若只单请客吃饭的话,少去几次,换些平常的酒楼,还勉强可以,前提是不买其他任何的东西。 三个月给两百,三个月后就成了一百五,再后就是一百,那真的是完全不够了! 而陈氏虽然被休,可她之前十多年的私房银子并没有归中,现在必然在二姑娘手里拿着呢,那可是几万的银子!二老爷钱不够用,二姑娘只要聪明些就该知道如何做,时间一长,昨天发生的隔阂自然不会存在。 二老爷这些年一直安稳度日,那是因为家里没有少过他的用度,所以他知足。可现在呢?没了官,又没了钱,他的那些酒又还会一如既往的一呼百应?什么都失去了,再加上一旁的二姑娘肯定会让他振作,让他明白,自强才是唯一出路。 谢家是靠不住的,大老爷是靠不住的,昨天发生的事情就足以证明,一旦出事,二房必然是最先被舍弃的那一支! 以前的二房,二老爷只顾自己高兴,陈氏二姑娘只知道捞油水,虽是一家人却是泾渭分明。如今照着大姑娘的意思这么发展下去,二房一定会凝固成一条船,哪怕这条船很单薄,也不是以往可以比得了。 若二房长到可以和大老爷分庭抗礼…… 黎总管细想了许久才彻底明白青瓷是什么意思,原来这次真的不是收拾二房,只是为了挫他们的锐气,让他们静下心,然后发挥更大的力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为青瓷的智慧折服,喟叹道:“果然老了,要想许久才能跟上姑娘思路了,老了!” 谢青瓷一笑,“黎叔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过是出个点子,具体怎么行动还要您老人家来才行,旁人我是再不放心的。”黎总管也是笑,年纪到了,人不服老不行,脑子转不快了,就服从命令就是。 “姑娘放心,我一定办得妥妥的,不会让大老爷察觉。” 心里也十分明白,姑娘【养】二房,就是为了让大老爷不好过呢。大老爷一直身居高位,却对二老爷没有帮衬,不然怎么可能一直在翰林院呆着?之前分明就是拿二房给大姑娘练手呢,如果二房势强,不知道大老爷脸色又是何等的好看。 真期待那一天! 看着黎总管脸上的笑意,青瓷也是期盼般扬眉,杏眼水光点点。 谢明安,我不会亲自对付你,因为脏手!一步一步慢慢来,一步一步让曾经你从未看在眼里的蝼蚁站在和你同样的位置,那时候的你,是否还会像现在当初一般觉得掌控全局,觉得所有人都在你的计划之中? 次日清晨,风寒已经完全无恙,腿上的红肿也消下去不少,已经完全不影响走路,只除了手上还有点有碍观瞻。昨天已经答应了少卿,今天自然要去女学的。绿蝉红檀也没拦,风寒已好,腿也不影响走路,去女学也是可以的。 下车时四下张望一番,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叹了一口气,还没整理好是何样的心情,向晚已经来到了身边。担忧的望着青瓷,“你还好么?昨日我本来想过来找你的,可娘不让,说你那会肯定事多,说我只会添乱别去烦你。” 这事闹得这么大,堂堂谢府二夫人居然被抓到牢里去了,谢大老爷在朝上下跪请罪,这事还有谁不知道的?本以为青瓷会在家里呆几天避避风头,可还是在门口处等了等,结果她第二日就来女学了。 向晚一直是心里想什么,眼里就会印出什么,一眼就能看透,虽直白简单,却活的肆意,这是自己羡慕不来的,所以才会一直和她交好,也盼望,她能一直保住这份单纯善良。 “你放心,我无事,这事跟我没有多大关系。” 碰到她手时发现有些微微泛凉,想着向晚以往的傻劲,肯定是一大早就在门口等着呢!当下挽着她的手往里面而去,更加详细的解释道:“我怎么会有事呢,出事的是谢青雯。”向晚本还有些担心,一提谢青雯却马上放心了。 “就是,她那么讨厌,她出事你该高兴才是!” 这才放下了担心同青瓷一起往里走。 青瓷早已料到,所以并未惊慌,依旧神色如常。倒是向晚,略微不自在的皱了皱眉,小声道:“我怎么觉着自己像路边弄杂耍的,人人都在瞅!”闻言谢青瓷一笑,上下打量她一番,揶揄道:“你去表演杂技,也只能表演吃了!” 向晚一下子眼珠子瞪得溜圆,双颊鼓起,狠狠的瞅了青瓷半响,见她并不惧怕甚至没有讨饶,嘴巴一撇,“我不跟你好了!”说完就大步往前走,青瓷失笑,这才真是孩子呢!追了上去,哄了好一番,向晚的嘴巴才不挂葫芦了。 到了女学后,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在谢青瓷的身边,连带着旁边的俞向晚。向晚刚在门口已经经历了一遭,这会倒是淡定了,拉着青瓷在位置上坐下,别人看着也没了说话的心思,随手拿了本书看起来。 青瓷亦是。 姑娘们的心思自然和门口那些男学子们不同,因为考虑的方向不一样,她们更在意的是,谢青瓷一回来,一直在京里名声极盛的谢青雯一下子就败了,这么快,这般动作,真真是雷厉风行,和她温婉的相貌一点都不相配。 往常和谢青雯亲近的那几位的惧怕不提,旁人想的却是,这谢家两位姑娘的争斗已经结束,这位谢大姑娘,若不出意外,就是将来的太子妃了,可以好好结交了,不必再观望了。当然,能想到这点的,也不傻。 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上去献殷勤,日后时间长着呢,现在过去,动机太明显了。 虽然两人刚进门的时候里面的姑娘浮动了些,没一会的功夫也都纷纷做起自己的事情来,倒也还算一盘祥和了。好在今日教的并非琴艺而是下棋,围棋确实算是青瓷的弱项,倒也听得十分认证,休息时间也在钻研棋谱。 用心起来,时间过的很快,一会就到午休的时间了。 红檀绿蝉这次没有跟来,也跟家里说了,中午不会回去用膳。和向晚告别后,独自走向了后面的学舍。女学后面备有学舍,若姑娘午间不想归家在学舍小憩也是可行的,还会准备虽不丰盛还算多的饭菜。 昨天少卿并没有和自己约定在哪见面,想必他应该是有安排的。果然,刚转过小路,就看到一名嬷嬷等在那里,见到谢青瓷后连忙上前,行礼后道:“姑娘,三皇子让奴婢来接您。”“好,麻烦嬷嬷带路了。”嬷嬷连道不敢,领先半步弯着身子在前面带路。 随着嬷嬷在林间石板小路穿梭了几许,人声越来越远,最后彻底只有鸟鸣林风。少卿负手站在一个小山丘后静眼看着来路,双唇微抿,若有所思。见到谢青瓷那一身墨金的衣裳,和她身上所有的首饰,马上就换上了笑脸,眉眼弯弯的迎了上去,拉着谢青瓷的手。 “阿姐!” 嬷嬷瞬间低头,然后无声的退了下去。 谢青瓷无奈的瞅着他,“多大的人了,还这个模样,让人瞧见可怎么好?”少卿不觉丢脸,笑得更开心了些,摇头晃脑道:“这里没有其他人!”还得寸进尺的伸出头在谢青瓷怀里蹭了蹭! 谢青瓷抬手要打,他已经笑眯眯的退了出去。笑得可开心,牙根都露出来了,完全就是一个得了零嘴儿就满足得不得了孩童。摇了摇谢青瓷的手,说得甜腻,“阿姐,我带你去用膳,可好吃的!” 说完就拉着谢青瓷往前冲,谢青瓷只得小跑跟上,满满的无奈,这孩子!还以为他回京后就变了,哪知私下相处居然还和当初在江南时一样!说了身子不好,不要这么蹦蹦跳跳的!好在并不远,还没开口骂呢,就已经到了地方。 这一路上都是林间小路,结果转个弯,居然看到了一处山谷,山谷中间有一处极浅的湖泊,白白的鹅暖石清晰可见。湖边真的是五颜六色的野花遍地,围着湖边一圈又一圈,绿草凄凄,偶有白鹭飞过,在极浅的湖面上倒影出来。 谢青瓷上前两步,眼睛全是惊叹。 “比在江南时还要漂亮。” 微风吹过,绿草迎风摇曳,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等青瓷观赏了好一会,少卿才又拉住了她的手,“阿姐,先吃饭,不能饿肚子,你以前教我的。”青瓷一顿,然后跟上了少卿的脚步。确实,以前少卿吃药太多,总是不肯好好吃饭,每每都是青瓷逼着多用一些,都是用这句话说他的。 湖边已经铺上了一块素蓝的毛毯,上面摆着精美的食盒。两人一左一右席地而坐,少卿把所有盒子打开,还冒着热气,一溜望过去,都是青瓷爱吃的!“阿姐,这醉鱼是我近日在宫里尝过觉得还不错的,你试试?” 把筷子递给了青瓷。 依言接过,夹了一口鱼肉,细细品之,入口有些清淡,细嚼之后,却突然有些桂花的微甜和微微的醉人?“这是用桂花酿做的?”少卿点头,把盛好的饭递与青瓷,还探着身子摸了摸谢青瓷的头。 “阿姐真聪敏!” 青瓷眼一滞,“你做什么摸我头?” 少卿笑眼弯弯,歪着头,“以前阿姐就是这么夸我的阿!”“我是姐姐,所以我可以这么做,你不行!”青瓷反驳。少卿摇头,一脸的不赞成,摇头晃脑的,“不是这样的,阿姐比我大,可阿姐是姑娘,我是男子,以后我要保护阿姐的!” “这是大丈夫应该做的事情!” 刚感动呢,马上就被后面的话给毁了,还大丈夫呢,就这小身板?谢青瓷不和他争辩,专心吃饭。少卿也不恼,一门心思给谢青瓷布菜,等她碗里盛满了才胡乱扒了几口,见下去一点马上就给添上! “你填鸭呢!”谢青瓷忍了又忍,怒了! 少卿瞪大双眸,理直气壮道:“当初我吃饭的时候阿姐就是这么对我的!”我们两的情况能一样么?青瓷更怒了,伸手就揪上了少卿的脸!少卿也不反抗,就是梗着脖子不松口,“阿姐你就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还强辩,两只手一起上! 这边两人闹成一团,走转角处,公子湛也不知道负手看了多久。许久之后身边的侍卫忍不住开口道:“殿下,要不要跟三皇子说声,您经常来这里?”公子湛以前也在鸿德书院读书,后来年纪渐长跟着处理政事,书院大概会隔两天才来一次了。 而这个地方,男学的都知道,这是太子殿下的专属地。 第三十二章 公子湛没有回应侍卫的话,甚至隐了隐身形站到了旁边一棵成年男子腰粗的树旁,静静的凝望湖边的两人。视线一会聚集在明显非常开心的青瓷身边,一会又停留在孩童般天真的少卿身上,眼波泛起涟漪。 许久之后,回眸看向一旁的侍卫,眼中带笑。 “你所认为的,谢家大姑娘和三皇子,是怎样的人?” 闻言侍卫抬头看向太子殿下,他眉梢眼角依旧是淡定从容,并没有自己以为的不愉。太子殿下很好说话性子也很敦厚这确实是实情,可是太子也有自己的喜好,他平日无事的时候喜欢独处,不喜旁人靠近。 是以,这个小山谷,虽说男学那边都知太子殿下喜欢到这里,甚至女学也隐隐有所耳闻,却从没人来这打扰,因为知道,太子殿下不喜。 可看他此刻的神情模样,却不像生气的样子。低头仔细琢磨一番,说了最中肯的评价。 “臣对谢家大姑娘不了解,只听得传言,谢家大姑娘性子极其稳重,秉性温婉。至于三皇子,臣虽见过几次,私下却无接触,也只是听得旁人说三皇子爱笑,见谁都是彬彬有礼,很得宫女们的喜欢。” 公子闻言点头,又笑了笑,抬了抬下颚指着那边。 “你现在还觉得是如此吗?” 做侍卫的,在主子出声之前,只要注意周遭情况就好,其他的绝不能多看多言,这会听了公子湛的话,才抬首看向了湖边的方向。看着少卿和青瓷的互相打闹,嬉笑玩耍,无拘无束,姑娘的矜持不见,皇子的威严也消失。 一时间傻眼。 传闻两人自幼一同长大感情极好,居然好到了这个地步。 “你觉得,这样的场景,你能想到什么?” 耳边传来公子湛温润的嗓音,侍卫毫不犹豫的道:“她们好像一家人!”对,就是这样的感觉,明明不是至亲的两人,却让人觉得她们才是理所当然的一家人。 公子湛听后没有再出声,眼神在青瓷身上停留了一会,有些涟漪的双眸慢慢消弥归于平静,转身,“走罢,以后不必来这了。”侍卫闻言又看了一眼湖边,怪异的瞅了瞅公子湛前行的背影后才提步跟上。 太子殿下这是,把几年都呆的地方让给三皇子了? 青瓷歪坐在素蓝的地毯上,微微轻喘的伸手揉着有些不舒适的肚子,发髻有些散乱,双颊亦是红润。饭还没吃完就和少卿闹了一通,这会子肚子开始抗议了。少卿跪坐在青瓷面前,他倒是想帮着青瓷揉肚子呢,被一个眼神瞪得委委屈屈的收回了爪子。 身子坐在地毯上,裙摆铺在了青绿的草地上,裙摆的墨兰一瓣一瓣融在了绿草上,美得十分炫目。静静的看了一会,低垂的眼中墨华点点,起身,走至谢青瓷的背后站定,竟从怀里掏出一把檀木梳,给青瓷梳起发来。 木齿划过发间,轻轻痒痒,舒服的眯了眯眼才问道:“你身上怎么会带着这个?”泼墨的长发在手里轻握,春日的暖阳撒下,金光点点,木梳滑过直到发底。“绿蝉红檀都没跟着,阿姐你又怎么会想到带这个?” 太过了解,所以理所当然。 青瓷闻言转了转眼珠,好吧,自己确实对这些不甚在意,都是绿蝉红檀打理的。今早出门时候绿蝉倒是给自己准备了一个小盒子嘱咐了几句,当然听过便忘了也没留心,那盒子又跟着马车回家了…… 当下也不好意思强辩了,规规矩矩的坐直身子方便少卿动作。 难得青瓷这样【乖巧】,少卿见状表情更加的柔和,嘴角也瞧瞧上扬了不止一个幅度,细细把她有些散乱的长发梳理整齐,头上的墨兰玉簪重新整了正,细瞧一番后点头,妥了。走到青瓷面前,伸手。 “阿姐。” “唔?”暖阳太过舒服,让人昏昏欲睡起来,抬了抬眼皮瞅了一眼逆着光对自己伸手的少卿,没有动弹。瞧青瓷这半眯着眼的懒猫样儿,少卿眼里墨色浓重,声音带着浓浓的宠溺,“乖,才吃了饭别躺着,起来走走。” 神思懒怠的谢青瓷并未发现少卿语气的不妥,秀眉微厥,却也知道少卿的话是对的,不情愿的伸手,就着少卿的手站了起来。少卿弯身,把她裙摆沾上的草屑拍掉,而后又拉着青瓷的手沿着湖边慢慢走动起来。 少卿领先一步,青瓷跟着他的脚步。 “踩着我的脚印走,湖边有些软,别陷进去了。” 起身走了两步,清爽的湖风拂过脸颊,青瓷已经清醒了几分。闻言,低头看向脚底有些软软的沙土,踩上去一步一个脚印。顺着少卿的脚步慢慢走,踩上去后才发现,他的脚已经比自己的大上几分了。 顺着他的脚印踩上去,前面还空了一些距离。 顿了顿,看着在前方带路的少卿,他每次落脚就先试探的先踩踩,低头专注的看着。本来就比自己矮上几分,这样看来,更矮了一些,可却突然觉得他长大了,拉着自己的手同自己一样纤细,手腕却粗了几分。 有些感叹。 “少卿这样贴心,以后不知道哪家的姑娘这么有幸呢。” 还年少就对姑娘就这样贴心,容貌又好家世更是了不得,甚至可以想象,等他成年之后会有多少姑娘前赴后继了,他是皇子,三宫六院亦是平常,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争成什么样子呢。少卿前行的脚步一顿,转身。 害羞的看了一眼带笑的谢青瓷,耳尖微微泛红。 “阿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快闭了!” 说完就快速扭头继续往前走,似怕青瓷见到他脸上的红晕。见状,青瓷只当他是害羞,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还早呢,都在京城,自己必然也能瞧见日后的情景的。当下也不再纠结于此,只欣赏周围的美景。 鲜花遍地,绿草凄凄,白鹭振翅,湖水清澈。 这样的春景,最是让人难忘了。 两人慢悠悠的沿着小湖走了两圈,留下了一连串的脚印。而后少卿带着青瓷走向了对面的一处林子,还没走进就已经看到了树木之间缠好的绿萝床,两边深绿的树藤上爬满了嫩绿的青萝,喜人又好看,中间则是和江南一般,盖上了两层青绿色的软纱。 藤床缠得并不高,半人高的高度,垫脚就可以坐上去。青瓷走过去坐了上去,藤床往下一沉,然后稳稳停在了半空,刚好让脚悬空,探脚就可以触地,青瓷在地上来回踩了两次,直接把绿萝床当秋千使了。 少卿接过她的动作,用手摇着绿萝床,看着青瓷随着自己的力道飘飘荡荡。 “阿姐现在可有困意了?” 青瓷看向对面,从这里望去,刚好把湖面的水光鲜花收入眼里,背后树阴葱郁,盛夏倒是个乘凉的好地儿。摇头,“不想睡,你呢?”少卿也是摇头,手里的动作不停,“阿姐忘记了,我没有午休的习惯。” 谢青瓷一顿,确实忘了。少卿不能午休,他午间若是睡了,哪怕只是小小地眯一会儿,晚上也是多晚都没有困意的。脚踩到地上让晃动的绿萝床停下,伸手让少卿坐到自己旁边,然后从袖里掏出荷包递给他。 “差点忘记了,这是给你的。”又指了指头上的发簪,“我很喜欢,谢谢。” 低头看着手心里的荷包,墨色的底子,角落处用金丝绣了几朵墨兰,璎珞上亦是金丝缠绕,凑近一闻,清清淡淡的兰香在鼻尖萦绕,和阿姐身上的味道真像呢。指腹在那朵小小地金兰滑过,抬首,定定的看着青瓷。 “阿姐对我这样好,我该怎么回报阿姐呢?” 青瓷失笑,“这本是回礼,你又何谈回报?这个荷包和你送的东西来说,都已是寒酸了。”少卿闻言只是低头把荷包好好的放进怀里,阿姐给的东西,我连戴都不舍的戴,又怎么会寒酸呢? 在抬头时笑容满脸,“阿姐这是说的哪里的话,这些是我愿意的,又不是阿姐向我讨要的,哪里需要回报?”皱眉思索了一番又道:“可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给阿姐什么,这样好了,阿姐有什么想要的,或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要阿姐说得出,我一定办到。” 青瓷赠他荷包,原本是回礼也是心意,怎么可能是图少卿的东西?那一套首饰已经足够心意了。刚想摇头却突然一顿,想到了青釉,看了看他,道:“说起来,还真有件事麻烦你,不知道可不可以?” “哦?”愿闻其详。 既已开口,也不隐瞒,“想让你帮我找一处宅子,最好是在城郊景色不错的,主要是不能让别人知道这宅子是给我的,可以吗?”自己现在对谢明安动了手,他现在还没察觉,可也不能担保将来。 青釉必须换地方了,换到谢明安找不到或者完全联想不到的地方。 居然只是找宅子?心下难免有些失望了。视线突然转向了对面来时的那个转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黝黑的双眸墨色划过,点头,“可以阿,阿姐是不想让旁人发现是吧?我有处宅子,绝对没人敢去查。” “真的?会不会麻烦到你?”无人敢查就最好了。 “一处宅子而已,不麻烦。” 这下子青瓷总算松了一口气,安顿好青釉才是主要的。心里却觉得有些怪异,侧首盯着面带微笑的少卿,“你居然没有问为什么。”以前这孩子都是要追根究底的。少卿看了一眼谢青瓷的右手,“我若问了,阿姐就会告诉我手里的伤从何来,宅子又是给谁住的?” 右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是了,自己今天忘了掩饰,这么明显的伤,少卿居然一句也没问过,若说没发现,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见她有些紧张,少卿又道:“阿姐有自己的秘密我知道,阿姐什么时候告诉我,我随时听。” 说完又挑眉一笑,精致的眉眼全是古灵精怪。 “我还可以帮阿姐解决烦恼呢,不如阿姐现在告诉我?” 原本还很感动他的体贴和理解,被这么一作怪打趣,什么心思都散了,嗔了他一眼就不再理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大好春景,少卿见状也不再多言,上扬着嘴角和青瓷一起静看绿草野花。 岁月静好,阿姐,愿我们此生都如今日一般。 第三十三章 今天是春祭,下到贫农上到皇家,都在忙着祭祀。宫里家里都忙得热火朝天的,青瓷和少卿却一起去了城郊。一个是女儿身,祭祀的时候本就不能进家庙,随意扯个谎就不去了,一个是多病身,这么多年都么参加,也无所谓这次了。 至于正在举办各色庆典的鸿德书院,两人都是才入学没多久,才艺比拼参不参加还是其次,相熟的人都没几个,更不会去了。 这次出城,是去看少卿说的私宅。 大清早用了早膳就出发,由北门而出,出城车夫就被人一名带刀侍卫拦住了,车夫同他说了几句后然后跟着帘子对青瓷道:“姑娘,小公子已经先去那边等待了,我们跟着这名侍卫一同过去。” 这里是北门,是权贵进出城的一道城门,少卿等在门口确实不合适,他那张脸,太招人眼了。青瓷点头,红檀扬声道了句,“知道了,走吧。”马车却没有立刻行驶,而是小声让红檀出去一趟。红檀掀了帘子出去查看情况,再进来时,手里拿着一包点心。 “姑娘,小公子特地给你准备的点心呢,说是路途有点远,在路上吃。” 红檀把黄稠包的点心换到了小碟子上,抬眼看去,白白嫩嫩的一小团,上面还绘着粉色的梨花,不说味道,单说品相就很受女孩子喜欢。红檀虽才回来不久,可她素来爱和旁人说话,对这个点心也是知晓的。 “姑娘,这是素心坊才出的梨花络呢,好难买到的,你尝尝。” 这素心坊专做点心,准确来说是专做姑娘家爱吃的点心,每次的点心都是当季的新鲜花卉所制而成,近期正是梨花杏花盛放的时节,这梨花络杏花糕,都是每日清晨现做,限量供应的,而且每人只能买两份,多了没有,往往早晨的时候就卖完了。 从一旁的盒子里取出银筷用热茶烫过后递给了青瓷。 用筷子夹起一团,真的很少,约莫只有大拇指指盖两个大小的样子,筷子稍稍用力,两边的白嫩就陷进去了,送进口中轻咬,应了加了些许的糯米,耐嚼却不粘牙,中间的梨花里加了雪梨的汁儿,一咬破,口里瞬间充满了梨的味道。 确实不错。 平日里对点心不甚喜欢,赏过一块后就放了筷子,把碟子往对面红檀的方向推了推,“你尝尝。”红檀早早等着这句话呢,乐呵呵的包了两团进口,双颊鼓起,模糊不清的道:“小公子对姑娘好,我也跟着沾光了!” 青瓷笑了笑,给她添了一杯茶放在手边,侧头看向了窗外不断后移的景色,唇边一抹微笑。 少卿对自己确实很好。 说是路途有些远,原来真不是虚话,红檀这次随着青瓷出门,已经从最初的兴奋到现在的昏昏欲睡了,谢青瓷也有些困倦了,瞧了瞧日头,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了。京城城郊范围极大,周边覆盖了好多个小镇,都从第三个小镇穿过去了。 马车晃动着前行,终于在谢青瓷也要睡着之际停下了。 青瓷红檀一起扭了扭有些僵的脖子,然后才一起下了车,青瓷一看到门口的带刀侍卫就眼皮一跳,这是什么宅子?门口四个侍卫都是屏声敛气低垂视线,听到下车的声响也并未抬头,齐齐后退一步让开了道路。 腰间的佩刀发出晃铛一声响。 红檀一抖,缩在了青瓷背后。青瓷视线从门前两个威风凛凛的看门狮上停顿了一会,面色肃然的跟着带路的侍卫踏进了门内。进门就被满园的梨花给惊在了原地,入目所及都是洁白的花瓣嫣红的花蕊。 微风拂过,梨花飘飘洒洒了一地。 少卿一身黑色蟒袍立树下,发上是洁白玉冠,腰间是金色玄文腰带,清冷着的神情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见到谢青瓷,抿唇微微一笑,花瓣撒落在他的身上发上,这才添了几许的人气。 走到谢青瓷面前停下。 “阿姐,这里景色如何?” 容貌精致的少年站在仙境一样的园子里,笑着询问这样一个任谁都不会否定的答案,青瓷的眼睛也有些微微失神,眨了眨眼睛询问,“这个宅子是……”少卿却伸手接住了飘扬的花瓣,洁白的梨花落入他玉石一样的手心,恍若无物。 “这里是梨春。” 抬眸看着青瓷,“后面还有荷夏,菊秋,梅冬。”又指着院子中间的一处竹楼,“每个院子亦都有这样一处小楼,春夏秋冬都可以换着住。”顺着他的手看去,才看到了原来梨树掩印下还藏着这样一栋精巧的竹楼。 小小巧巧一抹青绿藏在花阴中。 真的很漂亮,这是春景,其他三季还有对应的景色,处处都是人间仙境。若是青釉住在这里心情也会好上几分,病也会好一些的。这里面虽美,却并不是富丽堂皇,可是,门口的看门狮居然是白玉做的。 刚才仔细瞧了一眼,竟是一整块白玉雕成的,一丝断接处也看不到。 谁的宅子敢在门口立白玉的狮子? 把视线从小楼上面移开看向了静眼微笑的少卿,眼神犹豫不定。少卿并未解释,只是伸手轻拉做青瓷的手腕,“我带你去看个好地方。”红檀看着小公子把姑娘拉住了,本想跟上,可看了一旁雕塑似的侍卫。 想了想,还是站在了原地。 两人在梨花遍地的小路间来回穿梭几许,一个转弯,就看到了一处高大的阁楼。真的很高,青瓷仰头看去数了数,有五层。跟着少卿的步伐走进墨黑色的大门,进去就是满满的书籍,摆满了书架,顿了顿踏上旋转的木梯,一路向上。 一到四层全是书,满满的书香,走在其中,心里的躁意也淡去了不少。 第五层很是简单,只在中间摆了一个小案和两个坐垫,看起来有些空旷。少卿步子没停,而是领着青瓷走到了外面的围栏处,举目远眺。青瓷也如他一般看向远方,不远处的树林周围都围上了铁网,林间偶尔能见有些瘦弱的动物跑过,中间有一处巨大的空地。 “这是皇家猎场?”青瓷出声询问。 少卿点头,“春猎秋狩都在这里。”转身从一旁的多宝阁上取了下一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物什递给了青瓷,“拿在眼前再看看那边。”青瓷低头瞧了一番,依言拿在眼前看向远方,然后一声惊呼,“看得好清楚!” 用这个看,竟然能把铁栏上缠绕的铁丝都瞧的一清二楚,再转向林子的方向,竟是看到了梅花鹿在小心翼翼的吃草,还不时的警惕的往下四周。 “这是西洋那边来的玩意儿。” 青瓷难得被勾起了好奇心,举在眼前到处看,这里真的太好了。景色犹如仙境不说,还有个这么好的东西,青釉从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人声鼎沸是什么模样,再别说猎场这样的地方了。哪怕她不能亲自到场,这样看看,也是好的…… 青瓷看得高兴,少卿也不催促,侧着身子,视线始终聚集在她的脸上,看着她颇为眉飞色舞的模样,眼里的笑意也增加了些。好一会青瓷才算看够了,一侧头,就看到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专注的看着你,从他的瞳孔里清晰的映出了自己身影。 哪怕是看着他长大的,还是被他的脸给弄得晃神了几许。眨了眨眼睛把东西递给了少卿,“宅子很好,可我不能拿来借住。” 这里确实很好,养病有利,甚至还能让青釉不出门就看看外面。可是,这明显就是皇家私宅,不想被谢明安知道是真,可也不想青釉被皇家的人发现。要是青釉被发现了,谢明安现在手里还有实权。 自己不怕他怎样,就怕他把火撒到青釉身上。更甚的是,青釉还一直以为谢明安是好父亲,如果被青釉知道事情真相,一时气急攻心去了也是可能的。 “怎么呢,这宅子哪里不好?” 不待青瓷回答就想起一般又道:“至于保密和安全性不用担心。这宅子是父皇给的,他就算来狩猎也是住行宫,不可能住我这里。外面看到的那些侍卫,也不会进内院,都只在外面守着。” “我这边伺候的下人们,都是口不能言不认字的,不用担心泄密。” 少卿说一句,青瓷眼里的坚定就少一分,一面觉得青釉至少现在绝对不能暴漏在人前,可脑子里又忍不住总着想,最危险的地方或许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呢?这里风险大,谢明安绝对不会想到这里来的,他也不敢来这查! 将青瓷眼底的挣扎收入眼中,少卿垂了垂眼帘,长长的眼睫在眼睑撒下一片青影。笑了笑又道:“至于安全更加不用担心,就算没有外面的守卫也无人敢到这里来撒野,旁边的宅子是太子哥哥的,他一月中有十天的时间会住在这边。” 隔壁是太子的?那刚才的动摇完全消失了,现在是绝对不可能了。“还是不必了,这次麻烦你了。”抗拒这样大,少卿眉梢微微一挑,谢明安苏氏这些年可没再怀过,那意思就是双生妹妹,还是长得非常像的双生妹妹了? 饶是少卿稳定的心性,这会也不免震了一下。 脑筋飞快的转动,不过一个垂眼的功夫就已经想好了对策,再抬头时定定的看着青瓷,语带蛊惑般说道:“阿姐,我不知道要住在这里的是何人,可阿姐既然要瞒住这一切,想必是有原因的。” 语速徐徐缓缓,专注的看着你的眼睛,神情轻柔。 “其他的我不敢保证,只说太子哥哥性情敦厚,这并不是虚言。只要他认为是对的,就绝不会放任不管,阿姐,你要考虑清楚了。” 太子心情敦厚?是了,太子殿下性情虽温和却十分有原则,只要是对的,被他发现被冤枉就一定会纠正并且还公道。如果让太子知道青釉的事情,他会不会保护青釉还两说,但和谢明安肯定不会亲近了…… 谢明安做得这件事,不管谁知道都会寒心,更别说太子殿下了。 越想越意动,可却突然想起了那双如水的双眸,包容温和,那样一个偏偏贵公子,自己真的要有心去接近么?不成!摇头,“不行,我不能去欺骗太子殿下,哪怕并不是什么坏事,并不是刻意要求他做什么,不行。” 对太子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的想法,可是不行,就是不想去欺骗利用那样干净的一个人。 少卿闻言定定地看着青瓷,无悲无喜,黝黑的双眸似要看穿谢青瓷心里的一切,在青瓷莫名到有些惴惴不安的时候忽得又笑了,双手覆上栏杆,望向远方,很是轻松的模样。 “阿姐在怕什么?这处宅子是我选的,不是阿姐你要的,主要推手是我。再则,这并非利用,而是顺其自然的寻求太子哥哥的庇佑。若他们并未相见,或者太子哥哥并不知道实情,难道你我还能强迫他帮忙?” “这并非恶事。” “再有,姐姐是日后的太子妃,这是你我他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阿姐现在在谢府可以来去自如想做什么做什么。可他日入主东宫,阿姐以为还可以这么随心所欲?这件事阿姐又认为可以瞒到什么时候?” 转身,凑近看着谢青瓷的双眼,冷漠又直接。 “阿姐你既然让我帮忙了,就说明你现在的能力并不足以保护你想保护的人,而太子,足以。” 第三十四章 笃定的看着谢青瓷,青瓷也是惊疑不定,最后居然一笑,伸手捏住少卿的两边脸,看着他因为自己的举动由故作成熟变成了莫名呆滞,双眼也瞪圆了几分,眉眼弯弯的把少卿的脸揉搓成了一团,染上了云霞的嫣红。 最后拍了拍他的头顶。 “这才像你这个年级该有的样子嘛~” “你在说什么呢,小小年纪就这么阴谋,还把什么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你这么做,阿姐成什么了?”嗔了他一眼,“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了,我现在能力确实不够,也没落魄到要弟弟给我承担的地步。” 皱了皱鼻头,有些娇俏,更多的是放松,转身,看着眼前的大好光景,深呼吸了一口气。“一切都会好的,慢慢来。这个宅子我很喜欢,以后可以过来小住吗?”这是再一次委婉的拒绝了自己的提议了。 少卿闻言却学着青瓷的动作,双臂趴在面前的围栏上,微微仰头望着一片澄空的蓝天,眸子里印着云卷云舒,模糊不清的气音,却很坚定的传来,“阿姐,心软成不了大事的……” 谢青瓷正闭着眼感受清爽的春风拂过脸颊的舒适,眼皮动了动睁眼看向了少卿,他正仰头看天空,碧蓝的天空白云朵朵,这样喜人的天幕,他的眼里却看不到半丝喜悦,眼里的墨浓重得似要把洁白的云朵吸进去。 早知道他回京后就变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位只知黏着自己的少卿了。 他现在是公子玉,是皇族的三皇子。 说不上喜或者怒,自己在谢家都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他是皇子,这样的转变最好,最适合他以后要走的路。懒懒一笑,双眸弯成了一汪月牙儿,“我本也没什么大志向,也做不成大事,也无所谓心软不心软了,做自己想做的就行了。” 少卿没有回话,而是低头垂眸看向了自己还残留的几丝红肿,几天的用药下来,已经快好了,可却突然觉得手心又痛又烫。阿姐,你和哥哥的心思如此的像,如果没有自己,你们以后的生活一定很舒适吧? 可是不行阿,我不能让别人夺走你阿。 绝对不行…… 阿姐,我只有你了,我不会放手,死都不会。 用力的握成一个拳头然后垂手收入袖中,笑望着一旁懒猫样儿的青瓷,伸手邀请道:“这位没志向的姑娘现在可否赏脸同在下一同共进午膳了?”青瓷笑得乐不可支,点头伸手,“勉强吧。” 握着青瓷的手带她去用膳,相握的人并不用力却贴合的没有一丝缝隙。 阿姐,你只能是我的。 同少卿用过午膳后又说了几回闲话,再坐车回到谢府时,已经是下午了。今天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红笼高挂,谢家也不例外,门口两个大大的红灯笼,门上也贴了今日祭拜的神明图画。由侧门而进,树上都挂着红绸。 青瓷颇有兴致的一路看过去,身后的红檀嘟着嘴一脸的不快。红檀今日跟着青瓷出门可欢喜,结果路上的风景根本就不美,这来去的时间都用到坐车上了,开始的期望过大,也难得她这会子不舒爽了。 孩子气的模样青瓷并未阻止,只在她嘴巴噘得老高时才道:“明日要去溪山涧,到家后就可以准备了。”红檀脚步一顿,然后兴奋的回问道:“姑娘已经决定好去处了?怎么想到去溪山涧的,那里有什么好处?” 幽水阁的诸人对京城都不熟,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游玩,红檀和几个丫头同别房的人闲话家常时就有意无意问出了几个,其中溪山涧就在其中。这溪山涧也不怎么出名,只因靠着相国寺,风景还不错,所有游客甚多。 相国寺是京城香火最鼎盛的寺庙,每日香客络绎不绝。 原本青瓷就属意溪山涧,早上出门坐车而去得要一个时辰,正好带青釉去庙里拜拜,自己不信佛,却盼望青釉能得佛主的庇佑。再有,刚才少卿也提了一次,他前几天去相国寺的时候,那里的斋菜是一绝。 正好午间可以带青釉在那里用饭,在厢房休息后就可以去山脚下的溪山涧。 再者,那里香客多,女香客也十分的多,因此都是戴了帷帽的,自己和青釉两人戴着帷帽正好融于其中了,大隐隐于市了。 “听说那里斋菜很好吃,我们去试试。” 只要能出门玩去哪里都可以!红檀一扫先前的不愉加快脚步往幽水阁走,脑子里闪过要打点的东西,青釉小姐也在,可不能疏忽了。突然停住了脚步看向前方,青瓷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竟是谢青雯。 她不是被关禁闭了? 转念一想也明白了,今天春祭,是个大日子,她应该是今天参加了春祭,这会子正好回怡锦院。她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目光复杂,脸色沉静,眼中还能看见不明显的恨意。可至少已比当初好多了,不见一丝癫狂。 谢青瓷走上前去,微笑问好。 “二妹妹。” 居然还是如此云淡风轻的模样?谢青雯牙齿咬得死紧,并未回礼,定定的看了谢青瓷好半响,转身,背脊挺得笔直的往怡锦院去了。红檀诧异,“这才短短一日,二姑娘的性子竟然稳下来了?” 刚才她站在青瓷身边,已经做好准备拦人了,还以为她会暴起伤人呢! 青瓷看着谢青雯离去的背影,她今日的打扮很是素净,头上一根金簪也无,走得很慢也很坚定。看来,陈氏的离去给她的刺激很大,把当初有些骄纵目中无人的谢青雯已经完全的改变了。 这样才好,不然二房凭什么和谢明安斗? 抬脚继续往幽水阁而去。 “改变了一些,还需要沉淀。” 红檀跟在青瓷身侧往回走,这会子倒没了刚才的兴奋,她和绿蝉都知晓姑娘的打算,若二姑娘是朽木也罢了,可今日看来,日后可能会养虎为患呢?犹豫了半响,担忧的望着青瓷,“姑娘……” 青瓷目光直视前方,清明透彻,无所畏惧。 “人无完人,我既然利用她利用二房,就已经做好了被二房报复的准备,若以后中计,那是我技不如人,怨不得谁。” 这条路本就不好走,可为了让谢明安自食其果,必须要走,而且一定要走到底! 这会已经是掌灯十分,少卿从皇上的书房出来后,刚走了不到几步路,就看到了站在阴影处的公子湛,垂着脸,看不清表情。脚步一顿然后走到他的身边,仰头,“大哥。”近身就闻到了酒味。 “大哥怎么会突然喝酒了?” 公子湛凝神看着眼前的三弟,他还和往前一样,笑对着自己,眼眸清澈见底不染一丝尘埃。静静的看了他好半响,笃定道:“你是故意的。” 书院那次还可以强辩说他并不知晓,毕竟他才回来不久。可他带着谢家大姑娘去猎场别院的时候,用的还是自己的侍卫,自己怎会不知晓?再有就是今天,居然在相国寺偶尔遇见了大姑娘和…… 原来都戴着帷帽是认不出的,只不巧她们上山的时候自己也骑马上山,看到了车辆上谢家车辆的标识。当时下意识瞧了一眼,山风吹起车帘,竟然在里面看到了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当时心里的震惊不知该如何表述,在寺庙门前处悄然等待。 果然看见了两个戴着帷帽的姑娘下车,视线极好的看着手上还有伤的大姑娘下车,小心翼翼的接另外一个姑娘下车。 居然是双生子! 公子湛陷入回忆中还在震惊,这厢少卿却是毫不犹豫点头,“对,我是故意的。”抬眸看着公子湛震惊的双眼,轻笑道:“大哥可还记得当年和我戏话时说过什么?” “时间久了,或许大哥记不清了。” “那年我四岁,大哥带着我在宫里到处玩,经过冷宫时我闹着要进去,大哥扭不过我,带我在门口的院子里看了一会,当时大哥说的什么,还记得吗?” 听到少卿这样说,公子湛顺着他的话去回忆。模糊记起来了。当日自己和三弟只在门口的院子瞧了瞧,冷宫阴深,三弟身子又不好,自然不会让他进里面,结果就站了那么一会的功夫,就被里面的人知晓了。 不仅太监宫女跪了一地。 甚至有个不知道是哪位妃子突然冲撞了过来,神色癫狂,把自己和三弟都唬了好一跳,连忙退了出来好远,还能隐隐听见那女子的呼喊,皇上,臣妾是冤枉的,是冤枉的!当时自己心有余悸,说了什么? 日后我的妻子一定是至纯至善的人,我会一心一意只待她一人。 至纯至善?脑子里再次闪过自己下午时不死心尾随她们去后山,在树上隐秘许久之后,终于见得她们摘下帷帽,竟然,真的是双生子。可当时自己眼里,只剩那一双纯净到透明的眼睛,那是一双比新生稚童还要纯洁的眼眸…… 她和青瓷真的不一样,青瓷性情稳重眼神更是沉静,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她在想什么,而她不同,她和青瓷完全不一样。 心跳猛然一滞。 惊鸿一瞥,自己竟然记得如此清楚? 看公子湛的神情变化看得清清楚楚,轻笑道:“我给大哥找到了真正的心仪之人,不好吗?”在真正两个字上面加重了语气。公子湛心里再一震,看着此刻的三弟,明明年纪尚小,却笃定如此,似一切都掌控在他的手中。 可细思下来,好像确实是如此? 书院那次,他和大姑娘亲密到那样的地步,扪心自问,思想有些复杂却并无嫉恨,哪怕和他亲近的那位是母后一直认同的太子妃,所以可以毫不犹豫的退让,只想以后母后知道又该如何办。 而今见到了另外一位才知晓原本的大姑娘给自己的感觉少了什么。她家世好,母后喜欢,容貌出众,性情稳重,这一切都符合太子妃甚至是国母,自己对她也并无抗拒,初见时并无心动,只觉合适。 见了另外一位才知晓,大姑娘少了一双眼睛。 少了让自己心动的眼睛…… “子玉,你对人心的把握让我佩服,可是你该明白,有些事情不是算计可以得来的,特别亲近之人,若是将来大姑娘知道此事,她又会如何?人心一旦冷了,就暖不起来了。” 少卿抿唇沉眸看着眼前的公子湛,他的话都是发自肺腑,可是少卿眼里没有丝毫动摇,甚至眸子隐隐泛红,冷笑。“大哥和我生来就不同,大哥要什么不用说别人就会双手奉上,而我,只有自己争取!” 见他这样冥顽不灵,公子湛也罕见的有些动怒了。 “你就不怕我将此事告诉大姑娘告诉母后?” “你不会!”少卿挑眉,丝毫不担心。 “你若是要告诉阿姐,书院的时候就不会选择退让,如果你要告诉母后,就不会在这里等着我。” 自己确实不会,这件事至少目前不会告诉母后和大姑娘。只是……上前一步,双手按着少卿有些瘦弱的肩膀,低头,看着他的眼睛,“你是我弟弟,我知你秉性,对此我并不十分意外,所以我不生气。” “可你想过大姑娘吗?她将来知道了会如何?你算计我算计谁都行,只要不是恶事,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可以帮你,可你别去算计她,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一旦大姑娘心冷不再理会三弟,他一定又会变成当日的模样。 “将来会后悔?”少卿歪着头天真的看着公子湛,嘴唇的嘲弄越发的明显,看着很是诡异。“大哥,如果我不这样做,我和阿姐,连将来都没有,要后悔何用?” 退后一步挣开了公子湛的双手。 “大哥还是想想今日的所见吧,相信以大哥的聪明,不需要再多说什么。”转身,毫不迟疑的离去,背脊直成了一条线。 公子湛站在原地扶额叹息,为自己也为三弟。他和大姑娘的路不好走,自己难道就好了?发现了心仪之人是值得欢喜的,可这身份太复杂了,还没知道原委。三弟好歹知道自己要走的是什么路,而自己却是一头的茫然…… 第三十五章 谢明安谢明朝谢青源大清早就去了码头等待,而苏氏青瓷青雯青雅也都齐聚在立松堂,又是一年春起时,老太爷老夫人从江南回来了。不过这次并不会久待,而是老太爷亲自教导的几位学子要参加即将到来的春闱,同学生一起回来,也瞧瞧家里,考完还是要回江南的。 苏氏有些忐忑,不时的整理衣裳又来回问婆子,到了没,房舍可安排好了?有些坐立不安,苏氏和两位老人并没有什么矛盾,只那件事后,就淡下来了,现在经年未见,也不知道二老是否还像当初一样气愤? 老太爷老夫人回来是大事,门口的婆子们也一直垫着脚尖等着外院小厮们的消息,听得苏氏的话又答了一次不知道从早上起就重复了多少遍的话。“夫人放心,给天祈书院学子们准备的客栈早早的预备了,老太爷要亲自带进府来住的那几位也都准备好了院子,一应用品也全换上了上好的。” 这次天祈书院来的学子很多,大部分住在客栈,有几位要入住谢府。 其实,不必苏氏多次嘱咐,下人们也会尽心尽力的。读书人本就让人高看一等,更别说是老太爷亲自带回来的了,老太爷可是当年的状元郎!他看好的能差了?必须得好好伺候,说不定其中就有打马游街的文曲星呢! 青瓷没有关注苏氏如何,看向了一旁的谢青雯。一年不见,她肤白了许多,此刻正垂首端坐在下侧,略施粉黛的脸颊温婉如兰,眼睑眉梢都是温婉,察觉到自己看她,抬头,莞尔一笑,目光平静。 青瓷亦是清浅一笑。 这一年,二叔的进步很大,比自己预计的时间少了很多。不到三月时就不怎么外出会友了,整日就在书房读书,后来就去外面经历生活百态。而夏季洪涝灾害时,二叔当时所在的县是最严重的一个区域。 当地的官员都把亲眷提前送走了,有门路的也都收拾行李离去了,二叔却没走,而是和当地的县令一起站在了洪峰的最前方,即将绝提时就连县令都退了下去,二叔没走,而是和河提上的工人们共进退。 这件事在当地得了极大的民心,甚至好多百姓联名给二叔送了功德伞。 这件事传回京后龙心大悦,虽没马上再次入官,却是跟在了户部尚书的手下办事。户部可是重要又实权的一个部门,能在那里跟在办事就是镀金了,比清贵却无实权的翰林院不知道好了多少。 所有人都知道,谢家二房这是又要崛起了。 当初陈氏的事情闹出来,谢家的门第在这,自然不会娶不到继妻,只是家世模样都差强人意了,很多还不如当日的陈氏呢。可自从二叔回京后,这有意的人就络绎不绝,家世相当的亦有不少。 二叔倒是稳得住,至今没露口风,只专心办事。 这一年,谢明安过得可不顺心,不仅朝内时不时有人给他添堵,就连太子殿下好像也和他不复往日的亲密了。说起这事,青瓷也觉奇怪,谢明安是太子少傅,每日都要见上几面,下朝后更是随时呆在东宫夜谈。 可这一年,好像去东宫的次数少了一半不止? 而二房的崛起更让他添了许多危机,现如今的二房,再不是他可以随意拿捏的了。现在,祖父祖母又回来了,这次带得学子们高才的亦有之,金榜题名后的他们,感激的自然是有师徒之谊的祖父,可不是他谢明安。 怎一个烦字了得哟? 青雅这一年和青瓷亲近了不少,谢青雯关禁闭,一直和青瓷同进同出。又长了一岁,模样长开了些,性子还是没多大变化,这会子正拉着青瓷的袖子,可怜巴巴地望着她道:“大姐姐,祖母她会凶人吗?会骂还是会打?” 青瓷失笑。 “你这是哪里的话,祖母最慈祥不过得了,你且安心就是。” 祖母当然对你好了!谢青雅瘪嘴,本来一年前的事情已经忘了,知道祖母要回来后就瞬间想起了,当初的嫡母那样凶悍,祖母人没到就能收拾她,更别说自己这个小虾米了! 越想越怕,都快哭出来了。可这会青瓷也不能安抚她了,前头小厮已经传来消息了,老太爷老夫人已经从码头坐车回家了!苏氏起身,青瓷青雯青雅紧随其后走向大门处,站在门内等待。 青瓷遥望门外,分离一年,不知祖父祖母是否还安康? 并没有等待许久,就看到了前头骑马的谢明安,把缰绳交给一旁的小厮,然后和谢明朝一起走到马车出接两位老人下车。再次相见,青瓷红了眼,真好,二老还和当日一般,虽路途有些倦色,精神相貌都还不错。 谢明安谢明朝一人扶着一位从中门而入。苏氏领着内眷齐齐行礼,“恭迎老太爷老夫人回府。”老夫人的视线在苏氏身上顿了顿,“起来吧。”然后笑着径直走向后面的青瓷把她拉了起来,上下打量一番后才笑骂。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不给你写信你就不会主动给我写信是不是?” 青瓷直接扑进了老夫人的怀里轻蹭,“祖母,可想您了。”刚窝在老夫人怀里呢,耳边就传来了中气十足带着怒气的声音,“我呢?!”青瓷从老夫人怀里抬头,瞅了瞅鼻子,娇俏道:“勉强也想吧!” 老太爷佯怒,吹胡子瞪眼的,还没来得及发作,身后又传来一声带笑的打趣,“那我呢,妹妹可能早就把我给忘了罢?”青瓷顿了顿,从老夫人怀里起身看向老太爷身后,惊喜道:“三哥,你也来了,怎么没人说?” 来人是乔家三爷乔望舒。 十五岁的乔望舒一袭明红长袍,金缕玉带,墨发披散,发上只歪歪擦着一枝玉簪,泼墨山水的扇面半遮面,细长的剑眉微挑,精致的凤眸眼波流转的看着谢青瓷,“当然不会告诉你了,我可是来砸场子的~” 尾音拉长,缠绵了好几个音调,酥得人心都跟着一跳。 除了老太爷老夫人青瓷没有露出意外之色,苏氏青雯青雅都诧异地望着他,谢明安谢明朝也不例外。第一次看到男子如此的……风情万种?他一身艳色,举止又似颇为轻佻,却奇异的不让人觉得艳俗。青雅盯着乔望舒的脸,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人,比自己的脸还嫩还白! 听到这话,青瓷却是噗嗤一乐,斜倪他一眼。 “你去鸿德比什么,比美,还是比唱戏阿?” 鸿德是京城最好的学院,而天祈是江南最盛的书院。一个是权贵的聚集地,一个是才子的聚集地,又一同入场春闱,自然谁也不服谁。是以,每三年春闱之前都要比过一场,今年刚好第三年。 而这乔三爷乔望舒,可是乔家的活宝,乔老太爷都拿他没辙。 懂事之前,是个乖巧人见人爱的伶俐孩子,后来也不知道怎得长着长着就突然歪了?突然就爱上女子用的东西了,好在并不是脂粉,而是保护肌肤的?成天捣鼓让皮肤更白更嫩的物什,而且效用确实比常用的好几分? 当时的乔三夫人把伺候乔望舒的所有丫鬟婆子通通都给换了,这些个女儿家用的东西自家儿子怎么会有兴趣的?定是她们自己做的时候让他瞧了去了!换了一批人还特特敲打了,弄脂粉的时候绝不能让爷们瞧见! 可能是敲打的狠了,新一批伺候的人又被乔望舒给撵出去了,为啥?脏眼!本来长得就不怎么样,连脂粉也不用,天天看着她们,饭都用不下去!乔三夫人真真是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又再换了一批长相好的! 然后,只有妥协了。 又换了一批人,这次可没人再敢在乔望舒面前调弄脂粉,他自己专研得高兴,偏生效果还不错。乔三夫人摸了摸最近柔嫩了不少的肌肤,又想着最近妯娌都说望舒给的东西好用,咳了咳,算了。 男子爱惜容貌也是有的,又没用涂脂抹粉,只是护肤而已! 结果这娃捣鼓脂粉最后捣鼓到反串去了!乔老太爷生平最爱听戏曲儿,家里的戏班子都养了几班。那日正巧出门会友,路过一处戏园子时听得里面正在唱自己最爱的凤还巢,家里的戏班子听多了,偶尔听听外面的也好,遂进去了。 还没看到戏台子的时候就听到咿咿呀呀的声儿,乔老太爷点头,这声音媚而不俗,清丽婉人,不错不错。乔老太爷江南谁不知道?他一进园子马上就被领到了最前面视野最好的地儿,抬头一看台上媚眼如丝柳腰轻摆的花旦,这,这,这…… 这不是乔望舒吗! 老太爷强忍着等他唱完这出,直接从后台把人抓回家去了,关门,上家法!这家法确实上了,可也确实没用到乔望舒身上,他还没求呢,闻风而来的乔老夫人直直站在老太爷的鞭子下面,打!朝我身上打! 老妻一个人还不够,后面的乔家娘子军全来了,一溜的全跪地上了,老太爷的鞭子抖了又抖,愣是没下去手。 关禁闭,没有命令不准出门! 这乔家的娘子军们天天劝,老太爷一句口也没松,就是不放人!过了半月有余,乔家的男子军们也忍不住了,他们倒不求情,只说乔望舒去唱戏之后救了多少花旦。这唱曲儿的,大多的贫苦人家的姑娘,家里养不起,才会卖到园子里去的。 有那一心想攀高枝儿的,也还真有那宁死不屈的。这乔望舒去园子快两年了,还真救了好几个闺女,当然,哥哥们下意识把因为那几个生得好望舒才救的,至于丑的,在他面前被打死也不看一眼…… 乔太老爷听到这话还是挺高兴的,但口里还是不松口!又过一段时间,乔望舒外面的朋友坐不住了,都跟家里的老爷子说好话,老爷子们又来乔家当说客。这爱唱曲又不是大逆不道的事?人望舒每次都唱完就走,又没有留着胡闹!这一来二去的,老太爷的火气还真下去不少。 不知道哪天溜达到乔望舒的院子,乔望舒被关也不急,天天在院子里吊嗓子,那日正好唱一段悲情的,老爷子在外面看了许久,最后走的时候眼眶居然是泛红的。 乔家男丁众多又是书香世家,一旦专研起某样东西时,十天半月见不到人那是常有的事儿,而乔望舒对这些无甚兴趣,性子又极懒不爱到老太爷跟前凑趣儿,是以对这个孙子倒是没多大感觉,只觉他生得好,惹人爱,其他方面却不出色。 可想到他一个人在梧桐树下对树低吟,眼眶无泪,唱无悲词,居然就把自己看哭了。 也罢也罢。 只要他不跟着去胡闹,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唔,其实最大的原因是,已经许久没有人把老太爷唱哭过了…… 乔望舒瞥了青瓷一眼,下颚一抬,嫌弃两字一左一右的刻在脸上,“和那群死读书的比唱戏,掉价儿!”死读书的?!老太爷抬手就要揍他,老夫人不经意的上前一步,“咳,都别跟这站着了,进屋说话去吧。” 老太爷瞪了乔望舒一眼,还是把手给收回去了。 老夫人一手拉着青瓷一手拉着乔望舒往里走,而老太爷则是带着谢明安谢明朝谢青源去了书房。至于跟着的几名学子,内眷在,他们开始就直接从侧门被带进府了。进么堂屋后,老夫人直接拉着两人一左一右站在自己旁边,然后青瓷才反应过来,气氛有些不对劲。 刚才只顾着和祖父祖母的重逢以及再见乔望舒的惊喜,竟忘了其他人了。 谢青雯还是刚才的模样,低眼垂眉,青雅则是松了一口气,没注意到自己最好,姐妹两从头到尾都是在当壁花不出声。脸色难看的,是苏氏。 是了,除了进门时祖母跟她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话就再也没理过她,祖父更是话都没一句。而且,看向了坐在祖母另外一边的乔望舒,祖母拉着他坐,他就真坐了,这会子正无聊地低头看自己的袖口呢,神态那叫一个悠闲,一点都没有做客的拘束,比主人还像主人。 苏氏谢青雯谢青雅都还在下面站着呢。 而且,谢明安那里还不知道,苏氏这,乔望舒可是从头到尾都没请安见礼…… 第三十六章 苏氏和谢青雯谢青雅齐齐站在堂下,初夏站在一侧,手里端着杯盏。老夫人多年后归家,这杯茶,苏氏无论如何都要亲手奉上的,可现在青瓷乔望舒一左一右的坐在老夫人旁边…… 老夫人微抬头打量四周,这立松堂原本也是老太爷老夫人住的,大老爷成亲后二老才搬去了明静院,如今再回来,全是感慨,似完全没留意到下方苏氏初夏的踌躇。若当只有青瓷一个人,扶着老夫人坐下自然就会起身,可现在…… 乔望舒不动,自己自然也不会动。若自己动了,他也要跟着起身。祖母这态度分明就是放任的,全当不晓得就行了,垂首,不看下方一眼。 苏氏很难过,很难堪。 这乔望舒从头到尾都没看自己一眼,老夫人,老夫人更是……将求助的眼神投向青瓷,却见她正低头微微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瞬间涌上的心酸,眨了眨眼睛,把眼里的泪意给压回去了。 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初夏,正要捧茶,乔望舒突然有动静了。神情凝重的用手背轻蹭自己的脸颊,一下子起身对老夫人道:“六姑奶奶,我得先回去沐浴了,肌肤都干涩了!”举止慌张,天塌下来了一般!老夫人早已知晓他的秉性,这会也是哭笑不得道:“去吧,午膳的时候过来见见你几个妹妹。” 老夫人在乔家行六。 得到回应连青瓷也没瞧一眼,直直地往外奔去了,明红的衣袍翻滚。 直到人彻底没影了,苏氏才尴尬的出声道:“望舒这性子,倒是和常人不一样。”老夫人端坐点头,“他性子确实在外人看来是有些怪异,倒难得的真性情,是个好孩子。”青瓷起身,走到苏氏身后站定。 嘟着不高兴。 “反正现在祖母眼里只有三哥这个新人,哪里还瞧得见我这个旧人,我还是离远些,免得讨人嫌了还不自知呢~” 老夫人笑骂,“你这小白眼狼,白养你那么多年了!” 青瓷扭头,看也不看老夫人一眼,鼻翼一动,哼哼声仔细地传进了在场诸位的耳朵里。这死不悔改的样儿!苏氏捧着茶上前一步双手呈给老夫人,“老夫人一路辛苦了,喝口茶吧,青瓷是您养大的,她什么性儿您还不知晓?” 老夫人自然不会跟青瓷真的动怒,恼的是她心疼苏氏!望舒一走她就迫不及待地站起来了,虽然自己本也不会让苏氏彻底丢了面子就是,略微惩戒一番而已!这丫头这么【上道】,很没有成就感! 接过茶,凑近嗅了一点儿就放到了一边。 “我现在不吃锦安茶。” 苏氏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这茶是照着老夫人以前的口味准备的。当下就要福礼赔罪,老夫人却是一摆手,“这会子倒不想吃茶,你坐罢。”苏氏低头,眼眶更红,抿着下唇,低声应了,走到老夫人下方坐好。 一直低头默不作声的谢青雯,抬头,上前两步走到老夫人面前,面带微笑福礼,“青雯给祖母请安。”老夫人点头,让她起身后又仔细的瞧了她好一会,谢青雯视线微垂,神情安和,不卑不亢。 “是个好孩子。” “比你娘好多了,幸好你不像她。” 这话,可是一回来就戳谢青雯心窝子呢。青瓷抬头看去,只见她身子轻微一滞,而后答话道:“孙女是谢家人,自然像谢家人。”顿了顿又十分诚恳道:“青瓷直到,母亲她以前做了许多错事让祖母不高兴了,现在母亲已经不在了,孙女自觉惭愧,愿每日伺候祖母梳洗给母亲赎罪。” 闻言,老夫人和青瓷过了一个眼神,揉了揉泛酸的身子骨,点头,“正好,我是老骨头了,虽是坐船不用颠簸,还是浑身的不自在,也不用你每日早起,晚间的时候过来给我捶捶腿吧,也松乏松乏。” 谢青雯当下就应了,声音听起来没有一丝勉强。 等谢青雯站到一侧,青雅看着青瓷,青瓷回了她一个鼓舞的眼神,去吧。浑身僵硬的上前,木木地盯着老夫人,直直的弯身,“青雅给祖母请安,愿祖母生生世世顺遂。”青雅脸生得好,圆圆的看着很有福气像,老人一般都喜欢这样的孩子,老夫人也不喜欢。 当下笑着点头。 “起来吧,你这孩子又没见过我,做什么怕成这样?”青雅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话,眨了眨眼睛抬头快速道:“姨娘因最近倒春寒所以风寒了,不是故意不来迎接祖母的,姨娘说等她好了一定过来请安赔罪!” 差点把这个给忘记了,要是祖母因此恼了姨娘可怎么好! 老夫人还真挺喜欢青雅的,这孩子眼神干净,秋姨娘把她教导的还算不错。秋姨娘当日1本也是自己给老二挑的通房,就是看中她性情温婉处事淡然,这么多年下来,至少在秋姨娘这事上,自己是没有看错人的。 “让她好生养着,别落什么病根,养好了再来见我。” 知道老夫人没有怪罪姨娘,青雅这就欢喜了,高高兴兴的应了。果然是个孩子,老夫人摇头,起身,“坐了这么久的船我也实在乏了,青瓷随我回明静院,你们各自散了罢。”青瓷扶着老夫人,其他三人送二人直到门口。 离远了老夫人才白了一眼青瓷。 “那么心疼你娘呢?” 青瓷无奈,祖母怎么越来越孩子气了?解释道:“这是哪里的话,您是长辈,自然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也无人敢说您。我一小辈,我怎么能受她的礼?” “就算不是我娘,随意一个长辈我也不能如此阿,何谈心疼?” “再说了。”亲密的挽着老夫人的手臂,“祖母您原本不也是这样打算的么?还不快夸夸我,好聪明的!”老夫人懒得理她这作怪的模样,气儿也顺了,也有心思说正事了,“我今天冷眼瞧着,青雯很以前相比,是隐忍很多了,你说是真是假?” 人不在京城,谢青雯以前是个什么人品性情老夫人自然还是知晓的,同时,也知道了青瓷这一年干了什么事。青瓷把再见谢青雯的种种在脑中过了一番,轻声道:“是与不是,祖母您试试就知道了。” 但愿她口里如一,哪怕是装的。 明静院老太爷的书房处。 谢明安谢明朝谢青源站在案前,老太爷环顾四周,还和当初自己走的时候一个模样,连花瓶的摆放都还是当日的模样。怀念的看了一会才坐下身子,视线放在了下方站着的三人,在两个儿子身上扫过,最后停下了才六岁的谢青源身上。 垂首站在谢明朝旁边,小脸一派严肃。 刚在码头的时候就见过了,也是他随着自己坐马车的,一路看来,还算是个好孩子,眼神清明。可自己已经瞎过一次眼了,这次不肯再轻易下断言了。 出声道:“孩子折腾一大早也累了,奶娘领回去歇息吧。” 谢青源没有哭闹,弯身,“孙儿告退,祖父好好休息。”转身离去。 谢青源走后,书房的气氛更沉寂了,谢明安谢明朝都是恭恭敬敬的垂首而立,等着老太说说话。老太爷没有看他两,慢悠悠抿了一口茶才道:“去年洪峰那件事你做得很好,我在江南亦有耳闻,以后也当如此。” 直接跳过了谢明安说起了谢明朝的事。 谢明安并不意外也并不觉得羞恼,父亲对自己不满已久,哪怕这么多年在江南不见面,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平息的。谢明朝却是有些激动,以往自己读书不如大哥,其他方便也不如大哥,早已习惯了大哥在前。 可现在…… 青雯的话果然是对的! “这是儿子应该做的,以前儿子不懂事,白白耽误了那么多的光阴。” 老太爷点头,“醒悟了便好,男儿只要有志,何时都不晚。”又道:“陈氏走了也一年了,你可有心仪的对象?”这次回来,也要把老二续弦的事解决了。想着当年的陈氏,老夫人也不给他相看了,直接问他。 谢明朝直接跪下了,额头抵地。 “儿子当初不懂事,往事也羞于再提,如今只盼母亲为儿子指一门婚事,父母在,儿子如何自己做主?” 谢明安低眉看了一眼跪着的谢明朝,凶狠闪过。怪不得呢,自己都跟他提了几次,他只说现在专心学做事,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如果母亲去相看,那必然是家世人品都好得了,还能一举把以前的错给勾了! 老太爷并没有看到谢明安那个眼神,却发现他整个身子都僵硬了。心里一阵爽快,面上却是欣慰的表情,“我只当你是在政途上醒悟了,没成想你是真的开窍了!你也别怕,你娘那边由我去说,自然给你找一个称心如意的!” 谢明朝大为感动,声音都有些哽咽。 “儿子一切都听父亲母亲的吩咐!” 从书房出来后,谢明安笑着跟谢明朝道:“为兄在这恭喜二弟了,母亲那不用说,办事都是好的。明儿父亲进宫,少不得要提一提你,二弟复官指日可待了。”老太爷是曾是皇上太傅,又是盛年辞官,当日皇上就极为不舍,如今回来了,自然要见的。 谢明朝摆手。 “大哥别说这些话臊我了,我都是在为以前赎罪,以前太不懂事了。” 又说了一会子话兄弟二人分开,谢明安这时才阴深下了神情。母亲要给二弟找续弦,父亲要给他谋官,对自己一句话也没有!老二这次真的要飞黄腾达了,可自己的情况却越来越糟糕,连太子都离自己远了! 深呼吸了一口气把心里的烦躁压了回去,抬脚往天祈学子暂住的院子走去,那都是以后的人脉,不得不拉拢,哪怕他们是向着父亲的,也绝不能让他们跟了老二去! 谁知刚一个转角,就看到苏氏一个人神情悲戚的立在花阴下,见到谢明安小跑过去,仰头望着他,眼泪泪意明显,明显的哭腔,“夫君。”又怎么了?谢明安再次压下心里的躁意,勉强温和道:“怎么了?” 一心委屈的苏氏并没有发现这点,只顾自己委屈。 “娘她今日太下我的面子了,让小辈和她同坐也算了,我捧的茶也没有喝一口!”一说更是委屈,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我知娘是恼我当初,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在生气,怎么那么心狠呢……” 苏氏说着自己的委屈,谢明安却突然想到书房里的那一幕,想到父亲说二弟终于醒悟时的欣慰表情,再看眼前的苏氏,心里的火气再也压不住。厉声道:“你是怎么回事,那是母亲,她怎么做还轮得到你来评价?!” 苏氏和谢明安从未红过脸,这次不仅没有好声安慰,居然还是这个态度?诧异的望着谢明安,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到苏氏瞪大的眼,谢明安才惊觉自己话说重了,可现在也实在没有哄苏氏的心思,竟是扭头而去,“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苏氏瞪大眼微张嘴,不可置信的望着谢明安离去的背影。 这,这还是同自己十多年没有红过脸的夫君么?僵硬的站在原地,脑里的思绪好像全部断掉了,只剩下夫君为什么会这样?连刚才来道的委屈也都丢在了脑后,脑子里只有为什么,为什么? 初夏刚听从苏氏的吩咐等在了远处,也知晓老爷夫人相处的时候很是亲昵,许久之后垫脚望去,只有夫人一个人站在原处,老爷已经走了夫人怎么还没唤自己?当下走了过去,到面前才发现苏氏泪流满脸。 泪珠染湿了一脸的胭脂。 惊呼道:“夫人,这是怎得了?!”伸手把人给扶住了。初夏的声音惊醒了苏氏,她猛得一下子拽住了初夏的手腕,初夏微微皱眉,有些疼,原来夫人也有这样大的力气。 “你说,我做错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这没来由的话问得初夏一脸莫名,“夫人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苏氏只是盯着初夏,眼睛睁得大大的,“我做错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反复的问,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厉。 初夏慌了。 “夫人,到底怎么了?”苏氏不回她的话,好似一下子冷静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有些癫狂的模样吓坏了初夏,这会子也不敢再问什么,只小心翼翼的把苏氏从小路给扶回立松堂。 先等夫人冷静之后再说! 第三十七章 这边苏氏的情况青瓷并不知晓,伺候老夫人睡下之后出了明静院,站在路口略想了想,转向左右走向乔望舒歇息的院子。总觉得祖父祖母这次回来并不是单单是送考那么简单的事,可刚才和祖母聊了几分,一点儿话风都没漏。 乔望舒暂住的院子在谢府南边角落,独立的三进三出的小院子,外面就是街口,出入府都不需要经过谢府大门。到了之后诧异抬眉,门口一个人也没有,走进院子绕过绣球花的围栏走向里屋,路上也一个下人都没瞧见。 终于在里屋门口的廊下看到了两个丫鬟。 两个丫鬟都是十三十四的模样,生得还算秀丽,见到青瓷后齐齐弯身请安,“大姑娘好。”青瓷点头,也没问她们,直接走向里面。 这每个院子派了两个妈妈四个丫鬟以及打扫的小丫头们,现在人不在,肯定要问里面的乔望舒了。 乔望舒已经沐浴完毕了,这会子随意搭了一件绯红长袍在身上,微湿的长发披散直到腰下,正坐在镜前往脸上捣鼓东西,脸上糊着一层白白的东西,瞧着就跟话本子里的厉鬼似的! “乔三爷这是打算去地府里唱一出呢?” 青瓷走到旁边的梨花木椅坐下,手肘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瞧着看。 乔望舒一张脸除了眼睛露了出来,整张脸上都盖着东西,闻言,斜倪了谢青瓷一眼,不理,只专心在脸上轻拍。青瓷也不恼,仔细看他的动作,乔望舒在这方面真的是行家,自己不爱弄这些,回去也可以告诉绿蝉红檀。 又过了好一会乔望舒起身走向一旁洗脸,仔仔细细洗了三遍才算完,抬着下巴望着谢青瓷,“如何?”青瓷仔细看了一番后,唔,又白又嫩,点头,“剥了壳的鸡蛋!” “真为你贫瘠的用词感到伤心。” 再次坐回镜子前,拿出一堆小小巧巧的瓶子,又开始在脸上涂抹。青瓷瞅了一眼,只觉不都一个样么,需要这么多?只看一眼就不再瞧,敲了敲桌子,“这院子里的人呢,都被你弄到哪去了?” “哪来的回哪去。” 乔望舒凑近镜子,把指尖上的膏子一点一点往脸上轻摁。 “你这才来呢,我们家的人怎么招你了?”青瓷不解。乔望舒冷哼一声,侧头施舍了青瓷一眼,特别的直白,“丑。”“你来的正好,你再选些人,要求不高,比门口那两个好看就行,比她们差就算了,吃饭都吃不下去。” 门口那两个?那两个还没长成容貌已经秀丽,放出去,谁也不会觉得是丫鬟呀!早知道他性情怪异,没成想长大后越发的没章法了。点头算是知道了,然后问道:“你老实跟我说,祖父祖母这次回来是不是要做什么事?” 乔望舒终于把他的脸给捣鼓好了,起身,走到青瓷身边坐下,没骨头似的懒懒靠在椅背上,手臂伸长靠在青瓷椅子的后面,凑近,既妖又魅,呢喃道:“你笑一个,我就告诉你……”挨得很近,似情人间的距离,似远还近的香韵在鼻尖围绕。 青瓷不为所动,平静叙述。 “我是看少卿长大的。” 你这张脸,对我没用。乔望舒最爱干这种事,明明对人无意又上去撩拨,乔家不知有多少丫鬟为他打架了,都争着要当三爷的通房。他倒好,撩完就跑。 这话一出,刚才还有些旖旎的气氛立马消失得干干净净,乔望舒坐直身子,深呼吸了一口气,额间似能看到青筋冒起,咬牙切齿的。“那个小兔崽子呢?他不是时时刻刻都和你黏在一堆的么?” 乔望舒这辈子唯一承认的比他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少卿。偏生两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看怎么不对盘,少卿压根就不搭理他,乔望舒呢,每次去江南谢家的时候,见一次少卿就想毁他的容! “什么小兔崽子,那是公子玉,皇三子。” 乔望舒还不知道少卿的身份。 确实是才知道,不过乔望舒只是抬眉表示知晓了,并不十分的意外,那个小兔崽子,一身的贵气和随手用的东西,没一样是简单的,如今是这样一个身份,才是理所当然了。眼轱辘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双颊微微泛红,竟是激动这色? “你想到什么了?”青瓷莫名。 乔望舒眼睛亮得惊人,“皇子好呀!这下子更多法子让他毁容了!” 青瓷失笑,不再询问这个问题了,反正也没有成功过。还是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上,“祖父祖母到底是怎么了?”这次乔望舒的心情好了,“内鬼没抓到,那边被翻了个底朝天都不知道是谁,现在回京来查了。” 内鬼? 是了,自己让林叔回江南送过这个消息,来去的时间有点长,再回时林叔只说祖父祖母知道了,便没了后续,自己渐渐也忘了。 乔望舒的性子对了祖母的口,小时候都在谢家厮混,对于谢家的事情,除了青釉的存在还不知道以外,其他的,基本都知晓了。祖父居然没查出来?青瓷凝眉细思,然后脑门突然被人轻弹了一下。 “小丫头想太多会变老。” 乔望舒正经了脸色,认真告诫:“这件事你不要管,以前没人帮你做主你得自己想,现在二老回来了,你当你的闺阁姑娘就行,这些肮脏事自有人去处理,再不济还有我呢,成天就想这些,也不嫌烦?” 青瓷眨了眨眼睛,所以,这次祖父祖母是回来帮自己撑场子的?可是,祖父祖母不是很爱呆在江南么,说那里平和适合养老,怎么突然就改变心思回来了?乔望舒却不再说了,只是拉过青瓷的手指细看。 触手无骨,指节也是白皙。 “我给你配了新的,你待会记得带走,比以前的好。” 青瓷擦手的药膏是乔望舒给配的,当日的青瓷练字太狠,乔望舒怕她手里有茧,特特给她配了一种。青瓷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还想再问刚才的事情,乔望舒完全不理,起身,下逐客令了。 “我睡会,你自便吧。” 说完就直接走向了床榻,就这么何衣闭目躺下了。 青瓷失笑,起身,走到外面吩咐丫鬟进去把被子给他盖好,一边往幽水阁走一边还在想,祖父祖母到底是如何下定决心的?祖父很睿智没错,可对谢明安,终究是不忍心,那是他一手培养的,不然当初也不是选择辞官远退江南了。 这么多年过去,当初自己回京二老也没说要跟着回来的。 而这一年,自己虽算不上报喜不报忧,林叔那边送给江南的新自己也看过,最多就是实事求是,并没有求助或者很困难的心情叙述,那么,到底是什么事情导致祖父祖母下定决心的? 谁知还没到幽水阁呢,就看到从立松堂出来一堆的小丫头,都抱着包袱往外走,看这方向,好像是马房的方向?谢青瓷走上前去,出声询问:“怎么回事,母亲要去哪?”能这么大张旗鼓的,除了苏氏还能有谁? 小丫头回话。 “夫人说要回苏家去住一段时间。” 回苏家去住一段时间?她这又是闹哪门子的幺蛾子?苏氏是苏家嫡女没错,可她生母已经亡故了,现在是继母。苏氏嫁人后,不出门见客不说,就连娘家也是没回过的,这节礼年礼都是黎总管打点的,她问都没问一声。 一门心思都扑在谢明安身上。 现在受了点委屈就知道要回娘家了?青瓷冷下脸色,扬声道:“全都给我搬回去!”要回娘家可以,现在不行!祖母刚回来还不到两时辰呢,苏氏就要回娘家,这传出去,外面人会怎么想?! 也忍不住想知道苏氏到底在想些什么。 祖母确实给她了一点儿难堪,但这比起她做的事情只是九牛一毛好吗?这点事就要回娘家闹得人尽皆知,她是无知孩童吗?! 青瓷确实是生气了。 这一年来,虽然是黎总管在管家,但大家都知道,实际上掌权的是大姑娘。青瓷的话一出,忙碌的丫头们都停下了脚步,你看我我看你,然后一个小丫头跑进去禀告苏氏了。青瓷就站在原地,等着苏氏到来。 苏氏来得很快。 好容易被初夏黎蕊等人给哄好了,众人本是劝她放宽心,老夫人才回来,忍着些,老爷最近政事有些不顺,难免心情不好。谁知苏氏听着听着,突然就想到回娘家了,而且是马上要回,拦都拦不住的。 夫人出嫁后除了回门那次,就再没回过娘家的。苏家最初还问了几次,夫人都是身子不好下次再说给打发了,如此几次,苏家也不热脸贴冷屁股了,权当没这个女儿了。 现在居然要回娘家,而且谁都拦不住! 苏氏心情本就不好,瞧着青瓷的冷脸当下更为恼怒,夫君凶自己,女儿也可以在自己头上撒野了吗?走到青瓷面前质问道:“你是什么意思,我是你娘,我出门回娘家,还需要你的同意了是吗?” 青瓷冷脸。 “要回去可以,现在不行,以后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现在不行。” 要让她走了,祖母的脸面往哪搁?! 这样冷淡的神色更为刺激苏氏,和刚才的夫君一模一样,都是对自己不耐烦的模样!气得浑身发抖,青瓷一人挡在自己面前,丫鬟们居然都不动了?当下喊道:“都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快点把东西搬到马车上去!” 没人敢动,都垂首看地。 真的是,她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青瓷耐心全失,“初夏黎蕊,把夫人扶进去好好休息。” 苏氏傻,其他人可不傻,特别是初夏黎蕊,本就不赞同夫人现在回娘家,老夫人回来了,夫人马上就回娘家,这叫外人知道算个什么事儿?当下也不顾苏氏的挣扎和怒骂,强行把人给扶回去了。 青瓷看着苏氏被扶了进去,又抬头扫视了一眼还垂首站在原地的丫鬟婆子们。 “今天的事,谁也不准露出半点风声到外面去,苏家也不行!要是出了一点声音,我就问你们,全部发卖了一个不留!” 丫鬟婆子们抖了抖连忙应了。 青瓷扶着额头继续往幽水阁走,这到底算个什么事儿,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第三十八章 今儿就是鸿德书院和天祈书院三年一次的比试,这一天鸿德学院会向外开放,平民百姓亦可在外围观看。这读书人的比赛本就是盛事,更别说,今日帝后还会到场观看,文武大臣亦是随行,所以,这次青瓷自然也不会缺席了。 今天是喜庆的事,老夫人特特着人送了一套水红色绣秋李海棠的薄裳来,外带全套的首饰,就怕青瓷还和以往一样穿得清清淡淡的。用老夫人的原话就是,今天我们天祈必胜,都要红红火火的! 将绯红丝镂腰带绑在柳腰上,站在镜前细瞧,鬓间插的是海棠醉金枝,耳上戴的红玛瑙金坠,本还送了一只红翡玉镯,镯子青瓷没换,还是少卿送的那只墨翠点金,藏在轻盈的薄纱水袖之下,若隐若现。 绿蝉还在青瓷额间点了一朵小小的半展的海棠花。 如今已经快十五的谢青瓷,身姿已然长成容貌也开,轻轻巧巧立在镜前,肤白胜雪,眸色点漆,柳腰更是一手可握,面带轻笑,红檀绿蝉一左一右围在青瓷身边,绿蝉笑着出声道::“姑娘这会子不该出门的,而是该在海棠树下找一横石卧着,手拿香扇轻摇,手边香笼围绕,白烟轻飘。” 红檀正蹲在青瓷身后搭理裙摆,让小丫头双手把裙摆捧开,自己则是用手在一旁的白底青瓷的小碗里沾了沾,然后轻抖在裙摆之上,撒的是海棠花的花汁。裙摆撒了一片,自己捧着裙摆轻嗅,恩,说浓还淡,花香幽幽,这个味道正合适。 然后又捧着小暖炉在裙下过了一圈,这衣裳是层层薄纱堆叠而制,暖炉过一遭水印就已经瞧不见了,又细细的打理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的皱褶后才起身,听到绿蝉的话,下意识的反问一句。 “这是为何?” 绿蝉也不瞒,指着青瓷道:“你想想我刚才说的画面,又瞧瞧咱们姑娘,可不是海棠春睡图么!”红檀闻言一看,点头,“可不是么,姑娘你今天真好看!” 青瓷也是轻笑着看着镜前的自己,姑娘谁不爱美呢?眉心微动,更添了几分轻艳。 “走罢,去明静堂,别让祖母久等了。” 今天这样的盛事,老夫人自然也要去的,至于老太爷,昨儿入宫后被皇上留在宫里歇息下了,会同帝后以及皇子公主们一起去鸿德书院。去明静院接老夫人,老夫人今日自然也是盛装出席,庄严大气的紫红色正装,包额亦是同样红色。 由青瓷扶着走向大门处准备坐车。 大门处谢青雯谢青雅早已等待,一个明蓝一个水青,都是春日的大好颜色,妆容亦是相得益彰,娇俏可人。老夫人点头,“姑娘家就该穿这样的好颜色,瞧着就喜欢!”谢青雯谢青雅低头谦虚了几句。 老夫人扫视一眼四周,眉头皱了皱,声音也冷了些。 “大夫人呢?” 苏氏前几天闹的幺蛾子老夫人自然知道,心里当然是气不过的,这么点事就要回娘家?当下要发作,可想着青瓷已经压下了这件事,给青瓷面子,才忍住了。今天这么大的事情,她还是不出现? 立松堂的一个妈妈出来小声回话。 “夫人说她今早起来头有些疼,身子也乏,就不去了……” 前面还气势汹汹闹着要回娘家,现在就身子乏了?老夫人看也不再看那妈妈一眼,转身就上了马车,青瓷紧随其后。今天老夫人和青瓷同坐一辆马车,谢青雯谢青雅同坐一辆,至于大老爷二老爷谢青源,早已出门。 他们还要去客栈接天祈的学子们。 谢青雯谢青雅一直垂首站在原地,直到前面马车启动后才上了身后的马车,丫鬟婆子们都上了后面的两辆马车。 刚才祖母忍着没发脾气,青瓷还以为上车就会听到她的抱怨,谁知竟是没声,抬头一瞧,乐了,“乔三爷和我们一同坐马车而去,被人知道了,不怕被笑话?”没骨头似的靠在老夫人肩上的不是乔望舒是谁? 乔望舒只爱红色,今日亦是一身绛红色衣袍,除此之外别无它色也别无它物,如墨的长发随意挽了挽,懒散又随意,慵懒的靠在老夫人肩头,斜斜的倪着青瓷,眼波轻转就已经魅不可言,乔望舒的女色长在了骨头里。 青瓷刚还觉得自己今天这副装扮或许艳了些,现在见了乔望舒才觉得自己这是正常,自己认识的人之中,单说艳,无论男女都没人比得过乔望舒。 在对面入坐,再次调笑道。 “我以为你的性子,会跨马游街呢。” 乔望舒就喜欢别人夸他好看,也享受别人仰慕的眼光,今天又是这样的盛况,从城里到鸿德书院的人不知凡几,他居然错过了这个机会?乔望舒白了青瓷一眼,轻哼道:“那群凡夫俗子有什么好看的,这春日的日头也晒不得,黑了可怎么好,太得不偿失了些!” 这春日的日头晒?青瓷失笑,掀起车帘的一角,外面暖阳初升,明黄的一团暖晕晕的高挂天幕,暖意无限。耳边传来的是乔望舒让自己赶紧放下帘子的声音,连老夫人也受不了他了,笑骂了几句,又嘱咐他在书院不可惹事,这里到底不是江南…… 乔望舒没有坐到鸿德书院,而是在书院不远处就下了车,找天祈的学子们去了。这次马车也没有顺着大门的大路前行,而是进门直接左转上了盘山石路,山路绕了几圈在半山腰停稳。青瓷先下车,然后伸手扶老夫人。 这是一个巨大的广场。 广场上早已布置好了高台与座位,这会子已经已经稀稀拉拉有些人入座了,来的刚好。扶着老夫人下了车,后面的谢青雯谢青雅也到了,早已有书院的女夫子等在车前,见人到齐了才笑道:“老夫人,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请随我来。” 领先一步在前面带路。 不远的距离,走的却有些久,青瓷在书院已呆了一年,女学熟悉的姑娘也多起来了,一路上都在点头示意,老夫人虽离京多年,当初也是有几个老姐妹的,如今再见,可不得说上几句?而且,现在旁人也知晓了,老夫人这次回京,还要给谢二老爷解决续弦的事呢。 若是当初的谢二老爷,旁人或许还不会这样殷勤的询问,可现在不同了,昨儿老太爷进宫了一次,谢二老爷的官位就下来了,户部侍郎,从三品!直接从当初的五品言官跃上了实权的从三品,还是户部这个重要的职位! 谢家二房,要崛起了。 示好打听的人太多,谢青瓷三姐妹就跟在老夫人身后,旁人偶尔带上她们问几句,只装含羞低头便可。青瓷倒是遥望了四周一回,俞家的人还没到呢。又过了好半响,才算到了老夫人的位置,是双人座。 这位置是靠看台最近的地方,前面就是明黄的帷布,那些都是皇子公主们的位置。 所以青雯青雅的位置不在这里? 青瓷扶着老夫人入座,耳边传来的是谢青雯镇定的声音,“祖母和大姐姐好生坐着看玩,我去三妹妹去后面了。”青瓷回头,谢青雯唇含轻笑,目光温婉,所言似是由言而发。青瓷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微笑点头。 又嘱咐青雅了几句,见二人都点头才让二人离了。 这里是皇子公主们之后的第一位置,周围还有些空,其他人都围坐在后面的大圆桌周围,一桌大约坐了有十人左右。不可避免的,大半人的眼光又落在了青瓷身上。这一年,谢明安的位置没动,依旧是太子少傅,却比以前差了不止一筹,总有些磕磕盼盼的事情。 朝中局势变化万千,总有人嗅到风头,渐渐和谢家离得远了些,连带着对谢青瓷,也有些看法。昨日谢家二房一步升天,今日这大姑娘竟然还是随老夫人坐首座,这谢家二老属意的还是大姑娘,这位置的安排有皇后娘娘的手笔么? 很多人心里有想法,回去一定要嘱咐自家的姑娘,谢家的事现在时局难定,谁都不要得罪的为好,二房崛起了没错,但上面人的心思谁猜的透呢? 青瓷挽袖给老夫人斟了一杯茶,双手捧上,巧笑道:“这茶是多谢祖母给我撑腰了,祖母辛苦了。”老夫人笑着接过茶杯轻抿一口,“一杯茶就想把我打发了?回去给我锤肩捏腿,不然我可不依!” 青瓷自然没有不肯的,又说了好些好话,把老夫人哄得眉开眼笑的。 时间慢慢过去,这巨大的广场也都坐满了人,又过了一会,古钟三响,明黄的御驾也出现在众人眼前,所有人起身往向来处。皇上皇后都是身着明黄色的宫装端坐在车里,帽上的东珠圆润硕大。 太子殿下身骑白马跟在一侧。 如今已经十六的公子湛,又是一年过去,当初初见时还隐隐可见的青涩已经全然消失,已经全然变成了成熟稳重,一身玄青色长袍更衬得他温润,面带微笑遥望这边站着的诸位,温和到无一丝棱角。 太子之后是第一次谋面骑着枣红色骏马的二皇子公子衍。 只见他浓眉大眼,身形看起来有些粗狂,紧绷的手臂都能看到他的肌肉鼓起的模样,又走近了些发现他的容貌轮廓很深,眼珠隐隐有些泛蓝。二皇子公子衍生母是胡人,是以他的容貌和这边人有些不同。 这也是他第一次出现在深闺姑娘面前。 二皇子公子衍擅武,从小就在军营里面呆着不见外人,十二岁的时候就随将军在边疆学习抵抗外敌,如今不过十五,已经参加过无数次的战役了。大将军也夸二皇子是将帅之才,假以时日必然能护我边疆安宁。 在后面,就是骑着黑色骏马的少卿。 这一年,少卿的个头窜得飞快,当初比自己矮半个头,现在高半个头了,也到了太子殿下的耳处,想必日后比太子殿下还要高几分才是。这一年里,他的身子也好了,甚至可以慢慢练武强生健体了。 今日的他依旧是一袭黑金蟒袍,身下的骏马亦是浑身漆黑,骏马在阳光下轻踏云蹄,极好的毛发竟隐隐发亮,玄黑的衣袍上暗绣的金线亦是如此,这样一来,竟是最吸引人目光的那一个。 前有公子湛公子衍,都是龙章凤姿的人物,少卿紧随其后竟是一点没输气势,背脊笔直成了一条直线,身骨容貌都已长开了一些的少卿,更加的夺人心魄,微扬下巴目光直视在场诸人,面色清冷。 御驾停下,少卿轻拉缰绳,骏马前蹄扬起又快速放下,马头摇晃,打了一个响鼻。 青瓷垫着脚尖看着正下马的少卿,即便看了这么多年,自己依然会被他越来越盛的容貌给慑住,看着看着就低头弯起了嘴角,不知道乔望舒看到少卿现在这个模样,会气成什么模样呢?真想马上看看呀。 再抬头时,就看到少卿站在骏马前,目光穿过人群定定的锁在自己身上。青瓷回以微笑,回望过去。少卿也笑了,极轻极浅的一个淡笑,只是双眼微弯,就这一个动作,就让靠得近的姑娘们红了脸。 哪怕青瓷站在最里面都好似听到了她们的惊呼声。 青瓷失笑,还不到十二就已经如此,等他真正长成的时候还不知道要让多少姑娘夜里哭碎芳心呢。等少卿可以成亲选妃的时候,自己那会子必然早就已经嫁为人妇了,这样也好,可以帮他仔细相看。 谁让自己是姐姐呢,一定会给他挑一个可心的。 第三十九章 随着皇家一行人走上高台后,皇上的声音响起众人才抬头,皇子公主们分站左右,这次来的不止帝后,杨贵妃也随行在一侧。杨贵妃一身裁剪合身的大气明蓝色宫装,妆容精致的脸庞,微抬的下巴,明艳得不可方物。 怪不得,这么多年一直圣宠不衰。 皇上今天心情很好,扫过台下站着的鸿德天祈的学子们,更加的满意,扬声道:“年轻人都年轻气盛,今天朕也不多话,你们有什么本事,待会可劲的使出来吧!”这每三年一次的比试还是皇上提出来的,学子们之间有竞争是好事。 “是!” 鸿德天祈的学子们齐齐回道,声音也有了好些的血气。其他人都在旁边,站在高台之上的至于六人,一边三人,都是姿容出众稳重之辈,鸿德那边的不认识,天祈这边的倒是有一位非常相熟。 晏君。 站在天祈首位,高大修长的身躯笔直,目光微垂一派镇定,整个人就给人以稳重之感,青瓷坏心一起,就定定的瞅着他,眼角眉梢都是坏笑。晏君眉眼微动,快速撇了一眼谢青瓷的方向然后再次眼观鼻站好。 双唇抿成了一条线,神情好似更加冷峻了些。 青瓷乐不可支的戳了戳老夫人,“祖母您看,晏大哥的耳朵又红了!”两人的位置靠高台很近,闻言老夫人仔细看去,果不然,耳尖都红得冒气了,低头嗔了青瓷一眼,“别逗你晏大哥,他待会还要比试呢!” 晏君本是孤儿,老太爷当日无意间捡到了,并未收养,而是给他找了一户妥帖的人家,懂事之后就是老太爷亲自教导他,从小就极其稳重,读书也很出色,只一点,很容易害羞,特别是和姑娘对视之后。 面上一点儿不显,耳朵能红得出血。 青瓷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一年没见晏大哥了,试试他还是不是那么容易害羞嘛~” 少卿站在皇上身后,默不作声的把青瓷和晏君的【眉来眼去】都收进了眼底,深墨双眸在晏君身上停顿了一瞬而后马上移开,厌恶到一眼也不想再看。 这三年一次的大比,每次比什么都不知道,都是皇上现场宣布,每次只出一人,若出来迎战的人刚巧不会皇上说出的试题,那就是输不能换人。皇上早已言明,双方都不知道试题,你若不会,只能怪天意。 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 所以在这里,首位从来不会是压轴,都会第一场就上。晏君和鸿德的一人上前一步,其他四位弯身退到一侧。鸿德那位青瓷仔细瞧了瞧,好像有点印象,是刘尚书家的公子,刘三石,今年比试的头名,很有机会金榜题名。 其他人已经退下,皇上也要出考题了。 却是看向了站在后面的谢家老太爷,笑着道:“朕承蒙先生教导多年,昨日再聚和先生秉烛夜谈竟又明悟了许多。”转身看着下面站着的两人,“读书人读书人,并不是叫你们死读书,若只会之乎者也,不要也罢!” 天子一怒,所有人都屏声敛气。 皇上却又笑了,转身身子微弯,“请先生移步到前面。”老太爷是帝师,皇上一直对他很尊敬,时隔多年,依旧如此。皇上有礼老太爷更有礼,弯着身子走到皇上身侧,低眉询问,“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朕一直钦佩先生一手狂草行云流水,今日,劳累先生一次,与他们赐个字罢。” 话音刚落就有几个太监抬着案台上前,不一会的功夫文房四宝就已齐备。老太爷领命上前,提笔略微停顿然后毫不犹豫下笔,行动间手边的广袖也随之舞动,停笔,拿起案上的纸张呈到皇上面前。 皇上看了一眼后向众人展示。 只一个字,德。 老太爷的狂草虽未到天下闻名的地步,至少京城大部分人都知晓谢家老太爷一手狂草很是出色,是以,倒没多少人在意字体,只看德字,为何要写这个字?皇上亦是看向老太爷,“还请先生明示。” 老太爷谦虚一道:“明示不敢当,只这么多年见识的一些看法罢了。” 转身看向场下诸人,目光沉静,声音自持。 “老夫不才,既是读书人亦是教书人。这么多年下来,天赋出色有之,生性愚钝亦有之,可老夫教学生,从不看他有如何的聪颖,只看品德!”抬眼扫视下面所有人一圈,掷地有声。 “德行有亏者……” “不配为读书人!” “不配为人子不配为人父!” “不配入朝为官受百姓拥戴!” 连续四个不配,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厉,最后几尽声嘶力竭! 其他人其他看法青瓷没空去管,从祖父写那个德字时,就看向了后面和众人站在一起的谢明安。初时谢明安只是隐隐有不愉很快便压了下去,若非青瓷一直注视着他,断然瞧不见。可这四个不配出来后,谢明安脸色紧绷,整个人似乎都僵硬起来了呢。 弯唇一笑就移开视线不想再看谢明安的丑态,然后视线一转就看到正垂眼的少卿,祖父这四个不配出来之后,不说旁人,就连皇上都隐隐有激动之色,唯独他,面目清冷,长长的眼睫遮住了双目,不知道在想什么。 青瓷定定地看了他好半响,一直没有得到回应后低头,眉心微蹙,少卿怎么了?旁的人不敢说,以前只要自己看少卿,他都马上回应自己的视线,从未遗漏过…… “好!” 皇上猛得一声好字把青瓷的思绪拉了回来。 皇上抬头挺胸,亦是豪情万丈。“先生说得极是!世间聪颖之人有,蠢笨的也有,可朕用人,从不是看他办事有多出色,政途有多顺畅,是看他的为人!若德行有亏,再好的人才,朕也不屑用之!” 顿了顿,看向下方站着的晏君,刘三石。 “第一场比试,狂草,内容自写,一炷香时间交给朕。” 竟然是比狂草,这下子青瓷都担忧的看向了晏君。读书人十年寒窗就为了金榜题名,而科举,内容重要,卷面整洁赏心悦目亦十分重要。若两篇文章内容不相伯仲,观字如见人,到时决定成绩的可能就是卷面了。 因此,大多人学子,至少在参加科举之前,都是苦练正楷。而祖父当年,着实是因为喜爱狂草,两边都没落下。 更为重要的是内容自写,有祖父德字明珠在前,晏大哥和刘公子,压力大了。而晏大哥他,好像练的也是正楷,从未听祖父说过他在狂草上有天赋。 题目已出,台上的两人也无心再去思考其他,只低头思考该如何应对,至少从面上看,两人都还是镇定,并非大惊失色,皇上点头,至少两人现在都看不出来会不会狂草,仪态还算尚可,入座,其他人这才纷纷落座。 又和刚才一般有两队太监上前,在两人面前摆好了书桌板凳文房四宝,两人都没有马上行动,还在细细沉思,众人也不敢惊扰他们,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却突然惊闻一声娇笑,抬眼,却是摇着香扇笑得妩媚的杨贵妃。 从昨天到今日皇后都很高兴,这一年,大哥也不知道怎的,突然就矮了杨家人半截的感觉,连带自己在宫里也受了杨贵妃不少的闲气。现在父亲母亲一回来,皇上的视线马上就转到了自己这边。 刚才父亲露得那一手,连皇后都觉得激动。现在一听到杨贵妃的声音,直觉她又要弄什么幺蛾子,皱眉看去,果然。杨贵妃巧笑嫣然的看着皇上,“下面两位要思考也需要时间,不若玩点其他的助助兴?” 一炷香时间不长不短,若这般枯坐确实乏味,皇上倒还起了些兴子,看着杨贵妃,示意她继续。杨贵妃却看向了皇后,见她如临大敌似的模样笑得更开了些,“常听姐姐说谢家大姑娘一手好字,左右现下无事,不若请大姑娘上来写一个给众人瞧瞧?” “大姑娘既由老太爷老夫人一手养大,对这狂草,自然是不在话下了。” 皇后捏紧手里的帕子,怒瞪杨贵妃,自己明明说的青瓷簪花小楷写的比自己还出色,何时说过她还会狂草了?!可皇后这会不能辩解,只看老太爷。大房无男丁这事所有人都知晓,也都知道青瓷是二老一手养大的,疼爱异常。 现在青瓷还和老夫人坐在一块呢,谢青雯谢青雅都没这待遇,亲疏立见。 若青瓷真的不会,往好了说,是女儿家娇养,往坏了想,却是连祖父的衣钵都没传承,还得到这样的疼爱…… 老太爷垂眼不见一丝担忧,所以,青瓷是会的?皇后心下稍安,还没等自己回话,那边的杨贵妃已经等不及,直接看向了下方有些怔然的青瓷,“不知大姑娘意下如何,是否愿意赏本宫这个脸面?” 皇上并未阻止,而是看向了谢青瓷,其他人也是。 谢家大姑娘没回京之前,盛名人人知晓,因为皇后娘娘太过疼爱,可她回京之后,众人却没发现她有什么作为,除了去年大房和二房那件事,其他什么也没做过,在女学的时候亦不出色,只是平平。 而且去年那件事,旁人也不能肯定这里面到底有没有她的手笔。 盛名之下本人却是好像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就连和她一起归来的三皇子这一年事情都多,皇上多次夸赞三皇子,在政事上见解一针见血,不到十二之龄就可以在旁协助皇上处理朝事。唯有这大姑娘,回京之后就悄无声息。 何德何能让这么多人疼爱?当初的谢青雯,至少还文采出众呢。 杨贵妃问话之时青瓷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垂眉敛息,杨贵妃的话说完之后,青瓷弯身福礼,音色镇定未见一丝慌乱,“既是娘娘要求青瓷不敢不从,唯有献丑了。”样贵妃挑眉,听这意思,她还真会? 杨贵妃不信,其他人也不信。 女学的姑娘都知道,这谢家大姑娘一直写的簪花小楷,从未在外人面前露过狂草。而杨贵妃的调查结果亦是如此,所以,现在是强装的咯?反正马上就能见分晓,杨贵妃也不在此时多说什么,当下点头。 “那就麻烦大姑娘了。” 青瓷离席,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一脚印,稳稳当当的走向高台之上,姿态仪容甚至步伐,都找不出半点的错处。男子大多数是欣赏,这谢家大姑娘早就听闻她容貌出众,今日一见,果然。而姑娘们大多则是在看衣裳,回去也弄一套,春天穿这样的颜色,让人很心喜呢。 而皇上,则是探究的看着青瓷,从她离席到走向高台,眼中只有一丝满意,其他还待定。 青瓷走上高台,先是和众人福了一礼才走向刚才老太爷写字的案台,提笔,没有丝毫停留就开始动笔。皇上诧异的挑眉,竟是有些意外了,这谢家大姑娘先不论她狂草如何,只说刚才。她在众人注目下依旧端庄不出一丝岔子,温婉又严谨。 可现在提起笔,挥毫间袖间的水袖也随之舞动,明明是薄纱的水样,却意外的给人霸气之感,水润舒适的红色这会子却偏偏变成逼人的艳红,矛盾又引人注视的感觉。 一字的时间很短,短到众人还在想她是否真的会狂草就已经停笔。 和老太爷的动作一致直接拿起来了呈给了皇上,皇上定眼看去,既惊又喜,转头看向也与有荣焉的老太爷,“先生瞒得朕好苦,竟从不知道青瓷的字已经快青出于蓝了!”皇上这话一出,所有人大惊失色。 大姑娘不仅会狂草,而且快赶上老太爷了? 有太监上前接过青瓷手里的字,走向下方沿着座位一一走过,所有人都看到了青瓷写的字,这字,若非是看她亲眼所写,没人会相信这是一个闺阁姑娘写的!整个字一笔挥就没有一丝停顿,笔走游龙,既有形又有意。 这样的字,多年苦练才有成果,所以这谢家大姑娘,初习字之时就习得狂草? 老太爷谦虚摇头,“哪是臣故意隐瞒,而是这丫头说了,除非等她大成了才可让众人知晓,否则,会丢臣的脸,是以,也没有人知道。” 皇上是真爱狂草,里面或者也有老太爷的情分在,这会子眼里的审视已经少了一半,见众人看完后又问低着头的青瓷,温和了些,“那为何又要写妒字?你祖父刚才的德字,让所有人受益非浅呢。” 青瓷也只写了一个字,妒。 青瓷低眉,似是害羞,晚霞染上了白玉的脸庞,闻言摇头轻声道:“青瓷年幼又是女儿家,自然没有祖父那么多的大道理,只有一点自己的小见识。青瓷只觉得,女儿家,最不能的一点品行就是妒,善妒者,必然不会为人所喜。” 说完抬头看着震惊的杨贵妃。 “不知贵妃娘娘以为这个字如何?” 这是在明目张胆的回敬杨贵妃呢!杨贵妃还没发怒皇上却是大笑起来,连道了几个好字,然后又继续对老太爷夸道:“先生教得极好!” 先前纵容杨贵妃刁难青瓷,皇上确实是想考考她的应对,毕竟,皇后想让她当太子妃的事,自己也是一早就知道的。姿态仪容一点没有出错,面对自己时谦虚有礼,对上杨贵妃却是柔中带刚! 特别是那个妒字,极好! 她若真成了太子妃,更是日后的国母,国母不可过于刚烈更不可软弱,国母绝不能有的一点就是善妒,她如此明白,这样的处理,正好! 越想越觉得开心,又夸了老太爷几句,青瓷却是悄悄送了一口气,写妒字,不仅是为了讽刺杨贵妃,更是想过皇上那一关,还好,赌赢了。又说了几句后青瓷下高台,路过太子位置的时候,见他正一脸温润笑意的望着自己,眼里是满满的欣赏。 显然对她刚才的所作所为亦是非常赞赏。 太子之后是二皇子,二皇子是武人,对这些不甚在意也不懂,只觉得这谢家大姑娘不卑不亢,弱女子也有自己的风采,所以双眼也是赞同。再然后就是少卿,青瓷看了他一眼,然后低眉,离开了高台。 少卿他手执白玉杯正低头浅酌,眉目悠闲。 可他没有抬头看自己,一眼都不曾…… 第四十章 青瓷下台后台上的两位的比试又继续进行,一炷香的时间说快也慢,案上的香烛已经燃尽,两人也同时停笔,晏君看向一旁的刘三石,拱手道:“客随主便,刘兄先请吧。”刘三石回礼,“既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 捧着自己写的字到了圣前,看起来胸有成竹。 皇上一瞧却是笑骂,“让你写狂草,你这正楷几个字就把朕打发了?”众人也是忍俊不禁,这刘公子看起来很有把握的模样,结果却是不会写狂草的?刘三石并不觉得丢脸,扬声回话道:“学生并不会写狂草,这局,是鸿德输了。” 认输得十分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勉强之意。 皇上原本也想到了这些,没参加科举的学子之中,练狂草的本来就少,本也就是为了考研他们的应对能力,这刘三石果然不负他的名字,三石为磊,输也要输得光明正大。“那你写这人间百态是为何意?” 纸上就四个字,人间百态。 刘三石恭声回话道:“家父曾言,所见不一定为实,所听也不一定为真,世间之事万种,只有亲身经历后才有资格去辨别真伪,所以,学生日后若有机会,希望到处看到处走,体会人间百态。” 这话皇上很是赞同,点头,“确实,要多走多看才能丰富你的阅历。”而后抬头看向了晏君,晏君上前呈上自己的字,皇上一瞧却是疑惑,“你也不会?你不是先生的弟子么,从未练过?”晏君也是正楷。 晏君弯身回话,面上尽是羞愧之色,声音却还是坦坦荡荡。“学生羞愧,也曾练过一段时间,先生说我并无这方面的天赋,刚才又见大姑娘的笔墨如此出色,更觉羞于见人,也不敢再班门弄斧了。” 皇上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突然道:“要知道,这次比的是狂草,鸿德已明言不会,你若写狂草,再差,都是你赢了,真的不写吗?”晏君垂眼不见一丝动摇之色,摇头,坚定,“不写。” 好吧,现在两个都不是狂草,只能从字意来判断了。皇上把两张纸都呈在案前观看,思虑了一会却没下结论,而是递与了旁边的太子,“你们也看看,觉得哪位更好?”太子殿下垂眉细看,来回打量了一次,从面上看并未偏向任何一位,然后递给了二皇子。 二皇子一直是武人,只瞧了一眼就给了旁边的少卿,不太放在心上的模样。 少卿接过雪白的纸张,背靠着椅背举在眼前观详,微偏着头慵懒又随意,看了一会抬眸看向了晏君,悠哉似闲聊的模样,轻笑道:“不知晏公子的初心是怎样的,又是在何时立下的?”晏君所写,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晏君自然也认识少卿,没想到当初寄人篱下的小公子原是皇族的三皇子。现在的他和当初大有不同,当初只是人见人爱的可爱孩童,现在就这么懒散的坐在椅子上,眼眸微挑的看着自己,贵气就已浑然天成。 下意识垂眼。 “何时所立已记不清,只能记事之时心中就有一个模糊的想法,略微长大后才明朗,希望天下骨肉永不分离,再无战乱之祸,百姓安康。” 少卿可有可无的点头,随即又道:“晏公子是孤儿,有这样的初心很正常,那你就选错了路子,对战乱最好的法子就是以战养战,你不该参加科举的,倒是该去军营历练一番。”侧首看着旁人正无聊的公子衍,“二哥经历多次战役,觉得弟弟说的如何?” “没错!” 一说到打仗,公子衍的精神头马上就提起来了,目光灼灼的看着晏君,“我不懂你们文人的说辞,我只知道那些边疆蛮夷,他们是教不听的,只有打,打到他们再不敢来犯为止!若你露出半点怯意,他们只会得寸进尺!” “除非这世上只有我大夏一个王朝,不然这战乱永不会停歇,能做的,只有加强锻炼我边疆男儿,让其他人不敢来犯!” 二皇子一改刚才百无聊赖的模样,鹰目紧紧地盯着晏君,“你是孤儿,是因为战乱成为孤儿?”这话让一直冷静的晏君面上有些黯然,好一会才回话道:“并不清楚,只当日先生是在顺河下流捡到我的,而上游的几个村子中的青壮男子都被征召入军了,后来……” 闭眼,脸色发白。 “后来流寇趁乱洗劫,几个村庄都被烧毁,无人幸免。” 声音很轻,可话里的沉重所有人都听得分明。就这么一句话,众人随着他的话语联想到了原本耕田织布的美好村落突然进入了恶匪,烧杀抢掠,老人的无助,妇人的哀鸣,孩童的惊恐…… 能站在这里的,家里至少都还算富足,哪怕鸿德天祈的平民学子也不另外,他们还未经历过这样的人生,现在看到晏君如青竹般笔直的背影,都对他十分钦佩,愿天下骨肉再不分离,家国安康。 这样的初心,确实要有所经历的人才能有这样的感想。 二皇子却没有过多的感动,他几乎在军营扎根早已见惯了生死离别,只道:“对于你的遭遇我深表遗憾,可三弟说得没错,对战争只有以战养战,国存才能家兴才能人和!下去后将你原本的地域告诉我,我会派人去查仔细。” “若真是将士遗孤,我大夏,绝不亏待!” 二皇子这话说得掷地有声,绝不是虚言。晏君眼眶有些泛红,恭敬的对着二皇子行了一个大礼,声音亦是哽咽,“并不为贪图什么,只想二皇子能早日查明,让我……让我能知道家父是谁,若家父还在,当要共享天伦,若已亡故,清明也好祭拜。” “这是自然!” 二皇子一口应下。 晏君的身世,昨天老太爷进宫和皇上谈话时已然提过,是以,皇上这时也不像众人那般感慨,只看二皇子,觉得他这事处理得不错,既坚持了自己的原则又安抚了民心,果然是有将帅之才的。 视线一扫却发现小儿子手肘撑着下巴若有若思,有些疑惑的模样倒是让自己好奇了,遂笑着询问,“老三想什么呢?”众人这才随着皇上的声音看向了三皇子,发现他没有感动没有震惊,只有疑惑。 没有回答皇上的话,而是看向了脸色还有些发白的晏君,双眸定定。 “如果我没记错,晏公子身体似乎并没有隐疾吧?” 三皇子以前住在江南谢府,晏君又是老太爷的弟子,就算不熟识也该认识,知道一些情况也是正常的。晏君虽疑惑他为何这般询问,却还是点头,“和常人无异。” 得到肯定答案后少卿更为疑惑了,这次看向了正等着答案的皇上,询问般道:“或许是儿臣年幼还不太知事,照儿臣的看法,男儿血性,如果是儿臣有这样的身世,第一想法绝不是认真读书考取功名入朝为官,而是学武亲自杀敌才能痛快,才能亲斩流寇为亡故的亲友血恨。” 这话一话,特别是男子们的脸色都微微有些变了。 确实,如果身体没有隐疾,哪怕只和常人一样,认真练上十多年,也是可以上阵杀敌的,多得是没有武学天赋的将士。将心比心,如果自己是晏君,真的会立志杀敌灭匪报家仇,绝不是入朝为文官。 少卿好似只是这么简单一提,并没有再继续询问下去也不给晏君开口的机会,而是将一直拿在自己手里的两张纸递给了一旁的太监然后再次放回皇上的案前,“时间也耽误的够久了,父皇还是快些下决定吧。” 皇上看了一眼撒了火就跑的老三,笑了笑,也不再询问开始的问题。 晏君垂首立得端正,刚才众人钦佩时不骄,现在众人疑惑的时候也不馁,少卿没给他辩解的机会,他就真的不发一言,等着皇上的结论。 青瓷望着台上执杯轻抿的少卿,目光有些沉重,不用皇上明言,这一场,是天祈败了。皇上亲临此处,就算不论后面发生的这些,只说两人的字意,人间百态和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这一点,晏大哥就已经败了。 立意都很好,可刘三石才抓住了皇上的心思。 学子间的比试,皇上本就是为了来选拔人才的。刘公子的这四个字,就算他以后做不到,至少他想到了,以后入朝为官,心思也会细腻许多,而晏大哥,单从字意来看,太过笔直,让人觉得似乎不会转弯。 这一点,或许真的不符合皇上心中最理想的臣子。 只是一场比试而已,还要春闱见真章,青瓷并没有太重的得胜心,只看少卿。他再随意,也听得出来,他这是故意刁难。若这话是太子殿下或者二皇子来问,还没那么多奇怪,学子们还没进入朝堂,已经有分派了。 为什么是少卿? 而且他的所作所为,分明就是踩一脚,以他的聪慧,不该不知道晏大哥已经输了,两人什么时候结过怨了?而且怨恨还大到足以让少卿得罪其他的天祈学子们? 不光青瓷这样想,天祈的学子们依旧是同样的疑惑,这三皇子,不是传言和谢家大姑娘感情很深厚么?而且他还是在江南长大的。就算学子们同他并不相熟,有这层的关系在,将来入朝为官,心还是会微微偏向他的。 他怎么会这样做? 倒是二皇子,今日表现甚得人心。 老夫人心中亦是不悦,输了就输了也没什么,可三皇子这样做,不管是因为什么,都让老夫人觉得脸上无光,当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只是沉下了脸色。青瓷见状,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 “祖母别气,少卿做事总有他的道理,我过后问问他原因。” 哪怕晏君也算和青瓷一起长大的,哪怕现在还不知晓原因,青瓷依旧选择相信少卿。 老夫人听后脸色稍缓,点了点头,不过还是不愉的模样。青瓷想了想,伸长脖子遥望四周一番,没找到那个绯红色的身影,直接问道:“祖母,三哥去哪了,他不是也来学院了吗?”老夫人被转移了心思,明知道为何却不告诉青瓷,只道:“你等着看吧。” 这边私密话说完,上面的皇上也做下了决定。 “这一场,鸿德胜。” 这个结果在众人的意料之中,甚至不需要皇上的解释。如果没有三皇子后面的动作,胜负就已是□□分,三皇子后面这样一弄,几乎成定局了。晏君刘三石一起上前谢过皇上点评,然后各自退回了自己学院的队伍中。 要比三场,自然不会连着比,每局结束都有各种表演来缓解压力。学子们退到一边后,宫女太监们齐齐上场手脚麻利的摆放东西,青瓷抬头看去,这不是搭戏台子么?这下子也知道乔望舒去哪了! 笑着等众人捣鼓好,笙悦响起起,一个明绯色的身影以扇遮面缓缓而来看,青瓷看他莲步轻踏腰肢轻摆,墨黑的长发及腰如绸如缎,从自己桌前走过时,浓郁莲香传来,当真是一步一莲花了! 到了高台之上,掩面的香扇终于拿下。 乔望舒并没有浓妆艳抹,只是加重了眼睛的描绘,嫣红的胭脂一直慢慢晕到了眼尾又微微上挑,低头眼波流转间简直妩媚到了骨子里,在场基本男子们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乔望舒,这姑娘生得真好看! 笙乐一变,却是急促的战鼓声! 乔望舒眼里的魅意再也不见,下巴微抬,定定的看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好似看到了马上就要上战场的夫君,那么不舍,那么不安,可眼里却藏着深深的一抹倔强!你要上战场去保家卫国,我虽不舍,亦不会拦你! 我会顾好家园,我会侍奉双亲,我会抚养孩儿长大! 你在边疆不要担心我,顾好自己便可! 战鼓越响越急,越来越快,乔望舒诀别的望了对面一眼,眼中湿意不落,却是扭头急速的旋转起来,绯红的水袖比晚间的烟霞还要艳丽,越转越快,最后只能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感受他的绝望。 夫君,你在边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我……等着你平安回来。 鼓声终落,乔望舒也停止舞动,就这么跪在了地上,垂着头,那样的不舍…… 众人许久之后才回神,然后齐齐鼓掌。 “好!” 第四十一章 这本是一出伤离别,唱的是相公随军出征妻子独留家中的故事,原是悲词,整个曲调亦是悲戚,没想到乔望舒把整个的调子都改了,直接上了跌宕的战鼓声,悲戚也换成了你若守好国我亦护好家的壮烈。 当真是别出心裁眼前一亮。 “好!” 皇上也称赞了一声,笑望着乔望舒。 “你叫什么,这曲子是你改的?” 乔望舒手握香扇,脸上的魅意已然消失,换上了一种别样的英气美,雌雄莫辩。闻言躬身行礼再抬头,朗声道:“江南乔家乔望舒,参见皇上。” 竟是男儿身! 现场一片喧哗,连皇上也诧异了,惊得不仅是原是男儿身,更是惊他自报家门,望族男儿跑去唱戏了,还这么出色?这种原也有之,大多是家途中落少钱使的才偶尔去唱一两出,乔家好着呢。 再有,也无人敢唱到皇上面前来阿! 戏子是贱籍,乔望舒笑得无比肆意,丝毫不觉得丢人,反而有些得意洋洋了,配着他那张脸,并不会让人觉得不快,只有些哭笑不得,这性子,是和常人大有不同。皇上都有些词穷,顿了顿才道:“你来这唱戏的事,家里可知?” “知道。” “不过这个不重要!”目光灼灼的盯着皇上,“皇上认为望舒唱得如何?”家里的知不知道不重要?皇上又被噎了一回,“唱得很好,改编的很出色。”乔望舒眼神更热烈了,再次询问道:“那皇上觉得望舒以后会赶得上曲艺大家吗?” 所以,他还打算一直唱下去? 不仅皇上懵了,连其他人也懵了,除了谢家人和少卿,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看起来这么机灵的一人,怎么性子跳脱到了如此地步?皇上到底是皇上,很快回神,想了一番点头道:“你在这方面确实很有天赋。” “如若一直坚持下去,会成为大家的。” 乔望舒这次舒坦了,笑得更为张扬了,舔着脸跟皇上要赏赐,“皇上看得舒心,可否赏望舒一番?随意什么都可以,直接送到江南乔家去!”要赏赐要得这么光明正大,还指明要送回江南去?皇上失笑,然后询问道:“送到江南去是给谁看?你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 “当然是给祖父看得了,谁让他一直说我不务正业!” 这理所当然的模样儿,还直接跟皇上抱怨起来了。“皇上您来评评理,唱戏怎么了?又没偷又没抢,我就好这一口!唱戏的哪点比会写会画的差了?就是不爱琴棋书画那些一窍不通,所有的窍都点这上面了!” “至于为什么喜欢这个……” 乔望舒说得那叫一个坦率。 “因为我天生虚荣,就喜欢别人的目光注视在我的身上!” 仰着下巴,无比自信又特别自恋,直白到了极点。“咳,咳咳……”现场一片咳嗽声,太子殿下正喝水呢,这会子也在捂着嘴咳,这乔望舒,简直,肆意到了极点,真是让人好笑又好气,不知道乔家老太爷最初知道他是这样一个人时又是怎样的震惊和无奈了。 皇上也是忍俊不禁,笑了好一会后才点头。 “朕明白了,不赏你东西了,直接发道旨意去江南,重点在夸你,如何?” 如此上道!乔望舒这下子身心都舒坦了,跪下,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叩谢皇上隆恩,一定让祖父高挂堂上,日日观看铭记在心!”这恩谢得,皇上直接捂着肚子大笑起来,旁人也是,可想而知,这乔家老太爷整日面对着这样一个孙子,怕是一直啼笑皆非了。 旁人大笑的空当,乔望舒抬眸看向了正低眉好整以暇瞅着自己的少卿,眼刀子在他脸上丢来丢去,这眉这眼这皮肤,怎么越长越好了,一点都没变粗糙的!狠狠地瞪了少卿一眼,一男的,长那么好看作甚?! 少卿也定定地看着乔望舒,嘴唇微抿似笑非笑。 见状,乔望舒脸上的青筋都快冒出来了,这死孩子,他在嘲笑自己!太子来回看了两人一次,好笑的开口道:“怎么,你们两还有什么官司?”太子的声音惊醒了其他诸人,皇上这会子兴致很高,也颇为有趣的看了过来。 少卿看了一眼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只是微笑回望,收回眼神,几乎和乔望舒同时回答。 “太丑。”轻飘飘的。 “太美。”咬牙切齿的。 平心而论,光看五官,其实两人没有什么差距,重点在于气质。如果说少卿是天上嫡仙的话,那乔望舒就是一朵人间富贵花……一个美得过于直白所以让人欣赏,一个美得深藏不漏,所以让人仰望。 欣赏,仰望,高下立现。 大笑又再起,众人在笑之余又难免再次有了疑惑,刚才晏君的事看来,这三皇子和谢家的关系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评判了,说他和大姑娘关系好吧,又何以要这样对待天祈的人?那可是谢家老太爷的学生。 说是闹崩了吧,现在三皇子和乔望舒两看相厌,可这分明就是感情还算可以的证明呢,若是真闹崩了,又怎会说到这个话上来?那也就是还有一个可能,三皇子和谢家关系没变,只是单纯的不喜晏君? 脑子转得快的人,都看向了站在看台一旁的晏君。他神情丝毫不变,垂首端立不为所动。青瓷也看向了晏君,眼中疑惑一闪而过,回想当初,晏大哥每次来谢家都是去祖父书房,这么几年下来,自己也只见过他寥寥数次,少卿更少,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而已。 他两何时生了怨了? 这个问题现在自然没有人来解答,乔望舒下场后比赛继续,第二场比的是算术,天祈鸿德两人都会而且速度还一样,最后是平局。第三场比的是辩论,论点也跟谢家有关,直接拿去年谢家二老爷谢明朝的功德伞来说事。 如果洪水真绝提,这领头人,退,还是不退? 天祈选的是不退,鸿德是退。 天祈学子看着鸿德的方向,质问,“身为百姓父母官,灾难当头时,如何能退?对得起一身的官帽,对得起百姓的爱戴吗?!”而鸿德这边丝毫不让,“命题是洪水真绝提,如果不退,几乎可以断定会亡故!” 上前一步,声势逼人。 “我问你!” “如果在任亡故,皇上再指派新的官员是否需要时间?那灾难后的一切调度又该谁来?在新的官员到地方时,百姓早就乱成一锅粥了!不退,我钦佩,但知道要分得清轻重缓急,以身殉职固然伟大,但为百姓办实事更重要!” 天祈这边自然不服,就算县令都有副手呢,在新官员到来之前,他可以接手调度!还没开口再辩,皇上起身,直接下了结论,“这场依然平局。” 这才刚开始呢? 皇上打量四周一番,在大臣们站的地方停了停,扬声道:“两方的论点都是对的,这件事没必要再争,争下去也不会有结论,所以是平局。朕之所以把这件事给点出来,是因为在今年夏季洪涝频发的时候,不希望有人东施效颦!” 去年谢明朝靠着这件事翻了身,就莫名其妙真真假假多了许多的功德伞出来。厉目扫过某些大臣,全部都不敢跟皇上对视低下了头,皇上冷哼一声再道:“灾难当前时,退于不退是你自己的决定,朕当然不喜欢你们之中任何一个意外亡故,也更不想听到百姓说朕的官员是逃兵!” “自己审时度势,好好掂量该如何做!” “再让朕发现故意为之,一定严惩不贷!” 不少大臣都羞红了脸色,皇上又扫视了一遍才收回了眼神,换了一副和蔼的神色看向了在场的学子们,“今年的比试谁输谁赢你们心中自有定论,朕也就不再重复。春闱在即,朕在金殿等着你们!” “是!” 所有学子齐齐朗声回话,一定要去金殿! 事情已毕,皇上也起驾回宫,皇族众人都纷纷离去,其他人还在原地交头接耳。这次天祈和鸿德的比试实际上没有谁输谁赢,若看成绩,鸿德胜一场,另外两场平局。那场说不上胜之不武,可晏君自己放弃了,虽然他分明就会狂草。 所以,这次两方倒没有和往年一样成了斗鸡眼,都在春闱见真章! 而这次比赛,明面上是天祈输了,可最大的赢家却是谢家,第一场和最后一场都跟谢家有关,谢家大姑娘又出了那样的风头,谢家老太爷更是从头到尾都陪在皇上身边,这会子又跟皇上回宫去了。 很多人拦着老夫人说话,连带着谢青瓷也脱不开身,慌乱间垫着脚尖看离去的皇族一行人,只能看到后面的侍卫们。谢青雯谢青雅也从后面走了过来,谢青雯笑望着青瓷,“原来姐姐一手狂草也这般出色。” 谢青雅也道:“是了,我那会子还怕大姐姐你不会呢!” 谢青雯谢青雅的位置和女学的姑娘们在一起团团坐,杨贵妃刁难的时候,姑娘们也在议论,议论青瓷会怎样应对,都没猜到原来青瓷的狂草这样出色!青雅看到她们当时一个个都张大嘴的时候,笑得可开心了! 我大姐姐什么都会! 谢青雯上前一步在青瓷耳边轻声道:“今天这事杨贵妃怕是不会善了,宫里有娘娘还不打紧,只是听闻杨大人的闺女已经守孝满三年,要从祖祠回来了,到时候,必然会入女学的,只怕到时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姐姐要小心为上。” 杨贵妃的侄女,杨大人的闺女杨倩如要回来了,这事青瓷是知道的。看着谢青雯真心为自己打算的模样,青瓷亦是一笑,轻声道:“她又不是老虎还能把我生吃了不曾?这杨小姐能忍得住清苦去祖祠为母亲守孝三年,说不定是你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谢青雯也只是一笑。 “但愿如此。” 等老夫人终于寒暄完,时间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青瓷扶着老夫人登上马车,谢青雯和谢青雅直接回去,青瓷则是陪着老夫人去外面逛逛,说好多年没有回京了,也不知道现在都发生了什么变化。 至于乔望舒,唱完戏后就没看到人,也不知道跑哪里野去了。 除了绿蝉红檀还跟着,其他的丫鬟婆子们都回了谢府,马车外除了马夫还有两小厮跟着。现在老夫人才算彻底放了心,问道:“现在青釉怎么样了?”在家时一直忍着没问,就怕隔墙有耳。 青瓷笑道:“祖母放心,现在青釉好多了,你一会见了便知。” 马车往城内而去,这会子已经快到午膳的点儿,街上的商贩已经少了许多,马车在一家胭脂铺子门口停下,铺子里听到声响的婆子们赶快迎了出来,青瓷先下车然后再伸手扶老夫人,有婆子笑道:“大姑娘许久没来了,铺子里进了好多新鲜的胭脂呢。” “最近忙,倒是不得闲。” 一边应付着婆子一边扶着老夫人往里走,“祖母,这家的胭脂铺我倒是常来,香料细腻味道宜人,祖母也来瞧瞧。”老夫人自然笑着应了。四十左右的半老徐娘笑着等在门口,正是这胭脂铺的掌柜。 “周妈妈。” 青瓷笑着打了招呼,周妈妈弯身福礼,“大姑娘好。”又对着老夫人行了一礼才道:“想必这位就是老夫人罢?这外面的东西都是给旁人看的,老夫人和大姑娘一起随我进去到内阁一看可好?” 二人自然没有不允的,随着掌柜拉起朱红色的帐子,走进了里面。 里面还真的摆满了各色的胭脂盒子,不过几位都没有在这停留,而是继续往里,穿过了两个小弄堂才到了一座藏在市井中的小院,隔着外面的大路有几条胡同的距离,既又声音又不会太过热闹。 敲门。 里面很快就有人来应声,听到是周妈妈的声音才开了门,张妈妈开门后见到青瓷和老妇人,连忙弯身行礼,“大姑娘,老夫人。”老夫人没有忙着进门,而是四处看了一番,旁边的胡同里还有三两个小孩玩着皮球跑过。 “你确定这个地方适合静养?也不适合藏人……” 青瓷扶着老夫人往里走,“青釉现在不需要静养,祖母你一看便知。再有,我也没想一直把青釉藏着,被发现也罢,我后来才想明白,谢明安比我们还怕!”一开始时确实为了给青釉换地方而绞尽脑汁,觉得哪里都不妥。 后面才茅塞顿开,我怕什么,怕的该是谢明安! 就在城内找了处宅子,胭脂铺也盘了下来,宅子外院住了好些个会拳脚的武师,隔壁还是个武馆,他谢明安敢找到这里,自己就闹得人尽皆知!有手脚快的人进去通知青釉,青釉在内院门口垫着脚尖等。 见到来人,忙不迭的奔了过去。 “姐姐,祖母!” 老夫人连忙把人给扶住了,惊慌的上下查看,“跑什么,祖母在这!”青釉乖乖的站在老夫人面前让她仔细查看,老夫人越看越惊喜,最后失声道:“青釉身子好了么?” 现在的青釉和当日差别太多了。 当日从江南走的时候,身板比青瓷瘦了哪止半分,面无血色,走几步路都要喘气。现在身上都有些肉了,再不是当初那个风一吹就会倒的姑娘,最主要是,脸色的气色也好了许多,看着红润可人。 一点早夭之相都看不到了! “外面风大,咱们进去说话。” 青瓷青釉一左一右的扶着老夫人往里面走,“现在青釉身子已经好很多了,遇到了一个好大夫,现在气血也跟上了。”这话的意思就是身体并没有好,只是比以前瞧着要好上一些,老夫人激动的心情才稍稍缓解。 还以为这孩子好了呢…… 进了里屋后只拉着青釉说话,青瓷在一旁笑看着,又嘱咐张妈妈说午膳就在这里吃了,张妈妈应了,去吩咐小厨房多准备些饭菜。青釉觉得这一年过得比以往十多年的时间加起来都要精彩! 起身,从一旁的柜子里抱了一堆的小东西出来。 “祖母,这些都是我在市集上给你和祖父买的!” 老夫人一一看去,很多的小东西,包头,捶腿的,梳头发的,各色的针线丝巾,很多很多的小玩意。说实话这些东西真的都不值钱,可老夫人眼睛却红了,比收到奇珍异宝还要高兴,“青釉真乖,祖母很喜欢,祖父也会喜欢的。” “祖母,我给你变个戏法!” 也不等老夫人回应就小跑到了镜前,从盒子里拿出了几样东西贴在了脸上,再转身时,竟是变了一张脸!也不是变了脸,只是轮廓发生了一些变化,和青瓷不再那么想象,就算见过青瓷的人再见青釉,只会觉得两人有些想象,绝不会想到孪生姐妹上面去! 老夫人只觉得今天的惊喜一茬接着一茬。 从榻上起身走到青釉身边,伸手摸着她的棱角和眉骨,这两处地方稍稍垫高了些,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靠这么近也看不出来贴了东西,简直和皮肤无缝的贴合了起来。“这是谁给的,这么奇妙!” 这东西自然也是张老先生做出来的。张老先生以前为了躲谢明安的走狗,易容了很多次,这么多年下来,易容术和他的医术也快不相上下了。现在青釉不需要静养,她需要在外慢慢走动,多接触些人气。 一味的静养只会让她的身子越来越乏。 “是给青釉治病的大夫做的,今天不在,下次给祖母引见。” 青瓷的话点到为止,老夫人却明白了,知道有些话是不能当着青釉说的。当初青瓷确实是写信说过给青釉找了一个医术很好的大夫,不过自己和老头子都并未抱什么希望,名医看了那么多,也不见有什么起色。 后来知道家里有内鬼,连药方都是动过的!在内鬼没有查出来之前也不敢再问青瓷任何关于大夫的事,万一又被那内鬼知道了呢?没想到躲在江南这么多年,不仅没有护住青釉,还差点害了她! 这大夫医术好是真的,连这种奇门的东西也如此擅长,肯定不是泛泛之辈了。 青釉真的好高兴,拉着老夫人分享她的喜悦,“祖母,我戴着这个可以出门玩,我可以去城外看山看水,晚上还可以出去逛市集,对了,祖母,我还有了朋友!祖母,隔壁的李姑娘是我的朋友!” 青釉全身心都在散发着愉悦,和一年前真的大为不同。那时候的她太安静了,安静到了连生气都没有多少的地步,现在浑身都是活力,一点都瞧不出是病人。老夫人也欢喜,欢喜到只知道点头,“好好好,青釉高兴就好。”只看青釉的脸,既愧疚又欣慰,至于她说的那些,出去后问青瓷就行,现在只想好好看看这个一直被亏待的孩子,她开心,自己的愧疚也能少一些,百年之后在佛前,也能心安理得一点。 青釉和老夫人许久没见,很多的话要说,青瓷就让她两慢慢说,自己则是往后面的小厨房而去,祖母年纪大了,有些忌口的东西怕这里的人不知晓。刚穿过回廊就听到墙头一声轻响,仰头,墙头上立了一只雪白的小猫。 它蹲坐在墙头,歪着头似是疑惑的望着自己,青瓷停下脚步,仰着头看它圆润的蓝眼珠,比上好的蓝宝石还要耀眼,这只猫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非常漂亮。它轻巧的从墙上一跃而下,脖子上系的小荷包抖了抖。 瞒着优雅的步伐走到青瓷身边嗅了嗅,然后直接扭头就窜上了树,青瓷直到看不到它的身影了才好笑的转身,这猫都分得清自己和青釉。 这猫就是隔壁李姑娘的,从第一次出现在这个院子的时候它脖子上就有一个好荷包,第一次的时候,出于好奇和对青釉安全的考量,拆开了荷包看过。里面就一个纸条:哥哥坏,说好的糖葫芦又没有给我买! 光看这行字就可以想象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嘟着嘴抱怨的模样。 知道没有安全问题后就没再干涉这只猫到院子里来,倒是青釉一来二去的用猫咪身上的荷包和隔壁的小姑娘建立了很好的感情,也一直嚷嚷着等她的身子再好点,一定和那个小姑娘相邀出去玩儿。 这点青瓷也是赞成的。 青釉现在身子好了许多,也只限于在人群中慢慢来去,不可过于劳累,隔壁那个小姑娘,一想就觉得是活泼的那种,还是等青瓷身子再好些再见罢。 小厨房挨着后门处,青瓷刚到就听到后门一声响,转身看去,老先生正从后门进来。并没有发现站在廊下的青瓷,而是低着头皱眉若有所思。青瓷挑眉,然后笑问道:“老先生这会过来,用饭了没有?” 直到青瓷说话老先生才发现青瓷在,抬头,倒像是被唬了一跳般,怔怔的看着青瓷,一句话都没有说,眼中甚至有点恐慌?青瓷疑惑上前,“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老先生不答,不发一言的看着青瓷,神色很是惊疑不定。 以前就猜那位小公子贵气逼人,今天去鸿德学院看了一回热闹,才知那是皇三子!他跟在皇上身侧吗,面目清冷气质却很和曦,哪怕面无表情旁人都会想要亲近他,可自己只觉得冷,只记得那个雨夜的阴寒眼神! 这人太表里不一了! 老先生久久不回话只惊恐的望着自己,青瓷也慌了,想了想急忙问道:“难道是青釉的病出了问题?” 声音一下子变得急切,老先生也从回忆中醒来,忙摇头,“青釉身子暂且无事,别担心。”看着青瓷,犹豫的问道:“你和三皇子的感情很好么?”不明白老先生为何会提到少卿,可青瓷还是点头,“对,我们一起长大,在我眼里,他和青釉是一样的。” 老先生吞了吞口水,这一年,自己是看着青瓷如何照顾青釉的,说句大实话,如果青釉需要,以命换命青瓷都是愿意的,她对三皇子也是如此?想了想才有个磕磕巴巴的说到:“这一年我对青釉如何,你是知道的,我是不会害你们的,对吧?” “那当然,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青釉的身体就是最大的证明,老先生确实是拿最好的医术来调理青釉的身体。老先生点头,犹豫半响最后还是直言道:“那你听我老头子一句劝,你相信三皇子可以,但不要完全相信他。” 青瓷是个好姑娘,那人的性子太过诡异,怕青瓷以后受伤,哪怕他当初威胁自己是为了青瓷好,可那样的性子,以后若翻脸,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想了很多可能可完全没有想到少卿身上,青瓷不解,“老先生这是什么意思?”虽没发火,可脸色还是有些微微泛冷,老先生也跟着不悦了,好心没好报!袖子一甩直接往里走,“你不信就算了!” 自然不会让人离开,青瓷拦在老先生身上,整理了一番才又道:“抱歉,虽然他是三皇子,可我一直拿他当亲弟弟看,不能忍受旁人说他半分不好,所以,我为刚才的表情道歉。可是老先生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么?” 就是因为你说拿他当亲弟弟才会这样跟你说的! 这一年的相处下来也是有感情的,也知道青瓷不是随意搬弄是非的人,也相信了她的品德。老先生皱眉看了青瓷好一会,最后眼睛一闭直言道:“我实话跟你说,当初我是怎样都不愿意治青釉的,是三皇子找的我。” “他怎么找的你,你又是怎么愿意的?” 一想到那晚的场景,老先生还是忍不住浑身一抖。那个夜晚实在是太恐怖了,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心狠的人不是没见过,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可真的没有见过他这样的!没有刑没用刀,就让人胆颤到了骨子里,而且连死人都不放过! “他说,我要是不治,就让我把亡妻的尸骨挖出来挫骨扬灰……” 第四十二章 挫骨扬灰么? 谢青瓷把这四个字在口中嚼了一遍,又在心里默念了几通,最后确定,自己并没有因为这个生气,虽然这样想或许有些对不起老先生。却不由得想到了江南那个乖巧的雪团,回京后依旧听话的孩子。 这样的他,才是真的? 还一直感激他的体贴,自己想说他就不过问,原来,是早就知道了么? 老先生刚才心直口快这会子倒有些后悔了,看青瓷低垂着头不发一言,以为她在难过,心里抽了自己一嘴巴子,连忙补救道:“三皇子虽然……,但他对你是好的,你也不要想太多。”再怎么补救也实在无法说三皇子的好话。 青瓷摇头,没有理会老先生的安慰而是起了另外一个话头,唇边微笑,看起来似乎没有被影响到,“现在来说好像有些晚了,不过青瓷依旧感激老先生不计前嫌。祖母正在前面陪青釉说话,老先生要不要过去见见?” 青瓷显然不想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老先生也识相的没有再继续劝解,只道:“还是不见了,既这样,我明天再来看青釉,你们好好说话。” 对于青瓷青釉两姐妹没有厌恶,那是因为相处,也因为她们都是受害者,至于谢家其他人,老先生现在真的没有那么大的度量再去见。 青瓷点头,没有强求。 “也行,那老先生你自便,我先去忙了。”老先生点头,转身去了给他准备的厢房,青瓷则是去了小厨房,要叮嘱祖母忌口的东西,亦吩咐人把老先生的饭菜端到他房里去。 再回里屋后,刚才门口就听到了老夫人开怀的笑声,站在门口顿了顿脚步,拍了拍脸,深呼吸换上了轻松的表情,抬脚进门朗声道:“说什么呢这么高兴?”老夫人乐不可支,“说隔壁的小姑娘呢!” “那小姑娘也真逗,竟想着让猫来传信,也是个妙人儿。” 刚才还对青瓷不削一顾的小猫这会子正窝在青釉怀里呢,团成一个雪团脑袋埋进了青釉怀里,脖子上的荷包这会子也已经取下来了。听到声音懒懒的抬头瞅了青瓷一眼,然后眼珠子一下子变大,来回瞧青瓷青釉,猫脸上写着大大的疑惑。 怎么会有两个? 青瓷几乎可以道出它此刻的心声了。 青瓷上前,弯身曲着手蹭了蹭小猫嘴边的胡须,小猫凑近,小巧的鼻头耸了耸对着青瓷嗅了一番,然后直接翻脸不认人了,继续埋到青釉的怀里,拿屁1股对着青瓷。青瓷失笑,这猫的性子倒也好玩,“这是又是在抱怨什么呢?”隔壁的小姑娘每每都能闹出好多笑话,从青釉嘴里听了不知多少了。 青釉这次依旧没瞒,眉眼弯弯。 “她说她好不容易懂事点儿,想给父亲哥哥们洗衣裳,结果把衣裳都给洗破了!” 说到这,老夫人和青釉又一同笑了起来,这姑娘的性子太好玩了,这会子说不定正撇着嘴哭委屈呢!青瓷也乐了,看着青釉笑得这样高兴更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的,让她多接触接触人气,心情会好很多。 “既这样,回头我家去寻几匹不易破的料子送到隔壁去,这次绝不会洗破了!” 这哪里是锦上添花分明是火上浇油呢,老夫人笑得直不起腰来! 三人在笑闹,妈妈们也端着饭菜开始步菜,青瓷青釉一左一右的围在老夫人旁边用饭,你给我夹菜,我帮你添汤,一顿饭吃得好不乐呵。用完饭后,两人亦是一左一右扶着老夫人在院里走了几圈消食,然后才各自去午休。 青瓷躺在床上怔怔的看着头顶的清白浮莲,莲花中游了几尾墨色的锦鲤,鳞片亦用金线勾勒,这帐子,是自己亲手绣的,手抬至半空,手腕上的墨玉镯和那几只锦鲤的颜色一模一样,对比了一会放下了手,垂着眼帘,没有丝毫睡意。 午休后青瓷和老夫人离去,青釉把两人送到门口,直到人都走得没影了还垫着脚尖望,突然脚边传来了毛茸茸的感觉,直接笑着弯身把不知道何时吃完了专门给它准备的小鱼干的猫咪给抱了起来。 低头用脸颊蹭了蹭它的头顶,换来了一声懒懒的喵~ “我还有你呢,我们去玩。” 抱着猫咪往屋子里走,步伐欢快,不像以往那样,每当青瓷离去时都有些暮气沉沉了。 青瓷和老夫人离去后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真的跑去逛了一圈,买了一马车的东西才算尽了兴回了家。今天虽然天祈明面上输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输赢,而且还有青釉身子好了很多这件事,老夫人是极其高兴的。 不过这个高兴也只维持到见到苏氏之前。 早上出门的时候苏氏人影都没瞧见,说什么风寒头疼,这会子站在明静院,确实,素衣素盖,脸上一点胭脂也无,眼下青黑明显,唇色也有些发白,这可不是病态,分明是一宿没睡的疲态! 老夫人由着青瓷扶着走向上座,目不斜视。 苏氏觉得自己好难过,夫君昨晚一晚上都没回来,自己都闹着要回娘家了,他还是没回来,不仅没回来,连一个信都没有!真的慌了,怕他真的就此不再理会自己了!不停回想吵架时的种种,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来给老夫人赔罪了。 只要自己把老夫人哄好了,夫君就不会生气了罢? 老夫人刚刚坐下,苏氏就直直的跪了下去,仰着头泪流满面的看着老夫人,老夫人心火马上就来了,皱眉道:“老婆子我还没死呢,你这在跟谁哭丧呢?”苏氏抽抽噎噎的说不出话,老夫人更觉没了耐心。 “我一没打你二没骂你,一回来你就做这副姿态给我看。” “好阿,你不是要回娘家么,现在回去吧,我不拦,青瓷也不会拦,回去罢!” 苏氏闹着要回娘家本就是为了做给谢明安看的,这些年,自己确实和娘家没联系了,怎么可能真的回去?这会子只是哭,一边哭一边磕头,“媳妇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不用心伺候母亲,母亲别再生媳妇的气了!” “别,我受不起你的礼!” “把你娘扶起来!” 青瓷领命,走到苏氏身旁,不顾她的挣扎用力把人从地上拖了起来,也没放手,就扶着她站在一旁。老夫人对苏氏真的是彻底失望,当日自己想着大儿子是个有主见的,媳妇就不能太过有主张,要两个都性子强势将来难免有不才之事,这才挑了苏氏。 家世模样都是没得挑的,刚进门时也是温婉知礼,现在如何变成了这个样子?! 冷笑一声道:“你自己的相公你管不住,现在还指望我来管?早在多少年前我就已经管不住你们了!回去吧,不用在我这惺惺作态!” 老夫人一回来黎总管就把所有的大权都交回了老夫人手里,老夫人自然知道昨晚谢明安没有回立松堂,更知道苏氏房里的灯一晚没灭!苏氏自然不肯就此离去,挣扎着又要下跪求老夫人,青瓷拉着她才没让她再次跪下去。 老夫人的耐心彻底失去,让婆子们把苏氏架着送回了立松堂! 青瓷侧头看着苏氏被架出去的背影,头发披散发簪也歪斜,哪里还有高门贵妇的姿态?心中却十分的不理解,情爱竟成了苏氏的全部么?谢明安不过一晚没有理会她,她就疯魔成了这个模样? 若是苏氏知道了柳叶胡同的女人,知道外面还有一个儿子,又会如何? 没错,这一年下来,青瓷已经查出来了,知道谢明安不仅有外室,还有一个和青源差不多大小的儿子,养在亲戚那里,摆明了就是以后会过继来的。这件事青瓷没有闹出来,越重要的时候就越要到后面才闹出来,才有效果不是么? “怎么,又心疼你娘了?” 耳边传来老夫人凉飕飕的声音,青瓷笑着回身走到老夫人身旁坐下,见她还有些气不过的模样,好笑道:“祖母真是越来越像小孩子了,母亲的性子您又不是第一天知晓,改也改不了,生气也是自己受罪,何苦来呢?” 老夫人还是气哼哼的不说话,青瓷却是定定地瞅着她,笃定道:“祖父祖母这次回来,就没有想过再走了,对么?”不然祖父为什么会和皇上聊的那么久,黎总管送回管家权,祖母就真的接了? 青瓷叹了一口气,窝在老夫人怀里。 “祖母不是很喜欢江南说就在那边养老么?我在这很好,不用担心我。” 怎么可能不担心?!一说这个老夫人就来气,瞪着青瓷道:“你这叫很好么?你安排好了青釉又安排好了二房,怎么安排你自己?你就没想过,若你爹真败了,二房势大,青雯又会如何对你?” “到时候你什么都没有,我们两个老的又在江南,谁来顾你?” “皇后是你姑姑没错,她是我女儿没错,可她现在是皇后,真到了那个时候,她的选择就不会再是你!” “到时候你该如何自处?我要是不回来,难道要我给你收尸么?!” 青瓷喊冤,“我怎么可能没为自己打算,为了青釉我也会好好活着的!到时候二房再势大又如何?难道我连出门都不能?祖父留在京里的人难道连送我回江南的能力都没有?我早就安排好了,事情了了,我就带着青釉回江南!” “等等!”老夫人把青瓷的话仔细回想了一遍,然后诧异道:“你对太子无意?对太子妃也无意?”自己和老头子就是气青瓷不按计划办事,等她位置稳了再怎么和谢明安闹自己都不会管,因为那时候青瓷有自保的能力。 却从未想过,原来青瓷没有这个想法? 青瓷马上就摇头,没有丝毫的停顿。“太子殿下人很好,可我并不喜欢皇宫。我恨谢明安没错,可是不会把自己的一辈子搭进去。” 所以,从小就知道自己会是太子妃的人,其实并不属意那个位置?老夫人被这弄得有点发蒙,细想了许久之后点头,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这样明白,我也知道该怎么做了。”谢家是重要,可若青瓷不愿,自己和老头子也不会强求,这孩子,从小就太辛苦了。 既然如此,有些事情就可以加快动作了,本来还想着等青瓷嫁给太子之后才行动的,现在既然青瓷没有这个想法,那谢明安的位置,也可以动了。爱怜的揉了揉青瓷的发心,“你放心,我和你祖父的身子好着呢,撑个十多年还没问题,一定护你和青釉安稳。” “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祖母都支持你。” 正是因为知道祖母不会强迫自己,所以青瓷才毫无顾虑的把心中的想法告诉了老夫人,这下心中更为感动,窝在老夫人怀里轻蹭,闻着熟悉的檀香味,心中格外安定。 现在老夫人回来主事了,黎总管也不来烦青瓷了,青瓷乐得清闲,看书写字去女学,日子过得优哉游哉的。第二日清晨站在马车旁时,嘴边还泛着暖笑,谢青雯和谢青雅两个的院子挨得不远,这会子一起过来。 “大姐姐遇到什么好事了?” 谢青雯笑着出声。 青瓷却定定的看着谢青雯,对谢青雯没有恨,当日也不过是小打小闹,自己还利用了她和二房。不过,现在她对自己是憎恨还是其他想法都已不重要了,眉目舒展望向湛蓝的天幕,暖阳出升。 “没有好事,不过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罢了。” 谢明雯不解的看着谢青瓷的笑颜,她刚才看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好像是释怀?又好像什么重担一下子从她身下卸下了一般?不过这个念头谢青雯并没有深想,不过谢青瓷现在对自己是何种想法,最重要的是自己要先取得她的信任。 已经吃过一次亏,这次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看着谢青瓷的眼睛,没有浮夸的内疚和不安,只是平静叙述。“我一年没去女学,昨日在宴席上见了其他的姑娘,不少人都眼生,不知道这次可以和姐姐一同坐车去么?”这是在拐着弯的在认错了。 “一个人去,有些不自在呢。” 这一年,都是青雅和青瓷一同去女学,这会她并没有发表言论,而是站在了青瓷的身边等着她的决定。青瓷挑眉,“当然,都是姐妹,走吧。”说完率先上车,青雅紧随其后,青雯松了一口气也跟了上去。 这一年,自己最明白的就是,不管在家里怎么闹,自己始终是谢家人,在外人眼里,自己和谢青瓷是一体的,不能再伤谢家的颜面,私下怎么来都行,不能闹到外面让人知晓。这个道理自己现在才明白,而谢青瓷,她早就知晓…… 没有关系! 现在爹爹争气了,祖母再给爹爹找个家世得当的继室,自己就不比谢青瓷差!等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了自己手里,再跟她算账不迟! 谢青雯上马车后没有挨着谢青瓷,而是坐在了对面,也没有继续套近乎,只是侧头看向窗外,神思平静。倒是青雅是个闲不住的,谢青雯关禁闭一年,青雅也有些想她,跟她说道:“大姐姐中午不回家用饭,只有我们两个回来。” 当初的谢青雯并没有把青雅放在眼里,所以也没磋磨她,其他的一些事情,倒不足以让青雅记恨,而且青雅本就心宽。“哦?大姐姐是在女舍用饭么,那里的饭菜并不十分精致,回家用虽多些时间,也还是值得的。” 本来青瓷也在看向窗外,心情还算不错,一说到用饭就想到了少卿,想到了昨天老先生说得话,心里难免有些黯然,面上也不由带了出来。谢青雯见青瓷似不想再说的模样,也没再问,只道:“大姐姐若十分不想回家用饭,鸿德后山还是有许多漂亮的地方,待会我记下来,大姐姐午休无事,去看看走走也好。” “如此,那就多谢妹妹的好意了。” 不管是真是假,面上是好意,青瓷都笑着接下。 见谢青瓷心情似乎好了些,谢青雯又道:“不过有个地方,大姐姐还是别去的好,被别人知道,会说闲话的。” “是哪里?” 谢青雯以前时常关注太子,自然知道在鸿德有个地方是太子专属的地方。这事并不是秘密,太子身份摆在那,就算明知没可能,其他人也会关注他的。当下直言道:“就女舍后山沿着小路走上半刻钟左右的距离,有处小湖,那里开满了各色野花。 “大姐姐若是无意逛到了那个地方,不要过多停留就好。” 沿着女舍后山走半刻钟的小湖?谢青瓷脑子异常清醒,顿了顿笑望着谢青雯,“这是为何?”谢青雯疑惑的望着她,谢青瓷怎么了,这看着是在笑,总觉得眼中其实并无笑意?摇头道:“也不是其他原因,只是那个地方太子殿下特别喜欢,经常都呆在那里,久而久之,那个地方就成太子殿下的专属了。” 谢青瓷垂眸,脸色很是平静,声音很轻。 “是么,我没听人说过呢……” 青雅在一旁接话道:“当然没人在姐姐面前说这个了,谁没事议论太子殿下呢?那个地方从太子殿下进鸿德的时候就喜欢去了,大家都知道,也不会拿来当谈资了。” 当然了,其实是最初的时候,有几个自不量力的姑娘跑去装作偶尔邂逅,太子虽没发脾气,却冷了神色,不轻不重的说了几句。别小看这个,太子敦厚世人都知,能让太子冷下神色,已经是发脾气了! 那几个后来都没脸再来鸿德了。 经过那几个后,其他姑娘们自然也知晓去那里不仅不会得太子的好感还会被厌恶,这才没人去了。大家都不去,也不会拿这个当谈资,谢青瓷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谢青瓷低头不发一言,左手抚上右手腕上的墨玉镯。玉镯一直戴在身上没有离过身,早已有些温润的触感,可是为什么觉得指尖发凉呢? 到了女学后,青瓷照例和向晚坐在一起,青雅则是陪着青雯坐在了一块,一年的时间,女学的姑娘来去许多,很多人谢青雯都不再熟悉了。一年过去,向晚的性子也没什么长进,还是大大咧咧的。 本想找青瓷说趣事的,却见她一入座就神色肃然开始研磨,双唇抿成了一跳直线。向晚心里一跳,乖觉的干自己的事不敢在青瓷耳边叨叨了,认识这么多年早就知晓,青瓷这会子肯定不高兴呢! 不过,谁惹了青瓷呀? 从早上进女学一直到午休,青瓷一直都在练字,手都没停过。向晚越发的乖觉了,直到午休时间到了,才小声道:“青瓷,该用膳了,你手也该歇歇了。”青瓷抬头,眼神有些恍惚,见外面日头正当午。 时间过的真快,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可为什么自己一点思绪都没有理出来?侧头对向晚笑了笑,“好,你也回家去用饭吧,下午见。”向晚糯糯的应了,担忧的看了一眼青瓷起身往外走。 自己脑子笨不知道青瓷怎么了,还是回去问问娘和大哥吧,免得说错话青瓷更不高兴了! 青瓷自己动手,一样一样把桌上的东西收拢好,起身,走向了那条无比熟悉的小路,来回走了一年,甚至连路边长出来的枝桠都记清楚了,哪怕低着头也不会碰到。小半刻钟的时间过得太快,快到依旧什么都没想出就已经到了尽头。 熟悉的身影依旧倚树等在原地。 见到青瓷,话还没说脸上就扬起了笑,迎了过去无比自然的拉着青瓷的手,“阿姐今天怎么垂着头不看路,当然磕着了。”青瓷抬头看着少卿,这一年,他已经比自己高了,需要仰头看他了。 哪怕从下往上看,容貌还是那样精致,眼里的暖意更是一分都没少过,一直都是星辰。 所以,我见到的你,都是假的? 青瓷定定的看了少卿半响笑了,“祖母跟我说了一些事,我在想对策。”少卿并不意外,老夫人随时都在考青瓷,在江南就是如此,拉着青瓷往用饭的地方而去,“阿姐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问我,或许我知道呢。” 铺了一地的野花再次出现在眼前,浅湖依旧,那块素蓝的地毯也摆在一样的位置。越走越近,青瓷突然疑惑道:“我们也在这用了一年的午膳了,好像从来没有碰到过其他的学子,是你的侍卫守在一旁吗?” 少卿前进的脚步一顿,再回头时笑容灿烂,星辰布满双眼,乖巧可爱。歪着头也是疑惑道:“不曾有人守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没有人来。”凑近青瓷眼前,笑眯眯道:“老天爷都帮我们呢,知道这是我们的秘密,所以没有人来,只有我们两个。” 青瓷看着眼前熟悉的笑脸,这一次,没有再抚他发的心情了,只觉遍体生凉。 第四十三章 就算没有老先生所说的挫骨扬灰四字,自己都不认为少卿是心思宽泛到没安任何一个侍卫在这里,少卿绝不会把一切都交给老天爷。除非,除非他笃定这个地方不会有任何人来……怎么办,完全不能给他辩解了? 勉强可以忍耐他表里不一,因为他是皇子,怎么可能如脸上所见的那样良善?也可以勉强接受自己见到的他,从来都不是真实的他,可是,为什么要欺骗呢?皇子之间的事自己不会插手,你可以明说,为什么要欺骗呢? 这个是最不能容忍的。 少卿正低头用温帕擦拭碗筷,细心擦完后递给谢青瓷,她没接,疑惑抬头,这才发现她的表情很不对劲,怔怔的看着自己,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受伤?心里猛得跳了一下,轻笑道:“阿姐怎么这样看我?” 嘴角上扬的弧度依旧是青瓷最爱的模样。 青瓷后退了一步,双手垂在身边,凝视着他,不愿错过他脸上丝毫的表情,“这个地方是太子的专属地,你真的不知道?”少卿的双眸墨如深潭,唇边的轻笑不变,声音轻柔。“阿姐知道的比我想象的要晚一些。” 坦白又理所当然的模样,似乎从未想过隐瞒。 “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知道还要带我到这里来?他是你哥哥……” 不赞同又说教的意味太过明显,哥哥又如何,哥哥他就可以理所当然的获得一切?!暴戾瞬间汇集在黑眸之中,定定的看着青瓷,嘴角的弧度笑得很诡异,似看着青瓷,又似在透过她看别的人。 “阿姐也认为我不可以抢哥哥的东西?” 上前一步俯视着青瓷,眼中一丝感情也无,黑深深的宛如死潭。嘴角的笑容依旧,声音很低,“说话阿,阿姐,我在等你的回话呢,你也觉得,我不可以抢哥哥的东西是吗?我再想要的东西,只要是哥哥的,我都不能碰一下,是吗?” 从未,从未见过这样的少卿! 谢青瓷呼吸都停滞了,怔怔得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样的眼神,像是泛着红光的凶兽!青瓷不说话,少卿嘴角的幅度上扬的更加诡异,歪着头,语气轻柔得让人颤抖寒颤,“或者说,阿姐更喜欢和哥哥在这里,恩?” 偏着头,又凑近了青瓷几分。 那双黑墨眼眸让青瓷再次后退了半步,脚踩在青草之上,轻微几声响动。似是响动惊醒了少卿,他的眼神逐渐清明,看着惊恐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青瓷,莞尔一笑,“吓到姐了是不是?” 又回到了往昔那个少年,清浅一笑就比春暖花开还要繁盛。 可青瓷这次不觉得有丝毫暖意,甚至身体不可控的又再次后退了一小步。少卿似未察觉,上前一步轻握住青瓷的手腕,轻声哄道:“阿姐乖,先吃饭,饿肚子可难受了呢。”声音温和又缠绵,仿佛刚才情绪失控的那个人不是他。 一边说一边拉着青瓷坐下。 青瓷自是不愿,使劲挣扎,那个握着自己的手并未用力可就跟千斤巨石一般,怎么挣扎都不能挣扎开来,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按坐在了毯子上。再次把墨竹筷递与青瓷,白玉般的手指骨节分明。 青瓷看着他的手,又抬眸看向他的脸,笑得无比自然。 “你当初为什么会去江南?” 他这个模样分明就是五岁前发生了对他而言极其惨烈的事情,在江南又没人虐待他!不对,他到江南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戴面具欺骗人,五岁的孩子,以前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见到谁都会笑脸相向? 并未回答青瓷的问题,执着的递着手中的竹筷,青瓷理所当然的没有接。僵持一会后少卿叹了一口气,“看来阿姐是想我喂你吃饭了。”放下手里的筷子又端起碗筷,夹了一筷子鸡笋到青瓷嘴边,诱哄道:“阿~” 伸手把嘴边的食物拍到了一旁,鸡笋滚了几圈落到了草地上。少卿侧脸看去,轮廓依旧美好,只是羽扇般的眼睫盖住了眼中的思绪。青瓷刚才从未见过那样的少卿,所以才被唬得话都说不出来。 现在已回神,自然不会再怕! “阿姐,你为什么总是不听话呢……” 向在对青瓷说,又向在自言自语。 这话一出,青瓷直接气乐了,“你唤我阿姐,又说我不听你的话?”委屈又愤怒,“我把你当亲弟弟看,你说的话你做的事,我都会毫不保留的相信和支持,你为什么要对我用计,直言我不会照办么?!” “呵~”少卿却是一声轻笑。 回头看着青瓷,目光悲凉又嘲讽。 “拿我当亲弟弟?我不过是你妹妹的替代品!” “你扪心自问,如果做出这一切的是你妹妹,你会毫不犹豫的质问她么?”“青釉不会这样对我,更不会做这样的事情!”青瓷半点不让,毫不犹豫。少卿却是嘲讽一笑,“看,这就是差别。” 已经知晓少卿知道青釉的事情,所以这会听到这个话并不十分意外,却不会承担他话里的意思。“我承认,我当日初见你时,确实是像看到了青釉,所以我对你很好,原因确实是因为青釉,但对你的感情不是假的!” “你不是替代品,从来都不是。” 这番解释并没有让少卿如意,抬眸看着青瓷,眼里的嘲讽一分没少。“是么,我在你眼里是亲弟弟,那你安排好了青釉,我呢,等你离开后,是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了?你从来都没有想过我以后该如何!” 这一年谢明安少卿并非没有关注,也看明白了,青瓷的心根本就不在这里,她就等着大方二房斗起来,带着妹妹走! 而这一切,从未跟自己提过! 亲弟弟尚且会各自婚嫁然后开始新的生活,青釉那是特殊,自己必须要带着她。少卿怎么带,难道要把三皇子放在兜里带走吗?!简直就是不可理喻,心中的烦意实在太甚,起身,“我实在没胃口,你一个人用吧,我先回去了。” 这次少卿并未阻拦,只是看着青瓷离去的背影。青瓷走了两步却停了下来,顿了顿回身,看着少卿的眼睛说得直白。“我并非怪你抢了太子的地方,只是觉得,凡事都有先来后到,既然你已知这个地方是太子属意的,为何不换个地方?” “阿姐真的不知?” 一边问一边起身,抿着双唇定定的看着谢青瓷。 “不知。” 随着青瓷的回答,少卿一步一步地走向青瓷,目光从未在她脸上错开过。凑近,鼻息靠着鼻息,“阿姐真的不知?”青瓷皱眉,这样的距离太近了,近到让人陡然觉得头皮发麻的地步。退后半步,摇头。 少卿低头一笑。 悠得伸手,刚退半步的青瓷就被少卿按着后脑勺猛得往前,唇边温润的触感传来,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俊颜,眼中脑中一片空白。这个吻浅尝即止一触就离,快到青瓷还没回神,少卿就已经放开了他,负手站在青瓷面前,“现在阿姐知道是为何了?” 青瓷回神,连退了三步!喘着粗气惊恐的看着少卿,他,他竟然是这个意思!“太荒谬了,实在是太荒谬了……”青瓷直接转身,快步毫不犹豫的离去,一眼都不愿意再看少卿。 少卿一直负手站在原地,看着青瓷离去的背影,眼中无悲无喜,直到谢青瓷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时才收回了眼神。回身,坐在素蓝的地毯上,看着眼前一道道的菜,可惜了,都是阿姐爱吃的菜呢。 伸手微微用力,把一朵彩色的野花举在了眼前,眼神温柔,声音缠绵,“怎么办呢,阿姐生气了,她以后不会再理我了。”手中的小花自然不会给少卿答案,微风拂过,花瓣轻轻抖动,灵巧又轻盈。 下一瞬,少卿手指悠得用力握紧。 柔弱的野花被碾碎,花汁沾得满手指都是。少卿恍若未觉,眉梢微动,莞尔轻笑,“阿姐,是你先要抛弃我的,别怪我,我也不想强迫你的,谁让你总是,那么不听话呢。” 下午青瓷并未呆在女学,而是直接坐车回了家,回了幽水阁的时候,听到消息的绿蝉红檀纷纷应了上来,“姑娘怎么这个点儿就回来了?”绿蝉红檀都是最初的时候陪着去了几次,后来都是青瓷自己去上学,女学也没什么需要她们做的。 没有回答两人的话,青瓷只快步往自己的屋子里走。走到里屋后却没有马上进门,而是站在门口打量自己的屋子,门口的珐琅彩花瓶是少卿送的,廊下挂的彩雀是少卿送的,甚至连床边香暖炉也是少卿送的…… 这屋子里到底有多少他的影子! 伸手把镯子从手腕上摘了下来递给绿蝉,沉声说的毫不犹豫。 “这些年三皇子送来的东西全部换下锁进库房,一件不留!” 绿蝉接过还泛着温热的玉镯,和红檀对望了一眼,姑娘和小公子吵架了?都直接称他为三皇子了!两人一时间诧异青瓷和少卿竟然会吵架,没有马上行动。青瓷却是一个转身直接去了花厅。 “东西全部换下后再来回我。” 竟是一眼都不想再看,绿蝉红檀你瞅我我看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第四十四章 在女学时,在马车上时都觉得脑子纷杂混乱,完全一点头绪都理不出来,现在回了家,坐在熟悉的躺椅之上,还是什么都理不出来。一直当亲弟弟疼爱的人,竟然对自己是那样的心思?脑波再次回转到那个柔软的触感之上,那样轻又那样重,好似最珍贵的珍宝那样小心呵护…… 猛得摇头。 “谢青瓷你在想什么?他是你弟弟!” 捂着额头歪在椅子上,怪不得,怪不得从他言语间明明不喜青釉,却还是去找了老先生帮忙,怪不得,他故意选那个地方就是为了让太子知道,也怪不得,这一年内,自己去拜见皇后娘娘的时候,再也没遇见过太子殿下了。 他是何时开始起了这样的心思的?自己真的从未察觉到,一点也无。 也不知道时辰过去了多久,或许很快或许很慢,青瓷依旧没有理出什么思绪,只是歪在椅子上出神,红檀探头探脑的从旁边偷看,见青瓷神色疲惫,想了想还是凑近小声道:“姑娘还没用饭罢?小厨房已经备好了膳食,姑娘用点儿?” 红檀当然知晓姑娘每日午休时都和小公子一起用膳的。可刚才姑娘回来就闷闷不乐还下那样的决定,两人必然是吵嘴了,或许还没用饭呢?遂吩咐了小厨房备了一桌饭菜,有备无患。小公子和姑娘有怎样的官司自己没资格评论,但姑娘身体最重要。 谢青瓷只是歪在一侧出神没有回话,红檀静静等了一会后正要张口再劝时,青瓷已经起身,往偏厅而去。红檀连忙跟上,原来真没用膳,看来这次矛盾有些大了。谢青瓷埋头自顾自的走向饭桌的方向,并没有发现一旁绿蝉的犹豫。 红檀紧随其后,对绿蝉摇了摇头。 看明白了红檀的意思,可绿蝉并未马上放弃,站在原地咬唇半响,最后还是走到正用膳的青瓷身边,小声道:“姑娘,小公子的东西都已经换下收进库房了,信呢,姑娘也要把信都收进库房么?” 一边说一边两个小丫头抱着一叠高的匣子站在谢青瓷面前。 动筷的手指一顿,抬眸看向那一叠高的匣子,那都是少卿这一年写的,频率几乎是每日一封,匣子都装了好多个,叠了好高一摞。 阿姐,今日发现一道菜和江南当地做的竟是丝毫不差。 阿姐,我又发现了一道酸甜的零嘴儿,你尝着味道如何? 阿姐,今天天气甚好,和父皇谈论政事时心情亦不错,你呢? 阿姐,阿姐,阿姐…… 看着那一叠高的匣子,青瓷可以把里面的话倒背如流!满脑子的阿姐,全是少卿!手里的筷子一丢,扶着脑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若他没有这样的想法该多好,若今天自己按捺住了脾气没有质问该多好? 我不过是你妹妹的替代品,你从来考虑过我以后该如何! 这些话想刀子一样刻在青瓷心里,何时是替代品了,这些年的感情,竟被他这样以为!如何不难受,如何不委屈?!眼眶泛红,抿着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绿蝉这才慌了,她以为姑娘和小公子不过是小打小闹,事情没有那么绝对,所以才会多此一举来询问! “姑娘,我错了,我再不敢问了,你别伤心!” 连忙走到青瓷身边轻哄,连红檀瞪自己的眼神也顾不得了,只看青瓷。青瓷摇头,“不关你的事。”是少卿的话太伤人心,这么多年的感情下来,他竟然完全不相信自己,自己可以为了青釉以命换命,也可以为了他去死。 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看轻到如此地步? “哟,这是怎么了?” 还不待绿蝉再劝,乔望舒摇着扇子步伐优雅的踏了进来。依旧是绯红色的衣袍,眉目精致,见到青瓷这样的情状,眉梢微挑,走至她的旁边坐下,扇柄在青瓷额头点了点,“有什么烦心事跟三哥说,三哥帮你解决。” 从外面回谢府时无意间听到下人的闲语,说大姑娘大中午的从女学回来了,就来了幽水阁,倒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情况。 如何解决,是解决自己的心痛,还是解决少卿不该存有的感情?青瓷不愿说,也不想说在别人面前提这件事情,哪怕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乔望舒。抬眼看着乔望舒,不轻不重的问了句,“昨天到今天,你跑哪去祸害人了?” 昨天下台后就没看到乔望舒人。 青瓷不愿意提刚才的事情,绿蝉也没有再劝,看了一眼还包着小匣子的丫头一眼,丫头识趣的退下,绿蝉也站到了青瓷身边不发一眼。乔望舒看了一眼明显兴致不高的青瓷,又瞅了瞅绿蝉红檀沉闷的模样。 笑了笑,伸手再拿扇子不轻不重的打了青瓷额头一声。 “你这话说得,难道我就没自己的营生了?” 自己的营生?这话青瓷一听就乐了,熟悉的谁不知道乔三爷乔望舒眼里心里都只有唱戏,何时有过什么正经的营生了?好笑道:“那三哥你说说,到底是什么正经营生?”在最后四字加重了语气,摆明就是不信。 乔望舒恼羞成怒,扇子一合,起身道:“跟我走,让你瞧瞧!”起身就往外走,青瓷想了想还是跟上了,左右无事,少卿这事,一时半会真下不了结论。绿蝉红檀对望一眼,这次绿蝉自觉做错事,红檀跟去了。 跟着乔望舒坐上了出府的马车,一路竟是往城外的方向而去,乔望舒装神秘不肯明言到底是什么,青瓷也不追问,左右到了地方自然知晓,只侧头看着窗外,看了一会突然出声道:“停车!” 乔望舒本在闭眼假寐,闻言抬头,见青瓷死死地看着窗外,探起身子一瞧,是一家胭脂铺。“怎么,你要买胭脂?”说话却没得到回应,望了谢青瓷一眼才发现她看的是旁边,顺着谢青瓷的眼神看去,眉心微皱。 太子殿下怎么会在此处? 眉目清和气质温润,这不是昨天才见过的太子殿下么,乔望舒还没健忘到这个地步。谢青瓷死死地看着那个武馆的馆主恭敬的把太子殿下送出门,心中有些想法呼之欲出,不待马车听停稳就直接跳下了马车! 乔望舒紧随其后,只看到青瓷快步走到了太子面前。 青瓷有太多的话想问,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到武馆门口奔出了一只熟悉的雪团子,轻巧的一跨就跳到了太子的怀里。公子湛看到青瓷也是一楞,下意识抱紧怀里的小猫,看着青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略微尴尬。 不是说大姑娘回府了么,这会子怎么又跑街上来了? 武馆的其他人见到青瓷居是一惊,可青瓷十分肯定,自己和他们并不相识,显然,是有人打过招呼的。深呼吸了一次又一次,最后还是没能忍住,抬头看着有些无措的公子湛,“我是该说公子湛用心良苦呢,还是说公子玉呢?” 得,都直呼其名了。 公子湛看了一眼后面跟着探头探脑的乔望舒,又看了看周围人来人往的人群,想了想道:“大姑娘现在有事么,我们去茶楼一聚?”声音温和,只是轻抚猫毛的手不自在的快速滑动,真的没想到今日就撞到了大姑娘。 小猫窝在公子湛的怀里,被他顺毛的可舒服,懒懒的喵了一声。青瓷视线停留在小猫身上,这猫,自己见了一年,它没凑近之前时常分不清自己和青釉,每当凑近嗅了一番后又马上变脸,一年了,自己都没能摸到过它。 现在它和公子湛这样亲密,还有可以辩解的? “不必。”想也不想的直接拒绝。 视线从小猫的身上收回再次投到微微有些坐立不安的公子湛身上,眼眸定定地看着他,“还请如实告知,你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顿了顿,低头,深呼吸一口气又再次坚定道:“是无意间发现,还是有人特意告诉你的?” 这个特意,自然指的是少卿。 太子殿下也明白青瓷的意思,所以应该怎么回答?三弟并没有特意告诉自己,他只是引导了大姑娘和她去了自己常去的地方,这算是特意告知还是无意间撞见了?公子湛语塞,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见他神情模样,青瓷闭眼,默认了答案。 一时间觉得好累,本来祖母回来了,自己终于可以松乏些了,却没曾想,原来的过去,自己都是一叶障目。他不仅欺骗了自己还一直在付诸行动,现在,他的打算是让青釉和太子殿下白头偕老是吗?! 真是好打算! 公子湛见青瓷低头神色莫名,想着子玉做过的种种,确实是骗了大姑娘,可是,谁让他是自己弟弟呢?公子湛开口道:“其实这件事……”话还没说完就被青瓷打算,抬头冷冷地瞅着公子湛,“还是想想以后怎么和青釉解释李姑娘是男儿身的事吧!” 快速走回马车,真是,一点都不想再见这两兄弟! 第四十五章 太乱了,脑子实在是太乱了。 谢青瓷脑中不停闪过少卿的脸,又不由得回到了太子身上,好吧,自己和少卿的事先放到一边,青釉和公子湛呢?平心而论,抛开身份不说,他心情温和人又玉树兰芝,甚至拉下身份扮女孩儿另找捷径去哄青釉开心,这一点是很欣赏的。 可就是身份。 光这一个原因就可以推翻所有的好,他不是青釉的良配。哪怕青釉可以替代自己嫁给太子,哪怕旁人分不清自己和青釉的区别,但是还是不行,青釉的身子不可过度劳神,太子妃那样的位置,青釉绝对不行。 那现在又该如何办,太子那边,往好的方向想,自己和他恳谈一次后他放手了呢?主要是青釉这边,她很期待和隔壁的【李姑娘】见面呢,不止一次在自己面前说过,那是她的第一个朋友,很珍贵的朋友…… “再继续咬就得破皮了。” 凉凉的男声从耳旁传来,青瓷下意识的抬头就见乔望舒歪歪的依在车厢,定定的看着自己。“唔?”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下意识的一直咬着下唇。乔望舒见粉唇变得嫣红却无血丝,也不再纠结刚才的问题。 谢家的秘密多,青瓷的秘密更多,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刚才虽紧随着青瓷下车却并未靠近,只站在马车前看她和太子没有去听不该听的。坐直身子,修长的手指提起茶壶给青瓷斟了一杯清茶,轻推到她手边。 做完又跟没骨头似的躺了回去,闭眼。 “喝口茶歇会,路有点远,三哥待会带你玩好玩的。” 伸手握着小巧的杯盏,这杯子也是乔望舒的口味,玉白的杯底飘着几朵嫣红的花蕊,手里传来暖暖的温度,再看乔望舒,呼吸清浅,似已熟睡。绯红的长袍垂落在车厢内,墨黑长发披散在肩头。 随意又妖艳。 这就是乔望舒,性子在旁人看来或许都够得上离经叛道,对在意之人却很细腻,自己还没想到怎么回答他就已经找准了自己的位置。低头轻抿,茶香四溢在唇边,很舒适。也学着乔望舒的动作,歪在一侧的枕头上,闭目,暂且不去想那些烦心事,让思绪松乏放空一会。 乔望舒半睁着眼看了一眼青瓷,眼中笑意闪过,再次闭眼小憩。 说路途有些远原来是真的远,青瓷也确实是一路睡了过去,走得官道并不颠簸,被乔望舒捏着鼻子弄醒的时候还有些茫然,下了车后遥望四周一番更迷惑,这是哪?红檀从后面的马车下来走到青瓷身边,两人一起看周围,都是一脸的不解。 一片空旷的青绿草场,木栅栏里面竟是一成片大大的马群,分散在各处,有些低头吃草,有些快步奔跑,红色的黑色的白色的鬃毛迎风飘扬,各色汇集在一起,比天上的彩霞还要绚丽。青瓷走进手扶着木栅栏,垫着脚尖望向里面的马群。 “这就是你说的营生?你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养马的生意了,没听人提过。”很是诧异。 乔望舒也走进笑望着对面的马群,既欣赏又有些别的打算。“这马群不是我的,是一个朋友的,从草原而来的马群。”下巴朝着领头最健硕的骏马,“那匹是马王。”那匹马实在太出色,马群中一眼就能看到它。 浑身漆黑四蹄有力毛色发亮,只额间有一小撮白毛。青瓷仔细看了一番道:“所以,这些马是要送进军营的?”除开马王,其他马都非常的出彩,跑起来腿上的腱子肉分明,一看就知道是在草原自1由长大的野马然后再驯化的。 这么大一群又是在京城,只有军营才有这么大的需要了,正巧,二皇子回来了不是么?乔望舒点头,视线仍旧聚集在马群之中,弯了弯嘴角颇有兴致,“这群是朋友的,明年,一定是我自己的马群。” “怎么会突然想到做这个了?” 乔望舒在意容颜,连骑马都要天暖和曦的时候,连慕春的日晒他都不肯去的,而且提拉缰绳,手掌肯定会留有痕迹。乔望舒目光灼灼地盯着头马,手撑在木栅栏上直接翻了进去,挑眉对着青瓷道:“因为我发现一件和唱戏一样有趣的事情。” “征服!” 转身径直走向马王的方向,红袍滚滚。 这马群显然对乔望舒已经十分熟悉了,乔望舒走进马群之中没有引起一点慌乱,而马王也停下了飞奔的步伐看着朝它走去的乔望舒,马蹄一扬打了一个响鼻,似是在鄙夷乔望舒,低头慢悠悠的吃草,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这马王一看就是野性难驯的,乔望舒这身板,也着实让人担心,青瓷一错不错的看着他,生怕他出什么意外。乔望舒走到马王身边站定,没有任何安抚马屁的举动,竟是直接就跳上了马背! 青瓷猛得抓紧栅栏,太胡来,连马鞍都没有就上去了! 没有马鞍没有缰绳,他居然就这么直接抓着马的鬃毛,不知道这样会让马刺痛性子更加的狂躁吗!果然,那匹马王直接前蹄一抬高高仰起,几乎是和地面垂直了,乔望舒不仅拉着鬃毛还死死地抱着马脖子,几乎是吊在马背上的! 前蹄仰了又仰没把乔望舒给甩下去,马王怒了,嘹亮的几声马鸣后快速狂奔了起来,似一团黑色的火焰,乔望舒犹如一块红色的云锦在马背上起起落落,骏马跑得飞快,很快就看不到人影了! 青瓷心跳都停了,乔望舒不会摔死吧?!青瓷和红檀对望一眼,四处张望看大门在哪,乔望舒直接翻进去的,自己翻不进去呀!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个淡定的男声,“安心,死不了,昨天已经摔两回了。” 声音粗狂又低沉,有些耳熟?青瓷侧头,最先看到了那人即使穿着衣服也肌肉线条毕露的胳膊,再望上前,刀刻般深邃的轮空,泛蓝的眼睛,这不是二皇子公子衍是谁?不过这会子青瓷倒没心思管他为何在此,只焦急问道。 “真的没事么?那马王的性子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 公子衍一边点头一边看着各自悠闲的其他马,欣赏之色浮于面上,这群马的质量确实很好。“马王性子虽烈可也聪慧,它和乔望舒也算相处了一段时间认得人,它知道分寸。”训马从来都是难在第一次,会不会有生命危险,也是第一次就能知晓。 越好的马性子越高傲,一次征服的可能性太小。训马都要多次尝试,如果第一次摔下马的时候没有被马蹄再补一脚,并且第二次你再靠近的时候马并没有十分抗拒的话,这事就有机会,也不会出人命。 “乔望舒跟我打了赌。” 青瓷还垫着脚尖看乔望舒的身影,“什么赌?” 公子衍也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和刚才乔望舒的动作一般直接翻了进去,手指抵在唇边发出一声哨响,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飞奔到了公子衍的面前,亲昵的用头顶了顶公子衍的手心,公子衍拍了拍它的头顶,缰绳一握就翻身上了马。 端坐在骏马之上,笑望着谢青瓷。 “乔望舒跟我打赌,在交马之前他能驯服那匹马王,赌注便是,我在军营一日,军马都有他的一份。” 所以,乔望舒真的打算做这个? 马鞭一扬,公子衍就朝着乔望舒消失的方向飞奔而去。 现在公子衍追过去了,青瓷就没有十分的担心了,心里倒真是为乔望舒高兴的。倒不是说他不务正业,毕竟是男儿,唱戏可以作为消遣,你不能靠消遣过一辈子。幸好,乔望舒并不是只靠家族庇佑的人。 这样很好。 “姑娘!”红檀突然一声惊叫,青瓷还没回头指尖就传来了滑腻的感觉,侧头看去,也是惊喜的模样,不知道何时一匹白色的小马来到了木栅栏旁边,睁着圆鼓鼓的双眼好奇的看着青瓷和红檀。 见青瓷似没有注意到它,低头舔起了青瓷的指尖。 这还只是一匹小马,眼神温和又好奇,见青瓷并未发怒胆子更大了几分,低头轻轻的蹭着青瓷的手心,痒痒的麻麻的,青瓷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摸着它雪白的鬃毛。红檀见青瓷似乎很高兴的模样,笑着提议道:“姑娘要不要也进去策马扬鞭一番?” 中午的时候青瓷心情不好红檀一直记在心里,这会子见她露出了笑颜,当然要抓紧不放了。青瓷还摸着马头没有回话,红檀就已经在四周张望,“姑娘,门口在那边呢,这既然是乔公子的地方,咱们总能试试的!” 不由分说就拉着青瓷往大门的方向而去。 好像乔望舒提前派人来说过的,只有一位年迈的老者守在门口,其余青年壮丁一个也没瞧见。红檀和老伯见礼后就指着跟着围栏一路走过来的小白马,问可不可以试试那匹马。好像真的很喜欢青瓷,青瓷刚从大门踏进,它就亲热的凑了过来跟青瓷撒娇。 那是一匹还没成年的小母马,性格也十分的温顺,本就会卖给姑娘们。乔望舒带来的人,老伯不敢不从,忙转身进了里面拿了一套马鞍出来套在小白马身上。第一次被套马鞍,有些不习惯的动来动去,眼睛也有些不安。 老伯拍了拍它的头轻声哄了几句才安静下来了,老伯认认真真的把马鞍给套上,还用力扯了扯,确定套牢了才弯身低头对着青瓷道:“这马虽还没训过,只是它性子温顺,平日跑起来速度也不快,姑娘只需注意些力气,别抽痛它就行了。” 接过老伯递过来的马鞭,青瓷看了一眼乔望舒和公子湛的方向,笑了笑,也翻身上了马。缰绳微微用力,小白马就顺着青瓷使劲的方向走了几步,确实很稳,也没有受惊。 坐在马上笑着道:“不知可否麻烦老伯为红檀也寻一匹?”老伯没有不应的,马上就拍着胸脯答应下来了。青瓷虽马术并不十分精通,骑小马还是没有问题的,红檀并不担心,只道:“姑娘别管我了,快去跑一圈吧,我一会就追上来了。” 笑着应了,抬头看向远方的天高地阔,绵延的草原一望无际广阔无边,深呼吸一口气,满是青草的清香只觉心旷神怡。呆在这种地方,心情不该烦闷不该郁闷,只该有爽快!马鞭轻扬,小白马应声开始奔跑。 身下的颠簸,耳边的风速,时不时的马鸣,好不畅快!青瓷原本还朝着乔望舒他们离去的方向奔跑,后来越跑越畅快,最后缰绳不再使劲,小白马随意撒欢,想跑哪就跑哪!这个马场真的很大,青瓷都微微有些薄汗了,才隐隐见到另一边的栅栏。 依旧没看到乔望舒和公子衍的身影,他们应该是去其他的方向了。 青瓷下马,摸了摸亦有些兴奋的小白马,“今天谢谢你了,跑的很好。”小白马这是第一次带人奔跑,感觉似乎不赖,对青瓷又亲近了几分,只扭头跟她撒娇。青瓷陪它玩了一小会,就松开了缰绳让它低头吃草,自己则是席地而坐。 栅栏近在眼前,外面还是一片绵延的青草望不到尽头,绿油油的一片让人瞧着就欢喜,周围没有人声没有喧闹,只有几匹马在悠哉的闲逛吃草,宁静舒适,不管是谁,站在这里,都会心情明朗又开阔的。 青瓷随性而为,直接躺在了草地上,眯着眼仰望头顶的暖阳,云卷云舒,白鹭不时飞过。眯着眼看了一会闭眼,把少卿,青釉,公子湛的事在脑中又再次慢慢过了一遍,这次神思清明,答案早已有,主要是想该如何对策。 青釉和太子不行,自己和少卿,更无可能。 青釉可以哄骗,太子可以好言相劝,少卿呢?一会是他柔顺唤自己阿姐时候的模样,一会又是诡异深沉的微笑,抿唇思虑半响,再睁眼时神思都已坚定。先劝导,如若不行,那就只有分离一途了,他是弟弟,这点完全不可更改。 第四十六章 手臂横在眼睛上,躺在草地上享受这难得的清闲,春日的阳光洒在脸上暖暖的,昏昏欲睡。睡意刚刚侵入耳边就传来了马蹄声,然后落地声也跟着响起,乔望舒微微喘气道:“找你半天,你倒在这睡得舒服。” 手臂微微移开了些,青瓷有些犯懒不想动,半眯着眼看到两匹马的马蹄,好吧,公子衍也在。醒了醒身,反手撑着草地坐起来看向两人。公子衍还是刚才的模样,倒是乔望舒,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头发也还微湿。 再瞧他牵来的马,也是浑身漆黑可没有马王的神韵,体态上也小了几分,起身,笑道:“三哥什么时候才能拿下马王?”乔望舒并不觉得丢人,反而颇为自豪,“绝对能拿下,越难的征服起来才越有感觉!” “这话不错。” 公子衍搭腔道,原本他是不怎么喜欢乔望舒的,长得太偏女儿气还跑去唱戏,妥妥一个娘娘腔!可昨天见他被摔得那样惨也不放弃,而且知道循序渐进,一天一点稳步往前,今天在马上坚持的时间比昨天又长了许多。 照这速度下去,拿下那匹马王确实是迟早的事。 “只要你拿下它,我保证,我在军营一天,我的亲信全部由你负责。” 军王何其重要,更别说二皇子的亲信呢。乔望舒下颚微抬,眼眸都是自信,“等着吧。”这番对话听下来,乔望舒找到正事了青瓷也很高兴,笑道:“妹妹就先恭喜三哥成功了。”乔望舒挑眉带笑,把这话接下了,马王是必须拿下的,不会有任何问题。 青瓷笑着摇头,这才对着公子衍福礼。 “先前因为担心所以失了礼数,青瓷见过二皇子殿下。” 刚弯身公子衍就虚扶青瓷起来,看着她的眼睛,很是赞赏,“我虽是皇子倒也不讲究那么多的礼数,你的那一手狂草写得着实不错,我一个大老粗看了都觉得好,若非你当场亲自书写,我是无论如何不相信那字是你的。” 二皇子身形有些粗狂霸气,可脸真的很吸引人,不同于中原人的那种诱惑,轮廓很深,眼睫很长,目光清明的直直望着你,挂在他身上各样兽骨佩饰更增加了不少的异域美。青瓷低眉,“二皇子在边疆守卫百姓平安,这才是真正让人佩服的地方。” 胸脯一拍,声音爽朗又霸气。 “征战是我一生的事,我为之自豪!” 真好,二皇子有自己奋斗一生的目标,乔望舒现在也找到事情做了,自己呢,也该好好规划以后了,不能这么得过且过了。小白马先前一直在周围慢慢溜达,这会又凑到了青瓷身边,拿头拱她,轻轻的唤了几声。 青瓷伸手抚它柔顺的鬃毛。 “你喜欢?那这匹就送你了,待会一路带回去吧。” 乔望舒见青瓷挺喜欢这匹马,直接就送给青瓷了。一匹马而已,两人的交情在这,青瓷也不和乔望舒客气了,笑着应了,“那就多谢三哥了。”双手都摸上了马头,见它舒服得直眯眼,青瓷也高兴,在想给它取个什么名字才好。 “大姑娘喜欢马?” 公子衍只看了一眼小白马就收回了视线,这马太温顺,确实入不了他的眼。“军营什么样的战马都有,若大姑娘什么时候想试一番,随时恭候。”看着青瓷的小身板,摸了摸鼻子又道:“只是骑术得先过我这一关。” 战马性子都烈,这大姑娘要是摔下去了,怕是得骨折了。 青瓷只是笑,说起来,对骑马自己并不是特别的喜好,只是今日一行,骑马还真是个放松的好消遣,看来骑术是得用心再学学了。军营就算了,不过,回头看向这一望无际的草场,这还只是一个马场,若是真正的草原,跑起来该有多畅快? “以后若有机会,倒想和三哥去真正的草原上见识一番!” 乔望舒既然下定决心要这这方面的事情,草原一行是不可避免的,一旦做成,隔几年就一定要去一次的,最好的马,永远都在草原。乔望舒自然点头,公子衍想了想竟也是点头,挑笑的看着青瓷道:“肯定有机会的,大哥也说过想去草原~” 青瓷先是一顿,然后低头装害羞,心中只剩苦涩。嫁太子真不是自己所愿,这辈子,良人会不会出现还不一定呢。 乔望舒这事正在兴头上,听到两人都说这件事马上拍手道。 “好,我们明年去草原!” 时间也不早,回府还要坐一个时辰的马车,到家时都到晚膳的点了,三人也没有多作停留,一同上马准备回家。青瓷在中间,乔望舒公子衍一左一右的围在她身侧,慢慢驾马前行,乔望舒兴致很高,不停的在说话,公子衍也在一旁搭腔,青瓷一直笑望,不时点头。 暖阳照着三人的背影,影子都拉的好长好长。少卿一身黑衣骑着一匹黑色骏马立在不远处的小丘上,背着光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看到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下颚微抬,手指微微用力就调转马头离去了。 欢快的时光已经回去,坐在回家的马车上,青瓷也在想着是回家,还是再去看看青釉,想去试探如果【李姑娘】不在了,青釉回怎么样?怕青釉伤心,可这件事不得不这么做,只要可以让她活得更久一点,当怎样的恶人自己都可以。 “姑娘,怎么了?” 这次乔望舒骑马先回城了,他要去处理别的事情并不回府,青瓷和红檀同坐一辆马车。红檀骑术不精,得了一匹小母马后也只是在原地走了几圈,后来看到乔望舒和公子衍骑向青瓷的方向,更没有上前了,完全不用担心了。 这会见青瓷手握瓷杯,手指都有些发白,不由担心一问。 “无事,在想今晚要不要去陪着青釉用膳。” 原来是想青釉小姐的事,也怪不得脸色不好了。红檀并没有怀疑,只安慰道:“现在青釉小姐的身子已经好多了,精神头也比以前足了,姑娘别过于担心,想去就去,反正现在府里有老夫人,更没人敢问了。” 青瓷点头,侧头看向窗外不断后退的绿林,心里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昨天才刚刚瞧过一次,今天又来了?周妈妈有些意外,不过见青瓷沉着脸色,并不敢上前询问,按例把人带向了青釉的小院。在门口时青瓷就已经整理好了神情,带笑的走向内院,刚踏进就看到青釉立在墙下。 “你在这做什么呢?” 青釉回头,有些委屈又有些担心,“小猫平时这个时候都会过来的,今天没有来,姐姐,它是不是被坏人抓到了?”青瓷心里一滞还没回话,青釉说话已经带上了哭腔,“姐姐,它是不是真的被坏人抓走了,坏人会打它么?它那么娇,怎么受得了!” “没事,你别担心!” 一见到青釉慌张的神情青瓷马上就出声安慰。眼睛眨了眨,表情有些木,快速道:“我中午坐车路过的时候好像看到隔壁人家的一位姑娘抱着那只猫坐车出门了,可能要几天才能回来呢。” 对于青瓷的话,青釉从来不会怀疑。得到这个答案后马上就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出门了,幸好,我真的怕小猫出什么事。”知道小猫没事青釉也不再立在墙根上傻等,上前挽着青瓷的手臂,亲密道:“姐姐是过来陪我用晚膳的么?” “恩。”青瓷一边回话一边同她往里屋走,脑子转得飞快,尽量若无其事的问道:“青釉很喜欢隔壁的那只小猫么?这么喜欢,姐姐给你买一只来好不好?”青釉停下脚步,很认真的想了一番,然后摇头,巧笑道:“小猫是很可爱,更喜欢李姑娘,她每次在小兜兜里放的纸条都好好玩!” 青瓷的心凉了半截,比想象中的还要重要呀……不过,把李姑娘的行为代入到太子殿下身上,青瓷身子不可控的一抖,怎么那么恶寒呢?青釉摸了摸青瓷有些微凉的手背,拉着她快步往里面走。 “这春日也还是有些冷的,姐姐别穿太少了。” “恩。”一边应着青釉的话,一边还在不停的想李姑娘等于太子这件事情。 开始知道时是愤怒多过惊讶,也没细想这平日李姑娘的行为是个天真可爱活泼的小姑娘,现在再把这些举动代入到太子身子,这简直……玉树兰芝清泉环绕的太子殿下私下里竟是这样活脱的一个人么? 这个念头死死扎根在脑海中,甚至都无暇去试探青釉了。用过晚膳后,青釉乔装从后门出去逛夜市了,她每天都要出去走一圈,青瓷则是从大门出去准备回家。婆子关好门红檀在前面提着灯笼,两人在胡同里前行。 红檀惊呼了一声,猛得退后一步。 “谁!” 并无惧怕,直接质问。这虽是胡同,隔着墙就是武馆,再隔一排商铺就是大街。现在天色已暗,时间还早着呢,除非醉汉,没有登徒子敢在这闹事!青瓷探头看去,前面拐角阴影处站了一个人,从身形上看是男子,莫名有些眼熟。 那人转身走出阴影。 “大姑娘。” 青瓷顿了顿,福身行礼。 “太子殿下。” 最后青瓷还是没能马上回家,而是跟着太子去了一处并不远的茶楼包房。这茶楼装扮得也挺雅致,随处可见青竹,竹林屏风,竹木百宝阁,孤竹迎风笔筒,四处可以见绿色,小二送来的杯盏亦是竹筒的模样,握在手心,还能感受上面的纹路。 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太子殿下,灯下的他轮廓越发的柔和,整个人就一个词来形容他,君子端方。可是,一想到李姑娘,青瓷的小心肝再次顿了顿,垂眼,不忍再看对面的太子殿下,怕自己联想到更不好的。 低头盯着竹筒里的茶叶浮浮沉沉,等着太子先开口。 直到茶叶彻底沉在了杯底,才听到对面的太子殿下清咳一声道:“这件事,确实是我莽撞了,对不起。”青瓷握着竹筒的手指弯了弯,没有抬头,只问道:“太子殿下想好这件事该怎么解决了么?” 所以,已经决定了么? 公子湛心知如果被青瓷发现这件事,想也不想就会断掉,想着那双清澈的眼睛,不想放弃,“大姑娘一定要这样做么?”声音都些微微颤抖,失落之意非常明显。青瓷却没有不忍,只是低头抿了一口茶,茶香萦绕,脑子也无比清醒。 抬头,目光直视公子湛温润的双眼。 “青釉的事你既然已经知晓,想必对她的情况也十分了解。她是我的妹妹,我哪怕当恶徒,我也会尽我所能让她活得更长一点。”公子湛闭眼,对青釉的身体自然已经了解清楚,这也是公子湛的心头痛。 “可你不能代替她选择她想要的生活。” “对,我是没有权利代替青釉去拒绝什么,但我可以帮她排除一切不利因素!” “我是不利因素?”公子湛诧异。 青瓷面色肃然,深呼吸一口气说得特别直白。 “我们先不论青釉的身体状况,也不说你们二人见面后是否会走到最后。我只问你,如果这件事成了,你想过以后吗?青釉的身体不能劳累,什么事都不能,连心神都不可以多用,她的身子,可以胜任太子妃这个职位么?” “再有,我们是孪生姐妹没错,我们容貌一致也没错,可人都是有差别的,哪怕青釉可以为了你去装成我代嫁,你觉得娘娘以后不会发现吗?你觉得娘娘发现了这件事又会怎么做?更甚一步,被皇上被文武百官发现了又会怎样?!” 公子湛目光怔然,这些东西,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想要接触她,又想着,反正还没有见面,以后的问题也可以先不去想,只做自己现在想做的事情。如今被青瓷一五一十的点出来,只觉晴天霹雳。 青瓷侧开眼神不忍再看公子湛此刻的神情,声音却没有丝毫犹豫。 “若闹出来,你至少生命无忧,青釉和谢家却会死无葬身之地!” 包厢里一瞬间就静下来了,静到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对面的公子湛久久没有再出声,青瓷闭眼,叹了一口气,也没看他,只是冷声道:“我说的一切你好好考虑清楚,如果你告诉我,你做好了面对这一切的打算,我可以把你的存在告诉青釉,甚至不妨碍你们两的自然来往。”回头,定定的看着公子湛有些茫然的双眼,“如果你做不到,那么请你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出现在青釉的周围,不然,你会害死她的。” 看到青瓷冷然的双眼,公子湛低头,不敢去和她的眼睛直视。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这么的懦弱。当初发现青釉的时候就知道她的事情棘手,细想几番没有得到好的答案就逃避开来暂时不去想,去又实在忍不住想去见见她。 起身,神情很是颓废,直接对青瓷弯下了腰。 “这件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我只想着自己的想法,却没想过如果事发会对青釉和谢家造成怎样的影响,多亏大姑娘把我点醒。大姑娘的话我会回去好好考虑,在有决定之前,不会,不会再去叼扰她,大姑娘放心。” 公子湛弯身的时候青瓷就马上站起来了,怎么能受太子的礼呢?他很爽快的承认了错处,还说好好考虑,若他立马就答应了,自己更不会让他和青釉有什么了。太子的人品真的没话说,或许性子太良善温和了些,却是良配,只可惜他是太子…… 青瓷这会也不好意思再冷眼了。“你不要怪我,我就她一个妹妹,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她走死路。”公子湛点头表示理解,自己的情报也说过,青釉,一直都是青瓷带着的,也只有青瓷对她最真。 “我会回去好好考虑,大姑娘也早些回府歇息吧。” 青瓷点头,看着公子湛微微垂着头走向门口,眼睛一瞪,想起了刚才青釉立在墙根上等着小猫的情形,“等一下!”公子湛停下脚步,回头,脸上还有些许的失落,挑眉等着青瓷说话。青瓷看着这张脸,又想起了李姑娘…… 摇头,把脑子里的想法丢了出去。 “你走了,那李姑娘怎么办?青釉还等着那只猫呢。” 还是没有说出你走了青釉怎么办,下意识的不肯相信太子就是李姑娘。公子湛点头,轻声道:“无需担心,那家武馆本就有一个姑娘,也确实是她一直在跟青釉联系。在我做出决定之前,她们还是会和往昔一样,大姑娘不用担心。” 青瓷听到这话真的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幸好,李姑娘不是太子本尊,自己本来还想直接说把隔壁武馆给自己,自己去接手找人和青釉联系呢,反正她和李姑娘也还没见过面,幸好没说这话,不然丢脸丢大了。 “既如此就没其他的问题了,太子殿下回去好好思虑清楚吧。” 公子湛点头,转身出了门。 红檀一直守在门外,见太子殿下离去后才笑着进了门,准备调笑青瓷几句,倒没觉得不合礼教,反正姑娘要嫁给太子的,早就见过面了!进了里面才发现青瓷神色不对,很是自责的模样?姑娘在自责什么呀。 上前询问道:“姑娘,怎么了?” 青瓷撇着嘴,“红檀,以前祖母是不是说过坏人姻缘要被驴踢的呀?咱们家有驴吗?”“阿?”红檀莫名,这和太子殿下说话呢,怎么说到毁人姻缘还牵扯到驴身上去了?青瓷这会子也没心情去解释什么了,垂头丧气的。 “走吧,回家吧。” 这件事青釉还不知情,自己却真的很愧疚,觉得对不起她。太子的话并没有错,自己是她姐姐没错,可真的没有越俎代庖的权利。可这件事,如果太子不能给予自己保证,哪怕青釉恨自己,也必须要这样做。 回家本是为了练字静心,结果刚到幽水阁门口的小丫头就说了,苏氏下午的时候就一直在房内等着呢!闻言青瓷只想扶额,甚至想去明静堂老夫人那躲躲清静!忍了又忍才没有离开,抬脚往自己的屋子去。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怎么所有事情都压到今天来! 一进屋就看到苏氏正坐在灯下,穿得很朴素,脸上一分妆容也无,眼下的细纹和疲惫更加的明显,想着这两人好像谢明安都没有回家,所以,苏氏是两天都没有睡觉?谢明安这么狼心狗肺,苏氏竟然放在了心尖上! 上前请安。 “母亲。” 苏氏本就急躁,找青瓷原只是为了解闷,在这个府里,除了丫鬟婆子,也只有青瓷可以说说话了。结果呢,明明有人说她中午回来了的,结果一下午都没看到人,现在晚膳时间都过了才回来! 想也不想的直接训斥。 “青瓷,你是女儿家,出门不打声招呼也算了,这么晚了才回来,让别人知道了,将你的名声放在何处?你别忘了,你日后的身份,名声可是特别重要的!” 青瓷低眉不冷不热,只道:“祖母知道我去哪。” 所以,自己这个娘就是摆设吗?!苏氏心火更胜,一下子从塌上起身走到青瓷面前,“在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吗?我还不能管你了是吗?”青瓷心中烦闷,实在不想理会苏氏的无理取闹,只低头,不发一言。 侧眼冷淡的神情,这在苏氏眼里,和两日前的谢明安一样!他两日都没回家,也没派人同传一声,都不知道他去哪了!见状,想也不想的口不择言,“你和你爹一样,都没有把我看在眼里是不是?!” 青瓷瞬间抬头,直视苏氏。如果不是苏氏和谢明安,青釉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如果人人都知道是双生子,自己不会是现在的处境,青釉和太子也没有那么难! 冷笑道:“说我可以,骂我也可以,但不要拿我和谢明安相提并论,我没有他那么狼心狗肺六亲不认!”梗着脖子毫不相让,再道:“我没把你看你在眼里?你怎么不问问自己,你何时把我看在眼里了?你眼里,心里,口里,不都只有谢明安一个么!” 苏氏死死地瞪着青瓷,忽然抬首猛的挥向青瓷的脸。 “啪!” 极其响亮的一声耳光传来,青瓷被打得头都偏向了一旁,一时间,整个屋子都寂静下来了。 第四十七章 不仅青瓷没有想过一向柔弱示人的苏氏会突然打自己耳光,连跟着的绿蝉红檀更是没想到,屋内倒是没有其他人,红檀想着姑娘和夫人并不合,青瓷进门时就让伺候的人下去了,没想到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惊讶了一瞬才和绿蝉同时奔向青瓷,一人扶着一边,慌忙道:“姑娘,怎么样了,是不是很疼?”心疼的瞅着谢青瓷的脸,才这么一会的功夫,大大的手掌印就浮在了脸上,雪瓷的肌肤上异常明显! 绿蝉也是心疼,实在没忍住还是瞪了也愣住的苏氏一眼,脚一跺,飞快的跑去拿伤药,怎么会有这样的娘亲! 绿蝉离去的脚步声这才惊醒了青瓷,青瓷慢慢扶向自己的脸,神情有些发懵,直到摸到脸上肿胀的指痕才真的确认了,苏氏打了自己?慢慢转头,看向了明显也诧异呆住了的苏氏。放下捂着脸的手,站直身子看着苏氏,无悲无喜。 看了苏氏许久,久到苏氏眼眶泛红。 “这一巴掌,也算是我还了你的生恩了,以后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 以前,对苏氏总有心软,她太过在意谢明安,什么都听谢明安的,对她有怒气,却没有恨意,始作俑者不是她,她到底是自己的亲娘,是她十月怀胎把自己和青釉生下来的,这一点不可改变。 总想着,就算和她不亲,也要好好安排她以后的生活,这是为人子女该做的。可这一巴掌,让自己彻底明白了,原来,自己拿她当母亲,她却不拿自己当女儿看。谢明安不理她了,她才会来自己这里。 如今更是把对谢明安的火气撒到了自己身上。自己始终坚信一点,恶人都是一步一步纵出来的,没有人生下来就是十足的大坏人,都是旁人一步一步纵出来的。譬如谢明安,如果祖父当初心狠一点,也不会到了现在的地步。 所以,这一巴掌,既是开始亦是结束,以后不会再对苏氏心软了,她的喜乐哀伤,都和自己无关了。 这句话只是陈述,可是诀别的意味太重了,苏氏本就是气急攻心才会煽那一巴掌下去的,打完就后悔了,听到这话更是唬的不得了,上前一步就要碰青瓷,青瓷退后一步,静静地看着激动的苏氏。 见状,苏氏更难过了,眼泪不停的往下落。 “娘不是故意的,娘只是太难受了,都两天联系不上你爹了,你刚才口气也冲,所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打下去了,你别恼我好不好,我如今只剩你了,你别离开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神情悲戚,可这话里的意思让青瓷怎么听怎么都觉得讽刺。连细想她的话也不愿了,只退后了两步福礼,轻声道:“夜深了,女儿要歇息了,母亲也早点回立松堂歇下吧。”苏氏不理,上前还要拉青瓷,青瓷当然不愿,转身就往外走。 “我竟是不知道,你现在都要打人了!” 老夫人的怒喝声响在了门口。 青瓷看去,老夫人发髻已散,只是披着外套就匆忙赶过来了,老夫人晚上一向歇的早,肯定是旁人把她给吵醒了。青瓷上前,“祖母怎么过来了,我没事。”老夫人这会子没空理会被吓傻了的苏氏,只看青瓷。 颤抖着手轻轻抚向青瓷红肿的脸,时间又过去了一会,比刚才绿蝉看到的还要吓人。老夫人心疼的都敢去碰,怕疼着青瓷。怒目看向一旁的苏氏,“我养了她这么多年,连一个手指头都不曾碰过,你现在竟然打她!” 拐杖在地上一直杵着,手上的青筋明显。 “就算你没养过她,她也是你女儿,你怎么下得去手!” 声音凄厉,气愤到了极点。 老夫人的话音刚落苏氏就直直的跪在了地上,不住的磕头,“儿媳真的是一时糊涂,真的不是故意的,母亲饶了儿媳这一遭罢!”老夫人不理,只是怒瞪着她,苏氏跪行走向老夫人抱着老夫人的褪只是哭。 “母亲原谅儿媳这一次吧,真的是被气糊涂了,绝对没有下一次了!这件事不能让老爷知道,让他知道了,此生都不会再理我了,母亲,你可怜可怜我吧!” 到这个时候,心里还记着谢明安呢,不问青瓷痛不痛,还只怕谢明安知道。刚才已经做了决定自然不会更改,可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再次一寒,闭眼,看也不愿意看苏氏一眼,这个娘,只当做没有了。 老夫人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脚一用力就把跪在脚边的苏氏踹到了一旁,“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为人母!”看也不看苏氏,只转身跟旁边的婆子道:“把大夫人押到祠堂去对着祖宗的牌位,看祖宗原不原谅她今天的所作所为!” 婆子自然领命,两个粗壮的婆子直接上前拉扯着还跪在地上的苏氏,老夫人犹不解气,又道:“去!派人给外面的小厮说一声,让大老爷马上给我回来,看看他的好媳妇做了什么事情!”你既怕谢明安知晓,我就偏让他回来! 苏氏一听到这话直接被吓傻了,连挣扎也没有,直接被婆子拖出去了。 绿蝉拿着药进门,刚巧碰到苏氏被拖拽了出去,脸色冷,神色更冷!没错,是绿蝉亲自跑去通知老夫人的,就是为了怕青瓷再心软!绿蝉一直都知道,姑娘虽对大夫人不满,但确实没有恨。 这次不行了,她都动手了,难道还不让老夫人断干净,下次再来一巴掌吗?! 冷冷的瞅着苏氏被拖出去的身影,人没影了才重重的哼了一声,拿着伤药快速往里面走。老夫人正拉着青瓷坐在塌下,面色不愉的看着她脸上的脸,见到绿蝉,直接伸手,“把药给我,你们都下去。” 绿蝉红檀一顿然后应了,招呼其他人都出去,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老夫人把药膏倒在手里,青绿色的药膏在灯下看起来软软的,用指尖沾上,然后小心翼翼的涂在青瓷的脸上。知道祖母心情不好,青瓷这会子也不敢再说什么,乖乖的端坐让老夫人上药。 这一巴掌刚挨上的时候人是懵的,后来心寒苏氏更顾不上脸上的痛,这会子事情暂了,才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痛。老夫人已经尽量的在轻手轻脚,青瓷还是痛得斯了一声,老夫人动作一顿,手指更加的轻柔,嘴上却不饶人。 “现在知道痛了,当初我跟你说的时候,你不是不理我么?!” 听到这话青瓷也不敢再辩解什么,端正坐好,再也不敢痛出声。老夫人也不再多话,细细把青瓷半张脸都抹上了药膏,这才罢手用帕子擦手,看着垂眸的青瓷道:“现在可还心软?”青瓷还没说话老夫人倒先叹了一口气。 “原也怪不得你,她是你亲娘,你心软也是常事。当初我和老头子不也是心软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么,人呐,都是贱骨头,都要事情发生了才会知道后悔。也幸好,你只是挨了这一巴掌,以后不会了。” 已经做好的决定不会再更改,苏氏已经把青瓷对她仅有的一点亲情给磨完了,这会子也不像当初一样沉默不言,只道:“关于苏氏,祖母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这次青瓷不会再多说什么了。”声音很轻,还是掩盖不了里面的黯然。 老夫人叹气,摸了摸青瓷的长发。遇上这么个母亲,只能如此了。 苏氏直到被押到了祠堂才回神,可现在她已经被丢到了里面,外面也传来了上锁的声音,苏氏这才惧怕的看着周围,吞了吞口水。这祠堂供着列祖列宗的牌位,烛光下,一个比一个阴深。 苏氏蜷缩在蒲团上,看也不敢看一眼,怕急了,连谢明安都丢到一旁去了。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苏氏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冷,手心身子都是冰凉,外面夜色早已深如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砰!” 一声巨响,苏氏惊得一抖,回头看却是谢明安回来了,还维持着推门的姿势。苏氏一见到谢明安就激动了,一咕噜从蒲团上爬起来直直的扑向了谢明安的怀中,“夫君,这里好可怕,你快点带我走,我不要呆在这里,一刻也不想了!” 谢明安这两日一直在忙着考生的事情,不仅不能让天祈那边的学子投靠了杨家那边,其他的学子们也是,春闱马上就要举行,皇上还没公布监考官是哪些,谢明安更急,四处活动,一定要占据一个位置。 监考官虽和学子们没有师生之谊,却可在学子们面前混个脸熟! 今晚好不容易在秦婉人那边松乏一会,还没睡熟小厮就找上门来了,居然打了青瓷!这些年自己一直哄着苏氏不敢明着收人,就是因为她是青瓷的生母,她现在居然都敢打青瓷了?!她连青瓷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现在听到苏氏说这样的话,一点都没有悔改的意思,只想到她自己!更觉怒不可遏,猛得把苏氏从怀里推了出来,狠狠地看着她,在苏氏莫名之际,挥手,啪的一巴掌扇了过去!这一巴掌可比苏氏刚才打青瓷的用力多了,不仅脸马上就红肿起来,嘴角也出了血迹! 苏氏又惊又怕了半夜,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了谢明安回来,竟是给了自己一巴掌?!苏氏捂着脸半响都没回过神,许久之后才诧异出声,“你居然打我?!” “你两天不回来,现在回来就要打我!谢明安你还是不是人!” 苏氏现在着实没什么仪态,先前被婆子们拖走的时候就已经头发衣服散乱,在祠堂蜷缩了半宿更是姿态全无,再加上她原本就两日没睡,现在更是脸皮都松下了不少,看起来老了十岁不止。这会子声音凄厉的对着谢明安吼,和厉鬼无异!谢明安厌恶的愁眉,看也不想看苏氏一眼。 直接甩袖出门。 “好好对着祖宗反省吧你!” 直到谢明安走出了房门,门外再次传来落锁的声音苏氏才回神,猛的扑向木门,用力拍得啪啪响,“夫君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让我出去吧,我不想再呆在这个地方了,让我出去啊!” 苏氏喊了许久拍了许久,直到手心都传来了刺痛,嗓子也喊哑了,外面一丝声响也无。苏氏这才无力的吹下手,慢慢滑到在门边,惊恐的看着冷森森的牌位。 次日清晨,老夫人院里的婆子才拿了钥匙开门,门一开,苏氏的身体就顺着门滑到在了门槛之上,婆子低头看去,苏氏满脸惨白无一丝血色,嘴唇亦是发白干裂。蹲下,伸手在鼻尖探了探,又拍了拍苏氏的脸,没反应。 起身对着旁边的婆子道:“可怜见的,大夫人晕过去了,抬回立松堂吧,再把城南李家巷的那位妇科圣手大夫请来给夫人好好诊诊吧,这一晚上的,也受罪受大发了。”口里说着慈悲的话,瞧苏氏的眼神比寒冰还冷。 婆子应了,招呼其他人抬着苏氏回了立松堂。 立松堂这边自然也知晓了昨晚发生的事情,现在见苏氏被人抬着回来的,当下就乱成了一锅粥,初夏黎蕊红着眼伺候苏氏梳洗,又吩咐其他人快去把这些年一直给苏氏请平安脉的张大夫请来。 “已经派人请大夫了。” 送苏氏回来的婆子阻止了初夏的吩咐,初夏这会子也顾不上为什么要请别的大夫来,只专心给苏氏擦脸。昨儿的是初夏已经知晓了,夫人怎么能打大姑娘呢?这个家,分明就是大姑娘最重要呀! 是苏氏自己做的孽,可初夏还是心疼她,到底伺候了这么多年!用水沾了帕子,小心的给苏氏润已经干裂的嘴唇。刚润了没几下,苏氏眼珠子动了动,睁眼。“夫人,您醒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么?”初夏惊喜道。 苏氏先茫然的看了一眼初夏,又看了一眼四周熟悉的摆设,这是立松堂,自己从那个鬼地方出来了?还没松口气就皱眉看四周,并没有发现谢明安的身影,直直对着初夏道:“老爷昨晚上回来又出去了?!” 苏氏一醒就问老爷,初夏并不例外,这么多年夫人一直都是如此了。回答道:“老爷昨晚没有再出去,在书房歇下了。”苏氏想也不想撑着身子起身,“扶我去书房!”一边说一边下地穿鞋,初夏一边扶着她一边急忙道:“夫人身子弱着呢,而且这个点儿老爷可能已经出门上朝去了,夫人先好好歇着吧!” 苏氏自然不听,穿上鞋连外衣都不披就往书房走,初夏没法子,取了苏氏的外套给她披上,扶着她往书房去了。刚到书房的门口小厮就道老爷已经出门上朝去了,苏氏仍不肯信,推开书房的门,见里面空无一人才静静的站在门口出神。 初夏急得都要哭出来了,苏氏昨天被磋磨了一宿本就疲惫明显,这会子一泄气,感觉人都要倒下去了的感觉,看着苏氏毫无生机的双眼,忙道:“夫人,先顾着自个的身子罢,养好了再找老爷不迟!” 这会子也不敢再让苏氏走回立松堂了,只扶着她往书房右边的小塌上坐下,这小塌本就是给谢明安偶尔休息时用的,昨晚谢明安确实也是在这里歇息的,昨儿换下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收拾,还在塌上摆着呢。 苏氏坐在塌上就把谢明安换下的衣服搂在了怀里,眷恋的闻着上面的味道,好像谢明安此刻就在她身边安慰她一样,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噩梦,他们还好好的,并没有争吵,他也没有打自己。 神情一顿,手指动了动,从衣服里侧竟然摸出了几根青丝,拿在眼前细看,这分明是女人的!“昨儿谁伺候老爷睡下的,有丫鬟?!”看着那几根头发初夏也傻了,摇头,“老爷的书房从来都不准丫鬟进来的,这些年一直都是如此,昨晚也是小厮伺候老爷梳洗的!” 不是家里的,就是外面的了? 苏氏被这个一刺激,翻了翻眼白,差点没晕过去!初夏连忙把人给扶住了,“夫人别急,兴许是,是别的地方不小心蹭到了呢……”这话劝得初夏自己都没有什么底气,蹭也不能蹭到里衣去阿! 对于谢明安的一切事情,苏氏的神智总是转得特别快,几乎可以肯定谢明安在外面有人了!怪不得两天都没有回来,说不定以前说的和朋友聊天晚上不回家也是和这个女人在一起的!想到这些,苏氏整个人都不可控得颤抖了起来。 原来,他早就不是一心一意的了! 婆子派人去请的大夫这会也到了谢府,苏氏既在书房,大夫也直接往这边来了。初夏听到声响抬头看到大夫来了,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劝苏氏,这些年,苏氏不能容忍旁人说老爷半分不好。 这次老爷被抓住了,按着夫人以前的脾性,十有*都会原谅的,这会子劝,夫人听着高兴,事后必然要秋后算账的!忙把大夫迎到了苏氏旁边,“大夫,您快给我们夫人瞧瞧罢!”苏氏这会双目无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僵硬的任由大夫把脉。 张大夫细细给苏氏诊了脉,又问了初夏几个日常的问题,等到准确的回答后才道:“也无妨,夫人这两日没有休息好,身子乏力,昨晚又寒气入体,还不到风寒的程度,吃几贴药去去寒好好养着也就是了。” 初夏这才松下了心,笑道:“麻烦大夫开方子了。”张大夫应了,转身走向书桌准备开方子,走了两步却又回头道:“这几日,夫人的补药不用再服了,身子虚,受不得补,虽然那药性烈,但都十多年过去了,其实也没必要一直用药温补。” “是药三分毒,哪怕是补药,十多年下来,还是会让人乏力的,没病也吃出病了。” 夫人自从生产之后身子就有些不好,大夫说是生产之时有些危急,伤了身子,慢慢补。所以,这些年一直都有在喝补药,也没什么其他的毛病,就是时常觉得身子乏力懒怠,不愿意动弹,一直请平安脉的那位大夫可一直都嘱咐这补药不能断的! 现在这大夫竟说补药也有毒了? 苏氏不知道何时也清醒了过来,听到大夫的话后直接出声道:“什么药性烈,大夫指的是什么?”从自己记事以来直到现在,从未用过性烈的药!张大夫诧异的望着苏氏,“难道夫人不是因为不想要子嗣才服的绝育药吗?” 苏氏一下子从塌上起身,直直的看着张大夫。 “我服过绝育药?我什么时候服过了,不是说因为生产时伤了身子不能再有孩子了吗?!”张大夫不知道这里面的龌蹉,却不容许旁人质疑他的医术!冷脸道:“夫人若不信,就看以前喝补药的方子,看里面是不是有一味叫白兰子的,那一味药材就是专门温补绝育药带来的身体内在创伤的!” “初夏!” 初夏应了,连忙跑回去找药方了。 张大夫自觉受辱,也不愿意在此刻多呆,甩袖径直离去。苏氏立在小塌旁边,死死地盯着门口,等着初夏带回来药方。初夏回来的很快,神情很不对劲,手里拿着药方都不敢递给苏氏。苏氏见她神情就已经知晓,一把扯过药方。 白兰子这三个字明晃晃的在药方之上! 许久之后,手里的药方从苏氏的手上滑落到地上,苏氏双眼无神,脸上一丝生机也无,细不可闻道:“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噩梦,夫君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话没说完眼睛一白直直的晕了过去。 老夫人正坐在桌前用着早膳,看完了书院闹剧并且已经处理好后续的婆子才来回来回话,老夫人听后点头,又再次确定了一次,“跟着的人,都是自己的,没有其他人罢?”苏氏满脑子只有谢明安,初夏又只看苏氏,丝毫没注意书房外围着的一堆人都是明静院的人,立松堂的一个也无。 老夫人点头,又问张大夫那边,婆子再次答了,“诊金已经送过去了,老夫人放心,这张大夫一直都是圣手,这女人的病本就难以启齿,张大夫行医十多年了,从未说过半分顾主的问题,嘴巴最是紧的。” 老夫人这才算安了心,心情颇好的继续用着早膳。这事自己一早就知晓了,谢明安会这么做也很好理解,一是为了营造他好夫君的形象,妻子不能育儿也不愿纳妾,再有呢,自然是为了让皇后偏向大房了。 本来大房就重要,谢明安就怕万一二房来个出息的或者二房的女儿比青瓷出色呢?大房没有男丁,皇后本来就偏向大房的心就死死的钉在青瓷身上了,哪怕谢青雯不是现在的模样,性情再出色,也不会改变皇后的决定了。 这事自己早就想让苏氏知晓了,偏生青瓷一直拦着,现在好了,就看苏氏醒来后会怎么做了。 第四十八章 苏氏那边的情况,青瓷既然已经说了一切都交给老夫人打理,自然不会再去理会,立松堂的消息也不想知道。红檀绿蝉等人倒是看了好大一处的笑话,只因看到青瓷情绪不高,倒也约束了众人,不要在姑娘面前提立松堂的事情。 青瓷坐在镂空鎏金的铜镜前,凑近看自己的脸。一晚过去,肿得越发厉害了,青痕过于明显,怕是许多天都不能出门了。视线从脸上移到空落落的手腕处,仿佛还能瞧见那只墨玉镯……心内叹了一口气,这样也好,先分开几天。 绿蝉红檀见青瓷面露黯然,以为她还在为昨日苏氏动手打自己的事伤心,动了动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好在这会门口传来了小丫头的声音,却道:“二姑娘三姑娘在门口呢,说要进来探望姑娘。” 青雅倒是没什么,只是当日青瓷说过,谢青雯不能再进幽水阁,这次还知道让人通传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并没有隐瞒,老夫人发那么大的火,大老爷在祠堂说的一切更是没有想过瞒人,二姑娘三姑娘知道不知道才是怪事了。 “请她们进来罢。” 青瓷从镜前起身,侧头看了一眼挂着的西洋大钟,还有一会就到出门去女学的时辰了。两人来得很快,红檀刚摆好茶谢青雯谢青雅就已经到了里屋,青雅看到青瓷半张脸的红肿,惊呼一声跑到青瓷面前,目光直直地瞅着,又心疼又害怕。 “大姐姐,你疼不疼?” 哭腔明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挨打了呢。知道青雅是关心自己,青瓷当下笑着道:“看着吓人,并没有那么疼,别担心。”谢青雯看着青瓷依旧温婉的眉眼,眼中如沐春风一丝阴霾也无。想了想道:“我和三妹妹在女学不会惹是生非,大姐姐在家好生休息。” 闻言,青瓷抬眸看了谢青雯一眼,她果然是不一样了,点头,“如此,就拜托你了。”青雅却是不愿,只拉着青瓷的袖口轻摇,“大姐姐一个人在家必然无聊的紧,我在家陪大姐姐,不想去女学了。” “胡闹。”青瓷不疼不痒的训斥了一句,眉目却是不容拒绝。 这又不是年节也无长辈生辰又没有出门做客,三姐妹都不去女学别人要多想了。而且谢青雯才回女学,如果青雅在家陪着青瓷由着她一个人去女学,旁人未免要想这二姑娘是不是被孤立了,去年一年,青雅可都是和青瓷一起的。 青雅瘪嘴,不敢再多说什么,三姐妹又说了一会子话,见时辰也差不多了,青瓷打发两人去女学了。现在祖母回来了,家里的大小一应事情也不需要青瓷操心,两人走后,青瓷也走向书房准备练字。 刚开始研磨呢,老夫人那边的妈妈就来传话了,说俞家来人了,让青瓷出去见客。脸上有伤本不应见客,只是俞家关系不同,倒没甚重要的。去里侧换了一身衣裳,然后赶去了立松堂。本以为是俞伯母和向晚来了,谁知道俞长舟也来了。 “俞伯母,长舟哥哥,向晚。” 青瓷进门就率先一一问好。 俞氏本在和老夫人说些家常话,听到青瓷来后抬首,眼睛瞪大,直接从椅子上起身快速走到青瓷的身边,又惊又怒地看着青瓷的脸,“这脸是怎么回事,谁打的?!”向晚也是一声惊呼迅速围了青瓷旁边,叠声询问。 俞长舟站在一侧没有动身,亦是眉心紧所的看着青瓷。 昨天向晚回去跟俞氏说了青瓷的不对劲,俞氏让向晚下次再好生问问,结果青瓷招呼都没打一声就直接回家,这下俞氏也着急了,想着反正老夫人也回来两天了,该忙的事至少已经有些眉目了,就直接带着向晚来做客拜访了。 幸好来了,不然还不知道青瓷被打了呢! 子不言母之过,并没有回答俞氏的问题,只道:“俞伯母别担心,不疼了。”青瓷不说,老夫人倒没那么多的顾忌,俞家又不是外人,当初在江南的时候两家可亲了。直接道:“也不怕你笑话,她娘打的。” 从来都没有养过女儿的母亲凭什么打青瓷?!俞氏眉毛一竖就要骂人,俞长舟适时的咳了一声,俞氏这才把要脱口而出的话给吞回了肚子,怒其不争的看着青瓷,半天道了一句,“她打你,你不知道躲吗?!” 俞氏性子爽利,见不得的事都要马上说出来,若非刚才俞长舟咳了一声,骂得肯定不是青瓷,妥妥是苏氏!青瓷这会子可不敢跟俞氏争辩,只讨好的拉着人在椅子上坐下,“您别气,绝对没有下次了,我保证。” 脸肿成这个样子还得来哄自己,再大的火气,对着青瓷俞氏也发不出来了,让她和向晚也坐,下,只看老夫人,“老夫人,按理说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也不该说三道四的,只是这青瓷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心里,她着实和向晚不差的!” “这大夫人的事我不了解,我只知道,下次不能再这样了。” “若还有下次,哪怕您说我,我也要问她要个公道!” 向晚没有想那么多,只担心的拉着她看她脸上的伤,和青雅一样又担又怕的,小声问疼不疼,青瓷亦是摇头,同样小声道说已经上了药别担心了。这边老夫人自然没有生气,这俞夫人是拿青瓷当亲生闺女疼呢,哪里会生气? 跟俞氏保证道。 “你这话就见外了,咱们两家还说这个见外话?你也放心,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等老夫人和俞氏又来回说了几句,停下喝茶的空当青瓷才看向了一旁的俞长舟,十六岁的俞长舟身形越发出挑,青涩已经完全褪去,轻笑道:“还有两日就是春闱,长舟哥哥可有金榜题名的信心?” 俞长舟到现在还没有定亲,就等着这次春闱结果出来呢。 听到青瓷说俞长舟,老夫人也把视线转向了负手站在下方的俞长舟,俞长舟只着一身淡蓝色长衫,发髻也只是发带轻挽,看起来书卷气十足,这一年过去,从前还有些浮夸之色已经内敛于心。 只见他淡然一笑,自信了然于胸。 “金榜题名不敢夸口,金殿一行是必须的。” 老夫人上下把俞长舟打量了又打量,又看了看青瓷。以前有太子在,只觉得俞长舟是个好孩子,现在青瓷既然不愿,那么俞家倒是个好去处。长舟这孩子也是看着长大的,读书虽不十分出众也算天资了得,只要不出大错,日后必然能撑起俞家的门楣。 而俞氏也很喜欢青瓷…… 并没有注意到老夫人的神情,青瓷听完这话也是一笑,提前恭喜俞长舟,“那我就等着长舟哥哥的庆功酒了。” 俞长舟点头,没有丝毫担心。 这个模样更是取悦了老夫人,好男儿自当如此,过于自负自然不可,若一点自信也无,那也会让人看轻的!朗笑道:“你娘和你妹妹在这陪我说说话,前面晏君他们兄弟几个都在明静院的书房呢,你也过去吧。” 老太爷曾是天子帝师,还担任过几次春闱的考官。虽然这些年都在江南,脑子里的东西可一点没丢,在春闱之前让老太爷指导一番信心都会更上几层。今天俞长舟前来,一是为了看看青瓷,二也是为了老太爷。 还没开口,老夫人自己就提出来了。 恭手弯身。 “长舟在这多谢老夫人了,也好久没看到晏君他们了。” “现在不着急谢,考上了再谢不迟,快去吧!” 老夫人不跟他客套,让他快些过去。见状,俞长舟也不多话,跟俞氏向晚青瓷点了点头,就大步而去。直到他没影了老夫人才笑着跟俞氏道:“长舟是个有出息的,日后你可少了许多的烦心事了。” 说起长舟,俞氏确实满意,只是眉头一皱却跟老夫人唠叨:“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现在也不愿成家,说什么要金榜题名后,我是他亲娘还能不知道是托词?他在这方面根本就没心思,我也不敢乱点,怕弄成一对怨偶!” 若只有俞氏和老夫人两个,俞氏肯定还要说更多的,只是向晚和青瓷这两大姑娘还在身边呢,倒也不好说得太直白。这样含糊老夫人还是听懂了,没这方面心思,意思就是连通房也没有或者不甚热衷了? 心下更为满意,嘴上却道:“好男儿志在朝堂,他现在心思在功业上你该高兴才是,等他功成名就后你还怕找不到儿媳妇?反正是男子,迟几年也无所谓。”正是这个理儿,所以俞氏倒也没多大着急,反正才十六呢。 又说了好一会的家常话俞氏带着向晚起身告辞,她今天也看出来了,这谢家近日肯定不太平,不然就老夫人疼青瓷的劲儿,怎么会一句不提苏氏,骂都没骂一句?青瓷也从头到尾都没提她娘一句。 显然是有后招等着呢。 青瓷自然要留,来都来了,连饭都不吃一吃,这哪是待客的理儿?老夫人也跟着留了几句,俞氏只说家里事多,没人看着,小鱼儿还在家里呢,必须要回去了。苦留不住,青瓷只好让人包了一堆东西送到马车上去,还亲自把人送上了马车。 俞氏只跟青瓷说了一句,“若是有什么不好办的,只管来找我。”拍了拍青瓷的肩膀,登上了马车,青瓷只站在原地,等马车彻底出了门才转身回明静院。看到青瓷回来,老夫人赞了句,“这俞家确实待你很好,你日后可别辜负了。” 这里面意有所指的话青瓷并没有听出来,只道:“这是自然的,虽不是亲戚,在我心里俞家已经和亲戚一样了,祖母忘记了,当初还差点认了俞伯母当干娘呢。”这话老夫人细想了一番才记起来了。 是了,当初说好的要认干娘的,后来两家都有点事情给忘了,索性认不认都是一样亲,也没再执着一个名声上的称呼了,幸好没认……并没有察觉到老夫人的异样,只是嘱咐绿蝉,“书房那边多备点醒神的汤水,另外午膳记得给小厨房说一声,长舟哥哥不喜味道太重的。” 绿蝉点头,自出去吩咐了。 连口味都记得呢?老夫人更觉高兴,自顾自的笑了出来。吩咐完绿蝉后青瓷转身,发现老夫人笑得……贼兮兮的?诧异挑眉,“祖母,您在笑什么?”老夫人回神,否认,“没笑什么。”现在还早呢,等功名出来了再说不迟。 好在青瓷并没有追究这个问题,皱眉一会就放开了,坐到老夫人旁边,只问道:“说罢,您老今儿打算做什么?”这俞家要走,老夫人若真是要留,她是长辈,俞伯母怎样也会留下来的,刚才老夫人确实只是虚留了一下。 现在家里能出事的,也只有苏氏一人了。 说起苏氏老夫人也收敛了神色,既有恨苏氏怒其不争又恨她可怜,“昨儿这事我没瞒着娘娘,想必待会娘娘就会给你赏东西了。”谢明安不是一直在外都是好夫君的形象么,这次不知还保不保得住? 青瓷却想的更多,“娘娘知道这事也未必有用,她一定不会声张出来的。” 这些老夫人自然想到了的,“当然不可能一次就让娘娘坏了对他的印象,一步一步慢慢来就是了。”还想跟青瓷说些什么,却有婆子从外面进来回话道:“老夫人大姑娘,大夫人已经醒了。” 老夫人点头,收回了原本想说的话,抿唇起身。 “走吧,去瞧瞧你娘。” 看苏氏这回是彻底被击垮,还是在绝望之中回复了神智了。青瓷也知道老夫人的打算是什么,这会也难免好奇,也想看看苏氏会做出怎样的选择,遂跟着老夫人一起去立松堂了。 暮春的正午暖阳明晃晃的高挂,树林之中也浅浅射下了不少的光线,少卿负手站在小山丘之上面无表情的望着来路,那边空无一人。林风吹过,衣袍翻飞,阳光露出树叶的间隙落在他的脸上,丝毫不能融化他的半分寒意。 如雕塑般站了许久,静望来路,不发一言。 侍卫从林间穿梭而来,低头回话,“三皇子,大姑娘今日并没有来女学。”说完话头就更低了些,完全不敢看主子此刻的表情,只觉周身的寒意更甚了。周遭很安静,静到只有树叶鸟鸣的声音。 许久之后才听到主子无悲无喜的声音。 “走吧,回宫。” 说完就率先抬脚下山,侍卫顿了顿,看了一眼身后的湖泊,那个地方依旧摆着大姑娘最爱吃的膳食,每样都是主子亲手摆上去的。又回头看三皇子,只见他负手一步一步的往山下走,没有一丝迟疑。 快速跟上后,鬼使神差的抬眸快速看了一眼主子此刻的表情。只见他嘴角轻扬,竟是笑着的?吃惊之下微微瞪大眼使劲看了一眼,然后快速敛眉低头。确实是在笑,笑到双眸如浓墨晕染,浓到阳光细碎撒进他眼里也不见一丝涟漪,浓到……一丝生气也无。 第四十九章 初夏端了温水湿了帕子小心翼翼的给苏氏搽脸,刚才书房发生的一切,不仅对苏氏来说是晴天霹雳,对初夏亦是如此。初夏一直伺候苏氏快有十个年头了,从小丫头一步步到现在的大丫头,也见证了老爷和夫人之间是有多恩爱。 结果,居然一切都是假象! 不仅在外面已经有了外室,甚至还给夫人喂了那样的狼虎之药!自从夫人知道自己不能再生育后就一直觉得愧对老爷,老爷说什么就是,几乎就是言听计从事事都以老爷为先,结果,这居然是老爷一手促成的! 苏氏悠悠醒来,就见初夏红了一双眼正为自己擦脸,不由出声道:“怎么了?”声音很是沙哑,初夏努力眨了眨眼睛,惊喜道:“夫人您醒了,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苏氏才醒,头脑还有些混沌,经初夏这一问,才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双目无神的望着帐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状,初夏更为难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这件事在苏氏说话之前初夏谁也不敢告诉,这会子屋子里还有其他的人,初夏更不敢劝,只道:“夫人且想想自己罢,再难过的事都比不得自己身子重要!” 苏氏这会自然听不进初夏任何的话,只想着过往的种种。想着第一次见到谢明安的场景,想着洞房花烛时的小心缠绵,想着这些年的恩爱如初……这一切,原来是假的。不仅青釉,他还剥夺了自己继续当母亲的权利。 自己还觉得愧疚于他,事事都以他为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在外面早已有了人,只是瞒着自己罢了! 滚烫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湿了脸又湿了心,苏氏只觉得心像被刀割一般,一刀,又一刀,伤痕累累,鲜血淋漓又异常清醒。 “你派人去告诉老夫人一声,就说我醒了。” 本来看到苏氏哭了,初夏更急的不得了,正要再劝时苏氏居然开口说话了,泪水模糊双眼的她,声音异常的冷静,泪眼中的双眸,亮的惊人。初夏顿了顿,“是,我现在就派人去明静院告诉老夫人。” 苏氏直直的躺在床上,仍是望着帐顶。 青瓷扶着老夫人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苏氏面目苍白的躺在床上,短短两日,脸颊都瘦得凹进去了,一丝血色也无。青瓷只看了一眼就垂下了眼帘,扶着老夫人走向苏氏的床榻。 听到下人请安的声音,苏氏侧头望向了老夫人和青瓷,在老夫人身上顿了顿移到一旁垂眼的青瓷,她半张脸都肿了,是自己打的……眼泪更多,却是撑着从床上起来下地,直直的跪了下去。 “母亲。” 苏氏一身雪白里衣跪在老夫人面前,肩胛明显,这才两天就瘦得有些脱人形了。老夫人下巴点了点初夏。“扶你们夫人起来吧。”声音听不出来喜怒,初夏自当领命,刚弯身就听得没有抬头的苏氏道:“你们都出去。” 半空中的手顿住,应了苏氏的话,把所有人都叫出去了,现在只有苏氏老夫人和青瓷在里屋。听到关门的声音响起苏氏才抬头,脸上泪痕明显,眼中已无泪,直直地仰头看着老夫人的双眼。 “母亲,这件事,您是否早已知道了?” 苏氏从前眼里心里都只有谢明安,他说什么就信什么从不怀疑。现在脑子清醒了,今天这事,是老夫人派人请的外面的大夫,为什么不用家里的大夫?显然这件事老夫人早就知晓了,是特地告诉自己的。 至于为什么会在今天告诉自己,除了垂眼的青瓷,还能是谁? 袖里的手攥得死紧,都是自己作的孽,怨不得谁! 老夫人由青瓷扶着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看着跪在地上的苏氏,没错过她眼底深处的恨意,点头,“对,早就知道了。”得到肯定答案,苏氏闭眼,许久之后又问:“谢明安他,在外面一直都有养外室么?” 声音很轻,但还是能听到那轻微的颤抖。 青瓷一直垂眼不看苏氏,只将茶递给了老夫人,老夫人接过抿了一口,再次点头,“对,一直都有外室,而且,还有庶子。”老夫人不仅回答了苏氏的问题,连那个孩子的存在也告诉了苏氏。 “那孩子也养在外面?!” 苏氏眼神一下子就变得犀利,不让自己生,让外面的野女人生,这是什么道理?! 老夫人眼神带上了怜悯,依旧直言,“没养在外面,养在五服内的亲戚家,也是青字辈。” 苏氏听到这话,刚才的气势消失得一干二净,整个人几乎是瘫在地上的。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大房无子,就算青源可以担两房,如果谢明安他要过继也无人敢说什么。到时候庶子就变成了继承人,自己还会对那个庶子掏心掏肺! 他,他怎么是个如此狠心的人! 不让自己生,娘娘就会偏袒大房,青瓷的位置就更稳些,然后他的血脉也有延续!这些年一直陪在身边的枕边人,到底是怎样的心思对待自己的!苏氏闭目不发一言,只是额边的青筋明显鼓起。 老夫人和青瓷都没有说话,给她伤心的时间。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直到青瓷给老夫人再添一杯的热茶的时候苏氏才睁开了眼,目光灼灼的盯着老夫人。“请恕儿媳明显,母亲和父亲这次回来,是因为要收拾那个狼心狗肺的人么?”竟连名字也不肯称了。 老夫人没回话,只看着苏氏布满恨意的双眼。 苏氏直接双手伏地额头直直得磕到了地上,一声脆响。“儿媳自知以前罪孽深重,现在也不敢求您的原谅,只希望您把黎总管给我,让儿媳能……能亲自收拾了那个畜生!” 苏氏也知道自己的糊涂事,现在自己一朝醒悟旁人也未必相信,黎总管一直都是老太爷老夫人的人,把他给自己,自己做什么他知道判断,也知道报告给老夫人,这样,老夫人也能放心,也能相信自己是真的醒悟了! 看来,这绝望中清醒过来了,脑子也比之前清楚了。 “好,我就把黎总管给你。” 苏氏闻言更为激动,又砰砰砰给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抬头时额头已经通红一片,张口还想说什么老夫人却挥了挥手径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青瓷见状连忙扶了上去。苏氏是可怜没错,但她更是可恨之人,老夫人实在和她无话可说。 “你也不必感激我,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打草惊蛇,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就抬脚往外面走,青瓷自然跟上,身后却传来了苏氏忐忑的声音,却是对着青瓷说的。“青瓷,你脸还疼么?”顿了顿,声音更为愧疚,哭腔明显,“青釉,青釉她现在好么,我……我可以去看看她么?” 青瓷停下脚步,转身,双眼微垂不看苏氏。 “我很好,不疼。这一年青釉的身子也还算不错,至于可不可以看她,您是她母亲,我没有权利阻止你去看她。”闻言苏氏眼睛一亮,青瓷却又道:“但是现在不行,等你精神状况稳定以后再说,青釉经不起任何刺激。” “这是自然,只要能去看她什么时候都可以!”苏氏急切的保证。 青瓷点头,扶着老夫人回明静院。 现在正是春暖花开之际,府内的各色春花都已竞相开放,花花绿绿,小巧惹人怜。青瓷扶着老夫人慢慢往回走,脑子里闪过最初的苏氏和现在苏氏,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老夫人斜倪了青瓷一眼,“怎么,又舍不得了?” 青瓷摇头,自然不是这个。 “只是在想,以后自己定不要在男女情爱上放太多的心思,不然承受不起。” 这算是在苏氏身上唯一学到的一件事情了。 青瓷是老夫人一手养大的,说这些也无妨,听到这话却是点头,“没错,哪怕初嫁时他是良人,时光变迁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切记不可把所有心思都放在男子身子,男子变心起来比谁都快。” 少卿会变心么? 青瓷突然想到了这个很可怕的想法,刚冒出来就被青瓷摇头丢到了脑后,想什么呢,自己和他不可能,他是弟弟,变不变心关自己什么事?扶着老夫人回了明静院,又说了一回家常话才回了幽水阁。 脸上有伤不能出门,家里的事情有祖母,外面的事情有祖父,青瓷这下子是彻底的空闲下来了,什么烦恼都先丢在一边,现在无人来扰,正好练字。除了用膳和午休的时候,青瓷一直都在窗前练字。 绿蝉红檀也没在里面吵青瓷,就在门口守着小声说话。 红檀望了望天色,金乌已快西垂,该提醒姑娘休息了,正想跟绿蝉说些什么,却见她正神游天外,双目无神,显然不知道想什么去了。推了推她,“你在想什么呢?”绿蝉回神,先是望了一眼里面的青瓷,还是端坐在案前执笔不停。 凑近红檀小声道:“今天小公子没让人送东西来呢。” 以前少卿的东西都是绿蝉接手然后交给青瓷的,上一年几乎每天都没断过纸条,至于东西嘛,隔三差五的也送一盒子过来,今天居然什么动静都没有,又联想到姑娘昨日说的那些话,两人是彻底闹崩了? 红檀神情一顿,眉心也跟着皱了起来,却道:“这事我们不好插手,总之,小公子和姑娘的事,咱两还是别过问了,姑娘不说自然有她的道理,好好伺候姑娘就是了。”绿蝉上次已做了一次尝试结果惹得青瓷不高兴,这回也没再多说什么了。 “行了,我去让姑娘休息,你去小厨房看看吧。” 红檀点头,一个进去一个往小厨房而去了。 第五十章 今天早起时天幕霞光万丈,仰头望去,竟比那金乌西坠时的晚霞还要绚丽几分,明红绯红眼红浅红连天一片,真真让人目不暇接不忍错过。青瓷仰头看了许久,直到绿蝉推门而入才收回了视线,绿蝉亦是笑着的。 “今儿是个好天气呢,看这天象,怕是有人要鱼跃龙门了!” 今天正是春闱,早起就看到这样的异象,着实让人心情不错。虽然今年谢家并没有学子参加春闱,但熟识的有好几位都要下场,自然是真心祝愿他们都有好成绩的。接过绿蝉递过来的温水漱口,想了想又道。 “状元坊的酒菜可开始预订了?” 这状元坊是一间客栈的名字,也是奇怪,过往几年,每次春闱三甲之列总有一位是住在那个客栈里的,久而久之名声也大了起来,这名字也换成了状元坊,每年春闱状元坊的房间从来都是第一个住满。 而他家的酒菜也十分出名,用料厨艺皆是上乘,又有文曲星的好兆头,每年春闱之时开始预售酒菜,刚下场的学子们都要吃上几口他们家的饭菜,保佑金榜题名。 “早就定下了,这个不用姑娘吩咐的。” “老太爷那边宴公子那几个自是不必说,连客栈的学子们也都纷纷有份。”又笑着凑近在谢青瓷耳边巧笑道:“还给青釉姑娘定了一桌,沾沾喜气!”说起青釉,这两日脸上有伤也不敢去瞧她。 今天是春闱,学子们在里面奋笔疾书,百姓的小日子们也过得红红火火,各样各色的猜谜灯会酒会也都在着手,就等三日后春闱结束开启,那是春季最热闹的节日了。想了想道:“你派人跟青釉说,春闱结束后我带她出去玩。” 算是盛事,姑娘家也都纷纷带着帷帽出来,两人隐匿其也是正常,不摘帽子,青釉也不能看到自己的伤。 “好。” 绿蝉应下了记在心里。 这几日青瓷都万事不管闲散度日,今天想必老夫人也有些不安,遂用过早膳后就从园中小路穿过直往明静院而去,到了屋内一瞧,果然,平日这个点儿明静院回话的丫鬟婆子络绎不绝的,今儿一个没瞧见,老夫人正和旁人说家常话呢。 青瓷上前直接调侃道:“祖母可是担心宴大哥他们?” 老夫人拉过青瓷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旁边,先是下死眼仔细看了青瓷的脸,几日过去,青肿已经消下去了不少,只是痕迹依旧明显,还算略微放心,看着吓人,幸好没被指甲刮着蹭着,毁容那才是真正致命的。 心放下了,也回答了青瓷的调侃,竟是直白的认了,“你宴大哥也算我一手养大的,其他几个更是你祖父的学子,说句徒弟也不为过了,我不担心他们谁担心?你祖父天还没亮就去考场了,那才是真担心的!” 青瓷自然知晓这个理儿,不然这会子肯定在书房练字呢,跑明静院来干嘛?舒舒服服的窝在老夫人的怀里撒娇,亲昵又理所当然,“祖母何必担心,别人不论,宴大哥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只要不出意外正常发挥,一进中必然有宴大哥的名字,祖母只等着看便是。” 庄园榜眼探花不敢夸口,三甲必有的! 这点自信老夫人自然还是有的,只是为长辈的时候,明知道小辈无事还是忍不住要担心的,现在青瓷来陪自己说话儿,好歹打发了一些事情。说着说着老夫人突然想起了苏氏,想着黎总管跟自己说的话。 挥了挥手让众人下去了。 没有隐瞒青瓷,直言道:“你娘这几日跟黎总管要了慢性的□□。”其实,也不能算得上□□,只是不好跟青瓷明说,那,那是会让男子那个不能的药,一点点加进去,会时间越来越短,最后直到不举。 不好明说只能含糊说是□□,表情难免有些讪讪的,青瓷见状就知自己不好明着再问了,便问起了这几日苏氏和谢明安的相处如何。说起这个,成亲这么多年,除了最初几日,现在是自己对苏氏最满意的时候了。 她没吵没闹,而是和往昔一样哄着谢明安,做伏低小了几日,谢明安好像也相信了苏氏似乎真的是悔改了,两人的相处已经没有那么冷淡,渐渐在回暖。至于那药,谢明安从不认为苏氏会对自己做这样的事,从未在这方面防过苏氏,已经入口了几日了。 “或许她是真的醒悟了,日后,不管如何,会让她生活无忧的。” 这点不光老夫人想到了,青瓷也是这个想法。不管谢明安得结局如何,苏氏既已和苏家形同陌路,自己自然会看顾她的以后,至少保证她生活无忧。 说起谢明安和苏氏,老夫人虽然心意已决可还是难免伤心。谢明安是长子,自己和老头子都对他寄予了很大的期望,而他从小读书观政事亦是十分敏锐,这点更让老头子欢喜,花了大力气在他身上。 为何后面会变成这个样子?自己和老头也老啦,没有了年轻时的决断,一时的懦弱,竟是局面发展到了如今的地步,实在是太对不起青瓷和青釉了!想到这,老夫人就眼眶一红,怔怔地看着青瓷,却是一句话也道不出来。 这种情况青瓷已经见过许多事,在江南时,每次提到谢明安,祖父和祖母都是愤恨,然后就愧对自己和青釉。当下窝在老夫人怀里蹭了蹭,轻声安抚道:“昨日的事不必再想,今日越过越好才是常理。” 老夫人轻抚青瓷如墨的长发,“你放心,这次不会再心软了。” 这一日,青瓷没有回幽水阁,而是留在明静院一直陪着老夫人,闲话说完后,老夫人开始处理家事,青瓷则是拿了一本游记随手翻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青瓷从书中抬头看墙上的大钟,竟是快到午膳的时候了。 动了动有些酸胀的脖子,看向一旁还在翻册子的老夫人,“祖母,中午祖父可要回来用膳?若不回来,送膳食的可安排妥了?”老夫人放下手里的册子,揉了揉眉心,“你祖父这几日怕是都不会回来的,膳食就在考场用,送些醒神的汤水给他就是了。” 闻言青瓷不再管在外面的老太爷,从塌上起身活动活动了筋骨,又拉着老夫人在房里转悠了两圈,看一上午的账本了,也该松乏一会子了。拉着老夫人转了两圈两人就移步花厅准备用午膳,结果午膳还没开始上菜,以为不会归家的老太爷居然回来了?! 谢青瓷迎上前来,疑惑道:“祖父?”老太爷眉心紧缩,眼中风雨欲来,青瓷看了一眼同样疑惑的老夫人,挥手对着丫鬟婆子们道:“你们先下去吧。”其他人听命离去,老太爷坐上首位,显然气愤到了极点,胸膛都在不停起伏。 青瓷观他既心寒又有些不信,还是很多其他复杂的情绪夹杂在了一起,上前再次询问,“祖父,出什么事情了?”老夫人更急,直接道:“说话!”老太爷捂脸低头,似是没脸再见人,许久之后才哑着声音道:“宴君作弊了……” 宴君作弊?! 这话青瓷不能接受,老夫人更不能接受!青瓷和宴君接触得少也认为他是一个君子,老夫人几乎日日都能见到他,是看着那个孩子怎样刻苦读书虚心求教的!怎么可能作弊呢?“你亲眼所见么?那考场都是你们派人监督的,什么东西都带不进去,怎么可能作弊?” “这件事一定是弄错了!” 老夫人情绪激动,也不知道那句话刺到低头的老太爷了,猛得抬头眼睛发红,“我也不想承认这件事情!他没有作弊,他帮别人作弊了!他的字迹我会认错么?!”几乎是被当场抓住,连辩解都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我,我真的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皇上的信任了!” “这件事没有闹出来,皇上压下来了,其他人都不知晓,皇上这是为了我面子,我的学生,他帮人作弊!!!” 老太爷今天真的是,入场的时候还对宴君敦敦教诲,他亦保证不会让自己失望,才短短几个时辰就变成了这个模样,他怎么就会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春闱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居然去帮着别人作弊! 老夫人被这个话给蒙傻了,宴君那孩子帮着别人作弊?一时间也是非常难以接受。青瓷最先回过神,“宴大哥帮谁作弊了?”脑子里回想的是老太爷曾偶尔提过和宴大哥交好的几位学子的人名,难道是他们? “不认识,是鸿德的人。” 说起这个人老太爷心中更为恼火,若是天祈的学子也罢了,还可辩解同窗之谊不忍心,鸿德算什么?!这话青瓷心中的诧异就更多了,“宴大哥一直在江南长大,来京城满打满算不超过五天,他和谁感情那么好,好到可以帮着作弊了?还是鸿德的人?” “这件事有问题,宴大哥现在在哪,可以探视么?” 老太爷抹了一把脸,看着青瓷神情有些复杂,一直看到青瓷眉心紧锁后才道:“这件事皇上已经交给三皇子主审了。”青瓷心中没来由的一跳,果然,老太爷接着又道:“我递了帖子,三皇子不肯见,宴君也见不到。” 第五十一章 三皇子主审,不见人,宴大哥也见不到? 青瓷脑中思绪纷飞,这几天,刻意不去想他,也不曾问绿蝉是否还依旧收到了信封和东西,骤然听到他的名字,居然是在这个么场景之下,饶是青瓷的心性也是半天没有回神,有些呆愣地和老太爷对视。 老太爷心中早有疑惑,今日在考场上见到三皇子,只见他面对自己时面上和颜悦色,实际上一直保持距离,以往还若隐若现的亲昵,今日半分不见。这小子从小就会【装】,有青瓷在前面,他一直都会自己老两口蛮好的,今日这个样子,莫非是…… 试探般开口道:“青瓷,你和三皇子吵架了?” 快速摇头,下意识的垂眼,并不想老太爷知道少卿和自己之间的暗涌,轻声道:“没事,还和往常一般。”这个解释并没有让老太爷放心,而是更加孤疑地瞅着青瓷。青瓷眼睛一瞪,声音大了几分,“现在不是应该考虑宴大哥的事情吗?” 年纪一大把好奇心还那么重,连事情轻重缓急都分不出来!青瓷眼里明明白白的写着这句话,老太爷看得分明,不觉清了清嗓子,主要是这两人幼时感情那样要好,亲姐弟尚且要吵嘴呢,他两都没红过脸! 老夫人啐了一口老太爷,只问他道:“三皇子主审,人呢,人关到牢里去了?真的不能通融么,见一面都不行?”说起正事老太爷也不含糊,直接道:“没关到牢里,三皇子直接带回他的宫里去了。” “反正现在见不到,那边一点口风也没有。” “那考完后怎么办?”青瓷想得更远了些,现在学子们都在考场内没时间注意其他,等散场,宴君身为天祈首席,不仅自己人关注他的成绩,别人也会注意他的。如果到时候人一直没出现,就算皇上压着,这件事也一定会暴露的。 “所以,三皇子跟皇上保证了,三天内必出结果。” 这点上位者早就想好了,接手这件事的时候三皇子就已经保证了。 三天内出答案,意味着少卿对这件事很有信心或者有一定的把握,更意味着,如果今天见不到人,后面两天,更可能见不到了,又不能频繁的去求,皇上压下这件事已经是给老太爷很大的面子,太过就是倚老卖老了…… “所以,这件事,祖父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老太爷也是为这件事为难,坐在椅子上自顾自的出神,一会叹气一会迷惘,许久之后才一声长叹,起身道:“我和你爹去太子那边一趟,能见就见,见不到,就只能听天由命了。这件事虽然看似很不合常理,但确实不能否认那是宴君的字迹,如果……” 话到此,眼睛一闭很是心酸,最看好的一个弟子,居然…… 青瓷上前轻轻拍了拍老太爷的肩膀,这个时候也只能无力的安抚,“不管宴大哥是出于何种目的做出这样的事情,祖父您已经尽力了,不要自责。”老太爷点头,伸手抹了一把脸,大步离去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老夫人着实没有什么胃口用膳了。青瓷却不能放任不管,拉着老夫人好歹劝进了几口,又亲自扶着老夫人歇下午休后才往幽水阁而去,一路上忧心忡忡。回到幽水阁直接回了里屋,然后从床头的柜子里找出一个镂空暗雕的小匣子出来。 通体金墨,一看就知道是谁的东西。 从怀里掏出一把同色的金墨小钥匙,素白的手指顿了顿,然后对着钥匙孔插了上去,一声脆响匣子应声而开,里面躺着一块墨色令牌,整体无花纹无雕刻,温玉一般的触感,只背面右下角刻了一个小小的卿字。 手指在卿字上无声地描绘轮廓。 这块令牌是回京后半年左右的光景少卿让人送来的,送这块令牌到城内的一家茶楼给掌柜看,不管何时何地,他一定会出现。从拿到这块令牌一直到现在,从未用过,现在两人是这样的一个情状,居然要…… 叹了一口气把令牌放进匣子锁好,等着老太爷那边的消息。 从家里进宫去参见太子殿下,平日需要多长的时间呢?一个时辰左右,今天老太爷和谢明安回来的很快,尽管两人极力掩饰青瓷也发现了他们眼里的黯然和不可置信,顿了顿直言询问道:“没有见到太子么?” 老太爷现在是既心酸又无力,更觉得愧对皇上的信任,当初,真的不可避免的说过宴君的好话,如今……不管为何,他终究是负了自己,而自己,也确实辜负了皇上。心里黯然,面上都老态了几分,对着青瓷挥了挥手,负手脚步沉重的往书房去了。 青瓷望着脚步都有些蹒跚的老太爷,看背影似乎又老了几岁,这位当初的谢家掌权人,因为看错了人,在谢明安身上已经栽了一次,那一次,把老太爷所有的意气风发都给磨没了,现在宴君又来了一次…… 祖父年纪大了,哪怕他现在身体并没有任何的隐疾也不能再接受这样的打击,年迈之人最忌心思沉重,那会很快就把身体给拖垮的! 青瓷转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谢明安,他正低头思索什么,相对于祖父夹杂的心痛心酸愧疚,而他眼里只有疑惑,疑惑宴君为何会如何做。青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父亲,你们在宫里,没有见到太子?太子在哪?下人又是怎么回的?” 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谢明安心里藏着事情,这会其实没有耐心回答任何的问题。只是问这话的是青瓷,这一年青瓷很听话,虽然和自己一样的不亲近,可和皇后娘娘的关系拉得很近,基本每几天就要进宫陪娘娘说一次话。 而这样,就足够了。 她只要照顾好了和娘娘的关系,对自己亲不亲,那是其次。 所以即便微有不耐,还是逐一回答。“我们去的时候太子不在东宫而是在御书房陪着皇上,也早就派人留了话,这事三皇子全权处置,他不过问。”所以,太子是早就料到了这样的局面?青瓷觉得更为棘手,太子性情温厚,如果这件事只是单纯的帮人作弊,太子怎么会这个忙都不帮?又不是朝政大事,见一面能如何了? 突然想到了前几日在比赛上少卿对宴君若有似无的针对…… 闭目,不愿意再继续想下去,怕联想到什么不好的结局。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让祖父和宴大哥见一面,至少让祖父知道原因,别让祖父有心结! 心里已经做了决定,对着谢明安福了一礼,“女儿先回去了,父亲也好好歇息一会。”谢明安点头,青瓷从明静院出门后直奔幽水阁,这次没有任何迟疑的拿出那块令牌放进怀里,也没让人送出去,直接坐了马车向茶楼而去。 这个茶楼在城门不远处的一条阔街上,地处的位置很好,表面上看起来很适中,没有小茶摊的简陋,也没有大茶楼的高不可攀,很是亲民。所以,进城出城的百姓,或者初次进京的人,多处会选在这个地方落脚。 开业半年生意从未冷清过。 青瓷坐在马车上,拉起帘子一角看了看里面,果然大厅里坐满了走南闯北的人,甚至连胡人装扮的商旅也有不少。放下帘子静思了一会,最后还是和红檀一起戴上了帷帽下了马车。两个一看就知是富家女的姑娘站在门口,又戴着帷帽,迎客的小二顿了顿,快步跑了进去。 然后两鬓发白的掌柜迎了出来。 笑着上前一直低着头也没盯着人死瞧,只道:“二楼雅间还有几设,姑娘平日可有常带的地儿?若没有,小老儿就自做主了。”青瓷低头,红檀回话,“并无,有劳掌柜的带路了。”掌柜的连道不敢,弯着身领着青瓷红檀往楼上走。 少年慕艾是常有的事情,两个身姿窈窕的姑娘从大厅中间穿过,胆子大的直接挑着眉下死眼的瞅,胆子小的或用东西遮挡亦往这边看。青瓷不知如何,红檀却觉得自己好似连路都不会走了,同手同脚。 把青瓷护在里侧,快步往二楼走。 青瓷帷帽下的面无不改色,步伐依旧沉稳,心里却把自己骂了一遍又一遍。自己心急祖父,也怕自己犯怵后悔不敢来见少卿,直接命人坐了马车来,心一横就直接走了进去,该让人进去同传一声的! 走过木质廊道转了一个弯角就到了一设空闲的雅间,掌柜的推门领着青瓷和红檀进去了,正要开口介绍店里的好茶,青瓷摆手,从袖里掏出令牌直接拿到掌柜的眼皮子底下,“掌柜得可识得这个?” 掌柜的一见这令牌,开始脸上一直都有的和气瞬间消失不见,面色肃然的跪下给青瓷磕头,“见过主子!”青瓷诧异,“我不是你主子,这牌子是你主子给我的。”掌柜的不管青瓷的解释,只道:“见牌如见人,姑娘有任何吩咐,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应该是少卿的吩咐吧?青瓷没有纠正掌柜对自己的称呼,视线在令牌上停留了许久后才轻声道:“你主人现在在何处,可否替我同传一声,我就在此处等他。” 掌柜的却是抬头颇为疑惑的看着青瓷,这位姑娘既然有主子的令牌,怎么不知道主子今日就在此处?这牌子一共就两,当初主人说了,若有人拿这牌子来,不论任何事情一定要办到,办不到的也要办! 等了半年才见到另外一块牌子的主人,是个姑娘不说,好似,和主子还不熟? 当然,这些在掌柜的心里也只是一念之间而已,当下沉声回话道:“主子此刻就在三楼,姑娘要见,上去便是。” 第五十二章 少卿此刻就在三楼?青瓷下意识的抬头,只能看到房梁……快速低头掩盖自己这个颇为傻气的行为,掌柜的一直眼观鼻鼻观心自然没有瞧见,倒是红檀看得清楚,帷帽下的嘴角上扬,姑娘这是心虚呢? 红檀自然知晓今日所行是为了见谁。联想到前几日姑娘的愤怒,再瞅瞅今天,换谁都会心虚的,可心里越如此想越觉得乐呵,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娘,连声音都笑了出来。青瓷恼怒的瞪了一眼红檀,清咳一声对掌柜道:“那就再次劳烦掌柜的带路了。” “不敢,这是小的应该做得。” 领先半步弯着领着青瓷红檀在二楼绕了半圈才见得木制的楼梯出现在眼前,青瓷抬头看去,阶梯很平常,一眼就能忘到顶,少卿就在上面,他和太子一般,也早就料到了自己会来,也知道自己为何而来,如今,怕是正不高兴吧? 掌柜的把青瓷领在了楼梯处就停下了脚步,弯身说的更为恭敬,“主子就在上面,小的未经许可,不能上去,接下来姑娘就一个人上去吧。”青瓷仰头看着尽头空无一人的地方,点头。“红檀,你也找个地方坐着吧,不用陪我上去了。” 这是小公子的地盘,红檀并不担心,当下点头。 青瓷静默了一会垂首踏上了台阶,一步一数,到底时正好十阶。三楼是一个空旷的阁楼,和皇家猎场那边的别院格局几乎一样,别的装饰顽物基本没有,就正中间摆了一个小小的茶案,两个跪垫。 少卿盘膝坐在茶案前,坐姿端正腰线依旧笔直明显,从回京后就不变的一身黑袍,闻声没有回头,只是再度执手斟茶,玉白的手指比白玉的杯盏还要莹润几分,青绿色的茶水从壶口倾斜,茶声清幽。 “刚得的新茶,阿姐来尝尝。” 回头,好看的眉眼一如往昔。青瓷隔着帷帽看少卿,薄纱相隔,朦胧似看不分明。他还是少卿,和自己相处时的争吵好像是错觉,只是自己一个人的癔梦。默默走向茶案的另一方,和少卿面对面跪坐。 看着眼前沉浮的茶叶,没吭声没动作。 少卿抬眸,看着完全没打算取下帷帽的青瓷,下颚微扬,勾了勾嘴角,神思依旧温柔,“阿姐现在连我都不愿意见了么?”不取帷帽是因为脸上有伤,又想到哪里去了?青瓷抿唇还未开口少卿又道:“阿姐今日是为了宴大哥说来?” 疑问,语气却是笃定。 说话语气分明都是温柔的模样,可青瓷不知真的,就觉得现在的少卿似乎十分诡异,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脑中也在快速的整理措辞,怕在哪个方面又把他给惹到了。吞了吞口水,轻声迟疑道:“祖父很担心宴大哥……” “所以,如果没有今天这件事,阿姐准备什么时候来见我呢?” 话没说完就被少卿打断,目光直直地看着青瓷,灼热又冷清,太矛盾的目光。青瓷更为不自在,哪怕戴着帷帽还是低头,不敢直视少卿的目光。 少卿也不急也不催,悠闲又好整以暇的模样,连声询问的是他,不缓不急的也是他。 青瓷被这么一打岔,原本想说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小小地叹了一口气,想着少卿对自己的询问,不肯定的说道:“大约,还有几日吧……”有些底气不足,在脸上的伤好之前是肯定不会见他的,伤好之后,也不确定…… 闻言,少卿笑得更开了些,嘴角上扬的幅度更甚,却没有再看青瓷,手握茶杯,小瞧的杯盏在他修长的手里转来转去。少卿不急,可是青瓷急,三天!微微凑近,语气也有些急促,“真的不能让宴大哥和祖父见一面么?” “你再唤宴大哥,这辈子都别想见了。” 少卿双唇微抿,悠得抬头,快速丢了这句话出来。 青瓷只觉心火一下子就蹭了出来,看着少卿的轮廓,真的是!眉心紧锁,“少卿,你要明白,你是我的弟弟。再有,我和宴大哥,连面都没有见过几次你是知道的,现在说这个,你觉得有意义吗?” “连面都没有见过几次,你就这么关心他?他在你的心里,比我还重要不是么?若非发生这样的事情,你还不知道要躲我到什么时候呢。” 少卿分毫不让。 今天来这里果然是个错误的决定,青瓷不想和他吵架,可事情总是向不可控的局面跑去!起身,低头看着面不改色的少卿,快速道:“祖父很担心宴……宴公子,可不可以让祖父和他见一面,只是想知道他为何这么做得原因,我不希望祖父再有心结。” “可行我自感激,不行,我也无话可说。” 说完就转身离去,少卿自不会让她这样离开,起身一把拉住了青瓷的手腕,空落落的手腕让少卿眼神一厉,直直地看着青瓷,语气冰寒似铁,“镯子呢?”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少卿的话,只是手腕不停挣扎。 “放开!” 少卿不理,凑近青瓷,眼里的风暴一点一点聚集,再次一字一顿,“镯子呢?”风雨欲来的模样让青瓷停止了挣扎,不偏不避的看着少卿,直言道:“我摘下来了,并且,以后也不会再戴了。” 原本还想着和他好好讲道理,今日看来,他是完全听不进去的!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答案,少卿隔着薄纱死死地看着青瓷,双眸里印出的时候青瓷同样倔强的下颚,深沉如墨似海,青瓷看了一眼便快速敛眉垂眼,少卿生的太好,他专注望着一个人的时候,几乎没有人可以躲开他的眼睛。 哪怕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自己,还是会被那双眼给迷惑。 “阿姐。” 轻轻的一声阿姐,又柔又眷恋,一个轻巧的称呼,就让缠绵刻进了骨子头,青瓷心里不可避免的跟着一抖,更加不敢看少卿的眼睛,怕自己再次心软。逃得过眼睛逃不过耳语,低低的轻柔缓缓传入耳内。 “那个镯子我磨得手都出血了,阿姐亲眼所见,真的不肯再戴了么?” 心跟着他的声音一点一点的酥麻,青瓷深呼吸再深呼吸,必须忍住,不能心软!青瓷不说话,从少卿的角度,就只能看清青瓷洁白的下颚崩的更紧,整个人更为的僵硬。就那么不情愿么?眼睛再次更黑。 声音依旧轻柔,像是哄不听话的孩子。 “阿姐乖一点,下次再摘下来,我就断青釉一根手指,摘一次,断一根。” 轻柔的语气,残忍的话音,矛盾到极致的诡异让青瓷心跳一度停摆,回神之后心火再也压抑不住,使劲全身力气挥开少卿的手,一字一顿比他说得更清楚,“你要是敢动青釉,这辈子除非你死我亡,不然绝无再见一日!” 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少卿却偏头看着青瓷的右脸,刚才她猛然用力薄纱掀起一角,似乎是看到伤痕了?心还未动手就已经一举摘下了青瓷的帷帽。几日过去,青瓷脸上的青肿已经消下去不少,只是痕迹仍在,一眼就能看到是被人扇了一巴掌! 手中的帷帽随意丢在地上,目光死死的锁定在青瓷的脸上,好看的眉心皱成团,目光冰冷,语气更是毫无生气,“谁打的?”原来刚才只是小菜一碟,现在才是真正的风雨欲来。没有了帷帽的阻隔,青瓷清晰的看到了少卿眼里的……暴虐。 那双被人惊为仙人的双眸,黑得惊人边缘却又诡异的好似在泛着红光,这样一双眸子,连闪躲的勇气都没有。青瓷心跳如雷,怔怔地看着少卿不发一言,若他知道是谁打的,丝毫不怀疑这个人会死! 哪怕少卿现在还不满十二,他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温润弟弟,可现在心里就这一个想法,近乎于直觉的肯定! 青瓷不回话,少卿慢慢伸手,从下巴开始,一点一点往上,沿着手指的印痕轻轻秒回划过,动作很是轻柔,除了痒痒的,几乎没有任何的感觉。与之相对的,是他几乎冷凝成了实质的冰冷,再次轻启嘴唇,“谁打的?” 声音轻到低不可闻。 如果说实话,苏氏这辈子估计就完了!青瓷一动不动的瞪着少卿似被吓傻,脑子飞快的想着对策。还没等青瓷想出个法子,少卿却是一生轻笑,捏着青瓷下颚的手微微用力,青瓷就被迫仰头,眼眸瞪大之际少卿就已经快速地贴了上来。 双唇密不可分的贴在一起,这次不是上次那样的浅尝即止,而是含住了青瓷的唇瓣,彼此间的气息缠绕在了一起,相濡以沫……相濡以沫?!青瓷被他再次轻薄自己的举动惹得大怒,猛得挣扎起来,可禁锢在下颚的手犹如千斤一般没有撼动分毫! 青瓷更为恼火,贝齿一口咬住了少卿的肆意的唇瓣,很是用力,血腥味在彼此的口中蔓延,少卿不管不顾,依旧闭目在青瓷的双唇缠绵,羽扇般的眼睫轻抖,良久后睁眼,墨波一般的双眸星星点点。 比上好的黑曜石还要耀眼的双眸让青瓷微微一怔,不知不觉就松开了少卿的唇,少卿一声轻笑松开了对青瓷的禁锢,退后一步笑望着青瓷,染血的唇色更为红艳和……诱人。轻巧一笑就已点到了众生。 “这是阿姐不听话的惩罚。” 在青瓷愣神之际又再次上千,这次没有缠绵,只有贴近的彼此,“现在,阿姐能告诉我是谁打得了么,恩?” 第五十三章 近到彼此的呼吸交融,青瓷垂眼避开了少卿灼热的视线却遂不及防的落在了他嫣红的唇瓣上,血珠慢慢从唇瓣上沁出,红得能酌醉人,不知不觉就看呆了。如此近的距离,再缓慢的动作都会无限的扩大,在青瓷惊悚的目光下,他越靠越近,身子完全僵住了…… 近了,更近了! 再也控制不住的要退出去,楼下却突然传来了好大一声响! “砰!” 伴随着巨响而来的是吵闹的人声,隐约听得好似吵架闹事一般。 不管楼下是因为什么,青瓷到底是松了一口气,后退了一步防备的看着少卿,敏锐的捕捉到了少卿眼里的那一抹可惜,直接又退了一步!少卿定定地看了青瓷半响,看得青瓷差点没忍住要再次后退的时候才收回了视线。 侧头对着楼梯的方向。 “下面怎么了?” 话音刚落就有一名带刀侍卫出现在青瓷的面前,那人生得浓眉大眼一身刚气,一直垂首不曾看阁楼内的两人,抱拳低声回话道:“几个喝醉酒的年轻商旅在二楼闹事,已经被制服了。” “为何?” 侍卫没回话,只是抬头快速看了一眼青瓷然后再次垂首。 被侍卫扫了一眼,青瓷也从疑惑中回神,跟自己有关?眨了眨眼突然想到了自己从大厅穿过上二楼的场景,大厅确实有很多的年轻男子。刚才二楼的雅间都还是空落落的基本没什么人,他们为什么上二楼就不言而喻了…… 这次确实是自己莽撞了,有些害臊,不敢看少卿的眼神。 少卿在青瓷和侍卫之间来回扫了一眼,心下已明,眼神一沉,冷声道:“全部丢出去喂狗,把招子挖了再喂。”青瓷挑眉还没来得及组织,侍卫就已经领命下去了。青瓷怔然还未反应过来,少卿却已经收了刚才的残忍神色,又笑得如浴春风。 “阿姐站这么久也累了,坐下歇歇罢。” 说完就率先再次回到茶垫上坐好,微微仰头,眼波潋滟的看着青瓷。 说实话,对人命,青瓷自己,其实没有那么在乎。或许和老太爷从小教导的有关,从来都知道水至清则无鱼,传说中夜不闭户的天国只能出现在佛经之中,善恶从来都是对半分。只是,第一次知道有人因为自己而死。理智上告诉自己,他们是咎由自取,如果这次没有少卿,只有自己和红檀两个弱女子在雅间,会对上什么样的情况都不知道,女儿家的名声太重要了。 可,他们真的罪能致死么? 想了想最终还是觉得他们罪不至死,看着少卿,明言道:“把他们赶出京城永不准再入京便可。” 少卿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再次执茶壶添了两杯热茶,白皙袖长的手指伸长放在青瓷的位置上,做完了这一切才抬头看着青瓷,轻笑道:“这是在京城天子脚下,阿姐的装扮一瞧就知是贵女,那几个人喝了几口黄汤胆子就如此的大。” “阿姐以为,这是第一次?” 顺着少卿不徐不缓的话音,青瓷心中的犹豫也慢慢减少。是了,自己觉得他们罪不至死,如果只是赶出京城,在权贵的聚集地他们的胆子就这般大,回到了家乡自己的地盘上,不知道还要欺负多少的良家妇女。 自己救了人,却害了更多的姑娘。 少卿执起茶杯轻抿一口,淼淼茶烟萦绕,让他眉眼更加的仙气,比海棠还要鲜艳的嘴角轻轻勾起却是嘲弄一笑,“大恶即大善,阿姐,妇人之仁不可取。” 大恶即大善? 这个话青瓷确实是第一次听说,细想之,却觉得,是对的,不过,这样的想法,只适合上位身份尊贵之人,自己这等闺阁女儿断没有这样的决断,平头百姓更是心软者居多。再次上下把少卿仔细的打量的一遍。 他依旧是唇边含笑如当日的少年笑望着自己,眉眼已经慢慢张开,深眸的内敛已经藏得太深,深到自己也看不分明了。昔日的羸弱的少年,如今已经有了枭雄的气质,只是自己一直都未察觉而已。 这样的人,他想做的事情,一般都不会更改…… 青瓷心中想法已定,上前两步入座,正眼看着少卿。“少卿,事不过三,我明确跟你表示过,我对你只有弟弟的感情,我可以为你生为你死,但绝不会发生弟弟之外的任何感情。”这件事不能再拖,越拖越难办,尤其发现了少卿现在的性子。 少卿挑眉一笑,“如有第三,阿姐要如何?” 自己会如何?青瓷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还没来得及想呢。不过,必须把这件事给挑明,“我不知道我会如何做,但一定不是你我想要看到的局面。” 少卿垂眼,修长的手指轻握杯盏,羽扇般的眼睫遮住了眼思。他这是把自己的话给听进去了,青瓷不由心中一喜,正要再接再厉,少卿却突然抬眸,“不行呢,如果没了阿姐,那我就只有恶,没有善了。” 声音轻柔,眼中面上都是一往无前。 如此,就没有继续谈论下去的必要了,自己也要好好想想以后该如何了。面前的茶香正浓,青瓷依旧没有品尝的心情,伸手取过一旁的帷帽戴上,起身,“我先回去了。”至于祖父的事,还是再想它法,继续说下去,除了争吵没有第二个结局。 少卿却突然自言自语道。 “老太爷老夫人不可能下手,谢明安把你当成最后的底牌,更不可能磕着碰着你,二房最近都在忙自己的事情也没有时间来打扰阿姐,所以……” “阿姐脸上的伤是苏氏打的?” 疑惑的用句肯定的语气。 青瓷离去的脚步一顿,回头看着依旧轻笑着的少卿,沉声道:“她是我母亲。”言语中的警告不言而喻,少卿只是一声轻笑不发表言论。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让青瓷心中寒意一起,脑中已经在思虑让苏氏一直别出门就在家呆着了。 少卿只是笑了笑也不再继续说话,青瓷就再次转身往楼梯走,刚下一阶少卿的话又再次响起。 “两个忠告。” 青瓷没有回头,脚步停顿。 “三日后就会有结果,关于晏君的任何事情老太爷最好都别过问,这是作为弟弟的忠告。” “如果老太爷或者谢家任何一人要强行插手,我很欢迎。” 前面还说最好别过问,第二句怎么又说很欢迎?青瓷疑惑,不由自主的回头看向了少卿,他正浅笑着望着自己,眼中星星点点,“第二个是作为阿姐追求者的忠告。” 故作神秘前言不搭后语!青瓷不愿再和他说什么,快速下了楼梯。红檀就在楼梯口搬了个椅子坐着等,见到青瓷下来,连忙迎了上去,一边扶着青瓷下楼一边小声道:“姑娘你可不知道,刚才跑上来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吓死我了!” 语中还是满满的心有余悸。 青瓷心中一顿,完了,刚才完全把红檀给忘到一边了,连忙问道:“你怎么样,可有被欺负了?”红檀摇头道:“姑娘别担心,刚那几个人冲上来的时候我确实吓傻了,可突然就跳出了几个侍卫,几下子就把他们全给制服了!” 不仅没有害怕,甚至还挺激动的。 青瓷心中的惭愧放下,也同时暗暗嘱咐自己,别总是和少卿在一起的时候忘了旁人,这又不是家里,红檀绿蝉下次在一边候着的时候也要有人守在一旁才是,再聪明也是姑娘家,遇到这种事,还是男子去处理比较好。 红檀确实在兴奋,一路都在絮絮叨叨。 “不愧是小公子的地盘,我都不知道那些人哪里来的,好像突然就从半空中出现了!” 青瓷一边含糊应着红檀的话,一边看向大厅。刚才进来的时候还是人满为患,这会子一个人都没有,冷冷清清,连个伙计都没瞧见。脚步微微顿了顿,不愿再去想那些人的下场,和红檀快步回了马车回府。 少卿的事先缓一边,回府的路上,一直都在想该怎么和祖父祖母说晏君的事。第二个忠告不想,只说第一个,不要过问晏君的任何事?晏大哥他是孤儿,又一直在江南祖父的眼皮子底下长大,他能有什么不同之处? 突然想到了那日二皇子说要调查晏大哥身份的事…… 所以,是跟身份有关,而且还不简单了?想明白了一点头绪心下却更为沉重了,如果晏大哥的身份真的有不同之处,他不是简单的孤儿,那祖父对他的一腔心血不就从一开始就错了,不仅白费还错得离谱? 头更痛了,怎么事情又碰到一堆来了呢…… 再不想面对,马车还是悠悠的到了家,青瓷站在马车面前犹豫半天,眉头就没松开过。许久之后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情祖父越早知道越好,在他胡思乱想之前当头一棒总比最后才知道实情的要强! 呼吸再呼吸,让红檀先回幽水阁,自己则是往明静院去了。 第五十四章 没有去里屋直接奔向书房,轻轻推门房门,果然,祖父正站在书架上出神,手放在一本书上却一直没有动静,向来都挺得笔直的腰杆这次弯了下来,整个人都是颓废之感。无声的走上前去伸手,把书放进了书架。 老太爷这才惊醒,望向青瓷时眼中还是浑浊一片,片刻后才扯了扯嘴角,“你来了,我没事,去陪你祖母吧。”平稳的声线中依旧透漏着疲惫。青瓷没有回话,而是伸手把老太爷扶在了椅子上坐下,蹲在他身前,仰头直视老太爷的眼睛。 “祖父,我刚刚去见过三皇子了。” 老太爷神情一下子就激动了,伸手按住了青瓷的肩膀,“他怎么说?!”并不意外青瓷可以和三皇子联系,当初在江南时感情那样要好,怎么会没有联系的方式呢?一心只关注晏君这件的老太爷,并没有发现青瓷对少卿的称呼变成了三皇子。 “他说左右三天就能出结果,让祖父不要插手关于晏大哥的任何事情,这是忠告。” 把少卿的原话重复了一遍,至于第二个忠告就不用说了。 青瓷都能从少卿的话联想到可能是身份出了问题,老太爷一听到这话眉心马上就皱了起来,细思良久后才自言自语道:“当初是顺江捡着晏君的,只粗略查了一番就认定是孤儿了,这么多年也没人来认亲,不仅仅是孤儿么……” 当初的晏君只是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孩,也亏得那日是春日天气正好的时候,若是在寒冬,怕是已经没了。这样无害的一个孩子,根本就没有下死劲去查过…… 青瓷仔细打量老太爷的神情,见他神思都集中在了晏大哥的身世上,并没有十分在意自己是否教错了人这件事上,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缓了缓再次轻声道:“既然他已说这事不要管,祖父您也别再找其他的路子了,等结果吧。” 小心翼翼的成分太重了些,老太爷回神看了青瓷一眼,伸手在青瓷的头发胡乱捋了一把,笑骂道:“在你心里,祖父就是这么不堪一击的?”难道不是么?青瓷没回答,脸上已经把这几个字给刻了出来。 老太爷敛眉,叹了一口气。 “我开始时确实对晏君很失望,你知道的,我对他抱有很大的希望,不夸口的说,头三名必有晏君一席之位。我在江南太久啦,承蒙皇上还念着旧日情分还记得我这个老头子,可这都是暂时的,要保谢家,必须要有长久的人脉。” “你的想法你祖母也跟我说了,老大现在跨了,老二现在还只是将就,还不知道老二的将来到底是如何,所以必须要铺其他的路子才行。” 青瓷震惊,一直以为祖父是因为对晏大哥失望才会如此,没想到祖父已经考虑得这么长远,更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有多任性……眼睛有些发红,趴在老太爷的膝头,声音亦是哽咽,“祖父,我是不是很任性,我让你们失望了。” 回应青瓷的是老太爷褶皱的手心轻抚脸庞。 老太爷慈爱道:“你是我的长孙女,也一直都是你陪在我的身边,在我心里,你和长孙都是不离的。我对你也不好,我若真对你好,就不该把青釉的事情告诉你,就不该让你从懂事起就背负起青釉的以后,就不该让你承受对父母的怨恨,更不该让你去做我这个老头子都下不了手去做的事情……” 青瓷眼泪终于绝提,俯在老太爷的膝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上传来的是轻柔慈爱的抚摸,苍老的声音很是坚定,“你放心,祖父还能折腾几年,谢家不会倒,你可以过你想过的任何生活,青釉也不会出事,祖父保证。” “没了晏君还有其他人,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明静院这边是祖孙两的畅谈,立松堂这边却是气氛冷清。只有初夏知道谢明安表面谦谦君子实则狼心狗肺,其他人都还不清楚。以往谢明安虽然和善,但立松堂的丫鬟们还是和他保持了距离,自然是避苏氏的嫌。 只有几个大丫鬟去接手谢明安的事情,如今初夏不肯上前,其他几个见初夏神情不对,思虑一番也没有上前,让小丫头上去倒茶,如今就谢明安一个人坐在堂上,颇有些冷清的意味,好在他正一脸沉重的想事情,倒也没注意到这些小事情。 苏氏亲自从外面端了一碗银耳枸杞汤进来,白润润的银耳上飘着点点血枸杞,看着就很舒心。无声的上前,轻轻把汤放在谢明安的手边,水青的水袖轻轻拂过桌面然后素手盖上了谢明安的手背。 “夫君,怎么了?” 谢明安回神,侧头看向苏氏。经过几日的调养,苏氏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如今的她不似往日那般的盛装,峨眉轻点就罢了,眼波温润的望着你,眼角眉梢都是柔弱,女儿家果然都是水做的。 这几日苏氏很听话,人也比以前多了几分趣味,谢明安现在倒不会不耐烦,只道:“有些烦心事,在想着该如何解决。”苏氏莞尔一笑,伸手端起桌上的汤递给谢明安,“我一介妇人朝政的事也不懂,我只知道我的夫君是最能干的,一定会找到解决的法子。” 巧笑嫣然的望着谢明安。 这话极大的满足了谢明安的虚荣心,接过苏氏递过来的银耳枸杞汤喝了一口,入口温凉,满心的燥热似乎也去了几分,点头夸赞道:“你的手艺越发的好了。”苏氏轻笑:“既然夫君觉得好,那自当喝完才行,不然就是唬我的话了!” “我哪里敢唬你呢!” 谢明安一笑,仰头把一碗汤喝了个干净,然后把碗递到苏氏的眼底,“如何?”看了一眼干净的碗底,苏氏这才满意了,点头道:“勉强尚可吧。”眼波一扫谢明安,既有少女的娇俏又有成□□人的魅意。 谢明安只觉下腹温热邪火升起,伸手拉着苏氏的手,凑近苏氏耳语道:“今晚早点歇下等着我~”苏氏低头害羞,嗔道:“老夫老妻的说这些也不害臊!”谢明安大笑着起身向外走去,“晚膳时候再回来。” 苏氏一直笑望着谢明安的背影,直到彻底看不见人了才收起了笑脸,抿唇,面无表情的从怀里掏出手帕,一点一点擦拭手背,特别慢又特别用心,好似在擦什么脏东西一般…… 少卿双手抱胸倚门懒懒的靠着看着屋内,平静中闪着点点嘲讽。屋内,晏君正坐在窗前垂首看书,还是入考场前的一身青衣,整个人气质淡然,丝毫没有阶下囚的颓废。这本也不是大牢,而是侧殿的一处客房。 “想好了么?” 少卿轻声直言,语气也颇有不耐。 晏君身形一顿,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走到少卿的面前站定。目光闪烁几许后才道:“两个选择有区别么,一个会让谢家倒一半,一个会让谢家……”语气是全然的不忍,少卿却是嗤的一声笑了。 眼波满满的嘲讽。 “现在不忍,就能把你从前做的一切全部都抹杀了?” 我那是逼不得已!晏会怒瞪着少卿,垂下的双手握成拳青筋毕露,再也无刚才的淡然之色。没说话,眼里明明白白就是这个意思,少卿脸上的嘲讽更甚,站直身子直视晏君的双眸,半分气势不减。 “懵懂不知事的时候可以辩解说不得以,懂事之后甚至有能力反抗之后,不是依旧没变么?” 遮羞布就这么被少卿给扯了下来,晏君甚至连直视少卿的勇气都不再有,低头,既羞愧又恨自己!少卿斜倪着他,嘴角轻勾,“老太爷为了你,甚至还求到太子那去了呢。”晏君身子一抖,全身的惭愧藏都藏不住。 少卿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漫步在花园中,在一株碎金墨兰前停住脚步,这一株墨兰长势喜人,比江南的那几株还要漂亮。少卿站在面前停了半响,真心实意的笑了。“阿姐,再等等,很快我们就能在一起了。”沾上阳光的双眸比星辰还要耀眼,偶有金光闪过,又添上了丝丝妖艳。 侍卫无声的上前,握拳,轻声回禀。“太子殿下这几日心情甚是不好,这几日晚上日日都会去城南的夜市走一圈,也没买东西也不进任何铺子。”少卿颔首,“两人没遇见?”侍卫摇头,“没遇见。” 少卿伸手摸着下巴,眼中光芒不停闪烁,“这进展太慢了点,大哥也真是的,这点决断都没有么……”轻笑着开口道:“最近夜市也确实平静了些,添把火让夜市闹腾起来,让大哥试试英雄救美。” “是!” 侍卫沉声应了,又道:“老六那边传话说谢明安下午在他那边走动,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要见晏君一面,老六让我来问您的意思?”“谢老太爷那边没动静?”侍卫摇头,“除了先前找了一次太子殿下外,老太爷没有走动其他人了。” 看来,忠告起效了。 抬脚往书房而去。 “谢明安要见就让他见,他要自找死路我又怎么会舍得拦呢。” 第五十五章 春闱还没结束,夜市的热闹已经拉开了帷幕,到处都是拉灯结彩搭台子准备财迷的,还有南边来的戏班子,小摊商贩比以往多了一倍有余。青釉走在其中,大红的灯笼在她云红色的帷帽上留下道道光影。 周围全是人声,都在议论着还在进行的春闱,甚至还有盘口下注今年的头名是谁,刘三石晏君等人都赫然在列,天祈鸿德本就是每年夺冠的热门,状元郎几乎就是这两个学院出的,说着说着又说到谢家身上去了。 “你说这谢家是不是文曲星高照,老太爷是帝师,大老爷是太子少傅,今年天祈带的学子之中,那晏公子是最有希望得状元郎的,若真成了,谢家的门槛又高了不止一筹!” “是呢是呢,那老太爷这么多年没在京城,皇上始终记得他的好呢!” “这是自然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皇上那样孝顺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把老师丢到一边?” “正是这个理儿!” “……” 青釉一路走过去,谈论谢家的人越来越多,几乎都是羡慕赞扬,谁让世上都对读书人崇拜呢,更别说宫里的皇后娘娘也是谢家的姑娘了!青釉也觉得与有荣焉,帷帽下的嘴角轻勾,然后嘴角下落,抿唇叹了一口气。 好几天没见到姐姐了。 以前姐姐最多不过三天就会来瞧自己一次,几乎都维持在两天一次的频率,这次只有祖母来,姐姐都没过来。虽然祖母说姐姐是因为女学事多才没空来瞧自己,总觉得,事情的原因没那么简单呢…… 心里藏了事,以前最爱逛的小摊都没兴致了,在人群中慢慢走动,全当散步。 张妈妈看青釉今天兴致似乎不高,指着旁边一个捏糖人儿的小摊逗青釉,“姑娘,你上次不还说要捏个小猫的糖人么,现在就去吧?”小猫的糖人儿?想起那只猫娇娇糯糯的小懒样,确实起了一些兴致,闻言便点头,抬头向捏糖人的小摊走去。那小贩瞅着十多岁的年纪并不大,见到青釉上前,忙笑着问:“姑娘要捏什么样的,小猫小狗兔儿小金鱼都可以!” 倒也乖觉,说的都是姑娘家爱的物什。 张妈妈上前说要捏一直小猫,又把小猫的神韵体型说了一番,小贩仔细问了几个问题后点头,“有数了,姑娘放心,捏的不像不要钱!”一边说一边拿起一旁白色的一团开始捏小猫的身体。 手指快速地在白团上动作,不一会功夫小猫的雏形就出来了。青釉被他灵巧的手指给折服了,眼中满满的崇拜和惊奇,倒也忘了先前的烦闷,一心一意的看着小贩捏糖人。 公子湛负手在人群中慢慢踱步,容貌出众姿态优雅,倒有不少的姑娘丢了芳心,帷帽下的双眼悄悄打量公子湛,只见他一身简单靛青长衫就如天上的朗月一般,叫人忍不住想要观望却不会刺伤人眼。 公子湛对这些浑然不觉,即使走在热闹的人群中,还是不知不觉望向胡同的方向,即使那边漆黑一片什么也瞧不见,心里又长叹一声。大姑娘那日的话真的是当头棒喝把自己给打醒了,先前做的那些,实在是对她,太不负责了。 自己不确定所以不能给承诺,却又忍不住想要靠近。哪怕是现在,明明已经答应了大姑娘,却还是忍不住每日在夜市走一圈,因为知道她时常在这里走动。这夜市向来都是最热闹的地方人山人海,一次也没遇见也是常情。 每日来走一遭,既期盼相遇又想着不如不遇…… 再次叹息一声视线随意一转然后就彻底停滞住了,死死地看着那边糖人小摊上立着的姑娘。戴着云红着帷帽,身着同色云暖色叠层薄纱雏菊,灯光下帷帽下的轮廓若隐若现,只能大约瞧见小巧的尖下巴。 那就是青釉,公子湛心中无比确定。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那边一无所知的青釉,心跳鼓如雷,眉心轻皱,伸手覆上心脏处,那里是全然的喜悦,一声又一声快速而有力,这心跳声,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问题。 青釉似有所觉地侧头看向了公子湛的方向,然后眼神也呆住,容貌身形都已模糊,只剩下了那双比明月还要温润的双眼,眼波里盛满了细碎的深情…… 现在已经掌灯十分,青瓷却得不到一点清净,乔望舒一直在耳旁絮絮叨叨,“我就离了两天你就成这模样了,居然都没派人通知我!” 上药的手一顿,然后用力在青瓷脸上摁了摁。这几日青肿消下去了,可使劲摁还是会疼的好不好!怒瞪乔望舒,乔望舒挑眉,冷笑的瞥了青瓷一眼,青瓷收回眼神,讨好的笑了笑。“你在外面忙正经事,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自然就不打扰你了,我是为你好!” “脸都要毁了还不是大事,那什么才是大事?!” 乔望舒更怒,曲起手指直接弹了青瓷一个脑崩,一个儿没留情的,青瓷没敢躲,玉白的额头马上就红了起来。青瓷不敢再说什么了,可怜巴巴的瞅着乔望舒,“三哥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翦水秋瞳巴巴的望着你,脸跟额头也都红着呢,可怜兮兮的模样,乔望舒有再大的火气也撒不下去了,仍旧板着一张脸,下手却轻柔了许多,用指腹沾着药膏在青瓷的伤痕出打转,让药膏渗入到皮肤里。 “下次她再这样,别傻乎乎的抗,躲一边去,知道吗?” 下手的是苏氏,乔望舒有再多的法子也不知道怎么跟青瓷说,因为知道自己说了她也不会用,倒不如让她躲!乔望舒的好东西一直都多,这药膏看着其貌不扬,敷在脸上清清凉凉的又带着一丝热气,很是舒服。 青瓷舒服得眯了眯眼,乖巧点头。 “知道了,三哥放心,不会有下次的。” 乔望舒摇头,失笑道:“你也就这种时候会唤我一声三哥了。” 青瓷还没来得及反驳呢,门口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绿蝉从外面跑了进来还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惊恐地望着青瓷,又不停的看乔望舒,嘴巴张了几次楞是没说出话来,就看着乔望舒。 这是有私密话要说? 乔望舒了然的点头,见绿蝉慌成这样也不多说其他什么,起身,把带来的盒子收起对青瓷点了点头就出去了,还贴心的带上了门。青瓷刚才只注意到绿蝉,刚想问怎么了,乔望舒就已经出了门。 “怎么了?!” 很少见绿蝉慌成这个样子,这个时候也来不及感叹乔望舒的贴心了。 绿蝉直接哭了出来,“姑娘,夜市那边,今晚出事了,起火了!”刚说夜市时青瓷就一下子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一叠声问道:“青釉呢,她如何,又没有受伤?!”“不知道,只说青釉姑娘受了惊讶,还不知道具体如何呢!” 青瓷被这个事实给震得脑子一片空白,青釉根本受不得惊讶,连重话都听不得!她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咬了咬舌尖才勉强回神,把心中的恐惧压下,大步往门外走。 “备车!” 很快就到了胭脂铺,周妈妈也知道青瓷心中着急,一边带着青瓷往里走一边道:“姑娘别急,那边确实被吓着了,但是张老先生今日正好在这边,他当时直接看了,说没什么大碍。”听到这话青瓷好歹松了一半的心,不过要亲自见到人才行! 进了院子后直奔里屋,见伺候的婆子们都向自己行礼,虽有慌张却无惊恐,青瓷的心终于彻底的放下了,果然,踏进门口就见青釉好端端的坐着椅子上,正捧着一碗热汤药出神,听到声音抬头,惊喜道:“姐姐!” 惊喜还没完全落下就换上了担心,放下药碗快步走到青瓷身旁,只看她的脸,“姐姐,谁打你了?”因为慌张所以连帷帽也忘记了,不过此时也顾不上这些了,伸手按着青釉的双臂,上下察看一看并无外伤,又见她神色有些发白却没有病态,这才彻底松下了心。 “今晚到底是如何了,火起时你在何处,可有被人冲撞了?” 青釉不回答青瓷的话,只看青瓷的脸,伸手颤抖的轻碰,杏眼包泪,“姐姐这几日不来看我是因为这个?谁打你了?”声音越说越轻哭腔也越来越明显。青瓷这才注意到自己脸还没好,见青釉已经快哭出来了,眨了眨眼睛快速思考该如何回答。 脸上的怔然太过明显,明显到青釉都不忍再问下去了,垂首抿唇。“我不问了。”青瓷还在想该如何骗过青釉,青釉就已经收拾好了心情,泛红着眼眶看着青瓷,“姐姐,还疼么?我帮你吹吹就不疼了。” 鼓着脸庞轻轻在青瓷右脸吹气。 贴心又孩子气的动作让青瓷心中一暖,伸手拉着她在榻上坐好,“你放心,姐姐保证,不会又下一次了,也已经不疼了。”“恩。”青釉乖巧的应了,可视线还是聚集在谢青瓷的脸上。青瓷无法,只侧头问张妈妈。“老先生呢?” 刚才不还说老先生今晚在这里么? 张妈妈弯身回道:“老先生看了青釉小姐,说是没什么大问题,他就跑去外面看热闹了。”青瓷失笑,年纪一大把了还和小孩似的喜欢看热闹。“对了,今晚夜市怎么会起火的?城防抓到纵火之人了没?” 说起刚才的事张妈妈也是心有余悸,幸好有小子跟在不远处,也幸好了那位公子,不然还真不知道会怎样呢!“隐约听了不是纵火,好像是孩子贪玩把灯笼的线给扯断了,刚好掉在了剪纸上面,火势也不大,只是人群惊慌四处乱窜,现在估计已经灭了。” 火势不凶,可这种人山人海的地方最经不得一点惊吓,人群慌乱起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青瓷又道:“既如此,今天跟着出去的人都赏三个月的月银,辛苦他们了。”那么多人青釉和张妈妈肯定没那么大的能耐马上突围,必然是小子们护送跑出来的。 张妈妈点头,看了一眼青釉又道:“可今天最大的功臣,不是家里的小厮,是一名不认识的公子。” “哦?”青瓷转身,顺着张妈妈的视线看向了青釉。青釉点头,想起了那双比朗月还要温和的眸子,嘴角轻勾,“恩,那个公子在人群刚刚骚乱的时候就过来护着我和张妈妈,家里的小厮们比他动作慢了几步被人挡在了外面。” 当时的情况太混乱,人群都忙着四下逃窜,小厮们挤都挤不进来。也幸亏了那位公子,他张开双臂护在自己身侧,没有碰到自己,也没让别人碰到自己。那样混乱的情况下仰头看他清俊的脸庞,却没来由的想到了话本里的一句话。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原来,这句话在男子身上也适用呀…… 青釉出门从来都是戴着帷帽的,这点青瓷很清楚。那么就排除了是见色起意,至少现在看来人品还算不错,青瓷点头,心中也提醒自己回去时记得让人好好查一番,至少得感激人家。想好了再看青釉,眼神一下子就定住了。 青釉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嘴角弯了一抹甜笑,原本有些苍白的神色也染上了丝丝嫣红,这,这是春意么?青瓷心里一个咯噔,眨了眨眼睛又笑道:“那名公子可留下讯息,毕竟他救了你,咱们得好好感激一下。” 青釉回神,眨了眨眼睛,瘪嘴,不知觉露了一丝可惜之色。 “没有呢,他把我们送到门口就走了。” 那抹不自觉的可惜青釉或许不自知青瓷却看得分明,心中更为复杂了,张妈妈对那名公子的观感也好,在旁边接话道:“姑娘不知道,那公子生的俊又极有礼貌,一直护着小姐但真的没碰到半分,送我们到门口还嘱咐我们把门锁好他才离了。” 有礼貌又生得极好…… “那名公子气质如何,温润还是书香气?” 没来由的就这么问了一句。 张妈妈不同文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倒是青釉回话道:“那名公子气质很温润,远远瞧着就像天上的明月山间的清泉一样清澈!”顿了顿又小声嘀咕,“只是看着自己的时候感觉他好像自己一样……” 从青釉的形容中青瓷心中的人选几乎已经快确定了,又没有错过她这句小声嘀咕,忙问道:“他开始时就在看你?!”青釉却仔细想了想,最后不确定的摇了摇头“不知道呢,我当时站在小摊旁边等着捏糖人,觉得有人在看我,回头就看到了那位公子。” “可我确实不认识他呀,或许是我自作多情了。” 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不,你没有自作多情,太子殿下就是在看你! 太子殿下明明已经答应了自己,在做出决定前不会来叨扰青釉,所以,今晚的事情是个巧合?不,心里总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确定,是哪里不对劲呢?青瓷一时想入迷了,青釉好奇的凑近,扯了扯她衣袖,“姐姐,你怎么了?” “在想春闱的事情,祖父这两日一直在忙这个。” 好吧,对青釉,青瓷确实是习惯张口就来善意的谎言了。 家里的事情青釉也知晓一些,也知道祖父今年要带学子去春闱竞争头名,与有荣焉的跟青瓷分享道:“姐姐,我今天在外面逛的时候到处都在说春闱说咱们家呢,说咱们家是文曲星的地方,一直都夸赞呢!” “你说别人都在议论咱们家,还都是好话?” 青瓷再一次确认,青釉笑着点头。青瓷神情一顿,然后笑得很是开心的模样,“那是自然,我们家一家都是读书人。”嘴角上扬的幅度很大,掩盖掉了那一丝勉强。青釉并未发觉,又亲亲蜜蜜和青瓷说了一会子话才有些困倦的模样。 青瓷起身,嘱咐道:“你好好休息,我过两日再来看你。”青釉点头,起身送青瓷到门口,然后小声的开口道:“姐姐,如果你找到了那位公子,帮我跟他说声谢谢。”人不在,还是低着头不好意思。 这就是所谓的一眼误终生么? 青瓷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姐姐知道了,夜里风大,快进去吧。” 回府的马车上,青瓷觉得自己的脑袋又快炸了,青釉那边还不知道如何,这太子今日已经和青釉相处过了,他的决定会如何?什么时候他会来见自己?如果他真的做了决定,自己可以做到像当初话里那样的肯定,可以毫不犹豫的支持么? 还有,今天居然所有人都在讨论谢家,青釉随意出去走一圈都听到了,更别说有心留意得了。若是以前还好,自己不过一笑置之,可现在不同,晏君的事就是悬在谢家头上的一把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呢! 现在褒奖的越多,事发的时候踩的人就越多。 也不对呀,按理来说,祖父是帝师谢明安是太子少傅没错,可那都是经年前的事情了,天祈也不是第一年参加春闱了,只不过这次祖父亲自带人回来了而已,怎么会在百姓中传播的这样广? 马车悠悠前行,绿蝉突然指着外面道:“姑娘你瞧,那里应该就是今晚起火的地方了!”青瓷闻言探身向窗外看去,是一处被烧得黝黑的台子,瞧起来像是戏台子的模样,范围还挺广,怕是和自家的园子差不多大小了。张妈妈又说火势不凶,那就是烧得不烈但是范围广?眼神一定,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对劲了,如果是小孩子失手烧得,又怎会造成这样大的影响,这样广的面积,除非一群孩子都失手了才行! 莫名其妙的火灾,巧合的太子和青釉,百姓中不知从何而已的谈论…… 这三个点,有共同的连接处么?青瓷脑中转得飞快,这场火灾明显是故意的,偏偏有人压下来了,还说是小孩子失手,所以,这是太子亲手制造的【巧合】么?也不对,太子怎样的人品还算清楚,如果他真的想和青釉发生什么,在李家的时候就能做了,何必等到现在? 不是太子,那就是…… 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到了少卿的第二个忠告,【如果谢家有任何人想来插手这件事,我很欢迎。】不知道怎的,心里就起了一股寒意,他这话说得太是是而非,却莫名的和第三个点联系到了一起。 火灾,青釉和太子。 如果这场巧合不是太子制造的,那就是少卿希望她们发生一些什么…… 乔望舒等在门口,他知道了青瓷刚才慌忙的出门,也知道今晚外面起了火灾。不过那火灾又不大,也没人员伤亡,已经平息了,青瓷慌慌忙忙的出去见谁?青瓷下车时就看到倚在门口的乔望舒。 顿了顿,上前。“三哥。” 乔望舒点头,“我看你刚才神情有异,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我说说。”这丫头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要帮忙也不会说,还得自己问,本以为会得到婉拒,谁知青瓷站在原地想了一会,抬头直直的看着乔望舒的眼睛。 “城防是不是二皇子在管?” 黑夜中青瓷的眼睛依旧亮得惊人,像是在氤氲着什么风暴一般。乔望舒站直身子,点头,“确实是二皇子在管。”青瓷顿了顿,一字一顿的看着乔望舒说得清清楚楚,“那麻烦三哥帮我查一查。” “我要知道起火的真、正、原、因。” 第五十六章 夜市起火青瓷慌忙出门的事情,老夫人和苏氏也都知晓,青瓷回到幽水阁的时候,两边的心腹都在里屋等着,青瓷见状直言那边没事,只受了点惊吓,请老夫人和目前早点安歇,明日再说详情。 得到答复的两人纷纷回去回话不提,青瓷却是跟绿蝉拿了库房钥匙,自己提着一盏灯往后面的库房去了。打开鎏金铜锁推门而入,走到右侧掏出火折子点亮上面的三盏烛台,整个库房晕在昏黄的烛光中。 各式各样的大小柜子整齐堆放,有得甚至叠到了快房梁的位置。青瓷的库房一直很丰厚,这还只是她以前得的年礼和自己的收藏,而从小准备的嫁妆几乎堆满了两个屋子,那些都收在老夫人那边。 青瓷的眼神直接停在了门口格子上刚收入的几个匣子上面。 那几个匣子通体墨金,昏暗的烛光下也比常年放置在库房的盒子鲜亮几分,才放进几日,还没染上尘埃。青瓷走上前去,静眼看了好一会才伸手把几个匣子都抱到一侧的小案上,一一打开,全部都放的信封。 信封的火漆已撤,都是已经看过的。青瓷看着这几叠信,沉默的看了许久许久,良久之后才又再次伸手拿起上面的一封再次拆开,熟悉的字迹再次印入眼帘,语气亦如当年撒娇一般的口吻。 阿姐,荷包旧了,你给我绣个新的好不好。寥寥几个字迹,谁瞧都会说是个好可心的弟弟呢……青瓷顺着这简单的一句话,脑子已经遥想回到了当初,回到了江南的时候,那时候,真的好快乐。 为什么,现在要变成这个样子呢? 甚至,当初的好弟弟,也有可能是装的…… 呆愣许久,直到举着信的手腕微微泛酸后才回神,再次低头看着手里的信封,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放到一边,又伸手拿起了第二封…… 次日清晨,天幕刚刚鸦青的时候绿蝉起身,自行洗漱一番来到青瓷的屋子,这次并未敲门,而且轻轻推门,脚步也放得极低。清晨的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青绿的床帐摇曳,里面的人还没有丝毫动静。 姑娘果然还没醒呢。 绿蝉更加放低了脚步声走到窗户边轻轻把窗户合上,免得晨风和日头扰了姑娘的好眠。自己却站在窗户前出神,昨晚姑娘一个人在库房呆了大半宿,自己和红檀进去几次都没有出声催促姑娘休息。 只因姑娘当时的神情太过悲怄,明明眼中无泪自己和红檀却真的不想去扰她。 今儿是个好天气,春风和曦,这样的天气最适合踏青游玩了,只怕姑娘是彻底没这些心思了,不明情况自己和红檀却已经认定了,姑娘这次和小公子闹得矛盾,怕是不好解决了。想起当年在江南姐弟这样好的场景,再看看现在,绿蝉也忍不住叹了一声。 唉,还不如不回京呢。 青瓷悠悠转醒的时候外面日头已大亮,隔着窗户和床帐都有些刺目,动了动手臂床帐就被绿蝉从外面拉起,一边轻挽床帐勾在流苏金钩上,一边笑着打趣道:“姑娘再不醒我也要叫了,还有半个时辰都可以吃午膳了!” 青瓷已醒,一直保持安静的屋子马上就活泛了起来,一直备着热水的丫头们纷纷上前,绿蝉用温水湿了帕子递给青瓷,青瓷接过敷在脸上,热气散开,睡得太久有些混沌的脑子也清醒了几分,只听绿蝉道:“老夫人和夫人那边都派人问过姑娘,我说姑娘还在,她们都说让姑娘好好歇歇。” 青瓷点头,抹了一把脸又接过旁边的白玉盅,含水在口里来回了几次吐到一盘的小盅内,“乔三爷那边呢,可有话来说?”绿蝉摇头,“还不曾。”是自己心急了,哪有这么快呢,又道:“不管我在做什么,三哥来找我的话,都马上通知我。” 绿蝉点头,记住了。 早膳这会子是不能再用了,不然待会都没胃口用午膳了,红檀只端了一碗温了一上午的小米粥过来,再配着一碟子小菜。温糯的米香入口,清脆的小竹笋爽口,红檀绿蝉还担心青瓷胃口不好,谁知青瓷竟是用完了一碗。 神情也和往日一般,并无她们以为的颓废和伤心。 彼此对视了一眼,既然姑娘要把这件事给揭过去,以后,就不要再提小公子了,任何事都不要再提。红檀绿蝉的眼神交流青瓷并未留意,用过饭后就直接吩咐红檀,“把江南那边的铺子田产屋子都拿给我瞧瞧,连带着收成一起。” 回京后苏氏就给了青瓷铺子田产,在江南时老夫人更是为青瓷置办了许多,等青瓷开始学管理家事的时候就全部交给了青瓷自己打理,所得也不入公中,都入了青瓷的小金库。 不知道青瓷为何突然要看这些,不过只要姑娘不再伤心红檀就不会多问其他,闻言点头去了后面,把江南和京城的一起拿了过来,还把这些年的账本也都拿了过来。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开,正好是账本。 这些年青瓷也没有用钱的地方,所有的东西自有老夫人打点好,甚至连月银都不怎么用,这些年积攒下来,数目看起来很可观,已有了四万白银之数。 “四万……” 青瓷并未觉得高兴,反而有些发愁,这些年青釉所用之数虽是老夫人出的,自己也知道大概用度。不说其他,单药材,一年就是三千两左右,再加上其他的,一年的用度也是在五千两左右。 四万太少了。 再翻后面的详细,粗略全部过了一遍,江南京城所有的出息加起来,每年的就刚刚抵了青釉的药钱。又细细把账本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该想着如何挣钱了,青釉那边绝对不能少了银钱,手指在桌案轻敲。 每年的出息抵了青釉的药钱,手里只有四万太少了,必须要把这四万拿去做别的营生,钱生钱才可以。只是从未少过银子使,管理铺子也会,却从未尝试过自己去挣钱,一时倒也把青瓷难住了,只坐在桌前沉思。 做什么营生好呢…… 一想就想到了午膳之后还是没有头绪,才起身没多久自然不会再午休,不然困了觉晚上就该睡不着了。把脑子里许多想要尝试的营生丢开,觉得脑子有些沉闷,起身,这种事急不来,慢慢想,慢慢了解才可以。 做生意有输有赢,可自己输不起,必须要妥当才行。 走向书房入座,铺纸研磨。 不要急,静下心慢慢来,一切都会好的。 乔望舒过来的时候,红檀本要通报,乔望舒摇头,自己无声的进去了。这两兄妹自幼就亲密,乔三爷也不是旁人,红檀也没说其他,亲自下去给他泡茶了。乔望舒站在屏风前无声打量,青瓷正端坐案前执手练字,握笔的手很稳,节奏不快也不慢。 只是眉心微蹙。 沉默地看了一会上前,“既然静不下心,就不要再写了。” 被乔望舒突然的出声给惊到了,手指一抖,墨汁滴落在纸张,上好的一页字就直接被毁了。青瓷抿唇,索性今日练得也不如意,毁了也好。将笔放到一侧起身,和乔望舒一起坐在椅子上,也不询问,沉默的看着他。 说正事的时候乔望舒一点也不含糊。 “问清楚了,没有原因。” 没有原因?青瓷疑惑的皱眉,“这是什么意思?是没有查到原因还是二皇子不肯说?” “就是没有原因。” “昨晚的那场火,除了东西被烧毁和人群受到了惊讶,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的损失。最近几日发生的事情跟昨晚起火的事也没有任何联系,昨晚到现在,也没有人特意询问过这件事,表面上只是一场寻常意外。” 寻常意外?没有证据还是不信。顿了顿又道:“真的是孩子失手吗?那孩子抓到没有?”听到这个问题,乔望舒却深深地看了一眼青瓷,罕见有疑惑也有犹豫,青瓷眼神一定。“三哥,到底是如何?” “说是孩子失手,但是那火烧面积显然不对。二皇子却没有查到头绪,只因这件事影响并不是很大,百姓们也都相信了是孩子失手而不是有人故意纵火,皇上也是如此认为的,所以,现在还不知道是意外还是有人在图谋什么。” “然后……” 顿了顿,侧过头不看青瓷,快速道:“我只听到二皇子说怎么还查到了老三的人,他没事弄这火干什么……”又回眸看着明显怔住的青瓷,又忙忙补充道:“二皇子也只说了这一句就没再提了,兴许是我听错了!” 和少卿不和是真的,但青瓷和他很好也是真的,确定没有听错,只是,青瓷既然这么关注这件是请,必然是伤害到她或者她在意的人了,可这居然和少卿有关系…… 昨晚几乎已经肯定了,如果再听到确切的回答,心还是不免再次深落,像寒冰包裹,冰冷的没有丝毫温度。自己明明对青釉和太子的事情表示了不赞同,他还是要如此做,他完全听不进去自己的话,只做他想做的。 他还是当初那个少年么? 眉梢也染上了悲怄,这些年真心真意把他当亲弟弟疼,他居然如此对待自己。他都知道青釉身体不好了,就算她和天子真是天生一对,自己也是不愿看到的,青釉只要好好活着,只想要她好好活着! 少卿为什么一定要把青釉送上死路呢! 呼气再呼吸,可满满的心痛还是压不住,整个人都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眼泪也跟着绝提。乔望舒被这样的青瓷给吓到了,连忙起身轻轻拥入她肩膀,小声道:“怎么了,没事,三哥在呢,有事跟三哥说,天塌下来哥哥给你顶着!” 从来没见过青瓷哭! 青瓷不语,只是哭,声音低沉抽噎,乔望舒也不劝,沉默的把怀抱借给青瓷。向来轻松快意的脸色也染上了沉重,眉峰凌厉,三皇子又如何,自己的妹妹也由不得他来糟蹋,青瓷一直视他为亲弟弟,他到底做了什么! 青瓷哭了许久,哭到上气不接下气,乔望舒就一直沉默地抱着她轻拍肩膀,胸前的衣服已经湿透了一大片。青瓷哭够了从乔望舒怀里起身,看着自己弄得这一片狼藉,着实有些不好意思面对乔望舒,低着头不敢看他。 乔望舒定定的看了青瓷一眼,转身。 “我回去换衣裳,你也哭得太丑了。” 一如既往的嫌弃,青瓷还是感受到了乔望舒的贴心,不仅没有询问自己为什么,还知道自己这会定然不想见到旁人。 “等一下。” 青瓷出声,然后对着门口的绿蝉道:“你送三爷回屋,然后,把那边的事情跟三爷说。” 乔望舒又不是外人,早晚也要知道的,还不如现在就说了,免得他为自己担心。终于要告诉自己了?乔望舒挑眉,也好,自己倒要看看那个混小子到底做了什么事才让青瓷这么伤心!对青瓷点了点头向外走去,绿蝉连忙跟上。 绿蝉出门,红檀过来伺候,青瓷却没让她进门,只让她把库房少卿的匣子送来,然后就关门谁也不准进来。这些匣子再次出现在青瓷面前,已没了昨晚的犹豫,快速打开盒子把所有的信都拿了出来。 手里抱着一叠信走到火盆旁。 火盆正旺,火舌四窜。青瓷无声站了半响,最终抬手,一封一封地把信丢进火盆,信纸燃烧,火舌窜得更高,伸手时指尖都觉得烫人。青瓷浑然不觉,慢慢地,一封又一封,直到把所有的信都烧完才停止动作,僵硬在火盆前。 视线一动不动的看着还在燃烧的火盆,里面满是灰烬,是自己这些年对少卿的爱护,是这些年少卿对自己的情意……闭眼,良久后再睁眼,已无挣扎。从此之后,再无少卿,只有三皇子公子玉了。 第五十七章 老太爷老夫人因为晏君的事,对春闱已经没有多少的期待,其他的天祈学子们估摸着也就是二甲进士,除非窜出黑马,不然头三名没指望了。是以,明静院这两日的气氛算得上有些低迷。 而青瓷因为公子玉的事情,也没什么心情,幽水阁也是安静无比。二房那边谢明朝这几日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晏君的事他或许知情或许不知情,但表面上没看出什么。谢青雯谢青雅都在老实上学,知道青瓷有伤也没来烦她。 或许是主子们的态度影响了下人们的作为,虽不知道为何,总觉得有事要发生的样子,都不自觉的收敛行为,声音也都小了几分。 目前谢府,唯一没有没影响的,就是立松堂了,谢明安这两日,心情总的来说,还算尚可。 虽然晏君的事出来后他也是措手不及,但老太爷亲自出去求太子都没能见到人,而自己略走了点路子就见到了人,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在三皇子眼里,自己比老太爷的份量重阿!苏氏见谢明安神情颇为疑惑的进门,笑着迎上前,一边给他换下外套一边道:“怎么了” 张开双臂任由苏氏解下身上的玉佩璎珞等物,一直凝眉不解。自己见到了晏君没错,可什么都没问出来,问他为什么要帮人作弊他也不开口,甚至话都不对自己说。是三皇子提前跟他打过招呼? 这也不对,若三皇子不让他说话,下死命令不见外人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 谢明安沉思不回话,苏氏也不恼,微笑着把谢明安身上的长物一一取下,又给他套上了家常的衣袍,推着人在位置上坐下,亲手给他斟上一杯热茶。直到茶香萦绕在鼻尖谢明安才恍然回神,抬眸就看到苏氏素腕轻抬巧笑的望着自己。 “喝口热茶缓缓罢。” 接过热茶抿了一口,热度正适中,味道也是自己熟悉了十多年的味道。不知为何,就对苏氏说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当然,只是说不知为何晏君要自毁前程,而三皇子对作弊一事好像在意过头了。 苏氏细细听完,略想了一番才斟酌道:“晏君的事我不知,倒是三皇子的态度可以猜个一个。” “说来听听。” 苏氏说,“三皇子如今年纪尚幼,虽然跟着皇上处理过一些政事,到底很少单独经手什么案子。夫君你想想,你当年初为官的时候,不也办事都很严谨,不论事情大小都要一一过问。” 苏氏的话很简单,倒让谢明安明悟了。是了,自己什么事都往复杂的方向想,却没想过最简单的。再聪明也是个孩子,不论是谁,第一次单独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总要小心万分。 摇了摇头,“我竟是一叶障目了。”放下杯盏大手覆上了苏氏的手,“还要夫人来为我解惑。”苏氏害羞的低头,过了一会又有些忧心地询问道:“晏君的事会有怎样的结果,毕竟他是父亲的学子,也算得上亲手教导得了。” 正是为这个烦呢。 不过经过苏氏这么一开解,谢明安心里倒松乏了许多。这些年,自己让晏君做的事情也很小心,他甚至都不知道原因只是转手而已,而且就那一件事,其他事都没动过。父亲是可惜一个好学生的前程就这么被毁了,而自己则是叹息一个棋子就这么毁了…… 算了,毁就毁吧,反正除了他还有其他人,也不是非他不可。 想了一会安慰苏氏道:“不打紧的,他虽是父亲的学生,但他已经长成,做出什么事情都要自己负责,又不是父亲让他帮着作弊的,只是这事一出,父亲的名声到底是有影响了,其他的倒没什么大碍。” 除了名声之外也确实没其他的影响了,老太爷早已辞官人也到了花甲之年,这次之后,或许连天祈的院长也不会再担任了,颐养天年也说不定了。倒是谢家的名声也会跟着受牵连,不过到时候哭一场,旁人也不会过于在意。 这种事情,时间一长自然也就淡化了。 闻言苏氏这才放了心。还想说些什么时候时候谢明安起身,把苏氏也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凑近她轻声道:“时辰也不早了,夫人同为夫一起沐浴可好?”眼里的火热让苏氏羞红了脸庞,嗔了谢明安一眼,同他一起去了后面。 下人们识趣的准备好热水,然后就齐齐退出了屋子。 其他人都心领神会的,都道夫人老爷的感情真好,都十多年了,还像初结婚一般呢!只有初夏,站在里屋门口守着,没有参加众人的议论。屋子里水声四叠,年轻的丫头们甚至都红了脸,年长的妈妈们倒是一脸的欣慰。 初夏的脸色更冷了。 许久之后水声渐歇,众人也停了说话的动作,纷纷准备好了东西围在门口,等着里面的出声然后进去收拾。谁料里面许久都没动静,久到水盆的热水已经变凉,众人望向初夏,要不然喊喊? 初夏身为大丫鬟,这种事自然该她做。谁知初夏竟是低头一点反应也没有,像是没看到众人的眼神示意一般。又耐着性子等了半刻,房门竟是直接打开了,谢明安已经穿戴好衣物出现了众人面前。 看到所有人都端着东西围在门口,不知道为何谢明安尴尬的咳了一声道:“进去伺候夫人吧。”说完就抬脚向外走去,脚步很快,向是着急做什么事情一样。 这刚刚才那什么,老爷今晚就出门不在家睡了?一脸的茫然,初夏冷冷的瞅了一眼谢明安的背影,喝道:“都愣着干什么,换热水进去伺候夫人!”说完就率先抬脚往里走,众人才惊醒,跟着进去伺候苏氏不提。 苏氏穿着里衣卧在榻上,神情温婉,丝毫没有众人以为的哀伤,其他人见屋内四处水印,可想而知刚才的战况有多激烈,初夏上前扶着苏氏换里衣,小声道:“夫人没事吧?”苏氏勾了勾嘴角,眼神发亮。 “好着呢~” 不好的是那个畜生! 谢明安急急忙忙的出了府,做上马车就直接直奔了柳叶胡同。马车只有他一人时,脸上的表情终于阴沉了下来,到底怎么回事,自己的身子真的出岔子了?昨日还可狡辩说最近事多,那今日又是为何?! 自己还当壮年,居然,居然不举了?! 想着刚才在屋子里的一切,心里很火热,可下面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怎么可能呢!是有人给自己下药了?不对阿,自己身体并不异样,吃饭睡眠都一如常态,精神也和往常无异,难,难道真的是老了? 不,怎么可能,自己还不到四十呢! 想来想去只有秦婉人那边有问题!她是花楼出身,指不定是她那边给自己用了什么药,对,一定是这样的,必须是这样的! 谢明安大晚上的来自己这秦婉人也不意外,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门口灯笼光线模糊,秦婉人并没发现谢明安神色有异,见他一进门就搂着自己腰往里面走,秦婉人也知道是为何,进了屋子就直接褪衣裳伺候谢明安了。 这次自然不会如秦婉人的意了。 这边的下人们对谢明安一来就直奔里屋的行为早就习以为常,轻松的围在院子里嗑瓜子闲聊,算着时间准备好换洗的东西即可。谁知话才说到一半,就听到谢明安一声怒吼,屋子里也传来东西倒地的声音,紧接着就是秦婉人喊冤的声音! 大惊,然后齐齐围在了门口,怎么了这是? 屋子里,秦婉人一身桃红薄纱里衣倒在了地上,薄纱很透,将她美好的体态勾勒得更为诱人,可现在谢明安早没了旖旎的心思,站在秦婉人面前,神情可恐到青筋明显,□□那物竟是软趴趴的! 咬牙切齿道:“不是你还能是谁?!” 秦婉人刚才被谢明安一脚踹到腰上直接滚到了地上,这会子腰疼得说不出话来,脸上也冷汗直冒。刚才她一如往常的伺候谢明安,谁料谢明安那物竟是半点反应没有。秦婉人是花楼出身,当然有些刺激的药物。 顾虑着谢明安的自尊,小小地提了一句,谁知就这么一句话不知道犯到了谢明安的哪根弦,竟是直接翻脸把自己给踢下了床!一边揉着腰一边哭着道:“老爷这是哪里的话,妾身一点都听不明白阿!” 谢明安本就认定了是秦婉人搞的鬼,耐着性子让她伺候,果然还是没反应,自己不出声就是要看她要如何做,结果她真的有那些东西!肯定是她,必须是她,自己正当壮年,怎么可能这么早就! 随便套上件衣服走到秦婉人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灯光晦暗下犹如恶鬼,声音控制得极低,“若非你给我吃了那些不中用的药,我怎么可能不行?!”所以他是因为不举,所以怪到自己身上了?! 这个事秦婉人肯定不会背,因为没做过!“老爷怀疑是我做的?怎么可能呢,我就是再狠毒,也不会弄坏老爷的身子阿。”这话太没说服性,谢明安摆明了不信,更为恼怒道:“不是你是谁?我就你和苏氏两个,苏氏她可从来不懂这些也不可能弄这些!” 苏氏在谢明安心中的形象早已根深蒂固,怀疑谁都不会怀疑到苏氏身上去! 秦婉人跟谢明安也不是一年两年,对苏氏也知道了一些情况,那个在床上就是个木头,秦婉人也认为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分明就是谢明安自己身子出问题了,还怪到自己头上!苏氏不去管,现在主要是要洗刷自己的冤屈! 秦婉人自然也知不举对男人来说是多么难以容忍的问题,自然不会抓着这个不放,只道:“我是出身花楼没错,可第一次就被老爷买回来了,老爷你是知道的!” 谢明安不语,沉沉地望着秦婉人。 秦婉人咬牙,再隐瞒不行,望着谢明安的眼睛直言道:“也不怕老爷知道,当初我跟老爷走的时候,妈妈确实给了我一些东西,这些年,也用过几次!”果然是你!谢明安闻言大怒,抬手就要扇秦婉人耳光! 秦婉人自然不会白白挨这一巴掌,马上快速道:“那些东西只是助兴的,绝对不会伤了根本,老爷若是不信,明儿一大早就送到可靠的人那里去查验,绝对不会伤了根本的,最多两日就可以缓过来,我这么多年也只用了几次而已!” 谢明安的手抬在了半空,至少没有马上挥下来!秦婉人松了一口气又接着道:“老爷对我的事也是知道的,妾身自认,在伺候男人这方面,不需要那些东西来助兴!” “而且这些年我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爷也是知道的,我干了什么做了什么老爷都清楚,老爷明天验证了东西若还觉得是我,大可以让人来查!” “妾身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秦婉人说得太斩钉截铁,眼神也直视谢明安,一点不安都没有!谢明安手举在半空半响都落不下去,秦婉人的话他听进去了。这些东西,只要花楼出身的几乎都有,也知道那是助兴的,若是坏了根本,还有谁敢去花楼? 那些个妈妈们又不傻! 可如果不是秦婉人,难道就真的是自己不行了?不,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谢明安绝对不承认这个!狠狠地瞪了一眼秦婉人,径直走向床榻卧下,“我自然会去查,最好这件事不是你做的!” 秦婉人半躺在地上,一手揉着腰一边脑子快速思考。这件事本来就不是自己做的,随便他去查!只是,自己的存在,本就是谢明安取乐的,如果他不行了,青延自己又不能养,到时候自己的处境会是怎样? 秦婉人越想越觉得自己改为自己打算了,苏氏失宠至少衣食无忧,她正房的身份摆在那,膝下还有个出息的女儿。可自己失宠,那就关系到生死的问题了,不行,如果谢明安真的不行了,自己一定要为自己打算了! 躺在地上揉了一会子腰觉得没那么疼了才从地上爬起来,看了一眼床上侧躺对着里侧的谢明安,没有上前,而是披上衣服悄声走向了后面锁着的柜子。轻手轻脚的打开,里面全是这些年秦婉人得的东西。 银子首饰衣物古董…… 看到这些秦婉人到底放下了心,这些算下来,只要自己节约点,余生至少还是衣食无忧,只是不能大鱼大肉了,这才又把柜子锁好,钥匙妥帖的放在自己怀中,这才咬着牙卧在了一旁的贵妃榻上。 第二日清早,谢明安嘱咐人把秦婉人所有的药物都带走送到可靠的人那里去查验,自己则是换上了朝服上朝去了。上朝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甚至都忘了今天是春闱结束的时候,只盼着下朝,只想知道结果! 退朝声一响就迫不及待的往外走,刚到门口处就被人给拦了下来,一名方脸大眼的太监笑着拦在了谢明安面前,“谢大人,三皇子有请,跟奴才走一遭罢。” 第五十八章 三皇子有请? 太监手里的拂尘轻甩搭在了手臂上,弯身对着谢明安做了个请的姿势。此时刚下朝大臣们都还在此处,谢明安心里再着急自己的事情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让人抓住把柄,当下握拳躬身,“烦请公公带路了。” “不敢当。” 弯身领先半步在前面带路,谢明安紧随其后。渐渐远离人群后走上小路,谢明安看这方向,去的可不是皇子居住的殿所,转过一处假山后熟悉的道路出现在眼帘,谢明安脚步一顿,道:“公公,这是去皇上书房的路?” 这位公公瞧着眼生,谢明安连他名讳也不知。 太监笑眯眯的停下了脚步,“奴才也不知呢,三皇子确实是在那边等着谢大人。”面容看着好说话的模样,话里的意思竟是半点没露。谢明安笑了笑又跟着太监继续往里走,心里不知怎的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进入大殿后看到上面端坐的皇上,两侧站着的太子殿下二皇子三皇子,中间的父亲和跪着的晏君,这种不详的感觉更加的明显。谢明安的脚步不可察觉的顿了顿,沉默上前下跪请安,“微臣参见皇上,见过太子殿下,二皇子,三皇子。” “起来吧。” 皇上的声音一如往常,不见明显的喜怒。 谢明安起身站到老太爷身侧,垂眼。人都来齐了皇上视线一扫就看向了下面立着的老三,“人来齐,你说吧。”皇上也在等着答案,这件事交给老三,他说三天后定出结果就没再询问,今天第三日,除了老三自己,谁也不知道结论。 更不知道为何要把谢家两人都请过来。 公子玉闻言从公子衍身后上前一步站了出来,扫过了老太爷和谢明安直接看向了垂首跪在地上的晏君,道:“作弊一事已查明,确实是他的字迹,他已承认没有狡辩。” 早已知道的事,等到宣判的这一刻老太爷身子还是猛得一僵,视线死死地停在晏君身上,他眼帘微垂双唇抿成一条直线,直直的看着地上,好像被宣判的人不是他。老太爷不由得上前一步,声音颤抖,“为什么?” 这么多的悉心教导换来这么个结局,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没有质问没有怒骂,就简单的三个字,为什么?道尽了老太爷说不出的心酸。晏君身子猛得一僵,抬首,眼眶通红的看着老太爷,嘴唇动了几次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对着老太爷的方向磕头,趴在地上的手握成了拳头青筋明显,沉声道:“学生负了先生的期望,先生就当,没教过学生吧!” 别人说跟晏君亲口承认这又是另外一种打击了,老太爷脸皮抖了抖,直到现在他都不愿意对自己说原因,多说无益了,闭眼,不愿再看。谢明安一直保持垂首的姿势,脑中转得飞快,还有一位呢,怎么就晏君跪在这? 刚想到这就听到三皇子扬声道:“把另外一个带上来。” 晏君一直沉默的跪在大殿中央,就算他是帮人作弊这会居然还是不卑不亢,倒让人高看了一眼,而另一位就差了不止一筹,几乎是云泥之别,被人拖上来的,一到地方就瘫软了下去,整个人很明显地在发抖,哆哆嗦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连皇上也是厌恶的皱眉然后撇开眼,心里的疑惑更甚,晏君明明有大好的前途,何必为了这么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自毁前程?公子玉转身面对皇上,弯身扬声道:“父皇,两人的惩罚都是永世不得再入科举。” 既然已经全权交给老三处理,惩处的方法也是他来定,只是,一个作弊,一个帮着作弊,怎么处罚一样?皇上还没来得及询问,另外一名学子就突然哀嚎起来,不准地对着公子玉磕头,“求三皇子轻罚,学生家里几乎是倾家荡产供学生读书,家中老父肯定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看在老父的份上求三皇子从轻处罚!” 公子玉只是看皇上,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 别说太子了,就连公子衍这般粗心的人都觉得这是个傻的,皇上在这呢,你对着老三求算是个什么事儿?瞥眼,看都不愿意再看他了。果然,皇上直接沉声道:“殿前失仪,今生都不许再入京,拉下去。” 话音刚落马上就有两个太监上前,一人拽着一只手臂就把他往外面拖,一点劲都没留的,这人几乎是等于死人了。那学子使命挣扎,力气很大居然让他给挣脱了,他没再求情,而是直接瞪着谢明安。 “谢大人真的要见死不救么?!” 既是质问又是威胁。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来了精神,原先还不知道为何要把谢家人请来,原来在这等着呢?那两个太监也是乖觉的,见状也不再强行要把人拖下去,只是站在两侧避免他暴起伤人。不详的预感终于成真,谢明安当然不会承认这个。 沉声道:“本官与你都不相识,何来见死不救?” 公子玉却在此时上前一步站到了两人中间,挡住了那学子接下来的话,目光平视犹带怒气的谢明安,眼眸深处的厌恶憎恨快速一闪而过只剩平静,眸色清凉语气平静,“他姓秦,名祖佑,谢大人真的不识?” 秦祖佑?这个名字猛然听到,总觉得有些熟悉但又细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听到的。自己同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事自然得细想,垂头使劲回想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神情倒不似作伪。可惜公子玉没给他继续想下去的机会。 轻声又丟出了一个闷雷。 “秦祖佑的姐姐,名唤秦婉人。” 是秦婉人的弟弟?!怪不得耳熟,曾听得她说过几次!秦婉人当初也是良家姑娘,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才把她卖给了人牙子,明明说好的是去大户人家当丫鬟,谁料那黑心的人牙子一转手就把她卖到了花楼去! 后来跟了自己后辗转还找到了她的家人,也听得她弟弟读书还可以,她平日照顾家里自己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没想过没到如今的局面,自己都没见过她的家人! 可是,可是,三皇子既然已经知道了秦婉人,就代表自己养外室的事他已经查清楚了,甚至可能还知道了青延的存在?! 惊骇的望着公子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秦祖佑的时候是惊讶,说秦婉人的时候就变成了惊骇,旁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真的有联系了?连皇上都坐直了身子视线专注。老太爷看到这番场景竟是勃然大怒,想也不想的直接扇了谢明安一个耳光。 质问的声音响彻了大殿。 “你在外面养外室是你的事,你居然还来祸害我的学生!” 谢大人在外面有外室?并且为了外室的弟弟甚至不惜让老太爷的学生来帮着作弊?!这个事情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旁边立着的侍卫太监都张大了嘴巴,连皇上也睁大了眼睛,谢明安有外室? 世人谁不知道谢家大老爷谢明安是重情之人,夫人只生了一个姑娘就没再生育,谢大人不仅没有妾室来延续血脉,甚至还当着众人讲过,此生或许子女缘薄,既如此,也不再强求。当初知道这个后,就连皇上都曾在金殿上夸奖过! 而他和夫人的伉俪情深不知羡煞了多少贵妇,现在居然是早就有外室了?! 谢明安有多少年没被人教训过了?不对,是从出生以来一直到现在都没被人扇过巴掌,如今居然在皇上面前被老太爷打了一巴掌……怔然的看着暴怒的老太爷,从他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珠回神。 父亲,这是打算放弃自己了? 三皇子只是说了秦婉人,自己还没狡辩只是一时糊涂他就将外室这件事直接点了出来!就知道就知道,他们回来必然没有好事,不然二弟怎么会青云直上?!可是这会子也不是内讧的时候,谢明安定定地看了老太爷一眼,直接对着皇上跪了下去。 额头抵在地上,声音很是惭愧。 “臣当年无知受了诱惑,事已出臣无颜再狡辩,只是请皇上相信臣,臣从未见过此人,绝对不可能指使他做什么事情!”重重得磕了一个头又抬首看着公子玉,“既然三皇子说这人和臣有关甚至是这件事是臣指使的,敢问三皇子证据在哪?” 虽跪在地上仰着头,但一身的冤屈不减,竟是要当堂和公子玉对峙,丝毫不怕的模样! 皇上也凝眉看着下方,骤然得知自己一直夸赞的重情义之人原来早已不是那个模样,失望是有的。可这些年谢明安在朝堂办的事情自己也都看在眼里,政事不说,太子他也教导的很好,或许,只是在女人身上过不了? 公子玉眨了眨眼睛,手摸了摸下巴,低头,好笑地看着谢明安,拍手道:“谢大人概括的能力之强实在让我佩服,无知受了诱惑?”说到此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笑了好几声才又道:“据我所知,秦婉人当初是作为清倌被谢大人以高价收入金屋的,是谁诱1惑大人去花楼的,说出来,让父皇给你收拾他!” 让朕去收拾,这是小孩子吵嘴输了让大人来判官司么?皇上抽了抽嘴角。 谢明安秦婉人这件事上自己越说越错,当下声音更沉,“三皇子,这件事是臣人品有缺,臣也没有任何的辩驳。可这到底是臣的家事,现在要说的也不是这件事,还请三皇子拿出证据和臣当面对峙吧!” “不着急,证据会给的,谢大人再给我解一个惑如何?” 不给谢明安拒绝的机会又接着道:“谢大人有外室,所以有庶子的事情我也不觉得惊奇。”说道这就停了下来,给众人再次诧异的时间,原来还有庶子?!这谢大人,当初还当着众人的面说子女缘薄,不强求呢…… 青延的事情他果然也知道了!谢明安双唇抿得死紧。 扫视了一眼四周才又接着道:“只是不明白大人为何要养在其他族人之中,当然,大人或许是怕名声有损,或许是怕夫人伤心不能告诉实情,可为什么要养在一房儿子众多的亲戚之中呢?” 儿子众多的族人中? 这种见不得台面的私生子,抱回家去确实丢了脸面,悄悄养在族人之中也是对的,只是儿子众多的族人之中?现在的谢明安,至少在这件事上,众人都会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他,儿子众多,而谢明安没有儿子,谢家至少现在明面上,只有二房一个男丁,所以…… 众人刚刚想到这里,公子玉又再次拍手称赞,嘴角嘲讽明显。 “谢大人真是好算计,庶子养在儿子多的族人中,日后过继也理所当然了。” 天阿,原来这才是真面目?胆小的太监甚至悄悄退后了半步,这人实在是太会算计了。夫人或许还不知道吧,等他把庶子过继到自己的名下,夫人因为自己没有生育肯定不会拦,心地好的,甚至还会对那个庶子视如己出! 这,这不是既要好名声好处又实实在在抓在手里的伪君子么…… 谢明安甚至都没抬头看四周,心中就两个字,完了……只是外室还可以狡辩被迷惑,就算有庶子,养在外面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名声没那么好罢了!可把这件事点出来,在座的没一个傻的,没有狡辩的问题。 这不仅仅是女人的身上糊涂了,已经上升到了人品的问题。自己是太子少傅,这个是绝对不能发生的……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皇上一眼,隔得远瞧不分明眼神,只是周身的冷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一直挺的笔直的双肩垂了下去。 这次真的完了…… 第五十九章 老太爷垂眼看着跪着的谢明安,脸上是愤怒,心里却是悲凉。这是自己的长子,从小就对他寄予了很高的期望,自己的衣钵也指着他来接手。从牙牙学语到在朝政可以独当一面,全部都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如今…… 浑浊的眼珠泛着湿意。 老太爷此刻的心情谢明安当然无暇顾及,飞快的转着脑子想着现在的解决方法。如今之计,只有把损失降到最低以后再慢慢谋之!再次跟皇上磕头道:“臣自身的问题臣没有想过辩解,可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请拿证据出来和臣对质!” 说了几次三皇子都没有理会,这次直接向皇上求了。 皇上真的是对谢明安非常的失望,人品居然有缺到了如此程度。不过他说的也对,再怎么说也算是谢家的家事,不适合拿在这上面讲,心里清楚就行了。点头,看向了下面笑着的老三,“说正事吧。” “是。”公子玉躬身回话。 然后再次回首和谢明安对视,谢明安等着公子玉拿出证据呢,谁知公子玉莫名其妙地对着谢明安笑了笑然后抬头看着皇上,坦然道:“父皇,儿子没有证据,顺着秦祖佑查的时候,把秦婉人查出来了,其他的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 谢明安心中无名的火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差点忍不住要在这大殿之上怒骂出来,最后还剩下点理智好歹忍住了,脸色涨得通红,揣着粗气望着公子玉,没有证据就把自己辛辛苦苦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形象给毁了! “老三,不可胡闹!” 没有证据把所有人叫到这来算个什么事?皇上的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眼神深沉的等着公子玉的解释。公子玉轻勾一抹微笑,面对皇上的冷面也没有改变,而是朗声道:“儿子确实没有证据,只是查出了很多不能解释的疑惑。” 看着谢明安说得直接,“如果谢大人可以把这些疑惑都解释清楚,我一定会当场道歉。” 说完就看向了在一旁出神的老太爷,问得清楚,“敢问老太爷,往年在江南的时候,谢大人给您的家信,除了讨论朝事和问候家人健康,是否还有说过其他人?” 老太爷细想之后摇头肯定回答道:“只说家人,没有在家信中问过其他人。” 公子玉点头,再次将视线转到一直看着自己的谢明安,眉梢笑意更加的明显,“那么,敢问谢大人,是如何和晏君相识并且每几个月都有书信来往呢?”很是疑惑的模样,“晏君是孤儿被老太爷捡到,这次之前并未来过京城,谢大人如何认识他的呢?” 右手伸出。 “请谢大人为我解惑。” 他连这个都查到了?!谢明安明显怔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己和晏君的书信旁人并不知晓内容,可,可是,自己如何和他相识的?想了想道:“在家信中听父亲提过这个孩子,觉得他身世可怜,所以想要照拂他。” 一边说一边看向了同样震惊的老太爷。 所以,内鬼是晏君?去年青瓷派人传口信说有内鬼的时候,自己和老伴把府里几乎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查出来是谁!所有人都查了,就是自己的学生没有动过,居然是晏君!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和谢明安名为父子实则早已没有感情了! 哪还管的了谢明安,死死地瞪着晏君。 居然是他,居然是他,居然是他! 老太爷眼睛瞪得老大,退后了两步,然后吐出了一口血来!公子玉伸手就要去扶老太爷,比他更快的是跪在地上的晏君,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两步就跨到了老太爷伸手去扶着他,“先生,怎么了?” 皇上也惊了,从座椅上起身走了下来。 “还愣着干什么,宣太医!” 皇上太子二皇子都围了过来,老太爷眼睛只有一个晏君,牙齿咬得死紧,“为什么!”还是为什么这三个字,晏君怔怔地望着老太爷回答不了老太爷的问题,垂眼逃避了老太爷逼人的视线,“先生还是让太医看看,身子要紧。” “别叫我先生!” 伸手猛得一挥就把晏君扶着自己的手给打掉,“别叫我先生,我没有你这样欺师的弟子!”喘着粗气看着公子玉,“老夫不知道他们二人的来往,从没人跟老夫提过!”又对着皇上躬身道:“臣身子不适,请皇上恩准臣告退。” 皇上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这两人明显瞒了老太爷什么,只是老太爷身子要紧,不管这谢明安如何,老太爷当年对自己的教育之恩永不会忘!点头,吩咐道:“来人,扶着老太爷去偏殿,先让太医检查一遍,没问题再送回谢家。” 当即有人过来一左一右的扶着老太爷,老太爷看也不愿再看晏君一眼,转身离去,即便被人扶着,脚步还有些踉跄,晏君怔怔地看着老太爷离去的背影,一直沉默的双眼慢慢泛红,满是后悔和愧疚。 皇上沉眉看了晏君,又垂首看着只是惊讶的谢明安,他居然还跪着的,连晏君都知道起来扶着老太爷,他身为儿子还跪着,跪给谁看!刚才对他只是失望,现在已经上升到了怒火,这下子也不问公子玉来问。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也不会龙椅,就站在两人身边。 谢明安刚才只顾着惊讶老太爷居然会这么生气,居然会被气到吐血了,当年自己做的那件事父亲知道后也是雷霆之怒,但是也没到如今这个地步。太过惊讶所以动作慢了不止一拍,回神时就看到皇上冰冷的眼神。 完了。 心中更慌,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嘴唇动了几次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这幅样子分明就是心中有鬼,在想着如何分辨呢!皇上更为气恼,“老三,你还有什么其他的疑惑没有?”公子玉点头,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公子衍,“接下来的话由二哥来说比较合适。” 关老二什么事?闻言看向公子衍,公子衍回话道:“启禀父皇,天欺鸿德大比那日,儿子不是答应了要查晏君的身世么?” 皇上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情。 “儿子在军中籍贯一样年纪大概中查访了,并没有一位姓晏的。当然,晏君作为孤儿,名姓可能都对不上。所以儿子又细细地问了,包括已经身死地都问了同乡之人,并没有谁家在当时丢过男丁。” “那几个村落确实是被屠杀了,当时的案例儿子也派人取了过来,又对了上面的姓名人士在军中询问,依旧没有哪位将士在出征前妻子怀孕还未生产的。” “所以,晏君,很大可能不是将士遗孤,甚至也不是那几个村落的人。” 公子衍说完又退后了一步等着皇上的思考,刚才老太爷的吐血让皇上的心情难免暴躁了几分,担心老爷子的身体,这会也只道:“他本是孤儿,找错了方向也是可能的,这里面的事跟他的身世有关系么?” “有。”公子玉接话。 看着皇上的眼睛说得清楚,“父皇知道,当年儿子也在江南,跟晏公子也算见过几次面,偶然见过晏公子作画,当时觉得画意有几分眼熟却想不起来,后来回京后在父皇的私藏中见到后才想起了这画作和谁的很像。” 说完转身看着晏君,“接下来的话,我说,还是你自己说?” 晏君这时候很失礼,他依旧怔怔地看着老太爷离去的方向,甚至皇上站在一旁都没有顾忌,这时候也没人来提醒他的失礼。听到公子玉的话才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他,闭眼,再抬眼时已经看向了皇上。 语气没有波澜,平铺直诉。 “我不姓晏。” “我姓周,叫周君,我爹是周天耀。” 周天耀?!谢明安听到这个名字后,心中的恐惧无限地扩大,飞快的想自己是如何知道晏君的,哪怕暴漏父子不合想通过晏君来监视老太爷在江南的所作所为,也绝不能和周天耀拉上关系,和他扯上关系,这辈子官途不要想再踏上,完全无力回天了! 周天耀?多年后再听到这个名字,皇上还是一脸愤怒,“周家不是灭族了吗!”当年的周天耀,皇上多宠幸他阿,最爱的就是他的画作,在画作一途上,周天耀的天赋简直无人可敌,当年的周家比谢家还要荣耀! 可周天耀居然联系内侍企图谋朝篡位!若非当时皇上警觉,那一刀子就真捅在皇上身上了,这龙椅说不定都换人来做了! 面对皇上的怒气,晏君或者说周君没有丝毫的害怕,直视皇上的双眼。 “周天耀确实是我父亲。” 第六十章 当年之事,是皇上一手督办,不相信还有漏掉的可能,更别说周天耀的直系血脉!沉声询问道:“你有何证据证明周天耀是你父亲?”晏君直视皇上双眼,竟还笑了笑。“皇上最爱藤黄点睛,最爱苍山云墨,最爱碧波连天。” 当年的周天耀,人物和山水一途上真的极其出色,皇上之所以爱画,就是因为他,太欣赏他的画作了。不过晏君说得这几点,虽然年代久远了,若有心人记得,还是可以说出,并不足以作为证据。 沉默地看着他。 晏君看着皇上的双眼,黑瞳中满是恍惚,不知道是在看皇上,还是在透过他在看其他人,嘴角的笑容更大了些,视线转到皇上的袖口处,那里正纹着五爪金龙绕祥云的图样,顺着晏君的视线皇上也低头看向了自己袖口。 心中一动,果然,就听得晏君毫不犹豫道:“皇上最爱的不是五爪金龙,而是黑龙。” 皇上的服饰向来都是定例,明黄更是皇上皇后专属的颜色,而金龙在皇上的寝殿中更是随处可见,可真没人知道,皇上喜欢的,实际上是象征力量的黑龙。这件事,只有周天耀知道,因为皇上实在太爱他的画作。这件事周天耀知道后更没有外传过,算是他和皇上的秘密,也是受宠的证据。 这件事太久了,久到皇上对周天耀做的事情印象深刻,但对他的模样,实际上已经有些模糊了。现在仔细看晏君,眉眼竟然越来越熟悉,或许是心里作用,心里对晏君实则是周天耀的儿子之事,已经认定了。 皇上转身向上方的盘龙宝座走去,弯身端坐,直视依旧跪在地上的谢明安。 “你来说,你和他,是如何相识的,又为何一直保有联系?” 从晏君承认自己是周家儿郎的那一刻,谢明安就在飞快的思考如何面对现在的局面,刚才皇上和晏君的谈话给了谢明安时间,心中已经定下了决定。俯首跪在地上,冷声道:“臣和他联系,是为了知道父亲在江南的所作所为。” 不问老太爷本人,而是向旁人了解,这是监视? 老太爷已经辞官去江南,基本等同于养老了,为何要监视老太爷?谢明安头抵在地上,众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他道:“父亲当年坚持辞官臣本不同意,多年来一直希望父亲回京,奈何父亲去意已绝,所以就……” 这话太过笼统,就算不联想刚才老太爷那句欺师刚才那样的愤怒,这样的话,皇上也是不会信的。不过却没有深问下来,父子间的矛盾是谢家的事情,现在主要弄清,谢明安他到底知不知道晏君是周君! 看向晏君,“他给你传信,是让你做什么事情?” 谢明安身子一抖,整个人僵硬在了地上。自己让他做的就是换药之事,可他并不是直接主手之人,而是传给自己的心腹。若他把这个说出来了,自己要换谁的药?当年三皇子在谢家养病,如果皇上联想到三皇子身上去,那就真的是…… 可就算没有联想到三皇子身上去,可谢家其他人身子都还算康健,何必需要每几个月换一次药?一旦皇上插手,青釉的存在就瞒不住了! 谢明安所有的神思都聚集在了耳朵上,不知晏君会如何说! 所有人都看向晏君,公子玉也在看他,没有众人的疑惑,只有笃定。晏君只是垂首看着地面,顿了顿轻声道:“谢大人给我传信,让我把老太爷每日所作所为俱悉禀告于他,而他就供应我在银两上的用度。” 不知道晏君为何会顺着自己的话来说,可谢明安心中高挂的巨石好歹落了一半,总算不是最坏的情况!不过自己并没有和晏君交涉这个问题,先前问他,他一个字都没蹦,现在如何要帮自己圆谎了? 皇上并不理会谢明安,只看晏君,“他确实不知道你的身份?”晏君抬眸直视皇上双眼,坦坦荡荡,“不知。”“那为什么你要帮着秦祖佑作弊,你事先知道他的身份么,知道他和谢明安的关系么?” 摇头,“不知。” 什么?竟是不知? “那你为何要帮他作弊?” 晏君轻笑,既是自嘲又有一种松了口气的快意,“正好他在我隔壁而已。”正好在隔壁?听这话的意思,他是打算不管谁在他旁边,只要向他求助了,他都会这样做?公子衍是个粗人,向来心直口快,闻言直接道。 “也不怕父皇恼,我虽查了你的身份,也没有查出你是周家人,如果这次你不帮着作弊,未来只要不出大事,有谢老爷子给你保驾护航,青云直上指日可待,你为什么要自毁前程?你既然都让谢老太爷相信你并且教导你的,我姑且假设你是有恨,你要报复,为何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停住了?” 咳,这话当着皇上的面说是有些大逆不道了,不过自家儿子自己清楚,老二一向心直口快皇上也是清楚的,他心中也是这样的想法。既然想到了用孤儿的身份进入谢家,又一直在谢老叶子身边长大,事情已经成了一半,为何现在亲手举刀斩断? 公子衍的话落后,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都注视着晏君。晏君却突然转身再看看向了大门处,看向了刚才谢老太爷离去的方向,那边只有门两侧立着的侍卫,已没了那个有些踉跄的老人身影。 晏君看了许久,双目怔然。 “皇上,你知道我是怎样长大的吗?” 转身,也不等皇上的回答继续道:“没懂事之前,觉得好快乐,先生给我找的那家人对我很好,拿我当亲儿子待。我虽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养父母对我视如己出,先生更是一直照拂我的生活。” “我的名字是先生教我写的,我认得第一个字是先生教我读的,我的第一篇学论也是先生手把手指点的,先生对我而言,不仅仅是教学问的先生,在我心里,他甚至比父亲的角色还要重要。” “先生对我很好,虽然没有进行过正式的拜师,可先生在江南时,不管是见友人还是家人都把我带着,他教我为人处世,他给我讲为官之道,他告诉我,如果将来进入朝堂,一定要忠于皇上造福百姓。” “我也一直这样以为的,我也一直认为我可以顺着先生给我安排的路走……” 声音很轻很怀念,可悲伤的气氛太浓重了,浓重到眼中泛起了湿意,一半怀念一半挣扎,最后竟是笑着哭了。 “可后来旧仆找了过来,原来我不是孤儿,原来我身负血海深仇!他们时时刻刻提醒我周家八十六条人命,他们时时刻刻提醒我我爹是如何身首异处的!” “皇上,换成你,会长成一个如何样的人?” “先生待我真的好,他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我,一直叮嘱我,为官后不可作恶,一定要忠于皇上,可我的家人却告诉我,谢家只是你的踏板,你要接着谢家的风再次回到权利的中心,给你爹找周家八十六条人命报仇!” “我的命是先生救的,我的一切都是先生给的。可我的血脉来至于周家,知道事实的真相后我要如何装作不知道!” “我做不到无视旧仆的期望,我也不想辜负了先生!” “我要如何做才是正确的,才能两边都不辜负!” 近乎声嘶力竭,是在问皇上,也是在问自己! 万万没想到真相是这个,连谢明安都震撼了,瞪大眼看着留着男儿泪的晏君。皇上也跟着动容了,原本以为他也是早就知道的,却没成想,他被老太爷教导着要当一个好人,却有人告诉他,你必须要当坏人,不然就对不起你身上流着的血! 晏君一边哭又一遍笑,眼泪横流了一脸,从张开的嘴巴流进嘴巴里,咸咸的,像是在问众人又像是在跟自己说,“我帮人作弊,我自毁前程,我以后没机会入朝为官,我没有权利,我就报不了仇,不是我不报,是没有机会没有能力。” “我还没促成大错,先生他,会少失望一点吧……” 自毁前程,是为了不辜负老太爷……饶是皇上的心性,这会子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见晏君如行尸走肉般立在殿上,七尺男儿竟脆弱得像个孩子。现在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他,想了想道:“先把他带下去吧。” 晏君垂首任由两名太监扶着他下去。 等他离去后,皇上大大叹了一口气,望向自己的三个儿子。太子本就心性纯善,见此情状,竟是眼睛都红了几分,一直看着晏君离去的方向,老二也差不多,眉心紧皱。唯有老三,垂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完全没有感动,若有所思的模样。 在老三面上停顿了一会,皱了皱眉。 看向还跪在地上的谢明安,也大概知道晏君为什么会和他联系,大概是那群所谓的旧仆给他灌输的思想,要把谢家当踏板,他做了,却发现不行,所以才有春闱时的一切事情。唉,那孩子可惜了,真的…… 只不过,谢明安却是不能再担任太子少傅一职了。 他和老太爷之间发生了什么自己不清楚,那勉强可以算做谢家的家事。可他名声在外,养外室,还处心积虑的要把庶子名正言顺的过继到自己的名下,苏氏还要给他养以为是继子实则是私生子的儿子。 这样的心机,太重。 晏君出去后,谢明安就察觉到皇上的眼神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俯首跪在地上等着皇上的宣判。良久后听皇上道:“太子已快成年,现在朕带着他处理朝事,太子少傅一职,你还是自己辞吧。” 没有下调,而是直接让自己辞官,这是以后都不再用了么?! 谢明安猛得抬头,就因为这件事情,就可以抵消自己所有的一切吗?!怔怔的看着皇上说不出话来,可对皇上,谢明安还是有所了解,他做出的决定,当事者一定不能去求,去求一定会落得更惨的下场! 心中太慌乱,竟是在众人面前直接看向了太子,祈望太子给他求情,下调也好,这是直接不能做官了呀!太子垫子抬眸深深地看了谢明安一眼,这是自己的先生,他对自己很好,自己也一直以为他是真正的谦谦君子。 可是一想到查出来的那些,想到他是怎么对青釉的,对亲生女儿都可以下这样的狠手…… 低头,回避了谢明安的视线。 两人的眼神交锋皇上并没有错过,见太子回避,以为他是受了刚才晏君事情的影响,并没有想到其他,心中对谢明安的不满更是重了不少,朕还在这呢,就想要太子帮你求情了?!声音冷冷地出声道:“谢大人对朕的处置有何不满可以当面说!” 谢明安如何敢有不满,连忙再次磕头。 “臣罪有应得,皇上处置的很公道!” 到底是谢家人,再怎样,皇上也不会当众损谢明安的面子,点头,“你们都下去吧,老三留下。” 众人纷纷下跪告辞,太子率先向外离去,公子衍谢明安秦祖佑紧随其后,太子眉心紧所直视前方显然心中有事,谢明安就算想跟他说话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在大殿的门口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子和公子衍离去。 当了这么多年的官,今天竟是什么都没有了吗?有些失魂落魄的站在台阶处,想着以后该如何做。秦祖佑刚才在殿中不敢再乱说什么,这时候竟又跑到了谢明安身边求情,“姐夫,你看在姐姐的面上救救我吧!我们一家都在京里讨生活,离了京都不知道去哪!” 殿前失仪,皇上连京都不许他入了! 秦祖佑若是此刻无声的离去了,谢明安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料理他,得忙自己的事呢!这会子竟然还敢来求情,想也不想的直接一脚踹了过去,“谁是你姐夫!还敢到我这来求情,我都不弄死你都是好得了!” 秦祖佑被谢明安一脚踹得滚下了楼梯,滚了好几个圈躺在地上哀嚎,谢明安看都不看一眼,正好想起了早上的事情,袖袍一甩直接出宫去找秦婉人了!眼神狠厉,最好查出来的药跟她没关系,不然她和她这个畜生弟弟都一起下地狱去吧! 大殿里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只剩皇上和公子玉。皇上看着面色仍旧不改的老三,沉默地看了他半响,最后竟是直言询问道:“晏君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公子玉竟也是坦率的点头,“对,看到他画作的那一刻就知道了。” 皇上当年真的很喜欢周天耀的画作,寝殿到处都可看见周天耀的画作,公子玉自小聪慧计事也比寻常人早得多,当年第一眼看见晏君的画作就看出来了,虽然画法明显稚嫩得多,形态真的是同出一脉。 而周天耀当然荣宠甚重,跟风的也有不少,可事发之后,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再无法敢模仿他的画作,甚至连风格都回避了。 “那你刚才在想什么,朕见你似心有所想。” “在想如何让父皇轻点惩罚晏君。” 只有父子两人,竟都是直来直往,一点机锋都没打。听到这话皇上先是笑出了声,然后眉目严肃的盯着公子玉,“当年周家的八十六条人命朕都没饶,他跟是周天耀的儿子,你凭什么认为朕会饶过他?” 帝王的气势直直地指着公子玉,若换成旁人,怕是早就软了腿儿。公子玉丝毫不怕,微微仰着下巴直视皇上逼人的视线。“就凭父皇现在私藏中还有周天耀的画,就凭晏君在父皇看来是个好孩子,就凭他是谢老太爷一手教大的。” 周天耀当年的动作是很可恶,可这不能抹杀他在画图上的天赋,即便出了那样的事情,皇上还是留下了几幅他的画,直视收进了库房,没有再挂在寝殿中了。 被儿子道明了心思皇上也不恼,敛眉沉思了一会心中也是这样认为的,哪怕老三没有这样说,自己对那个孩子,也下不去杀手。罢了罢了,“惩罚也给不了,让他回江南吧,以后别入京了,不过……”眼神一厉,“他口里的那些旧仆一个都不许留!” 公子玉点头,“儿子会处理好,父皇放心。” 正事已毕,皇上回想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对着公子玉道:“你这次只能算是讨巧,什么事都没有证据,只是推断出来了,而谢明安他是输在没有防备,事情太过巧合,所以他才会半丝反抗都无。” 确实太巧,晏君不管身边坐的是何人都会帮忙,谁想到旁边就是秦祖佑呢,而且秦祖佑还真的跟他请教了! “下次再有类似的事情,至少要掌握一半的证据再加上推论,不可全部是推论。” 公子玉点头,虚心受教。又和皇上说了几句话皇上便摇摇手让他下去了,公子玉弯身行礼后转身离去,谁知刚走两步皇上又叫住了他,少见的有些疑惑,“怎么朕觉得,你对晏君这个人,似乎不喜欢呢?” 刚才说什么来着?说自己看来晏君是好孩子,在他眼里不是?公子玉点头,“父皇知道,我认在江南的时候,江南谢府中有许多的暗卫,府外不知道,府内的事情几乎都知晓。这晏君,每次和谢明安有书信来往的时候,都会在房中喝闷酒,几天不出房门,不见老太爷。” “这是儿子瞧不上的地方。” “儿子认为,想要什么一开始就要定好目标,粉身碎骨也要朝着目标前行,他这样的挣扎行为,在儿子眼里,上不得台面。”既不忍让老太爷失望,又想着周家的血案,挣扎这么多年,时间都白白浪费了。 这样说或许有点冷血,但身为皇子,就该有一往无前的气势,哪怕是血路,自己做的决定也要跪着走完!不过孩子性情还是好的,虽没有被晏君感动,却还是想着为他谋生路。皇上点头,摆手让公子玉离去了。 从皇上殿中出来直接回了自己的地盘,刚到门口就听得太监说太子殿下一直在里面等着呢。点头,并不意外。走到正殿中公子湛正坐在椅上出神,公子玉上前,笑了笑,“大哥。” 公子玉进殿的时候所有的奴才全都退了出去,此时殿中只有兄弟二人。太子点头,也是直言询问,“晏君和他之间,不是书信来往吧?”虽没有查过此事,但他当时的话,分明就是现编的,当时的神态语气,都是忐忑,绝对不是实话。 “恩。” 在太子旁边入座。 “晏君是帮他把药材交给心腹,换的是青釉的药。” “为何要换青釉的药,他动了什么手脚?!”太子虽知道青釉的情况,但还不知道有这一层,坐直甚至微微前倾的看着少卿,眼神也颇为激动。低眉看了一眼太子不自觉握紧的拳头,说了实情,“换了透支生命的药,让她看起来还算不错,实则气血都亏必定早夭的药。” 一早就知道谢明安对青釉是有多狠,就算有了心里准备也承受不了这个,这还算是父亲么!公子衍眼眸悠的瞪大,这位性情向来敦厚的太子殿外,第一次在眼中出现了憎恨,恨那个不配为人父的人! 公子玉起身给公子湛换了一杯热茶,递到他的面前,“大哥稳着点,谢明安不能死,他死了是没事,可他死了阿姐青釉就得守孝了。”一是为了青釉现在的事还不能曝光在人前,二就是为了这个。 不然自己怎么会那么好心帮他瞒着?! 被公子玉的话惊醒,公子湛接过他手里的热茶,手心温热,心里也跟着暖心起来。如果事情完完整整的闹出来,谢明安真的很有可能死罪。现在三弟年纪还小,如果大姑娘真的守孝,守孝完后对三弟的年纪来说,正好。 是为了自己呢。 “那你和晏君做了什么交易?需要我帮忙吗?”谢明安说了谎,晏君竟也这么接下来了,当中周旋的必然也是三弟了。公子玉摇头,轻松的笑道:“没什么,就是答应他留他那群旧仆的性命而已。” “我在江南多年,这点事还是不费劲的,大哥无需担心。” 虽没有证据,公子湛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想法,总觉得这件事没完,三弟还有后招呢?正准备询问外面却站了自己的太监,垫着脚尖道:“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唤您过去呢!”听到这样的话,公子玉垂下的双眼隐晦的笑了笑。 抬头笑道:“大哥快去吧,我们有的是时间聊天,别让母后久等了。” 谢家出这么大的事情,母后身为谢家女儿自然也是担心的,这个时候确实是要安慰母后重要些,点头,“那我去了,你也好好歇歇吧。”公子玉点头,同太子一同起身,把他送到了门口处。 直到公子湛的身影彻底看不到了公子玉才收起了一直玩着的嘴角,凝眉想了一番对着旁边的一名太监道:“三日后放榜,在放榜之前,我要京里所有人都知道谢家发生的事情,晏君所说的话,一个字不漏的传出去。” “是,奴才知道了。” 太监小声应下了,然后又凑近耳语道:“杨大人一直等着呢,刚才太子殿下过来了,奴才不敢说,就让杨大人去偏殿候着了。” “做得不错。” 公子玉赞了一句,抬脚往偏殿而去。嘴角轻勾,心情还算不错,谢明安幕已经落了,现在该母后上场了,母后你可别让我失望呀~ 第六十一章 今天发生的一切,对谢家来说,不亚于春日闷雷。从老太爷被人搀扶着归家时就开始惶恐,再到后面传出来的大老爷辞官,所有人都震动了,此刻谁也没有心思再做其他的活计,都纷纷围在明静院门口,等着里面的主子人出来安抚人心。 老太爷还在里面躺着等大夫诊治呢! “你说,咱们家不会就这么倒了吧……” 小心翼翼的猜测刚刚冒出来就被人给压回去了。 “怎么可能,大老爷不行了还有二老爷呢,再说,老爷子还在呢,你没看到老太爷是被宫里的人好声好气的扶回来的?!” “就是,这种时候还说晦气话,快闭了吧!” “……” 老夫人苏氏青瓷青雯青雅都站在床榻旁边,关心地看着大夫诊脉。刚才在宫里太医已经看过一番,说是气急攻心吐血,好好养着便可,可谢家人不清楚,还得再看一次才行。 大夫刚收回诊脉的手,几个人齐齐询问道:“大夫,如何了!”大夫起身,忙道:“无碍,是气急攻心,接下来好生养着,别再心思郁结就不会有大事的。”老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竟是指着老太爷骂开了。 “这么大把年纪了,什么风浪没见过,何苦这样!” 一边骂一边自己哭。 青瓷让绿蝉跟着大夫去开方子,然后才道:“祖母别恼,祖父不是好好的么?”上前拿帕子给老夫人拭泪。老太爷这会子人是醒的,只是明显在神游天外,浑浊的双眼蒙蒙的,黯然布满了双眼。 一方云青色的娟帕突然出现在了老太爷的脸上,青瓷顺着手往上看去,是谢青雯。她正拿水温了帕子给老太爷擦脸,青雅在一旁换帕子。见青瓷看她,青雯的动作顿了顿,没看青瓷,继续自己的动作。 动作很轻柔,一点一点慢慢擦拭。 谢青雯心中的震荡也很大,大到好像颠覆了以往的认知。也一直在试想,如果自己爹爹没有起复,如果这次的事情依旧发生,那谢家的天,是真的要塌了吧?祖父祖母老了,竟是一个能撑起的主子都没有。 又偶然从黎总管那里得知,自己和爹爹去年得到的一切待遇,都是青瓷吩咐的。 平心而论,并无磋磨,一应份例自然不如娘还在的时候,可都是按着祖上的规矩来的,半分不多半分不少,就连奴才们以为的会被人看不起或者随意打压也不出现。自己好像,就只是在家一年没出门而已…… 而且爹爹还说过,那一年,在钱方面确实供应不足,可其他的关系人脉,黎总管一点也没含糊。想到此,不由在想,谢青瓷她是故意的吗,她并不是要打压二房,只是想挫挫二房的锐气? 不由抬头看向正低头安慰祖母的谢青瓷。 她在低头软语安抚祖母,语气轻柔,脸上的神态亦是镇定,从祖父回家初始除了担心就只有镇定,并无众人的惶恐不安。因为她的镇定,屋子里的人也不由得渐渐平静下来,一切都听从她的安排。 青瓷哄了老夫人几句又抬头问妈妈,“二老爷那边可有人传信不曾?”老太爷这个模样是问不上什么了,大老爷也没有出现,这会子谢明朝在外面打听消息呢,总要把事情的经过弄清楚才是。 不过也猜到了必然是晏君的事,心里还是隐约有些不相信,晏大哥,看着真不像那狼心狗肺之人,往日在江南时,他对祖父的爱护和尊重,真不像装的…… 妈妈垫着脚尖看门外呢,听到青瓷的问话居然没回头,而是突然两步跨出了门,然后惊喜的回头道:“二老爷回来了!”青瓷连着扶着听到消息马上就站起来的老夫人,抬眼时就见二老爷大步从外面跨了进来。 青瓷仔细观他神情,竟是莫名的有些伤感,却一点悲伤也无。 “母亲。” 谢明朝躬身请安,老夫人直接摆手,“什么时候还在乎这种虚礼,说吧,怎么回事!”二老爷顿了顿,将视线投向了躺在床上却也转过头看过来的父亲,竟是上前不忍道:“父亲,您也别怪晏君了,他也是不得已……” 如今老太爷真的听不得晏君这个名字,听到谢明安这话,当下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怒骂道:“你再说这个人,你也给我出去再也不要进来!”谢明朝知老太爷是气急攻心,也不恼,只是沉声将老太爷离去之后的事情一一说了。 晏君说的那些话,更是一字不落的转达给了老太爷。 语罢,继续道:“虽然他自毁了前程,可这也证明了在他心里,您的养恩比生恩比血海深仇更为重要,既如此,您别怨他了,这样的出身,也不是他可以选择的。” 老太爷短短的一天竟是直接经历了大喜大悲,明明已是绝路又柳暗花明,恨他,怨他,怜他,这些人生中的种种情绪竟是短短半天之类都一一经历了数遍,一时间怔然在原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青瓷心里这才恍然,怪道,以前在江南偶遇晏君时,他看起来,似乎有些闷闷不乐。 周天耀的事情当年闹得极为大,谁人都知,深闺女儿也不意外,此时都惊讶楞在原地,晏君竟是周家的血脉?青瓷想了想在还在出神之际的老夫人耳边低语了几次,老夫人听罢叹了一口气,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家老板。 唉。 “走罢,都出去,让他一个人静静。” 这时候的老太爷最需要的不是别人的劝慰,而是要自己慢慢想明才好。说完就率先抬脚往外走,青瓷扶着她,其他人紧随其后。青瓷想了想让老夫人等自己一会,走向了二房三人,他们要回二房,自己也要扶着老夫人去另一边休息,方向不同。 见青瓷过来,谢明朝等在原地,谢青雯谢青雅亦注视着她。 青瓷走到谢明朝的面前行了一礼,轻声道:“二叔,现在晏大哥还是在三皇子处么?”以为青瓷是担心晏君的安危,谢明朝连忙道:“你放心,皇上既然说放了他,三皇子也肯定不会做什么的,他和晏君又没有私怨。” 青瓷摇头,柔柔一笑道:“是想请二叔去问问三皇子那边或者想想法子预先安排一下,祖父现在心中复杂,等他想明白了,必然要和晏大哥再见一面的,到时相思不可等,还请二叔早早安排了为好。” 说完盈盈一拜,“如今父亲也不知在何处,府外事宜,全劳二叔了。” 先前以为青瓷是担忧晏君的安危,没想到她一个女儿家想的比自己还要长远,甚至连父亲清醒后迫不及待的心情都考虑到了,自觉惭愧。见她弯身连忙伸手把她扶了起来道:“你这是哪里的话,我是谢家人,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会安排好的,你且放心。” 青瓷跟二房三人道别后,回到在廊下等着老夫人处,扶着她到另外一侧休息。老夫人心中亦有许多的感想,脚步也有些虚浮,全靠青瓷撑着,纤弱的身子却如青竹,笔直不可弯。谢青雯一直注视着谢青瓷的身影,直到她转身穿过走向另外一条回廊时视线亦久久不动,谢明朝也要出门再去打听更详细的事情,也要去找找大哥去哪了,刚想嘱咐青雯几句,近日府中怕是不得安宁,青瓷要顾着二老,安抚下人的事,青雯要早早安排了,却见她若有所思,神思也有点倦怠。 不由问道:“怎么了?” 谢青雯收回自己的视线,抬眸看着关切望着自己的谢明朝,嘴唇动了几次,最后竟是有些脆弱的模样,“爹爹,当初的我,是不是非常的不可取?我和娘对家里对大姐姐做的那些,是不是都错了?” 青瓷扶着老夫人去了另外一边休息,也知老夫人此时定是没有睡意的,伺候老夫人洗漱后上床,自己也没离了,脱了鞋袜上床,直接窝在了老夫人怀里,舒舒服服的找好了位置,仰头甜笑道:“准备好了,祖母有什么话都说吧,青瓷全都听着!” 一副解语花的娇俏模样,老夫人乐了,伸手捏着青瓷的鼻子,见她脸都凑成了一团又强忍着不敢挣扎的憋屈的模样,心里的感伤不由去了一半,笑骂道:“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猴儿,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竟是一点都不担心?” 极其不赞同的摇头,“祖母这就错啦,祖父担心祖母也担心,二叔要处理外面的事情,青雯青雅要处理家中的各项事宜,我若是也跟着担心,谁来开解你们?一家子人,总要分工明确才好!” 今天青雯青雅的表现老夫人也看在眼里,确实是比以前好多了,慢慢地,好像长大了,也开始在明白,家在人在的道理。不过现在重要的不是她们,而是晏君,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道那孩子如何了,以后他是回江南还是去哪?” 这件事闹得这样大,他的养父养母都是平凡人,也不知道知道这件事后是否还会待晏君一如往昔,是否能抵得住旁人的闲言碎语,而在江南的亲朋好友,是否又会用另外一种面孔去对待晏君? 这些问题,青瓷自然也想过。可晏大哥他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想必这些后续他也是想到了的。他既有勇气做出这样的决定,后面也应该不需要太过担心才是。不想老夫人再多想下去,转而提了另外一个话头,“祖母,我们带着青釉一起回江南吧。” “你怎么会突然有这个想法了?” 老夫人果然为青瓷的话所吸引。 青瓷从老夫人的怀里起身,这既是转移老夫人的注意力,也确实是自己正在打算的,看着老夫人的眼睛认真道:“祖母,这件事现在还没有大范围的闹出来,最多不过三日,等放榜时必然为众人所知。” 消息快的怕是已经都知道了,晏君是天祈头名,他的成绩就连百姓都在关注,还不少赌盘压了晏君会是解元呢!等放榜的时候,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会知晓此事了。 “这件事,虽然祖父在其中并未做错什么,可难免那起子小人乱传,说祖父识人不清,对祖父的清誉肯定会有一定影响的。再有,今天大殿上谢明安所说的一切,也没有瞒着那些下人,其他人肯定也知道了,原来谢家父子早已不合。到时候,对祖父,对谢家的名声,又是更一层的打击。” 老夫人从先前的惊讶到慢慢地认真,显然把青瓷的话听进去了。 “再有,谢家父子不合的事情一旦传出,难免有心人会去查探到底是为何,世间事情从无绝对,若是因此把青釉的事情闹了出来,那才是真的灭顶之灾。” 这正是促进青瓷说这话的源头。一遇到青釉的事情总是会想更多想再多,谢明安又不是没有对手,如今他倒了,可人还在呢,宫里的娘娘还在呢,难免有人这时候称热打铁,青釉的事情绝不可闹出来。 青釉虽然对太子有些她现在自己都还不知道的情愫,好在还在开头,若要断,也不是太难受的事情,时间一长,自然就淡了。至于太子殿下那边,只能说声对不起了。 老夫人把青瓷的话都听了进去,心里亦是赞同。这件事,虽然老大倒了,可老二还在呢,皇上=对自己老头子的情义也没减,虽说经过老大可能不会那么推心置腹,但要撑起谢家门楣还是可以的。 只是…… “我和你祖父回江南也可以,带着青釉也无妨,只是你怕是不容易离京,皇后娘娘还没有松口呢。现在虽然家里出了一些事情,但到底其实没有伤根本,过些日子,等皇上气消了,娘娘怕是就要提你和太子的婚事了。” 本想着解决了谢明安再慢慢跟皇后说,可这事来的太快,皇后那边也没探过口风,还不知道她会不会愿意放手呢。 皇后确实是个问题,青瓷仔细想了想,最后皱眉下了决定,“不管如何,等这件事过了,祖母你好好安排家里一番,就准备回江南吧。如果娘娘不放,您就先带着青釉走,我再自己想办法。” 老夫人自是不愿,刚想开口青瓷却又在她之前道:“祖母,青釉的事情不可以让旁人知道,一点都不可以,我呆在家里最多就是烦心事多一些而已,总有法子可想,可青釉那边不同,您不要担心我!” 真的是这个理儿,老夫人犹豫几番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也是因为明白,青瓷这丫头,一旦做了决定,基本不会回头的。她为了青釉什么事都可以做,这些在她眼里完全都不是什么事。 小辈都有这样的决断,自己身为长辈,断不可犹豫不决了。 “好吧!” “我现在就开始处理家事,等放榜后晏君的事情彻底了了,就开始着手准备回江南。明天我去趟宫里去探探皇后娘娘的口风,若她有不愿意放你走的意图我也不会强行说什么,免得她对你有成见。” “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若有困难一定要好好想清楚,实在没法子的时候,你直接来江南吧,京城的人还给你留着,送你出京还是没有问题的。若娘娘追到了江南,自然有我这个老婆子,别担心!” 老夫人已经考虑到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真到了谢家和青瓷二选一的时候,一定是选青瓷。听到这样的话,青瓷自然是感动,心中也做了决定,将来一定不要闹到祖母话中的局面,一定要想个两全之策才行。 “祖母放心,我万事都会好好思量,不会义气用事。” 第六十二章 皇后的日子这两日也不好过。 她是谢家女,谢家的荣辱自然都和她息息相关。本来自从父亲母亲回来后,自己在皇上耳边说话的份量也越来越重了,连杨贵妃都收敛了几分。可这得意还没维持几天就一下子被打了回去,还跌了几分! 父亲在这事上并没有做错什么,最多也就是个识人不清,也实在怪不到老爷子身子。主要是大哥,大哥做的那些事怎么就让老三给查出来了还捅到了皇上的面前?!这些年谢家一直都是大哥独挑大梁,现在这事一出,且不说将来如何,现在必定要蛰伏一段时间的。 现在就剩二哥,从三品。可杨家呢,那可以正一品的! 一想到这更为气闷,想到刚才杨贵妃那趾高气扬的模样,简直是!倚在紫檀镶黄杨木云纹的榻上自顾自地生着闷气!宫女彩雀从外而来,径直去了皇后的寝殿,屏退众人后跪在皇后面前道:“娘娘,奴婢刚才在花园里碰到杨贵妃了。杨贵妃一行人往景春宫走,奴婢当时在假山的小石子路上,见状躲进了假山的石窟里,杨贵妃没有发现奴婢。” “所以,你听到了什么?”皇后一下子从塌上坐直了身子。 彩雀是大宫女,若什么都没听到也不会让旁人都退下去了。 今日发生的事情彩雀亦心有不平,再受宠也是妃,如何能顶撞娘娘?!杨贵妃的话里多有不敬之意,彩雀也不敢重复一遍,只简化了一遍道:“杨贵妃说谢家如今是完了,大老爷起复需要时间,二老爷长成也需要时间,而杨家一定要趁着这个时间把谢家压下去!” 果然如此! 皇后娘娘手握成拳直直的锤向了一旁的扶手,手上瞬间泛红一片!彩雀跪行了两步,捧着皇后的手,“娘娘仔细自己的手,范不着如此!”皇后不理她,只想着快速想个法子救救现在的局面,偏生脑子现在一片混沌,被杨贵妃气得! 本是担心之色的彩雀深深的看了皇后一眼,眼中的复杂快速一闪而过再次换上浓浓的担心,想了想犹豫道:“奴婢倒有一个法子,不知可说不可说?”“你有什么法子,快说!”皇后现在就就缺法子,谁说都可以。 彩雀直接道:“娘娘不是一直都打算让大姑娘和太子殿下成亲么,现在时机也说不上坏。” 青瓷和子湛?原本的打算是等青瓷十五了再赐婚的,现在就赐婚么?皇后顺着彩雀的话想下去,彩雀又接着道:“那事虽然大老爷的名声坏了,可更显老太爷的高尚不是么?皇上现在虽然对大老爷不满,对老太爷,可是更加的推崇呢!” “依着对老太爷的情感,娘娘此时跟皇上说赐婚一事,想来皇上也不会拒绝的。” 彩雀的声音一点一点的说了皇后的心里,皇后想的更远。现在皇上对谢家的感情,虽说不上坏,可肯定也好不到哪去。如果这个时候给青瓷和子湛把婚给赐了,时间长了,总会慢慢淡忘的…… 脸上闪过了一丝坚定。 彩雀见状笑了笑,声音更柔的轻道:“最近天也越来越热了,皇上政务繁忙,不若娘娘亲手下厨给皇上煲一盅汤下下心火如何?”皇后娘娘了然的点头,赞赏的看了一眼彩雀,起身往小厨房而去了。 公子玉负手站在紫檀墨兰镂空屏风前,黝黑的双眸定定地看着紫檀雕刻而成的墨兰,深邃的紫粉碎的金,倒又添上了几分贵气。侍卫禀告完后就静立在一侧,良久后才公子玉才缓缓道:“可查实了?” 声音很轻甚至算得上柔和,侍卫却没来由地在心里颤了颤,握拳弯身沉声道:“已经查实了,谢家老夫人这两日都在处理城中的铺子和周遭的田产,问过谢家的几位仆人,都说老夫人打算带着他们去江南了。” 人都带去,这是不打算回京了? 公子玉伸手抚向凸出来的墨兰雕刻,这是大师的手笔,若非雕刻在紫檀屏风上,旁人见了只当是活物呢。沿着墨兰的轮廓一点一点描绘,素白的指尖越发的白润,似透明,慢慢移动到墨兰的根部,整株花都在公子玉的手掌之下。 手指慢慢曲起然后紧握,像是把墨兰攥在了手心。 “殿下,杨贵妃来了。” 太监从外进门禀告道,身形未动,又看了墨兰好一会才垂下了手,转身,精致的面容是无可挑剔的微笑。杨贵妃到偏厅时公子玉已经在里面等着了,见他正弯身给自己倒茶,从壶口倾泻的水柱清透中带着丝丝青绿。 走到面前就已闻到了清幽的茶香,赞道:“你这的茶果然是最好的,皇上真偏心。”公子玉不语,弯身将杯盏递给杨贵妃,杨贵妃低头抿了一口,闭眼回味一番才道:“皇后那边的消息,这会子怕是已经提着食盒去皇上的书房了。” 公子玉听完后仍旧不言,端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腹前,沉思一会后道:“计划有变,明日上朝时杨大人就直接弹劾谢家。” “这是为何?”杨贵妃放下茶杯,一脸不解。 不是已经商量好了,目前虽然谢家有些颓势,但皇上绝对还是顾着谢家的,这时候去火上浇油,会让皇上对杨家不喜的,过段时间再徐徐图之最好。公子玉沉思,指腹在袖口的墨兰上轻轻描绘,然后侧头直视杨贵妃。 “第一,明天春闱放榜,晏君的事情将会被众人所知。” 这两日,除了有心之人倒没其他人知道那日在书房发生的事情,而知道的人,也明白皇上心里不痛快,倒还没人敢大声宣扬,还没有让百姓也知道。明天就一定瞒不住了,自己散出去的谣言,明天也一定会得到验证。 天祈头名,居然连三甲都没上,这事瞒不住。 “第二,谢杨两家早已不合,如果明天杨大人没有任何表示那才是真的奇怪。” 杨贵妃不解,问道:“不是已经说好明日就小打小闹一番,为何要直接弹劾了?”事关杨家,杨贵妃自然要细细问清楚。 “第三,杨家势大,父皇自然会偏心弱势的一方。” 谢杨两家在朝堂的势力分布几乎就和宫里的皇后和杨贵妃一样是势均力敌,多年来你不敢小瞧我,我也不敢真正的冒犯你,算是一种平衡。如今这种局面被打破,杨家一枝独秀,如果谢家真的被踩到了泥里,杨家也离死不远了。 这个道理不仅皇上知道,杨贵妃也同样清楚。心里恨毒了谢家,却不能真的看他就这么死了。不过杨贵妃纵横后宫这么多年,无子都已承宠这么多年还到了贵妃的位置,心思自然也是转的快那类人。 “你这是当了坏人又给谢家一颗糖?” 杨贵妃以为他是要帮谢家一把,然后让谢家感恩戴德。公子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指腹在墨兰上轻轻划过微微泛热,只道:“谢家现在不能倒。” 这个理杨贵妃自然也认同,见他似乎是不愿多说的模样,笑了笑起身,“我也不能在你这呆太久,放心吧,我会马上给父亲传信的。”公子玉起身,原地微微欠身摆出了送行的姿势,杨贵妃见状却突然红了眼眶,“你我本是……” 话音刚落公子玉就抬头,黝黑的双眸面无表情的直视杨贵妃。 “本是什么?” 轻柔的声音却比寒冰还要更让人觉得冰冷。 这样明确的抗拒态度,杨贵妃什么也说不下去,用手帕摸了摸眼角的湿润,再次深深看了公子玉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今天是春闱放榜的日子,天还没亮学子们就已经全部围到了贡院,只要家里有考生的,几乎都派了下人早早的在放榜处等待,既兴奋又期待忐忑,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的神情,只出了天祈的学子们。 他们也在放榜处,只是自成小派,并不和其他人站在一处,而且眉羽间都颇为惆怅,其中一名蓝衣学子小声道:“这几日都没看到晏君,就连今日放榜他也没出现,难道坊间的传言是真的?” 这几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说晏君是周君,更是周天耀的儿子!周天耀的儿子?!那就意味着晏君不仅进不了朝堂说不定还要被斩首示众呢!都是天祈的学生,晏君为人又谦和,虽然沉默话不多,但只有有问题询问他,他每次都是知无不言。 其他几位学子们也是愁苦的模样,“也不一定吧,假设这件事是真的,那也应该性命无忧。从那谣传来看,晏大哥不是已经承认了么,而且他是为了不犯更大的错,先生,先生怎么也不会不管晏大哥的。” 只是那谣言还说,先生被气得吐血,这几日不仅不见晏大哥,连先生也没见到,怎一个心焦了得! 其中一位颇为稳重的学子见其他兄弟都惶惶不安之态,站出来沉声道:“等放榜就知道了,如果上面没有晏大哥的名字,这事十有*就是真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谢家看看先生再了解其他情况。” “不要先自乱了阵脚,让旁人看笑话!” 其他人听到这声训斥,抬头看了周围一圈,发生周围人都有意无意的注视着自己这边,当下也不再说什么了,静等放榜。 鸡鸣破晓,晨光刚刚升起,就有侍卫骑着骏马来到放榜处,众人自觉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路,侍卫也不多言,直接张开手里的红榜粘在了墙上,所有人一拥而上,天祈的学子们也是,不过,他们并没有在红榜上找自己的名字,而是直接找晏君! 头三名没有。 一甲没有。 二甲也没有! 不死心的顺着三甲找去,三甲末尾也没出现晏君的名字!怎么可能呢,晏君的成绩,那可是有名的状元人选,怎么连三甲都没有呢!天祈的学子们彼此望了一眼,心里都明白,那谣言怕是真得了! 几人不约而同的快速看了自己的名次,然后快速挤出人群。现在旁人的心思都在红榜之上,等他们回过神,发现没有晏君的名字,都会知道那谣言肯定是真得了!趁着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挤了出去,然后纷纷上马,直奔谢府。 总要跟先生问个究竟才是! 老太爷负手站在书房的廊前,仰头看着高挂的初阳,如果这件事没有发生,自己这会子想必也在贡院等着学生们中榜的欢呼吧?昨日再见晏君,他已经没有年轻人的生气,跪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暮气沉沉…… 这件事终于说出来,他心里的担子终于下去了,可更加的沉默了。明白他的难处,这件事说出来,那些旧仆,怕是都没命了。理解是一回事,可要马上释然真的做不到,既爱他又恨他,可他为了自己把一切都说穿,又该欣慰,欣慰自己没有再次看错人。 只是,这所有的复杂思绪全都围绕在一起,再阔达的胸怀也不可能马上释然。 早已料到其他的学生们会过来,门房并没有拦,而是直接带着他们到了老太爷的书房。这件事瞒不住也不会瞒,等人到齐了老太爷直接道:“坊间谣传是真的。” 说起这个也奇怪,也不知道是谁散布出去的。这件事,对自己而言,是好事。传出去的那些话,甚至把自己的品行一而再再而三的抬高,都快成普度众生的菩萨了,把一个血海深仇的孩子给迷途知返了。 虽然事情是真的,可这样的话传出去,连自己听到时都觉得别扭。 是谁在传这个,又是谁在帮谢家? 今天朝堂之上也不平静,不仅因为春闱放榜,更是因为晏君的事情从皇上口中亲自说出,那个事是真的!当年周家之事可闹得沸沸扬扬,不过这次没有人去说晏君是否该死的问题,一是因为皇上已经做出了决定,二来,良心未泯的人都觉得,那孩子,是可惜了。 谢家老太爷既能气得吐血,说明在他身上放了很高的期望,如若没有这件事,那孩子将来在这朝堂上,必然有一席之位的,可他为了不让自己的先生失望,硬生生自己挥刀把前程给毁了。 唉,是个好孩子,可惜投生错了人家…… 谢明朝比其他人要好一些,因为他毕竟提前了几天就知道了,当时已经感触过了,这会子倒没有这么强烈的冲击,正低头出神之际,却听到杨大人扬声道:“皇上,微臣有一事不明,既然这晏君本是周君,这谢明安也一直和他有联系……” 猛得抬头死死地盯着杨大人。 “谢老爷子想必是不知情的,不然也不会如此气愤,可那谢明安,恐怕是对周君的身份有所知情的吧?不然老爷子亲自教导的学子也不止晏君一人,为何独独与他往来?!” “对乱臣贼子之后如此关切,微臣斗胆猜测,谢明安有不轨之心!” 谢明安说和晏君联系是为了监视老爷子,这算是谢家的家事,所以皇上并没在朝堂上说出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算是为了老爷子的脸面,结果就让杨大人抓住了这个漏洞!谢明朝双目瞪圆,出列。 “杨大人信口开河之前请拿出证据!” 下朝之后谢明朝率先甩袖往外而去,往常和谢明朝亲密的好友此时却没有同他一起进出,谢明朝更为气恼,大步往外走!刚才在朝堂之上,皇上当然没有相信杨大人的说辞,可家丑不可外扬,再加上如今大哥没了官位,又有晏君的事情发生,自己说话第一次觉得这么没有底气! 居然还提议让大哥废成庶民!杨家人简直就是其心可诛! 越想越气,甚至直接骑马回了府内,先把事情告诉父亲再说! 公子玉来到皇上的书房处,皇上并没有处理折子,而是坐在案前若有所思。公子玉上前,弯身请安道:“儿子给父皇请安。”皇上抬头应了一声又问道:“贡院那边情况如何了?” 公子玉如实回答到:“还好,现在基本所有人都知道了晏君之事,不过对老爷子的名声并不影响,还上去了几分,都称赞老太爷果然是真心对待学子,不然也不会又今天这一出,甚至还有不少鸿德的学子去看望老太爷。” 闻言,皇上好歹松了一口气。 让老三去关注贡院的事情,就是为了老爷子。谢明安确实让人失望,可老爷子在这上面没有做错任何事,他本就受了刺激,若这个时候名声一落千丈,年纪大了,若是受不住,那简直是不敢想象。 松了一口气后心思却更沉重了些,今天杨家人,太过放肆了点,而谢家,如今只有谢明朝,他的根基还不稳,交好的人也没有几个说话有分量的,他今天竟是一个人对战了杨家一群人,看着,竟有些心酸…… 谢家是皇后母族,何时落魄到这个地步了?! 想到昨天皇后说的那些话,自己本是不愿意的,现在正在风口浪尖,谢明安辞官一事早晚会闹出来,他人品有缺,他的女儿说不定也不能胜任太子妃之位,这个时候封太子妃,别人一定会猜测她的品行是否有问题的。 所以昨天没有松口,想再缓缓,等那大姑娘满十五了也不迟,一年的时间,足够淡忘很多了。可看杨家人今天这态度,怕是不会给谢家一年的时间了…… 起身。 “我去你母后那一趟,你自去吧。” 说完就往外走去,公子玉站在原地弯身恭送皇上离开,起身时,嘴角的笑意十分明朗。 青瓷从老夫人那里也得知了今天在朝堂中发生的事情,老夫人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胸口,“青瓷你的担心是对的,这杨家人,怕是要死缠着不放,抓着谢明安的把柄不可怕,查到青釉才是真吓人!” 青瓷也是皱眉点头,听到老夫人说谢明安,心里对他的厌恶更深了几分,竟然是个这样没担当的。晏君的事发后,他就没有回过家,一直在柳叶胡同,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摇头,不愿再想谢明安。 “祖母那你要加快些速度,不然明日就让祖父去跟皇上告辞吧?反正大家也都知道祖父现在心情不好,要回江南疗养也是常情,皇上不会拦的。” 这种事情越快越好,一日不出京一日就不能放下心来。 正是这个理,老夫人点头,明日老头子去跟皇上说,自己正好也去探探皇后的口风!闻言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自去书房找老太爷了。青瓷站在原地半响,最后一声长叹,相聚的日子总是那么短。 皇后娘娘必然不会让自己也离开的,自己又是一个人在京城了。不过,有舍必有得,自己一个人孤单些,总好过青釉被发现来的强! 第二日清早,青瓷起得很早,自己洗漱完后也没有练字,而是奔向了明静院去伺候老太爷老夫人洗漱,等他们进宫后就应该能确定离开的时间,相聚的时间越来越少,要抓住一切可以在一起的时间。 伺候老夫人洗脸,又给老太爷端热茶,忙得不可开交。两位见青瓷这般,知她是舍不得,老太爷想了想,拉着青瓷道:“不然你祖母回江南吧,我留在京城,正好也帮帮你二叔,他现在也是一头乱。” 谢明朝确实复起没多久,可他毕竟当官这么多年了,慢慢来就好,哪里需要老太爷帮了?无非是不忍青瓷一个人在京城罢了,青瓷却是直接摇头,“不行,你若不走只让祖母走,旁人怕是更觉得有猫腻了。” 没错,这次受刺激最大的是老爷子,老爷子留在京城而老夫人居然弃他而去回了江南,别人会怎么想?也知道青瓷的话是对的,可还想再说其他的时候,青瓷却摇起了老太爷的袖子,“祖父~” “您就那么不放心我么?我办事你一定放心!” “明年,明年我一定回江南来伺候二老,不要担心我,我把事情处理完了就回江南,我不孤单,我有好多事情要做呢,没有空孤单伤心的,不要担心我。” 就差举手发誓了! 老太爷享受着青瓷的撒娇,最后无奈道:“好吧,你好好顾着自己,像你祖母说的,实在不行就先斩后奏回了江南再说,到时候有我们两个老东西呢,不怕!” 青瓷再三跟二老保证后二老才停下了唠叨,陪着两人送完早膳后,青瓷一左一右的挽着两位,送他们出门上马车,谁知还没到门口呢就看到黎总管急匆匆的从外而来,见到三人后惊喜道:“老太爷老夫人大姑娘快回正堂去接旨!” “什么旨意?”老太爷一边回身一边询问。 黎总管却是直直的看向了一脸莫名的青瓷,一脸喜气的对着青瓷道:“是赐婚的圣旨,恭喜大姑娘,要成为太子妃了!”这宣旨的太监见到黎总管就直接道恭喜,说谢家要出第二只凤凰了。 凤凰,那不就是太子妃么! 赐,赐婚的圣旨? 青瓷双眸一怔,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原地。不仅青瓷傻了,连老太爷老夫人的脚步也一下子停住了,震惊地看着黎总管,怎么会现在就赐婚的,一点消息都没有阿,皇后那里都没说过!黎总管这才觉得事情不对。 “怎,怎么了,这不是大好的喜事么?” 谢家发生了这么多事这几天,这赐婚的圣旨来得可不正好?这证明皇上还念着谢家没有放弃谢家呀!黎总管并不知道三人的打算,可也是他的出声才惊醒了老太爷老夫人,木已成舟,宣纸的太监都已进了门…… 还是先接旨吧,免得有抗旨之嫌。 老夫人几乎是架着僵硬的青瓷回到正屋的,宣旨的太监果然已经等着了,见到三人马上就红光满面的迎了上来,对青瓷一通夸,青瓷垂首似害羞状,实则整个人已经快出窍了,麻木的跪下,麻木的听旨,麻木的伸手接过圣旨。 真的赐婚了…… 第六十三章 宣旨的太监已去,谢家阖府上下都是一派喜气之色,大老爷被罢官了又如何,咱们大姑娘可还是太子妃呢!心中的惶恐已经彻底没了,大姑娘是太子妃啦,日子也挑得好,就挑的大姑娘十五岁生辰那日呢! 瞧瞧,这才是咱们皇后娘娘对大姑娘喜爱的证明呢!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来磕头,外院的管事小厮们也都围到了正屋在前厅磕头,齐刷刷的恭贺大姑娘,青瓷手捧圣旨还在愣神,一点喜气也无,直到袖口被人轻轻拉扯了一下,侧头一看,是谢青雯。 她正担忧的望着自己,怎么了? 轻轻摇头,勉强打起精神对下人们说了几句,又看了一眼绿蝉红檀,从知道太监来宣旨的时候,绿蝉红檀就已经准备好了打赏的铜钱贯,不管青瓷现在的心情到底是如何复杂,这是喜事。 每个人都得了一吊钱,笑的更为乐呵,吉祥话不要钱的往外蹦,比过年的时候还要喜庆呢!攥紧手里的圣旨,青瓷低头跟老夫人说了几句,老夫人点头,“去吧,我把这边安排好了就过来瞧你。” 老夫人也同样明白,这是喜事,总要安排一下。 青瓷边低着头似害羞状同绿蝉红檀往幽水阁而去,旁人只当大姑娘是不好意思,都是善意的笑,沿路遇到一堆人,都蜂拥上来跟青瓷请安说吉祥话,往常从明静院回幽水阁只要半个钟,这次生生走了小半个时辰。 回到幽水院直接关了院门,嘴角一直强撑的笑意这才落了下来,低头怔怔的看着手里的圣旨,怎么会突然就赐婚了?一点风头也没有的。按理说,谢家现在正在风口浪尖,哪怕外人对祖父的评价是好的,这也只是暂时的。 因为谢明安为何会辞官这件事,还没把原因闹出来。 如果没有晏君这件事,谢明安辞了也就辞了,可这太巧合了,哪怕皇上不说,旁人也会查的,就说杨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让谢明安名誉扫地。而自己是谢明安的女儿,旁人自然会有猜忌。 这个时候赐婚真的是个很不明智的选择。 皇上皇后,到底是如何想的? 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缘由,不过这幽水阁的门关得住丫鬟婆子,却管不住乔望舒。乔望舒直直的奔向了青瓷的屋子,进门就握拳弯身,笑得满脸逗趣,俯身,“草民参加太子妃~”青瓷这会子正气头上呢,哪有心思跟他打趣? 白了乔望舒一眼,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乔望舒已经知道了青釉的存在,也知道了她这些年是怎么过的。虽然从未谋面,但真的很心疼这个妹妹。做到青瓷身侧,罕见的认真道:“木已成舟,这事不妨往好的方面想。”青瓷眉心聚拢,“这事能有什么好处?!” 言语间嫌弃气愤无奈都有之。 乔望舒直接抬手弹了她脑门一下,得到一个愤怒的眼神却笑了,“我聪明的妹妹去哪了?一个闷雷就让你钻进死胡同里去了?” 乔望舒常年开嗓,声音颇为柔媚,此刻他又故意轻声细语,引人不自觉的跟着他的调子走。见青瓷听进自己的话了,缓缓道:“目前的谢家,不足以撑起抗旨的罪名,这事所有人都知道,所以既然已成事实,就先不想你心中的坏处,只想好处。” “你想想,你成了太子妃,谢家这算是起死回生,这是第一个好处。第二个呢,你成了太子妃,话语权更重,如今谢明安又失去了官职,你可以更好的保护青釉。”本就对谢明安不喜,连请安都不愿意,知道了青釉的事情后,更是直呼名字。 “至于第三……” 乔望舒顿了顿,凑近青瓷耳边小声道:“反正还有一年才到大婚的时间,一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太多,太子妃的身份带来的好处太多,多到可以让人成长,也多到可以办很多办不到的事情,哪怕……是抗旨。” 青瓷怎么可能嫁给太子?太子已经知道了青釉的存在并且对她一见钟情,青瓷绝对不会做别人替身,更不会做青釉的替身! 不过,乔望舒的想法倒颇和公子玉有些相似,说句残忍的话,青釉的生命也不剩多少年,乔望舒的想法一直都是乐在当下,如果青釉也喜欢太子,就算前路艰难,太子愿意风雨阻挡,为何不成全他们? 总好过短暂的生命什么也没留下! 所以这第三,本来想说一年的时间足够青釉和太子互相了解,说不定到时候是青釉嫁呢?不过这话没敢跟青瓷说,知道情况后就了解青瓷是把青釉当眼珠子护的,这个时候跟她说这个,肯定是火上浇油了! 青瓷自己也清楚,现在被赐婚,对自己对青釉对谢家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可是,当下心里满满都是不愿,本来,可以送青釉回江南的,现在赐婚的圣旨一下,老太爷老夫人如何能回江南? 大婚要准备的事情繁多,家里的主事之人不能走。 总觉得这一年的事情,变化太多了,也不知道将来该如何办,所以就一门心思的抗拒。现在被乔望舒一点一点梳开慢慢来谈,逃避的心思散了,该想想以后该如何办了。 “不过,到底是为了什么会突然赐婚的?” 这是青瓷想不明白的地方。 这个答案,乔望舒倒是已经有了,“是因为杨家。” “现在谢家势弱,而朝堂中,一直都是谢杨两家分庭抗议形成一个平衡,如今这个平衡被打破了,样家的心思太明显,明显到皇上都明白他们不会给谢家喘息的时间,所以皇上要拉谢家一把,不能让平衡消失。” 青瓷这才惊醒,是了,今天二叔还说在朝上被弹劾呢…… 不过,以后到底要如何办,自己不想嫁,也不想青釉嫁!!! 烦躁的把手里的帕子扭来扭曲的,嘟着嘴,颇有些孩子气的模样。乔望舒倒是第一次见她这个模样,觉得还挺有趣,看了一会才伸手把被青瓷揉的不成样的手帕给抢了,“你现在也不要想太多,先缓缓自己的心情,走一步看一步,慢慢来,我们不着急。” 青瓷破罐破摔的懒靠进椅背里。只能这样,现在自己的情绪太过激动,思考事情的时候也带了偏激,这个时候不宜做任何的决定,等冷静下来思路清晰了再做考虑。 起身,“我去看看青釉,你自便吧” 说完就抬脚往外走,这过河拆桥得那叫一个干净利索,乔望舒失笑摇头。 这两日谢明安一直在秦婉人处,一是逃避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家里的下人,二是调查秦婉人到底有没有对自己下那狼虎药,第三,则是为了找青釉!没错,这事一出谢明安第一时间想的也是转移青釉。 结果那边早已人去楼空!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青瓷这一年看着乖巧,实则一直防着自己呢!知道这件事后甚至都没有继续深查秦婉人,连秦祖佑也没心思去收拾了,这三天一直都在查青釉到底在哪!青釉是自己最后的底牌,她必须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如果没有青釉,那家里,就真的没有自己的一席之位了! 当初青瓷给青釉换地方的时候,本也没想过能瞒谢明安一辈子,这几天下来,谢明安确实有些眉目了,已经有了几个大概的地方,正在一一查访,不确定具体的位置。今天听到赐婚一事,谢明安眼睛都红了! 必须要马上知道青釉的位置,只要青釉在自己手里,青瓷就还会听自己的话,现在她是太子妃了,自己好好揣摩,回朝堂的日子指日可待! 青釉挽着青瓷的手送她出门,脚边一直跟着那只白色的小猫,它一直都跟在青瓷的身侧。“外面可有掌灯的婆子,有人在等姐姐么?”青瓷今天是一个人过来的,绿蝉红檀要处理家里的事情没有跟来。 现在已经夜幕浓重,外面黑凄凄一片。 青瓷回道:“别担心,外面有婆子等着我呢,灯笼也是早早备好的。” 今天在青釉这里呆了一天,多年的习惯,在青釉身边就不能想其他的烦心事,一旦想了,脸上难免有痕迹,被青釉察觉了不好。所以现在,心情真的算好了几分,不像早上那边的烦闷了。 青釉刚送到内院门口青瓷就不让她送了,“先回去吧,春日的夜风也重,你吹不得太久,进去吧。”“恩。”青釉先是乖巧的应了,然后又小声道:“姐姐,找到那个人了吗,你帮我说谢谢了吗?” 青釉不懂情爱,这可几日,眼里心里都没把那个人给忘掉,青瓷一直没有来,她也不敢跟旁人说。可后面两天明明逛夜市的时间都比以前长了些,还是没有遇到那个人。所以,这就又来问青瓷了。 青瓷眼神闪烁,眨了眨眼道:“还在找呢,找到了我一定告诉你。”青釉不觉有它,低底的喔了一声,失望之意明显。青瓷不能再呆了,再呆说不定直接把太子的存在告诉青釉了,当下勉强笑了笑,“我先走了,你回去吧。” “恩,姐姐路上小心,别磕着摔着了。” “我知道,你进去吧。” 所以,原来青釉也是情种,这真的是天赐良缘?青瓷一个人在胡同里慢慢踱步,一边想着到底该如何处理青釉和太子的事情。这胡同每几日都要走上一遭,连那个地方有水坑青瓷都青瓷,低头不看路也无妨。 只是突然,脚步一顿,鼻尖动了动,好浓的血腥味! 惊恐的抬眼,就见前面似有一个有些瘦弱的身形坐在阴影处地上,无声无息也不知道是死的还是活的,这血腥味就是从他身上传来的!没有马上靠近,而且抬头看向了不远处胭脂铺的后门,红色的灯笼明显。 如果自己出声,应该可以很快有人来的。 稳了稳心神,没有马上靠近,而是停在了三步处的距离,试探道:“你还好吗?”那人一直没出生,也垂着脸,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过去了。青瓷深呼吸一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子,伸手颤抖着伸向那人的鼻尖。 很轻很浅的鼻吸,但青瓷这次胆子大了许多,至少不是死的! 手还没伸回去就被人猛得一下攥住,像是被千斤禁锢一般!青瓷一怔,那人已经抬头,即便黑夜中也有些泛红的熟悉双眸印入眼帘,青瓷却是直接蹲在他的身边,“少卿,你怎么了?!”另外一只手轻轻摁在他的肩膀上,一片湿润! 这么重的血腥味,全都是血! 公子玉听到青瓷的出声才好似慢慢回神,依旧攥着青瓷的手腕,只是不再用力,而是改为轻握,声音很轻很淡道:“阿姐。”这一声阿姐让青瓷的眼泪一下都出来了,声音太弱了,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先别说话,等着我,我马上找人来抬你!” 说完就抬脚往胭脂铺的后门跑去,也不知道他伤得多重,自己一个人拖着他走,怕是要让伤口更裂开了!这到底是怎么了,上次见面是他还游刃有余的和自己周旋,这次见面怎么就成一个血人了! 公子玉靠在墙上微微仰着头半眯着眼看着青瓷跑去的方向,苍白无血色的脸在黑夜下尤为的明显,黝黑的双眸却意外的明亮,定定的看着青瓷的背影,直到青瓷进入胭脂铺的后门后才慢慢合眼。 整个人都被血给侵染,失血过多的无力感袭遍了全身,连抬手都觉得累,有多久没有体验这种感觉了?公子玉微微喘气,却是低低地笑了。 第六十四章 青瓷回来得很快,几乎是飞奔回来的,后面跟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来不及刹住脚步直接跪在了公子玉的身侧,颤抖着手不敢碰他,只急促道:“少卿,少卿!”怕他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公子玉半阖着眼帘,人似醒非醒,有些迷茫地望着青瓷,双眼无神。知他是失血过多有些晕眩了,青瓷也不再耽误,起身对着婆子们吩咐道:“轻点抬回去,别磕着摔着了!”婆子们开始已经知道了情况,重伤之人本不该随意挪动,只是总不能呆在这等大夫来。 两个婆子上前,一个上前伸手穿过上臂抬着腋窝,一个在最后抬着双脚。这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到底伤在了哪里,只能这样了。两人一起用力就把人抬了起来,青瓷亦步亦随的跟在一侧,还不忘低声对着另外一个婆子嘱咐道:“把这里和我们回去路上的血迹都清理干净。” “姑娘放心。” 那婆子早早准备好了水桶木刷。 小心护在少卿身侧,不停在想他到底是遇到什么事了。一个人坐在这阴暗之处,到现在也一个侍卫都没出现……不管原因是如何,小心才是上策。很快就回到了胭脂铺的后院的客厢内,屋子里已经准备好了热水。 而离开的一行人却并没注意到,胡同的另一边出现了一个人影。谢明安站在黑暗处,惊恐又复杂,刚才被抬着的那个是三皇子?! 在烛光下,才算看清了少卿此刻的模样,一身黑衣几乎全部湿透黏在了身上,腹部,背上,腿上,全部都是血淋淋的刀痕,皮肉翻滚在了外面露出里面的血红,脸无一丝血色,白得近乎透明。 刚刚放在床上,素白的锦被上几乎立刻出现了一个血色人形,两个婆子的手上也全部染上了鲜血!青瓷捂着嘴哽咽出声,“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不待公子玉回答又急忙忙问周妈妈“大夫呢,还有多久到?!” 事出紧急,周妈妈也顾不上找什么好大夫坏大夫了,直接派人去了离这就一条街最近的一家医馆,这躺着的人周妈妈不认识,可看青瓷惊慌到如此的模样,也不由得着急了起来,一直垫着脚尖看外面。 “姑娘放心,最多不过一刻钟就到了!” “不能请大夫。”虚弱的气音在耳边响起。躺在床上的公子玉仍然半阖着眼,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青瓷一听这话就恼了,坐在床边又惊又气道:“如何能不请大夫?我不管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我只在乎你是不是能活着,其他的以后再说!”公子玉慢慢睁眼直视青瓷的双眸,嘴巴动了几下却听不清是什么,青瓷以为他是无力说话,弯身耳朵凑近了他的唇边。 只听他道:“我还没让阿姐欢喜呢,怎么舍得先死呢……” 极低的气音,明明虚弱无力,却生生让人觉得是情人间的呢喃!青瓷猛得起身,怒瞪着少卿,什么时候还有这心思!公子玉敛眉低咳了一声,缓了缓气才道:“阿姐别担心,看着凶险都不是致命伤,止住了血就好了。” 青瓷仍旧不说话,沉默地看着他。 公子玉挑眉,似颇为无奈,“阿姐若是执意要请大夫来相看,也别自己去请,明儿一早给哥哥送信,让他来。”说完就又半阖上了眼睛,似说这一段话的功夫就用完了他全身的力气。青瓷只犹豫了一息就起身走向门外。 “周妈妈,你去买尽可能的上好伤药回来,当心些,路上注意点,别让人跟着了。另让人准备热水剪子缠带。” 这里的药材虽多,可那都是给青釉备着的,青釉往年门都不出的,根本没有准备伤药,就算有,也只是寻常的,最多止止小口子!而他连大夫都不让自己请,也不敢回家去拿伤药,只能将就过完今晚,等明天太子来了再说! 周妈妈能在这里守着青釉,就是因为她从来不问主子做事是为什么,吩咐了就马上行动。“姑娘放心,我这就去!” 周妈妈离去后,很快有丫鬟婆子们端了盆盆热水和剪子过来,放在一边后青瓷就让她们全都下去了,青瓷一边拿了剪子在烛火上烤,一边看着少卿身上的伤处。自己也没干过这种事,可这家伙,又不让别人近身!当初在江南时就是,起初还真信了他说的什么屋子药味中怕污了姐姐们身上的香,后来才知道,他不仅不让人近身伺候,连屋子都不让人进! 这时候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了,努力回想老先生以前偶尔提过的法子,要先顺着伤口把衣服剪开,再用热水占了帕子在伤口边缘处焐一会,然后再把和血肉沾在一起的衣料给弄开。 银色的剪子已经被烧得发红,可以了。青瓷默默的给自己打气,弯身再次坐回床边,盯着腹部最大的伤口,吞了吞口水,“要是疼你就跟我说……”声音竟有些发抖。 “呵。” 公子玉笑了笑,竟还有心思调笑道:“受伤的是我,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伤的是阿姐你呢。”青瓷恼羞成怒地瞪了一眼少卿,见他神思真无一丝难忍,若非脸色苍白到了极点,他这会的模样竟可以说是惬意的! 见他这样,青瓷心里也稳了几分,小心捏起伤口旁的衣料,极其小心的下剪刀,一眼不错的望着,就怕碰到少卿的伤口,一点一点的慢慢剪开,全身心的投入到了这上面,紧张到连呼吸都缓慢了。 公子玉低眉看着青瓷的侧脸,旁边放了几盏烛台,把床周围都照得亮堂堂的,清晰到连阿姐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长长的眼睫一动不动,像是小巧的羽扇,小小的黑黑的,真想碰一碰…… 光把衣料剪开青瓷全身都出了一身的热汗,缓了一口气又继续清理和皮肉沾在一起的衣服,老先生说过的,这种必须要全部清理干净,不然上了药伤口反而会更加恶化的!用热帕子轻轻沾在上面。 帕子刚放就抬头担心的看着公子玉,“疼吗?” 整个人都是僵硬的,好像只要自己说一声疼她马上就会弹开跳起的模样。公子玉又低眉笑了,青瓷见状怒瞪刚要骂他,却见他伸手撑着要从床上起身!手里的帕子连忙丢到一边伸手扶着他,“你要做什么?” 没有回答,而是就着青瓷的手慢慢挪动起身半躺在了床上。神色不变,只是变得更加无色的脸颊证明了这有多痛,光洁的额头也冒出了白汗。半靠在床上喘了几口气,伸手,“把帕子给我。” 青瓷看着他的脸,又看着好似更加裂开的伤口,衣料被剪开,血淋淋的伤口直接呈现在了青瓷的眼前,非常的深,再用力些,怕都能看到内脏了……第一次直面这种伤口,青瓷被吓的有些傻。 听到公子玉的话,木木地把热帕子递给他。 公子玉接过热帕子,展开后,竟是直接覆在了伤口上面,干脆利落到青瓷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自己做好了,诧异的望着他,脸上的虚汗更多了! “你这是干什么,不痛吗,轻点阿!!!” 没有理会青瓷的话,而是闭着眼喘了几口粗气,好一会才睁眼,睁眼也没管青瓷,而是直接把热帕子从伤口上一下子扯离,上面赫然沾着一些破碎的衣料和……和血丝…… 这一下,饶是公子玉的定性也忍不住嘶了一声,整个人也抖了抖,眉峰紧皱,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忍了下来。 “拿烛台照着伤口。” 青瓷看着那帕子上沾热的细微好似血肉的东西,整个人什么都思考不下去了,眼中心中只有一片血红,听到公子玉的话,木然的举过一旁的烛台照在伤口的旁边,公子玉竟是自己动手清理伤口! 动作一点都不温柔,全都都是直接拿起碎衣料直接扯的。 拿烛台照着的青瓷,眼睁睁的看着公子玉不仅把沾着的衣料从伤口上扯了下来,还连带着上面的碎……都给扯了下来!猛得退后一步手中的烛台一下子掉在了地上,然后一步又回到床边一下子按住了公子玉的手! 气得人都在发抖。 “你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么!” 伤口被他这一弄,血流的更加厉害了! 把公子玉的手推到一边,“我来!”手还没伸到伤口就被公子给攥住了手腕,“怎么了?”耽误得够久了,青瓷的语气也有些不好。公子玉也不恼,“既然怕就不要做,我自己来,你去一旁等我,不要看着了。” 青瓷不语,自己来?哪有病人自己照顾自己的? “阿姐不敢做的事情就不做。” “乖,去一旁等着,再看下去,晚上要梦魇了。” 微微用力就把青瓷的手推到了一边去,自己再次动手,蛮横却很快速,不到一会的功夫就已经把腹部这个伤口给清理干净了,除了满脸的虚汗,一点痛苦的表情都没有。从头到尾,青瓷都死死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因为看出了自己不敢,所以就自己上么,哪怕,现在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吗? 第六十五章 心中的复杂难以表明,如果两人依旧是姐弟关系,这样的体贴只会让人感动,可偏生他说出了那样的话。知道事实后,感动有,更多的却是难言的尴尬,立在床前看着闭目的少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躺在床上的姿势让伤口流血的速度加快,青瓷弯身扶着少卿,让他平躺好。过程中少卿始终没有睁眼,连呼吸都放缓了,第一次见到他这般虚弱的模样,当初身子孱弱也没到这个地步。 到底是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 “砰砰砰。”外面传来了三声门响,回头看去,是周妈妈回来了。 没有进屋,而是站在站在门前伸手敲门,小声急促的唤着,“姑娘,药买回来了!”本来是要进屋的,可看到其他的下人都围在廊下,知道是姑娘或者那位小公子不希望有人打扰,所以,选择了敲门。 “来了。” 青瓷马上快步向周妈妈走了过去。 周妈妈将手里的小包袱递给青瓷,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传来,并且小声道:“姑娘放心,我让我侄儿去买的,没人跟着,都是这附近药方最好的疗伤止血药,也问过大夫,说暂时止血的话,直接敷上就行,不过明天一定要请大夫开方子的。” “不然,我去找张老先生来?” 那名先生的医术这样好,就算对这不专精,应该也是可以的! 张老先生青瓷一开始就排除了他,并非防备,只是他和少卿之间虽算不上仇恨,到底还是……,还是明天让太子来吧! “不用,有其他人选,周妈妈你管好其他人,别让到处说,另外再派人跟家里说一声,说我今晚在青釉那睡了,不要提这里发生的任何事,知道么?” 能让青瓷安排在这里守着青釉的人,那都是绝对放心的,所以也只是随意吩咐的口吻,周妈妈点头,应了,“姑娘放心,绝不会漏一点口风出去的。” 走回床前,将手里的小包袱放在案上打开,随意挑了一瓶就打开闻了闻,皱眉,味道真上不好,不过,只能将就了。坐回床边,“先把这个伤口给止住,如果疼,你也忍着点。”腹部这个伤口最大,其他地方都还好。 公子玉没有出声,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般,唇色亦是惨白。 见状,青瓷也不再耽误,瓶口倾斜白色的粉末撒在了狰狞的伤口上。 “唔!” 少卿伤口周围的肌肉紧绷,人也跟着闷哼一声,青瓷不敢再耽误,加快了手里的速度,把伤口全部都撒上了药粉,再拿起一旁的缠带沿着少卿的腰部一圈一圈的缠起来,没有人搭手,青瓷弯身,几乎整个上半身都俯在少卿身上,左手垫在少卿腰下,右手尽量小心的从少卿腰下穿过缠带。 “我尽量动作快些,你忍着点。” 从腹部传来的疼痛清晰的印在脑海中,哪怕是轻微的挪动都让剧痛成倍的加剧,公子玉脸上虚汗越冒越多,黝黑的眸子越睁开了,看着青瓷近在咫尺的发顶,浓重的血腥味中飘来了淡淡的馨香…… 用左手撑着少卿的上半身,右手缠绕了三圈也实在无力了,身上都起了薄汗,垂眼仔细看伤口,虽然缠得不是很规则,至少,伤口都包住了,左手刚要从少卿的身下拿出来,头顶却传来了轻微的触感。 轻微的触感?! 一下子抬头就撞进了少卿的眼睛里,他如今的脸色实在太白了,衬得眸色越发的幽深,看一眼就能把人给吸进去。青瓷先是一楞,然后快速回神,警惕的看了一眼少卿垂在两侧的手臂,手没动过,那就是…… “你刚才做了什么?” 自己在这累死累活又小心到了极点,他,他,他竟然还能! 青瓷整个人都气得发抖了,公子玉倒是笑了,双眸弯弯,“阿姐,你现在的样子真可爱。”青瓷怒瞪少卿半响,他居然还越笑越开心了!起身,用力地把缠带打了一个结,皮笑肉不笑地道:“现在还可爱吗?” “唔!” 又一声闷哼传来。 青瓷满意了,瞪了少卿一眼,不准再胡来!再次坐回床边拿起剪子处理腿上的伤口,把裤子剪开,腿上的伤口虽多,但伤痕并不像腹部那样深,没有那么恐怖,青瓷这次倒没害怕了,一边清理着伤口一边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你接下来准备如何做?” 他都不让自己请大夫的,说明这件事不能让旁人知晓,侍卫也没出现,说明皇上也还不知道这件事。这是京城又不是江南,江南能随意找个地方养伤,这里是京城,他长时间不出现,皇上一定会问的。 伤口这么重,不可能马上行动自如的! 没有回答青瓷的问题,而是抿了抿唇有些可怜巴巴地道:“阿姐,我没地方可去,你收留我可好?” “不好。” 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 摆明了就是不愿意告诉自己原因了,青瓷难免有些气恼,也不再问他问题,专心清理伤口。青瓷专心做事后,公子玉强装的欢笑也撤了下去,双眸深深地看了青瓷半响,见她微微鼓着双颊,显然是气恼了。 心里叹了一口气。 缓缓道:“阿姐,我不会害你,这件事你知道了没有好处,以后我再找机会告诉你。” 青瓷手里的动作一顿,然后继续做着事情,没有吭声也没有再次询问,只是手里的动作更温柔了几分。公子玉也不再多言,默默地看着青瓷的动作,疲惫感一波一波传来,最后合眼慢慢睡了过去。 将腿上的伤口一鼓作气全部处理好,呼了一口气,抬头向少卿看去,他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眼睫盖住了眼睑,随着呼吸轻轻一起一伏。看着他的睡颜有些踌躇,背上的伤口怎么办呢?犹豫半响,还是轻轻拉过一旁的锦被给他妥帖的盖好。 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至于背上的伤,刚才婆子们把他抬上床的时候自己看过几眼,好像没有那么深。仔细想了一会,伸出手背探上少卿的额头,并没有发热,还好。没有离去,而是一直坐在了床边,时不时探探他的额头,若是发热了,就算他不让,也必须要请大夫来的。 好像,从回了京城之后,自己就再也没见过他的睡颜了?没想到,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见到。现在的他,眉目愈发的逼人,很多人都不敢直视他,不仅因为比姑娘还盛的容貌,也因为他身为皇子的威严越来越重。 抿着唇不发一言沉默的看着你的时候,连自己偶尔都会心中一颤。 现在无力昏睡的模样,倒是无害了许多。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难道是皇后娘娘吗?青瓷心中突然就冒出了这个想法,不然还能怎么解释这个问题?皇上太子都对少卿很是宠爱,他现在也还年幼,大臣们也不可能对他做出什么,只有皇后娘娘。明明是少卿的母后,也知道他和自己自幼算是一起长大,可居然从来没在自己面前提过少卿半句。 而且,去年一年的重大节日中,陪在皇后身侧的,都是太子殿下,少卿要么和二皇子站在一处,要么站在皇上身后,全程和皇后娘娘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 别说母子了,就连普通朋友都比她们的关系来得融洽。可这也不对呀,现在朝堂后宫又没有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娘娘最近也在烦自家的事情呢,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对少卿发难?若闹出来,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的。 所以,不是皇后娘娘,那又是谁?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不过心中早已做好的决定更加的坚决了。皇家的事太复杂了,少卿现在还只是一个年幼没有实权的皇子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自己坚决不要进宫,也不要青釉进宫,绝对不行! 自己和少卿的关系不同,他出了事只要自己知道了就没办法袖手旁观,所以,要快点想法子离京。至于太子殿下,必须马上保持距离,不管是青釉还是自己! 次日清早,公子玉转醒,以为睁眼会看到守在一旁的青瓷,结果却见到了满脸怒气的太子殿下,“大哥?”诧异的出声,怎么会这么快就来了?青瓷守了少卿一晚上,就怕他突然发热伤情更加严重。 幸好没有发热,不过也不敢多耽误,宫门刚开青瓷就派人给太子传了消息。 “到底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 公子湛真的很生气,好好一个弟弟一晚上不见就弄成了这个样子!面对公子湛的询问,公子玉倒是说出了原因,“是我大意了,晏君的旧仆居然有人藏在京城,我去给他送行的时候不小心遭了道。” 原因也很好解释,晏君自己坦诚了身世,命是保住了,不过要报仇这辈子基本是无望了,偏执的旧仆就拿自己下手了。 公子湛眉心紧皱,并没有那么好打发,深深的看着少卿,语气也有些犀利,“你去给他送行为什么没带侍卫,这件事发生后你为什么不追究,又是为什么要来这而不是直接找人传消息给我?” 太子在城内的消息渠道公子玉都知道,只要他有一口气,只要他人在城内,就有办法传消息。 “我跟晏君有交易,我得到了以后可能会派上大用场的承诺。” 一句话回答了两个问题,至于第三个么,躺在床上斜倪了公子湛一眼,“阿姐和大哥,我当然选阿姐了。”公子湛从早上知道消息后就担心到现在,好容易人醒了,问题也算是都回答了,怎么那么不高兴呢? 嘴角抽搐半响,最后收回眼神,实在不想看这人理所当然的模样,缓了缓道:“那接下来如何,你要去那里?你要怎么跟父皇说?”养伤的地方哪里都可以,关键他现在起都起不来,怎么跟父皇说,又要怎么解释要离开一段时间? “当然去谢家了。” 公子玉挑眉,回答的非常快,显然早就想好了。 “虽然我和他是交易,也得到了承诺,可这罪也算是为阿姐受的,当然要她心疼了!” 要让大姑娘心疼的话公子湛自动无视了,去谢家么?也是个可行的办法,反正现在众人都知道谢老爷子不好受,而子玉也算是老爷子养大的,去谢家安慰几日,也是常理。 点头,“我去跟父皇说,谢家那边,你让大姑娘去交代吧。” 说起大姑娘,公子湛顿了顿,疑惑地问道:“你昨晚和大姑娘说过我了?”“怎么可能?”公子玉摇头,怎么可能再阿姐面前提他,阿姐看我一个人就够了!未尽的话眼里分明的全部表达了出来。 公子湛看懂了,嘴角再次抽搐。 “那就奇怪了,就算说青釉事情的时候,大姑娘也都是进退有仪,今早见到我,倒像是刻意保持距离一样,远远的福了一礼就走了,还是婆子带我来这的。” “是么?” 听到这话,公子玉也忍不住回想昨晚,确实没有提过大哥,连青釉都没提过,所以,阿姐是听到了什么或者想到了什么? 兄弟两一起茫然了。 第六十六章 接到青瓷消息的时候,公子湛就带着自己的大夫一同赶了过来,公子玉还在昏睡之际就已经着手检查了一次,用的药虽不是上好之物,药效还算不错,迟些换药也无妨。大夫诊完脉后又亲自去后面守着熬药了。 两兄弟说了一会子话的功夫,大夫就端着冒着热气的药碗进了屋子。见到公子玉醒来,快步走到他面前说:“三皇子,不是老头子说您,您的身子本来就不好,现在又流了这么多血气,怕是要养几年了!” 这名大夫姓许名海林,父亲曾是谢家坐门大夫,妹妹也是医娘,专门跟着皇后的。后来谢家的主子们一半去了江南,一半又无痛无灾的,就在宫里跟在公子湛身边做事。他也算看着公子玉长大的,说话也和一般的下人不同。 “连父皇都管不住他,更何况你我了?” 公子湛从许海林手里接过药碗,银勺隐隐搅动让热气散得更快些。这话听着太酸了,这次换公子玉嘴角抽搐了,许海林再次给公子玉诊脉,细细想明白了才道:“三皇子喝了药再睡一觉恢复恢复精气神,晚上老头子再给您换药。” 现在情况没有恶化,也不再劳着病人了,再缓一个白天。 “不用你换药,药留下就行。” 公子玉想也不想地直接拒绝了。 不用自己换药?那就是太子殿下咯?许海林并不作其他想法,转身就要对公子湛说注意事项,公子湛专心搅着药汁,突然想起似的抬头道:“这吃药之前不是都得先吃点东西垫着肚子吗?” “阿,对对对!差点把这个给忘了!”许海林本想着没那么快醒呢,药也要凉凉,谁知道人已经醒了,“我这就去把小米粥给三皇子端来,这小米粥最养人了!”话音刚落人已经走到门口了。 兄弟两齐齐斜眼望着许老先生离去的方向,最后公子玉收回视线定定地瞅着公子湛,凉凉道:“哥哥怎么不听许老先生的念叨了?”公子湛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公子玉,“又不是我帮你上药,我为什么要听?” “让他跟大姑娘讲去!” 起身,理了理并不褶皱的素兰衣袍,“我得回去了,你我都不在,父皇必定要问的。”早上是着急,现在知道他并无性命之忧,况且有大姑娘在身边精神可好着呢,自己也要回宫里帮他在父皇面前周旋了。 公子玉没有回答,看了一眼准备离去的公子湛,眉心微皱,低眉细细盘算起来。公子湛疑惑地等在原地,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公子玉才又抬首,双眸直视公子湛,低低道:“大哥,你现在对青釉,到底是什么打算?” 骤然听到青釉,公子湛有一瞬间的晃神。良久后回神,却是无奈道:“我能如何,走一步看一步罢了,主要是大姑娘那边还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呢。”确定了对青釉的心意,可是连人都见不到。 主要是大姑娘,她待青釉这样好,若是自己绕过她再私自和青釉联系,怕是得彻底恼了。若真和青釉成了,青釉以后知道这件事,怕也是要生气的,她很在乎姐姐呢。想着想着倒是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道母后如何想的现在就赐婚,我以为再快也得半年到一年的时间,还可以慢慢想法子呢。” 闻言公子玉倒是坦诚的狠,“我促成赐婚的。”一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何必着急?”公子湛大惊。 “何必着急?”公子玉重复了一次,冷笑道:“我不急,就你这磨蹭的性子,要你主动一点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等你主动了,人都看不到了,阿姐都准备带着青釉回江南了,还不急?” “……” 公子湛虽然留意青釉的事情,但不像公子玉时时刻刻关注谢家的情况,所以,还真的不知道有这回事! “那,那现在该如何做?” 可怜见的,太子殿下竟然有些结巴了。多年来从未动情,第一次动情就遇到这样棘手的情况,大姑娘要带着青釉回江南,意思就是自己被全盘否定了?茫然地看着公子玉,完全没有一点头绪。 公子玉捂额叹息,自己是病人,为什么还要自己来想法子?罢了,谁让大哥在□□一途上就是个啥子呢?早已想好的计划脱口而出道:“你留队侍卫给我,不见谢明安也不要让他进宫见母后。” “至于父皇那边,可以跟父皇说我在谢家,但不要宣扬出去,若外面问起,随便找个什么由头说我不在一段时间就行了,切记别让谢明安知道。” 公子湛仔细听完公子玉的话,不由问道:“这里面关谢明安什么事?” 谢明安的动作自己可是时时刻刻的关注呢,想到谢明安,心里最深处的阴暗一闪而过,快速的掩盖下去,笑着道:“你别管和他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常过来瞧我就是了,明天也不用到这来了,直接到隔壁青釉的院子来见我吧。” “你要住到隔壁去?!” 公子湛惊喜了,子玉在隔壁,自己去瞧他是理所当然的,大姑娘也没有理由阻止,这就可以见到青釉了!当下笑道:“你且放心,这点是我都能处理妥当的,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瞧你!” 心思几乎已经转到了明天,只盼着明天快点到来,兴奋之色溢于言表,转身就要离去时,公子玉却严肃道:“大哥,我不否认当初我是故意让你和青釉相见,这里面我的私心占了一半,也因为知你喜欢怎样的人。” 公子湛回身看着公子玉,只见他眉目苍白,神态眼神都十分坚定,“我从不后悔我做的任何决定,大哥,是我把你逼上这条路的,你放心,这条路后面会遇到的一切荆棘,我不会让大哥你一个人担着,我一定会挡在前面,不论帝王一怒还是千夫所指。” 声音真挚,全部是发自肺腑。 公子湛眼眶有些发热,快速低头掩饰了一番才把心里的躁动给压了回去,轻笑道:“你在说什么,你是我弟弟,当哥哥的怎么能让你挡在前头?青釉是我属意之人,我既然做了决定,她的一切就该我来守护。” “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公子湛性情内敛,对温情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和公子玉说什么,只快速道:“我去了,你好好休息。”说罢就转身离去,公子玉躺在床上,视线一直凝聚在公子湛离去的方向,哪怕早已没了人影。 大哥,好好对青釉,别让阿姐失望。 公子湛离去的时候把许老先生也给拎走了,这喂药喂饭的事还是交给姑娘来做吧。公子湛想得倒是挺美,可青瓷守了公子玉一晚上,一直都是强撑着没闭眼,早上听过许老先生诊脉说没大事的时候就撑不住了,已经回房歇下了。 所以,再次出现在公子玉暂歇客房的,只有周妈妈。 昨晚不知道这人是谁,今早看到青瓷行礼并称对方为太子殿下,加上刚才小厨房里那大夫说的三皇子这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位就是和姑娘一起长大的三皇子公子玉了,怪道姑娘昨儿那样尽心呢! 周妈妈端着温了一早上的米粥进了屋子,小心翼翼把盘子搁在桌子上,语气忐忑道:“三皇子殿下,姑娘已经歇下了,您看?”站在床边也不敢马上靠近,姑娘昨儿的态度已经表明了,这位主子不喜旁人近身伺候呢! 公子玉不言,只用手肘慢慢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周妈妈惊呼一声上前,伸手就要去扶他。公子玉冷冷瞥了她一眼,只一眼就让周妈妈停住了动作,僵在了原地。收回眼神,双手撑着床慢慢坐了起来。 喘了一会气又慢慢下床! 周妈妈刚才被他那冷冷的眼神瞧着心都快被寒冰包裹着了!这会傻乎乎的僵在原地看着他慢慢从床上做起,又一步一步极其缓慢的下床。还是昨儿那一身沾满血的黑衣,又被姑娘剪得破破烂烂的,如此狼狈。 可他满脸虚汗的坐在桌前,背脊挺得笔直挺拔,坐姿挑不出丝毫差错。伸手端过小米粥慢慢了起来,仪态完全无缺。周妈妈呐呐的站在桌前,垂首,什么也不敢说。 “准备衣裳和热水。” 清冷的吩咐传来,是要洗澡么?可这么重的伤要怎么洗?周妈妈心中有疑惑,可又不敢对公子玉说什么,犹豫半响还是点头,“是,这就去准备。”姑娘歇着呢,三皇子的命令自己又不能不从,他自己要的,姑娘总不会怪到我的头上吧? 周妈妈动作很快,公子玉碗中的粥刚下了一半她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这里当然没有备男子的衣服,幸好隔壁就有一家成衣铺子,现买的,也没挑其他的花色,就选了一身黑衣,中规中矩。 把衣裳和热水放进了屋里,也没留着伺候,而是出去关上了房门,就守在了门外。也不敢离去,耳朵一直注意着听里面的动静,昨儿才包的伤口今天就要沐浴,不会洗到一半人倒了吧?这样一想,更不敢离开了,侧着头听里面的动静,不放过一丝一毫。 谁知不过半刻钟的时间,房门咿呀一声打开。 周妈妈差点没站住摔了进去! 迅速站好身子,结结巴巴道:“三,三皇子有什么吩咐?”尽是被抓包的不好意思。公子玉直视她,双唇轻启,“带路。”“阿?”周妈妈先还没反应过来,而后才明白他说的什么,难为道:“姑娘已经睡下了……” 神态不变,语气添了丝不耐。 “带路。” 刚才那一眼周妈妈真的被吓到了,这会子听到他这样的语气说话,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领先一步弯身在前面带路了,回过神时已经穿过了一半的回廊。一边自责一边小心翼翼的往后瞧。 这位受了伤,怕是跟不上自己的步子吧? 谁知他眉目淡然的紧随其他,步伐稳健,已经换上了自己准备的衣裳,若非脸上血色全无,看背影只当是正常人呢!好吧,周妈妈认命了,唯一敢驳他话的人已经歇下了,他和姑娘一起长大,应该没什么……吧? 带到青瓷的房门前,周妈妈刚要进去眼前就横了一只精瘦的手臂,公子玉目不斜视的跨过门槛,然后当着周妈妈的面直接把门给关上了!周妈妈憋屈地看着紧闭的门扉半响,最后泄气的守在了门外。 皇家的人那么难伺候呢! 无视房里的摆设,直接走向了床榻处,青绿的帷帐随风轻摇,像是碧波荡漾,无声的走上前伸手轻勾,青瓷恬静的睡眼就出现在了眼帘。一晚上没睡的困倦让青瓷睡得很深,丝毫没有发现公子玉的到来。 站在床前看了青瓷半响,最后直接弯身曲腿靠着床榻坐在了脚踏上,手臂搭在床沿前,下巴搁在手臂上,静静地看着青瓷。 阿姐,我会尽我所能护青釉护大哥周全,也衷心祈愿她们二人能够相知相守,只要青釉是真正的快乐,那么,因为我强逼她和大哥而产生的隔阂,就不会存在了吧? 伸手抚向青瓷披散在床上的青丝,触手温凉,低头,侧脸近乎虔诚的在青丝上蹭了蹭。阿姐,我可以容忍所有的一切,唯独不能容忍你离开我。我从不后悔我做的任何决定,为了留下你,前路再艰难,哪怕连你也对我仇恨相向,我亦不悔。 阿姐,只有这件事我不能依你,其他的你要做什么都可以,打我骂我都行,就是不要想着远离我,只要这件事你依我了,其他无论任何事,我都可以依你,就唯独这件不行。 阿姐对不起,就算只是躯壳,我也一定会强留住你。 第六十七章 还未睁眼就觉得手边有些异样,朦胧睁眼瞧去,模糊瞧着一个漆黑的发顶,心里一颤再定眼一瞧,却是少卿,他竟就直接坐在脚踏上趴在床边睡了,背着光面孔有些晦暗,只唇色白得令人心惊。 小心翼翼地将袖口从少卿的手臂下轻轻扯出来,微微探身看向外面,金乌斜挂,已是日暮西斜的时候了。睡了一天脑袋有些发闷,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伸手轻轻推了推少卿,“少卿,少卿。” 他又不让人近身伺候,身上有伤,自己不敢去轻易挪动他,只得将人唤醒了。轻轻一推少卿的眼睫就随之睁开,下意识的抬头瞧向青瓷的方向,人虽醒了,眼神还处在深度迷瞪中,神智还没醒呢。 金乌在他脸上镀上一层浅金的朦胧,美好又悦目。此刻最美好的眼瞳中没有黑暗没有暴戾,竟是意外地让青瓷想起了当初还是幼童时的少卿,也如现在这个模样一般,懵懂的望着你,心都能被给看化了呢。 心情不仅好上了几分,伸手捏了捏他玉白地鼻尖,“还没醒呢?”带笑的话音刚落就换上了郑重,快速的抬首抚向他的额头,仔细感受了不说还拿另外一只手在自己额上试了试温度,“你起低热了!” 说完就快速从床上起身,下床后扶着少卿躺到了床上,他已然清醒,顺从着青瓷的动作很是乖巧的模样,双眸定定地看着青瓷。青瓷一边给他盖上被子一边念叨道:“你当这是小时候呢,受了伤也不知道好好歇息!” 在江南时就是这样,无数次青瓷睡醒的时候小小的少卿就团在脚踏上酣睡,白玉一团的人儿可怜兮兮的团在脚踏,叫人恼也不是恨也不是,可怜又可爱! “太子带来的大夫可开了药?” 公子玉点头,只看青瓷。 一会再收拾你!瞪了一眼少卿起身,披上外套,一边往外走,一边喊人,“周妈妈!”“在呢在呢。”周妈妈这一天啥事也没干,就一直守在门口呢,就怕里面传出动静,结果傻站了一天,什么事也没有! 推开门下意识的往床榻的方向看了一下,睡,睡在床上呢!!!心里一个咯噔快速收回视线,啥情况?姑娘不是刚被赐了太子妃吗?这,这和小叔子睡一个床了!!! 周妈妈心里的风暴青瓷并未注意,只道:“他的药可有熬好?”周妈妈回神,眨了眨眼睛道:“一直在炉上温着呢!”夭寿哦,这要是被太子殿下知道了,这不是天大的丑闻吗!“快去端来。” “另外,厨房一直温着的米粥,加点鸡油进去大火熬熬,再加点容易克化的东西进去!” 这小米粥虽养人,可他昨日流了那么多血,还是该补补!说完发现周妈妈楞在原地,双目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呢,疑惑道:“怎么了?我刚说的话你听清了么?”“阿?哦哦,听清楚听清楚了,我这就去准备!” 说完就往外而去,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回来的时候把今早他们带的药也一起带过来!” 听到青瓷的喊话,周妈妈心里一个咯噔脚步也踉跄一步,夭寿哦,昨晚还不觉得,姑娘这会还要帮他换药吗,这孤男寡女的! 青瓷没有注意到周妈妈的情绪,转身走回床边道:“我去洗漱一下,马上就回来。”也不等他的回答就匆匆往后而去,待会的事情多着呢,要快点把自己的事情先弄完。公子玉躺在床上,微微偏头的望着青瓷的背影,视线始终聚集在她的身上,唇边噙了一抹轻笑。 周妈妈刚从小厨房端了药过来,青瓷也从后面出来了,只是草草将自己打理了一番,连衣裳都没换。周妈妈把药递给青瓷后就目不斜视地站在了床边,青瓷接过药碗坐在床边,伸手拿起勺子轻轻搅拌让热气散得更快些。 见周妈妈立在原地,以为她还有事要说,直接询问道:“还有什么事?” 姑娘您这是在敢我走吗! 不,绝对不走,这是为了姑娘为了谢家好! 周妈妈木头似的站在床边,脑中快速回想需要姑娘知道或处理的事情,突然眼中一亮,抬头,看着青瓷和公子玉,“院中留了一队带刀的侍卫,把他们夜晚的住宿安排在外院了。”顿了顿又道:“是太、子、殿、下留的人。” 这四字上不仅放缓了速度还加重了语气! 一眼不错的看着青瓷和公子玉,指望着他两能听出自己的弦外之音! “哦。”这是青瓷。 “……”这是一直看着青瓷连视线也没分给周妈妈的公子玉。 少卿受这么重的伤又不能被外人知晓,太子殿下给他留侍卫也是常理,青瓷并不意外。看了周妈妈一眼,还有什么事?周妈妈心中被气了个倒仰,这两人,都没把太子殿下当一回事吗! 干巴巴地笑了笑,“怕姑娘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在这守着帮姑娘搭把手,呵呵。” 绝对不会让两人单独相处了! 青瓷瞅了一眼周妈妈,不理她,而是伸手又给少卿垫了一个枕头让他枕得高些,勺子轻轻在碗沿蹭了蹭,递到少卿的嘴边。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黑药汤汁,不可察觉的皱了皱眉,抿唇望着青瓷。 整张脸都写着不甘愿。 青瓷无奈,“快点,手酸了,又不是孩子了,还怕喝药呢!” 公子玉唇抿得更紧了。极浅不甘愿的吐了一个字出来,“苦。”他是病人,只能将就着他,青瓷也不恼,好言道:“你乖些,待会冷了,快张嘴~”公子玉终于把眼神从青瓷脸上移开,死下漂浮,就是不看青瓷。 “听话,再不喝我生气不理你了喔。” 这句话的效果还是有,瞅了瞅青瓷,似鼓足勇气般定定道:“阿姐你和我一起喝我就喝!”青瓷大大的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拿这个孩子气的人怎么办了,“好好好,我陪你一起喝!”说完就低头把勺子里的药送进了嘴里。 脸皱成了一团,这药真苦!还不忘快速的又送完了一勺到少卿嘴边,“不许耍赖!”公子玉眼神在青瓷还沾着药汁的唇瓣上一扫而过,这次倒非常的干脆,直接张嘴。 一碗药,一半进了青瓷的肚子。 周妈妈的心情简直就是严重的不可言说,几乎是目瞪口呆!姑娘,您就没察觉到这勺子是两人共用的吗!还有那个三皇子,早上的时候你喝药那叫一个干脆,一碗喝下去连眉都没皱一下,现在喝一勺就跟要了你命的感觉是哪里来的! 周妈妈瞧着两人都皱成一团的脸,只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 三皇子你这个心机深沉之辈! 被迫喝了半碗药的青瓷这会也没工夫看周妈妈,只觉得满嘴的药味,实在是太苦了!忍不住拿了一枚蜜饯放进嘴里,倒没给少卿,他从来不爱这些。含了好一会才觉得那股子苦味散去了一些。 “早上太子帮你换过药了么,背上的如何了?” 公子玉这会精致的脸皱成了一团,听到青瓷的话,闷闷道:“大哥生气呢,没管我。”瘪着嘴望着青瓷,可怜巴巴的,“阿姐,只有你照顾我了……” 太子没管少卿?不可能吧!青瓷下意识的否决这个话,不过周妈妈在一旁呢,有些事不好说,再则,先换药才是正紧!嗔了一眼少卿,“我扶你起来,先把衣服脱了。” “周妈妈,你去搬几个火盆子过来放着。” “姑娘,你要帮三皇子脱衣服?!” 两句话同时脱口而出。 “不脱衣服怎么上药?”青瓷不解,昨晚是事情紧急,今天他自己都换了一身衣服了,自然不用再用剪的了。 周妈妈快急哭了,“可,可这孤男寡女的……”姑娘,你长点儿心吧,这人不怀好意阿!青瓷失笑,“妈妈你想什么呢,快去吧,又没有旁人看到。”自己和少卿一同长大,小时候还经常同床而卧呢。 “唔。” 一声闷哼打断了周妈妈继续想要说的话,青瓷马上就看回了少卿,因为配合青瓷的动作似乎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疼得他眉锋都有些扭曲的样子,青瓷连忙更加小心,几乎把少卿整个上半身都给围着。 “慢点儿,不着急。” 青瓷抱着他脱衣服,少卿下巴抵在青瓷的肩头,对着目瞪口呆的周妈妈笑了笑,大大地挑衅!周妈妈被气了个倒仰,还没说话呢只见他居然又换了一副言淡举止,“阿姐,好痛……”居然连哽咽都来了! 青瓷连忙哄他,“我轻点,你再忍着些!” 将外套脱了下来放到一边,抬头见周妈妈居然还在原地,皱眉,“妈妈,快去呀!”昨天给忘了,现在是春日,还没到夏至呢,他又受了重伤,还是小心些为好!周妈妈看着青瓷继续给三皇子脱里衣的动作,简直…… 脚一跺,飞快的跑出去了,得快点回来,不然那三皇子还不知道要闹什么幺蛾子呢! 将里衣也脱下,露出了伤痕累累的后背。后背的伤虽都不重,但是刀痕遍布,东一道西一道,几乎占了背上的一大半!昨天被腹部的伤口给吓住了,今天再看背上,只剩心疼。“我也不问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了,你告诉我,我能做些帮你什么?” 没有回答青瓷的话,只是伸手保住了青瓷,在她颈边轻蹭,“阿姐,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会如此了。” 问不出是为何变成这样,又不是帮他做些什么,气馁是一定的,更多却是对他的恼!不过他现在都成了这个样子,青瓷又再多的火气,对着这样的少卿也发不出来,只能妥协。“再有下次,我一定不理你了。” 将青瓷整个人都给环在了怀里,声音清澈坚定。 “一定不会有下一次,阿姐放心。” 孤、男、寡、女、坦、胸、露、臂、的、抱、在、一、起! 周妈妈回来时就看到让她瞠目结舌的一幕!几个大步就跨到了床边,将手里的火盆中中的放在地上,“姑娘!”声音大到让青瓷耳朵一震!青瓷直起身子,莫名其妙地看着一脸怒气的周妈妈,“怎么了?” “你……” 刚吐出了一个字,心中没来由的一颤,顺着感觉抬眸,就撞进了一双眯着的深不见底的黑瞳里面,毫无生机。周妈妈敢肯定,如果自己接着说下去,肯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吞了吞口水,“要的火盆来了。” 气势瞬间就没了。 青瓷失笑,“妈妈,你怎么一惊一乍的,吓我好大一跳!”把火盆摆在床边,扶着少卿在床上趴下,拿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伤药,看着少卿背上的一片伤口,眼眶有些发热,想着他昨晚疼成那样,道:“你忍着些,我尽快!” 将药粉撒在伤口处,哪怕只能看见个后脑勺,还是忍不住看少卿的情况,他没有吭声,只是骤然变得明显的手臂肌肉出卖了他!青瓷都快哭出来了,一边快速敷药一边哄着他,“要是疼你就喊出来。” “这里没有旁人,没人笑话你的!” 周妈妈欲哭无泪又生无可恋的看着这一切,姑娘,你就一点儿没察觉这人不怀好意?又忍不住在心里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胆儿那么小呢,一个眼神就吓退了! ☆、第68章 周妈妈沉默地看着青瓷给公子玉上药,沉默地看着公子玉喊疼,沉默地看着青瓷细细轻哄……除了沉默只有沉默,夭寿啦,谢家该如何办哟!周妈妈甚至想到了事发时候发生后的一切,到时候自己带着姑娘能跑哪去呢? 江南不好,那个地方肯定是皇上最先搜查的。苏州倒是个好去处,气候风景都和江南差不多,园林小桥流水,姑娘会喜欢的,就是不知道这位三皇子会不会喜欢了…… 公子玉似有所觉的抬眸看了周妈妈一眼,发现她一脸审视又似在询问自己?……挑眉,这短短的一刻钟,这位妈妈想到什么去了? 青瓷正将少卿的里衣整理好,抬头见他望着后面,疑惑的顺着他的视线发现了和他对视的周妈妈,来回看了一眼,这两人在对视什么?青瓷的回头惊醒了周妈妈,被她的黑白分明的杏眼一瞧,最先想到的就是心虚。 不对呀,姑娘根本就没想到那方面去,自己在乱想什么! 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干巴巴的笑了笑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外面突然奔进了一个神色慌张的小厮,不到十岁的年纪,正是周妈妈前面胭脂铺子的小伙计也是周妈妈的娘家亲戚,“田儿,怎么了?” 周妈妈上前。 那小厮本来是奔着青瓷去的,见到正半靠在床上躺着的公子玉,脚步猛得一停,见到跑到周妈妈面前垫着脚尖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你说的是真的?!” 周妈妈的神色也一下子变了,小厮点头,“就,就在外面呢,这会估计已经在店里了!”青瓷起身,眉目凝重,“到底怎么了?”周妈妈一下子望向了靠在床上眉目冷静的公子玉,青瓷道:“不用管他,直接说!” 周妈妈是老人了,她露出这样的神色,怕真的是不好的事情了。 所以,三皇子是自己人吗,姑娘知道三皇子的心思吗?阿呸呸呸,都什么时候自己还有心思想这个!忙不迭道:“大老爷过来了!”青瓷神色一僵,“父亲过来了?!”第一反应却是转身看向少卿。 只见他明显一怔然后双眸中慌乱快速一闪而过。 从未想过能瞒住谢明安多久,毕竟这是京城,也早就做好了青釉被再次找到的准备,可没想到是现在,少卿还在这呢!他都不肯让自己告诉家里,太子来了也是没坐一会就走了,要是谢明安发现了他会怎样,会让他的事情糟糕吗? “不能被别人知道是不是?” 青瓷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只有公子玉听懂了,他眼神一滞,然后竟是掀被子要起身,青瓷连忙把人给摁住了,“你干什么?”公子玉眨了眨眼睛,“我去别的地方呆一呆。”没有正面回答青瓷的问题,行动已经表明了一切。 青瓷不言,摁着少卿的手没有收回,皱眉思虑了半刻。 “不用。” 把人摁回了床上,不顾他的挣扎又把被子给他好好盖上了被子,“你就在这呆着,我不会让他进来的,放心。”顿了顿又补充道:“侍卫我能不能用?”“我的人,阿姐当然可以用,只是你一个人可以吗?”担忧之意明显。 青瓷笑了笑安抚他道:“你好好休息,我可以。” 时间紧急也来不及再多嘱咐什么,青瓷说完就快步向外走去,周妈妈和那小厮紧随其后。人都散去后,公子玉懒懒的靠在床前,歪着头若有所思,刚才的惶恐担忧全都消失不见。 三人都朝前头的胭脂铺走去,而太子留下的四名侍卫,青瓷带走了两个,也没让他们陪着进铺子,而是守在铺子和内院的门口处,嘱咐道:“麻烦两位了,如果待会有人要强闯,请不顾一切拦住,太子殿下那边自有我去交代。” “不敢当,这是微臣该做的。” 两人齐齐抱拳回话,他们是太子的人,太子也吩咐过,不仅三皇子可以调遣他们,谢家大姑娘也可以,更遑论这位会是以后的太子妃了! “有劳了。” 青瓷再次福了一礼就看向了门口,门的另外一边谢明安说不定已经等着了呢。深呼吸一口气,踏过了门槛,穿过一条短短的走廊就到了胭脂铺。此时天色已然入夜,外面也点上了昏黄的烛台,顺着烛光走过去,抬眼就看到了坐在铺子里面色晦暗的谢明安。 下意识的扫了四周一圈,很好,只有谢明安一个人,而铺子的门,也关上了,就是不知道外面有没有谢明安带的人? 听到声响谢明安抬头,眉心紧皱的看着青瓷,青瓷走上前去,神色冷淡,福身行礼,“父亲。” 谢明安起身,比青瓷高了一个头的体态盖住了后面的烛光,让青瓷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几日不见的谢明安,神色憔悴了许多,当初身为太子少傅的意气风发已然消失,整个人只剩阴沉。 阴测测道:“我竟不知道我养了一个狼崽子!去年一年都是哄我的,我还以为你真的乖乖听话了,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既然他找到了这里,就代表他知道去年自己都是哄他的,青瓷并不惧他,退后一步离开谢明安笼罩的阴影,直视谢明安阴霾的双眸,轻笑道:“比起谢明安你的道貌岸然,暗度陈仓,青瓷还有的学呢。” 已经到了这地步,没有必要再忍,连父亲也不愿意再称呼。 谢明安怒气更甚,声音也提高了不止一筹,“你竟然直呼我的名字,你的礼数呢?!” 忍了十多年,青瓷早已不想再忍!“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礼数?监视自己的父亲,对亲身女儿不仅置之不理甚至还残忍下手杀害!对你这样的人,我需要礼数吗?” “我是你的父亲!” “我从来不认为你是我的父亲,我为有你这样的父亲而感到可耻!” 青瓷半步不让,谢明安只觉得这几日的火气全部都聚集到了一起,想也不想的抬手就要伸手扇青瓷耳光!青瓷丝毫不让,冷淡的仰着脸看着暴怒的谢明安,声音更是冷静,“打,打下去我就让你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谢明安牙齿咬得死紧,两颊的肌肉紧绷,抬在半空中的手怎么也挥不下去,哪怕青瓷的脸近在咫尺!今天之前听到这句话自己完全不会当一码事,就算父亲铁了心要把自己弄下去,还有宫里的娘娘呢! 娘娘可是一直都站在自己这边的! 昨晚发现疑似三皇子的重伤之人,夜晚灯暗,实在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所以上午的时候问了旧友,说三皇子昨晚没有归宫,今天白天也没有出现!这件事第一反应自然是去问皇后娘娘了,谁知道午膳后自己拿着牌子居然进不了宫门! 以前无往不利的身份这次一点用都没用,说没有皇后娘娘的宣召外臣不得随意进宫,放屁,以前怎么没有这种说法!见不到皇后娘娘,总能见到太子殿下吧?到时候让殿下传个话也可以,结果连太子也没见到! 这一切不得不让谢明安惶恐,若是见不到娘娘,以后的一切就真的是空谈了!手在空中抖了半响,终究还是没有落下去而是收了回去,垂在两侧握成拳。 现在连自己的女儿也要踩到自己头上了! 阴沉沉地盯着青瓷,青瓷不耐跟他打机锋,直接道:“你来干什么,若是要接青釉回去,明白告诉你,不可能!我既然把青釉接了出去,我就永远不会再让她回到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父亲眼下!” 谢明安更为气恼,语带威胁,“你要是不让我接她回去,我就告诉她所有事情,让她知道她的存在只是一个错误!” 打蛇打七寸,谢明安自然知晓父亲青瓷一直都用善意的谎言哄着青釉,她的身体差成那样,根本就受不得一点刺激,要是她知道了这个事实,说不定马上就去了!青瓷既然最在意的就是她那个妹妹,自己就拿她开刀!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青瓷,定定地看着谢明安,一字一顿说得清清楚楚。 “你要是敢把事实告诉青釉,一旦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把你做的一切事情全部都告知天下!” “你疯了?你全部都说出去,不仅是我,谢家也会没了!” 谢明安震惊了,知道青瓷在意青釉,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这些事情要是都说出去,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人,这也罢了,名声这种东西,从来都只是失败者才害怕,胜利者更不需要在意这些! 可是,这样一来谢家也没戏了,就算娘娘位置还在也不行!为了筹谋太子妃的位置,连亲生女儿都可以放弃的人家,皇上怎么可能还会再眷顾谢家! “比起你的疯狂,我冷静多了。”青瓷竟然还是笑着的。 “实话告诉你,说句不孝的,若非祖父祖母还健在,我早就不想在你的面前多呆一秒,谢家将来如何,谢家众人将来如何,从来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我的亲人只有祖父祖母青釉,我只在乎他们三个,其他人,与我无关!” 这个女儿原来对谢家,没有丝毫的感情!谢明安第一次有这样的认知,所以,就算没有发生这些事,自己如愿以偿的把她送上了太子妃的位置,她还是不会帮衬自己,甚至还会秋后算账?! 发现这个事实,谢明安后退了几步,不可置信的望着青瓷。 “你居然狠心到了这样的地步……” “我狠心?”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青瓷直接笑出了声,“哈!谢明安,你最没有资格说人狠心,最狠心的人是你。” “好了!”想着后面的少卿,就怕谢明安到时候不管不顾的乱闯,只想速战速决,“你怎样想我不管,你想怎么对付我随便你,但是青釉不会让你带走,现在,请你离开这里,以后也不要再来这里,这里一点都不欢迎你!” 说完就转身大步向后院走去。 “你就那么相信三皇子,你就不怕他把事情都告诉太子甚至皇后吗?!” 青瓷身子猛得一僵,谢明安知道少卿在这里,他是故意今天来的?! 谢明安本就是看到青瓷离去着急了,没来由地就冒了这一句出来,只是想诈诈青瓷,可看到她猛然停住的脚步,所以这件事是真的?青瓷很快回神,转身,平静地看着谢明安,“这是我们的家事,关三皇子什么事?” 刚才停顿已经让谢明安笃定了昨晚看到的人就是三皇子。知道了青瓷的脾性,也没有和她对着干,只几步走到青瓷的面前,竟是一副慈父的模样。 “我知道你和三皇子自幼一同长大,但是他到底是外人,青釉的存在不可以让他知道,他是太子的弟弟又是娘娘的嫡幼子,身份是最亲近也是最危险的,若他起了不该有的念想,咱们家和太子都完了,你知道吗?” 这番话青瓷自然是听不进去的,信鬼都不会相信谢明安!只是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对少卿的不喜已经到了很深的程度,难道,当初少卿会虚弱的被送往江南,跟谢明安有关? 没错,肯定和他有关! 皇后娘娘不喜少卿,他也不喜少卿!又联想到昨晚少卿的那一身伤,说不定就跟他有关呢,不然怎么会知道少卿在这里!刚才少卿听到谢明安来了,明明就是惶恐,这人,难道是想除了少卿给皇后娘娘立功吗? 真的是太可怕了! 青瓷猛得再次退后一步,压住心里的震惊和诧异,勉强平静道:“我说了,这是我们的家事,跟三皇子甚至太子皇后娘娘都没有半点关系,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这些话我一点都不想听,赶紧走,我不想看到你!” 说完就大步往里面走去,丝毫不管谢明安追上来的脚步,进门后就猛得把门给关上,任由谢明安在另一边拍门叫喊。耳边还充斥着谢明安所谓的为你好为谢家好的话,青瓷站在原地,仔细想着后面的事情该如何处理。 如果昨晚的事真的和谢明安有关,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少卿在这里,那么,他会善罢甘休吗?照自己对他的了解,肯定不会!所以,现在要怎么保证少卿的安全?四个侍卫或许可以抵挡一时,若谢明安不管不顾,漏夜带一堆人来,也怕万一! 现在已经入夜,若这时候派人去宫里传信,太子可能也会坐不住前来,到现在外面也没传出三皇子什么话,说明太子稳住了宫里的皇上,这个时候不可以去添乱。 那么,谢明安最在意的就是他的仕途和谢家,他目前来说,唯一不敢动的地方,就是青釉了,刚才自己已经明言,青釉出事,谢家都会跟着陪葬!好吧,反正少卿和太子也早就知道了青釉的存在,既如此,少卿养伤期间,就和青釉呆一块吧! 做了决定青瓷也不再犹豫,再不理会还在门外絮絮叨叨的谢明安,马上就给少卿转移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窝是萌哒哒的存稿君,蠢豆这会肯定大字型摆在床上和周公玩呢! 蠢豆让窝转告某些宝宝,你们让她不要熬夜,可有些人很不乖噢,总是半夜看文出现呢,【手动斜眼】 ☆、第69章 青瓷离去后,公子玉在床上静默了一会,伸手,撑着床架慢慢下了床,整理好衣裳后缓步走向门口处,望着青瓷离去的方向,头懒懒歪在门上,垂着眼帘若有所思,该怎么说让阿姐放手呢? 大哥说她今早就远远行了个礼,似有意保持距离,不管阿姐是想到了什么,至少她的态度肯定是不愿的。阿姐这个人,不能强逼,也不能从她这边入手,得换个路子,或许从青釉那边试试? 两名侍卫尽职的守在门口,见公子玉双唇发白,瘦弱的身躯,哪怕他此刻背脊挺得笔直,神态也丝毫痛苦也没有。皱了皱眉彼此对望一眼,刚想说外面风大,殿下还是去里面等吧。谁料就见公子玉眉梢突然软了几分,微微抿着双唇,按着腹部的伤口,踉跄的前行。 不明所以的顺着转身看过去。 “……” 青瓷刚进院子就看到少卿踉跄地朝着自己前行,满目担忧的看着自己。连忙快速几步奔了过去把人给接住了,“你这是闹什么,有伤还到处跑,裂开了可怎么使得?!”一边说一边要扶着少卿往里走。 公子玉却固执的站在原地,执拗的望着青瓷的双眼,快速道:“如何了,他有没有为难你,有没有打你?!”这担心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的,苏氏都会动手打阿姐,这谢明安更是保不齐了! 说到激动处,手指紧紧地锢着青瓷的手臂,不错过青瓷眼里的一丝情绪,眼眸深处划过晦暗,若是谢明安敢打阿姐……重伤的人力气还那么大?青瓷不自在的动了动手臂,摇头,“怎么可能让他打我,你想太多了。” “我们先进去,我有话跟你商量。” 没有挨打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公子玉就着青瓷的身躯,几乎是大半个身子都搭在青瓷的身上从门口两名雕塑般的侍卫眼前走过进了屋内。等两人进去后,右边的侍卫斜眼望了望里面,三皇子的【娇怯】的模样,简直是…… 而左边的那边一直保持垂首的姿势,只是嘴角不可避免的抽了抽。 将少卿小心翼翼的扶到躺椅上躺好,又妥帖的给他盖上了薄被,然后坐到一侧,正视他有些莫名的双眼,认真道:“你告诉我,你对青釉的想法是什么?”不怪青瓷这样小心,从前几次来看,少卿对待青釉的态度,很是不明朗,虽然不知道为何而来。 “不喜欢!” 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这三个字,青瓷眉毛挑得老高,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少卿就撇撇唇吗,略微不自在的小声嘀咕道:“要是没有她,阿姐就只会疼我一个了。”青瓷听到这话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伸手点了点他的额间。 嗔道:“你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呢?” “在阿姐面前我一直都是小孩子阿。”丝毫不觉羞耻反引以为荣。 不理少卿的打诨,青瓷再次正了正脸色,“那你如今准备在哪里养伤,可有准备好的地方?”不知道他为何会弄成这样,后续的事情他也没讲过,自然要问问他的,虽然自己已经有了打算。 话音刚落,放在榻边的袖口就被少卿紧紧攥住,抿着唇望着自己,像是流离的小狼,心痛又倔强,声音很轻又很重,“阿姐,你是在赶我走吗?” 轻飘飘的落进青瓷的耳朵里,神智还没反应过来口里已经开始辩驳道:“这是哪里的话,这里谢明安已经知晓,不能再在这继续养伤,我想把你安排到青釉那边去,所以问问你后面的打算!” 听到青瓷这样说,公子玉浑身都舒坦了,双眼弯成了一汪清泉,轻轻摇了摇青瓷的袖口,撒娇又笃定道:“我就知道阿姐舍不得我!”青瓷眼神顿了顿,很快就掩饰了过去,无奈了笑了笑起身。 “我先去跟青釉说声,免得吓着她,趁着这个点,你有什么要吩咐的就吩咐吧。” 目的达成,公子玉这会很听话,乖巧的点头,“阿姐放心。”青瓷笑着点头应了下,转身向外走去,转身的瞬间上扬的嘴角下落,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目色沉重。 没什么好吩咐的,现在只是养伤,所有的一切都有大哥和阿姐搭理,少卿目光灼灼的看着青瓷的背影,笑得又欢喜又得意。阿姐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只要自己露出难过,愿意服软,她就会不计前嫌。 慢慢来,一定会把这一年发生的隔阂全部消除的,总有一天。只要自己现在只表现出弟弟这个身份,总有一天…… 没有带周妈妈等人,青瓷自己在暮色下走在胡同小道里,步伐有些沉重。脚步一顿,颓然的站在原地,该如何做?对于少卿,自己真的是拿他当亲弟弟疼的,所以,见不得他有一丝委屈,哪怕他是装的,自己也忍受不了,这是常年的习惯。 这样下去,如今他又要和青釉在一起了,那伤,少说一个月好不了呢,自己又该如何面对他?开始做出的决定会因此而动摇吧? 不,摇头,这个不能动摇。 少卿他的念头是错的,他现在年纪还小,或许是因为从小一起相伴,或许是还没有别的姑娘出现在他的眼里,所以他只看得到自己,就认为这是男女之情。自己不能放任他一错再错下去,这样不行。 必须得快点远离他,离开了自己,他的眼里才会进得了旁人,他也不小了,两年三后也可以定亲了,自己不能耽误了少卿的一辈子。 可现在,该拿他如何呢? 哪怕明知他是装的,自己终究都狠不下心,只要看到了,就一定不能放任不管。在昏暗的胡同里站了半响,直到双腿有些微微麻木了,青瓷才低低的叹了一口气,“罢了,走之前,好好对他,说不定以后没机会了呢……” 对于少卿要和自己住在一起一段时间,青釉自然是十分欢迎了,虽然他是男子,但他和姐姐一起长大,是姐姐的弟弟,那也是自己的弟弟了!青釉不仅不反对,甚至还有些小兴奋,跟着妈妈去布置给少卿准备的客房,那只猫亦步亦随的跟着青瓷的脚步,毛茸茸的尾巴懒散的随意摇晃。 看着那只猫,青瓷才想起了太子殿下。所以,如果少卿住在这里,太子殿下来看望他的时候,不就会和青釉见面了吗?不对,摇头,这个念头刚在心里想起就被青瓷给否决了,太子殿下是言而有信的君子。 上次是火灾意外,后来他也没有出现在青釉的周围。他现在还没对自己讲明对青釉的以后要如何处理,应该不会来见青釉的。 还未经历过□□的青瓷,自然不会明白,品德再贵重的君子,在这方面,都是没有品德可言的。 少卿虽不喜青釉,但他知道青釉对自己的重要性,所以自己知道把握分寸,而青釉更是知道少卿是受伤来养伤的,更加不会欺负她了,而且就青釉的性子,怎么可能欺负人呢?青瓷倒是很放心他两在一堆。 “我今晚得回家,在这边呆太久了,你两说话可以,但别太久,夜里早点歇息,知道吗?” 昨晚已经歇了一晚,连着住祖母要怀疑的,现在又不能让旁人知道少卿也在这里,还得回去想个法子让祖母这个月没空来看青釉。再有,就是回去观察观察谢明安的动向,以自己对他的了解,绝不会这么轻易罢手。 若查到了一丝半点,事先防范也好的。 青釉已经习惯了青瓷随时离去,只乖巧的叮嘱:“那姐姐路上小心,慢点走。”倒是公子玉难缠些,上前一步,沉默的伸手拉着青瓷的手腕,视线四下游离,不看青瓷,手里的力气越发的紧。 青瓷抬起右手给了少卿一个脑瓜崩,虎着脸道:“不许闹脾气!”公子玉丝毫不怕,梗着脖子望着青瓷,双眼明晃晃的控诉,手更是不放!他有伤在身,又不能强行挣开,最后还是青瓷妥协。 “我保证,明天事情忙完了就一定过来,好不好?” 公子玉这才满意了,放手退后一步和青釉站在一块,洋溢着欢快的笑容,“阿姐慢走!” 青瓷失笑的摇头,又和青釉说了几句就转身出了院门,门扉关上好,青釉转头,大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公子玉,“你这么说,就不怕姐姐明天有事但是又因为你我必须赶着过来会累吗?”并非质问,只是疑惑,只是诧异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公子玉并没有回答青釉的话,而是眯着眼把青釉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和阿姐,真的一模一样阿,好吧,就冲着这张脸,我也会为你好好谋划的。 转身,慢慢走到椅子上坐下,也和青釉一般疑惑的眼神,“有何不可?我想要阿姐陪我,所以我就提出了要求,错了?”青釉跟着公子玉的步子坐在了他的身侧,秀眉微凝,“可是这样,不就有可能给姐姐添麻烦了吗?” “她是姐姐,你觉得她会认为这是麻烦吗?” “当然不会!” 青釉想也不想的摇头否定,“可是,姐姐为我们想,我们更要为姐姐想才是呀!” 因为腹部的伤口,不能坐直身子,公子玉干脆整个人都懒靠进了椅背里,双腿随便摆放,姿势慵懒又随意。侧头抬眸看着疑惑的青釉,轻笑道:“那我问你。” “你想不想姐姐天天都陪着你呀?” “想。” “可你又知道姐姐事多,所以平日也不敢多话,但心里偶尔也会有点不高兴的,对吗?” 青釉顿了顿,仔细想这个问题,虽然祖父祖母甚至姐姐一直都让自己放宽心,可常年的寂寞,再静的心,偶尔还是会难过的。抿了抿唇,秀气的恩了一声。 “那就是了。” 公子玉抬头望着房梁,双目放空也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你的身体不好,最忌心思郁结,哪怕是偶尔也不可以忽视,大问题往往都是平日的小忽略产生的。你觉得,姐姐是希望有这一点小麻烦呢,还是希望你身子出了问题?” 所以,事情还可以这样解释么?青釉诧异了,原来自己的懂事也可以给姐姐增加负担吗?从来没人跟自己提过这个,都跟自己说要听话,要照顾要身子,不要让姐姐担心自己,原来,任性也可以说是另外一种让人放心的方式吗? 青釉哑在了原地,第一次听到这种解释。 公子玉从房梁上收回视线,斜眼看着傻在原地的青釉,突然笑了笑。“其实我很羡慕你呢。”青釉回神,听到这话却是自嘲的笑了笑,“你羡慕我什么,我身体这样差,连出门也是最近才可以的,我有地方值得你羡慕的?” “羡慕你有一个好姐姐呀!” 望着青釉的容貌,心里已经想到了青瓷,双生子还是有好处的。 青釉眨了眨眼睛,姐姐说过,少卿是自幼去江南的,平日里也没有其他的亲人,直接询问道:“你没有家人吗?你的家,不在京城吗?”听到青釉的问话,公子玉正低头抚袖的动作一顿,所以,她不知道自己是三皇子? 心里很快转动,不过一瞬就已想好了法子。 抬头,平静地看着青釉,脸上却漂浮着一丝落寞,“我有家人,但心里真正承认的家人,只有一个哥哥。”青釉没有错过那丝落寞,接着问道:“怎么了,难道你哥哥的身体也不好,或者有其他的事情吗?” 摇头。 声音很低,“不,哥哥很好,他没有什么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娘不喜欢我,其他人也不喜欢我,哥哥要对我好只能在暗地里。而我又非常的不懂事,让哥哥帮我背了很多的黑锅,他从来没有一句怨言,反而对我更好了。” 以前就随时听到青瓷说少卿,虽未谋面,但青釉对他的感官很好。如今见了真人,长得这样好看更是又添了几分。现在见他这个模样,忙忙小心安抚道:“你刚才不是还教我要任性吗?虽然你哥哥虽然累点,但你是他的弟弟,他肯定不会有怨言的,就像我姐姐一样!” “真的吗,你觉得哥哥没有怪我吗?” 公子玉悠得抬头,双眼亮得惊人,像是急切得到肯定一般。 “当然了!”青釉毫不犹豫的点头给予他最大的保证,不过顿了顿又小声道:“但是你还是要懂事一些,不要太任性了。” “好,我会的,以后再也不让哥哥为我的错事承担责任了!” 公子玉也急切的保证,然后像是突然想起道:“虽然你我以前没有见过面,但我一直和阿姐一起长大,你的姐姐也分了我一半,这样好了,等哥哥来看我的时候我介绍你们认识,把我的哥哥也分给你一半!” “好呀!” 青釉没有拒绝,他口里的哥哥和姐姐一样,是大大的好人呢,眯着眼笑得开心,“我也很想知道好哥哥是什么样子呢!” “恩恩,等他来看我的时候,我就带他来见你。” 公子玉也满意了,笑得很是开心。 ☆、第70章 一个重伤之人,一个是常年必须早早上床歇息的人,两人并没有交谈太久,说了一回话就各自歇了。青釉离去后,少卿才微仰头打量这屋子的装扮。和一般的客房没有什么区别,唯一多的大概就是…… 多宝阁上的老虎布偶,甚至床头也放了几个小兔子玩偶,好久没看到这般童趣的东西了,失笑着走到床边坐下,拿起小兔子玩偶在手里把玩,雪白的小兔子活灵活现的,皮毛有些泛黄,是经年的老物了。 想也知道这是青釉的东西,唉,要是阿姐像青釉这么好骗该多好呢。 伸手点了点兔子火红的眼睛就放回了原处,“甲一。”门口一直守着的带刀侍卫快步走到公子玉面前,握拳回话,“微臣在。”从袖里掏出一封早已准备好的信封递给他,“让他明天一大早就按照这上面做,告诉他,这是最后一次。” “再跟大哥说,让他明天一早最好去谢家附近逛一圈,这边的事不急。” 甲一双手接过信封,“是。” 接过信后居然没有马上动身,而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公子玉并且还一言不发,公子玉挑眉,“还有何事?”甲一回话道:“大姑娘说了,若您这个点还不歇息,她也不跟您多说,直接让太子殿下来跟您说。” 其实原话不客气多了,这是委婉修辞后的说法。 这,这是近身伺候都偏向阿姐了是吗? 公子玉摇头轻笑了一会,自己又不是神,流了那么多血怎么还可以生龙活虎?早就是强撑着了,阿姐居然还有这样的吩咐,也太高看自己了!点头,“我这就歇了。”自行褪了鞋袜卧床,甲一瞅着他闭目了才无声的退了出去。 身体的疲倦一点一点传入脑中,脑子还在飞快的转动,这件事虽然现在闹出来对谢家的名声或许是雪上加霜,可为了拖住阿姐,更为了让大哥证明一下自己,还是值得了…… 青瓷回家后并没有和老太爷老夫人说少卿的事情,只说陪了青釉一天,老夫人并不觉得有异,略说了一会青釉就把话题转到了赐婚上面,甚至有些自责地看着青瓷,“都是我没用,竟一点风声也没有就赐婚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青瓷反手覆上老夫人皱褶的手,轻笑道:“祖母说什么话呢,这事也怨不得你,只能说是老天爷的意思吧。”不愿是真的,也可不想祖母自责,又勉强笑道:“祖母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别让人落了把柄,走一步看一步吧。” 大婚就在明年,姑娘家要准备的东西多了去了,不少的银楼金楼都送了样式册子来,衣料成衣更是送了不少来,哪怕是常服,那是太子妃的常服呢,都等着谢家开始收东西呢!老夫人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 “你放心,不少亲戚也都派了话来了,我约了明早让她们统一过来见见你,然后再弄其他的。” 谢家如今又出了个太子妃,不管是五服的近亲还是一表三千里的亲戚都派人来了话,说他们也要出出力沾沾喜气。当然不是贪图他们的东西,都是亲戚的心意,总要见见的。 说来也讽刺,这天大的喜事到了祖孙二人面前,竟成了那苦差事了,老夫人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不得劲,她是在自责,明知青瓷不愿,可现在的谢家,实在担不起抗旨的罪名,在皇上皇后看来,就直接成不知好歹了。 青瓷心知祖母是有心结了,可现在确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日后再慢慢谋划。也不敢再多劝,越劝祖母就越进死胡同,还得她慢慢想开才好,只讨饶道:“明天要见那么多亲戚那我可得早点回去歇息了,祖母也早早休息。” “您知道的,我最不耐烦人情往来了,明儿的一切,都得靠祖母呢!” 老夫人这会子就想为青瓷做点事情弥补下自己的愧疚,听到这话,胸脯一拍保证道:“明儿你只管装害羞就是了,其他的一切都交给我!” 青瓷点头,又跟老夫人撒娇了一会才告辞了。 红檀绿蝉一直等在明静院的门口呢,见到青瓷出来忙忙地迎了上去,“姑娘!”一左一右的围着青瓷,抱怨道:“姑娘这甩手掌柜当得好,我们都快被人给烦死了呢!”虽是抱怨,脸却是笑着的。 外面的亲戚都知道表心意来见人,家人的下人们能不知道?都带着礼物围了幽水阁,这都是心意,红檀绿蝉也不能拒绝。这一天下来,两人就只忙着清点东西了!这一天,怕也只是绿蝉红檀回京城后听到好话最多的一天了。 一个挑刺的都没有,那吉祥话儿更是一刻不停的传入二人的耳朵,再静的心也要飘飘然了!青瓷一边往回走一边笑骂道:“我看你两是乐不思蜀了吧?”“姑娘,你不识好人心!”两人自然不会承认了,一通否认的。 青瓷也不理会她们的打诨,只挑眉故作严肃道:“还有心思跟我胡闹,别人孝敬你们的东西可都藏好了?回去被我发现了,可就是不是你们的了。”绿蝉红檀丝毫不怕,大方表示,“姑娘若瞧得上,全拿去好了!” 她两又不傻,收的只是亲近之人给的小玩意,多是荷包绣线之类的,姑娘怎么可能瞧得上?本就是无聊逗一乐,没吓到也无所谓,想到了另外一个人,“谢明安现在在府里吗?” 听到这人,绿蝉红檀也不再胡闹,正经了脸色小声道:“昨儿晚上就回来了,一直在立松堂,今天连给老太爷老夫人请安都不曾。”想来也是没脸呢,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竟一点帮衬的都帮不了,赐婚的圣旨一下就知道回来了。 红檀撇嘴,真真瞧不上他! 明天要宴请亲戚,谢明安必然会出现的,当然,他出不出现都无所谓,只要他别在外面又算计什么就行!脚步一停,凑近两人小声道:“让黎总管调查这几日谢明安这几日到底做了什么,越详细越好。” 少卿的事,跟他到底有没有关系! “行,那我现在就去。” 绿蝉把这事给揽了,转身向另外一条路走去,而红檀则陪着青瓷回去洗漱歇息不提。 第二次清晨,谢家上上下下都忙活了起来,都是一副喜气的模样,憋屈了这么些天,终于缓过来了!今儿有众多亲戚上门,务必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错处,不然那可是丢得太子妃的脸面!黎总管亲自站在府内四处打量布置。 “这花盆往右挪一点儿。” “还有这花枝,怎么修剪的,和旁边的一点都不对称!” “还有这门……” 府内忙得热火朝天的,幽水阁当然也是如此,红檀绿蝉一早就准备好了青瓷今日的穿戴。不过今日虽是见外人,到底都是亲戚而非宾客,姑娘也已经被赐婚,还是姑娘家的装扮,再往后,可能没机会穿戴了。 衣裳是一套素蓝的千层薄纱衣裙,首饰也都是配套的烧蓝珍珠金枝绕,鞋子是如意云锦鞋,青瓷伸手将墨菊勾珠的耳环自行戴上,问道:“老夫人那边可起了?”绿蝉正帮青瓷梳妆,闻言答道:“已经在梳洗了,姑娘这边弄完就可以过去陪着老夫人用膳了。” 青瓷点头,加快了手里的速度。 来到老夫人明静院上房的时候,时间正好,苏氏正要扶着老夫人去偏厅用膳,见到青瓷,连忙道:“你来的也巧了,刚好!”说完就仔细看青瓷这一身的装备,见到那个墨菊勾珠的耳坠时心中一暖。 那是自己送给她的。 “快用膳,别饿着了,今天还有的忙呢。” 垂眼扶着老夫人往桌子走,眼眶有些发热,这些天跟谢明安虚情假意,对老夫人是真心想要伺候的,可对上青瓷,却不知道该如何办,就怕自己最笨又把青瓷给惹不高兴了,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青瓷似没有察觉到苏氏的异样,走到另外一起扶着老夫人入座,见老夫人今天的心情不错,连包额都换上了牡丹富贵如意的,笑道:“今天可都全仰仗着祖母了,我竟是一点都不想应对这些的。” 能为青瓷做些什么,是老夫人此刻最愿意做的事情。当下再次保证。“放心,都搁在我身上了。” 用过早膳后亲戚们陆续上门,现在谢青源也大了也可以知人情事了,今天并没有让他去书院,而是被谢明朝带在一侧守在门口接人,谢明安亦是。谢家这一房是官职最重的,如今又出了太子妃,其实,不必主人迎着,黎总管也可。 只是现在,表面上看着风光,内里怎么样,自己人自己清楚,越到这种时候,一点把柄都不要给别人留的。所以所有人包括百姓都注意着谢府的动静呢,又出了一只金凤凰,发生了那样大的事情,皇上也对谢家不离不弃呢,多大的荣宠! 今天见谢府中门大开,两边红笼高挂,一看就知今儿是有喜呢,更别说男主子们都等着门口了。不少人都围在一旁看稀奇,既是看热闹,也是看谢明安。几乎一半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谢明安身上,这人,到底是怎么被罢了官职的? 谢明安今天的气色看起来不错,穿戴好后还是以前的斯文君子模样,可对上这么多人的指指点点还是觉得丢脸,想喝谢明朝说些什么来缓解情绪,转头才发现谢明朝正低声跟谢青源嘱咐些什么。 完全没有和谢明安说话的意思。 谢明安脸皮一抖,如今连二弟也敢跟自己甩脸色了是吗?!低头,阴狠藏在心中,总有一天自己会起复的!就算青瓷的心不在自己这里,可还有太子呢,太子那样敦厚的人,时间长了自然会于心不忍的! 再有,皇上到现在也没把自己为何会辞官的原因散出来,为什么呢?自然是因为还顾念着自己呢!过段时日,最多几年,自己就可以起复了! 日头慢慢上升,亲戚们也陆续到了谢家,门口一直人来人往红红火火的,见面就是吉祥话。谢明安谢明朝一左一右的迎着男女亲戚,家里没有年轻的男子,青源又太小,只能让老太爷再里面招呼男客了。 好在今日天祈的学子们也在,还可以给老太爷搭把手。 也不知道迎进了几波客人,谢明安都有些微微喘气,再抬头时见到一辆马车上下来的约莫六岁的孩童,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他看。那孩童生的虎头虎脑的,大眼圆溜溜的瞧着就很精神气。 紧接着又从马车上下来一名约莫三十左右的罗衫妇人,虽是从青布马车上下来,那妇人身上的银镯子头上的金钗倒是一件不少,人也生的挺富态。下车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孩子抱在了怀里,“你这孩子,怎么不等娘呢,自己就跳下去了!” 一边说一边看孩子可有伤着。 六岁的男童力气也大了不少,挣扎了两下就从妇人的怀里跳了出来,也不管妇人的询问,仰着头打量这谢府的大门,盯着门前两座威风凛凛的狮子,眼中一阵发亮,想也不想的转头跟妇人道:“娘,这两座狮子好威风,搬回我们家好不好?” 谢明朝正要上前的动作一顿,谁家孩子这么没礼貌,见着好看就要搬回自己家吗?妇人也知这话错了,还有那么大人看着呢,连忙虎着脸对男童道:“青延!这是谢伯伯家的东西,不是我们的,不可以搬!” 谁知那谢青延也不管这人来人往的,直接就地就滚到了地上撒泼,“娘,我要石狮子我要石狮子!”一边哭一边干嚎,撒泼到了无赖的境地。 嚎得挺厉害倒是一滴眼泪没流。 以前只要自己这么滚上几圈娘就一直会顺了自己意的,隔壁王哥哥他的小木马不就是死活不给吗?最后还不是到了自己的手里! 在门口闹成这样成何体统?六岁的孩子也不小了,连这个事都不懂,青源五岁的时候就懂这些礼数了!谢明朝心中自然是不待见这个孩子的,但也不能任由他在门口胡闹,勉强笑着上前,结果有人比他更快,是谢明安。 谢明安直接上前把假装哭闹的谢青延一把从地上抱了起来,“不哭不哭,伯伯把狮子送给你,不哭不哭!”明明一滴眼泪都没有,哄他作什么?!谢明朝不解,听到谢明安的话也不以为意,以后他哄孩子玩呢。 反手直接搂住了谢明安的脖子,笑着点头,“谢伯伯从来不哄青延,我知道!” 谢明朝凝眉,这孩子和大哥还挺熟的?不过这不重要,现在这么多人看着呢,骄纵孩子也不能在大门处这么哄!上前轻声道:“大哥先把……”把孩子带进去再说,话没说完呢,人群中突然冲进来一名白衣女子,一下子扑在了谢明安面前保住了他的腿! “老爷,您就让我见见孩子吧,让我见一眼,见一眼我就走!” 谢明安遂不及防的被人给抱住了大腿,一个踉跄差点把孩子给摔下了,熟悉的声音响起,瞠目结舌,不是秦婉人是谁?!见周围都是人,低头轻声狠厉威胁道:“你胆子如今越发的大了,今天这样的日子也敢来胡闹,还不快滚?!” 说完就抬头,一脸莫名的模样,“这是谁家的?看着竟像个疯子般,还不快快的拖下去!” 秦婉人听到谢明安的威胁身子一僵,怕是真的,可是……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后开口竟是直接嚎了起来,“老爷,老爷,妾身跟了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妾身自知身份卑微入不得谢家的门第,只求老爷让妾身看看孩子!” “青延是妾身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阿,您就让妾身看看吧,只看一眼!” “老爷!” 居然这么不管不顾的喊了出来,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周围早就寂静了,只能听到秦婉人的哭嚎,她话里的意思,她是谢家大老爷的小妾,而且生了一个孩子还没见过孩子是谁?! “怎么回事呀,这大老爷不是和夫人伉俪情深吗?” “就是,这夫人就生了一个姑娘,大老爷也没说另立妾室呀。” “可这女的是怎么回事,万一说的是真的呢?” 人群的指指点点几乎传进了谢明安的耳朵里,整个人气得发抖,皇上都没说出来的事情竟然被秦婉人这个贱人给闹了出来,还是在今天!还没发作就听到依旧被大老爷抱在怀里的青延低头看着秦婉人,疑惑道:“你是谁,为什么要见我?” 孩子还小,秦婉人哭嚎了半天他只听懂了自己的名字。 所以,这是自己的孩子?!秦婉人猛得抬头,甚至都顾不上抱住谢明安的大腿,只痴痴的望着青延,滚烫的泪珠落下,颤抖着手要去抓青延的手,刚伸到半空就被谢明安一脚向胸口踹去,整个人狼狈的倒在了地上。 谢明安脸色极其的狰狞,“哪里来的疯子!”回头朝同样怔主的黎总管诸人,咬牙切齿道:“你们都是死得吗,还不快点把人给我拖下去!”黎总管虽然知道他有外室有庶子,但是并未见过他们的画像,也不曾刻意去见过本人。 所以,事发时他也是被惊讶到了。 秦婉人被谢明安一脚踹在了心口上,在地上缓了一会竟还顽强的向谢明安的方向爬过去,眼睛死死地盯着谢青延,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刻在骨子里,口里喃喃道:“孩子,我是你娘阿,你唤我一声好不好?你喊我一声,就一声!” 黎总管虽责怪谢明安总是坏事,可也却是不能任由着这人在门口瞎喊,虽然她的模样很凄惨,让人于心不忍……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厮们,两人会意的上前一左一右的拉着秦婉人往外拖!秦婉人当然不能就这么被拖走了,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只有做到最好才有可能保命,不然一定会被谢明安灭口的! 秦婉人强烈挣扎起来,两个大小伙子竟然还有些控制不住她!挣扎中手腕的袖往上滑动,露出了青肿痕迹明显的手臂,刚才她直接扑向了谢明安,披头散发的,旁边群众也没怎么看清她的脸。 现在这样挣扎开来,才发现她脸上也是红肿一片,清晰可见的手掌印! “老爷!”秦婉人声嘶力竭! “是妾身的错,是妾身的存在才让您丢了官职,可是妾身再有错,青延也是我生的,您就让我看一眼吧!” “我生他一场,连他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老爷,您体谅体谅我吧,求求你了,我只看一眼。只跟他说一会的话,然后您要打要罚要杀要剐妾身绝对没有半句怨言,您就让我看看孩子吧!” “老爷!” 秦婉人的痛苦是真的,她虽为了活命走了这一条险路,可看到青延就在谢明安的手里后,母性一下子就激发了出来,这些话也都是句句属实,就是想看看孩子!别说黎总管了,就连一知半解的旁人,看到秦婉人这样的模样也都于心不忍! 可是…… 谢明安这会子已经完全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了,这个贱人!眼睛通红地盯着秦婉人,恨不得现在就把她给杀了! 主子们不发话,拖人的两个小厮也不敢拖延,咬着牙使劲把秦婉人拖下去! “怎么回事?” 秦婉人的心已经凉到了谷底,她再如何用力也挣脱不过两名男子的力气,那位主子竟是一点安排都没有,自己被拖下去一定会死的!绝望之际听到这个声音,连忙回头,是一名锦衣公子骑着白马而来。 秦婉人不知道他是谁,可他穿戴虽然低调样样都是好的,而且这是谢家大门面前,他既然敢出声就说明他是不怕谢家的!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挣脱了两名小厮,几步奔到马上跪下,不停的磕头。 “公子救救我,公子救救我,要是被他们带下去我一定会死的!” “救救我救救我!” 一声又一声的砰响磕在了青石板上,公子湛下马的功夫秦婉人的额头就一片通红,皱眉,“你先别磕。”又神色严肃的看着因为自己的出现明显怔住的谢家诸人,“到底怎么回事?” 秦婉人不知道这是谁,谢家的可都知道!谢明安因为太子的出现而傻住了,谢明朝已经领着众人下跪请安,“参加太子殿下,不知太子驾临未曾远迎。” “起来吧。” 将视线继续凝聚在了谢明安身上,“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太子是知道那日殿内发生的事情的,他知道自己有外室有儿子,况且,现在太子和自己明显地疏远了,他会帮自己圆谎吗?显然不会。 谢明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怔在了原地。 倒是秦婉人听到这人的身份后,将最后的希望全都放在了太子殿下身上。 “太子殿下,妾身名为秦婉人,是谢明安养在外面多年的外室!谢明安因为事情闹开后丢了官职,就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了妾身的身上!”不需要证明,秦婉人脸上的红肿和身上的淤青都是最好的证明。 “妾身身份卑微,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在死前真的想看一眼妾身的孩子,妾身生他一场,除了名字竟是什么都知道,所以才会在今天闹出来,妾身想着,有这么多人在,总能看上孩子一眼,反正也要死了,要死得瞑目才好!” “求太子殿下做主,让妾身和孩子说说话吧!” 说完又开始不住的磕头,一声又一声,清晰的印在了太子和众人的心里。不管她是如何成为谢明安外室的,可她一个弱女子,难道还能强了谢明安不曾?必然也是他有意才可以的。既然有意,为何要挡住人母子相聚? 就为了他一个人的名声? 这人也太可怕了! 围观人当众早有人不满了,可碍着谢明安当时的脸色,碍着谢家人的权势无人敢开口,如今太子来了,所有人早就知道太子殿下性情敦厚绝不会因私偏袒!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围观人竟都是纷纷跪下了。 “太子殿下,您就让她们母子二人相聚吧!” 公子湛看了一眼还在磕头的秦婉人,又扫向四周跪倒的一片人,他们都在为秦婉人祈求,只有谢明安一人站在原地,谢青延早就被刚才的妇人抱在了一边,死死地捂着他的嘴巴抱着他一起跪着了。 原还不知三弟为何要让自己来这里,现在倒是明白了。也早就知大姑娘和谢明安关系不好,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仇恨,现在正是赢取大姑娘好感的时候,可公子湛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思,只悲痛的看着谢明安。 “先生,到现在,还没有一丝的悔改吗?” 他是自己的先生,从认字时就是他亲手教导的,这么多年,情意一直都在。若非知道了青釉的事情,也不会发展到现在的地步。可他不仅不把青釉当女儿,还监视自己的父亲,甚至还阻挡亲生母子见面。 这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的名声。 为了名声为了权势,就可以枉顾周遭所有的一切吗?毁了亲情血缘也无所谓吗? 公子湛在面对谢明安的时候从来都是知礼恭顺的,第一次用这样悲痛的神态和谢明安对峙。谢明安看着他那双失望到顶的双眼,张了张嘴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太子来了,他开口了,他让众人知道了,那贱人的话是真的。 现在皇上也压不住了,自己的名声彻底毁了! 他是自己的学生,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谢明安已经有些疯魔了,竟然带着恨意看太子殿下!公子湛没有错过他的恨意,心中已然彻底明白,谢明安没救了,他从来都只顾着自己,别人是再劝不得的。 既如此…… 撇头,再也不看谢明安一眼。 沉声道:“虽然这是谢家的家事,可既然闹了我的面前,我也不能坐视不理。不管事情缘由是为何,母子相聚是人伦是天理,谁也不可以违背。” “带秦婉人和谢青延下去单独相处,然后,秦婉人是去是留都由她自己决定,谁也不可以干涉。” 秦婉人心中的石头终于稳稳的落了下来,有太子殿下的保证,还有那位主子的暗中周旋,这条命,是保住了!深深的跪服在地上,声音颤抖,“妾身多谢太子成全。” 没有理会秦婉人的感谢,公子湛再次将视线放回了谢明安身上,凝眉看了他半响,最后闭眼,“至于谢明安,你……” 多年的师生情意让公子湛实在说不出口谢明安的种种罪状,沉默半响后,语气沉重却坚定,“谢明安品德有缺,今后,有本太子在一日,谢明安就不得入朝为官一日。” 谢明安怔然的看着闭着双眼的太子殿下,他在一日,自己就不能为官一日?这是把自己全部的后路都给斩断了!皇后娘娘再支持自己,也不可能为了自己和太子殿下抗衡,而且,太子一言,金口已出,当着所有百姓的面,这话收不回去了! 所以,自己再无起复的可能了? 谢明安只觉天旋地转,砰的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昏过去的谢明安根本无人理会,人群中爆发出真真欢呼,太子殿下好样的!早就知道太子殿下公私分明,绝不会偏袒,如今一瞧,果然是真的! 所有围观百姓下跪齐声道。 “太子殿下英明!” ☆、第71章 说大喜事变成了大丧事好像有些过,不过现在明镜院正房呆着的人,倒宁愿真的是丧事呢,大老爷死了还不会连累谢家的名声!老夫人从开始的气得浑身发抖到现在坐在正座上沉着脸一言不发。 所有人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老夫人的眉头,包括青瓷都沉默的和青雯青雅站在一块。 先前已经进来的亲戚们,知道门口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所有人都起身纷纷告辞,都说下次再来,老夫人也没有挽留,只全部派家里的小厮们妥帖的送出了城。外面人太多,内眷不便出面,都在里屋等着外面的结果。 青瓷侧首看着外面时刻准备报信的婆子,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如何处理的?若是因此把谢明安以后的仕途给彻底断了,哪怕赔上谢家的名声也可以!反正没了他,谢家的名声才可以彻底保住。 人没等到,倒是等到被人抬进来的谢明安。 着人把人给抬到了一旁的榻上放着,又让小厮去请大夫,吩咐完后黎总管才几步走到老夫人面前,弯身回话道:“老太爷安排其他男客回家了,大老爷晕过去了,二老爷送太子殿下去了,太子还说,今儿事多,就不进来给您老人家请安了,下次再来。” “恩。” 老夫人沉沉地应了一声,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谢明安,“你把外面的事情从头到尾的复述一遍!”小厮来回跑了几趟,说话上句不接下句的! “是。” 黎总管缓了一口气,从谢青延出现就开始说起,从开头的时候一旁站着的苏氏就已经满脸怒色,说到秦婉人出现的时候手里的帕子已经被揉成了一团,现在好了,所有人都知道自己那个伉俪情深翩翩君子的夫君在外面早就有外室了! 庶子都已经六岁了! “你确定吗,那个孩子跟谢明安很熟悉?!” 忍无可忍,苏氏打算了黎总管的话。黎总管说话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满目通红的苏氏,虽于心不忍,点头,“那孩子看起来和大老爷很熟悉,一点都不认生。”苏氏牙关咬得死紧,闭眼,不再询问。 黎总管这才又接着把外面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太子殿下说了,今后有他在一日,大老爷就不可能再复官了。” 听完黎总管的话,老夫人好不容易按捺住的怒气又再次飙升,甚至控制不住地整个人都开始发抖起来,其他人还震惊在谢明安为何会辞官的真相中,青瓷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老夫人,见状,连忙一步上前扶着老夫人。 老夫人闭眼许久才睁眼,给了青瓷一个眼神让她放心。 “谢青延和秦婉人呢?!” 这两日家里事情多,先是忙着回江南后来又是青瓷被赐婚的事情,那个畜生又一直没有出现,就把这两个隐患给放到了一边,家里男丁是少,可一个私生庶子老夫人也不稀罕,更何况还有那样的娘! 就因为忽略了这么两个在自己看来无关紧要的人竟让谢家丢了那么大的脸面! 老夫人气得整个人都喘不上气来,青瓷见状连忙拍着她的后背,也顾不得旁人还在场,直接道:“祖母,您想想,其实这也不失为好事,这件事瞒不住的,早晚都会被人知晓,早一天早解脱。” 说不定等谢明安以后谋划好了再复官再闹出来呢?那时候更不可收场了,现在丢的只是谢家的脸,那时候再闹出来,皇上的名声都会有碍了,识人不清呀! 这两个情况谁更严重? 未尽的话,老夫人心里明白,只是到底气不过,只是轻轻摇头,气得话都说不出来,青瓷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轻轻给老夫人顺背,怕她一口气给噎着了。所以,原来大家早就知道真实情况了吗? 青雅傻乎乎的看过来又看过去,大姐姐那边不说,就连二姐姐都这边也是垂眼沉思,没有一丝惊讶之色,所以,只有自己不知道吗?青雅有些失落的瘪嘴,有点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呢,心思刚沉闷手里就传来一丝温热,是秋姨娘拉住了青雅的手。 这孩子从小就傻乎乎的一根筋,现在也总算知道该思考问题了。 老夫人缓了好一阵才对着黎总管道:“秦婉人那边,太子殿下既然让她们叙旧就让她们说,你派人在门口守着,说完了就把两人一起带过来。” “是。”黎总管沉声应了。 老夫人将视线转向了还在榻上躺着的谢明安,即使昏睡着他也是满面赤红,可想而知当时激动到了什么模样。这个儿子是长子,当初自己和老头子对他寄予了多大的期望,没想到居然走到了这一步…… 心酸是有的,可是青瓷的话没错,错误已经够大了,早解决早解脱! “大夫怎么还没来?” 一直有婆子在门口处看大夫何时才到呢,听到老夫人的问话,刚想回答快了就看到小厮领着大夫从二门处的回廊走了过来,忙对着老夫人道:“大夫来了!”大夫进门后对老夫人和其他人行了一礼,也不多话,直接来到了谢明安身边开始诊脉。 一会后就收起了放在谢明安脉搏上的手,起身对着老夫人道:“老夫人不必忧心,是气急攻心所至,最多一个时辰就自己醒了,再开一贴下火的方子喝下去也就没事了。”大夫说完就着手准备开方子,老夫人却道。 “等等,我等不了一个时辰,先生有法子让他立刻醒吗?” 一刻都不想再拖下去! 大夫虽有些诧异,但是还是道:“法子是有,用针扎,只是,还是让他自己醒比较好……”“那就扎!”大夫的话刚落,老夫人大手一挥就已经做好了决定。好吧,这既不是伤害性命的事,最多就是有几日的头昏脑涨而已,大夫也不多言,打开一旁的医箱取出了针包。 果然非常快,刚下了三针,谢明安的眼皮就一阵抖。 老夫人起身,青瓷连忙扶着她,所有人都围在了谢明安旁边。谢明安朦胧转醒,睁眼就看到了站在旁边沉着脸色的老夫人,默然的青瓷青雯青雅,以及一脸恨意的苏氏。眼神先是迷茫,随后马上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一咕噜从榻上坐了起来,“太子呢?!”一边问一边起身甚至想去外面拦太子。 “跪下!” 老夫人手里的拐杖猛地砸在了地上。 谢明安离去的脚步一顿却没有回身,显然不乐意,老夫人直接冷笑道:“我现在管不住你了,我进宫去找皇上皇后说说可好?!”真让老夫人进去了,不说刚才门口闹的那一出,谢明安还得背上个不孝的罪名。 眉心紧锁的回神,一言不发的跪下,极力的按捺心中的躁动。 \ 如今老夫人是一句话都不愿意对谢明安讲,看他跪下了就不再看他,而是对着黎总管对着屋内屋外围着的众人,朗声道:“从今天起,大老爷谢明安禁足立松堂,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放他出来,更不准给他通风报信联络外面!” 狠厉的眼神看向了门口谢明安的随从小厮们。 “谁要是被我发现帮着他联络外面,不管是谁,一家老小全部发卖了!” “母亲,你打算幽禁我?” 谢明安不可置信的抬头。 老夫人还是不看他,只对着黎总管道:“愣着做什么,把他给我带回立松堂去!”黎总管应声,直到两个小厮一左一右架着自己的时候谢明安才回神,猛得一挣就怒目瞪着老夫人,“母亲,您要毁了我的一切吗,我是你儿子!” “我没有你这样狼心狗肺的儿子!” 老夫人丝毫不让。紧紧地盯着谢明安的眼睛,一字一顿说得清清楚楚,“你要是敢反抗,就不是家里的禁闭这么简单了,不信试试!” 居然还威胁自己?!谢明安更是怒不可抑,可看到旁边竟无一人敢帮自己说话,冷笑,“好,我现在倒了,所有人都上赶着来踩是吧?等着,早晚有一天,你们都会来求着我!”说完就甩袖离去。 他是哪来的底气死不悔改?青瓷扶着老夫人,心中突然冒过这个念头。 老夫人被谢明安这一气整个人又开始颤抖起来,青瓷连忙止住了心中的想法,一心伺候着老夫人,年纪大了,生气也不可以太过了,苏氏秋姨娘给老夫人端茶送水,青雯青雅也跟在青瓷后面劝老夫人。 众人忙活了好一通黎总管派在那边守着秦婉人和谢青延的人才把两人带了过来。秦婉人到门口时见这么多人,苏氏也必定在里面呢!低着头,不敢多看一眼,同谢青延一起到了老夫人的面前跪下。 秦婉人刚才只顾着和谢青延说话,没有时间也没有条件打理自己,还是刚才在外面的狼狈模样,对于她,老夫人实在不想多说什么,直接道:“既然太子殿下说任你去留,我自然不会拦你,一切全凭你自己做主。至于这些年你和你孩子分别的事情,到底是谢家对不起你,你若要走,自会给你足够的盘缠和余生的度资。” “但是孩子,你不可以带走的。” 就算是私生庶子,哪怕在家里养歪了,也不能让人带走了。 “你若不走,名分上不能给你什么,会给你安排一个小院子,安稳的过一生。” 秦婉人早就知道自己是不能把孩子带走的,如今见一面也足够了,而且这老夫人的意思,分明是想自己走的吧?也是,这谢明安分明已经废了,哪怕他没废,他不弄死自己都是好得了,怎么可能还会和以前一样? 想明白了也不再犹豫,对着老夫人磕了一个头。 “我身份低微,可他终究是谢家的孩子,求老夫人怜惜他。” 老夫人摆了摆手,没有应承什么。刚才秦婉人对谢青延说了一大堆相思,以谢青延目前的年纪,实在不能过多的理解什么,只是明白了自己好像又多了一个娘?现在秦婉人和老夫人的对话他也没听,只一个劲的打量屋子的摆设。 这里好漂亮! 谢青延只觉得这里到处都让自己目不暇接的,比自己家岂止好了一点半点?居然想也不想地对着秦婉人道:“你不是说你是我娘么?你让我住在这里,我就让你当我的娘!”理所当然的模样让所有人都眉头一皱。 秦婉人连忙哄他,“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当然要住在这里了!” “好了!” 秦婉人还想再说什么直接被老夫人给打断了,老夫人对着黎总管道:“你带她出去吧,给她足够的钱财,以后别再回来了。”“是。”黎总管应了,走到秦婉人身边站定,“跟我来吧。”秦婉人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老夫人的态度也如此明显,摆明是不想她在这个家里多呆了。 再多的舍不得,也无法再说出口,只是侧身把谢青延搂在怀里半响,良久后狠心放开,起身,不敢再看谢青延一眼,转身快步离去。 秦婉人走后,老夫人将视线放在了谢青延身上,还没见过这孩子的时候就对他不喜,现在见过这后,明显就是骄纵坏了孩子,更为不喜!问一旁的苏氏,“你愿意养在你名下不?”苏氏肯定不会愿意,但她是孩子的嫡母,总要过问一声的。 苏氏想也不想的摇头,话都没说一句。 老夫人点头,对旁边的妈妈吩咐道:“先把孩子带到我院子里的侧房歇息,再赶紧让人在府里随便打扫个院子出来,奶娘妈妈丫鬟小厮分例都照着庶出的少爷准备。” “是。” 有位妈妈应了,上前把谢青延给抱走了。 事情终于处理完,老夫人直接歪在了椅子上,手肘抵着椅背揉着太阳穴,闭眼,无力道:“都散了,管住各自院子人的嘴,不许再谈今天的事。”老夫人明显心情不好,其他人这个时候也不敢多说什么,纷纷告退。 青瓷没走,只是沉默的走到老夫人身后伸手,双手给她轻柔的按头。祖母这边需要安慰,祖父那边直到现在还没回来呢,还不知道被气到什么程度呢,唉。 秦婉人出了谢府抱着手里的包袱就往右边的一条胡同而去,那胡同口上正停着一辆马车,坐在前面的赫然是秦祖佑。秦祖佑看到秦婉人的出现马上就跳下了马车,再看到她手里的包袱,心里已有答案,还是问了一句,“妥了?” “妥了!” 秦婉人先将手里的包袱放进了马车里才松了口气,又忙问道:“父亲母亲已经准备好了?” “早就准备好了,就在码头等你呢!” 闻言,秦婉人彻底放了心,转头看向了谢家的方向。门口的石狮子依旧威风,梁上高挂的红灯笼依旧红火,只是再也没了上午的热闹,冷清了许多。这个地方,一直都是自己想要进去的地方。 如今居然是使计才能安生的离了这里,怪不得是造化弄人呢?秦祖佑站在秦婉人的旁边,见她似是舍不得,少不得小声劝道:“姐姐你在想什么呢?谢明安那畜生这几日是怎么打你的,你忘了?” “那孩子是你生的,可你也没养过他,到底也没什么感情!” “你要是想不开留下了,等谢明安缓过来了,你我甚至爹娘的命都保不住了!” “快走吧。” 秦婉人也只是这么一想,根本没想过留下,孩子重要,可那不值得赔上自己的性命!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掀开车帘上了马车。秦祖佑也不再多做停留,直接驾车往城南而去,出了城门就一直往码头的方向而去,秦父秦母带着一堆打包好的家当焦急的等在码头,出他们之外,还有一位常服方脸男人,冷着一张脸,一看就不好惹。 他虽然喝秦父秦母站在一处,但两人都不太敢靠近他,连话也不曾说。 见到秦祖佑的马车,两人心中都大大地送了一口气,忙不迭的迎了上去,抓着秦祖佑的手询问,又看秦婉人好好地呆在马车里,这下子心里的石头是彻底放下了,絮絮叨叨的在说些什么。 甲一上前,将手里的小包袱丢给了秦祖佑。 “事情已办完,赶紧走,接下来的一切,都不会有人管,好自为之吧。” 说完就直接上马转身离去,秦祖佑抱着那包袱,一摸就知道全是银锭子,加上姐姐弄来的那些,足够自己一家人去乡下买一片地当土财主了。将马车和秦父秦母的东西全都搬上了船,“走吧,上了船再说其他的。” 这京城的水太深了,谁能想到三皇子只是让自己换了位置坐到晏君身边并且作弊一次,就把高高在上的谢明安给拉下了马呢?自己脑子笨,还是别在这晃荡了,去乡下,安安心心当个土财主吧,这京城的是非,得妖孽才能搅浑。 已经换药了快半个时辰了,屋子里的血腥味还是那么重,公子玉不耐呆在屋子里,让人搬了躺椅在梧桐树下,半眯着眼看湛蓝的天幕。阿姐这个时候也不知道烦心成什么样了,是快意多,还是难过多呢? 甲一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公子玉在树下昏昏欲睡,梧桐树的树叶挡住了并不热烈的暖阳。 无声地上前,轻声道:“殿下,秦家已经走了。” 公子玉没有出声,只是偏头,似睡得更沉了些。甲一也不再多言,沉默的守在一旁。青釉等了一上午,好像都没看到少卿过来,他那个哥哥更是没消息。他是重伤之人,理应好好歇息的,只是,一上午的时间应该够了吧?躺床上一天也不好呀! 青釉为自己的行为找了很多的借口,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和自己同住,真的有些激动呀!快步走到少卿现在暂住的西院,在院门前停住了脚步靠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见少卿正在树下歇息,还在睡觉呀? 青釉抿嘴,难免有些失望。 转身正欲回自己的院子,脚步一顿,抬头看了看天,快到正午了,他也该起来用午膳了,自己现在过去正好叫他起来,不算打扰吧?想定了就回身悄悄的往少卿的方向走去,甲一继续当他的雕塑。 青釉刚刚站到少卿面前,少卿就已经睁开了眼,清明的双眸不见一丝睡意,青釉松了一口气,“你没睡呀,我还怕打扰到你了,可以起来洗漱一番用午膳了。” 公子玉点头,缓缓从塌上起身,青釉站在一侧倒没想搭把手,因为姐姐提过,少卿似乎不愿意别人过多的触碰他。只紧紧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若是他因起身弄坏了伤口就不好了,见他安稳的坐了起来,青釉才松了一口气。 “对了,你哥哥怎么没有来,你不是说他今天要来瞧你吗?” 青釉忍了一上午,一直想和少卿说说话,对于他话里的哥哥,也是想到了几分,现在就直接问了出来。 手撑着边缘慢慢站了起来,公子玉有些自责道:“哥哥今天怕是没心情过来了。” “怎么了?” “因为我又给他找了件烦心事。” 青釉不解,甚至有些小小地生气,皱眉道:“你昨天答应过我了,不要再麻烦你哥哥,你言而无信!”所以,对她还得一诺千金是吗?公子玉默默记下,回头转达给哥哥。轻笑道:“这事可不是纯粹的麻烦。” “虽然坏处有,但是好处明显多过坏处,还是可行的。” 好处多于坏处,所以,他是为了他哥哥好咯?青釉有些尴尬,吐了吐舌头,“对不起,我为我刚才的言行道歉。”公子玉当然不会放在心上,“走吧,我们去用膳。” 青釉点头。 “恩,小厨房专门给你做了好些你可以吃的菜,你尝尝,味道不错的!” “好。” 而公子湛,此刻正在皇后寝殿内,这也是母子两第一次吵架,皇后娘娘脸上只有愤怒,公子湛皱眉低头,心情也不甚好。 “子湛,他是你的先生更是你的大伯,你怎么能这样?!” 皇后一听到这个事就急急忙忙的把公子湛给召了回来,“你身上也有谢家的血,你怎么可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你不是把你大伯的仕途给断了吗?!” 从进门最初到现在,皇后娘娘就不停的在说这样的类似的话,饶是公子湛的好涵养和定性都有些忍耐不住了,沉声道:“那母后的意思就是,因为他是我的先生,是我的亲戚,他做的那一切我都可以忽视,对吗?” “他做的那些全部都已经查实了,我并没有冤枉他!” “儿子错了吗?” 皇后被公子湛的质问说得一顿,想了许久居然胡搅蛮缠道:“母后没说你错了,只是你不该在大庭广众下把这些事给说死了,关上门来慢慢说不可以,何必要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呢?他以后的官途怎么办?” “所以,母后你一直想着谢明安的复官对吗?” “你不是怪我责罚了他,而是怪我不该在百姓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收不回来是吗?!” “他人品有缺,不能再当父母官!” 公子湛一直都是温润有礼的,何时和自己怒言相向了?第一次对上这样的公子湛,皇后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是你大伯,更是你的先生,纵然有错,改了就是了,为什么不给他一次机会呢,你父皇都没有公布呢! 皇后想说的很多,只是没有机会了,殿外进了一个小太监,恭声道:“奴才参加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什么事,说!”皇后心思很烦。 小太监道:“皇上让太子殿下即刻过去。” 皇上宣召,皇后也不能把人再留住多说什么,公子湛这会也不想再多听皇后的话了,闻言只是弯身道:“儿子去了,母后保重身体。”说完就转身大步离去,小太监连忙跟上了,皇后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怎么把哥哥这件事给盖过去呢? 公子湛出了皇后的宫殿,直接问跟着的小太监,“是三皇子让你来的?”这小太监公子湛自然认识,是三弟的人。小太监嘿嘿一笑,“殿下确实留了话,若您去了娘娘那,最多半个时辰就想个法子把您给弄出来。” “不过这次倒不是,皇上确实让您过去呢。” 公子玉点头,三弟的心思真的太缜密了,连母后会发泄会让自己不耐的情况都考虑到了。唉,不能什么事都让三弟来想,自己是哥哥,得为弟弟做些什么才可以。压下了心中的思绪,快步向皇上书房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近挺忙的,一直带着我的老大换人啦,新官上任三把火_(:зゝ∠)_ 虽然没有烧到我身上,但是也比以前忙多了,下班时间推迟了好多昨天和今天他都出去了,所以才有大肥章,上班偷偷划水哒=v= ☆、第72章 果不其然,到了皇上书房后,皇上说的也是谢家之事,可和皇后的态度不同,皇上虽因这事觉得有点丢人,但对太子的行为却很高兴,赞同道:“你做的没错,这件事既然在百姓面前闹了出来,无论如何,都要给百姓一个交代的。” 公子湛垂首立在下方,并无一丝高兴的成分,抿着双唇不发一言。就算没有百姓没有被众人知晓,这件事自己依然会这样处理。这些事都还只是小事,青釉的事情还没闹出来呢,而他居然一点悔改之意都没有。 这样表里不一的人,如何能够担当朝廷重臣? 一国太子,自然要得到百姓的拥戴,这件事给太子添了不少分。皇上还算高兴,心中对谢明安的不喜又添了几分,本来顾念着多年的情分,没有把辞官的真正原因给散出来,他倒好,一个外室一个庶子都管不好,将来如何担当重任? 这样的人,不要也罢。 见公子湛一言不发的立在下面,也知他是心情不好,谢明安到底是他的先生,这么多年下来,如何没有情分?想到此,声音软了几分,带着安抚的意味道:“你是太子,当断其断,至于心中的感伤,以后会好的。” “是,儿子受教了。” “恩,至于你母后,她心中肯定会有不满,也会跟你念叨几句,你听听就罢了,其他的不要管。” 决定已下,这谢明安,日后再没有复出的一日了。 被母后不理解,好在父皇还是支持自己的。闻言,心中的郁结好歹是散了几分,抿唇笑了笑。皇上又接着道:“正好你弟弟这几日也在谢家,让他多宽慰宽慰老爷子老夫人,两位毕竟年纪大了。” 晏君的事刚过,谢明安这事又接着来,怕老太爷受不住。 “父皇放心,三弟去谢家就是为了如此的,他自然乖巧伶俐,最会哄人开心的,父皇难道不知道?” 想到老三虽在外人面前冷冷的,但他真的要哄一个人的话,连自己都崩不住,想来也是不需要担心的。笑着点头,“也是,让他在谢家多呆一段时日吧,等这件事散了再回来,你也下去歇息吧。” 公子湛弯身福礼道:“是,儿子告退。” 而此刻在谢家,青瓷真的是忙的不可开交,老夫人不必说,老太爷这次也是气得不行,直接躺在床上说不好受,青瓷一边伺疾一边还得吩咐家里的事情,好容易忙里抽空回了趟幽水阁,清点了一番绿蝉从库房找出的东西。 伸手点了四盒上好的云墨出来,对着一旁吩咐道:“这四盒送到天祈学子那边去,跟他们说今日麻烦他们了,谢家近日是多事之秋,但万不可为了谢家的事情耽误了他们备考的心情,请他们专心备战金殿之行。” 谢家住着的这几位都榜上有名,都会参加金殿殿试。祖父现在人都被气得躺在床上了,肯定没有心思再去教导学子了,还得好好安抚一番才行。 “是。” 红檀应了,把四盒云墨盖好交给一旁的丫鬟嘱咐了几分,丫鬟脆生生的应了,领命去了。 青瓷的视线在桌上的一堆打开的盒子上游离,最后点了一方白玉砚台,紫檀黄花梨雕云纹的笔筒,和一只红宝石绾金枝的簪子,“把这三样东西送到明静院去,让明静院的妈妈分别送到二老爷和怡锦院。” “就说这些东西是老夫人的意思。” “跟二老爷说,家里事多,如今只有他一人在外面,闲言碎语难免,请他放宽心,不要放在心里。再跟二姑娘说,家中内事繁忙,麻烦她多看顾点了。” 祖父躺着,祖母也气得不行,两人都没心思管理家事,这样的事情本该让老夫人出面的,青瓷也只有越俎代庖了。 “是。” 红檀再次应下,把三个盒子装裹好,让人送去了明静院。 出去了两趟人,桌子上的礼盒还剩一半,大多是小孩子喜爱之物,富贵锁,如意佩等等,一式两样,材质大有不同,一个是鎏金一个却是足金,“把这些东西给四少爷五少爷送过去,让青源好好读书,给青延说这是我这个大姐姐给他见面礼。” 青瓷自然不会对这个多出来的弟弟有什么好的观想,一想到谢明安如此宠爱他却对青釉不管不问,心中明白孩子无辜,自己不应该迁怒,可到底,拿不出什么真心去对待他,要给,干脆一起给得了。 “行,那这两块云锦的料子,是给秋姨娘和三姑娘的?” 所有人都给了东西,自然不能薄了秋姨娘和青雅,青瓷点头,“恩,一块都送出去吧。” 既然是见面礼,红檀想了想道:“那我亲自送过去吧,正好也问问,院子这些整理的如何了。”青瓷点头没有意见,只逼着眼歪在榻上只是出神,秀眉微颦。红檀心疼的看着青瓷,中午的时候姑娘只顾着劝老太爷老夫人用膳,自己只混乱用了几句。 然后又伺候两位梳洗入睡,那么累呢! 错眼看到绿蝉回来了,连忙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好了,走到绿蝉身边耳语道:“左右老太爷老夫人这会子也歇下了,家中又没有别的大事,你劝姑娘歇歇罢。”绿蝉点头,“我省得,你且去吧。” 红檀出门,绿蝉则是上前哄青瓷好歹睡一回。 让人把给谢青源的东西送到了二房,自己则是带着给谢青延的见面礼直接去了明静院谢青源现在暂居的侧院,刚进院就看到好些丫头婆子围在院内,那些丫鬟婆子们见到红檀纷纷上前,“红檀姑娘也是来瞧五少爷的?” 红檀点头,一个个看过去,好家伙,不仅有秋姨娘三姑娘的,竟连二姑娘和四少爷的丫鬟们也都在呢。 “二姑娘三姑娘四少爷秋姨娘都在里面了?” 一边说一边往里走,旁边的人应声,“都在里面呢,红檀姑娘快些进去吧。” 红檀进门,果不其然所有人都坐在正屋呢,红檀福身行礼道:“见过二姑娘三姑娘四少爷秋姨娘。”最先应声的是谢青雯,起身有些不满道:“大姐姐事忙,你和绿蝉该左右搭把手才是,让其他人来就是了。” 老太爷老夫人只听得进青瓷的话,谢青雯等人就算想尽孝心也无可奈何。这谢青延虽是男丁,可他是庶子,若平常情况,青瓷亲自来也无妨,现在这样的近况,当然是两位老人重要了。 红檀笑了笑只道:“礼不可废,姑娘不能亲自来已经是失礼了。” 将手里的盒子交给房里的妈妈,那妈妈也没有收到后面,而是直接抱到了正在榻上拆盒子的谢青延,小小地孩童,兴奋的不可自已,红檀没有像旁边的妈妈们那样皱眉,果然是外面养的,一点都上不得台面。 红檀笑得温柔,“五少爷刚回家,可还习惯?” 谢青延理都没理红檀,旁边的妈妈急了,轻轻推了他一把道:“五少爷,红檀姑娘在跟你说话呢。”别的丫鬟婆子也罢了,这可是幽水阁的人,大姑娘的人,未来太子妃的人,这位还是贴身的大丫鬟! 谢青延拆礼物拆得正高兴呢,被妈妈一推,不高兴的抬头,怒瞪着红檀,“你一个人下人,我不回你话怎么了?我们家的下人我从来都不理她们!”谢明安一直盼着给自己儿子最好的,丫鬟婆子当然是必不可少的。 红檀面上的笑容不改,眼底已没了丝毫的笑意,“奴婢是下人,五少爷当然可以不理会了。” 不理会旁边妈妈一下子变得惊恐的脸色,转身对着其他人道:“姑娘那边也离不得人,我就先回去了。” “去吧,多帮着大姑娘点。” 秋姨娘率先回话,谢青雯等人也都是这个意思,红檀再次福了一礼,看也不看谢青延一看,直接出了门。红檀离去后,其他人都面色不愉的看着谢青延,偏生他丝毫不以为意,一直拆着堆在身边的盒子。 谢青雯看了一眼明显已经没了兴奋之色的谢青源,目的已经达到了,起身,也想告辞了,这时谢青延正好拆到了红檀送来的东西,一把抓起了那个青玉如意佩,很是喜欢的模样,直接戴在了身上。 左看看右看看,还对着旁边的妈妈道:“好不好看?” 妈妈干巴巴的笑着没回话,谢青延也不理会他,只自己瞧着高兴,青雯拉着青源出门的时候,正巧听到谢青延道:“这个好看,我还要再要一个!” 心中一声冷笑,幽水阁给的东西再差,也是他想要就能再要一个的?毫不迟疑的拉着谢青源往二房走。一个大房的庶子,谢青雯本是不必来的,只是青源好不容易有了个年纪差不多的玩伴,虽极力克制还是有些兴奋的模样。 谢青雯也不劝他,而是直接带他来亲眼看看。 谢青源进门后和谢青延说了几句话就觉得没意思了,他竟连三字经都没背全呢,后来又见了他极其没有章法的行为和举动,心中更为不喜。 “如何,还想和他玩耍吗?” 谢青雯撇了一眼青源,只见他抿唇,小脸板得严肃,“不要,他心思完全不在读书上,和他来往只会被他带偏。”谢青雯点头,“你明白就好,我带你来见见就是为了让你死心,你只管好好读书就是了。” “恩,我知道了。” 青瓷只囫囵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就醒了,睁眼时绿蝉红檀都守在床边,见青瓷醒了一同起身,一边扶着青瓷起身一边不满道:“时辰还早呢,姑娘怎么不都歇歇?”青瓷只觉头脑发闷,接过红檀递过来的温帕子醒了醒脸才觉得清醒了许多。 声音沙哑的开口道:“祖父祖母年纪大了,觉浅,说不定已经醒了。” 老太爷老夫人一出来,红檀绿蝉也不知该如何劝了,一边伺候着青瓷梳洗,红檀一边把谢青延那边的事给说了,对这种没礼数的小孩子红檀根本没放在心上更不会跟青瓷告状了,只疑惑道:“二姑娘怎么会亲自过去的?” 谢青延的身份在那,二姑娘怎么会亲自过去的。 一通洗漱下来,混沌的脑子也清醒了,听到红檀的话,青瓷只想了一会就道:“当然是为了青源了,家里就他一个男丁,现在有了可以说话的同龄人,肯定会兴奋的,青雯带他去,也是为了让他死心吧。” 青源虽是二房,但他一直都是谢家目前的独子,亏待任何人也不会亏待了他,他的眼界早就高了,肯定瞧不上谢青延的。 红檀恍然,点头,“怪不得呢,二姑娘现在也不失为一个好姐姐了。” 绿蝉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姑娘,是周妈妈让人送过来的!”青釉小姐那边送来的东西绿蝉一点都不敢隐瞒耽误的,赶忙的停下了手里的事送到了青瓷手里,青瓷接过,直接撕开。 居然又是小纸条? 以为青釉出了什么事,这摆明是少卿借着周妈妈的手送的呢。心里松了一口气,拿出纸条展开,上面就一句话。 阿姐忙碌之余还是顾着自己的身子,我和青釉不必担心,我们很好。 看到这个纸条青瓷才想起了昨日答应过少卿今天要去瞧他的,现在怕是不行了,最近几天可能也都不行了。今早的事情闹得这样大,青瓷也不意外少卿会知晓,这会子也感念他的贴心,默默想了会就把纸条塞进了袖子里。 少卿虽然在有些事上非常的不可理喻,但出事时,还是非常懂事的。要快点照顾好祖父祖母,少卿青釉那边也离不得人呢。 呼了一口气,整理好了心情,“走吧,去明静院。”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要聚餐,所以我又上班偷懒划水了,玩去啦=v= ☆、第73章 吩咐了绿蝉红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青瓷一个人去了明静院,那边伺候的人也多,不需要绿蝉红檀跟着。到了明静院的时候,祖父祖母果然已经醒了,刚到门口就听到了熟悉的说话声,诧异的进门,“你回来啦?” 乔望舒坐在老太爷老夫人正陪着两人说话呢,闻言侧身笑着点头道:“恩。” 乔望舒既然已经说了要做军马的营生,一时间热情满满,竟跑到周遭的小镇县份上去到处参观马场,仔细观察草料,一直在外面跑呢。结果在外面就听到谢家最近发生的种种不顺之事,想着青瓷一个人怕是会累着,赶忙回来了。 隔空点了点青瓷,嗔道:“你这丫头,也不知道给我传个信,我还是听到别人说回来的。”青瓷刚入座还没回话呢,老夫人就已经帮着她喊冤了,“你这是什么话,你妹妹还不是想你好好做自己的事情。” 说完回身心疼地看着青瓷,“怎么不多睡会?”青瓷脸盘还有些发肿,双眼也有些疲惫,老太爷在一旁也是心疼的望着她,甚至开始了自责,自己两个老的,一听到事就被打击的起不来身,一家子大大小小居然要青瓷来打理。 睡醒后和老伴一起听了下人的回话,知道了青瓷安排的那些事情,既高兴又愧疚。 想到这些,直接开口道:“我和你祖母没事了,你下去歇着吧!”左右谢明安的事情还没闹到最惨的地步呢,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青釉的事以后说不定瞒不住呢?青釉的事闹出来那才是弥天大祸,现在只是小事,这样想着,竟真觉得好受了许多。 “祖父这是要赶青瓷走了?” 青瓷瘪着嘴,佯装失宠的模样,瞪了一眼乔望舒,“有三哥在,就让我走,我这个旧人好歹陪了你们这么多年呢!” 老夫人气乐了,不过她刚才已经和老爷子商量清楚了,不能继续颓废了,谢家的日子还要继续呢,青瓷一个待嫁的姑娘,她不该操心太多。伸手点了点青瓷的额头,虎着脸道:“新人旧人我都不要,你们两赶紧走,让我这个老婆子清静清静!” “祖母~” 青瓷还是不愿,正要撒娇,一旁的乔望舒已经起身,理了理一路风霜赶回来还没来得及换的衣裳,皱眉,“我去得回去梳洗一番,青瓷,跟我走,我有事跟你说。”青瓷抬头看了他一眼,乔望舒眉眼不容拒绝。 好吧,青瓷起身,“那我和三哥先出去了,祖父祖母有什么事只管打发人来找我。” “去吧去吧。” 老太爷老夫人一同摆手。 刚出了老夫人的正屋,还在廊下的时候青瓷就停住了脚步,不赞同的看着乔望舒,“你怎么了,明知道祖父祖母这时正是需要人宽慰的时候,为何要拉着我走?”秀气的眉头凝在了一处,乔望舒也停住了脚步,偏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青瓷。 看了青瓷良久,竟把青瓷看的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青瓷的忍不住想再开口的时候,乔望舒却收回了他的眼神,继续信步往外走,缓缓道:“你还不到十五呢,心操的也够多了,老太爷老夫人那是积年的老人家了,什么事情他们不会处理?” “可祖父祖母到底年纪大了……” “年纪大了不是你把一切都揽到怀里的借口。”再次停住脚步,沉眉看着青瓷,“你以为你这样做老爷子老夫人会开心是么?他们只会更加愧疚而已,当家人居然要靠一个待嫁的姑娘处理事情,两位会怎么想?!” 说是当头一喝有些过了,但青瓷确实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把所有的一切都想要处理好,这竟然,还会给人负担吗?楞在原地,表情有些茫然。乔望舒的佯怒也装不下去了,叹了一口气。 伸手揉了揉青瓷的发顶。 “你这是关心则乱,旁人你都拎得清,遇上你在意的你就不行了。” 两人自幼也算是一同长大,乔望舒对青瓷也了解的够彻底了。一遇到她十分在意的人就容易进死胡同,就只会一心一意想着对那人好的事情,完全想不到别人是否愿意接受这样【好意】的安排。 青瓷头一扭,偏头瞪了一眼乔望舒,“再揉我头我跟你急!” 正想接着说却发现乔望舒凝眉将视线望向了一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松开的眉头又在意凝结,是谢青延。乔望舒看着那边正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出来的谢青延,笑道:“那是你弟弟呢,不去打个招呼?” 谢家的事情外面都传遍了,私生庶子的事乔望舒当然也知道。 对谢青源真的谈不上好感,想也不想地直接道:“你不是要回去换衣裳么,快走吧,正好,跟我说说,你在外面这两日,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所以,是不喜这个庶弟吗?乔望舒若有所思点头,两人不再理会不远处望着两人的谢青延,转身往乔望舒暂居的院子去了。谢青延虽只在谢家呆了半日,但他刚来,虽是庶子但毕竟是大房目前唯一的男丁。 大老爷关禁闭了,老夫人还不知道对这个五少爷是什么打算呢? 其他人也不好乱猜测主子们的想法,见头上的主子们都去探望过了,大姑娘虽没有亲自去,贴身的红檀姑娘不也亲自去了一趟么?不管心里如何想,面子功夫都是做足了,有头有脸的老仆人们,都送上了心意,也都纷纷去拜见过了。 在谢家这半日,谢青延几乎都处在众人的恭维和收礼物的好心情中。把东西都拆开看了一遍,现在才有功夫出来逛逛谢家的园子,谁料一出来就遇到了青瓷和乔望舒。谢青延看着两人的背影,问一旁的妈妈,“那是大姐姐和谁?” 他的记忆力还算不错,和秦婉人跪在一起的时候就记住了站在一旁的青瓷,乔望舒倒是第一回见。妈妈是今日才来伺候谢青延的,知道这位并不讨府里主子们的喜欢,见青瓷绕道离去还松了口气。 听到问话回话道:“是老夫人娘家那边的公子,乔三爷。” 谢青延并不在乎乔望舒是谁,反正不是谢家的,只不高兴道:“我说了那个如意佩我还要再要一个,大姐姐为何不再给我一个,她不是我姐姐吗?”这半日的时间,他也算知道了,和自己最亲的,是青瓷。 妈妈何时遇到这样不知礼数的人了,哪有上赶着要东西的道理?姐弟间亲密倒还可,可你一个庶子,人大姑娘也摆明了不会亲近你,谁会去传这个话?干巴巴地笑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六岁的孩子性子都定性了,才刚接触,妈妈也不好马上反驳或者教导什么,他若是一个强烈不愿,告状就不好了,还是明哲保身比较好。 妈妈不回答,谢青延更为地不高兴,竟是迈开腿直接向两人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妈妈大惊,连忙和众人一同追了上去,这谢青延人虽小,跑得还挺快,妈妈们都追不上,眼睁睁的看着他追上了青瓷和乔望舒。 “大姐姐!” 有些气喘的童音从背后传来,青瓷脚步一顿,沉了沉眼色,转身,平静地看着小脸有些泛红的谢青延,“什么事?” “你为什么不再给我个如意佩?” 再给一个如意佩?青瓷完全没听到这样的话,有些疑惑。不过这时候谢青延的视线完全聚集在了乔望舒身上,乔望舒本就容貌盛,刻意笑的时候更叫人移不开眼神,谢青延睁大眼一错不错的看着乔望舒。 “大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有眼光。” 乔望舒眼波转动,笑赞了谢青延一句。伸手摘下身上戴着的金丝绕红绸的璎珞,“如意佩有什么好看的,这个才好看,我予了你当见面礼可好?”乔望舒身上的东西都精致好看,谢青延自然就被吸引住了。 “好!” 伸手就要去接,乔望舒却突然收回了手,见谢青延一脸的茫然才又笑了笑,“我想起了,我还有个更好看的,你和我一起去取了好不好?”还有更好看的?谢青延刚才的茫然全都消失了,忙不迭的点头。 乔望舒领着谢青延走上了另外一条路,这路,不是回他院子的路阿?青瓷不解,也跟上了上去,看乔望舒到底要玩什么把戏。乔望舒和谢青延一路说说笑笑,看起来和谐无比,然后,一行人停在了小湖边上。 春末的湖面深绿浅绿层层叠叠,成对的鸳鸯在上面自在的戏水。 乔望舒停在了湖边上,谢青延不解,“不是要取更好看的么,在这里停下干什么,快点走呀!”有些着急的模样,乔望舒一脸无辜。“就在湖里呀,上次不小心掉下去了,你下去捡一准就有!” “在湖里?” 谢青延懵着一张脸重复了一遍。 纠结地看着泛绿的湖面半响,“不行,不能下水,你把你手上的那个给我好了!”手一摊就摆在了乔望舒面前。乔望舒看了那只明显养的很好白白嫩嫩的肉手,笑了笑,随手就把手里的璎珞又丢进了湖里。 谢青延的眼神顺着那个璎珞一直直到它砰得一声落入水里,浅浅的一层水花就再也没有踪影。谢青延彻底傻了,他人小没错,不代表他傻,回头怒瞪着还是一脸笑意的乔望舒,童音既然变得尖戾起来。 “你赔我璎珞你赔我璎珞!” 乔望舒气乐了,“我的东西为何要赔给你?” 谢青延完全不理会乔望舒的话,怒瞪着乔望舒,“你要是不赔我璎珞,我就告诉我爹,让他把你赶出去,你不是谢家人你还敢耍我!”说完又得意洋洋起来,他已经知道了,这谢家的大老爷是他爹。 妈妈说这人又不是谢家人,肯定会怕自己的,到时候还不得赔自己璎珞? 不提谢明安还好,一提谢明安,就连一旁好看戏的青瓷都沉下了脸色,乔望舒一直展开的折扇一合,递给青瓷,青瓷不明接过,就看到乔望舒默着脸色解下了身上的腰带,绛红的腰带拿在了手里。 “你要打我?!” 谢青延警惕的后退了一步。 这次换乔望舒不理他的话了,上前一步就把谢青延捉在了手里,然后手里的绛红快速把谢青延的双臂和腰绑在了一起,然后单手就把肉圆圆的谢青延给提在了手里走到树下,将腰带的另外两头打了死结,随手一抛就把谢青延颤颤巍巍的挂在了树上! 这一切行动下来,不说谢青延,连青瓷都懵了。 谢青延直到被挂在了书上来回晃动后才回过了神,使劲蹬腿给挣脱不开,怒瞪着乔望舒,“你既然敢绑我,我要告诉我爹,你死定了,你别想在谢家呆了,快放我下来!” “好了,那你去告状好了。”乔望舒皮笑肉不笑的应了。 转头看向了一旁全部做惊恐状的妈妈们,沉声道:“不到半个时辰不准把人给我放下来,不然,谁放的,谁替代他挂上去!” 说完就不再理会还在半空中飘荡怒骂的谢青延转身离去,青瓷抬头看了谢青延的神色,又听他骂的那些画,简直不堪入目,小小孩童性子就这么恶劣,皱眉对着妈妈吩咐道:“我知你不好管,你把他来家里的所作所为全部告诉老夫人,让老夫人来管。” 现在就这样,再不管长大还得了? 有老夫人来做决定就好,妈妈松了一口气,忙对着青瓷保证,“姑娘放心,我一会就告诉老夫人!”青瓷点头,转身追乔望舒去了。 谢青延见乔望舒走了,青瓷也走了,理所当然的对着树下围着的妈妈们吩咐,“快不快点放窝下来,快点!”乔望舒吩咐的时候青瓷并未阻止,所以妈妈们也明白了,这是大姑娘也认可的意思,怎么可能放他下来? 全部都闭言,只要没出意外掉下来,不到半个时辰是不会让他下来的。 谢青延骂了又骂,竟没一个人理他的,一个人在半空中荡来荡去,这下子终于知道害怕了,眼睛一闭就开始嚎哭了起来,“你们都是坏人,我不要呆在这里了,我要回家!呜呜呜……” 随着乔望舒到了他暂居的小院,乔望舒进了里面换衣服,青瓷就坐在外间抿茶轻思,等乔望舒一出来,就毫不犹豫的询问道:“你怎么会心情不好,是因为马场的关系?”乔望舒对青瓷了解深,青瓷对他也是。 乔望舒性子恶劣这没错,但从来不对小孩子有什么计较,根本就是懒得搭理他们的。他今日这般,是因为谢青延提了谢明安不错,怕也是因为他自己的心情不好的缘故。 在老爷子老夫人面前强装的高兴已经不在,整个人披头散发的窝在了黄花梨躺椅上,颓废的很是明显,听到青瓷的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侧头瞅着青瓷道:“我出去一趟,就彻底明白了何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寸步不能行。” 乔望舒缺钱吗? 不,他从来不缺银子使,但这个不缺指的是他平时的花费,若要拿来干其他的,就不能够了。他这些年在戏班唱曲的钱,也都被他花在自个身上了,几千两还可以,上万的,乔望舒就拿不出来了。 青瓷一听就知道他的意思,再次明言道:“可是要做生意的钱不够?你不打算告诉乔家的话,钱从哪里来?” 乔望舒第一次找到自己想做的营生,也存了让乔老爷子刮目相看的意思,竟是一点风头都没给乔家露,就等着一鸣惊人呢!一说到钱就头痛,乔望舒摆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不想再提这个了。 青瓷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垂眼若有所思。反正自己也要找个营生挣钱,乔望舒这里不是正好?难得他第一次有了想做的事情,身为妹妹该支持他,再有,已经搭上了二皇子这条线,只要做出来了,不怕亏本。 想明白了就凑近乔望舒身边道:“我给你两万两银子,你分我两成可好?”说话办事找关系都是乔望舒一个人的事,哪怕青瓷钱出了大头,还是觉得拿太多不好。毕竟自己只是深闺女儿,这种事,对乔望舒的帮助太少。 早就知道青瓷有钱,没想到上万的银子说给就给呀!一听到这个乔望舒就来劲了,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见青瓷的神情不似做伪,不由笑道:“你就不怕我给了亏了个干净?”青瓷老实点头,“怕,这是我和青釉以后过日子的银子。” “所以,这银子,你接吗?” 说到青釉乔望舒就明白青瓷为何会突然参一脚了,不管姐妹两将来怎样,钱必须少不了。不过,这激将法还真管用,乔望舒从躺椅上起身,目光灼灼的望着青瓷,“两层太少,一人一半,我办事,你放心!” 青瓷也起身笑道:“那一切就都麻烦三哥了。” 立松堂这边现在算是人人自危,自从谢明安的真面目被爆了出来,他再也不装翩翩君子的模样,整天都沉着一张脸,书房伺候的几个小厮都不敢进他的身了!谢明安沉步从书房出来,门口守着的几个小厮都战战兢兢的。 “夫人呢,还在明静院?” 谢明安其实对苏氏还算有点良心,现在外室和庶子的事闹了出来,虽然自己的烦心事也多,但想着苏氏往常的柔软,怕她受不住,还是静了心想要好好对她解释一番,结果,连人都看不到! 谢明安还不能找人去请,因为苏氏一直都在明静院陪二老!老爷子被气得直说不好受,苏氏要在那边伺疾,到现在也没回立松堂,人都看不到!小厮小声回话,“夫人没回来,只是派人来说……”尽量垂着脑袋不敢看谢明安的神情。 “说什么?”谢明安不耐烦的询问。 “夫人说今晚就在明静院睡了,不回来了!”小厮眼一闭,把话快速说完。 谢明安被气笑了,“好好好,都走,有本事一辈子都别回来!”本来还想再骗骗她的,现在看来没必要了,就不信了,她能避开自己一辈子?!甩袖回了书房,崩的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巨大的关门声让门口守着的几位小厮身子跟着一抖,彼此看了看,憋嘴。 这大老爷,原来是个这样的性子…… 谢明安一个人独自坐在书房,满屋子的书他是一个字都瞧不进去,现在该怎么办呢?太子已经亲自放话,皇后娘娘再想帮自己,也不可能让太子言而无信,至少,现阶段不行,好歹得缓一段时间才行。 所以,自己必须要蛰伏一段时间? 不行不行,蛰伏一段时间,皇后娘娘的心思怕要淡了,现在二弟又复官了,再过段时间,谢家就真的没有自己说话的地方了,还有青延,他一个人回了谢府,老夫人青瓷都是不喜欢他的,苏氏也不会去管他,只有自己才能为他说话。 一想到青延这时候不知道在受什么委屈谢明安就心如刀割,越想越急,突然就想到了在胭脂铺后面看到的一晃而过的三皇子公子玉!本不确定那是不是三皇子,可青瓷的表现说明了一切,那绝对是! 身为皇子身受重伤,外面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宫里好像也没传出任何消息,肯定是他自己给压下来了,皇上皇后肯定也不知道呢,不然怎么会藏到青瓷哪里的?! 既然这水已经够乱了,那就大家一起乱! 谢明安眼神一厉,也不再多想其他,研磨执笔写了一封信,将火漆小心地封好,扬声道:“把谢磊给我叫进来!”外面的小厮应了一声,就听得快步离去的脚步,没一会,就进来了一位大约二十左右的年轻小伙子。 “大老爷。” 对上他,谢明安还算得上可亲,并无阴沉的脸色,将信交给他,小声道:“快点送到皇后娘娘的手里。”老夫人已经明言家里人不能帮谢明安往外传递消息,可这谢磊是皇后娘娘的人,自然不惧老夫人的命令。 将信收进了怀里。 “是。” 谢明安又嘱咐了几句才让谢磊去了,等他离去后,志满意得的在书房里面来回踱步,当一件事无法掩盖并且暂时不能让人遗忘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发生一件更让人想不到更增加谈资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6000+的肥章噢,昨天的也补上啦么么哒 ☆、第74章 眼前这道十锦菜是母后最拿手的,也是自己最喜欢的,公子湛执筷送进嘴里,味道没变却好似嚼蜡,细嚼几口后默然吞咽,再无当初的喜欢。皇后娘娘见公子湛从进殿后就开始沉闷不言,现在终于动筷。 心下猛地松了一口气,见状极为的欢喜,用公筷又给公子湛夹了一些在碟子里,“你多吃些,这都是你爱吃的,这几日,你好像都瘦了。”没有看皇后娘娘关切的眼神,视线默默地聚集在碟子上。 沉默半响,最终还是动筷。 这下子皇后娘娘的心情可就舒爽了,就说嘛,母子哪有隔夜仇的?而且子湛一直性情温和,怎么会怪自己呢?心情一舒朗,竟然是直接开口道:“子湛,你也别怪母后总说你这件事,他是你先生又是你大舅舅,谁能比他亲?” “你二舅舅现在是争气了,撑起谢家门楣也可以,但他当初糊涂了那么久,和你又没有多少的交集,到底没有你大舅舅亲近……” 握筷的手猛然一僵,沉声道:“母后,食不言寝不语。” 皇后脸上的神情猛然一滞,心中强被压抑的怒气一下子就升腾了下来,筷子直直扣在桌上,“子湛,你现在也要和母后划开距离了是吗?!” 公子湛低头神情默然,“儿子不敢。” 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儿子是这样,皇上也是这样!气得浑身都颤抖起来,眼眶发热泪意明显,“你知道母后的日子有多难过吗?你明知道杨贵妃那样的飞扬跋扈,母后就等着你大舅舅收拾姓杨的呢,你倒好,直接把你大舅舅的仕途全断了!” “你考虑过母后的感受吗?” 公子湛见状,从袖里掏出一方手帕,轻轻给皇后拭泪,“杨贵妃性格多年来都是如此,如何母后现在忍不了了?再有,谢明安虽去了,还有二舅舅呢,外祖也在京城,等风头过去了,谢家还是如当初一般,母后别恼。” 所以,这话的意思就是以后会提携谢家,但还是不会松口大哥的事对吗?!皇后挥手打断公子湛为她拭泪的动作,直言道:“你为何就不肯放了你大舅舅?他既是你舅舅又教导你多年,这点小错都不肯原谅了?” 手里的方帕被皇后挥手打断在了地上,纯洁的洁白染上了尘埃,闭目,声音更加沉闷,“母后,儿子已经说过了,谢明安品行有缺,不堪再为重任。” “那只是一点小错……” “够了。” 公子湛起身,侧眼不看惊愕的皇后娘娘,呼吸再吸气,吸气再呼气,到底还是按耐不住,悲痛地看着皇后娘娘,“所以,母后现在是在强逼儿子收回已经放出的话吗?让儿子在百姓天下人面前落个食言的名声,对吗?” 皇后当然没有这样想,“不,母后没有……” 公子湛再次打断了皇后的话,向来温韵的双眸墨波层层飘荡开来,“那母后为何这样执着谢明安的事情,母后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在儿子看来,谢明安比儿子还要重要!” “不,不是这样的,母后做一切都是为你,你以后会明白的!” 谢明安当然不会比太子还要重要,可他对太子很重要!可真实的原因皇后现在又不能跟他明着去讲,只能含糊着解释是为了你好,你以后会明白的。这样的话公子湛当然听不进去,甚至都不愿意再看皇后有些仓皇的容颜。 离座退后一步弯身福礼。 “儿子还有事就先走了,母后你好好歇息。” 不理会皇后娘娘紧随而来的呼唤,大步离开。 直到彻底离开了皇后的居所,站在昏黄的天幕下面,才觉得耳朵似清净了几分,原地立了半响,实在不想在宫里呆了,转身回自己宫里换上了常服,吩咐侍卫远远跟着不要靠近,就直接出了宫门。 这时候正是合家一起用晚膳的时候,除了酒楼茶楼的人声鼎沸,街上的小贩上都少了许多,连最热闹的南街都清冷了几分。一个人站在大街上遥望,不知道该去哪,微微垂首脚步无意识地顺着道路乱走,最后停在了一扇门前。 抬头,眼中惊讶闪过,自己无意识的乱走,就已来到了胭脂铺的后门。 两个穿寻常衣裳的侍卫正守在门前,见公子湛的到来,齐齐上前弯身小声请安道:“见过太子殿下,三皇子此刻正在歇息。”两人以为公子湛是来看公子玉的,想也不想地直接禀告了公子玉的动向。 “恩,我进去瞧瞧他。” 来都来了,过去看看三弟吧,只是自己的心情不好,不想见他,是因为他要养伤,要保证心情愉快,怕自己影响了他。如今他正在休息,这样倒正好。 公子玉现在暂居的是西院,青釉那边好歹是未嫁的女儿,他这养伤,难免有人进进出出的,就直接在这边侧墙开了一道小门。公子湛从小门而入,微微仰头看向东院的方向,夜幕中眸色不明。 良久后低头,走向公子玉正在歇息的里屋。 守在门口的甲一甲二见到太子正要行礼,公子湛摆手,示意他们后退,脚步无声的走进了屋子。屋子里安静无比,针落声都无,走向床榻的方向,公子玉正闭目安睡,两日不见,他的气色并无太大的起色,还是苍白无力。 无声地坐在床边,看他,心中难免又想起了母后。她为了谢明安,一而再再而三的找自己,甚至在自己明言拒绝了嬷嬷的话后自己亲自来找自己,可三弟离宫两日了,父皇问过,母后那边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两天没有出现的人,她一点都不着急,浑不在意的模样。 哥哥比儿子还亲,是吗? 昏睡的公子玉似乎睡得有些不安稳,脸上起了一层薄汗,眉头微蹙,这是发低热了。这个也无法,许大夫也说了,他受了这样重的伤,好之前,低热,昏沉都会伴随着他。起身,动作尽量轻柔的拧了热帕子,敷在了公子玉的额头。 帕子刚放在了公子玉额头,他就已经睁开了眼。视线很快就放在了公子湛的脸上,沉默看半响后回神,半分清明半分沙哑的询问,“大哥,你怎么来了?” “怎么,还不欢迎我了?” 公子湛嘴角上扬,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是轻快的模样。 谁知这样一来就遭到了公子玉的无比嫌弃,眉心皱成了山峰,“笑不出来就别笑了,这样的你,真的好丑。”这个死孩子!公子湛只觉眉心轻跳,还没出言公子玉就轻抬下颚,理所当然道:“我要喝水。” 公子湛忍了又忍,最后还是瞪了他一眼,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拿手背试了试杯盏的温度,正好,才递给了他。喝了一杯水下去后,公子玉觉得嗓子舒服多了,又指挥着公子湛扶他半靠在了床上。 所以,自己是来伺候人的?公子湛此刻的心情实在是不好言说,三弟私下的性子真的让人捉摸不定。公子玉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半躺在床上,眼睛直视公子湛双眸,“行了,我好了。” 好什么了?公子湛莫名。 “准备好倾听你的烦闷了,说吧。” 刚刚那么遭人嫌弃,这会子又变成了贴心的小棉袄了,公子湛叹气,三弟这脾气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伸手在他头上胡乱揉了一通,见他皱眉鼓脸才觉得有些孩子样了,“你受着伤了,管我做什么?” “我不是来找你说话的,只是来看看你的伤。” 真的不愿对受伤的子玉说这些烦闷的话,公子湛直接提了另外一个话头,“大姑娘肯定问过你如何受伤的,你怎么回答的?以你的个性,为大姑娘为谢家遭了这么大的一次罪,就没跟大姑娘要【好处】?” 三弟跟自己说过,是因为跟晏君有交易,也因为得了晏君一个以后可能用得上的承诺,当然,事实的真相远不止此。这件事不能让父皇知道,不然父皇好不容易饶了晏君一回,虽这次是旧仆所谓,晏君怕也是保不住命得了。 再有,就是老爷子那边,他已经为晏君伤心过一次了,这件事再闹出来,就是雪上加霜了。老爷子不舒服,大姑娘自然也要跟着担心。 自己也不能否认,三弟在这里养伤,存了卖乖讨巧的心思,可想想他做的,这些也就不伤大雅了,所以,才会为了他隐瞒,才能在父皇面前撒谎。 我倒想要好处呢!公子玉在心里极其不雅的翻了一个大白眼,可是阿姐人都看不到,还是自己使计让她没空来的! “哥你可得好好帮帮我,我现在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神思也总是倦怠,这件事不可以闹出来,绝不能让阿姐知道,我得留着它以后跟阿姐讨要大利息呢!” 现在都没要利息,将来还能怎么要?公子湛完全不信,但也跟他保证道:“你放心,父皇那边我已说好,外面也说你出去游玩了几天,没人问的。”声音一顿,沉闷马上就涌上了心头,确实没人问,连母后都没问。 公子玉抬眸一扫就猜到了公子湛在想什么,想也不想的开口道:“大哥,你烦你自己的事就够了,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可也不用把我强带上吧?” 将头微微仰在床头,“她问不问我,和我一点干系都没有。” “你为什么可以这样的不在意?” 母后的三弟的矛盾由来已久,也不想再多说关于他们的事,这次只是纯粹的好奇,哪怕三弟一直养在外面,就真的对母后一点感情都没有,不会受伤吗? “因为。” 公子玉平静着脸色,语句清晰,“在外人眼里,她是我的母后,而在我的眼里,她只是皇后娘娘,甚至于她的死活都不关我的事,你觉得我还会在意她是否询问过我吗?” 知道他两的矛盾非常深是一回事,可听到公子玉亲口说甚至连死活都不会管的时候还是再一次震惊了,如何,就走到了这个地步?当时自己还算年幼,只知道开解两人,谁知三弟就被送到了江南。 现在他长成归来,再无当日的戾气,内敛了许多,还以为他心中有了些宽恕,却没成想…… 若换成以前,公子湛想也不想的就会开口说不能这样,不能如何如何,今日也是这般,可嘴已张开,喉咙里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三弟是这样的态度,而母后她,为了谢明安忙得团团转,甚至于问都不会问一声三弟…… 这样畸形的母子关系,真的还有挽救的可能吗? 不,完全不能挽救了。 垂首静默了半天,抿唇半响,最后竟是起了另外一个话头,“你的伤如何了,最近吃食睡觉可都还好?” 公子玉这次是真的诧异了,我那好母后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让哥哥这个一直只知道劝和的性子闭言不谈了?不过既然公子湛不谈,自己不会提,反正对自己是好的。想了想道:“这些还好,只是有些烦闷,辛苦青釉时常来陪我。” 青釉? 公子湛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一震,这两日心绪都被母后和谢明安给占据了,满满的烦闷,完全没有任何旖旎的心情去想青釉,也是强迫自己不去想。原因和对三弟的一样,自己心情不好,不愿意带着沉闷去见她。 可以强迫自己不去想,可一听别人说就忍不住了。 “她,她还好吗?” 公子玉撇了有些忐忑的公子玉一眼,似笑非笑地竟慢慢滑到了床上,闭眼,这是准备睡了?公子湛茫然之际,就听到公子玉凉凉道:“问我做什么,想知道就自己去看,别烦我,我要睡觉了。”公子湛无言的看了公子玉半响,发现他真的就这么睡过去了…… 起身,眼中挣扎半响,最后还是没能压住心中的悸动,转身出门,看向了东院的方向。 ☆、第75章 这几日,谢府内院已经逐渐恢复成了往日的平静。老夫人说让青瓷别担心后就接手了家里的所有事情,老爷子也重振旗鼓去教导学子们了,看起来,并没有因为外面的谣言而乱了人心,只是还是有些区别了。 不少采办的小子们,现在出门,都不敢说自己是谢家人了。 原因自然是因为谢明安了,几日过去,那日发生的事情不仅没有如谢家人所愿慢慢消弭,而是越传越盛,几乎人人都知晓了,还有好些孩童把这事唱着玩的,谢明安,现在说是一句人人喊打都不为过了。 他倒好,关禁闭不出门,所有的闲言蜚语就让别的人承受了。 只是也还好,谢家虽出了谢明安这一个败类,但晏君的事情人们都还是记得的,老太爷性情高尚,连灭族之仇都可以感化,因着这件事,只要不提谢明安,对谢府其他人,旁人还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当然,青瓷这个刚刚被赐婚的太子妃有些人对她也有了闲言碎语,因为她是谢明安的女儿,幸好只是在少数。 今天一大早,青瓷就赶到了明静院去伺候老太爷起床洗漱,忙忙赶过去老太爷竟早早地起了,都已经在用早膳了,青瓷走进笑道:“又不是第一次送学生进金殿了,祖父有那么急么?”一边说一边坐到了老夫人旁边,接过妈妈递过来的粳米粥。 今天正是金殿殿试的日子。 老太爷用膳的动作一顿,瞪了一眼青瓷,不理她。老夫人笑着给青瓷夹了一个水晶素包子,笑嗔道:“你别说了,待会他恼羞成怒要骂你了!”青瓷赶忙闭上嘴巴,还冲着老太爷手指在嘴巴划了一道。 老太爷弯头将碗里的粥一口喝尽,起身,对着青瓷骂道:“我回来再收拾你,我先走了!”说完就大步向学子们暂居的院子而去。今天是殿试的日子,别人或许不能在殿外等候,老太爷自然是可以的。 学子们要上殿试了,这是最重要的一场考试,老太爷自然要在一旁保驾护航。 这几日,青瓷听了乔望舒的话,没再插手家里的事情,全权交给了两位老人,只每日早晚都要去明静院陪二老说说话,事实证明,乔望舒的话果然是对的。这几日下来,因为两人都有事情做,那件事的影响,至少在面上已经看不出来了。 老夫人无奈的看着老太爷快速离去的背影,转头对青瓷抱怨道:“一大把年纪了,做事还是这么风风火火的!”青瓷当然不会接这话了,这两位,一直都是吵吵闹闹的,青瓷也依旧习惯了。 只道:“祖母,今天中午我得过去那边看看,几天没去了,你一个人用午膳可不可以?” 因为不相信也因为怕两位老人只是面上答应了自己,所以这几天青瓷还是没有过去那边,在家里专心守着两位,这几日看来,是真的放下了。那么,青釉少卿那边就该去一次了,青釉还可,少卿的怨气不知道该怎么样了。 周妈妈每日都派人说了他的伤情,说是都在好转,到底还要自己看一遍才能真正放心。 这个要求老夫人当然不会不答应,“你早该过去看看了,都说了没事你还瞎担心!”顿了顿又道:“府里的事多我现在也走不开,怕是要一段时间后才能去瞧瞧丫头了,这下,我待会亲自做道菜,你提了过去给丫头尝尝。” 老夫人是江南女儿,做那边的菜是最地道的,只是年纪大了事情又多,很少下厨了。青瓷自然应允,“那我和祖母一起做,让她高兴高兴!” “好!” 左右上午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老夫人让黎管家把事情都堆到下午了,和青瓷用完早膳后,就去了小厨房挑选食材,考虑着到底要做什么。既是为了青釉做的,老夫人把食材看了一遍,很快就做了决定。 什锦炖乌鸡汤。 青釉身子不好,口味又偏淡,这道汤菜正好,又要炖上一个多时辰,正好到午膳的点儿。 “你呢,你要做什么?” 老夫人选好了自己要做的,就看向了青瓷。青瓷的眼神停在了今早刚买回来的新鲜河虾,一箩筐的虾还在蹦蹦跳跳的,看了一会道:“做水晶虾饺吧,馅料比较废功夫,做好也要一个时辰的样子,正好我看完祖母做了自己就可以动手了。” 做虾也可,老夫人点头,挽袖净手,而一旁听到两人说话的妈妈,在老夫人选定材料的时候就已经选了上好的乌鸡开始宰杀切块,而青瓷选的河虾也有妈妈去做最初的处理。 老夫人动手做,青瓷就在一旁观看,时不时的提出问题,时间倒也过得很快,直到盖上砂锅的盖子,老夫人又嘱咐了妈妈切记用文火温炖,才松了口气,摸了摸不存在的虚汗,跟青瓷笑道:“是老啦,做道菜都觉得累了。” “祖母你这是哪里的话,一定会长命百岁的,现在才活了一半呢,哪里老了!”青瓷上前,扶着老夫人的手臂往外走,“那道菜我自己会做,祖母您就回房歇着吧,下午还有得忙呢,不然都没精神头了!” 青瓷不是第一次做菜,老夫人并不担心,况且这时候真的觉得挺疲惫的,点头道:“也好,那你小心点,别弄伤了手。” “我知道,祖母好好歇歇罢。”青瓷笑着应了。 再回到小厨房的青瓷,看着已经装在小盆里的鲜嫩虾肉,并没有马上动手,而是跟妈妈道:“再选两快上好的牛肉,剁碎了给我。”妈妈应了,转身去处理牛肉,青瓷就开始动手调制馅料。 好吧,这两样其实是少卿喜欢吃的。 他的口味其实蛮重的,毕竟他在京城长到五岁才去了江南,江南的菜口味都偏清淡,他其实挺不适应的,只是因为那时候他身子弱,也食不得重口的,差不多快一年的时间才算是勉强适应了。 现在他受了伤,就算自己有意让他开心,他喜欢的菜也是不能够了,味道不能将就,只能做到他最喜欢的食材了。 将白嫩的虾肉剁得细细的,加入一旁早已放好的作料,一边放一边搅拌,直到整个馅都有一种滑嫩的感觉,最后再放上家里厨娘特制的酱料细细的散在了上面,就和已经拌好的牛肉馅放在了一块,拿起擀面杖开始弄皮儿。 擀面杖来回滚了一层又一层,直到手里的面皮都已经微微泛白才住了手,小心的把面皮摊在手心,牛肉和虾一样一半放在中间儿,最后动手捏出了一个百褶小肉包的形状,小小巧巧白白胖胖的立在手里,看起还蛮喜人的。 这水晶饺最重要的就是上笼蒸的时候,皮太薄了,经不得一点大火,从最开始就只能一点点小火慢慢蒸,还得掐好时间,从闻到香味时开始,一刻钟起笼最妥,那时候才是真正的水晶,透明饱满,连里面的汁水都清晰可见。 因为火候很重要,青瓷也不放心让厨娘来,就自己守在了蒸笼旁。一边守着,一边想着如今的事情。祖父祖母现在看来,已经缓过来了,家里的事暂时就不需要担心了,该考虑的,就是自己和青釉的问题了。 赐婚的圣旨已下,不能抗旨,又该如何拒婚呢?主要得知道太子殿下是怎样的想法,他不喜欢自己,自己也不心喜他,这是两人都知道的事实,他对这场赐婚是怎样的想法呢?可是,又怕见到太子殿下,万一他说青釉的事呢? 想到这就似乎成了死结,自己不想嫁就得面对太子殿下,而见到太子殿下他就一定会说青釉的事情,可自己真的不想他说青釉,一点都不想! 想了半天,不仅什么办法都没想到还在脑子里打了好多个死结!青瓷摇了摇头,算了,暂时先不要想了,等少卿的伤好后再说吧,走一步看一步,总会有法子的。 临近午膳的时候青瓷就提着食盒坐上了出府的马车,因为少卿在那边,就没带绿蝉和红檀。再有,反正现在谢明安已经知道了青釉呆的地方,也没必要再从胭脂铺掩饰一遍了,直接坐着马车到了院子的后门。 敲门,来开门的是张妈妈。 张妈妈见到青瓷很是惊喜,笑着迎她进去,一边道:“姑娘好几天没过来了,可是府里的事情忙?”张妈妈是一直伺候青釉的,她根本不知道主家是谁。青瓷点头,“是有点事情,青釉呢?” “小姐在西院那边呢,午膳也在那边用了,我现在过去禀告一声?” “不必了。”青瓷摆手。 “我自己过去就是了,你去忙你的事吧。” “行,那我忙去了。” 张妈妈站在原地目送青瓷提着食盒走向了西院,直到她消失在月洞门处才转身去做了自己的事情。两个食盒叠在一起还挺重的,不过青瓷心情很好,嘴角一直都在上扬,虽然几天没有,这个补偿,两个都会高兴吧? 脚步轻快地快速走向西院,刚进到院门就听到熟悉的说话时,脚步一顿,眉心皱得死紧,然后几乎是小跑地跑到了里面,怔怔的看着正坐在树下的三人,心中的诧异太大,差点连手里的盒子都丢在了地上。 “太子殿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而且还和青釉相谈甚欢的模样! 太子背对着院门坐着,并没有发现青瓷的到来,这会子听到青瓷的声音,身形猛地一僵,还没来得及回应,旁边的青釉也傻了,不可置信的望着公子湛,“你是太子殿下?!” 完了! 公子湛现在心里就这两个字。怎么办?无助的看向了一旁的公子玉,公子玉眨了眨眼睛,他也不敢回头看青瓷此刻的神情,不用想也知道气成啥样了。撇了一眼惊恐又茫然的公子湛,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睛,就捂着额头装虚弱! 怒瞪垂首的公子玉,你这个叛徒,你要让我一个人承受两姐妹的怒火吗! ☆、第76章 青瓷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到不能自己,所以想也不想地直接喊出了太子殿下,现在听到青釉的话,整个人懵了懵,青釉还不知道他两的身份?一时间也顾不得还僵硬坐在石凳上的公子湛,几步上前,把手中的食盒随意放在了石桌上,就攀上了青釉的肩。 眼睛一错不错的望着她小心翼翼道:“青釉?” 青釉之前已经见过了太子殿下并且对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虽不是情爱,好感是一定的,她还念念不忘的好几天呢!刚才她们又是相谈甚欢的模样,说不定情种已经下了呢?这个时候骤然知道心好之人是姐姐的,青釉会怎样?! 想到此,完全顾不上旁人了,只看青釉,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神色,怕她激动怕她伤身。青釉没有回应青瓷,而是抿着唇看着整个人已经彻底呆住的公子湛,杏眼满是怒气,“你是太子殿下,那你先前说的,父母做主定的亲,对方人很好,可是你们二人都对彼此无意,还不知道这件事该如何解决,说的是我姐姐了?” 青釉从来就知道青瓷以后会成为太子妃的! 所以,连这个事情都跟青釉说过了吗?!青瓷也震惊了,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双目已经呆滞的公子湛,头顶悬着两道刺目的视线,公子湛只觉得头皮发麻!还是不敢看两姐妹的视线,再次看向了一旁的公子玉。 公子玉正捂着额头,眉心轻蹙,唇色隐隐泛白,似被吵到的不愉又是伤口疼痛的难忍。 …… 公子湛努力瞪向公子玉的方向,明明是你教的,若是哪天被青釉无意间发现自己是太子并且还和青瓷是赐了婚的,还不如一开始就坦白的!公子玉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公子湛,甚至右手还轻轻捂着肚子,腰线倾斜,似疼痛难忍。 玉白的额头都冒出了一些虚汗。 公子湛:…… 三弟你刚才不还生龙活虎的和我们说话嘛? 两姐妹都看着公子湛,发现他只看公子玉,完全没有想回答自己的问题,青釉咬唇,起身,大声道:“你看着我!”激动之色明显,青瓷连忙轻拍青釉的后背,以免她情绪过于激动了。 公子湛自然也知青釉的情况,她的身子不能再拖,同时也不能再隐瞒什么了,被他误解成自己是那等两姐妹两一同收入的混账就不行了,抬头,清眸直直地看着,“对,我是太子,我和你姐姐,也确实是彼此无意。” 我没有欺骗你,我只是不希望以后你从别人口中知道这件事情! 得到准确的答案,青釉默然的看了公子湛半响,最后竟脸色越来越红,显然是过于激动的模样,甚至整个人都有些微微发抖,公子湛也瞬间起身,伸手想要扶着她,青釉后退一步躲开了公子湛的触碰。 青釉脚一跺,大声质问道:“我姐姐这么好,你凭什么不喜欢我姐姐!” 公子湛:…… 青瓷:…… 默默装疼痛的公子玉:…… 所以,自己的在意担心的问题,完全和青釉想的不在一个层次么?她现在想的还是她姐姐,所以,没有任何的情愫对吗?从担心马上换到挫败,这种感觉真的是太难以形容了,饶是公子湛的心性也不知道该如何言说了。 青瓷亦是,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再加上上次两人的偶遇,还以为青釉心里已经有公子湛了呢,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阿?公子湛不回答,青釉更为气愤,气鼓鼓地继续要答案,“你回答我,我姐姐哪里不好了?!” 公子湛此刻心里只想哭,什么也不想说,双目微微呆滞,气若游丝道:“大姑娘很好,只是不是我心仪之人。” 现在要怎么办?青釉还没对自己有情愫就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身份,现在必是恼自己的了,而大姑娘,现在都不用大姑娘插手了,以后青釉都不会理自己了!想到这,整个人都好像被掏空,微润着双眸。 青瓷是气愤公子湛私自见青釉一事,可现在看到他这生气全无还得好好回答青釉问题的模样,气愤已经消失,甚至觉得他有些可怜了…… 在一旁的公子玉,垂首下的眼眸快速地来回转了几次,最后心一狠,捂着腹部的手用力一摁,“唔!” 这一声闷哼惊醒了三人,这次不是装的,是真疼,几乎整个人都弯曲了,眉梢都有些扭曲,脸色白的跟纸有得一拼了!青瓷一声惊呼连忙跑到了公子玉面前,蹲在他坐的躺椅旁,焦急叠声道:“怎么了怎么了!” 生生把刚刚开始愈合的伤口撕开,这痛,比刚砍上去的时候还要疼十倍!脸上的冷汗很快地就齐齐冒了出来,甚至沾湿了黑长的眼睫,完全说不了话。青瓷也不再问他,直接看向了他摁着腹部的手。 素白的指间红色明显! “伤口怎么裂开了!” 青瓷的惊呼,让青釉和公子湛的视线也聚集在了他腹部的伤口上!公子湛沉沉地看了一眼闭目的公子玉,震惊复杂一一划过,很快回神,扬声道:“甲一,甲二!”两人应声而入,和公子湛一起把公子玉抬回到了床上。 公子湛坐在床边,飞快的动手就要拆公子玉腹部的腰带,刚靠近就被沾满血的手抓住了手腕,沉眉看向半躺在床上的公子玉,公子玉丝毫不理会公子湛的眼神,只可怜又脆弱的看着青瓷,“阿姐,你帮我弄好不好?” “不要胡闹!” 公子湛再也忍不住,直接训斥出声,强硬的就要掰开公子玉的手,公子玉甚至不顾身上的伤口就要挣扎着起身,眼神执拗的只看青瓷,“阿姐……”公子湛气得眼睛都有些发红,竟然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张口就要骂,还未出口就被青瓷给拉了起来,青瓷没注意到公子湛的神情有些不对劲,眼睛始终聚集在公子玉的身上,见他要自己,哪里会不肯?哪怕身份有别,还是少卿重要,把公子湛给拉了起来自己坐到床边。 “阿姐在,阿姐帮你换药,你忍着些!” 快速动手拆开缠在他腹部的绷带,刚刚开始愈合的伤口又露出了鲜红的血肉,伤口怎么会又撕裂了!青瓷眼睛发红,手都有些抖,用帕子轻柔地把伤口周围的血迹给轻轻擦拭,又拿过甲一递过来的伤药一点一点的敷药。 公子湛和青釉都围一侧担忧地看着。 青瓷接手后公子玉就老实了,半阖着眼躺在床上,好一会才睁眼,似回过了一些力气般,抬眸看了一眼怒视自己的公子湛,不理他,很快将视线转到了青釉身上,声音有些沙哑的轻声道:“你快去吃饭,你不能饿着。” 青瓷正在弄伤口的手一顿,很快回头,在青釉拒绝之前就毫不犹豫道:“你快去吃饭,外面有祖母亲手给你做的汤呢!”青釉身子不好,胃口也不好,吃饭都必须定时吃,差了时辰胃口更败了。 关  心公子玉是真的,可看到青瓷不容拒绝的眼神,青釉抿着唇点头,对公子玉嘱咐道:“我吃完就来看你,你乖乖的,不要闹脾气了。”得到他点头保证后,跟青瓷又说了一句才转身离去了,从头到尾都没看公子湛一眼。 公子湛站在原地,看着公子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为了让自己可以单独和青釉说话解释,也为了拖住青瓷,竟然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感动是真的,可更多的是愤怒,气他一点都不珍惜自己的身子! 怒气勉强压抑了下去,整个人立在床边一言不发,只看公子玉。公子玉却只垂眸看青瓷,青釉离去后,青瓷的全身心都集中在了少卿的伤口上,哪里还有心思管公子湛?确定青瓷这时注意不到自己,才抬眸,和公子湛对视了起来。 你还不过去? 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身体好玩吗?! 你再不过去,我刚遭的罪就白受了! …… 兄弟两一阵眼神机锋下来,最后还是公子湛妥协了,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哪怕再生气,至少不要辜负三弟开始的初衷!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下次不许再这样!转身,无声的追上了青釉离去的方向。 这个呆子,你现在要是不去解释不去挽回,难道你要等青釉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的时候再去解释吗?那时候人都见不到了!见公子湛彻底消失在门口,公子玉在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刚回神就发现青瓷正不愉的盯着自己。 “怎,怎么了?”不由出声问道。 青瓷一边上药,一边凝眉直接问道:“这伤口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没人碰你,你又没有剧烈运动,怎么会突然裂开的?” “我自己摁的。” 轻描淡写丢出的这句话,让青瓷拿着瓶子的手都整个一抖,眉心紧锁,大声道:“你没事摁你自己的伤口作什么,你疯了?!”青瓷的怒颜并没让公子玉有一丝的忐忑,伸手轻轻的拉住了青瓷的手腕。 “阿姐。” 偏着头,笑得很是安然,愉悦道:“我闻到了虾,牛肉,香菇,竹笋的问道,你做了我最爱吃的东西对不对?” 所以,是因为闻到了爱吃的东西,捂着伤口的手就激动用力了吗?青瓷并没有忘记,自己刚进院子的时候,少卿的手一直轻轻捂着腹部伤口处。青瓷看着少卿此时安然的模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握着青瓷手腕的手轻轻用力,手掌还残留的血迹也模糊了青瓷的手腕,少卿抿唇笑了笑,很是乖巧的模样,“从回来至今,就再没吃过阿姐亲自下厨做的东西了,阿姐,你现在拿给我吃好不好?” 青瓷手指微微弯曲,心中的想法并不知道该如何表明,这是愧疚,本就是为了补偿他的,怎么临了了,自己更加愧疚了呢?侧眼,不敢看少卿此时明明很淡然自己却觉得灼热的视线,起身,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我去看看是不是还是热的,若是冷了,我去热热再来给你端来。” 药刚上完,绷带都还没缠上,青瓷就已经急急忙忙地离去了。直接青瓷彻底出门后公子玉才收回了一直凝聚在她身上的视线,低眼看向自己的伤口,眼波轻转,低低地笑道:“这次的罪,太值了……” ☆、第77章 手背靠近还尚觉温热,青瓷端着食盒的动作顿了顿,略微心虚了望了一眼少卿的屋子,只有门口的甲一甲二,还是很快地收回了视线,端着食盒走向了小厨房的方向,愧疚的不好意思马上再见到少卿。 端着食盒一边慢慢,一边思绪蔓延,该怎么办呢?双颊微微鼓起,颇有些孩子气的模样,走到东院,刚到回廊上时就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青瓷脚步一顿,并不能听清里面说的什么,只知道太子殿下一个人在说些什么,青釉没回应。 走到门口,微微探身望向里面。 青釉在很专心的吃饭,太子一边为她布菜,碗前的公碟已经堆了好些菜肴,青釉并没理会,自己吃自己的。太子也没气馁,一边说些什么,温润的笑意始终没变,对青釉的小性子包容到了极点。 或许是心中藏着事也或者是担心少卿的缘故,青釉很快就停了筷要起身,太子起身伸手拉住了青釉的手腕…… 青瓷收回视线,轻步无声地从门前走过继续往小厨房而去,太子会立刻跟青釉说,他心仪的人就是青釉吗?青釉又会是怎样的反应?接下来的一切风暴,又该怎样地去面对?如果太子对青釉从一而终都没改过态度的话,自己又会怎样? 如果有人一直陪伴着青釉,教会她爱人,让她体验有人包容有人心疼她的感觉,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想着太子和青釉的事情,倒先把少卿勾起的烦心事先暂时搁在了一边。再回到少卿屋子的时候,脸上还有些愁容。公子玉半靠在床上,一直侧头望着门口的方向,从青瓷进门那一刻,快速的瘪了瘪嘴。 早知道就不放阿姐这么快离去了,忽然又觉得这痛不值了呢。 青瓷走到床边坐下,公子玉眼巴巴看着青瓷端在小碟里的包子,抿了抿唇,迫不及待的模样。青瓷被他贪吃的模样给逗乐了,一边拿起银筷送到他嘴边一边道:“又不是贪吃的人,做这个样子出来讨好我做什么?” 小巧玲珑的一个,一口就能吞下。公子玉阿呜一口直接包进了嘴里,偏瘦的脸颊鼓起了一个小包包,滑稽又可爱,嚼了几口就囫囵吞下,然后才道:“阿姐亲自做的,不用人劝,我也可以吃完了!” 说完就继续张口,示意青瓷继续喂。 看他这孩子气的模样,若非脸色还苍白着,都可以说得上生龙活虎了!失笑着摇头,有精神气是好事,也不再多说其他,顺着他的意继续喂他,一连喂了三个青瓷就住了手,碟子里就盛了三个。 公子玉意犹未尽的回味了一番,看了一眼空空的碟子,就看望一边的食盒,最后眼神发亮的看着青瓷。青瓷不理他,而是直接端起了一旁的白粥,脸色瞬间就跨下来了,极其不乐意道:“阿姐,我不想吃白粥!” “说你胖你就喘上了是不是?” 这本来就是为了他的口腹之欲,重伤之人怎么可以顺着性子来?勺底在碗沿蹭了蹭,就递到了少卿的嘴边,公子玉鼓着双颊,精致的双眸竟然泛起了丝丝湿意,控诉道:“阿姐你……!”张嘴青瓷就把粥塞进了他嘴里。 瞪大眼望着青瓷,把口里的粥吞下去后,“阿姐你虐待我!” 泪眼汪汪的控诉青瓷丝毫不理会,再次递了一勺粥,沉默无言的看着他。公子玉可委屈了,青瓷不为所动,甚至是面无表情。最后当然是公子玉妥协,叹了一口气,极其无奈的模样,张嘴。 得了便宜还卖乖! 青瓷瞪他一眼,继续喂粥。接下来终于也老实了,一碗白粥用完也没再闹什么幺蛾子,青瓷把碗放到一边,继续喂少卿整理伤口。刚才只顾着出去了,连绷带也忘记给他缠上了,幸好现在伤口再慢慢痊愈,又上了药,没有在一直流血了。 “阿姐。” 青瓷低头整理伤口,不予理会。 “阿姐~” 唔,边上的小伤口都开始结疤了呢。 “阿姐!” 手也被人给抓住了,青瓷无奈抬头,冷声挑眉道:“干嘛?”公子玉嘴一抿,极其委屈道:“我可以自己弄,阿姐你快去吃饭,别饿着了。” 青瓷:…… 还以为他又要闹事呢,结果是这样,咳,青瓷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回道:“没事,你好好躺着就行,来之前我用了些点心,这会子还不饿,晚点再吃也无妨。”说完就继续低头处理少卿的伤口。 公子玉轻眉看着青瓷为自己忙碌的模样,嘴角一点一点上扬,眼波轻轻一圈一圈荡开,已经满足。不能再逗了呢,再逗就要彻底生气了。 青瓷给少卿弄好了伤口,又把药给喂了,就开始哄着他睡觉。其实也不必青瓷哄,药效的作用下,公子玉早已昏昏欲睡,半阖眼着还不忘嘱咐道:“阿姐快去用饭,我马上就睡着了……”声音也越来越轻。 青瓷没有回应,只坐在床边看着他入睡。 急促的脚步声让青瓷回头,公子玉也睁眼看向外面,是一脸郑重的公子湛。朦胧的睡意马上离去,公子玉出声道:“怎么了?”公子湛看了一眼青瓷,对公子玉道:“侍卫传消息来说让我们马上回宫。” “我们?” “对。”公子湛点头,又看向了还有点茫然的青瓷,“大姑娘也一起进宫。” “我也去?!发生了什么事?”青瓷诧异的重复。 公子湛也不清楚,是自己侍卫传的话,说父皇派人让自己把三弟和青瓷都一起带回去。“还能怎么样?”公子玉冷着脸撑着床沿慢慢起来,青瓷见状连忙扶了他一把,“事情暴露了呗,瞒不住了。” 谢明安,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就不要怪我不顾念你是阿姐的爹了。 起身后,看着青瓷担忧惧怕的脸,笑着安抚她道:“阿姐不用担心,没事的,青釉的事情也不用担心,不会被发现的。”又偏头看着公子湛,“大哥你说是不是?”公子湛点头,“放心,不会跟青釉和任何关系的。” 青瓷本没有担心青釉,担心的是少卿。他都不愿对自己说受伤的原因,宫里也是太子殿下帮他瞒着的,现在皇上召见,肯定是要说出原因,会不会对他不好?公子玉已经起身,正自己动手慢慢套上外套,动作不慌不忙。 表情冷然,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并无惧怕之类的神色,倒向是若有所思。 见状,青瓷有再多的担心也无从说起,皇上召见不得耽误,如此,“那少卿你先整理一下,我去跟青釉说几句。”太子殿下刚才和青釉呆在一起,这件事或许青釉也知道呢,说不定正担心呢? 再有,少卿没对自己说受伤的原因,太子应该知道吧?不然也不会帮他隐瞒了,空出时间让他们兄弟两商讨商讨吧。公子湛公子玉都点头,青瓷转身找青釉去了。青瓷离去后,公子湛皱眉道:“怎么办,现在或许父皇已经知晓了,还要接着编吗?你要怎么说你这一身的伤?” 将黑金线的腰带慢慢缠绕在腰上,公子玉半掩着双眸,晶透的双眸墨染一点一点晕开。良久后轻声道:“父皇问你,你什么都不要说,我来说就是。” “你确定你可以?”公子湛不放心地再次询问一次。 公子玉没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好吧,公子湛也不再继续多说什么。本来这件事,三弟就是为了帮谢家隐瞒而已,真闹出来,三弟不仅不会受到责罚,说不定还会得到父皇的赞赏呢?这样一来,也不觉得有多少的担心了。 想了想又道:“晏君那边的人,他们要怎么办?” 已经过去了三天,他们走了多远,如果父皇震怒,还有保命的可能吗?如果被父皇派的人追上了,那三弟不就是食言了?公子玉冷静轻声道:“三天的时间,足够让他们跑很远了,再有。” 顿了顿,轻扬下颚,“我当初答应他的是送他离京,保住在江南的旧仆,在其他地方的,可不归我管。” 说起潜入京城还重伤公子玉的人,公子湛也没什么好脸色,确实是三弟把晏君的事给查出来的,所以就能怨到他的头上了?哪怕一心向善的公子湛,听到这些话也没再多说什么,自求多福吧。 皇上急召,三人都不敢再多耽误什么,兄弟两说了一会话,青瓷也安抚好了青釉,公子湛骑马,青瓷和公子玉坐上了马车,两边侍卫开道,一起向宫门的方向疾驰而去。公子玉身上有伤,进了宫门后就换上了小轿。 青瓷无品级,在宫内不能乘轿而行,公子湛索性也没有乘轿,而是随青瓷一起步行。见她脸上的担心一分都没减少,越近就越肃穆的神情,知她是担心三弟的情况,轻声道:“不用担心,三弟自有主张,就算说穿,也没什么。” 只是老爷子怕又要受刺激一回了。 所以,受伤的原因是可以让皇上知道的?那开始为什么要隐瞒?!青瓷这时候也顾不上问这个了,左右到了皇上面前,什么都清楚了,也只轻声道:“太子殿下还是想想为什么皇上会知道了吧,不是已经瞒了几天了?” “而且,今天还是殿试,皇上纵然有心,也不会在今天问三皇子的情况。” 公子湛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父皇那边早已说好,为何今天就知晓了?想了一番也想不起来哪里出了岔子,怕青瓷担心,还是安抚她道:“别担心,父皇知道了这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于为什么会闹出来,我会查明白的。” “恩。” 青瓷点头,也不再多言,一行人直向皇上的书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T.T 答应的肥章今天木有了,我现在脑浆都死掉了 昨天召集了一群单身汪去报1复1社1会,然后……喝断片了,我现在都想不清楚昨晚后面我到底干了啥宿醉的感觉太难受了,一片混沌,我争取明天给你们补回来 _(:зゝ∠)_ 谢谢宝宝们的地雷昂,么么哒 傅朝生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08 23:12:49 悦己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09 17:29:27 ☆、第78章 三人一同进入殿内,青瓷低眉目不斜视,瞧见一双青墨白底的鞋的时候顿了顿,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是老爷子,祖父在这干什么?老爷子也一直看着青瓷,目光既担忧又有些惶恐,还有些对不住的意思? 所以,是祖父说漏了嘴吗?可是,祖父根本不知道少卿在我那阿! 青瓷收回目光和公子湛公子玉一起下跪请安,青瓷下跪,两兄弟弯身。公子玉因为腹部的伤最重,行礼时难免有些不周到之处,然后只听得皇上冷声道:“怎么,老三在外面野了几天,回来见朕这个父皇,行礼都如此敷衍了?” “你们在外面干什么,怎么这么慢,莫不是还跑出城了?” 皇上急招,自然是能有多快就有多快,可公子玉有伤在身,说是疾驰,实际上比寻常速度还是慢上两成,皇上本就生气,再加上现在这个,更为恼怒。公子湛保持弯身的姿势恭声道:“是儿臣有些事耽误了,请父皇责罚。” “你能有什么事?” 即便青瓷没抬头,也能猜到这句话是对少卿说得,没忍住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弯身在一旁的少卿,他眉心微微皱起,眼睛轻颤,双唇更白了,是伤口疼了么?青瓷只能担忧地看着他,又不能在此刻开口说什么。 “跟孩子们置什么气,没看到都还没起身么?” 皇后的声音传来,青瓷一顿,怎么皇后娘娘也在?然后就听到皇后继续道:“快起来吧,青瓷也起来,也别跪着了。” “谢皇后娘娘。” 本该等皇上发话后再起来的,可是青瓷顾不得其他了,少卿现在的脸色实在是不太好,哪怕让皇上认为自己没有礼数也没法子了。 皇上的视线果然在青瓷身上顿了顿,碍于老爷子,碍于皇后在旁边,还是什么也没说。青瓷起身后,公子湛公子玉也顺势起身,皇上理所当然的将视线放在了公子玉的身上,一看之后大惊,甚至起身。 “老三,你怎么了?!” 一边说一边大步往下走,刚才三人进殿时都是垂首,皇上一直没看到公子玉的脸。这会子瞧见哪里还顾得上生气?脸都白的跟一张纸似的,都摇摇欲坠了!皇后一看也是惊讶,也跟着往下而来。 皇上走到公子玉身边,直接扶上了他的肩膀 ,谁料碰到了公子玉身上的伤口,公子玉一声闷哼,脸色更白了几分,皇上连忙移开手,有些不知所措。心急的公子湛也顾不得其他,“父皇,三弟身上都是伤,您别碰他!” “都是伤?” “怎么弄的!” 公子湛看了一眼正微微喘气的公子玉,抿了抿唇,没有回答,低头避开了皇上灼人的视线。公子玉缓了缓神,声音很慢很轻道:“是儿子自己不小心,才会让大哥帮着隐瞒,原是为了不让父皇担心,现在还是被父皇知道了,请父皇责罚。” 说几个字就顿一次,很长一段时间才把这段话给说完,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说完就阖上了眼睛,人也颤颤巍巍的。青瓷此时眼里只有少卿,他中午伤口才裂开了一次,现在如何受得了? 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双手,不要在众人面前去扶他。 皇上自然也见不得公子玉这个模样,又气又恼,对着旁边的太监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三皇子搬椅子请太医!” “是!” 大太监一声应下,挥手,很快就有一群小太监搬着椅子到了殿中,皇上不知道公子玉身上到底有哪些伤不敢轻易去碰他,公子湛上前,扶着公子玉的手臂,让他坐在了椅子上。公子玉几乎是立马躺进了椅子里,还不忘跟皇上道:“父皇,这件事,是儿子自己处理不当,儿子私下跟您说,好吗?” 浓浓的祈求味。 “你这是哪里的话!”皇上还没开口,皇后就已经抢着回答了。站在椅子一侧,严肃道:“皇子受伤是大事,你私自出宫几日不归也罢了,回来就弄成了这副样子,这里这么多人,你不解释清楚,如果服众?” 公子湛失望地看着现在有些急切的皇后,母后在干什么,三弟不是她儿子吗?不帮着,还要强逼三弟吗?皇后完全没注意到公子湛的眼神,只是看公子玉,一定要弄清楚他这几日到底是怎么了。 大哥的话是对的,现在能救他的,只有闹一件更大的事情出来,正好,老三就来了。 老三少有求自己的时候,他现在这副模样祈求自己,肯定是有自己的难言之隐的,皇上本想答应了,可皇后的话说得也对,他们三人进宫的事并没有瞒着众人,现在殿内的人也不能完全保证是自己的人,一出去,外面的人怕是都知晓三皇子重伤了。 这件事,自己需要知道,朝臣也需要交代。 走到椅边站定,弯腰,轻声带着一点诱哄道:“你告诉父皇是怎么回事,不管是你做错了还是你说的处理不当,父皇都不怪你了,好吗?” “父皇,私下谈好吗?” 公子玉微微仰头,祈求着望着皇上。 “不要胡闹,乖,告诉父皇。” 皇上勉强按捺着脾气,可公子玉就是不愿说,看了皇上半响,发现他眼里只有坚定,低头,回避了皇上的眼神,倔强的就是不说。 “你!” 老三现在有伤在身,皇上纵然有火也不会对他说,狠狠得瞪了他一眼将视线移到了一旁关切着公子玉的公子湛身上,“太子,你肯定知道,告诉朕!” 本来答应过三弟会把这件事好好摆平的,现在居然被父皇知道了,三弟受了这么重的伤又来回颠簸,还要忍受父皇的责难,回来之前答应过三弟的,自己什么都不说,让他来,这会皇上问,公子湛也没开口。 凝眉,直直的跪在了地上,紧闭的双唇代表着一切。 太子的这一举动,彻底把皇上给激怒了,“好好好,你们一个个,都要造反了是不是!”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皇上这一声怒吼,殿内所有人全部都跪了下去,就连皇后都跟着心里一颤,连忙对着公子湛小声道:“太子你在想什么呢,父皇生气了,还不快点把你三弟受伤的原因和他这几日都在哪说出来!” 听到皇后这句话,公子湛快速抬眸,向来清润的双眸周围一圈一圈染上墨晕,这一眼,把皇后看得心里更是猛地一颤,还没回味过来到底是为何,公子湛又收回了眼神直视地面,双颊紧绷,一个字也不说。 皇后见公子湛这油盐不进的模样,更为着急,正要继续开口,皇上一声怒喝,“够了!”皇上实在不愿意看这两个孽子一眼,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心疼的小儿子,一个犟的像头牛,一个伤的快死了,再气,也下不了狠心去逼! 视线扫过殿内齐齐下跪的众人,最后停顿在了青瓷的身上,快步走到青瓷面前,沉声道:“你既然和他们两个在一起,你肯定知道是怎么回事,你来说!”在青瓷还未开口之际又接着道:“还是说,你也要违抗朕?!” 非常明显的威胁之意。 青瓷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违抗的话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赐婚的太子妃又怎么样,自然不能和亲儿子相提并论。直接对上皇上的怒气,浑身犹如置在冰窖,闭眼,深呼吸了一口,尽量平稳道:“臣女不敢违抗皇上的意思。” “那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听到青瓷这好似有些松口的意思,皇上也难免有些急切了。 青瓷背脊挺得笔直,双目直视皇上明黄的腰带,眼眸微瞪,“臣女并不知晓原因,不能为皇上解惑。” “哈!”皇上直接起笑了,“不能为朕解惑?你也要违抗朕是不是!” 青瓷弯身磕头,“臣女不敢。” “皇上知道,臣女算是自幼和三皇子一同长大,有如亲姐弟,只要三皇子有事让臣女帮忙,臣女一定会尽力而为,不为缘由。” 公子玉半躺在椅子上,双目通红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青瓷,袖里的双手紧握,手臂上的伤口因此崩开,血迹一点一点渗透,黑色的衣袍也染上了湿意,阿姐,再忍忍,很快就好了,很快就没事了。 眼睛微闭再睁开,复杂的情绪全都隐藏在了最深的心底,只剩下满目的担心,甚至急得双手都捏紧了椅子的把手。公子湛也一直注意着青瓷的情况,浓眉紧皱,耳边传来轻微的声响,抬头,素白的手指用力到指尖微微泛红。 快速抬眸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公子玉,果不其然,三弟激动了! 这样的话皇上是完全不信的,她和老三感情好这皇上相信,可不相信她一点都不知情,这分明就是不说还找好听的借口!咬牙沉声道:“看来,你是不稀罕太子妃的位置了是不是?”青瓷额头抵在地上,双目紧闭,没有动弹也没有出声。 沉默的行为和刚才的太子一模一样。 这话一出,旁人不说,一直跟着跪在地上的老爷子和皇后的心里却是的。老爷子喜的是青瓷本就不想当太子妃,这样被罢了,或许还算好事?而皇后呢,心里是一半窃喜一半失落,她本来是很喜欢青瓷这个孩子。 只是大哥也说了,青瓷的心里完全没有谢家,将来她若成长了,不但不会帮谢家,说不定还会秋后算账呢。皇后心里也有疑惑,如果说因为青瓷是在江南长大,所以对爹娘没有感情,这还勉强可以理解。 可秋后算账是什么意思?但大哥在信里说得不明不白的,也不知道原因到底是为何。 公 子湛听到皇上这句话就心里一颤,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公子玉猛然起身,因为太过着急而顾不上身上的伤,大步一跨就因为伤口疼痛而直接跪倒在了地上,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但他还是跪着甚至爬到了皇上的面前。 “父皇!” 手臂上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早已崩裂开来,顺着手臂留下的血已经染红了公子玉的双手,现在又染上了皇上明黄的龙袍,皇上惊愕地看着公子玉,看着他爬过来的一串血迹,公子玉剧烈的喘气,一手拉着皇上的龙袍,一手捂着自己的腹部。 青瓷也早已抬头,被少卿的这一连串行为也吓傻了。现在见他这个模样,再也顾不得礼仪,一下子扑到了少卿的旁边,伸手扶着他让他好受一点,急切道:“你干什么,你的伤口一定又裂开了!” 没有理会青瓷的话,垂着头捂着腹部半响,脸上的汗顺着脸颊顺着眼睫滴在了地毯上,深呼吸一口气后再次抬头,双眸因汗或者泪水的沾染早已模糊,看不清人,只是执拗地对着皇上的方向。 “父皇,这次是儿子自己大意,可儿子没有给您丢脸,也自认没有做错什么,儿子私下跟您说好不好?当众说就功亏一篑了!父皇,求您了,阿姐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收留并且帮着隐瞒,她真的不知道,您不要逼她好不好?” “父皇,求您了!” “父皇。” “求您了!” 公子玉直直得望着皇上的面容,可他的双眼完全一片模糊,甚至连人影都瞧不清楚,正当其中的皇上分明的感受到了,老三完全是强撑着一口气,只会重复那五个字,他只是要自己一个答案。 若是旁人,自己或许会很快回神,可自己的亲儿子,用这样惨烈的模样来恳求自己,还是第一次,皇上也深深的震撼了,一时间楞在原地,只看着公子玉模糊又执拗的双眸,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父皇求您了!” “父皇求您了。” “父皇,求您了……” 公子玉一直重复着这五个字,声音越来越弱,一声比一声无力,抓着皇上龙袍的手也渐渐下移,在精致的龙袍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皇上猛然回神,见老三眼睛都睁不开了,一下子蹲下揽住了公子玉的肩膀,尽量小心地不去碰他的伤口。 “太医呢,怎么还没到!” 老三都快没命了! “父皇,求您了……” 躺在皇上怀里的公子玉,强撑着半条眼缝,他已经看不清了,只是模糊抬头对着皇上的方向,还在喃喃要答案,皇上心疼地眼睛一红,整个人猛得一僵,“好,父皇不问了,你别说话了,歇息一下!” 皇后也被公子玉刚才的一番行为也彻底惊呆了,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他宁愿做到这个地步也不愿意说?如果就此打住,哪怕朝臣不好交代,若皇上执意要为公子玉隐瞒,底下人也只下非议,断无人敢在皇上面前多说什么! 那就是功亏一篑了,大哥和自己的算盘也白打了! 好一个公子玉,从小皇上就偏袒你,离京这么久,皇上还是偏袒你!抬脚一步上前,“让太医快点,先把血止住再说。”然后又对着半昏半睡的公子玉语重心长道:“你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既然没让你父皇丢脸,也没做错什么,如何不敢当众说了?” “现在这个事闹得这么多,你若不说,你父皇以后如何在别人面前竖立威信?” 公子玉面上情绪没有任何一丝的浮动,心中只是冷笑,对事情的发展早已笃定了一半!果然,皇上的话刚落,皇上还没说什么,却听得太子冷声道:“母后不必逼问三弟是为何受伤,他不说,儿臣说!” 一时间所有人都转头注视着一直跪在一旁的公子湛,只见他额头青筋直冒,冷声道:“三弟去给晏君送行,被周家潜伏在京城旧仆所伤!三弟不愿说,是因为怕父皇担心,也怕父皇收回要放过晏君的他,他不想父皇言而无信!” “同时,谢家人确实都不知道这件是请,因为这件事,也怕老爷子知道,老爷子刚刚心伤过一回,不能再受第二次刺激!” 想要得到结果已经到了,公子心中轻轻一笑,不再强撑,直接昏了过去。 青瓷听完公子湛的话,怔然得看向已经昏过去的少卿,他整个人好似从血里捞起来的一般,一张脸看不见一丝的血色,即使已经昏过去了,而他的手还抓着皇上的龙袍,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句,父皇求您了…… 公子湛没有管其他人的反应,而是跪行到同样惊愕的皇上面前,双目灼灼地看着皇上,冷声道:“儿臣早已和父皇说了三弟在别处,父皇今日为何会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不相信儿臣不相信三弟去调查了吗?” 公子湛心中眼中只有在血里的公子玉,说话也顾不得礼数了。 皇上还处在惊愕中,听到这话,下意识的直接道:“是你母后今天提起了,想到老爷子也在,就问问他的情况,谁知老爷子竟不知老三的踪迹,所以才……” 听起来是个巧合。 可公子湛完全不信! 猛得抬头看向没想到只是这样一个原因的皇后,早知是这个原因自己就不该追问的,如果是真的,这公子玉不仅不会受到责罚,还会受到皇上的赏赐,甚至于传到外面,人人也会道三皇子实在是太重情义! 还在想这些的时候,就听得公子玉似咬牙一般问道。 “母后为何会在今天问起三弟,在老爷子在的时候问起了三弟?!” 这句话惊醒了皇后,还没辩解又听得公子湛继续道:“前面几日,儿臣一直和母后在一起,母后总是跟儿臣说别人的事情,从!来!没!问!一句三弟的去向,一句关于三弟的话都没有!” “为何今天会问!” “又为何知道大姑娘和我们在一起!” 弯身磕头,一声脆响,掷地有声。 “请母后为儿臣解惑!” ☆、第79章 皇后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公子湛,额头抵地,双肩平直,掌心向地,如此大礼,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跟自己行出的?不可置信的后退了一步,震惊到声音都有些沙哑,“子湛,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公子湛身形始终僵硬犹如硬石,继续冷声道。 “请母后为儿臣解惑!” 母后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阿!皇后又气又急,自己为了他做了那么多,他倒好,竟然向着公子玉!一想到此,怨恨的眼神就看向了晕在皇上怀里的公子玉,却遂不及防的撞进了皇上审视的目光里。 皇后心中一颤,连忙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只是那一幕已经落进了皇上的心里,一直凝眉看着皇后,目光复杂,直到太医匆忙的脚步声传来,才收回了放在皇后身上犀利的眼神。 “快来瞧瞧,三皇子如何!” 太医根本没诊脉,看这一地的血和公子玉的脸色就知不好,连忙弯身道:“先将三皇子挪到后殿去吧!”皇上点头,也不用旁人,自己就把公子玉抱了起来。入手太轻,身上二两肉都没有,几乎只剩骨头。 自己很少抱孩子,基本都是刚出生时抱过,太子也是如此,除了老三。他幼时生得雪团一般,容貌太让人喜欢,偏生又是个身子弱的,一直汤药不离口,怜惜他,抱得最多的人就是老三。现在再抱,竟觉得还是那样轻。 心中难免生气,路过呆愣住的皇后时,看也没看她一眼。 “皇上……” 皇后轻声出口唤道,皇上脚步都没停,直直地走向了后殿。 青瓷眼里心里都只剩少卿,见皇上抱着他去后殿,想也不想的直接跟了过去,皇后还瞧着皇上的背影,就看着青瓷也跟了过去,然后就是老太爷。老太爷今天还疑惑,还以为青瓷和三皇子有什么私事不方便明讲,还有些怪青瓷,怎么不提前跟自己通个气儿,不然也不会闹到现在这地步。 哪成想,竟是那样的原因? 三皇子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虽然对他的性子有些不喜,但他对青瓷是真的好,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不管他是因为青瓷,还是因为自己本身而瞒下了这件事情,这个情,都该自己承,所以也跟了上去。 公子湛也起身,同样没看皇后一眼,直直的追了过去。 皇后看着这四人,这都是自己的亲人,都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如今,都怨自己了吗?一个人站在空落落的大殿上,四周依旧是太监宫女环绕,还是觉得空落落的,甚至心里也开始泛凉,这到底,是怎么了? 将人挪到了后殿的软榻上,太医直接动手脱了公子玉的衣服,青瓷和公子湛还好,已经见过几次他的伤了,只是这一次,将伤口的裂开程度拉得更大,血流不止。青瓷捂着嘴站在一旁,眼泪翻涌,看都不忍在看一眼。 皇上和老太爷的震撼是最大的。 听到太子说他身上都是伤的时候已经有了心里准备,没成想居然到了这个地步,几乎身体每个部位都是伤口,特别是腹部的那一刀,显然是要将他一分为二!皇上浑身冷厉的看着那个伤口,双目通红。 公子湛走到皇上身侧,眼眶发红声音亦有些哽咽,“父皇,三弟他不想您言而无信。” 未尽的意思皇上听懂了,微微仰头瞪大眼看向了房梁,把眼中泛起的湿意给压了回去,没有应声只是沉默。见太医以及诊脉开始吩咐人准备上药的时候才问道:“如何?” 太医起身,弯身回话道:“三皇子本就体虚皇上是清楚,现在又受了这么重的伤,目前没有生命之忧,可想回到常人的康健状态,怕是要养好几年才行。”本就身子弱,在江南养了这么久才勉强和常人无异。 现在又来这横祸,失了这么多气血,不知道要养多久了。 这个答案皇上心中早就有了预见,闭目叹息,良久后才睁眼道:“什么都用最好的,尽力。”说完看向了这四周站的一圈人,只见青瓷满脸泪水的看着老三,心疼,诧异,愧疚,自责皆有之,皇上现在相信,她开始确实不知情。 同时心中也为老三微微庆幸,虽然他在该给的人身上没得到这种亲情,至少有人给他了,有人给他补足这份遗憾了。 又看向了同样神色的老太爷,老太爷的人品自己从来都相信,这件事,也怪不到谢家头上,老三也不会想看到自己把怒火撒到谢家头上。既如此,起身,看向了公子湛,“走吧,去问问你母后。” 青瓷看了闭目昏睡的少卿,最后也跟着出去了,想知道是为什么! 皇上领着众人再次回到了殿内,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这留包括他在内的五人。皇后见这阵仗,皇上这是打算审查自己了?有些心虚的逃避皇上的眼神,皇上不管她,只道:“这是机会,若是不说,等朕搜宫调查的时候,怕是面子里子都保不住了,自己考量。” 说完就转身走向上方的龙椅宝座,沉默地看着皇后。 皇后自然是不会承认这个事情的,干巴巴的笑着道:“子玉是我儿子,我问问他的情况是理所应当吧?再有,这几日没看到他,我想着,他和青瓷自幼感情好,说不定青瓷直到呢,所以才想着问了青瓷一句。” 众人进去后,皇后也勉强为自己找到了说辞。 可是这话一出,分明把皇上的怒气挑拨的十成十!手上拿着把玩的玉珠猛地丢想了紫檀黄杨金木的案台,“你还知道老三是你儿子呢?”起身,毫不犹豫道:“他生病吃药的时候你在哪,他发烧浑身滚烫的时候你在哪?他夜里翻身着凉的时候你又在哪?!” 今天的一切,让皇上想起了多年前的旧事,质问的一件件,也都是公子玉幼时的事情。从小就知皇后不喜欢老三,跟她解释过,她一直不信,索性自己来照看!现在长大了,不仅不问冷热,还算计他! 公子玉小时候的事情,不仅是皇上的心结,同样也是皇后的!听到皇上这样问,竟是直接反驳道:“他刚出生臣妾还没来得及看他一眼就被皇上抱走了,我如何能跟他有感情!” “不是第二天你睁眼就已经看到了吗?!” 当年皇后生老三的时候有难产之像,挣扎一天多的时间才生出来,生完之后又有出血之势,新生幼儿啼哭不止,怕打扰皇后也是自己心疼这个儿子,抱回了自己殿里,没想到就成了这样,只因杨贵妃同一天生产,夭折了! 皇上面目狰狞,为了这个问题跟皇后争吵多年,至今没有结论,一个不听解释,一个说了太多已经不想再重复。 第二天还回来谁知道还是不是我儿子,杨贵妃不是也同一天生产了吗?还死婴,谁知道呢!好歹顾着还有公子湛老爷子青瓷在,皇后没有把这句话给说出来。勉强沉住了怒气,只道:“他有嬷嬷,有宫女,哪里还需要臣妾去关心他?多年前的旧事皇上还是不要再提,直说现在,臣妾只是无意问一句,并没有刻意刁难!” 皇上气急反笑,“好!是你自己不要脸面的,不是朕不给!” 抬手,立马有几个暗卫出现在了皇上身边。 皇后知道有人去搜宫后心里并没有半分惧怕,自己和哥哥的书信往来,一直都是看完就烧毁,烧掉的早就随炭灰一起倒掉了,哪里还有什么证据?皇上看皇后胸有成竹的模样,也不急,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青瓷一直垂首立在下方,听完帝后的争执,怎么越听越觉得糊涂?难道皇后娘娘就因为少卿出生时被皇上抱走了一晚,就对这个亲生儿子没有感情了?这也太草率了一点,怎么可能呢!青瓷凝眉苦想当年祖母偶尔跟自己提过的皇后娘娘之事,突然,眼睛一亮。 杨贵妃! 杨贵妃生的美,家世好,一直都很得皇上的宠爱。皇上对皇后娘娘是敬,对杨贵妃就是宠,后宫也一直呈现两宫争斗之势。当年祖母还担忧地跟自己说过,说娘娘和杨贵妃同时有孕,虽然已经有了太子,还是盼望再来个嫡子,好巩固巩固位置。 那时自己年幼,听过也就完了,只记得很久以后祖母去进庙还愿,说感谢佛主成全,娘娘又生了个儿子,只是可惜,同一天生产,杨贵妃的孩子竟然生下来就夭亡了。 所以,因为被皇上抱走了一晚,再加上杨贵妃的儿子夭亡了,皇后娘娘就认为少卿不是自己的亲儿子吗?! 青瓷极度震惊地看着皇后娘娘的背影,想不明白她为何就如此坚定少卿不是她的儿子,而是被杨贵妃的!皇后娘娘当初和杨贵妃一前一后入住王府,皇上对杨贵妃的喜爱从最初开始就表现了。 而他对皇后的敬是从未变过的,不然这么多年,皇后的位置没有动摇过,太子的位置也没有动摇过,贵妃再贵,她也是妃位! 皇上能多年做到如此,就代表在他心里,嫡妻嫡子的位置份量是不同的,他怎么可能做得初混淆血缘的事情呢?身为皇后娘娘,竟然能这一点也看不明白了,当局者迷,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阿! 青瓷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再加上今天皇后的所做说为,更无法想象当初少卿还年幼懵懂的时候皇后是怎样对他的! 皇上派出去的暗卫很快就回来了,他们都经受过专业训练,搜宫比旁人快了一倍不止,对皇上摇头道:“没有搜到东西。”皇后的嘴角瞧瞧上扬,还没开口呢,后面慢几步的暗卫却带回了一个人。 “只是,这人并不是宫中之人,在皇后殿中找到的。” 皇后闻言向后看去,眼眸悠得瞪大,是谢磊,帮自己和大哥传递消息的谢磊! 作者有话要说:  世界第一帅宝宝,窝要征用季瑶的名字! ☆、第八十章 谢磊的出现,让皇后娘娘原本的胸有成竹被打破,惊愕之意明显,谢磊今天怎么会入宫的?谢磊被暗卫单手押进了殿内,虽强作镇定,但还是没控制住看了皇后一眼。今日是谢明安让他入宫的,自然是为了知道结果。 “谢磊,你怎么会在此?” 青瓷看到谢磊时心中就已经明白了缘由,果然还是谢明安!老太爷老夫人在江南太久了,年轻的小厮们他们都还叫不上名字,青瓷不同,家里人都已经认熟了,特别是谢家明那边的人,这谢磊,分明就是谢明安的心腹! 青瓷的出声让所有人的眼光都放在了她的身上,青瓷秀眉微凝,极为不解的模样接着道:“你不在家伺候大老爷,怎么会进宫来的?” 这句话,让皇后娘娘谢磊想要狡辩的心思瞬间被熄灭了一半。 皇上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又是谢明安,都不是不能入仕了还能闹出那么多幺蛾子!冷声道:“待下去!”皇后娘娘眼睁睁的看着谢磊被带去了后面,去后面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审问了! 暗卫的手段皇后清楚,嘴再严的人都抗不住的! “皇上……” 皇上肃穆着一张脸,看着皇后的双眼,“朕给过你机会的。”说完就垂首从案上拿起碧玉玉珠串在手里把玩,摆明不想再听皇后的任何话。皇后嘴唇徒劳的动了几次,她和皇上多年夫妻,自然知晓,这个时候多说多错。 求救般看向了在场的其他人,太子老爷子青瓷,无一不垂首凝思,看似恭谨,都避开了皇后的视线。皇后心中一凝,袖中的手攥成拳,自己这算是众叛亲离了吗!爹,夫君,儿子,侄女,都站在别人那边了吗! 谢磊本就没受过什么严格的训练,暗卫只略略施展了一层手段他就什么都招了。黑色衣袍的暗卫再次出现在皇上的身侧,皇后所有心绪都随着暗卫的嘴一动一合,“是谢明安和皇后娘娘传递消息的人。” “今天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谢明安派他来问皇后娘娘,三皇子的事,如何了。” “他只负责传递二人的信件,对内容一无所知。” 暗卫说问不出信件的内容皇上自然是相信的,若是连这样一个人都审问不出来,那根本不配当皇上的暗卫了,闻言点头,挥手,暗卫弯身再次隐于人后。手中的玉串轻轻转动,抬首看着浑身僵硬站在下方的皇后。 “你来说,还是朕传谢明安来说?” 说到谢明安的时候,眼中的杀机明显。他曾是太子少傅没错,他是皇后的大哥没错,可他居然敢伤自己儿子,既然做得出,就一定要付出代价!皇后并没有错过皇上的那个眼神,不行,不能让大哥来…… 现在在场的都是和大哥有关系的人,皇上也依旧遣散了其他诸人,哪怕是为了家丑不可外扬,也没人会把这件事公诸于众,可如果让大哥来了,那么,就皇上现在的怒气,哪怕因为已经赐婚不会要了大哥的命,大哥这辈子,半分指望都没有了。 想明白了厉害,皇后闭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手握成拳。 “大哥来信跟臣妾说,他那日在城内无意间看到了重伤的老三,当时,老三和青瓷在一起,心中疑惑,所以来问臣妾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子重伤是大事,所以臣妾才……” 将一切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所以你就要将一切闹出来,好掩盖这几日谢家谢明安身上发生的事情吗?!” 皇上一下子起身,把皇后和谢明安的意图说得明明白白!当然,他也知晓,这件事,肯定是谢明安的主谋,皇后替他瞒下罢了!也不用详追,反正都跑不掉!只是沉痛得看着皇后,第一次觉得她如此的无可救药。 “老三是你儿子,你为了谢明安就拿你儿子出来当挡箭牌,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母亲!” 他不是我儿子! 皇后垂着眼没有辩解,只是眼里的阴霾一层比一层浓重,我为什么要给杨贵妃那个贱人养儿子!皇后不说,紧凝的眉头和浑身的抗拒明明白白的告诉了皇上她此刻心里在想什么!皇上测验,再也不想多说什么。 “来人!” 一直在门口守着的太监推门而入,“奴才在。” 皇上侧着眼神看向一旁的金龙盘柱,声音冷然,“把皇后送回寝宫,从即日起,没有朕的命令,不准任何人去探视皇后宫中所有人也不得外出,后宫一切事宜,全部交给杨贵妃打理。” “皇上!” 皇后太过诧异,声音震惊到嘶哑。 她和杨贵妃斗了这么多年,虽然皇上在那边歇息的日子多,赏赐多,荣宠多,但是杨贵妃从来都没沾手到后宫的事宜,都是自己管的!现在因为公子玉,因为这件事,就把权利给她了吗! 还敢说公子玉不是她的儿子,还敢说不是她的儿子杀了自己的儿子! 双目通红的恨意,让皇后整个人都魔怔了,皇上回首看她,再接触到这个眼神,如何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让皇后心中认定的荒谬更加坚定了? 心中无奈的叹息,闭眼轻声道:“带下去。” “是。”太监走到皇后的身侧,弯身,“皇后娘娘。”皇后气得浑身僵硬,垂眼不看场内任何人,转身,挺直背脊离开。公子湛双目微怔地看着皇后离开的背影,母后,你为什么就不能把子玉当儿子看呢? 他是你身上掉来的肉阿。 皇后离去时皇上一直背对着众人,良久后才回身,已经收敛好了情绪。转身看着老太爷,“至于谢明安……”老太爷上前一步,满脸愧疚,“是老臣没有教导好儿子,任凭皇上处置,老臣谢家都没有一丝怨言。” 皇上和老爷子的师生情谊是真的,也一直尊敬他,只是这谢明安,实在是太混账了,想饶过他都不能!沉思良久后道:“谢明安不能再留京了,既然他停官在家都能捣鼓出这么多事情,秘送到南疆吧,有那么多力气,为将士们做些事吧。” 发配南疆! 秘送过去,是因为顾忌着才给谢家赐了婚,还没成亲太子妃的爹就被充军发配,这件事被旁人知道,对青瓷不好。再有,谢家的名声也实在是经不起打击了。老爷子听出了皇上的体贴,老眼发红,跪下道:“老臣多谢皇上的体恤,实在无颜面对如此隆恩。” 皇上摆手,神思有些倦怠。 “这件跟你无关跟谢家也无关,是他一个人做的孽。” “好了,都下去罢,朕一个人静静。” 说完就闭着眼直揉眉心,疲惫之意实在太过明显。三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无声的行礼,然后齐齐退了出去。青瓷对着公子湛道:“现在他在宫里,我也不能来看望他,一切都有劳太子殿下了。” 青瓷是真后悔,早知这样,该一直陪着少卿的。 公子湛点头,“你放心,我会每日让人给你传信,让你知道他的情况。” 点头,青瓷弯身福了一礼,“多谢太子殿下。”又和公子湛说了几句话,才扶着老太爷向宫门而去。现在正值春末夏初的时候,百花争相开放,宫里到处都是花团锦簇的模样,如此美景,老太爷却只看到了繁华后的阴暗,想着女儿刚才的模样,猜也猜得到三皇子在离京前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脚步一顿。 “青瓷,好好对他,他虽性子难辩,对是你真的好。” 今天这件事,老太爷自己也明白,三皇子会隐瞒到如此地步,不是因为自己也不是因为谢家,只是因为青瓷而已。他不需要谢家或自己对他的感恩戴德,他为的只是青瓷,亲姐弟,也只是如此了。 青瓷沉重点头,“祖父放心,我晓得。” 谢明安在书房几乎是坐立不安,连午膳都没用几口,甚至也不想关心几日没出现的苏氏,只翘首等着谢磊的回复。今天是殿试,所有人都会注视着宫内的事情,这个时候闹出来,能发挥的效果最大! 三皇子又如何,皇后的嫡次子又如何,只要皇后认为你不是,你就不是! 还有青瓷,竟然敢这么对我这个父亲。赐婚了又如何,我没官做了又如何,等我出去的,赐了婚的太子妃你也别想要,还想跟我秋后算账,门都没有!没了青瓷还有青雯,不是自己的女儿又如何,是谢家的就可以! 只要不是青瓷那个狼心狗肺的! 从午膳后就开始等待,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不停得看时辰,怎么还不回来?算着时辰,应该差不多了才是。难道,是出事了?谢明安的脚步一顿,心里没来由的涌上一阵危机感,难道,真出事了? 不不不不! 这个念头刚起谢明安就猛地甩头把这个不吉利的想法给丢了出去,不能出事也不可以出事!不会出事的,三皇子受伤的事又不是自己干的,不会出事的! 谢明安等待了许久,耐心快要用完之际终于等来了人,来的却不是谢磊,而是一看到谢明安就控制不住仇恨情绪的老太爷和青瓷!谢明安呆愣在原地,这两人过来干什么?老太爷松开青瓷扶着自己的手,几个大步就站到了谢明安面前。 谢明安不解,不过还是勉强张口,“父亲……” 话音刚落,老太爷的巴掌就猛地向谢明安挥了过去。 “啪!” 老太爷咬牙切齿道:“当年在你出生的时候,我就应该掐死你!” ☆、第八十一章 谢明安从未被老太爷扇过巴掌,幼时不曾,后来翅膀长硬了更没有过,哪怕当初青瓷青釉的事情,老太爷第一次知道的时候,直接把自己给气晕了,也没对谢明安动过手,今日居然动了手! 谢明安侧着头捂着右脸,神情很是呆滞,一时间没有回过神。半刻后回神,怒火冲冲的转头,几乎凝为实质的恨意直直的对着老太爷,“你居然打我?!”暴涌的怒气让谢明安口不择言。“怎么,现在二弟争气了,我这个大儿子就可有可无了?” “告诉你,我不会失败的,永远不会!” 谢明安心中已经笃定皇后娘娘已经把事情办成了,不然这老爷子和青瓷怎么会一脸的怒气?定然是三皇子的事给暴露了!老太爷没料到谢明安到了如此地步居然还不知道悔改,反而还得意洋洋! 怔在了原地,似心痛又似悔恨,整个人都僵硬了。当初的自己为什么不能狠下心,不然也不会到了如此地步!青瓷连忙轻拍老太爷的后背给他顺气,怕他一时岔了气。这样的动作让谢明安的眼神转到了青瓷身上。 竟是直接道:“怎么样,提醒过你的,少和三皇子接触,你自己不听的,现在惹怒了皇后娘娘,该怎么办才好呢?” 幸灾乐祸实在太明显,明显到青瓷一点都不想按捺下来。看着谢明安,嘴角讽刺明显:“得罪娘娘又如何,我们家,只有你最在意皇后娘娘的态度了吧?”还胸有成竹的以为皇后娘娘把他保住了呢,真可笑。 谢明安脸上怒气更沉,刚要张口的时候已经不想再听他说什么的老太爷就疲惫的挥手,“罢了,反正此次一别,今生怕再无相见之日了,青瓷,你也不必跟他再多说什么,把实情告诉他吧。” “我去看看你祖母和你娘,她们愿不愿意来都不强求。” 老爷子说完,就再也不想看谢明安这个孽子一眼,转身,脚步略带蹒跚的离去。这一别,真的算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走出立松堂,有些浑浊的双眼望天,碧空如洗春日大好,心情,却半分和这上好的风景挨不上边。 唉。 老爷子临走时的那些话,让谢明安被愤怒燃烧殆尽的理智终于回笼,震惊道:“什么叫此生一别再无相见之日?”难道自己刚才的不祥预感已经出现了?不多阿,哪怕这件事被皇上知道是故意搅乱视线,也不至于罚到自己头上来呀? 最多就是传递个消息,又不是自己下手弄伤三皇子的! 终于在谢明安脸上看到了惊恐,他面对自己的时候,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何时露出过这样的神色了?青瓷怔怔地看着他此刻的神情,却突然想到了当初还在埋怨为什么自己不能陪伴在父母身边却突然得知青釉存在时的惊愕。 刚刚懂事的时候,一下子就从想念父母变成了怨恨父母。 这两种情绪交替的太快,也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当时是怎样的信念支撑着自己的?好像是想亲眼看到谢明安后悔,看到他后悔不该这样对青釉的神情?想到此,不由轻声道:“你到现在,还觉得对青釉没有任何的愧疚吗?” “生她养她,她自己先天不足难以长寿,能怪我?她那个身体,若非谢家钱财足以给她吊着,她早就去轮回了,还不知足什么?” 听到青釉,谢明安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这一句话。青瓷一眼不错的看着谢明安的脸色,十分确认上面并无一丝悔恨之意,甚至还理所当然到了绝情的地步,声音甚至嘶哑的再道:“她是你女儿……” “就因为她是我女儿,我才拉着她活到了现在!” 青瓷话没说完谢明安就挥手打算了青瓷的话,再次询问开始的问题,“爹刚才走的时候到底是怎么回事!”青釉的事情哪有自己的重要!青瓷彻底心冷,这辈子,怕是看不到谢明安后悔的那一天了。 如此,竟看也不想看谢明安一眼。 “皇上有旨,流放南疆。” “流……放南疆?”谢明安直接傻了,关自己什么事! 若非没有少卿那故意的一切行为,谢明安当然不会有这个结局。可是谢明安不明白,一叠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字一句的全部重复给我,皇后娘娘呢,她没有帮我说话?她在做什么?!” 呵,这个时候还用这种态度跟自己说话?青瓷突然觉得以前的自己太傻,竟然把惩罚谢明安当做自己人生的唯一方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浪费自己的心思,他从心到眼,全部都是黑的! 这种人只有恶人去磨他,你永远都不可能看到他悔改的一天!哪怕他受到了制裁,他也只会怨旁人,怨天道不公,从来都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他也从不觉得自己是错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青瓷只觉得长久以来压住自己的谢明安,竟是如此的不堪,不堪到连想他都是一种浪费!现在只觉浑身轻松,所有的压抑都不再存在了,自己不会再为了惩罚谢明安活着了! 弯唇笑得轻松,很自然道:“皇后娘娘已经被关禁闭了,你也不用再想什么法子了。” 听到皇后娘娘被关了禁闭,谢明安震惊地后退了一步,完全不可置信的看着青瓷,甚至连瞳孔都有一点发散。可现在青瓷已经不想看到他了,他怎样,都和自己无关了,就像祖父说的,此次一别,余生没有再见一日了! “你好自为之吧。” 不可能嘱咐他,也不可能诅1咒他,一切都交给老天爷。 说完青瓷就转身欲要离去,谢明安已经完全傻在了原地,他注视着青瓷,却根本没有发现青瓷离去的动作,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了!怎么可能呢,娘娘怎么会被关禁闭呢?自己又怎么会被流放到南疆呢! 不行,自己绝对不可能去南疆,去了就是九死一生,哪怕或者也是折磨一辈子! 不行不可以! 谢明安强迫自己回神,这时候早已没了青瓷的身影,空空的书房内只有谢明安一人,谢明安通红的眼睛快速眨了几次,最后对着门口守着两位明显胆战心惊的小厮们道:“去告诉老夫人和夫人,说我要进她们,不来的话,别怪我把那位的事情给捅出去!” 小厮们一直守在门口,都没错过老太爷和青瓷的话,皇后娘娘被关禁闭了?大老爷还要流放南疆了?这事情太不可思议了,都在震惊之中。听到谢明安的话,只是下意识的望着他,还傻傻的反应不过来。 见状,谢明安本就急躁的心更加的躁动,整个人暴跳如雷。 “现在连你们也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 “信不信现在就把你们一家子全都发卖出去!” “是是是,马上去传话!” 小厮猛然惊醒,一窜就往外面跑去,几乎是马上就跑出了院子,出了门却马上停住了脚步,慢悠悠的往明静院而去,呸!回头往谢明安的方向呸了一口,什么人阿,都要被发配南疆了,还好意思来使唤自己! 大半刻钟才到了明静院,这时候老太爷老夫人苏氏青瓷都在屋里,听到小厮的话后,几人都停止了交谈,老太爷挥手让所有人退了下去,让小厮也在门口候着,对这个儿子早已失望,他能说出这样的话,不仅老太爷没有意外,连其他三位都没有露出意外之色。 让一个人暂时开不了口的方法千千万万,反正皇上说的是秘送,旁人根本就不会知道他是谢家大老爷谢明安!等到了南疆就更不怕了,那里是二皇子的地盘,三皇子这次被谢明安害的这样惨,就算他不开口,二皇子能善罢甘休? 是以,根本没人把谢明安的话放在心里。 老太爷老夫人还好,从青釉的事情闹出来后,就慢慢对他失望,这么多年下来,听到如今的结果,早就在意料之中,就算这次算是死别,也不觉得有多痛心,已经缓了很多年了。可是,苏氏…… 这几日苏氏都在明静院伺候二老,话不多,只是沉默做事,虽不到郁郁寡欢,总觉得没多少生气的模样。老夫人担忧地望着她,“你可要,去见他最后一面?”多年痴心错付,怎么可能不痛呢? 见最后一面? 苏氏听到这话,神情有些茫然,人也有些浑浑噩噩的,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怀念,憎恨,种种不一样甚至反差极大的情绪在她的脸上飘过,良久之后从老夫人身后走到二老面前站定,直直地跪了下去。 额头抵地,掌心靠地。 “媳妇多年痴心不改,到了如今这地步,只恨自己太傻太笨,也实在,不能再见他最后一面,只怕现在见面,仍旧会舍不得……” 听到这话,怒其不争是有的,可老夫人也理解她,这么多年的陪伴,哪怕是哄的,哪怕是假的,谁不会放在心上呢?正要说话劝慰她的时候,苏氏又道:“儿媳此生被情这一字害得太深,甚至至今执迷不悟。” “恳请老太爷老夫人,让儿媳去寺庙吧,青灯叩佛余生,让佛主洗清我的执念。” 谢明安在书房忐忑不安地等了许久,心中脑中想了太多的说辞,哪怕老夫人说不听,苏氏还是会听自己的,她也会帮自己想法子的,到时候让她散播一些话到外面去,就不怕二老不帮自己解了这困! 谁知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不仅主子们一个没来,连门口的小厮们都不见了踪影!谢明安的心思越来越沉,天慕还剩一丝墨青的时候,终于来了人,却是黎总管。黎总管上前,不行礼也不说话,而是看了旁边的小厮一眼。 小厮会意上前,直接拿涂了药的帕子蒙上了谢明安的嘴巴,谢明安心中的惊恐刚起人就已经昏厥了。黎总管看了一眼昏倒在地的谢明安,他脸上还残留着惊恐和狰狞,这时候还能说什么呢?好好的前途,都是他自己心太狠太绝,把一切给毁了。 “抬出去吧,别让人瞧见了,大老爷可好好在家禁闭呢。” 谢明安神思慢慢回转,想到了在书房的遭遇,快速地睁开眼,以为自己已经被拖去了送往南疆的路上,现在一瞧,还在屋子里,心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只要没有去南疆,这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只是,这是哪? 谢明安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没打量四周的陈设就看到了正歪在躺椅上脸色苍白的公子玉,他整个人懒散的靠在躺椅上,双腿随意摆放,脸色白,唇色更白,可他神情却是愉悦的,丝毫不见一丝病态。 “你怎会在此?!”谢明安大惊。 “你把我弄到这里来要做什么?今天的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公子玉偏头撇了谢明安一眼,皱眉,似乎是嫌他太吵了,挥手轻声道:“让他闭嘴,吵得我耳朵疼。”早知道就不让人把他的药给解了,不仅没有解气,还吵得自己耳朵疼! 侍卫上前,快速动了几下手指,谢明安就发现自己不仅说不了话,甚至连身子也动不了了,僵硬在原地,惊恐地看着公子玉。 这次安静了,公子玉也舒坦了,慢慢地撑着塌沿起身,又一步一顿的走到谢明安的面前站定,下颚轻扬,嘴角勾起,“谢明安,谢大人。”似称赞又似嘲讽的话语从公子玉口中说出,眉梢一挑,眼中是满满的冷意。 “你当初挑拨母后我不是她儿子,挑唆母后把我送到江南的时候,可有想过,有落在我手里的一天?” 谢明安看着眼前这张精致的容貌,笑得那样和曦,自己却只觉遍体生寒。 ☆、第八十二章 这个事情他怎么会知道的?! 谢明安现在心里只剩这一个想法,极其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看着公子玉,像在看什么怪物一般。公子玉轻稍眉头,敛着眼看谢明安此刻的神情,虽然非常地欣赏,可对着一个哑巴也太无趣了些。 转身,走到面前的端椅上坐下,好整以暇地撑着下巴。 “解开他吧。” 侍卫领命上前解开了谢明安的穴道,然后一左一右的立在公子玉身侧,沉默地看着惊恐的谢明安。谢明安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盯着公子玉的眼睛半响,许久之后才勉强平静道:“三皇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公子玉轻笑着看谢明安,墨黑的双眸就那么静静的看着,直看得谢明安毛骨茸然,最后一声轻笑,脸上神情不变,口中却吐出一串让谢明安瞠目结舌的话。 “那个小崽子得留着,把他送到江南去让爹娘养着。” “青瓷也在江南,这个小崽子从小没有关心他,青瓷也少玩伴,他两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必然是好的。而青瓷日后是太子妃,就算为了青瓷,他也一定会支持太子殿下的。” “娘娘,且忍耐,一切都是为了太子殿下……” 轻笑的表情,清润的嗓音,却说着这样恶毒的话语,甚至连语气都一模一样!谢明安惊恐地连退三步,这些话自己从不曾忘!可是,那是他三岁多还不满四岁的时候说得吧?这个妖孽,这么小就记事并且懂事了?! 谢明安越惊恐,公子玉就越开心,可这样上扬的嘴角,却让谢明安第一次觉得死亡离自己那么近!勉强压抑住颤抖,压抑住心悸,他既然都记得这些,那今天这些事,肯定就是他弄的鬼了。 他要报复自己! 皇上说的是秘发南疆,其他人以为自己还在谢家呢,拖几年说重病不愈这世上就再也没谢明安这个人了,今天自己死定了!第一次这么深刻的意味到死亡,谢明安整个人僵硬,气也不出的看着公子玉。 看着那个笑得一脸柔情的年少皇子。 他会要了自己的命! 双腿弯曲,砰的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仰着头看着高坐在上的公子玉,“以前是我狼子野心,现在只求三皇子看在青瓷的面上,饶了我一命吧!看在我是青瓷父亲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命吧!” 一边说一边磕头,丝毫没有作家,一会的功夫额头就已经通红。 公子玉垂眼看着谢明安狼狈挣扎的模样,却突然想到了当年自己年幼还在皇后宫里的时候,每每遇到他,他总是无视自己直接走开,对哥哥却是和颜悦色。当时自己在想什么呢?在想都是一个父皇母后生的,为什么差别会那么大? 就因为哥哥是长子,自己是嫡次子? 后来去了江南,懂事了,知道朝政以后才知道,皇家是没有亲情的,一母同胞身份一样尊贵的更需要注意,自己嫡次子的身份,是谢明安最大的障碍,他要把阿姐嫁给大哥,他要谢家再出一位皇后,威胁到太子身份的人,哪怕是留着同样血脉的侄儿,也要防着。 就因为这个,自己遭遇了那么多的冷眼,受到了母后那么多不公的待遇。 现在,他跪在自己面前求情呢。 谢明安是真的怕了,公子玉不出声,他就一直不停的磕头,额头很快就破皮青肿血丝明显,也不知道磕了多久,久到谢明安双目都有些犯昏,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白底墨纹的靴子,茫然的抬头,公子玉近在眼前。 微微弯身,看着谢明安的眼睛,双眸墨浓到了极点。 轻声道:“放心,你是阿姐的爹爹,我怎么会让你死呢,你死不掉的。” 不会死!谢明安现在心里就只剩这三个字了,连忙保证道:“我到了南疆一定好好悔过,绝对不会再闹出什么事情了,三皇子放心!”南疆生不如死九死一生,至少还有一线生机,留在三皇子身边,什么生机都没了! 公子玉轻轻摇头,还是一脸柔和。 “南疆那个劳什子的苦地方,怎么好让你过去受苦呢?要是阿姐知道了,一定会心疼的。” 这样的话,让谢明安心中的危险感陡然上升到了一个不可控的地步,惊悚防备的看着公子玉,吞了吞口水道:“三皇子您到底打算干什么?” “当然是好好把您给供着了,供到你看到阿姐嫁给我的那一天。” 青瓷嫁给他的那一天?!谢明安被这个话给彻底吓傻了,许久之后才道:“青瓷已经被赐了太子妃,怎么会嫁给你?难道,你要抢太子之位?”现在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谢明安说话也没什么顾忌的了。 “三皇子你要是愿意放过我,我一定为你肝脑涂地还把青瓷许配给你!” 谢明安甚至是希翼地看着公子玉! “呵。”公子玉笑了,被谢明安的厚脸皮给逗笑了,嘲讽的看着他,“你觉得,我会用你这样两面三刀,狼心狗肺,不知感恩的人?” 说完也不看谢明安神色,转身,似觉无趣了。 “我会好好养着你,但是我又不放心你,所以……” 转身,恶意的盯着谢明安的眼睛,笑得很是张扬。“这个世界上,除了死人,还有一种人是最可靠的,谢大人知道是什么人吗?” “什,什么人?” 谢明安心中惊恐到不愿意思考,盯着公子玉的眼睛,下意识问道。 公子玉嘴角大大的上扬,双眸的恶劣几乎扑在了谢明安的心上。 “人彘阿……” 谢明安被送走了,家里的事情只等着祖父祖母安排好,过段时间就能回到正常的生活了,再过几年,说谢明安重病去了也就行了。青瓷站在园中的梧桐树下,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乌云飘飘扬扬,清凉的月光时隐时现。 红檀拿着披风上前给青瓷围上了,“现在刚是夏初,朔风凉人,姑娘还是注意着点。”青瓷点头,伸手理了理身上的披风,还是仰头看着黑沉沉的天幕。谢明安走了,追逐这么多年的心思一下子就没了。 空落落的,突然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虽然知道自己事情还很多,赐婚的事情还没解决,少卿的伤还没好,青釉的事情也烦人,特别是青釉和太子的事情。可是现在,就是什么劲都提不起来,就是想放空心思,管它什么事吧,且先让自己安稳几天。 红檀绿蝉一直都是青瓷的心腹,对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两人也都是看在眼里,也有些明白青瓷的心情,不管那人是好是坏,这么多年的新年,突然办成了,是会觉得有些突然,会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两人也没有劝导青瓷去做其他的事情,而是留给了她独处的时间。 不过两人给了她独处的时间,旁人有事也不能拦着,夫人那边的初夏过来了,跟绿蝉说了几句,绿蝉点头,轻步走到青瓷身边,初夏过来的时候并没有掩饰脚步,青瓷已经听到了,转身,看着绿蝉。 “什么事?” “夫人让姑娘过去一趟。” 青瓷听闻垂了垂眼,想着苏氏今天说得要青灯古佛伴余生的话,想着她这么多年对谢明安的一心一意完全相信,到时候,居然是编织了十多年的谎言,她也是可怜之人,青瓷叹了一声,同初夏去了立松堂。 现在的立松堂,大老爷被软禁,大夫人完全不管事,有头有脸的下人们,总觉得事情不一般,大老爷被软禁,怎么连伺候的人都全部给换啦?不敢去打听什么,只是也少不得规规矩矩做人,小丫头小厮们见他们都是如此,更不用说了。 立松堂往日随处可见的丫鬟的嬉笑声再也瞧不见了,所有人脸上都是肃然和那么一点轻微的心惊,气氛过于沉闷。不过这些也不是青瓷说几句就可以改变的,等日子一长,知道没什么事,他们自然也会像以前一样了。 只是,这立松堂,不会再热闹了,苏氏一走,之后留几个人看着院子而已。 苏氏说要去寺庙竟然就真的准备好了,青瓷进去时就看她撇去了所有簪子首饰,素衣散发坐在灯前,看到青瓷笑了笑,伸手道:“来,到娘身边来。”青瓷脚步一顿,然后上前,站到了苏氏面前。 苏氏在灯下仔细打量青瓷的容貌,目光既怀念又认真,波光潋滟中满是不舍。青瓷不发一眼,沉默的任由苏氏把自己的模样临摹到她的心里。许久之后苏氏伸手拉住青瓷的手,轻声道:“以后,你和青釉要好好的,知道吗?” 青瓷垂眼,不发一言。 苏氏一直都知道青瓷是怨自己的,哪怕不恨,也终究是亲近不起来。心里再清楚,可见到她冷淡的模样还是眼眶发热,恳求道:“青瓷,我要走了,你唤我一声娘好不好?你从来没唤过我娘呢。” 青瓷走的时候还不会说话,回来的时候,只叫过母亲。 青瓷还是垂眼,灯光下长长的眼睫羽扇般,突然抬头,杏眼看着苏氏泛红的双眼,“既然觉得有愧,为何要去陪伴佛主,留下来赔罪补偿才是正经。” 这话硬邦邦的,可苏氏却听出了青瓷别扭的挽留。苏氏的眼泪夺眶而出,滚烫的眼泪滴落在青瓷被苏氏抓着的手背上,一滴又一滴,只听得苏氏哽咽道:“娘没脸再见你,没脸再见青釉,见到你们,就想到我当初是多么的糊涂……” 被抓着的手猛地一紧,紧到青瓷觉得有些微微泛疼。 “娘也不怕告诉你,娘根本没忘记那个畜生,在立松堂,哪里都是他的影子,一边提醒着我他的存在,一边提醒着我愚蠢的过去!” “娘太没用,居然还是舍不得他,居然还是忘不掉他!” “娘太懦弱了……” “娘不能在家里呆着了,不然会一辈子都困在那个畜生的阴影下的……” 苏氏垂着头,说话断断续续,只觉背切,肩膀抖动不停,泪珠也不停的落下。青瓷心中叹了一声,情这一字,实在是太难懂了。上前一步,沉默的把苏氏拦在了怀里,苏氏身子先是一僵,然后猛得保住青瓷嚎啕大哭。 ☆、第八十三章 汝等比丘!已能住戒,当制五根,勿令放逸,入于五欲。譬如牧牛之人,执杖视之,不令纵逸,犯人苗稼。若纵五根,非唯五欲,将无涯畔,不可制也。亦如恶马,不以辔制,将当牵人墬于坑陷。如被劫贼,苦止一世,五根贼祸,殃及累世,为害甚重,不可不慎。是故智者制而不随,持之如贼,不令纵逸,假令纵之,皆亦不久见其磨灭。此五根者,心为其主,是故汝等,当好制心。心之可畏,甚于毒蛇、恶兽、怨贼、大火越逸,未足喻也。譬如有人,手执蜜器,动转轻躁,但观其蜜,不见深坑。譬如狂象无钩,猿猴得树腾跃踔踯,难可禁制,当急挫之,无令放逸。纵此心者,丧人善事,制之一处,无事不办。是故比丘,当勤精进,折伏汝心。 汝等比丘!昼则勤心修习善法,无令失时,初夜后夜,亦勿有废。中夜诵经,以自消息,无以睡眠因缘,令一生空过,无所得也。当念无常之火,烧诸世间,早求自度,勿睡眠也。诸烦恼贼,常伺杀人,甚于怨家,安可睡眠,不自警寤。烦恼毒蛇,睡在汝心,譬如黑蚖,在汝室睡,当以持戒之钩,早摒除之。睡蛇既出,乃可安眠。不出而眠,是无惭人也。惭耻之服,于诸庄严,最为第一。惭如铁钩,能制人非法,是故常当惭愧,无得暂替。若离惭耻,则失诸功德。有愧之人,则有善法;若无愧者,与诸禽兽无相异也。 汝等比丘!若有人来,节节支解,当自摄心,无令嗔恨,亦当护口,勿出恶言。若纵恚心,即自妨道,失功德利。忍之为德,持戒苦行,所不能及,能行忍者,乃可名为有力大人。若其不能欢喜忍受恶骂之毒,如饮甘露者,不名入智慧人也。所以者何,嗔恚之害,则破诸善法,坏好名闻。今世后世,人不喜见。当知嗔心,甚于猛火,常当防护,无令得入。劫功德贼,无过嗔恚,白衣受欲,非行道人,无法自制,嗔犹可恕。出家行道,无欲之人,而怀嗔恚,甚不可也。譬如清冷云中,霹雳起火,非所应也。 汝等比丘!已能住戒,当制五根,勿令放逸,入于五欲。譬如牧牛之人,执杖视之,不令纵逸,犯人苗稼。若纵五根,非唯五欲,将无涯畔,不可制也。亦如恶马,不以辔制,将当牵人墬于坑陷。如被劫贼,苦止一世,五根贼祸,殃及累世,为害甚重,不可不慎。是故智者制而不随,持之如贼,不令纵逸,假令纵之,皆亦不久见其磨灭。此五根者,心为其主,是故汝等,当好制心。心之可畏,甚于毒蛇、恶兽、怨贼、大火越逸,未足喻也。譬如有人,手执蜜器,动转轻躁,但观其蜜,不见深坑。譬如狂象无钩,猿猴得树腾跃踔踯,难可禁制,当急挫之,无令放逸。纵此心者,丧人善事,制之一处,无事不办。是故比丘,当勤精进,折伏汝心。 汝等比丘!昼则勤心修习善法,无令失时,初夜后夜,亦勿有废。中夜诵经,以自消息,无以睡眠因缘,令一生空过,无所得也。当念无常之火,烧诸世间,早求自度,勿睡眠也。诸烦恼贼,常伺杀人,甚于怨家,安可睡眠,不自警寤。烦恼毒蛇,睡在汝心,譬如黑蚖,在汝室睡,当以持戒之钩,早摒除之。睡蛇既出,乃可安眠。不出而眠,是无惭人也。惭耻之服,于诸庄严,最为第一。惭如铁钩,能制人非法,是故常当惭愧,无得暂替。若离惭耻,则失诸功德。有愧之人,则有善法;若无愧者,与诸禽兽无相异也。 汝等比丘!若有人来,节节支解,当自摄心,无令嗔恨,亦当护口,勿出恶言。若纵恚心,即自妨道,失功德利。忍之为德,持戒苦行,所不能及,能行忍者,乃可名为有力大人。若其不能欢喜忍受恶骂之毒,如饮甘露者,不名入智慧人也。所以者何,嗔恚之害,则破诸善法,坏好名闻。今世后世,人不喜见。当知嗔心,甚于猛火,常当防护,无令得入。劫功德贼,无过嗔恚,白衣受欲,非行道人,无法自制,嗔犹可恕。出家行道,无欲之人,而怀嗔恚,甚不可也。譬如清冷云中,霹雳起火,非所应也。 汝等比丘!已能住戒,当制五根,勿令放逸,入于五欲。譬如牧牛之人,执杖视之,不令纵逸,犯人苗稼。若纵五根,非唯五欲,将无涯畔,不可制也。亦如恶马,不以辔制,将当牵人墬于坑陷。如被劫贼,苦止一世,五根贼祸,殃及累世,为害甚重,不可不慎。是故智者制而不随,持之如贼,不令纵逸,假令纵之,皆亦不久见其磨灭。此五根者,心为其主,是故汝等,当好制心。心之可畏,甚于毒蛇、恶兽、怨贼、大火越逸,未足喻也。譬如有人,手执蜜器,动转轻躁,但观其蜜,不见深坑。譬如狂象无钩,猿猴得树腾跃踔踯,难可禁制,当急挫之,无令放逸。纵此心者,丧人善事,制之一处,无事不办。是故比丘,当勤精进,折伏汝心。 汝等比丘!昼则勤心修习善法,无令失时,初夜后夜,亦勿有废。中夜诵经,以自消息,无以睡眠因缘,令一生空过,无所得也。当念无常之火,烧诸世间,早求自度,勿睡眠也。诸烦恼贼,常伺杀人,甚于怨家,安可睡眠,不自警寤。烦恼毒蛇,睡在汝心,譬如黑蚖,在汝室睡,当以持戒之钩,早摒除之。睡蛇既出,乃可安眠。不出而眠,是无惭人也。惭耻之服,于诸庄严,最为第一。惭如铁钩,能制人非法,是故常当惭愧,无得暂替。若离惭耻,则失诸功德。有愧之人,则有善法;若无愧者,与诸禽兽无相异也。 汝等比丘!若有人来,节节支解,当自摄心,无令嗔恨,亦当护口,勿出恶言。若纵恚心,即自妨道,失功德利。忍之为德,持戒苦行,所不能及,能行忍者,乃可名为有力大人。若其不能欢喜忍受恶骂之毒,如饮甘露者,不名入智慧人也。所以者何,嗔恚之害,则破诸善法,坏好名闻。今世后世,人不喜见。当知嗔心,甚于猛火,常当防护,无令得入。劫功德贼,无过嗔恚,白衣受欲,非行道人,无法自制,嗔犹可恕。出家行道,无欲之人,而怀嗔恚,甚不可也。譬如清冷云中,霹雳起火,非所应也。 汝等比丘!已能住戒,当制五根,勿令放逸,入于五欲。譬如牧牛之人,执杖视之,不令纵逸,犯人苗稼。若纵五根,非唯五欲,将无涯畔,不可制也。亦如恶马,不以辔制,将当牵人墬于坑陷。如被劫贼,苦止一世,五根贼祸,殃及累世,为害甚重,不可不慎。是故智者制而不随,持之如贼,不令纵逸,假令纵之,皆亦不久见其磨灭。此五根者,心为其主,是故汝等,当好制心。心之可畏,甚于毒蛇、恶兽、怨贼、大火越逸,未足喻也。譬如有人,手执蜜器,动转轻躁,但观其蜜,不见深坑。譬如狂象无钩,猿猴得树腾跃踔踯,难可禁制,当急挫之,无令放逸。纵此心者,丧人善事,制之一处,无事不办。是故比丘,当勤精进,折伏汝心。 汝等比丘!昼则勤心修习善法,无令失时,初夜后夜,亦勿有废。中夜诵经,以自消息,无以睡眠因缘,令一生空过,无所得也。当念无常之火,烧诸世间,早求自度,勿睡眠也。诸烦恼贼,常伺杀人,甚于怨家,安可睡眠,不自警寤。烦恼毒蛇,睡在汝心,譬如黑蚖,在汝室睡,当以持戒之钩,早摒除之。睡蛇既出,乃可安眠。不出而眠,是无惭人也。惭耻之服,于诸庄严,最为第一。惭如铁钩,能制人非法,是故常当惭愧,无得暂替。若离惭耻,则失诸功德。有愧之人,则有善法;若无愧者,与诸禽兽无相异也。 汝等比丘!若有人来,节节支解,当自摄心,无令嗔恨,亦当护口,勿出恶言。若纵恚心,即自妨道,失功德利。忍之为德,持戒苦行,所不能及,能行忍者,乃可名为有力大人。若其不能欢喜忍受恶骂之毒,如饮甘露者,不名入智慧人也。所以者何,嗔恚之害,则破诸善法,坏好名闻。今世后世,人不喜见。当知嗔心,甚于猛火,常当防护,无令得入。劫功德贼,无过嗔恚,白衣受欲,非行道人,无法自制,嗔犹可恕。出家行道,无欲之人,而怀嗔恚,甚不可也。譬如清冷云中,霹雳起火,非所应也。 汝等比丘!已能住戒,当制五根,勿令放逸,入于五欲。譬如牧牛之人,执杖视之,不令纵逸,犯人苗稼。若纵五根,非唯五欲,将无涯畔,不可制也。亦如恶马,不以辔制,将当牵人墬于坑陷。如被劫贼,苦止一世,五根贼祸,殃及累世,为害甚重,不可不慎。是故智者制而不随,持之如贼,不令纵逸,假令纵之,皆亦不久见其磨灭。此五根者,心为其主,是故汝等,当好制心。心之可畏,甚于毒蛇、恶兽、怨贼、大火越逸,未足喻也。譬如有人,手执蜜器,动转轻躁,但观其蜜,不见深坑。譬如狂象无钩,猿猴得树腾跃踔踯,难可禁制,当急挫之,无令放逸。纵此心者,丧人善事,制之一处,无事不办。是故比丘,当勤精进,折伏汝心。 汝等比丘!昼则勤心修习善法,无令失时,初夜后夜,亦勿有废。中夜诵经,以自消息,无以睡眠因缘,令一生空过,无所得也。当念无常之火,烧诸世间,早求自度,勿睡眠也。诸烦恼贼,常伺杀人,甚于怨家,安可睡眠,不自警寤。烦恼毒蛇,睡在汝心,譬如黑蚖,在汝室睡,当以持戒之钩,早摒除之。睡蛇既出,乃可安眠。不出而眠,是无惭人也。惭耻之服,于诸庄严,最为第一。惭如铁钩,能制人非法,是故常当惭愧,无得暂替。若离惭耻,则失诸功德。有愧之人,则有善法;若无愧者,与诸禽兽无相异也。 汝等比丘!若有人来,节节支解,当自摄心,无令嗔恨,亦当护口,勿出恶言。若纵恚心,即自妨道,失功德利。忍之为德,持戒苦行,所不能及,能行忍者,乃可名为有力大人。若其不能欢喜忍受恶骂之毒,如饮甘露者,不名入智慧人也。所以者何,嗔恚之害,则破诸善法,坏好名闻。今世后世,人不喜见。当知嗔心,甚于猛火,常当防护,无令得入。劫功德贼,无过嗔恚,白衣受欲,非行道人,无法自制,嗔犹可恕。出家行道,无欲之人,而怀嗔恚,甚不可也。譬如清冷云中,霹雳起火,非所应也。 ☆、第八十四章 越到山脚,刚还有些烦闷的心思已经被马上要见到少卿的迫切的心情给取代了,在马车内有些坐立不安。几个月不见,他好了吗?是不是又瘦了?流了那么多血,补回来了多少?几乎是马车刚刚听闻青瓷马上就起身掀开了帘子。 比青瓷更快的是一只向马车伸出的手。 修长玉润。 视线在手上一顿马上就抬眸看向了立在马车前的人,看一眼心疼就涌上了眼底,瘦了。几个月不见,他的眉眼又开了些,容颜更为精致,只是消瘦的脸颊,泛白的双唇,让人不仅想到了初融的白雪。 美则美矣,只是很快便要消散。 就着他的手却不敢借他的力,自己跳下了车,伸出手背碰了碰他的脸颊,还是泛凉的。动手把他身上披着的狐裘拢了拢,心疼道:“这样冷,我们去马车里说话吧。”这才中秋,他就已经穿戴上了狐裘,青釉都还只是夹袄呢。 这样是代表,他的身子比青釉还差了吗? “我……” 薄唇轻启,只吐了一个字就没忍住低头掩唇低低地咳嗽了起来,瘦弱的肩甲骨看得更为明显。青瓷连忙上前轻拍他的后背,担忧轻声道:“我们去马车说话,好不好?”公子玉捂着嘴只是咳嗽,摇头。 青瓷这会子也不敢强说他什么,只好按捺着担心为他抚背。 好半响后公子玉才慢慢平息了,因为咳嗽,脸上倒有了些潮红,看起来竟气色好些了。双眸微微泛着水汽,直直地看着青瓷,轻声道:“阿姐,我在寝宫躺了几个月,我想在外面走走,你陪我好不好?” 不是祈求,只是平静的叙述。 越是这样,青瓷越是拒绝不了。 转身回了马车,幸好青釉身子差,还没到深秋就已经早早地给她备好了几个暖炉,一直在马车里暖着呢,这会拿给少卿用正好。很快回到少卿身侧,把暖炉塞进了他的手里,只道:“不能走太久,手炉凉了我们就回马车。” 暖炉塞在手里,手心暖了,心好像也跟着暖了。公子玉轻轻一笑,“好,都听阿姐的。” 两人并肩在林中小路随意踱步,青瓷时不时地看少卿一眼,眼中只剩疑惑,几次动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总觉得少卿和以前不一样了。几个月没见,还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对撒娇,谁知他从头到尾都很平静的模样。 这样的少卿,青瓷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了。 眉目和几个月前的相比,除了长开了些并无太大的区别,区别的是气质,竟然在少卿的身上看到了太子殿下的温润如水?这几个月的时间,他就已经平静并且内敛了?青瓷有些孤疑,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打破。 有些茫然,又有些疑惑。 青瓷看了又看,也不知道反复了几次,这样明显的动作,公子玉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只是他一直微微侧首打量周遭的景色,嘴角轻轻上翘,似乎很欢喜此刻的出行,一点都没心思在青瓷身上的模样。 见他这样,青瓷也不再打量,只是沉默的陪着他前行。 两人一路漫无目的的随着小道慢慢走,踏过了青路石板,踩过了层层落叶,最后停在了一条一眼就见底的小溪流前,溪水清澈,鹅暖石清晰可见。见少卿似乎没有再走的意思,青瓷出声道:“溪边风凉,换个地方吧。” 公子玉没有回话,微微翘首抬眸,打量这四周的青绿蓝天,闭眼。良久后才睁眼,转身,目光定定地看着青瓷,眼神看不出喜怒,还是一样的淡然,“阿姐,以前的我,是不是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和困扰?” “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青瓷不解。 公子玉将视线转向了溪底的小石上,脸上浮上了一层黯然,轻声道:“阿姐已经知道母后为何会对我这样了是不是?”被自己亲生母亲当做是仇人的孩子,这样的伤该有多痛?青瓷明白,却不知道该如何劝。 以德报怨如何报德? 就像自己,谢明安是自己的生父没错,可他没有尽到一丝父亲该有的责任,一点关怀都没有给过,自己不会杀他,但也绝对不会原谅他。而少卿,皇后娘娘现在都是这样的态度,都想猜到少卿幼时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了。 劝少卿和皇后娘娘和解,解开他们的心结? 这话,青瓷永远都说不出口。 想了一会才整理好了措辞,“你有我,你还有太子殿下。” 这句话似乎给了公子玉很大地的触动,转身,目光灼灼地看着青瓷,然后上前一步,轻轻地把青瓷拥在了怀里。 “我在宫里的时候还小,虽然哥哥时常让我,甚至在母后面前也时常帮我撒谎,但那时候的我,只懂憎恨。” 只懂憎恨…… 这句话依旧是平静地叙述,青瓷却突然红了眼睛,刚刚懂事的孩子只懂憎恨,那他过得是怎样的日子? “憎恨明明同样是儿子,大哥就可以得到母后的关怀,为什么我就不能;憎恨明明都是皇子,那些人以为我人小不懂事就可以不听我的话;憎恨母后看着我的眼神,她为什么就恨不得我马上死了?” “憎恨她在我发烧烧得滚烫的时候把药给倒了。” 小孩子发高热是很严重的事情,就算不死,也有可能成为痴傻儿,皇上娘娘她当初竟然还把少卿的药给倒了?听到这里,青瓷浑身一僵,娘娘她,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么?还未想好怎么劝慰少卿的时候,他却是突然收敛起了回忆。 “在江南时,阿姐是对我最好的人,也是最真心的那一个。阿姐对我好,不是因为旁人,也不是为了旁人,只是因为我而已。” 脖颈传来了皮肤贴着皮肤的触感,公子玉额头抵在青瓷颈窝,无限依恋。 “因为阿姐是第一个,所以,我就想把阿姐永远地留在我身边,这样,就有人会一辈子对我好了……” 青瓷秀眉紧锁,却不是烦少卿缠着自己,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劝慰他,这样的伤疤,旁人再劝,其实都是没有用的。就像自己,哪怕祖母日日在耳边念叨忘记谢明安,自己其实也时时刻刻忘不了。 最多只是敷衍一下祖母而已。 还没让青瓷想好说辞,公子玉却突然松开了青瓷,退后一步看着青瓷。润湿的双眼有些微微泛红,眉梢却已然平静下来,复杂的看着青瓷,双唇紧抿,似乎做了一个很难做的决定,很久很久后才道:“阿姐,我放弃你了,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这句话太轻,轻到飒飒的秋风吹过已经消失于无影。 青瓷大惊,莫名地看着少卿,不懂为何突然转到了这上面? 青瓷的疑惑公子玉看得分明,苦笑了一下又道:“是我不够强大,却还妄想阿姐和我一起受苦,阿姐是此生对我最好的人,我不会害了阿姐。” 青瓷更为不解,“什么叫不够强大?少卿你在说什么,你年纪还尚幼,还没有涉及朝政,你的羽翼还没有丰满,现在只是在学习而已。而且你的身子又不好,当务之急是养身子重要,你在想什么?” “想太多不好,你先养好了身子,再想其他,好不好?” 青瓷怕他钻进死胡同,他现在的情况和青釉太相似了,这种人最忌郁结于心,万一他真的一直想那些,慧极必伤是必然的。 公子玉退后一步,低头倔强地看着地面,精致的双眉紧紧的皱成了一团,是满满自我嫌弃。“就是我不够强大,如果我有足够的能力,就不会让母后有机会抓到我的把柄,就不会被父皇说关几个月就关几个月!” “就不会……” 抬头,很是歉意的看着青瓷。 “就不会让谢明安被发配南疆,他终究是你爹。” 所以,他竟然把这一切的错误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吗?青瓷眼眶发红,急忙道:“你在说什么呢?这件事从头到尾最大的受害者就是你,你为了我,为了谢家把一切都给拦住了,你现在竟然还觉得是你的错吗?” “少卿,你我是姐弟,你不可以把所有的一切都揽在自己的身上,我们应该共同承担才对。” 青瓷上前一步似乎想要碰一碰少卿,公子玉却直直的后退了一步,始终和青瓷保持着距离。黑墨的双眸中红光一闪而过很快消逝,快到青瓷完全没有察觉。 声音很平静,只是狐裘下的双手猛地捏紧了手中的暖炉,“如果我足够强大,那天阿姐就不会被父皇为难,不会被父皇威胁,这一切,都怨我。” “我能力不足,还要强行担下所有事情,让阿姐受到了更大的伤害。” 皇上那算是威胁么?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当时的情景还是历历在目,青瓷想了又想,觉得那并不是威胁,真的不是,只是皇上气急了而已。这点本也是人之常情,两个都是他儿子,他不能强逼儿子,当然是逼自己了。 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妻子的娘家侄女,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可青瓷还没来得及解释这一切,公子玉却突然收敛起了所有的情绪,轻轻一笑就散去了所有的阴霾,竟笑问道:“现在青釉有了哥哥的陪伴,阿姐呢,不想自己吗?” ☆、第八十五章 “我,我自己什么?” 青瓷被这个问题问得有些遂不及防,呆愣了。似被青瓷半圆睁的双眸给逗笑了,公子玉双眸中星星点点,兀自笑了一会却又微抿了双唇,略带不安的看着青瓷,轻声道:“我说实话,阿姐会生气吗?” 哪里舍得生他的气? 只说平日,都是能忍则忍,更别说他现在大病初愈的时候了。 摇头道:“当然不会。” 公子玉视线移开,看向远处的碧空如洗,似踌躇了一翻,最后将视线落回青瓷的身上,一鼓作气道:“阿姐,你想过你的现在逃避或者是静观其变,其实,是最耽误青釉和大哥的吗?” 我耽误了青釉?这个话青瓷是一点都不赞同的,直接反驳道:“我都没再插手她们的事情了,哪里还有耽误?” 没给添乱都是好得了! 未尽的话,哪怕青瓷没说,公子玉还是从她不优雅的白眼看得分明了,低声一笑,阿姐有时候就是这么孩子气,但更多的时候固执的想揍她。公子玉没接着说,而是提了一个反问,道:“对青釉而言,阿姐是她最重要的人吗?” “当然。” 这个事实没有丝毫的争论,这点青瓷也有绝对的自信。 “那你觉得青釉会在明知你和哥哥还没解除婚约的时候,对哥哥产生爱恋吗?” 对待青釉和太子殿下的问题,自己勉强刚刚放开手,还未思虑到这么远的地方。只想着慢慢观察太子殿下,看他的决心是否和他的行为匹配,这个问题,还真的没有想过。青瓷垂首低头,细细思量这个话。 所以,现在对青釉来说,太子殿下只是和哥哥一般的存在? 仔细回想,数次听到青釉提到太子殿下,好像都是平淡之语,只是习惯了太子殿下的存在,好像并没有产生情愫?自己对这个状态是而观其成的,所以并未仔细思量。照着太子现在目前的执着,若青釉一直没动情还好,若动了,考虑到自己,她会怎样? 好似猜到了青瓷心中所想,公子玉平静地道了出来。 “若青釉发现自己对哥哥产生了情意,却会顾忌着阿姐而把这份情意给压下去,而她又会日日见到哥哥……” 余下的意思,哪怕少卿没有明说,青瓷也明白了。 自己,居然,是在害了青釉吗? “那我该如何做?” 轻声,是在问自己,也是在问少卿。 “当然是阿姐也有了心仪的人选,并且是可以托付终生的良人了!” 这句话来的太快,像是早已明白,哪怕不看他的脸,只听他这一句话就酸意十足。刚才不还说了要放弃吗?青瓷抬头,默默的看着一脸不愉的公子玉。 公子玉陡然抬步,“乏了,回去了。” 青瓷:…… 好吧,从少卿说回去开始,两人就再也没有丝毫的交谈,他一直板着脸抿着唇浑身都散发着冷气,青瓷也觉尴尬,只在临行分别时干巴巴地吩咐了几句,依旧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复,默默地看着他冷着脸上马车离去。 直到少卿的车马都看不见影子了,青瓷才摸了摸鼻子,上了自家的马车回家。 今天是中秋,正因为家里近年发生了许多离散的事情,老夫人才更想办得热热闹闹的,同时也只期望以后不要再有家人离散。青瓷回家的时候还是下午,午休的时辰刚起,门口的小厮们就已经热热闹闹在挂红帘灯笼了。 黎总管兴致高昂的在门口吩咐这个挪过去那点,那个对整齐一点,青瓷在马车内看了一会,从侧门进府了。进了府中,园中树上都挂着喜庆的红绸,沿路的丫头们手里都挂着花篮,中秋,自然要做各色的花卉月饼了。 都跟青瓷福礼请安,青瓷也笑着回应,没有回幽水阁,而是直接去了立松堂。 中秋一事,每年都会办一遭,只看热闹不热闹而已。一切都按例而办,倒不需要老夫人指挥什么,黎总管把一切都揽下来了,老夫人这会子只在榻上歪着出神呢。眼睛半阖显然并没睡着,青瓷进门就笑问道:“祖父呢,怎么没有陪着您?” “他的那些学生们有的进翰林有的直接放了外任,他哪里还会顾得上我?” 老夫人眼睛一翻,对老爷子的行为嫌弃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青瓷笑着走到榻边入座,伸手扶着老夫人起身,又打趣道:“祖父向来都是如此,您难道还是第一次遇见了?在这酸什么呢!” 老太爷一生教了无数的学生,每一个都会尽心尽力。春闱前用心教导,春闱结束后,还要教导要上任的学子们的为官之道,每个都务必要让他们少走些弯路。兢兢业业,自然就对家中事务有了疏忽,好在老夫人跟了他一辈子,也了解的彻底了。 也不过说上几嘴,从不会放在心上。 “刚喝了梅子汤,是挺酸的!” 老夫人丝毫不以为意,起身就拉住了青瓷的手,见她双手温热才放了心,“外面天已经开始凉了,你去年那些狐裘大衣我今日翻了翻,款式有些过了,又给你新作了几件,下月就能得了。” 说完就挥手示意周围的丫鬟婆子们下去,大姑娘和老夫人时常有私密话要说,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也早已习惯,福了一礼就下去了。等人都散去了,老夫人才正经问道:“青釉那边如何了,你娘呢,你们见到没有?” 说起苏氏,自从她真的去了尼姑庵并且没有丝毫停留,老夫人就真的有些心疼她了。今日,老夫人也是知道青瓷要是做什么的。 “青釉很好,祖母不用担心。” 前面的问题是笑着回答的,后面这个问题却是怎样都笑不出来,情绪难免有些低落道:“她不愿意见我和青釉,从背影上来看,瘦了很多……”老夫人听到这话,叹了一口气道:“竟是个痴情种……” 也不知道那孽子到了南疆没有,吃穿可暖? 这个念头刚起,老夫人马上就摇头把这个念头给摇了出去,年纪了心就软了,那个孽障让他自生自灭吧,别让他再回来祸害谢家了!不再想谢明安,只是安慰青瓷道:“才几个月呢,明年,后年,她总会想开一些,会见面的。” 时光是最好的良药,再重的伤口在它面前都会消弭无形,苏氏是,谢家也是。 对于苏氏的心结,真是只有让时光和佛主去慢慢感度她,急是急不来的,青瓷心中也是十分明白。苏氏的问题交给时间,那青釉和太子呢?这件事不能瞒着祖父祖母了,早晚都会有知道的一天。 太子看来,不像是中途罢手的人。 抿唇凝思,在想着该如何说这件事。 老夫人却以为青瓷还在烦忧苏氏的事情,不由再劝道:“你真的别太放在心上,她现在虽心灰意冷却无结束生命的意思,说明她心中还是念着你和青釉的,她只是需要时间而已,过段时间就好了,你……” “祖母!” 青瓷抬头打断了老夫人的话。 在老夫人诧异的眼神中,青瓷一鼓作气的非常快速的把青釉和太子的事情从头到尾的交代了一遍,一叠声的说完,完全不敢看老夫人惊愕到了极致的眼神,心虚的撇头,拿起一旁的茶杯猛灌。 耳朵一直注意着老夫人的动静。 咋没声音了呢? 被气傻了? 刚想到这,头顶就被猛得一拍,手也跟着一抖,茶杯中的茶水都差点撒了出来,耳边也传来了老夫人咬牙切齿的声音,“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如何现在才告诉我?!青釉那个身子,怎么适应得了宫里的生活,就算是代嫁,就算能瞒天过海也不行!” “你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不是最在意青釉了嘛,居然会放纵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愧是祖孙,想法都是一模一样的。 青瓷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阵,直到老夫人停了青瓷才回头,干巴巴的笑着奉上了一杯热茶,“祖母喝口水润润嗓子!”老夫人瞅着青瓷,一言不发,茶也不接,青瓷舔着脸又道:“润了嗓子才有力气接着骂!” 老夫人:…… 差点被这句话给气乐了! 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死皮赖脸的青瓷,接过茶喝了几口,见老夫人似乎是平静了一些,青瓷才说出了自己的原因。 “祖母,我开始也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极力反对,我还找太子殿下单独谈过一次,只是……没有什么效果。” 好吧,青瓷还是有自己的私心,并没有把少卿在其中做的事情给说出来,只好对不起太子殿下了,谁让他想拐走青釉呢! “太子殿下也真是的,他既然已经知道了青釉的身子,就该知道那条路不适合她!” 青瓷没有附和,有些心虚的在心里跟太子殿下说了声对不起,老夫人骂了一阵见青瓷正低头,似乎在出神,火气一下子又涌了上来,伸手直戳青瓷的额头,一边戳一边念,“他那边说不清楚你就该给青釉换地方,早点告诉我,有我在,看他还敢不敢乱来!” 太子殿下又如何,这事不行! 老夫人没真的使劲,青瓷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脚疼,瘪着嘴硬是给承下来了,等老夫人戳够了才小心翼翼的抬眸瞅了一眼老夫人,“祖母,气消了没?” “没有!” 老夫人凶巴巴的回了一句,只瞪青瓷! 青瓷也觉得委屈了,瘪着嘴只道:“祖母,我何尝不知道青釉不适合这条路?我最在意的就是青釉了,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踏上死路呢……” “那你为何还?” 老夫人也真的不明白这一点。 青瓷抿唇看向了窗台下挂着的竹编鸟笼,天冷了,雀儿也被移了位置,看不见那抹鲜亮的颜色了。老夫人顺着青瓷的眼神看了过去,也看到了那个空空的鸟笼,生气慢慢下减,似乎有些明白了。 “祖母,青釉她不是笼中鸟。” 这句话非常的沉重,沉重到青瓷并不愿意说出这句话,可又必须得说。 笼中鸟? 老夫人心中一震,想到了这些年青釉的生活,衣食不缺,可永远都被困在一方小小的院子中,别说出门了,连快步走动她都做不到,不是笼中鸟是什么? “可是,我们是为了她好。” 老夫人还是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为了她好,并不足以决定她的人生。” 青瓷凝眉,肃然着脸色,是对老夫人,也是跟自己说。 “青釉是人,她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亲人并不能够代替她所有的人生,她应该去体验她从未经历过的一切,她是渴望外面的生活的,是我们,一直都禁锢住了她的脚步。” 我是为你好,你要听话,你不要在心里生闷气,你要心平气和,你乖乖在家里呆着,姐姐过几天就来陪你,你看,这是爹娘给你的,他们也都念着你呢…… 不仅是笼中鸟,还是一直被欺骗的笼中鸟,哪怕是善意的谎言,那也是谎言! 想到张老先生说让青釉每天都出去走走后,她的精神好太多了,好到都和寻常人无异了,精神气比以往十多年加起来都要好,这就证明了当初的决定是做的,一味的把她保护在一个小院子里,反而是害了她! 青釉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忍着而已。 这样乖巧的妹妹,又如何还能再禁锢她的生活? “可是,也不该是太子殿下呀,换成旁人也可以的……” 老夫人还是不赞同太子殿下,身份太贵重了,哪怕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家里顶着抗旨,也不能让青釉代嫁阿!青釉的身子,别说太子妃一国之母了,她就是当家祖母都不行的,真要给她夫婿,也得挑小儿子才行。 “挑别人祖母就放心了吗?” 青瓷抿着唇心灰意冷的反问。 “再知根知底的人,青釉嫁了过去,难道咱们还能跟着住过去?” “如果是太子,好歹三皇子还在宫里呢,他可以帮忙看着帮忙照应着,祖母您想进宫也可以随时进宫的,旁人再不敢多说什么的。若是青釉去了别人家,娘家人频繁上门,再好的关系怕是也僵了。” 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些,青瓷才默认了太子殿下的行为。 被青瓷的反问给弄沉默了地老夫人,垂首细思一番后,几次张口,还是说不了反驳的话。说起这事青瓷就心中生气,丢开到一边,直接开启了另外一个话题,“祖母,我们把这件事告诉俞家人好不好?” “怎么会突然想到俞家了?” 只是诧异,并无愤怒。因为和俞家的关系很好,俞氏又是看着青瓷并且照料她长大,若她要知晓这件事,定不会告诉旁人的。青瓷正是因为刚才听了少卿的话,若是因为自己的存在,青釉明白情爱后反而压抑了自己的情愫,那就真的坏了。 可是,一时半会上哪找个良人去?自己现在也着实没这方面的意思! “唔,我想找长舟哥哥帮个忙。” 俞家人的存在青釉也是知晓的,也早就想见见向晚双愉长舟哥哥,若是长舟哥哥出现在自己的身侧,她应该不会怀疑什么吧? 找长舟哥哥,一个是知根知底,也是因为知道他目前没有心仪之人,昨儿个俞伯母还抱怨说他不开窍呢,竟是一个姑娘都不喜欢,找他帮忙最省事。同时,也是因为……不相信少卿,总觉得他今天说的放弃,不那么可靠呢? 如果长舟哥哥的话,说不定还能试探一二。 他真的放弃并且真心希望自己寻到良人了? ☆、第八十六章 月朗星疏云层浅淡,是个赏月的好夜晚。宫中此刻红笼高挂,琉璃环绕,所有人围在巨大的望月广场中,等待帝后的到来。青瓷把老夫人扶到了座位上便带着谢青雯谢青雅去到了后面,和俞向晚做在了一起。 这次青瓷不陪着老夫人坐了,回京这么久,老夫人以前的手帕交和朋友也都渐渐联系上了,近日,老夫人也在相看呢,青雯青雅也都快到年纪了,是时候开始挑了。 家中一个能做事的主母都没有,因着谢明安的事情,虽没有调查过他的事情,可到底生死难料。谢明朝说了,就先不续弦了,过两年再说,老夫人听到这话也没有勉强,少不得自己再操劳两年了。 谢明安的事外人不知,皇上皇后可都清楚呢,说不定已经死在半路上,这时候亲兄弟马上相看续弦,到底不好。 这一桌子坐得都是家世相近的姑娘们,落坐后纷纷点头各自问好,青雯青雅也转身找自己的小姐妹说话了,青瓷这才看向向晚。已经快十五的丫头,脸上的圆润终于消失露出了尖尖的下巴,暖红云丝的腰带也勾勒出了柳腰。 见她坐姿端正,肩膀水平腰线笔直,偷嘴偷笑道:“俞伯母怎么收拾你的,看着,倒有几分仪态了。”俞向晚直接白了幸灾乐祸的青瓷一眼,瘪着嘴抱怨道:“我定是捡来的!竟然让我顶盘子,掉了就不能吃饭!” “你说,哪有这样的亲娘!” “那还不是因为你快十五了还这样孩子气,定亲的时候让亲家看着可怎么办?” 青瓷却是在她耳边道出了实情。 俞氏也是没法子,儿子可以耽误几年不碍事,女儿却不能够。眼见得都快十五了,还如此这般的孩子气,到底狠下了心操练了几个月,现在只要不说话,看着还真是偏偏淑女的姿态了。 而且,青瓷还知道俞伯母正在相看的是哪家呢,已经心照不宣,就等着过段时间正式相八字了。想到这,青瓷微微探身向对面男宾席看去,扫了一圈停在某个人身上,仔细打量他今日的穿者打扮,点头,尚可。 凑近向晚耳边道:“你看对面那个穿明蓝掐金丝缎子头绑玉带的,如何?” 男人的打扮不像姑娘家,熟悉的人,都会提前说好宴会中要穿什么衣裳以免撞到一堆了,可青瓷说得这样详细,向晚顺着她说的形容一眼就看到了某个正执杯轻抿的小公子,周遭喧闹,他却宁静。 俏脸一红,嗔了青瓷一眼,低声急道:“青瓷!” 俞氏相的正是今朝的状元郎,刘三石。而且这向晚的反应,分明就是知道的。青瓷凑近她,笑的可坏可坏了,“如何,俞伯母给你挑的还算满意?”不用说,且看她脸上的春意就知道是如何了。 这周围全是人,向晚羞得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又不能大声嚷嚷,伸手掐了青瓷一把,恶狠狠道:“你还笑我,太子殿下可是最好的人了,我还没笑话你呢,你倒跑我这说嘴来了,老夫人怎么不治治你这毛病,以后可怎么当太子妃!” 向晚还不知道青瓷这边的事呢。 现在她脸上春意盎然,青瓷也不愿破坏她的心情,只微仰着下巴作你奈我何状?然后马上又把视线投向了刘三石那边,向晚见她这样,更怕刘三石也注意到了这边,也不敢再跟着看,只低头抿茶。 刘三石是今朝的状元郎,家世也显赫,只要不出谋逆的大事,青云直上就必然的了。所以,此刻他并未刻意和旁人交谈,其他人还是围着他转。青瓷看着他游刃有余的跟旁人周旋,一方面为向晚担心,一方面却想到了晏君的身上。 如果没有那件事,状元花落谁家还不知道呢。 他现在去了哪,为何也不跟祖父联系了?那些旧仆伤了少卿,他又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 今天是宫宴也是团圆之意,皇后不可能再禁足。公子湛公子衍公子玉三人跟在帝后身后一同步入广场,踏上广场的那一刻,公子玉的眼神马上就锁定了青瓷的位置,然后就顺着她的眼神看到了刘三石。 眉梢微微敛起,周身的清冷更为明显。 公子湛怕他身子受不住,夜凉风大,便时刻注意着他,此时见他神情有恙就不由轻声问道:“怎么了?”公子玉摇头,亦是轻声道:“无事。”说完就一直注视前方,公子湛看了他两眼,便也收回了视线。 “皇上,皇后,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到~” 太监尖锐高昂的嗓音惊醒了青瓷的沉思,刚想到少卿呢,他就来了。随着众人起身行礼,却忍不住抬头看少卿。只见他伸着黑玄衣袍,全身上下无一死亮色,微抿着双唇直视前方,贵气浑然天成。 青瓷随着众人跪在地上,始终抬着眼皮看少卿。 黑玄云靴从青瓷眼下走过,而主人,脚步没有一丝停顿,视线也不曾回应青瓷。青瓷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抿唇,垂首。 还在生气呢。 随着皇上的声音起身,入座。端起手中的桂花酿轻轻抿了几口,心情说不上好坏,缓了一会,又忍不住将视线投在了少卿的身上,他端坐在公子衍旁边,眼眸微垂似出神又似沉思,下颚弧线明显。 公子衍高大身躯的存托下,他越发的瘦弱精致了。 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用力,你倒是看我一眼呀! 公子玉眼皮动了动似有所感,抬头,青瓷心中一激,兴奋跃于眼帘,却只见公子玉在场内扫了一圈就收回了视线,然后继续垂眸凝神。 青瓷:…… 这家伙是故意的! 青瓷咬了咬贝齿,转眼看向了几个月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皇后娘娘。这几个月,都是对外宣称皇后身体有恙无力处理后宫事宜,一直闭宫疗养。旁人信不信那是旁人的事,反正也无人敢在皇上面前询问。 今天皇后又再次出现,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她的身上。 一身代表品级的明黄宫装,精致的妆面,无可挑剔的仪态,和往前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精神有些萎靡,双颊微微泛白,即使在胭脂的掩盖下还是明显异常,倒是合了闭宫疗养的话了。 既是中秋,少不得场面话,皇上举杯,说了一套和去年没甚两样的话,然后所有人起身和皇上一同共饮此杯,祈望来年亦是家和人圆。皇上说完,就该皇后,皇后先是满了一杯酒,同皇上再饮了一次,然后再满杯,看向了妃嫔所坐的方向。 “本宫抱病几个月,后宫诸事都是杨妹妹代劳,在此,敬妹妹一杯了。” 右手执杯,左手轻碰杯底,谦虚的姿态十成十。 杨贵妃闻言起身,紫红宫装的她看起来明艳无比,同皇后略带病容的容易相较更为出众,“一切都是妹妹该做的,当不得姐姐如此。”说完,就率先仰头饮完了酒,杯口向下笑望着皇后,皇后脸上的笑容一凝,然后也饮下了酒。 众人都知道,皇后抱恙,后宫中的事务都是杨贵妃在管。皇后说的是代劳,而杨贵妃说的是该做的,这意思是什么,意思是杨贵妃管后宫事宜,是皇上吩咐的? 这样一想,不由得把视线转到了皇上的身上,却见皇上面色如此,好似丝毫没有察觉到皇后和贵妃的机锋。 这也算是,认同了杨贵妃的话?! 天呐,自皇上皇后成亲以后,从王府到后宫,这内事,可一直都是皇后娘娘打理的,杨贵妃受宠多年,也一点权力都没碰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后宫的天要变了吗? 皇后梗了梗脖子,强行把心中的怒火给压了回去,关了几个月还不够,还不让自己把权力给收回来吗!这样的话,皇后不敢对皇上说,现在这个情况也不可能说这样的话,极力让自己笑了笑,又再次倒了一杯酒。 看向了老太爷老夫人。 “今日是中秋,女儿在吃敬爹娘一杯,愿二老福寿安康。” 老爷子老夫人也都起身,连道不敢,彼此推迟了一番后才喝完了这杯酒。按理说,这酒也该敬到头了,皇后也才落座然后皇上宣布开席了才是,谁知皇后竟是再次执起酒壶,倒起了第四杯酒。 青瓷看着皇后的面色如常,突然没来由的心中一跳。 皇后再次倒满了第四杯酒,眼眸一抬,却是看向了青瓷的方向。嗔了一眼青瓷,笑骂道:“小没良心的,还要本宫请你,你才起来是不是?”这话说得很是亲密,可青瓷心中危机感却更甚。 起身,恭敬道:“不敢。” 不知道皇后这是要干什么。 然后就听到皇后带笑地抱怨,“几个月都不来看看本宫,你也真狠得下心,还不快把酒喝了给本宫配个不是~” 这话听着软,谁不知道这不是刁难呢?青瓷被赐了太子妃,皇后马上就跟着闭宫养伤了,闭宫养伤难道连分派几个教养嬷嬷到谢家都做不到?这种事怎么可能忘了,分明就是故意给难堪呢! 可这皇后不是很喜欢谢家大姑娘么?这谢家人,到底是怎么了? 皇后是被幽禁的,怎么去探望?这种事青瓷也不能说,心中也明白,皇后娘娘,怕是对自己半分喜爱都没有了。众人的眼神让青瓷如坐针毯,今日过后,这个太子妃,怕是在旁人眼里没有什么重量了。 不过也无妨,反正自己也没这个打算。 收了收神思,正要答话,却听得一道清润的男声道:“母后闭宫,儿臣日日在门前拜见都不得入内,怎得现在怪上谢家姐姐不来看望您了?” 青瓷心中一动,抬头就看向了正在说话的少卿。他抬眸轻笑,装似无意,对上皇后暗狠的眼神也丝毫没有改变神态,落落大方。 皇后的刁难众人看得分明,还来不及想着怎么和谢家慢慢划清界限了,三皇子又出言了,分明就是要护着谢家呢。这日后,该拿什么态度对谢家呢! 皇后盯着公子玉,正要出言,皇上却摆手,静静地看了一眼皇后道:“行了,有什么话有什么家事私下再说吧,开席。” 皇上出声,皇后纵然再是不愿也不敢躲说什么,只要心不甘情不愿的入座,青瓷也赶忙入座,给了向晚青雯青雅一个放心的眼神,又雀跃的看向了少卿,雀跃刚浮上又马上换上了疑惑,少卿他在侧首和二皇子说话,下巴分明,神态悠然。 还是没瞧自己一眼。 他就那么生气呀? ☆、第八十七章 宫宴上当然少不了歌舞助兴,酒过三巡之后,一阵笙乐响起,一群穿着舞衣身姿婀娜的舞女们轻盈地从外进来,柳腰盈盈可握,浓郁的异族风情妆面,半遮脸的薄纱,让本已有了微醺醉意的人们都把视线凝聚在她们身上。 舞女们都身着红衣,唯中间那名女子只一身白衣,并无其他过多装饰,甚至连首饰也没有佩戴一件,发髻也只是简单的挽了一个登月髻,手中白绸灵活的随着她转动,面纱下的面容若隐若现。 最简单的姿容就已经赢得了所有人的注目。 青瓷也一眼不错的看着她,想露过面纱偶尔露出的轮廓见识一下她的容貌,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声重重的哼声。诧异转头,却是向晚正低头拿筷子戳面前的点心,好好的一盘桂花糖糕,已经被她□□的不成样子了。 嘴上也能挂葫芦了。 怎么了? 心思一动就直接抬眸看向了刘三石的方向,刘三石面色微微泛红,也看着场内的笙歌,青瓷仔细看了一番,失笑在向晚耳边轻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不过是欣赏,眸中一片清朗,还没成亲呢,就吃上飞醋啦?” 向晚戳点心的动作一顿,又轻轻哼了一声,能挂葫芦的嘴巴倒是收回去了。 青瓷再次失笑摇头。 “杨清婉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婉约清灵的女生在场内响起,青瓷看刘三石和向晚说话的功夫,笙歌已停,白衣女也摘下了面纱正盈盈福礼,杨清婉?好像是杨贵妃娘家的侄女,只是一直随杨家大姑娘在家乡,没听说她回京了,却是今天。 青瓷抬头看去,只见她十一二岁左右的年纪,脸上稚嫩明显,只是双眸清澈动人,嘴角的梨涡更是可人,笑着望向你的时候,嘴边的笑能把人给看醉,好一个清灵动人的小姑娘,青瓷也在心底赞了一声。 果然,就听得杨贵妃笑道:“这是臣妾那不争气的侄女,从小就爱跳舞,这次在皇上面前献丑了。”灵巧惹人爱的小姑娘,没有人会去刁难,皇上也不例外,只笑道:“小姑娘很厉害,跳得很好。” “多谢皇上赞扬。” 杨清婉马上又福了一礼谢恩,嘴边的笑容更甜,脸上也有几分洋洋自得,却并不会让人嫌恶,只会觉得小姑娘性子太直了些,喜怒都在脸上明显。 “瞧瞧,就赞了你一句,就美成这样了?” 杨贵妃嗔着美目笑骂了一句,对她招手:“快,到本宫身边坐着,别在下面丢人现眼了璧合极品盗妃驭夫术。”杨清婉显然和杨贵妃很是亲近,这样的笑骂她一点没放在心上,反而挑眉笑了笑,又福身行了一礼才到杨贵妃身侧入坐。 皇后娘娘和杨贵妃一左一右的坐在皇上身侧,而公子湛公子衍公子玉依次坐在皇后右边,明明从左边到杨贵妃身侧更近,杨清婉却选择从右边走过,在公子玉身后微不可查的停顿了一下,见他懒懒歪在座椅上目光游离,完全没有任何回应。 抿了抿唇,快步走到了杨贵妃身边坐下。 杨清婉刚才的行为动作青瓷并没注意,她选择从右边经过皇子们的座位时青瓷的眼神就已经落在了少卿身上。酒过三巡笙悦也奏,时间过去了很长,也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住?好在面容虽然有些泛白,却并没有明显的疲惫之意。 只他半阖着眼帘,怕是无聊的快睡着了?他从小就不爱这些,一到佳节过年看戏的时候,总是端正着坐姿,实际上早已神游天外了。 身体没有不适便好,青瓷也就收回了眼神看向了其他。青瓷刚收回眼神公子玉就抬了抬眼眸,墨黑的双眸在青瓷身上顿了顿,而后继续半阖眼帘养神。 月高风重,宫宴也终于落下了帷幕,青瓷跟青雯青雅嘱咐了几句,并未跟着老夫人一起归家,而是下了广场后绕到了后面的假山群里,公子湛正等在此处,青瓷见他就直问道:“青釉如何,你走的时候她心情可还好?” 如此佳节,宫里有宫宴,外面的百姓也放炮庆祝,以前青釉都住在远离人群的地方,这次她明白的接触到了喧闹,不知道是否更盼望家和人圆? 公子湛也考虑到了这一点,若是接触了外面的欢乐,再静的心,也会泛起涟漪的,一看便会想念,轻声道:“你安心,我把她带到了猎场别院,她今晚也在那里睡下了,走的时候,她一直在书楼里看书,都没心思理我了。” 猎场别院? 少卿的自己见过,虽然隔壁太子殿下的自己没去看,但既是两兄弟,景色怕是差不离的,那确实是个好地方。想到这,一直悬着的心也松了下来,下午的时候直接走了,并没有提示公子湛,也是想考量的意思。 还好,不负期望。 耐心贴心细心包容都有了,那么,就知剩下…… 既然已经有了决定,也没必要吊着太子殿下让他忐忑,青瓷看着他略微不安的双眸,明言道:“如果你把皇后娘娘那边的问题处理好了,并且也考虑到了日后最坏的情况,我会放手,守护青釉的职责,由你来担。” 最坏的情况,身为太子,若他要护着青釉,总归是有办法的,只看代价大小。 听到这话,公子湛向来温润的双眸也禁不住泛起了激动。虽青瓷看似是在默认了,可到底没有明言,公子湛每每去找青釉的时候,总怕哪天她不在了,现在听到了这话,心中激动万分,许久之后才勉强淡然下来。 话不对,就三个字,一字一顿,字字真心。 “你放心。” 青瓷点头。 这到底是宫里,私下见面的时间不宜太长,说完了青釉的事情,青瓷也欲告辞,公子湛察觉到了,便侧头唤了一声,“小德子。”一个很机灵的小太监应声从暗处出来,虎头虎脑,看着就很机灵。 “这是母后宫里的小太监,让他带你出去,就算被旁人瞧见也无碍的。” 皇后宫里的人,别人自然就以为是皇后娘娘留了青瓷一会了鸩心。 “如此,多谢太子殿下了。” 青瓷对着公子湛福了一礼,就跟着小德子出了假山,小德子领先半路在前面领路,他也乖巧,知道青瓷是宫里的常客,也不再需要过多介绍宫里的景色,只轻声笑道:“大姑娘,奴才带着您走小道绕近路,虽路上青石多了些,能少一半的时间出宫呢。” 青瓷点头,跟着他在蜿蜒的小林中穿梭,虽是沿路都是精致的林路,但今日宫中宫宴处处装点,并不阴暗,所有树上都挂着小巧的红色流苏灯笼,黑幕中晦暗的红色隐隐约约,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轻笑悠闲的在其中穿梭,倒也有一番别有趣味的体验。 小德子侧眼看着青瓷在欣赏美景,也不出声打扰,放慢了脚步,让青瓷看个够。 转过一边香樟林刚过了一片小湖的时候,湖心亭的入口围栏处模模糊糊站了两个人影,两人都在灯笼照不见的地方,并不知是谁,小德子和青瓷都停下了脚步,虽不怕被人看见,但瞧见别人的秘密好像不太好? 默契的转身,准备绕路。 “子玉哥哥,你为什么不理清婉?” 委屈的女声传来,青瓷刚刚转身的脚步一顿,站在了原地。小德子见青瓷停住了,疑惑的看了过去?转念一想又明白了,这三皇子和谢家大姑娘感情十分的好,如果是三皇子站在那,大姑娘停下也是情有可原的。 两人也正好站在了黑暗处,停住,不发一言。 杨清婉还穿着宴会上一身白衣,灵动的脸上这会只剩委屈,看着眼前垂首不发一言冷着脸的公子玉,带着哭腔道:“子玉哥哥,你不是最爱看婉儿跳舞吗?当初你还说过的,说婉儿跳舞最好看了。” “今天这场登月舞,就是为了你准备的,我准备了好久,子玉哥哥你喜欢吗?” “子玉哥哥,你说说话好不好……” 从头到尾都只有殷切的女声,而她抱怨的那位,一直都是一言不发。 听来听去都只有杨清婉一个人的声音,青瓷心中没来由的涌上了一阵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心情,秀眉微凝,抬脚,无声的向远处走去。怎得不听了?小德子疑惑挑眉,倒也不看问,只是快步无声地追上了青瓷的脚步。 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双唇微抿似心情不好的模样。 也不敢再多说多看,把青瓷往宫门的方向领。 好在这一路风平浪静,宫门处谢家的马车也停了一辆在门口,等着接青瓷回家。跟小德子道了谢,青瓷转身上了马车,车夫谢全也和小德子说了几嘴才翻身坐上了马车,马鞭轻扬,车轱辘慢慢启动,走上归家的路。 “谢全。” 青瓷出声,谢全连忙停住了马车,恭声在车帘前温声道,“大姑娘有什么吩咐?” 里面传出了青瓷不辩喜怒的声音,“不回家了,去城外的皇家别院,你在家门出派人跟黎总管说一声,就说我去那边睡了。” 谢全是老夫人的人,知道青瓷的那边是指哪里,只是,青釉小姐怎么跑皇家别院去啦?这些问题谢全不敢问,只是一种直觉,大姑娘现在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模样?闻言连忙应声,直到里面没有声音传来才又扬鞭。 青瓷垂首坐在马车内,手中的锦帕揉成了一团。 ☆、第八十八章 心中藏着事,哪怕要一个多时辰的路途,当马车停下的时候,还觉得过得挺快。青瓷下了马车,在夜色下看着守在门口的侍卫,眼神一滞。这次过来是临时起意,都没跟太子说一声,能不能进去? 青瓷站在马车前没有动弹。 门口的两名侍卫也看到了青瓷,眼中惊讶闪过,彼此对望了一番,低头,退后两步,让出了道路。青瓷默然,吩咐谢全明天中午再过来接人,抬脚,走进了太子的别院,一路上伺候的人,看到青瓷都是诧异。 端着一张脸,极力平静的模样。心中暗暗唾弃自己,心血来潮给别人添那么大的麻烦! 有婆子上前给青瓷带路,一边跟着她走,一边打量着这别院的景致。和少卿的春夏秋冬不同,这里是典型的江南小筑风格,青瓦白墙,小桥流水,若非外面的山丘明显,就以为还在江南了,心思一动,轻声问道:“这院子,一直都是这样?” 婆子福了一礼回话。 “是前端时间才重新装潢的,以前和隔壁三皇子殿下的差不多璧合邪恶女配的转正之路。” 婆子知道青瓷的身份,也知道她和三皇子私教甚厚,就理所当然的认为青瓷应该是去过隔壁的。和少卿的一样?青瓷在心里把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然后暂时丢在心底,只想太子的事。再抬头打量屋檐下的小巧风铃,嘴角轻笑。 太子为青釉做了很多呢。 两人走了约莫一刻钟就到了青釉此时正在的书房,青瓷走进,就看她满脸惊喜的看着案上的画卷,连有人进来也没有察觉。无声的走进一瞧,却是一副寒梅迎风图,数九寒梅林风不动,画意跃然纸上。 “是真迹?” 说来惭愧,虽出生书香世家,青瓷只爱字,对于鉴赏画作的水平倒是不高,青釉却很擅长这个,她一个人的时候,所有的时间都用到画作上面了。 “对!” 青釉根本没有抬头,很是兴奋。 “这是李朝阳的真迹,听说早已经失传了,我一直都在书里想象他的模样,现在看到了才知道,我的想象竟不敌真品的十分之一!” “这么想要,让太子赠与你咯?” 这副画既然摆在了青釉的面前,就算不说,太子也会送到她手里的。“为什么要让太子赠与我?我能看它一眼,我就已经满足了!”青釉疑惑抬头,然后惊喜装满眼睛,从案前绕过走到青瓷面前,一下子拉住了青瓷的手。 “姐姐,你怎么来了!今天不用在家里陪着祖父祖母爹娘吗?” 伸手轻轻弹了一下青釉的额头,“姐姐早就来了,你个小画痴,现在才发现呢?”青釉皱了皱小巧的鼻头,撒娇道:“啊呀,姐姐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姐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怎么会来陪我的?” 拉着青釉在一旁坐下,又给她塞了一个伴手炉才点头,“恩,祖父祖母两个人就够了,你一个人在这,我来陪陪你。如何,还喜欢太子这个别院吗?”怕青釉追问爹娘的事情,忙丢了另一个话头出来。 青釉的注意力果然被这个吸引了,一说到这更为兴奋,小脸泛红,“姐姐,我刚进来的时候好惊喜,我以为回到了江南!” 两姐妹都是在江南长大的,对那里有特殊的感情。青瓷点头,非常理解青釉的感受,自己刚回家的时候,哪怕明知是不怀好意的,可看到幽水阁的装扮后,真的也高兴了一场,更别说青釉了。 只是…… 想到刚才自己试探性的说了一句赠与的话,青釉的反应竟是为什么要赠与,这是完全对太子殿下还没有产生任何的情愫吗?还是少卿的话是对的,因为自己的存在,所以青釉就理所当然的忽视,或者把太子当哥哥了? 完全没有往那方面去想,对吗? 心中思虑了一番,换上了一种颇为为难的神色,“其实,我今天找你,也是有些烦心事想跟你说,很多很乱,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恩?” 青釉先是疑惑,然后马上激动了,“姐姐你有什么烦心事跟我说,我一定给你想到法子!”青瓷从未在青釉面前露出难色,一直都是好姐姐的模样,今朝第一次,青釉诧异之余都激动过头了,甚至拍着小胸脯做保证了! “别拍了,待会拍岔气了!” 青瓷失笑着探身拉住青釉的手,“我们一同洗漱了在床上说可好?” “好灌篮高手之梦想与坚持!” 青釉马上应承,忙不迭地拉着青瓷去客房洗漱,自己脱了外套就爬上了里面,窝在辈子里,双目灼灼的看着青瓷。青瓷一边给她盖好辈子,一辈子看她小鹿般的眼神,没忍住,再次点了点她额头。 “姐姐是跟你说烦心事的,你这么期待的模样!” 蚕宝宝青釉在被子里滚了滚,伸手理了理散乱的额发,“我太激动了,姐姐从来都不需要我帮什么,今天第一次唉,姐姐你快说!”不说言语了,整个人都透露着迫不及待的模样。怕她从被子里钻出来,青瓷只好马上躺下。 姐妹两抵足偎肩。 这屋子到处都是浅色装扮,显然是为了姑娘家准备的,床帐也换上了应景的玉兔捧月,圆圆的月亮白白的兔子,娇俏又不失童趣。青瓷看了一会,侧头对着青釉道:“我在想,我应该怎么和太子殿下解除婚约。” “解除婚约?” 青釉微瞪双眼,有些茫然地重复了一次。 “恩。” 青瓷点头,没有看青釉的神情,接着道:“我和太子殿下只有朋友之谊,并无任何一丝男女的情愫。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不喜欢深宫里的生活,我就想好好的陪在你,陪在祖父祖母的身边,现在,真的完全不想嫁为人妇。” “可是……” 青釉却罕见的想要反驳青瓷的话。 “太子殿下人很好,他会经常陪我说话,不管我怎么念叨他都不会觉得啰嗦……” “那你觉得他好吗?” 青瓷一下子望向了青釉的双眼,打断了她原本的话。 眨了眨眼睛,心中思虑一番,坚定的点头,“太子人很好。” “姐姐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因为他喜欢的是你呀。” 青瓷顺口就把这个话给道了出来,转头,好整以暇的等着青釉的反应。青釉张大嘴巴,瞪圆了双眼,完全被这个话给惊呆了,许久之后才磕磕巴巴道:“姐姐你,你在说什么,他,他对我好,是因为你的关系呀,他把我当妹妹呀!” “不是因为我的关系,是因为他一开始就相中了你。” 既然已经知道了太子的决心,也了解到他为青釉做了这么多,青瓷也不想再看青釉这般傻下去了。捏了捏她的鼻头,让青釉从呆愣中回神,直接明言道:“他心仪的是你,他想要求娶的,也是你。” 青釉瞪圆双眼看着青瓷此刻的认真,明白她说的不是假话,一下子坐起来,直接跟青瓷保证道:“姐姐,我没有跟你抢,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怕青瓷不相信,直接举手发誓,“老太爷在上,若我有心跟姐姐抢太子殿下,就让我不得……” “唔唔。” 青瓷起身,直接摁住了她要发毒誓的嘴巴,然后又不顾她的反抗直接把人摁回了被窝里,见她还不老实的乱动要起身,直接冷笑道:“再起来,我明天就让太子过来亲自跟你说,我不说了!” 眉毛上抬,瞬间老实了。 “这根本不存在抢,因为我和太子之前,完全没有情愫,懂吗?” “再有,太子妃这个位置对我而言,从来不觉得荣耀,只觉得累赘,懂吗?” “你我是姐妹,我的确凡事顺着你让着你,因为你是妹妹我是姐姐,但这种同度一生的事情,我不会让,懂吗?” “收拾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这些都是我默认的,不然你以为太子殿下为什么能接近你?因为我在考验他的认真,懂吗?” 连着四个懂吗完全把青釉给说懵了,傻乎乎地看了青瓷半天,最后竟然冒了句,“那姐姐你现在是觉得他考验通过了吗?” “当然,不然我为什么要跟你说?” 伸手把青釉的被子理好,靠近她,望着她的眼睛,非常清晰道:“我这边完全没有任何的问题,重点在于你,你是否喜欢他,你是否想要跟他共度一生,决定权在你奥法重生书。如果你确定你不喜欢他,你告诉我,哪怕是太子,我也可以帮你拒绝。” “你好好想清楚,不用急着回答我。” 说完就拍了拍青釉的肩膀,转身躺好,闭眼睡觉。 心知今晚青釉怕是要很晚才能睡着了,可那能怎么办?自己能说的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这种事情,旁人越说越乱,而且也不该自己来说,该太子来说,他们两自己谢亮处理,才会有最好的结果出现。 而且,自己也想理一理,今天这复杂的心情。 那个杨清婉,显然是和少卿认识的,大约是幼时在宫里的玩伴?她是杨贵妃的侄女,也是嫡系一脉,如果她配少卿,身份是合适的。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不开心呢? 不是一直都想着要让少卿找一个号的归宿吗,为什么有种被掠夺的感觉?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怎么会这样呢? 青釉心中有如五味陈杂,太子竟是喜欢自己的,而且姐姐早就知道并且在默认了?太多的话不知道从何说出口,见青瓷闭目呼吸清缓,以为她已睡着又不敢再多言,小心翼翼的翻过来又翻过去,折腾了大半夜。 “青釉。” 有些沙哑的女声在夜幕中响起,青釉微微泛着血丝的眼睛圆睁,下意识道:“我睡着了!”说完就在心里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哪能回的这么快呢!却只听得青瓷意味不明的问道:“如果,我说如果……” “如果这个时候,太子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青梅竹马,你会是什么感觉?”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青釉一想到那个画面,想到那个一直以来只对自己温柔的人,突然要分一半或者把全部的温柔给了别人的话,竟是毫不犹豫道:“被别人抢了!” 青瓷心中一沉,烦恼了一晚上的答案已经不用再说了。 自己居然那么混账,一直都拒绝着他的情意,也一心想着他能有个贴心的人陪伴在身侧,甚至还打算着带着青釉远离,结果就出了一个青梅,自己就察觉到心里以为是姐弟,其实早已在心里的人? 太混账了,真的。 以前的自己,是理所当然的在无视少卿么? 现在别人有个青梅,才觉得属于自己的被抢了? “姐姐,你也没睡呀,怎么会突然问到这个问题了?” 青釉后知后觉才想到了这个,只是等待了许久也没有得到答案,又辗转了好久,天将朦胧的时候才模糊睡去。青瓷一晚都没睡,鸡鸣破晓的时候就已经悄悄起身来到书房,执笔写了一份信,让人马上传给太子殿下。 青釉身子不好,让她思虑一晚已是最大极限,剩下的,就交给太子殿下了重生之后妈很抢手。 初秋的晨风凉人,青釉站在院中翘首看向隔壁的方向,只能看到隐约的红瓦琉璃,看不到他人,却又想到了自己以前是怎样拒绝他的,又是怎样对待他的,这样的自责,从昨晚开始就没有停下过。 而且,杨清婉又是那样喜欢他,他会怎么做? 在院中停留了半响实在没有半分的头绪,转身让婆子准备马车,还是回家吧,现在不想看到关于他的任何事。昨晚青瓷过来后,就有侍卫快马加鞭的去给太子报信,太子也传了话,青瓷的一切话都照着办理,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婆子听到这话并没拒绝,只道:“从这里回谢府,要一个多时辰呢,回去已经耽误了早饭,大清早的,在车上用点心也不好,姑娘用了饭再走吧。” “如此,有劳妈妈了。” 别人的好意青瓷当然不会拒绝,也不想让她们难做。 “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当不得姑娘的谢。” 在别院用过了早膳,青瓷略走了几步消消食,马车早已准备好,上车,轱辘声响起向门口的方向驶去。 “子玉哥哥,你来别院了为什么不告诉清婉。” 青瓷眼睛一瞪,轻巧又快速的拉开了车帘的一角,看向了隔壁的方向。杨清婉已经换上了一身绿裳,委屈的站在门口,可怜又嗔怨的看着少卿,而少卿冷脸站在门口,精致的脸上泛起轻微的不耐。 而杨清婉丝毫不觉害怕,一直不停的说着什么,马车渐行渐远根本听不清楚,青瓷最后一个画面是看到杨清婉伸手想要去拉少卿…… 拉到了吗?! 青瓷一下子把车帘掀开,甚至微微探身往后看,只是路口已转,已经看不到那边的情景了。手撑着窗沿向后看了半响,许久之后才慢慢回身坐回了马车里,神思有些不安。 看来,杨清婉很喜欢少卿呢。 直到青瓷的马车彻底离去没有再回来,少卿里面就抿着唇后退了一步避开了杨清婉的拉扯,平静地看着她,“你下次再查探我的行踪,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回去吧。”说完就毫不留恋的转身回别院。 杨清婉刚被那个眼神给吓到了,太过冰冷,整个人好像被冰窖围住一样。回神时,只能看清紧闭的大门。子玉哥哥怎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呢?杨清婉心中想不明白,只是想到以前的旧事。 恩,一定是自己看错了,子玉哥哥最喜欢自己了,他当初还说过长大让自己当皇子妃呢! 一定是太久没见面所以生疏了,姨母说的对,自己太急切了,要徐徐图之!抿着春满含春意的看着禁闭的门扉半响,子玉哥哥,我们会和以前一样的,你等着我! 公子玉一身常服端坐在书桌前,清晨的凉风从半开的窗户中吹了进来,扰乱了额前的几缕青丝,他丝毫不觉,手腕舞动,在雪白的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逃字! “殿下,若以后发现杨姑娘再探听您的行踪,还故意露消息吗?” “不必,一次就够了。” 再多来几次,阿姐怕是要受不住了。 将案上的纸张举起来,平目直视着那个大大的逃字,满眼都是志在必得。 阿姐,我看你这次怎么逃~ ☆、第八十九章 满心的愧疚和不安,脑子里一团乱麻,在想些什么连青瓷自己都不知道,只知道马车停下时已经到了谢府,手里的锦帕也揉成了一团不成样子。一夜没睡的脑袋涨得发疼,思考也变得混沌。 本想直接回幽水阁的,刚下车就听到人说老夫人一直在明静院等着,让回家了就直接过去。听到这话,本就发闷的脑袋更沉了,叹了一口气,移步往明静院去。 老夫人正一脸不愉的坐在上首,见到青瓷进门,紧蹙着眉心还没开口就换上了担心,“你一宿没睡?眼下的青色也太浓了点。”青瓷肤白,一遭熬夜,眼下的黑青就十分明显,泛着血丝的双眸也显示着青瓷一周没睡。 “唔。” 没多少精神气的回了老夫人一声,坐在老夫人身边不发一言,整个人都处在沉闷中。 昨天青瓷没归家,老夫人自然知道她是去哪了,气的也是她,怎么就让青釉去太子别院了?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姑娘家的名声要紧,虽然青釉并不被世人所知,但姑娘家自己要自重,不能让人轻瞧了! 一肚子的火,觉也没睡好。 可看到青瓷这个模样,想了想试探性问道:“你开始不知道青釉去了哪?”青瓷摇头,轻轻垂首,双目发直,不知道是在想事还是在出神。 所以,青瓷也是气了一晚没睡吗? 想到这,老夫人纵然有再大的火气也不能跟青瓷撒了,她也不知道呢。青釉那边更不可能去凶她,太子也不行……所以,这气了大半夜,最后还是得不了了之,只能听天由命?老夫人心中给自己念了数次的清心咒才算勉强按捺下了脾气。 “所以,你现在是打算怎么做,什么时候跟你俞伯母说?” 估计就算青釉和太子真成了吧。 青釉嫁给太子,定然是顶替青瓷嫁过去的,而青瓷现在太子妃的身份,谁敢来打她的注意?只有知根知底的俞家才是了。幸好,俞长舟那个孩子自己也算是看着长大的,他是要放外任的,虽然青瓷离自己远了,至少生活无忧…… 青瓷还不知道老夫人已经想的这么长久了,甚至都想到自己嫁给长舟哥哥的时候了。此刻她脑中一团乱麻,既混沌又恼人,实在不想再多思虑什么,揉了揉眉心疲惫道:“祖母您什么时候有空就什么时候跟俞伯母说青釉的事吧。” “我实在乏得紧,想回去歇着了。” “行,我知道了,你去歇着吧。” 见青瓷这样,老夫人也不多留她什么,嘱咐了几句就让她走了。这事宜早不宜晚,长舟年纪也在那了,俞氏也早就在想看了,若一下子看准了人,还不知道怎么办呢!老夫人想了想,直接对妈妈道:“去俞家请俞夫人过来一趟,我有事跟她说。” “是,我这就去。” 妈妈应了话,转身吩咐门房去了,老夫人则是做在塌里垂思,待会该怎么说。 绿蝉红檀伺候青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几乎青瓷一个眼神,她两就知道姑娘今天的心情如何。见青瓷低头垂首抿唇的从外归来,心中一个疙瘩,打趣的心思早已飞到了天外,两人上前,见到青瓷眼底的青黑,其他的来不及问,只道:“姑娘现在就歇了?” 红檀刚说,绿蝉就已经快步去里屋整理被褥了。 “恩。” 有气无力的应了声。 见状,红檀什么也不再说,只快速伺候着青瓷梳洗把人送到了床上,一人守在床边,一人出去吩咐婆子和小丫头们不可以大声喧哗,猫儿狗儿也都看好了,别吵着姑娘睡觉。只是,两人也都是担心,姑娘一直信奉天大的事情也得有好身子才能撑着,从来都是按时吃饭,按时就寝。 今天是怎么了? 躺在熟悉的床榻中,燃的也是静心安神的香料,四周静谧无声,身子很乏,可是一点睡意都没有。青瓷闭目强迫自己自己入睡,可怎样都不行,半响后无奈的睁眼,伸手,从床头小柜里取出少卿给自己的那块牌子。 握在手心一阵凉意,脑子似乎要清醒些了。 这块牌子,自己到手后就找过他一次,还是因为祖父和晏君的事情。想到自己当时的态度,又想到他后来被晏君的旧仆伤的那样重,自己还能如何说?好不容易压下的愧疚再次一次强烈的涌上了心头。 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手中的令牌紧握,勒出了红印。 红檀和绿蝉一直都有人守在床边,午膳没多久后就听到了里面的响动,红檀诧异放下手里的针线,挑开帐子就见到青瓷正撑着手从床上起身,连忙伸手去扶,一边问道:“姑娘可是渴了,一直温着水呢。” 朦胧睡了一小会,却又梦到了少卿。 阿姐,你为什么不理我? 阿姐,你自己说的,你希望我能遇到一个可心的人,你怎么不高兴呢? …… 这个梦境实在是太真实了,真实到梦里的自己都不敢面对少卿的质问。 “不了,起来了。” 起身穿鞋,耳边传来的是红檀不赞同的声音,“这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呢,姑娘你再歇歇吧?左右今天也没有什么事,就算晚上困了觉,晚睡些也无妨,明天也无事……”青瓷直接伸手堵住了红檀喋喋不休的嘴。 揉着眉心。 “你别说话,我头疼。” 红檀委屈的瘪着嘴瞅着青瓷,青瓷只要解释道:“我头真的疼,我晚点再跟你们解释好不好,现在真的不想说。” 青瓷这有气无力的模样,旁人看了都会心疼,更别说一直陪伴其长大的红檀和绿蝉了。只是见青瓷这样,红檀纵然再有千言无语也不敢再多问了,伺候青瓷起身梳洗,完了才轻声道:“姑娘想必没胃口,用些白粥吧?” “昨儿周妈妈送了些自己腌的竹笋小菜,我试了下,味道不错。” 这种小菜最是开胃了。 青瓷点头,没有拒绝,不管怎么样,身子最重要。 周妈妈是南方人,腌制小菜的时候总爱放些辣子进去,知晓幽水阁的人在江南长大,量很少,只有些微微辣意,青瓷用了几筷子,倒觉得别有些味道,慢慢地竟把一碗白粥都给用完了。红檀还担心青瓷没胃口呢,见这样,喜不自胜。 “姑娘再来一碗?” 心里在盘算着要不然跟周妈妈学学南方人的法子了。 青瓷摇头,长时间不进食一时间也不宜过多,这个份量刚刚好。放下碗筷,起身,“你们忙吧,我去趟老夫人那边,不用跟着了。”早上的时候脑子太过混沌,连祖母在说些什么现在都已记不清了。 “恩,那姑娘累了就休息,别强撑着。” 青瓷紧蹙的眉头让红檀不敢再多说其他,只嘱咐了这一句,青瓷点头,抬脚往明静院去了。 这时候午膳刚过没多久正是午休的时候,从幽水阁走向明静院的路上,一路上都是静悄悄的,连下人都瞧不见几个。出了幽水阁走在安静的小道上,青瓷才反应过来,忍不住捏了自己一把,祖母定是在午睡呢,这时候去什么? 已经出门就不想走回头路了,干脆去等祖母醒来吧。散散心也好,总好过自己一个人在那胡思乱想来的好。现在已入秋,园子里花匠早已摆弄好了各色的秋菊,金色的,红色的,五彩的菊花皆是含苞待放的模样。 一路都是轻轻浅浅的花香。顺着这样的景色一路走过去,心情倒也好上了几分。 慢慢地晃到了明静院,本以为在午休的老夫人此刻正坐在椅子上看书呢,心情看起来甚好的模样?!青瓷诧异的上前,“祖母你今天怎么没午休?”青瓷是诧异,老夫人也是,放下手里的书,拉着青瓷坐到了自己的旁边。 “你怎得这么快就起身了,不再多睡一会?” 摇头,“不睡了,晚上早点睡,不然今晚该睡不着了。” 只草草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并没有把昨晚熬夜的神色给养回来,甚至双眼都有些微肿,看着比早上还要憔悴一些。不想祖母担心自己,连忙问起了话,“早上我有点闷,祖母您早上都说什么了?” 敢情早上自己说什么她都没听呢? 老夫人没好气的看了青瓷一眼,“事情都解决了,你现在才想起来问?” “解决什么了?”青瓷不明,就两个时辰的功夫,祖母干了什么? “当然是你和长舟的婚事了!” 老夫人是真的高兴,一直直到俞氏疼青瓷,但当女儿疼,和当儿媳妇,这是两码事。结果,自己刚说完青釉的事,还没来得及提青釉和长舟的婚事呢,这俞氏就自己提出来了,她喜欢青瓷多少年了! 青瓷的性情品德她十分的了解,和长舟也是自幼的情分,在一起是最好了!要不然知道青瓷以后可能会当太子妃,早就闹着要定亲了! 老夫人心中悬下的石头这次是彻底的松下了,俞氏今天的话,自己看来,都是发自肺腑的。这样也好,等长舟确定了外放的地点,就在那边给青瓷弄个身份,就可以顺当的嫁进俞家了,在外省,谁也不知道太子妃长什么样。 青瓷正低头喝茶醒神呢,听到老夫人的话,口里的茶猛的噎了下去,把自己呛了个半死,还在咳嗽呢就忙不迭的问老夫人,“祖母您在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说要嫁给长舟哥哥了!”这话,把青瓷的魂都给吓走了一半! 声音诧异到都有些尖锐了。 老夫人慌忙地用帕子给青瓷擦拭溅在身上的茶水,听到这话,手里的动作一停,傻乎乎地反问,“你不就这意思么?你说要让青釉安心,又要让俞家知晓,除了你嫁给长舟,还能是别的什么?” “哎呀!” 我什么时候说要嫁给长舟哥哥了,一是因为知根知底,二是因为他现在没有定亲也没有心仪之人,所以帮忙在青釉演戏也无碍,什么时候说要嫁了!” 这一急,一直苍白的脸色都有了红晕。 “你只是要演戏?!” 老夫人也傻了,自己这是好心办坏事啦?楞在原地,半天也说不出什么话来。青瓷却等不得,直接问道:“俞伯母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没一会。”老夫人还在愣神,只是下意识回话。 刚走?那得赶紧追过去!自己一直把长舟当哥哥,他也是把自己当成妹妹的,若是俞伯母马上告诉他两人快有婚事了,那以后见面多尴尬呀!想到这也来不及和老夫人说什么,转身就往外跑。 刚踏出一步就被回神的老夫人拉住了手腕! “青瓷,其实,长舟也算是良配,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婆媳之争,你别去了。” \ 老夫人回神之后,还是这个想法。青瓷身份在这摆着,外人都知道她是太子妃,除了俞家敢接,没人敢和青瓷成亲的。姑娘大啦,就该嫁人。希望青釉幸福这没错,但是也不能白白耽误了青瓷的大好春光。 “不行!” 青瓷毫不犹豫的拒绝道。 当初不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就只是想让长舟哥哥和自己演戏,现在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连演戏都不会有了,怎么可能跟他定亲呢? “哎呀,祖母,我回来再跟你解释!” 挣开老夫人的手就直接向外跑去。 “哎哎,你这孩子!” 老夫人话没说完呢青瓷就已经看不到影子了,狠狠捶了下一旁的枕头。 一个比一个还不省心! 青瓷现在是被赐了太子妃的人,按理是不能随意出门的。不过宫里的教养嬷嬷都看不到人,青瓷也不愿意守这些规矩,当然,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出门都坐的寻常马车,并没有谢家的标志。 坐在车里,心中不停的祈祷,伯母还没跟长舟哥哥说这事呢,最好长舟哥哥今天不在家! 越急就越觉得马车走得很慢,耐着性子不去催,可怎么停下了?!扬声道:“外面是怎么回事?”一边说一边拉开帘子的一角看外面,百姓围了一堆都在望着前面,指指点点在说些什么。 外面过了一会才传来车夫的声音。 “姑娘,前面有人当街纵马撞到人啦,您别下来,血淋淋的。” “出人命了?” “恩,看起来像是活不了了。” 车夫的声音听起来满是唏嘘的,青瓷也大概能想象到是什么场面了。既然刚在闹街纵马,家里肯定是有本事的,也不知道这死伤的是什么人,可自己外出本就不合规矩,也不能够出现在大庭广众下的。 青瓷想了想道:“你凑过来。” “你到前面去听听到底是什么事,若是骄横跋扈的子弟,也别上去和他牵扯什么,等散了,派人给伤亡的人家送些银子,再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二叔。” “行,我去前面听听,姑娘你在车上等着。” 说完就听到了跳下车的脚步声。 也不知道被撞的是何人,老人还是妇女亦或是孩童?这条路是南街,住的多是平民百姓,也不知道家里人知道了该是如何的伤心了。青瓷在心里叹息了几许,去俞家的心思倒是淡忘了,一门心思就等着车夫的回话。 原以为这种人群围绕的事情估计会很久,没成想很快就有回音了! 车夫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兴奋,“姑娘,事情清楚了,肇事的已经被侍卫压回去了!”这声音听起来,竟有种大快人心的感觉,青瓷不由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详细跟我说说。不是官差么?怎么回事侍卫压回去的?” 凑近车门,极力压低声音,还是掩饰不住他的兴奋。 “姑娘,您可不知道,刚才那人多嚣张呢,说他是杨家嫡系子弟,谁敢抓他?!” 杨家人? 青瓷心中马上就联想到了杨清婉那个小姑娘,还没听出始末就已经染上不喜,哪怕知道这不应该因为一件事情去判断别人的人品,况且跟她本人还没有一点的关系,可就是忍不住,就是不喜! “那被撞死的也是百姓,我都想着听姑娘的话,打听打听那人家住在哪,谁知道三皇子这个时候竟然从这经过了!” “三皇子?!”青瓷猛地出声,声音听起来非常惊讶,惊讶道有些失声的地步。 车门外的小厮不明,但是又不敢问,只干巴巴道:“对呀,是三皇子。”“三皇子做什么?”青瓷一边快速询问,一边拉开一半窗帘看外面。少卿的位置很好找,因为人群给他让出了一跳道路。 从这里看去,只能看到他一如既往的黑衣,端坐在马车,一丝颠簸也无,笔直的肩膀始终不曾动摇一分。 “姑娘,你可不知道那人嚣张成了什么样了,我们家都赶不上他们杨家一半呢!看到三皇子的时候还舔着脸上去套近乎,接过三皇子根本就没搭理他,直接吩咐侍卫把人给绑了!” “姑娘,你可没看见,他当时脸上那叫一个懵逼,哈哈哈哈。” “以为杨家是金字招牌呢,皇子都要给他们几分颜色?我呸!” 车夫的絮絮叨叨青瓷一个字没听进去,就趴在车窗看少卿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回到马车坐直身子,眨了眨眼睛,伸手碰了碰自己滚烫的脸颊,不想看就知道是绯红一片了,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和样子没什么两样呀,脸都没看着,就只有背影呢…… 难道,这就是平时别人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第九十章 向晚和刘三石虽然现在还没过明路,但两家已经是心照不宣了,这几日也都拘在家里没有出门。虽不知青瓷为何会突然上门,阿娘才从谢家回来呢?不过这些向晚不关心,青瓷来了就有人陪自己玩,这才最重要。 听到谢家快马传来的消息,就直接再侧门处等着。 见到马车进门,兴奋的迎了上去直接拉开了车门,然后就怔在了车前,定定的瞅着青瓷,“你在想什么呢,神情这么的……” 红光满脸? 青瓷满心满眼都想着少卿,双手捂着脸颊,绯红连天,甚至连马车停下了都不知道,这会子向晚出声了才回神。瞪圆眼睛看着疑惑的向晚,眨了眨眼睛,低头,自己跳下车,勉强调整好了神情,反问道:“你在说什么?” 向晚孤疑的眯着青瓷,眼神犀利的这扫一下那扫一下。 “我还得去找俞伯母呢!” 落荒而逃的转身,却被向晚一下子拽住了衣袖。 “等会!” “你们都先下去吧!” 等周围的婆子丫鬟们都散去了,向晚背着手踱到青瓷面前,半边眉毛挑得老高,下巴一点,“说吧,什么情况,什么时候我们谢家大姑娘居然也会春光满面了?” “别否认,我刚才绝对没看错,我这几天都是这样过来的!” 青瓷刚要反驳,向晚马上就把话给咬死了,还用亲身经历来证明自己绝对没看错! 小姑娘趾高气扬的模样和昨天可是大大的反差呀!青瓷上前一步,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定定的看着向晚的双眼,向晚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小鹿般的圆眼先是妥协然后马上又鼓足了气势,我为什么要心虚! “快点说,不说我绝不饶你!” 为了证明自己的决不妥协,上前一步狠狠地看着青瓷。 青瓷直接伸手点着她的额头用力抻了过去,“昨晚不知道谁家的醋坛子打翻了,那味叫一个酸,今天就没事啦?”鄙视地瞪了一眼向晚,“你这转变的也太快了些!我不跟你说了,我找你娘有事呢,别挡着了。” 说完就绕过挡着的向晚,大步快步的向俞氏的正屋走去。 嘿! 有你这么恶人先告状的么! 向晚站在原地委屈地鼓着双颊瞪了青瓷半天,发现她真的一点回身的意思都没有,转身就消失在了小道的尽头,脚一跺,追了上去。 快步向俞氏的正屋走去,带着凉意的秋风吹过脸颊,青瓷呼了呼气,把心中那些旖旎的心思全部暂且都先丢到一边,先解决俞伯母这件事比较要紧。哎呀,刚才被向晚缠着,都忘了问她长舟哥哥在不在家了! 不过,应该不在吧,这件事情如果真要说,伯母不会瞒着向晚的,看向晚刚才那模样,肯定还不知道呢。 思虑间,青瓷已经到了俞氏的正院,早有小丫头跟俞氏报告了,正一脸疑惑地坐在椅子上等青瓷呢,什么事这么急?又想着今天在谢家听到的那些事,挥了挥手,让伺候的人都下去了,就让自己的两个心腹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青瓷进门,除了俞氏,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再次为俞氏的体贴感到暖心,可想到祖母错误的理解,和自己等会要说的话,青瓷只觉无比尴尬,竟是站在门口处踌躇了。“怎么了?”俞氏起身,走向青瓷。 拉着她往里走,一边道:“我看你这神情,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两人一同坐在榻上,青瓷抿唇纠结地望着俞氏,未嫁的姑娘要说这样的话真的有些羞耻,犹豫半响几次张嘴都说不出口,这番模样,让原本就性子爽利的俞氏直接恼了,“哎呀,你这孩子,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快点,我都要被你急死了!” “我没想嫁给长舟哥哥,是祖母理解错了!” 青瓷反射性的就把这句给道了出来。 “阿?” 才敲定还不到一个时辰呢,现在就反悔了?俞是也有些傻了。 话已说口,接下来的话就好说多了。 青瓷伸手拉着俞氏的手臂,解释道:“我和长舟哥哥只有兄妹之谊,伯母您是知道的。我本想着,让长舟哥哥配合我演一出戏给青釉看,让青釉放心,没想到祖母误会了,行动还那么快,所以就……” 青瓷根本不敢抬头看俞氏的表情。 “我知道,这件事是我的错,是我没有跟祖母说清楚,让祖母误解了,还害得您白高兴了一场,是我辜负了您的疼爱。” “您骂我吧,我绝没有任何怨言。” 双手拉着俞氏的手臂,头垂得低低的,咬着下唇,像个犯了错不敢见大人的孩子。俞氏气么?肯定是气的。 疼了青瓷这么多年,若非知道她可能会成为太子妃,早就把她给定下了,自家孩子虽不是十分出色,但有自己在,两家人又是知根知底的,这门亲事必是十拿九稳的。上午听到原来还有个青釉,更知道了原来太子中意的是青釉。 那一瞬间,虽为青瓷心疼,但真的惊喜大于心疼。 这个姑娘,终于可以来俞家了! 可还没高兴一个时辰呢,甚至还没来得及跟家里人说,就被青瓷刚才道出的话给弄懵了。这儿媳妇还没热乎呢,就又要跑了!气是真的,可这么多年也不是白疼的,几乎是看着青瓷长大的,看着她这个模样,俞氏又如何肯对她说狠话? 瞪了青瓷半响,最后泄气一般道:“好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青瓷抬头,眼中惊喜连连,“您不生我的气了?” “怎么不生了!” 俞氏没好气道:“你长舟哥哥虽然不是人中龙凤,好歹也是一表人才,你两也算是青梅竹马,哪怕现在没有什么情愫,成了亲以后可以慢慢培养嘛,他要是欺负你,你只管跟我说,我帮你收拾他!” 俞是还是不想放弃。 “不可以的。” 青瓷回绝的十分彻底。 “这是对长舟哥哥的不负责,也是对我自己的不负责。” 就算之前自己没有发现对少卿的心意的时候,都没想过胡乱找一个人嫁了,哪怕此生不嫁呢?现在知道了自己对少卿的心意,就更不可能了。还不知道少卿那边怎样做的,自己这边不能再添乱子了。 “对双方的不负责?” 俞氏没好气的瞪了青瓷一眼,“你定是话本子看多了吧?你看看你周围,郎有情妾有意最后真正成亲的有几个?大多数都是家里定的,跟盲婚哑嫁也差不离了,不也是好好的么?挑夫君,不是挑你喜欢的,而是挑过日子的。” “挑的是人品,家世,能力。” “你要选一段飞蛾扑火的情爱还是长长久久虽平淡却能陪伴一生的?” 哪怕没有长舟这件事,俞氏这些话也是掏心窝子了,她叫向晚也是这样教的。少女怀春,这样的情愫可以有,俞氏也是从少女走过来的,如何不懂?可要两人在成亲前就相知相惜真的太少了。 负心多为读书人,伤心永是女子多。 不希望向晚伤,也不希望青瓷伤,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抱多少期待。可向晚完全没有听进去,青瓷也是如此,唉。 青瓷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也知道俞氏这些话,不仅因为长舟哥哥才说的,更多的是因为真的把自己当女儿疼。可想到少卿,这次绯红没有染上脸颊,而是瞧瞧爬上了眉梢,春意明显,含羞娇俏。 俞氏一直看着青瓷呢,见她这个模样,大惊道:“你有心仪的人了?!” 这样的神情这几天在向晚身上不知道看多少了! 青瓷低头,又一次不敢看俞氏的神情了。 “他是谁,你们如何相识的,对你说甜言蜜语哄你了?!” 俞氏一叠声的问道。 青瓷平时虽时常出门,可听老夫人说了,基本都是去青釉那里,中途又没有去的地方,如何认识陌生男子的?再有,青瓷会当太子妃的事虽然才赐婚不久,但在这之前,皇后娘娘的意思就十分明显了。 哪个世家男儿敢去招惹青瓷? 肯定是别有用心! 青瓷从呆愣中回神,从俞氏惊怒的神情就知道她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连忙解释道:“不是,是从小认识的人!” “从小认识的人?” 俞氏重复了一遍,脑子中也在回想青瓷说的话,从小认识的,乔望舒?不对,如果是乔望舒,老夫人也不会问自己长舟的情况了,那么,另外一个一起长大的。 “三,皇子?” 极其不可置信的吐出了这个称谓。 俞氏开始也不知道那个一直寄人篱下的孩子是三皇子,回了京他在皇上身边了才知晓的。不过那是皇家和谢家之间的家事,谢家不说,自己也没问。青瓷心仪的居然是他?可往年听到从青瓷口里说出的话,她只把他当弟弟阿! 俞氏眼中的荒谬太明显,明显到青瓷没办法装傻下去,窝进了俞是怀里,委屈道:“我以前也不知道,还一直都在拒绝他,做了很多让他伤心的事情,可现在明白了,他身边已经出现另一个她了。” 这一段话不长,但俞氏已经听得十分明朗了。你追,我跑,你停,我念,这八个字就可以解释清楚了。 心里本就憋着一团火呢,可再大的脸面也不能说自家儿子比皇子出色,更别说那位本就是十分的出众了!憋屈了好一会才拍了拍青瓷的肩膀,安慰她道:“既然你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不管前事,你应该告诉他。” “让他知道你此刻的心思,然后再说以后的事,你若是一直这样憋着,不会有好结局的。” 这个问题青瓷也知道,可自己真的太不好意思了,前面那么干脆,来了一个杨清婉就一下子认清了,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怕是少卿也不相信吧?怎么说,在哪里说,如何说,又该如何让他相信? 俞氏低头看着怀里的青瓷,双目呆滞,显然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摸了摸她的头发,语重心长道:“这些都不重要,你该想的是,如果你们真的在一起,以后该如何做,又该怎么在一起?” 一个是明面上的太子妃,一个是皇子,他们两怎么可能在一起? 青瓷可以放弃家里的身份,三皇子呢,他可以吗?就算他也可以放弃,能怎样?皇上会放过两人吗?这是天大的丑事! 青瓷身子一僵,许久之后才轻声道:“这些问题,我还没来得及去想,也,不敢去想……” ☆、第九十一章 中秋过后,朔风越发的浓重,吹在脸上已经有微微刺痛之感,青瓷立在桥上,垂首看着下面的波光粼粼。肩膀突然传来触动,紧接着绿蝉的声音响起,“姑娘,秋风重,别在湖上呆着了,我们去别的地方走走。” 闻言转身,理了理身上的披风。 “都是看熟了的景色,有什么好瞧的。” “虽说都是看惯了的,可家里的园子一直都有花匠打理呢,四季都不一样,要是被他们知道姑娘你嫌弃到了这地步,怕是得哭了。” 绿蝉扶着青瓷的手臂,带着她往桥下走。 顺着绿蝉的劲往下走,现在四处都飘满了桂花香,丫头们做的各色荷包和点心都跟桂花离不了关系,有些兴致浓的,还埋了好几坛子桂花酿在树根底下埋着呢。家里的园中小路已经熟悉到闭眼可走。 “再变,年年岁岁也都是这个景致。” 不看神情,一听这声音就知道兴致不高。 绿蝉皱眉看去,却只见青瓷正侧首看向不愿的天际,唇色淡薄,双眸无一丝神采。姑娘这几日也不知道怎得了,从俞家回来之后就一直这样恹恹的,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劲,连老夫人那边也去得少了。 而且,青釉小姐那边,也几日都没去了。 可是青瓷不说,绿蝉也不好张口就问,只努力笑道:“既然家里的景色看厌了,那等会到了李家,姑娘可得打起精神来好好瞧瞧。” 二姑娘三姑娘都到适龄的年纪了,老夫人一直在相看,这段时间也开始去各家做客了。今天正好去李家,李家是武将,三个儿子都在军里任职,今天正好是李家老夫人的六十大寿,宴请宾客。 李家三个儿子都还没有婚配呢,所有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说起参加宴会,青瓷好歹也提起了一点兴致,“时辰也差不多,我们回去准备吧。”虽说是被邀请了的,但毕竟不是亲属,不宜去的太早,午膳前一个时辰便可。 “好,我们现在就回去。” 只要青瓷愿意动,做什么绿蝉都愿意,忙不迭地应了。 青瓷是被赐了婚的人,今天的宴会本没她什么事,只是陪着谢青雯谢青雅去的。所以,只穿了一身白衣青花的素样式,头饰耳垂,是一套简单雅致的粉珍珠,又添了几分娇俏,不至于那么寡淡。 胭脂在唇上轻点,唇瓣嫣红,妆容就已经完成。 准备完成就去了明静院,谢青雯谢青雅动作快些,已经在里面陪着老夫人说话了无语落泪。刚到门口就已经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略整理了一番情绪,笑着望里道:“是我慢了,劳祖母和妹妹们等了。” 谢青雯谢青雅齐齐转身,“是我们早了。” 一个明蓝,一个明红,妆容都是精致亮眼,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如何不让人挑花了眼?青瓷把她们的装扮仔细看了一番,捂着唇打趣道:“若我是男子,真恨不得两个都收了!祖母,您说是不是?” “大姐姐!” 二重奏响起,青雯青雅一起上前挠青瓷的咯吱窝。 姑娘家最好的年纪就是这个时候了,既有残留的天真,又隐隐添了几分成熟,看着都觉得喜人。老夫人端坐在上面,看着三妹子互相打闹的模样,笑了一阵连忙止了,“别闹了,弄乱了妆发,可得耽误出门的时辰了!” 老夫人发话,谢青雯谢青雅瞪了一眼青瓷,哼,暂时放过你。 青瓷丝毫不惧,挑眉嘚瑟了一番,在两人再次发火前直接窜到了老夫人面前,扶着老夫人起身,“祖母,我扶您去坐马车。”老夫人静静看了一眼青瓷,看着她活泼过头的模样,心中叹了一口气,面上也是笑着。 “走吧,出门了。” 那日从青瓷跑去了俞家,自己就等着她回来给自己解释呢,谁知解释没等到,等到了一个从身到心都灰念的孙女回来。那样消沉的青瓷,真的是第一回见,想要的解释在嘴边怎么也问不出来。 这个孙女自小也是如此,只要她不愿意说的,谁也问不出来。 所以,勉强按捺住了,反正现在青釉那边也没有确切的消息呢。谁知她第二天就好了,旁人那不知道,反正在自己面前是能吃能睡的,可越是这样,越担心。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以前她一个人回来面对谢明安的时候,也没见到了这个地步,那时候都是胸有成竹的,难道这次的事情比谢明安的事还要棘手? 思考间几人就不行到了马车,已经停靠了三辆马车。青瓷把老夫人送上了马车坐好,神色如常的道:“我去和二妹妹三妹妹坐,也好嘱咐她们几句。” 老夫人抬眸看了青瓷半响,良久后才道:“去吧。”直到青瓷转身下了马车,老夫人才大大的叹息了一声,自己看起来那么不明白事理,还会追着她问东问西?这孩子! 青雯青雅看到上车的青瓷都是诧异,笑问道:“大姐姐怎么不在前面陪着祖母,祖母一个人在那里,怕是要无聊了。” “离的又不远,一刻钟就到了,让祖母清净清净。” 祖母哪里需要清净了?青雯听这话觉着不对劲,正要再问,却见青瓷懒懒地靠在枕头上,斜眼望着自己和青雅,“不好好静静又怎么帮你们挑可心的夫婿呢?”这嚣张的样,怎么看怎么欠收拾呢! 青雯和青雅对视一眼,又齐齐摁了上去,马车里,三姐妹笑闹成了一团。 李家和谢家就离了几条街,不到一刻钟就已经到地方了,三姐妹也停住了笑闹,彼此为彼此整理了有点乱的衣裳,依次下车,内眷们都在侧门内下场,看不到大门处的热闹,不过远远隔着也能听到那里传来的恭贺声。 “好热闹。” 青瓷上前扶着老夫人。 “大寿呢,当然热闹了。” 老夫人应了话,带着三姐妹跟着前面领路的婆子往里面走神兽太美师父不敢看。李家都是武将,传闻李家的几位夫人也都是爽利之辈,对装扮书画都不甚擅长,这里的装饰也只是中规中矩,亭台楼阁,假山流水,都和别人的没什么两样,看不出特色的地方。 “待会进了里面,你们见了人之后就自己去后面和姑娘们玩吧。” “不看戏了?” 青雯青雅也跟在老夫人身侧,顺口问了一句。这寻常人家过寿,都是请大戏或者家里的戏班子热闹热闹,这李家竟不是?老夫人失笑摇头,“她不爱这些,他们一家子都不爱,说听到咿咿呀呀的声音就头疼!” 李家老夫人和老夫人也是好多年的交情了。 “是难得的直肠子呢。” 青瓷意有所指的回头看了一眼青雯青雅。祖母既然会带三姐妹过来,其中一个肯定差不多会定下了,就是不知道是青雯还是青雅,更不知道是李家的哪位公子?虽说是按年纪,但年纪相差不大,定谁还真不知道。 今天不知道被青瓷打趣多少次了,青雯瞪了一眼青瓷,垂首,不愿意再跟她说话了。 四人一起进了正屋,屋子里已经坐了一些宾客内眷了,青瓷青雯青雅垂首跟在老夫人身后进内,马上就响起了一片打招呼的声音,三姐妹都就在老夫人身后,听到介绍就笑着喊人,一律装羞涩。 都在京城,哪怕不相熟也是叫得上名的,今天又来了许多的老夫人,光是见面礼三姐妹就不知道收了多少,也怪不得老夫人要单独备一辆马车来准备礼物呢!等所有人拜见完三姐妹跟着妈妈去了后面的园子,都快小半个时辰了。 出了正房的热闹,连青瓷也跟着松了口气。 还没来得及跟青雯青雅说上话,耳边就突然传来了一个兴奋的女声,“谢家姐姐,你可算来了,我等你好久了!”话音刚落手臂就传来了重量,低头看去,是一只素白的纤手,顺着水红的云袖看上去…… 杨清婉。 杨清婉的明眸定定地看着青瓷,眼中的喜欢一点都没掩饰,相较于青瓷的僵硬,她无比的自然,和青雯青雅点了点头就把青瓷给拽到了一旁的无人处,委屈撒娇道:“姐姐你怎么才来呀?” 刚才还是谢家姐姐,现在就直接变成姐姐了? 我跟你一点都不熟。 “阿?”青瓷眨了眨眼睛,勉强笑道:“你找我有什么事么?”青瓷的生硬让杨清婉有些不悦,跺了跺脚,“姐姐你好冷淡!”青瓷还没回话呢她又笑了,拉着青瓷的手摇了摇,“没关系,多相处一段时间就好啦!” “你是子玉哥哥的姐姐,当然也是我的姐姐了,我会把你当成亲姐姐看待的!” 青瓷扯了扯嘴角,不动声色的从杨清婉手里挣脱出了自己的手,略微咳了咳,还是觉得嗓子不舒服,这就是所谓的如鲠在喉?又连续咳了几声,刚拉出的手又被拽住了,“姐姐,你不舒服,是不是风寒了?” “现在正是风寒重的时候,姐姐可要注意点!” 青瓷听到这话,咳的更厉害了,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的。忙摆手,避免这个自来熟的小姑娘继续关心自己,直言问道:“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这次杨清婉没有再说其他的,而是垫着脚尖看了一番四周,确定没人后,才凑近青瓷,羞涩又小声道:“姐姐,我和子玉哥哥分开太久啦,我现在都不知道他的喜好了。”期盼的望着青瓷,“姐姐你一直陪着他长大,你告诉我好不好?” ☆、第九十二章 杨清婉眼眸中含着的期待,像是刚发酵的酒,酒味还没出却已经幽幽地飘出了深巷入了人们的鼻耳。她仰头看着青瓷,眼中无限痴恋,她看着青瓷,却没有看入青瓷,完全没有察觉到青瓷此刻已经有些冷凝的神色。 “子玉哥哥他以前最爱桃花羹,现在还吃吗?” “子玉哥哥他以前入睡时必须要在一旁点上梨味的静神香,现在还需要吗?” “子玉哥哥他以前最不喜别人进入他的屋子,一进就发火,现在还是这样吗?” 不,他现在不爱桃花羹,他现在爱的是西湖鱼,他现在也不再需要静神香,他已经可以完美地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他现在依旧不喜欢旁人进他的屋子,已经不再发火,而是找到了更好更得人心的办法…… 杨清婉问一句,青瓷就在心里答一句。 可很诡异的是,两人一同站在树下,彼此凝视着彼此,眼眸却都没有对方的一丝一毫。 许久之后,杨清婉首先回神,眨了眨眼睛,这时候才惊觉自己问了很多的问题,是否都没有得到答案?拍了拍脑袋,懊恼道:“对不起姐姐,我出神了,有没有让你久等?”紧接着又道:“我刚才问的那些,姐姐你告诉我好好?” 笑的很甜,双眸弯弯一轮新月。 青瓷半垂眼帘盖住了眼中的神思,把手腕从杨清婉手里轻轻挣脱出来,退后一步和她拉开了距离,静静看着她,半响后摇头,轻声道:“抱歉,无可奉告。” 杨清婉眼中的期待骤然变成了不知所措,茫然。 “为什么?” 错眼不看她此刻的神情,又小小地后退了一步,侧头抬眸,看向了一旁开的正好的秋海棠,花枝繁生花团锦簇,让人忍不住上前轻轻抚弄一番,青瓷确实毫不怜爱之意,“我与你并不相熟,而他,也从未在我面前提过你。”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单凭你的一面之词?” “可是,我说了那么子玉哥哥的旧事呀!” 子玉哥哥这四个字沉沉地落在了青瓷的心底,再一起激起了青瓷心里的不悦,秀眉微凝,“他五岁之前的旧事,我并不知晓,所以不能辨别你话的真伪,你若是真想知道,直接问他本人便可,何须问我?” “再有。” 挥手打算了杨清婉正要说话的动作。 正气凛然道:“不管你和他是真好还是假好,外人面前,还是不要直接唤子玉哥哥的好,被旁人听去了,于你,于他,都不是件好事。” 说完就转身离去了。 杨清婉瞪大双眼看着青瓷离去的背影,这,这,她是在说自己不自重吗!脚跺了又跺,这个谢家大姑娘怎么那么难相处,这样的性子,以后怎么能胜任太子妃?子玉哥哥怎么会和她要好的! 简直讨厌死了。 耽误的不久,但青瓷回到人群中的时候姑娘们都坐在花宴上了,遥望一番,见青雯青雅都担心的望着自己,当时只有她两看到杨清婉把青瓷给拽走了,脚步刚抬就听到有人兴奋唤道:“青瓷!” 侧眼看去,却是向晚。 对她微微点头,又给了青雯青雅一人一个放心的眼神,这才转身走向向晚所坐的位置,旁边的姑娘见青瓷过来,起身想让坐到了旁边,青瓷入座,“谢谢。” “不客气,都在江南呆过,应该互助才是。” 没错,向晚这一桌子人,大多都在江南呆过,以前就算没有过多的熟稔,名字还是叫得上的。青瓷一一打了招呼,你来我往地说了几嘴,才有空在向晚耳边道:“你会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向晚已经快定亲了,这样的宴会,她可以选择不来。 那日向晚追着青瓷的脚步回了正房,却被妈妈们拦在了门外,后来俞氏怎么也不肯说到底谈了什么,她生着气呢,怎么还跟青瓷说?不过向晚性子来的快去的也快,几日过去也已经忘了。 “来热闹一番也是好的!” 端起手中的桂花酿邀青瓷品尝,“你尝尝这个,和我们家的不一样。” 青瓷闻言举起自己面前的小巧酒杯,先在鼻尖轻嗅一番,桂花香味十分浓郁,像是今年的新酒,还有些浮于表面,但又夹杂了谢其他的东西,细想片刻送入嘴中,想问清淡,隐隐又添了几分不同的浓郁。 细抿了几口后才又了结论。 “加了桃花。” 桂花的清淡和桃花的微浓融合在一起也是优点,盖住了新酒的浮躁。青瓷看着眼前还剩下半杯的微黄酒酿,周遭是盈盈人声,秋日品蟹赏桂是人生一大快事,心中却实在高兴不起来,总是泛着沉郁。 这酒再新奇,也改不了它是今年新酒的事实,小品还可,收藏却是不能够了。 向晚听了青瓷的话后,又细细喝了几口菜觉得里面确实有桃花的味道,转身,想夸青瓷怎么那么聪明,自己暗暗喝了几杯都没察觉出来,却只见青瓷垂首看着自己的杯盏,嘴唇微抿,神思恍惚。 不说精神,竟连朝气也不见一丝。 “你怎么了?” 凑近青瓷耳边,小声关切的看着她。 青瓷回神,清淡的眼神投在了向晚的脸上,茫然转瞬消失,换上了沉静,轻笑道:“只是觉得这酒,好虽好,到底不能成为一绝,不免有些可惜了。” 向晚皱眉,她和青瓷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知道自己脑子笨,但也不傻。每次青瓷心里有事的时候,就会这样故作淡然的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张嘴刚好不悦,却又想到那日娘虽不曾告诉自己在面的谈话,却说了。 说青瓷近日怕是心情都好不了,若有可能,让着她些顺着她些,别跟她闹性子了。 抿了抿唇,看向了四周。这姑娘的花宴,若是没有吟诗作对,就只能和熟悉的姑娘交谈,或者自己拿了鱼竿去湖边垂钓,或者自己拿了银钩,在花下串花串玩,又或者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私密话。 李家是武将,没哪个姑娘提议作诗的,都是几个聚在一起自己玩自己的。 说悠闲自在也好,说无趣也可。 向晚凑近青瓷耳边道:“这里也太无聊了点,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吧!”青瓷不解,“这午膳都还没开席呢,这时候走了怕是不好,再有,我们能去哪里?”向晚却是不管不顾的,“这有什么,今天的主场本就不是你我,不过是陪衬的,随便找个理由告罪一番就是了!” “没用午膳正好,这时候过去,还能蹭一顿午饭呢!” “我哥哥这次不是也榜上有名嘛?我娘就给他在城外香山的山脚下给他买了一处别院,我听娘说,虽现在枫叶还没好,梧桐叶却已经开始泛黄,我们去看看!” 说完也不管青瓷愿不愿意,直接抬首招来了自己的丫鬟,在她耳边嘱咐了几句,说完,就拉着青瓷起身,“走吧,我已经让她跟娘说了,我娘会跟老夫人说的,别担心!”拽着青瓷就要往外走。 这风风火火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 青瓷无奈的摇头,摁住她,妥协道:“好歹让我跟家里的妹妹嘱咐几句?” 向晚这才想起来,谢青雯谢青雅也在呢!嘿嘿的笑了笑,放开了青瓷。嗔了向晚一眼,走向青雯青雅所在的方向,和她们说了几句,又和旁边的几位问了声好,这才和向晚一同离开了李府。 香山离的并不远,算是京城内人人都知道的景点,深秋那满山的枫叶,总是聚集了各色来赏秋的人,山脚下的别院也是清贵,多数大官都有别院在此,价钱也高,想来俞伯母这次是真的高兴了。 “我们这么贸然过去,会不会不太好?” 两人同坐在马车里,也听到向晚说俞长舟今日在别院招待自己的朋友。 向晚挥手,毫不在意。 “他们在前面喝他们的,我们直接去后面,都不用跟哥哥说!我可是听娘说了,那宅子后面连着一大片树林和湖水呢,都是哥哥的,我们去那里玩,天还不算冷,劝当野游了!” “哼,娘也够偏心的,凭什么哥哥有,我就没有!” 青瓷直接伸手推了一把这个不知足的,“你还说伯母偏心,你的嫁妆单子我可看见了,几乎等于你们家一半的家底了,你还要怎样?” 对几个孩子俞伯母都是真心疼的,虽然长舟也快成家,但他是男子,需要自己去拼搏,总不能全靠家里接济?把长舟的那一份留下,双愉又还小,还可以等上几年,索性给了向晚一半,居然还不知足! 没想到青瓷居然看过自己的嫁妆单子,鼓了鼓脸,不敢再说其他了。 青瓷也不想得理不饶人,见她红了脸也就放开了,侧头去看窗外的风景。青瓷静了,向晚安静了不过一刻钟又开始嘚瑟了,“你还说我呢,我的嫁妆再多,也多不过你呀,老夫人可是从你出生时就开始准备的。” “我以前去你们家做客的时候,随时都见外地的商人,庄上的仆人来送好东西,皮毛一车一车的,那紫檀木跟不要钱似的都堆进了老夫人的库房。那些东西难道全做了衣裳家具?都是给你备着的,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呀?” “你嫁的又是那样的一个人物,天底下除了皇后娘娘,没人敢跟你比嫁妆了!你是多么的幸运,还来笑话我?” 对于青釉的存在,向晚并不知情。倒不是俞氏刻意不告诉她,只是自家女儿自家知道,她是肯定不会刻意跟人说这种事情的,但她确实缺心眼,不会刻意说出去,但无意间说出去的可能性非常大…… 拢在袖里的手指微曲,轻轻笑了笑,杏眼蒙上了一层薄雾,轻轻浅浅。 “是呀,天底下没有比我更幸运的人了……” ☆、第93章 向晚这次果然没撒谎,俞长舟在前面招待他的朋友些,二人派妈妈过去说了声就直接从侧门绕到了后院,红瓦百强黑顶,四四方方的小院,简单又精致,屋子里的顽具陈设也都以简单大方为主。 “果然么,哥哥的品味也不怎么样。” 看了两间屋子向晚就瘪嘴,完全失去了看下去的性子。 青瓷摆弄一旁的木头多宝阁,紫檀镶梨花木的路子,触手温滑木香清晰,“每个人的喜好不一样,你爱装扮,长舟哥哥就爱简单。” 一边说一边饶有性子的打量。 向晚听到这话,嘴巴撇了又撇,到底没忍扰了青瓷的性子,百无聊赖的坐在一旁等青瓷看完。青瓷把屋子都看了一遍,回神就看到向晚无聊到开始玩自己袖上的小雏菊了,手指一捻一捻的扯着玩呢。 “好了,你想去哪,我们现在就去吧。” 哭笑不得的开口,再看下去,衣裳都得扯坏了。 听到这个向晚马上就来劲了,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拉着青瓷就往外面小跑,“我可听娘说了,这院子后面连着一片小湖呢,我们去看看,现在天还没彻底冷下来,说不定还能看见野鸭子什么的。” 连着一片小湖? 腿跟着向晚在跑,心却突然飞到了鸿德书院的后山,自己和少卿,在那里用了一年的午膳。当时还不觉得,现在再细细回想,当时的他,实在是太体贴了。饭菜从来都是自己最喜欢的,走哪都会在前面扫开荆棘,从没放开过自己的手…… “阿!” 回忆被向晚的惊喜声给打断。 秋意渐浓,这里没有野花没有芳香,只有连天的一片芦苇荡,枯白的芦苇,青黄交接的衰草,远方乍绿实黄的远山树林,凑成了一副完美的秋景图。向晚已经惊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天阿,青瓷,你记得我们小时候玩过的地方吗,那里也是一片芦苇荡,和这里一模一样!” 话音刚落,人就已经拨开半人高的芦苇杆子,往里面去了。 青瓷垫着脚嘱咐她,“你小心些,这个天入水可冷了。” 这一片都是芦苇也看不清前路,下一秒可能就踩到小水塘去了。不过也十分清楚向晚的性子,知道此刻劝解无用,却也少不得要嘱咐一句。向晚已经彻底钻了进去看不见人影,只听得兴奋的声音。 “你放心,我泅水可好,再说,离后院又不远,换衣裳也来得及的!” 两人隔空喊了几句,直到向晚彻底没了声音,青瓷才遥望四周一番,抬脚在附近的一块青石上坐下,伸手捻了一点白色的芦苇絮放在手心凝视,思绪却已经飘到了江南幼时的场景,那时候,少卿才八岁。 他身子不好,又是从京城来的,哪里会泅水了?江南很多这样的芦苇荡,他也跟着去了几次,有一次不小心踩进了小水塘里面,那塘子不深,却也到了他的半腰处,回去就连着发了两天高热。 后来祖父就不许自己再带着他去水边了。 没成想,第二年刚刚入夏的时候,他第一件事就是要学泅水,谁也拦不住…… 轻轻碰了碰手里的芦苇絮,白白的一块,风一吹就没了,从小就是这么要强的人呢…… “青瓷你在笑什么?” 耳边的话音刚落,向晚就一屁股坐在了青瓷旁边,小脸红扑扑的,兴奋的神色不减,显然很是喜欢这个地方。 “我有在笑吗?” “有!” 向晚肯定的点头,摸着下巴想了想,最后眼睛一亮,“就像是我们小时候第一次吃外面的零嘴的时候,嘴角弯弯的,眼睛都在发亮!”望着青瓷十分肯定的再次道:“你刚才就是那个样子,你在想什么呀?” 第一次吃零嘴的时候? 小时候祖母管得严,外面的零嘴都不许碰,直到换了牙才让自己沾了一点点。再平静的性子,每每看到院里的丫鬟们捧着外面看起来并不精致但就是觉得肯定十分好吃的零嘴,心里总是念着的。 好容易得了准许拿到了一点,捧在手心,竟是不忍下口去吃。 好像…… 好像满足了一个一直想要的心愿…… 向晚略等了一会发现没有回应,再次看去,却见青瓷眼帘半垂双眸无神,又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哎呀!”抓着青瓷的肩膀来回摇了几下,“你看着我!” “阿?” 向晚本就性子急,今天能按捺到现在已经不错了,来这里是放松心情的,可青瓷还是这个样子的!现在耐心已经彻底没有了,看着青瓷不悦道:“我早就想问你了,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遇到了什么事情,你跟我说说。” “我虽然不聪明,或许也不能给你很好的解决办法,但我可以听你说,你说出来,心情就会好一些呢?” 圆圆的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青瓷,满满地担心。青瓷抿了抿唇,抬头看了一眼天幕,秋回的大雁正展翅飞过,成双成对的,真让人羡慕。向晚等了半天都没回应,以为又跟以前一样,什么都憋在心里!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正要再度出声的时候,直接被青瓷这句话给弄傻了。 “咳咳咳!” 被自己的口水呛得惊天动地的,青瓷见她咳得气的喘不上来,也顾不得其他,连忙伸手给她拍背顺气,“多大的人了,性子不要那么急,把自己呛着现在好受啦?”咳了好一会向晚才缓了过来。 “还不是你吓的!” “你喜欢谁呀,怎么之前没有听你说起过阿?他是哪里人,谁家的公子,你什么时候遇见的?他喜欢你吗?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缓过神就直接问了一长串的问题出来。 问一句就贴近一分,几乎鼻头贴着鼻头了,青瓷嫌弃的摁着向晚的鼻子把她给推开,笑了笑,“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 “那你这几日在烦恼什么?彼此喜欢就好了呀!” 俞向晚毫不犹豫道。 青瓷眼睛眨了眨,像是上好的水波被突入的硬石砸入,碎了满湖的涟漪。唇边的苦涩再也抹不去,“向晚,这世上,不是彼此喜欢就能长相守的……” 刚才被青瓷那句我有喜欢的人了给弄懵了,随即而来的就是激动,激动到已经忘记了太子殿下的存在,是了,青瓷是被赐了婚的人…… 两人同坐在青石上相对无言。 “哎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又是向晚的一声哎呀打破了寂静。 眉头深深的看着青瓷,眼中满是挣扎,“你知道我脑子笨,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你现在既然动了情,你现在是想和他在一起的对吧?” “可是好难……” “你别说,听我说!” 直接打断了青瓷要说的话,“什么是好难,你都还没尝试过呢!我也不懂,我娘最近总在我耳边念叨,世间情无改变的很少,让我成亲后不要动情太深,不要凡事都想着他,过自己的日子才要紧。” “我这还是家里相看的呢,都劝我不要这样不要那样!” “可我也知道我娘是为了我好,我脑子笨,自己想不了太多,就该听娘的话。可是你呢?青瓷,你一直都很聪明,我娘总夸你,总要我多跟你学着点,你跟我不一样,你应该很明确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伸手抓起青瓷的手覆在了心口处。 “我总是想太少,而你总是想太多,瞻前顾后,考虑到了所有人就是没有考虑你自己,就像我娘说的,世间事变化太多,你现在说很难,说不定日后很轻易就解决了呢?” “你问问你的心,如果你没有作为,你会后悔吗?” 会后悔吗? 青瓷顺着向晚的话低头看向自己覆在心口的手,心跳很有力的从手心传来,砰,砰,砰。 “会。” 完全不用考虑这个问题,一定会后悔。 “所以……” 向晚吞了吞口水,坚定道:“我不知道对与错,我只在乎你的感受,你是我的好姐妹,你想做的,我都会支持你,不管将来会是怎样。” 向晚脸上的肉下去了不少,手指还是圆嘟嘟肉肉的,握着自己的时候像孩子的手,没多少力气,但却安心无比。低头笑了笑,突然撇开她的手,在她惊讶的圆眼中直接捏上了她的脸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 “刚才的话谁教你的,我才不信是你自己想的呢!” “哎呀!”一下子挥开青瓷作怪的手,“就算不是我想的,安慰你的也是我呀,你怎么能这样,你这叫过河拆桥!” “还真不是你想的?我就乱蒙的。” 故作诧异的反问,不看向晚一脸的憋屈,从青石上起身,心情变得舒朗,连有些刺人的秋风都觉温柔了,向晚说得对,不管前路多难,至少,要试过才行,总好过以后后悔。深呼吸了一口气,神采飞扬,笑着回身看向晚,“你刚去了那里面,可找到野鸭子的蛋了?” “哼,这个时候想起我来了?” 瞪了一眼青瓷从石头上起身,拍了拍裙子,仰头,鼓着一张脸在前面开路,还是怒气冲冲的模样。青瓷跟在她的身后,一边伸长手帮她把芦苇杆拨到一边去一边哄道:“我错了,向晚大小姐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要十串城南的香玉小丸子!” 头也不回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后脑勺还扬得高高的。 “行,出去就买!” “嘻嘻。”向晚马上就高兴了,回头笑得牙不见眼的,“我刚在边上看到好多野鸭呢,我们去找找有没有蛋。” “好。” 两人在芦苇荡里直直的穿过去,走了大约半刻钟才到了湖边,在有些湿软的泥土前停住了脚,湖边果然好多鸭子呢,两人不约而同的看起了周围,看是否有鸭子窝。鸭子窝没找到,倒是看到了湖的另一边的一处院子。 那院子和寻常的小院并没什么不同,白墙青瓦,就是已经探出院头的枝桠上,挂满了红彤彤的石榴,把枝桠都压的好沉好沉。野鸭子蛋瞬间被丢开了,向晚吞了吞口水,“青瓷,我们去摘两个石榴吧。” 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沿着湖边往那边去了。 “不好吧……” 青瓷也吞了吞口水,腿也跟着动了。 “有啥不好的,在这的都不差钱,你看那树上,估计结了果实都没摘过呢,与其让它熟透了落在了地上,还不如进咱两的肚子呢!” 好吧,青瓷被向晚的歪理给说服了,两人目标一致。 向晚性子急,最后几乎是小跑得了,青瓷追过去的时候,就见她已经站在墙边的石头上,撑着院墙伸手摘石榴了,可怎么都差一点点,不行! “你当心……” 嘱咐的话还没说完呢,向晚就一撸袖子直接爬到了人家的院墙上,青瓷连忙跑到墙边上仰头看着她,“你当心点儿!” “没事,这院子里没人,里面也是草地呢,不高,摔了也不疼!” 向晚刚才就看了里面有没有人,不然也不会这样明目张胆的偷人东西了。 这院墙确实不高,摔下去也就疼一下不会怎样,青瓷略微放了放心。到底是做贼心虚,青瓷也就不再管墙上的向晚,看四周有没有人,被看到好丢脸唉。 “阿!” 一声尖叫,青瓷瞬间抬头,墙上已经没影了。 “向晚,你怎么了!” 着急地对着墙喊。 “你怎么了,说句话呀!” 青瓷一边问,一边也爬上了旁边的大石,这墙真的不高,一撑手就上去了,然后就看到向晚可怜巴巴的坐在地上揉着脚踝,“呜呜,脚崴了……”一边干哭手里还不忘抱着刚摘的石榴,青瓷无奈的摇头,找了个点跳了下去。 “我看看。” 蹲下检查向晚的脚踝,鞋袜一脱,白嫩嫩的脚踝已经红肿一片。 “不行,你这得上药,我也背不动你。你在这呆着不要乱动,我看这院子有没有人,没有人我就只要去找你哥哥了,幸好离的也不远。” “恩,你快点回来。” 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一点妖也不敢作的。 这院中除了这两棵石榴树生机勃勃,树下的石桌已经布满了落叶,院子收拾的很整齐,但都布满灰色的尘埃,怕是久不住人了……青瓷心中已经有了判断,在后院绕了一圈没看到一个人也不觉得失望。 “请问有人吗?” 站在厢房门前询问,无果,伸手,轻轻一碰就打开了房门。房中果然还是空无一人,收拾得中规中矩,不过这里比后院好,桌椅上并无尘埃,难道这里的主人每次来这里都在屋子里呆一会就走吗? 青瓷心中诧异,但也没想其他,走了一圈确实没人就准备转身出门去找长舟哥哥了。出门的时候还在看周围的摆设,没留意到脚边的椅子一下子撞了上去。 “哎哟,嘶~” 椅子被撞出一声响,青瓷也在弯身揉着自己的腿。 揉着揉着,手里的动作就停下了,凝着眉侧着耳朵听来听去,最后锁定在了右边的那一排多宝阁木架上,疑惑的走了过去,动手拍了拍那个木架,试探的问道:“里面有人吗?” 刚才就觉得好像有人在喊,现在声音更清晰了些,不是在喊,倒向是喉咙努力挣扎发出来的声音,听到青瓷拍木架的声音,里面的人好像更激动了些。 “唔唔唔……” 所以,是有人被关在里面吗? 青瓷停下了拍木架的动作,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做。这香山的宅子,贵且不易买,这宅子的主人能在这买宅子,想必还是有些手段的,那他关在这里的人是何人?可是也不对,他既然要关人在这里,怎么守卫那么松懈,连一个人都没有? 青瓷站在原地没有动静,里面的人却着急了。 “唔唔唔!” “唔!!!” 罢了,青瓷叹了一口气。 总不能见死不救,这人一直在叫,但是没听到挠门或者挠墙的声音,说明他应该是被绑起的,自己先打开看看是谁,看看他是否有伤情吧。做好了决定也不再犹豫,对着里面扬声道:“我看看机关,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开。” “唔!” 对于机关这个,青瓷并不擅长,但是好歹也知道,一般都是动动摆设,或者某些东西下面。顺着这几个点开始翻动,花瓶不是,笔筒架子也不是,翻开一本书,看着下面的痕迹,怎么那么眼熟? 将手里的书放在了一边,手指细细的描绘那个长方形的轮廓,指尖一停,从怀里掏出这几日都没离过身的令牌,看着手里的令牌,又看那个痕迹,完完全全的契合呀,这,这个人是少卿关在这里的吗? 那自己该不该进去? 青瓷再一次傻在了原地。 里面的人等了又等没听到青瓷的声音,焦急的唔咽声又从里面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青瓷听在耳里急在心里,还是进去看看吧,知道了这人和少卿有关,心里怎么都会记得的,而且,一走了之,也不是自己的性格…… 心里做了打算,砰的一声把令牌给摁了下去。 木头的多宝阁的架子在令牌放下去那一刻就开始转动,青瓷连忙退到一边,很快就出现了一道门,清晰的唔咽声从里面传来,不过青瓷的第一反应却是捂着鼻子,伴随着唔咽声而来的是特别重的尿骚味…… 捂着鼻子进去,这声音既然能传出来,说明里面不深,果然,刚到门口就看到了里面,没有点灯,隐隐约约看到里面趴了一个人,身上好像没有什么捆绑的东西,那他为什么不起来? “你还好吗?” 一边问,一边试探地往里走,站在门口三步左右的距离没有再继续靠近。 “喂?” 这人是怎么回事,刚才自己在外面的时候叫的那么起劲,现在门已经开了,他倒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也不吭声。青瓷又问了几声,那人还是不回应,里面太黑看不清楚,青瓷也不敢贸然靠近。 侧眼就看到了旁边烛台上放着的火折子,伸手拿过点亮烛台,探身往里面一照,来不及看里面的摆设就一声尖叫。 “阿!” 不仅尖叫还连退了好几步。 天呐,那人,他没有四肢!!! 青瓷整个人都被吓傻了,怪不得他会一直趴在地上,他根本就起不来,这样的,居然还活着?!青瓷已经完全懵了,起码半个钟以后才回了神,心跳得非常快,压着害怕,再次慢慢靠近,吞了吞口水道:“你,你还活着吗?” 那人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四肢都没有,这里又没有其他人,青瓷也就不再担心什么,拿着烛台慢慢靠近,烛光一点一点靠近,那人脸趴在地上也看不清容貌,不过青瓷在看清他衣裳的时候,就整个人都懵了,猛地靠近,拿着烛台照亮了那个人。 青玄色的衣裳已经沾满了灰尘看不清原来的模样,但是,青瓷的眼神死死的凝在了那人的腰带上,那条原本用金丝勾勒的腰带,是苏氏一针一线给谢明安做的,青瓷看着她做了几次,早就记住了! 再看这人的身形…… “谢,明,安?” 及其不可置信的,一字一顿的唤出了以为永远不会再叫出口的人名。 那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只剩下躯干的身子开始不停的发抖。 真的是谢明安…… 青瓷心神剧裂的站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谢明安不是去南疆了吗,少卿不是还为此在自己面前不安过吗?他为什么会被少卿关在这里,还是以这样一个惨烈的模样躺在自己的面前?” 这一切跟少卿有关吗?这一切都是他做的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对谢明安?他和谢明安之间,原来还有深仇大恨吗? 太多太多的问题一下子堆集在脑海,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我又睡着了,今天把昨天的补上了喔 (⊙o⊙) ☆、第94章 “青瓷怎么还没回来呀?” 俞向晚听从青瓷的吩咐老老实实的坐在地上,双颊一鼓一鼓的,裙边散落了一地的石榴渣渣,正在动手剥第三个石榴,一边剥一边念,“再不回来我就全部给你吃掉啦……”耳朵一动,惊喜的抬头,“青瓷你回来啦,你怎么去了这么久,看到宅子的主人了吗?” 大眼眨了眨。 “青瓷,你的脸色很白唉,怎么了?” 青瓷闻言拍了拍自己的脸,笑道:“没事,可能秋风吹的,这宅子没人,你是我扶着你回去还是等我去唤你哥哥来?”一边说一边来到向晚的身边蹲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很是专注的模样,专注到瞳孔中有些呆滞。 俞向晚皱眉,曲着手指顶了顶青瓷的脸颊,奇怪道:“你怎么了,感觉你现在怪怪的,这宅子没有人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被吓到了一样?”手指顿了顿,拿帕子把手上的汁液给擦干净,然后拉起了青瓷的手。 “你的手很冰唉,有那么冷吗?” 眼睛在一瞬间瞪得老大。 “青瓷,你在发抖!” “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事情了?” 俞向晚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青瓷怎么会发抖的,青瓷从来没有这样阿!没有回答俞向晚的问题,而是反手一下子抓住了俞向晚的手,眼睛死死地看着她,急切道:“向晚,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手被抓的有些疼,不自在的动了动,“当然,你说就是。” 青瓷道现在心跳还是十分的异常,非常的快,非常快速道:“等会长舟哥哥若是联系到了这宅子的主人,你不要说我也来过这里好吗?就说我在你哥哥的厢房里睡了,你带着丫鬟来玩的,好不好?” 向晚受了伤不能再翻墙,大门上了锁只能从侧门出去,出去了就得通知宅子的主人,不然怎么再次关上门? 若是少卿知道自己来过…… 脑海中再次想到了谢明安的惨状,颤抖更加剧烈起来。 俞向晚还在疑惑青瓷为什么会提这样的要求,脑中还没想明白呢,就发现青瓷抖的更厉害了,这下子什么也顾不上了,连忙应道:“你放心这点事不难的,今天送我们过来的是绝对忠心的,我会吩咐下去,在这边伺候的人也都是我哥哥的心腹,他再吩咐下去,这件事就没人知道了,你放心!” 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揽着青瓷。 “没事了,没事了,我不问了,你也不要想了好不好?” 靠在俞向晚的身上,青瓷闭眼,再次回想起刚才自己走的时候,谢明安似乎察觉到了终于抬起了头,青瓷那一瞬间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看到谢明安空洞洞的两个眼窝,几乎是仓皇地逃离了那个地方。 谢明安做了什么少卿要这样对待他? 恨谢明安没错,不会救他也没错,但这不代表自己可以接受做这一切的人是少卿。而且他当初还在自己面前忏悔愧疚,说谢明安好歹是自己的父亲…… 又加上了欺骗! 以后该如何面对他,看到他就会想到那两个空洞的眼窝! 情绪剧烈到完全不能自控,甚至不知道后面该如何做,要眼睁睁看着谢明安呆在那个地方吗?可是自己真的不愿救他,更想知道为什么他会到了这个地步! 俞向晚一直拍着青瓷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许久之后颤抖才慢慢停了下来,刚想说话青瓷已经起身,眼眸发红但情绪已经稳定了不少,“耽误的够久了,是我的错,我扶着你,我们回去吧。” “好。” 俞向晚现在完全不敢招惹青瓷,青瓷说什么就做什么,连石榴也顾不上了。就着青瓷的手起身,半个身子靠在青瓷的身上,单脚跳着出了这个宅子。 虽离得不远,但这附近本来就人来人往,走出去一刻钟不到就能上盘山石路,青瓷扶着向晚往那个方向走,向晚却一下子停住了,青瓷不解抬头,向晚却道:“你不是说不想被人知道么,万一被熟人看见了呢?” 青瓷懊恼的拍了拍脑门,脑子太乱,完全没想起这个! “那我们走小路,只是你要辛苦一点了。” “没关系啦,这虽是小路,但是走的人多了,也没有杂草荆棘的,无碍,还能快点呢。” 青瓷道了声好,扶着向晚转了个方向,走向了小路。向晚一直单脚跳跳跳,没走一会就满脸的汗,青瓷也不忍心她这样,“不然你就在这等我,我去找人来,很快的。” “不要。” 俞向晚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你现在情况不好,我要一直跟你在一起。” 好朋友的关心太贴心,青瓷本来已经止住的情绪又有些上涌,这次却不是伤心是感动。抿了抿唇,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现在不能跟你说我遇到了什么,因为我也很乱,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啦,我又没问!” 伸手打断了青瓷的话。 “快扶我回去吧,脚疼着呢!” “好。” 两人相视一笑,相互搀扶着回家。 俞向晚崴了脚,俞长舟怎么可能还有心思招待朋友?让他们自己在前面玩,自己回了后院亲自看着大夫给俞向晚上药,听到大夫说没什么大碍,就是普通地崴了脚青瓷也放了心,对两兄妹道:“你们忙吧,我先回家一趟,过几日再来看你。” 俞向晚自然不愿,可俞长舟却先她一步道:“行,我马上让人给你备车。” 不满的掐了俞长舟一把,俞长舟低头瞪了一眼不安分的向晚,不许闹! 直到青瓷走了,向晚直接推了俞长舟一把,极其不满道:“你平时不是总说我笨么,今天你怎么傻了,你看不出青瓷情绪不对吗,你不让她留着你还让她走!” 被俞向晚给推开,俞长舟索性离了床边,把桌子上的瓶瓶罐罐整理好,然后才慢条斯理道:“你只看到青瓷情绪不对,没看到她眼里的焦急么?显然要回家处理事情呢,你拦着干什么?” 抬眼撇了向晚一眼,“再说了,你以为青瓷是你,情绪不对就什么都不干一味的沉浸在不好的事情里面,青瓷她会难过,但是她会主动找解决的方法,这就是你和她的不同。” 被俞长舟说了一通,俞向晚不高兴的咬唇,自己又好心办坏事了? 俞长舟此时也没心思安慰向晚,坐在桌旁若有所思,青瓷为什么不让那宅子的主人知道她去过?难道她动了里面的东西?也不对阿,青瓷什么好的坏的没见过,眼皮子什么时候浅到这个地步了? 所以,那个宅子的主人到底是谁,居然让青瓷这么避之不及? 学生们的事忙完了,有些留在了京城,有些回了江南,老爷子把要回江南的人全部送上了船也就彻底的清净下来了,又回到了在江南时的日子,没事就看书练字,兴致好了就到戏园子里听上一出。 虽然现在谢家不如以前风光了,但没了谢明安这个毒瘤,老爷子的心呐,彻底的安下来了。当然,这份好心情再看到青瓷过来的时候彻底没有了,倒不是恼青瓷,只是想到她姐妹两的婚事。 想到了老婆子对自己说的那些话,简直头疼呐! 青瓷回了家就直接奔向了老爷子这几日最爱呆的菊园,进园就看到了坐在花丛中间喝着小酒的老爷子,肃着一张小脸走了过去坐下,抬头看着老爷子略微疑惑的眼睛,开门见山道:“少卿是皇后的孩子吗?” “当然是了。” 老爷子毫不犹豫道。 “那皇后娘娘为什么会对少卿如此,别说太子的一半,十分之一都赶不上,她如此坚定,是因为谢明安的缘故吗?当初少卿会去江南,也有谢明安的手脚?” 在送向晚回去的路上就不停地在想这个问题,最后也只能联系到皇后身上去,想到皇后对少卿的态度,又想到谢明安一直是太子少傅,和皇后关系密切,少卿对谢明安有那么大的敌意,事情肯定不会小,而他五岁就去了江南,也只能从这上面找原因。 青瓷很聪明,老爷子并不诧异她会猜到这一点,也没问她为何今日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或许是才和三皇子见了面吧?反正这两孩子也随时都在一起的。 叹了一口气,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青瓷。 青瓷听完只能默然,所以,少卿这一生的悲剧,都是因谢明安而起?因为嫡次子的身份最危险,也因为他若一直长成仇恨之中日后更难掌握,把他和自己放在一起养大,哪怕日后他察觉到了真相,也会因为自己的关系,而不忍心对谢明安怎么样? 谢明安真的很聪明阿,他算计了这么多,不知道有没有算到自己的结局? 青瓷脸上的黯然太明显,明显到老爷子也十分的愧疚,“我当初确实知道这些事,但当初我真的,是一叶障目了,对那个孽障下不去手,一直拖到了现在。” 老脸是满满的自责,甚至都有些发红,“说来惭愧,那孩子五岁来咱们家的时候,我听说他十分的聪慧,又刻意想象到他在宫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或许已经变成了让人厌恶的性子只知道憎恨。” “我还挺不乐意他来的,不想他影响了你,没成想,居然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 青瓷垂着的眼帘猛地一跳,心里不断的下沉。 老爷子并没有察觉到青瓷的情绪,只是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中,“那时候你们真好阿,他离不了你,你也离不了他,我每日看见你们如此的要好,心中的愧疚好歹少了一些,幸好,这孩子没有被谢明安给毁了。” 他已经被毁得干净了,只是他太聪明,聪明到幼时都没让人察觉。 老爷子又想到他为了青瓷为了谢家遭了那么多的罪,连忙对着青瓷道。 “你可得好好照顾他,你就是他的亲姐姐。” “凡事都要为他想,他够可怜了。” 青瓷一直垂着双眸,许久之后轻轻点头,“我知道,您放心。” 从菊园出来后青瓷回了幽水阁,绿蝉红檀都是诧异,“不是出门去做客么,姑娘怎么先老夫人一步回来啦?” 老夫人还没回来呢。 “我和向晚提前走了,出去玩了一会。” 并没有和两人寒暄说家常话的意思,直接问道:“这几日,太子那边有来信件吗?周妈妈那边的报告如何?”周妈妈每日都会让人送信说青釉的情况,都是绿蝉先看过,有异样再回给青瓷。 “没有,周妈妈这几日都说吃睡一如往常,并没有特别的地方。” “太子那边也没人给咱们送信。” 虽不解青瓷为何会突然问到太子,但还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所以说,太子把青釉的情况稳住了?青釉吃睡一如往常的话,说明她对这件事,实际上是没有排斥的。青瓷略微想了想又从椅子上起身,“备车,我去趟那边。” “姑娘刚回来又要出去呢?” 红檀端着一盘子点心刚从小厨房回来呢。 “恩,这件事不能耽误,我得过去一趟。” “好吧,只是这碟子糖心珞是刚做好的,姑娘带着,一起去那边吃吧。” “恩。” 白天青釉基本不出门都在家里呆着,此时正在书房里画画呢,染黄的笔尖在纸上轻轻几笔,一朵小雏菊就基本成型了,将笔哪来仔细看去,然后很是满意,颇为自得的勾了勾嘴角。 “画什么了这么高兴?” 熟悉的声音响起,青釉高兴的放下手里的画卷,几步奔到了青瓷的身边,亲热地拉着她的手甜笑道:“姐姐好几日都没来看我了,是家里的事情忙吗?”一边说,一边挽着青瓷的手臂在椅子上坐下。 青瓷却一反常态,沉沉地皱着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心事重重的模样。 “怎么了?” 青釉担忧的询问。 青瓷抿着唇,似特别为难,又似愧疚般,抬眸看着青瓷,直直道了声,“对不起。” “姐姐好好的怎么跟我说对不起了?” 伸手覆在青釉的双手,“你不能见到爹娘了,对不起,是我让你失望了。” 青釉一下子就激动了,反手抓住了青瓷的手,急切道:“爹娘怎么了,他们出事了?!”“他们没出事,你先别急!”连忙安抚住青釉的情绪。 “是娘的身子近年来一直不太好,看了许多的大夫都不中用,每日都是恹恹的没什么精神气。爹实在不愿再看娘这个日子,可是这京里的名医都请便了确实没用,所以,他就带着娘去四处游玩顺便探访名医了,不知何时才归家呢。” “我这几日没过来,就是因为爹辞官了,然后事情又多,所以才……” “姐你吓我一大跳!” 青釉终于把吊着的气给松下来了,拍了拍胸脯瞪了青瓷好几眼。“我以为爹娘出了什么事呢,不归家就不归家,他们出去散散心,万一给娘找到好大夫了呢?总有相见的一日,我能等的。” 没有再见的一日了…… 青瓷不由再次想到了那双空洞的眼窝,和苏氏避而不见的态度,心情早已沉到了谷底,可是现在没有时间让自己伤心,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快速眨了眨眼睛,把眼底的湿意给强压了回去,轻声道:“爹娘离了家,家中的事情都靠着祖父祖母在主持大局,他们又舍不得又不得不让爹娘走,心情总归是好不了的。” “青釉,你要不要回家去陪祖父祖母一段时间?” “我,我可以回家吗?” 青釉被青瓷的这句话给吓到了,一直期盼的东西,突然就这么轻飘飘地来了,不可置信到了只知道傻傻的询问。 “当然了。” 伸手理了理青釉的额发,道:“你现在养的差不多了,容貌体型都和我一模一样,换个几天,没有人知道的,你只需要陪着祖父祖母就好,至于二房的,她们事情也多,平日也就请安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哪怕她们察觉到了,短短几日,也没什么的。” “可是,我回家,姐姐你就要呆在这里了!” 这就是青釉,哪怕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她最先考虑到的,永远都是青瓷。青瓷心中一暖,面上却露出嫉妒的模样,“我一直陪在祖父祖母身边,他们都看我看烦了,我去安慰他们,他们还不乐意呢,我也不想伺候了!” “你去肯定比我好使多了。” 罕见地拉着青釉的手臂摇了摇,撒娇道:“好青釉,你就回去呆几天吧,也让我松乏松乏。” 不得不说这一番动作真的把青釉给取悦到了,难得看到姐姐这样孩子气的模样,矜持的点了点头,恩赐般道:“看你这么求我的份上,行吧~” “你个小妮子,你还骄傲上了!” 直接伸手戳她玉白的额头,换来了几声嘿嘿的傻笑。 作者有话要说:  阿,我知道错了,但事情真的很巧合。T.T我临时被派去一个嘎达出差,手机还掉水里了,现在暂时拿着同事的老年机在用,网页上不了,也不能请假 -0- ☆、第95章 今日午休后起身,见外面日头高照,谢青雯便让谢青源拿了书在园子里的树下花边坐下,空气清香,暖阳和曦,最是读书的好光景了。见谢青源听话的拿起书看了起来,也微笑着坐在一旁拿起了针线。 手上拿的是一件半成的明蓝夹袄衣袍,看这身量,分明就是给谢青源做的。天凉了,冬衣也该着手准备了。低头,细细把袖口上的纹金雏菊勾勒好,停下手,动了动脖子,放下手里的针线,将桌上的点心往谢青源的方向推了推。 “一味的读书也不好,要劳逸结合才好。” “我省得,姐姐也吃。” 谢青源乖巧听话,先是递给了谢青雯,见她笑着接下了,自己才小口的吃了起来。小玩了一会姐弟两才又各自安静地做起自己的事情来。坐针线到底比不得看书,看书一下午还无碍,做针线就得时不时动动脖子,不然真是酸得起。 无意间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口青瓷。 诧异的挑眉,无声的起身放下手里的针线走向了青瓷,“大姐姐怎么来了?”青瓷却看着因为投入书中并没有发现自己到来的谢青源,侧脸还微微带着些圆润,眼眸却是认真,坐姿亦是端正。 谢青雯顺着青瓷的视线看过去,又继续疑惑的回眸,仔细一看,却在青瓷的眼里看到了怀念,当下一笑道:“姐姐是想起三皇子殿下了?想必当初在江南的时候姐姐和三皇子,就是这样相处的罢?” “对。”青瓷微微低头掩眸。 “江南的宅子里被祖母种满了梧桐石榴海棠,每日天气晴朗时,我们都是如此。” 寥寥几句,青雯已经可以想象到大姐姐和三皇子那时候的快活时光了。当下也感叹道:“怪不得三皇子会为姐姐做到如此的地步了,比亲姐弟还要更亲密。”当初那件事,下人们不知情,谢青雯却是知道的。 也给了自己极大的震撼。 人家不是亲姐弟尚能做到如此,自己是否对青源的关心足够? 低头的谢青雯没有发现青瓷听到这话时候非常明显的痛楚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在了如墨的双眸中,“我有事要跟你说,我们进去里面谈,不要扰了清源看书。” “好。” 青雯领着青瓷去了自己的屋子,还贴心的让所有人都下去了。将热茶递到青瓷的手上,坐在她身侧笑道:“说吧,大姐姐事多,不会来闲聊的。” 杯盏握在手心并未入口,青瓷确实不是来闲聊的,看着以为只是小事还带着笑意的谢青雯,笑了笑,直接把青釉的事情说了出来。 “砰!” 谢青雯手里的茶杯直直的摔倒了地上,茶水溅了一地。 “姑娘,怎么了?” 门口守着的丫鬟扬着嗓子问了一声,谢青雯僵着的身子一抖,这才回神,勉强平静道:“没事,失手砸了茶杯。”有些颤抖的拿手帕擦手上的茶水,心有余悸的看着青瓷,却见她低头,握着茶杯不发一言,面容很是平静。 “你不要告诉我,你说让我照顾青釉几天,是要一直照顾她,你要走了?” 没来由的,谢青雯就是想到这个,还没从原来家里还有个姐妹的事实中震惊出来,马上又想到了另外一个更恐怖的猜测。青瓷低头不言,只是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几乎等同默认了这个猜测。 “不行,我不同意,我可以照顾她,我也可以照你说的,约束着下面人的嘴巴统一口径绝不让她听到那两位的事情,其他的,我做不到!” “其他的,没让你做,你做好这一点就可以了。” 青瓷将茶杯放在桌上,平静的眉眼近乎冷酷地看着错愕的谢青雯,这样冷静的眼光面容,让谢青雯心中那一点别扭的不舍怎么样也开不了口,只能紧紧皱着眉头,咬着下唇看着青瓷,却又说不出话。 心中实在不愿,却想着青瓷以前对自己的做的那些事,当年糊涂,后来也是真的拿她当大姐姐的!踌躇许久还是直言道:“我知道你和青釉感情不一般,肯定比我们深得多,可我们都没有跟她相处过,如果是你跟她,我们一定选你,你知道的。” 这种话或许会激怒青瓷,但谢青雯还是说了。 实  话或许很难听,可只有真正在乎的人才会对你实话,才会在自己态度这么坚决的时候,还在暗暗的威胁自己不要走。端着的严肃装不下去了,青瓷泄了一口气,笑得很是自得,“我很高兴,你愿意跟我说实话,我也更放心把青釉交给你。” 青釉这件事不能再拖,青釉没有反驳,而太子那边不可更改。皇后那边的教养嬷嬷拖了够久,还有半年时间就要大婚,她再怎么不愿都会尽快派嬷嬷过来的,而青釉在嬷嬷过来之前,必须要先适应家里的生活。 “那你想想别的办法呀,换人可以,但你不一定要走呀……” 被戳破了关心谢青雯也怪不上尴尬了,只一直挽留青瓷。 “是我自己想走,我并不想留下来。” 这句轻描淡写,但是眼神却是认真,青雯定定的看着青瓷,只听得她用向往的声音道:“我想去看看草原的辽阔,我想去感受大漠的孤烟,我甚至想体验边疆的残酷,我想和男子一样,可以四处游学,感受人生百态。” “现在正好有这个机会摆在我面前。” “我可以舍了贵女的身份,我可以不用接受长辈的安排嫁人生子,我可以安排我自己的人生,你不为我高兴吗?” 青瓷眼中的期盼太重,重到谢青雯几次动嘴却一点挽救的话也说不出来,因为青瓷这些话是发自内心的,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都在发亮,好像已经看到了她心中设想的美好,一点都不忍心去打破。 被气得窝在椅子里连话也不愿意跟她说了,许久之后才道:“那祖父祖母知道吗?他们会让你走?!” 当然不会。 “所以,那边还有得磨呢……” 老夫人和李老夫人也算是多年的老友了,青雯青雅用过午膳后就回了家,只老夫人呆到了现在才回来,已经快到日暮的时刻了,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青瓷回来没,妈妈一边解开老夫人的外套,一边把人往里推。 “大姑娘在里面等了您一下午了。” 一下午?她和向晚那丫头没有出去疯玩? 一边这样想一边快步往内室走,转过木格花鸟屏风,就见青瓷正坐在床边怔怔的出神,长长的睫毛也盖不住她此刻的呆愣,早已不知道神游到了哪里,老夫人眉心一皱,上前,然后更是猛得一跳。 青瓷手中上好的锦帕早就被她揉搓成了一团。 青瓷的仪态可是自己手把手教的,不管何时何地,哪怕是当初憎恨谢明安的时候,也不会在人前露出这样不雅的动作,老夫人还在疑惑,青瓷却以回神,起身,“祖母回来啦,怎么不叫我呢?” 扶着老夫人在床边坐下。 老夫人一直打量着青瓷,“说吧,又有什么事。” 青瓷是老夫人一手养大的,她在想什么老夫人会不知道?这个模样,十有八九又是干了让自己不悦的事情了。这次青瓷确实也没有打诨的心思了,凝眉看了老夫人一眼,竟是起身然后直接跪在了老夫人面前。 背脊笔直眼眸却是低垂,不敢看老夫人。 这样的青瓷让老夫人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心也跟在吊在了半空。 “到,到底怎么了?” 青瓷深呼吸了一口气,抬眼,直直的望着老夫人满是担忧的眼睛,“祖母,我要和青釉换位置了,青釉明天就会回家,我也要离开京城了。” 还停在半空中的手猛得一僵,直接怒喝道:“这样的事,你怎么不先跟我们商量?你的胆子越发大了是不是?!”将青釉换回来这事何等的重要,一点准备都没有,这种事情应该这样草率吗? “商量了又如何?商量了只会让您跟祖父为难,既心疼我又心疼青釉,许久都做不了决定!” “再有。” “谢明安虽没了,娘娘现在对我不满,这家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她的人,若是让您提前知道,你着手准备一番是好事,可若是打草惊蛇了呢?” “还不如直接换了痛快。” 这话是对的,可老夫人停在半空中抖了又抖,最后实在没忍住拍打起了青瓷的肩膀,“你这孩子,你以为你多大的能耐,什么事都要你来想嘛?我和你祖父已经死了是不是,这个家还不需要你来扛!” 一边骂一边哭,气青瓷,又气自己的无力。 从知道太子殿下其实喜欢的是青釉的时候,心中就早已有了青瓷可能会离去的想法,只是一直不敢面对现实。两人换了位置,青瓷不仅是婚事耽误了,不仅要躲躲藏藏几年,还没有人陪在她身边。 青釉那样的身子那样的性子,谁能放心她一个人在京城?少不得要留在京城看顾的,那青瓷呢,青瓷谁去顾? 想到这,眼泪更是绝提,哭得双眼泛花,拍打青瓷的手也无力的垂下了。 老夫人哭得这样难过,青瓷也跟着红了眼睛,跪行了两步抱着老夫人的膝盖,抬手给她擦泪,“祖母您别担心我,我的性子您还不知道?我不会乱来,我一个人生活也不会有任何的问题,若是想你们了,偷偷回来见一面也是可以的。” 老夫人只是摇头,弯身抱着青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闷声哭。 青瓷将头埋进老夫人的怀里,也只是哭。 祖母,对不起,原谅我的自私,让您这么难过。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青釉那边自己需要放手,不然太子永远不能替代自己的位置,而少卿,少卿那边,却是连面都见不得了…… 因为谢明安,他变成了如今这样暴戾深沉不相信任何人的性子,而谢明安因为他,变成了那个连想都不愿意再想的模样。 夹在中间的自己,怎么做才是对的? 没有杀父之仇,却在两人之间隔了一条长河,没有船没有舟,河面惊涛骇浪,连遥望一面都是妄想了。 ☆、第96章 “你确定谢家大姑娘今天没有和俞向晚一起?” 公子玉端坐在案前,凝眉直视询问前来禀告的甲一。甲一低头回道:“这只是俞家人的说辞,问了家里伺候的下人,也都是这样的说辞。” “所以,结论是什么?” 甲一未尽的话公子玉已经听明白了。 “属下去暗室查探了,多宝阁上的东西被人动过,谢明安还在里面,所以属下不确定是俞家姑娘贪玩看过,还是谢家大姑娘……” 甲一知道青瓷身上有牌子,可是不确定如果今天谢家大姑娘真的去过,并且牌子在身上的话,怎么没把谢明安救出去?而且谢家到现在都风平浪静的……也许俞家人的说辞是对的?只是,总觉得那里不对劲。 是不是有这种可能,谢家大姑娘确实进去过了,只是没有救谢明安,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照大姑娘和主子的关系,真的很有可能如此,一想到这,甲一不由抬头看向了正低头沉思的公子玉。 在父亲和主子之间,大姑娘选的是主子呢。 公子玉凝眉垂首,双手交叉卧在案上,心中也不相信阿姐没看过。说实话,对谢明安确实是恨,可年岁渐长之后,对他却没有恨了,不是因为阿姐所以要放过他,而是没有放在眼里了,成王败寇本就是如此。 要收拾他不过一个念头,哪里值得恨了? 只是没想到,这没有放在眼里的蝼蚁,现在居然被阿姐误打误撞了。 交叉在案上的袖长白皙手指松开,在墨玉般的紫檀木上轻点,眼眸若有所思。公子玉没有说话,甲一就一直垂首在下面静等,墙上挂的西洋大钟滴答滴答走了几圈后才闻得公子玉启唇道:“太子殿下呢?” 一边说一边起身,似要马上过去找人。 甲一道:“太子殿下出宫了,并不知道去哪里,属下现在去问?” 出门的动作一顿,垂眸间阴郁似乎又深了几分,冷声道:“去问,若是和大姑娘在一起,马上来回我。”看着甲一领命而去的背影,公子玉若有所思,眉头终于添了几分愁绪,如果哥哥此刻真的跟阿姐在一起,那阿姐必然就知道谢明安的事了。 那么,该如何做,才能打消阿姐的芥蒂? 这次同样还是对视坐在了安静的茶楼中,公子湛的神情却和上前是截然的不同,饶是他这样的性子,握着杯盏的手指竟微微有些发抖,眸中满是激动之色,望着青瓷说得急切,“大姑娘此言当真?青釉明天就会归家?” 青瓷点头。 公子湛瞬间起身,青玄色的衣裳抖动继续,激动地看着青瓷,真切道:“虽然,站在朋友的立场,我真的不该说这样的话,也许,你会觉得我很卑劣,可是,我还想要说,感谢大姑娘的成全。” 说完就真心实意的对着青瓷抱拳弯腰。 实在是太钦佩大姑娘的品德了。 她说要跟青釉换位置,就意味着她要失去原本的一切,名声地位,不仅是朝昔相伴的家人,哪怕连自幼陪伴长大的姐妹都要失去,她和青釉换了位置,她就要让开自己所有的一切,包括所有。 身为朋友,应该是为她难过,可是自己…… 你原本就应该高兴,你高兴了,我才敢把青釉交给你。青瓷看着公子湛弯身的东西,没有起身没有让礼,这一礼,她受了。不过,青瓷却不希望公子湛愧疚,青瓷要的,是公子湛一心一意没有任何杂质的对青釉好,不因为任何人。 伸手拿起桌上的香梨在手里把玩,直接冷笑道:“你也别急着感谢我,青釉什么都不知道呢,她以为只是回家几天而已,你,有没有想好后面怎么跟青釉说呢?” 阿? 公子湛诧异站直身子,被这个问题问的遂不及防。青釉还不知道?若是几天后她发现青瓷不在的话,会怎样?一想到这两人的姐妹情深,又想到青釉的小性子和她的身子,公子湛的焦虑都快点燃了眉头,不由自主的往着青瓷。 青瓷冷笑更深。 “难道你还希望我去面对青釉的怒火吗?你把事情想的太好了些!” 直接撇过眼,看都不想再看公子湛一眼。 被这样直白嫌弃的戳穿小心思,公子湛尴尬的摸了摸鼻头,再次坐回椅子上,这样的事情确实该自己去处理,怎么能事事都劳烦大姑娘?想开了就把尴尬的情绪丢开到一边,回到了那个温润的太子殿下。 “那大姑娘,今日打算如何?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请务必告诉我。” 温润真诚的男声之后,屋子里是一片寂静,青瓷低头,显的有些迷茫,许久之后才摇头轻声道:“不知道,先在京城呆一段时间吧,我也不放心青釉也不知道她能不能适应,先看好她,再慢慢想后面怎么做吧。” 听到这话,公子湛心里不漏痕迹的松了一口气,幸好不会马上走。这大姑娘要是马上就走了,三弟不得把自己给闹死?心里轻松了几分,笑着建议道:“我没记错的话,大姑娘虽然回京一年有余,但似乎没有经常出去游玩过?” “这附近好玩好玩好吃的地方太多,大姑娘若是心中没处可去,不若走上一遍?” 正好三弟近日身子好了,父皇也不拘着他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反正没打算,就先放松一段时间再说。” 青瓷视乎提起了几分兴致,竟笑着道:“我明天就要不远的青山镇上看一看,我素来喜欢碎金墨兰,那镇上听得出了一位养兰的好手,他手里的兰花品相是别人再比不得的,我都听到了风头,想去拜访拜访。” 青山镇?公子湛低头回忆便想了起来,那里离京城并不远,却是个山清水秀的地儿,所以才有了这个名字,坐车大约需要半天的时间就到了。“我虽没去过,但是偶然听人提过,说青山镇的湖鱼是一绝,大姑娘一定记得试试,若真好,下次我也去。” “好。” 青瓷笑着点头,应下了。 从茶楼出来后,明月已然高挂莹润的月华已经撒下了一地。青瓷站在茶楼门楼仰头看着明亮的圆月,月华照着她玉白的下巴,勾勒出了小巧的弧度,嘴唇轻勾,低头虔诚许起愿来,平静柔和。 马车渐渐启动,青瓷坐在有些昏暗的车厢里,车帘紧闭,青瓷却始终偏着头看向了茶楼的方向,整张脸都隐藏在黑暗中看不到情绪,执拗着看着,似乎已经穿过了厚实的车帘看到了那个想见不能见的人。 直到马车彻底没了踪影后,公子玉才从暗处出来,遥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公子湛出来后,就看到了还站在门前的公子玉,看着街头另一个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两步上前,“怎么不进来,外面风大?”见他还望着那头,笑道:“你来得晚了些,大姑娘已经走了好一会了。” 早就到了,只是还没想好对策,不知道该怎么安抚阿姐而已。 可是,瞧阿姐刚才的模样,虽有不舍,祈福却是占了大半,竟丝毫没有阴沉的情绪,所以说,阿姐真的没有去那个宅子,没有发现谢明安?将视线收回抬眸看着公子湛,“哥哥和阿姐说了什么?” 公子玉在意青瓷,这是公子湛早已知道的事实,以前每次和青瓷单独见面后都会跟公子玉说,这次自然也不例外,而且还是那样的大事!不过,却是拉着他走向了马车,“夜里风大,我们在车里说。” “好。” 马车慢慢驶向长街的另一头,车里兄弟两的谈话也已经到了一个段落。公子玉并不意外青瓷近期就会做出决定,大婚虽然还有段时间,可青釉自小没见过外人心性单纯,在教养嬷嬷去谢家之前,她还要先适应谢家的生活,至少装的像些。 “那母后那边,只能你想法子,你好歹要给她两个月的时间。” 公子玉提点到。 前段时日可以说皇后闭宫养身子耽误了,现在人已经出席了宫宴,她又没有和谢家彻底闹翻,好歹是她娘家,为了自己,为了谢家,再怎样,都要开始着手这件事了。 “这事我知道,我会处理。” 大姑娘已经做了那样大的牺牲,接下来的关于青釉的一切事宜都该自己来想办法,不能让大姑娘失望才是,再说,为青釉,再难办的事情,都是欢愉的。公子玉点头,并没有看公子湛,而是再问道:“你说阿姐想去青山镇,还说了她最喜欢的是碎金墨兰?” 碎金墨兰阿…… 只要听到这四个字,就仿佛穿过了遥远的距离和时光,回到了江南最快乐的时候,一起种兰,一起看着它绽放惊艳所有人,嘴角轻轻上扬,陷入了往日美好的回忆中。阿姐说她最喜碎金墨兰,是不是可以说,杨清婉起做作用了,阿姐心里并非没有自己,只是没有发现而已? 公子湛仔细观察公子玉的神情,哪怕在昏暗的车厢之中,他的笑也比天上的明月还要亮,想也知道,那碎金墨兰,在二人心中,怕是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了。想到此,不由笑道:“看来老天爷还是眷顾我们兄弟的,难事,在一起都解决了。” “左右你这段时间是养身子,父皇也不会给你什么差事,出去玩吧,和大姑娘一起。” 公子玉没有应声,只是唇边的笑意越发的大了,伸手拉开车帘的一角,微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想起了刚才青瓷在月下静立的美好模样。 阿姐,阿姐,阿姐…… 这一天来回跑了无数次,见了太多的人,可是青瓷却不能歇息,回家后也没有回自己的幽水阁,而是直接去了立松堂,老太爷没有去书房,老夫人也没有去后面伺弄她的花草,两人都无声的坐在里屋,屋内一个丫鬟婆子俱无。 青瓷踏进里屋时,就看到两位苍老的老人坐在烛光下,年岁的沟壑明显,双眼都是无神,此处无声,青瓷却一下子红了眼睛,轻声上前,强迫自己勾起了嘴角,声音微带哽咽,“祖父祖母,我回来了。” 老夫人身子一僵,眼睛马上就红了,低头,只是捂着脸哭。老太爷也红了眼眶,抬头看着泪中带笑的青瓷,泪眼婆娑的抬手,“来,到祖父这来。”青瓷闻言上前,将手放在老爷子布满老茧的手中。 老太爷抬头看着青瓷,双眼中似乎有无尽的话想说,可嘴唇动了几次终是无力的闭住了,最后也和老夫人一般,低头,青瓷也红了眼,非常明显的感受到手背上滚烫的泪珠,嘶哑的声音传来,“是我错了,我当初,就不该告诉你谢明的事情……” “让你从小就活在对父母的怨恨中,让你没有一个安乐的幼年,到现在,还要去颠簸流离……” 老爷子喃喃自语,不知道是说给青瓷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青瓷默然的站在老太爷的面前,眼眸低垂,双唇紧抿,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其实有些沉闷的幼年。两人也不再说话,沉静的屋子里,只剩下老夫人低低的抽噎声。良久后,青瓷轻轻把手从老爷子手里抽了出来,退后两步,离开了屋子。 老太爷手还保持着握手的姿势,那里却只是空荡荡的,虚空抓了抓,什么也没留下。 青瓷,这是在怪自己了吗? 强压住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该怪的,该怪的…… 没过多久又响起了由外而内的脚步声,老爷子手一抖,居然没敢抬头看是不是青瓷。青瓷把热水端到一旁,湿了帕子,弯身低头,一点一点给老爷子净脸,“花成这样,被你的学生们看到,老脸都丢完了。” 平淡的语气说着极为嫌弃的话。 老太爷并没有回应这个话,只是怔怔地看着青瓷,青瓷也不理他,一直弯身仔细给老太爷净脸,直到自己满意的为止,将帕子放到一边,正眼看着老太爷有些浑浊的双眼,平静道:“当初您没教过我女红没让我看过女戒,我的启蒙就是四书,和男子一样,您一直把我当男儿教养,如今,男儿长成,要出去展翅了,您在愧疚什么?” 因为没有孙子,青瓷作为嫡长孙女,一直都是被当男儿教养的,说句不自谦的话,青瓷若是用心研读,科考未必没有她的一席之地,自己也一直为有这么个孙女感到自豪,雄鹰要展翅了,自己不愿放手么? 没有再看老爷子,而是换了水又去给老夫人净脸,老夫人哭得跟个花猫似的,青瓷一边给她净脸,一边轻声道:“江南的水乡祖母呆了一辈子,草原的辽阔,大漠的孤烟祖母都没见识过吧?青瓷当您的眼,去帮您全部都看一遍好不好?” 青瓷说给老太爷的话,老夫人一个字都没错过,此时也说不出挽留的话,只是紧紧抓着青瓷纤细的手腕,紧紧地。 老夫人实在不放心青瓷,拉着青瓷嘱咐了大半夜的话,可实在年纪老迈,临近日出的时候终是没熬住睡了过去,给老夫人把被子拢好,青瓷无声的起身,披着外套坐在了书桌前,掌灯研磨铺纸。 屋外昼夜正替,青白交接,青瓷端坐在书桌前,提笔挥墨,直到屋外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人声的时候,青瓷才停下了写信的动作,一封封用火漆封号,注好人名,俞伯母,向晚,长舟哥哥,绿蝉红檀,公子湛,青釉…… 将信封好后放进了抽屉里,昨晚已经跟祖母说好,她会把信都放出去的。 起身,一夜没睡精神却异常清醒,走到老夫人的床前,看着老夫人还有些发红的眼窝,湿意再次上涌,转身,竟是一眼也不忍再看。 刚出了明静院就看到了倚在树下等着的乔望舒,见到青瓷那刻就站直了身子,埋着长腿走到了青瓷身侧,看了里面一眼,这次没有嬉皮笑脸,本想说还是等老人醒了再见一面吧,可看到青瓷眼下的青黑和深深的疲惫。 没说出口的话就已经吞回了肚子。 “走吧。” 青瓷点头,回身再次望了一眼明静院,所有的不舍,望进了眼底,留在了心里。 三皇子没有让人近身伺候的习惯,是以,每次都是听到里面的人说进的时候太监宫女们才会入三皇子的寝殿,今天太阳刚出,公子玉就已经整理好了着装,依旧是一袭黑衣黑袍,眼尖的却发现他把那块尘封在匣子里的玉佩给绑在了腰带,那玉佩并无任何的雕刻,只是玉质罕见,墨黑中点着金丝。 甲一是一直跟着公子玉的人,当初在江南时,他亦暗中随行在一侧,今天见到这块玉佩,也大着胆子开起了玩笑,“主子的心情很好?” 公子玉没有回话,而是站在铜镜前自己动手整理衣领袖口。 多年的夙愿终于要得到了,一定要以最好的面容来迎接。一向对容貌不甚在意的公子玉,在镜前折腾了小半刻钟才停了,带着甲一出门,外头暖阳刚升,有些刺脸的秋风也变得有些和曦了。 公子玉抬头眯眼看了红彤彤的日头半响,心情十分愉悦。 “是个好天气,走吧,去青山镇。” 乔望舒给青瓷准备的马车尽可能的大也尽可能的舒适,甚至可以容纳两个在里面平躺入睡,所有人都留给了青釉,青瓷什么都没拿,现在跟着伺候的,是乔望舒指过来的一个丫头,名唤绿莺的。 刚见面,两人也不甚相熟,而且青瓷摆明没有什么精神,上了马车就半垂着眼帘似要睡着,绿莺也不敢多说话,只听乔望舒刚刚吩咐的,把被子铺好,让青瓷快快入睡,趁着这段是官路平坦,好好歇上一歇。 用力把被子上的褶子拍整洁,几番之后才满意了,轻声对着青瓷道:“姑娘,歇了吧。” 青瓷抬眼,双眼血丝明显却是一片清明,笑了笑,“好。” 就着绿莺的手在锦被里躺好,下面怕是垫了好几层的褥子,哪怕是在行驶中的马车,也没有多大的颠簸感,在云锦的枕头上蹭了蹭,闭眼。绿莺见状,忙无声的拿起一旁的安神香给点上,没一会,若有似无的凝香就在车厢里蔓延。 青瓷睡了,这马车里做针线活也不方便,绿莺就窝在了角落里出神,时不时的看一眼青瓷。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绿莺也没忍住打起了瞌睡,却突然听得青瓷闭着眼轻声道:“你知道青山镇怎么走吗?” 姑娘还没睡呢?绿莺被吓了一跳,连忙睁眼差点从车里跳起来,却见青瓷仍然闭着眼,小小地松了口气,“知道怎么走,姑娘可是想去那边看一眼吗?姑娘若是想,我现在就出去跟公子说,改道还来得及。” 青瓷睁眼,目光有些怔然,“要改道吗?” “恩。” “咱们去的是漠北,那青山镇在朝南的方向呢,一南一北,姑娘若是想去,现在就去外面说一声,还没下官道,还来得及呢。” 随意说的一个地名竟是一南一北的方向吗? 这样的巧合真是让人一点都不觉得愉悦,青瓷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也就是随意这么一问。”翻了个身,转向了车厢的一侧,看着眼前的车厢内壁花纹,一层又一层明蓝色的小花叠加,繁复。 青瓷在看着它们,也没看着它们,左手在右手手腕上轻轻一拉就把那个墨玉镯子拿在了手里,看着这个玉镯,哪怕在被窝里,它的碎金还是那么明显,还是那么漂亮。颤抖着手指沿着它的轮廓轻轻滑动,还是那么温润,触手生滑。 阿姐,这是我亲手磨的,你看,手心都破了呢。 阿姐,你戴着就不要取下来了好不好? 阿姐…… 嘴边的笑容一点一点扩大,眼中的湿意一点一点聚集。 最后,无声的划过眼角。 你骗了我那么多次,现在该我骗你一次了。 ☆、第97章 甲一驾着马车在午膳十分踏踏地进入了小镇,手握着缰绳,在主道来回走了一圈,这青山镇正的不大,来回就横纵两个两个大道,只是来往商贩众多,街边客栈酒楼林立,锦衣玉扇的公子哥,薄纱蒙面二八少女,亦或者银发盖头的老人。 果然热闹。 在城内转了一圈甲一就轻提缰绳来到了刚才所见之处最大的一处客栈门前停下。这客栈名字也无甚稀奇,迎客楼,装潢和其他的客栈并不区别,红柱青瓦,只是大气许多,匾额之上的迎客楼三字,倒像是名家之作。 此时迎客楼里已经全是热闹人声,但甲一刚停在门口就有眼尖的小二马上迎了上来,笑道:“公子来得可巧,二楼雅间还剩一二。”这小二也有眼色,虽甲一衣着并不出众,可端看面相平静沉淀无一丝浮躁之色,还是个驾车的,里面的主子怎么可能在大厅呢? 甲一没有应声,只是跳下马车,躬身站在车门前。 “主子,到了。” 小二一边拉着马车的缰绳,一边顺着甲一的话也看向了车门处,只见比玉还白的手指轻覆在门扉上,指尖因微微用力似泛起了一层粉红莹润的光,小二一边看一边想,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姐,怎么独自一人来这游玩了? 心中的念头刚过,视线就犹如刻刀刻一般死死地盯在了那人的脸上,瞠目结舌。 眉目如画,青丝以白玉簪轻挽,只一个侧颜就比春风还要融入人心,待那双比上等云墨还清澈的双眸看过来的时候,小二已经彻底僵住,张着嘴,只知道干看了。公子玉扫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颇有兴致扫了四周一番,嘴角轻轻上扬。 不知道阿姐此刻是在路上还是已经到了? 因为那一抹很清浅的微笑,小二的眼睛更直了,这是谁家的小公子,这样的俊俏?心思还没想明白就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寒意,下意识望去就看向了甲一毫无表情的双眼中,身子一抖,马上回神。 低头,快速道:“公子请随小二的来。” 低头带路,不敢再多看一眼,甲一的眼神让他想到了当初老掌柜对自己的告诫,有些贵族人家瞧着皮相好,实则性子最为怪异,千万不可多看不可多瞧。穿过人声鼎沸的大厅,把二人带上了雅间。 说是雅间也并不算,只是粗略用几个颇为精致的木质屏风给隔开了,隐隐约约也有些意境。小二一直眼观鼻,视线扫到那抹精致的黑袍坐在青木凳子上,心中居然想的是这别把这位小公子的衣服给脏着了…… 快速摇头,都在想什么呢! “呵呵。” 低低地温润笑声传来,抬头,就看见了那名精致俊俏的小公子正笑望着自己,从他的瞳孔中清晰的印出了自己的倒影,快速的眨了眨眼睛,低头,“不知公子有什么喜好,近日秋景正浓,咱们这的桂花鱼是一绝,公子要不要试一试?” “果然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谈话间都充满了书卷气。” 公子玉轻赞了一句,伸手将桌上摆放的粗制茶杯拿在手里把玩,眉目含笑,和曦如风。小二正是青山镇的人,听闻这样的称赞,又是这样的一位人物口中说出,与有荣焉的挺了挺胸膛,“不是小的自夸,家乡呐,永远是最好的地方!” “小的正是这里的人,虽然青山镇没出过什么出名的大家,但真的是人杰地灵的好地儿,前面不远的李家公子,今年秋闱头名呢……” 小二的念叨公子玉并没有听进去,家乡是最好的地方?微微低头,长睫一扫眼尾又轻轻地勾了起来,笑意明显,家不在京城,在江南,有阿姐的地方才是家。 “那李公子可是我们这出了名的神童,三岁就能熟读……” “你既是这里人,对青山镇应该很了解?” 轻和的嗓音骤然打断了小二的滔滔不绝,小二很明显的怔了怔,望着公子玉浅笑的双眸,快速眨了眨眼道:“当然,公子若有什么想知道的,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唔,这位小公子一看就是家教礼仪上好的,怎么可能做出打断别人讲话的举动呢?一定是自己说的太过头了,恩,一定是这样。 公子玉道:“我素爱兰花,偶然间听朋友提起,说青山镇出了一名养花的好手,不知姓甚名何,家住在哪里?” 青山镇隔得有些远,再加上从未怀疑过青瓷的话,所以并没有派人提前来调查。 小二听到这个问题就诧异的挑眉,“公子怕是听岔了吧?说出来也不怕公子笑话,这里虽然看着热闹,但有钱的也没几个,自然比不得公子从京城来的,兰花那样的娇贵,谁家养得起?就算养得起,也不过是山里倒腾来的野兰罢了,名贵绝对谈不上的。” 手心悠得紧握,入沐的春风骤然消失,双眸风雨欲来,声音冷冽。 “你确定,这里没有养兰人?” 声音很轻平静,小二却没来由地抖了抖,木楞楞的看着那双变化极端的双眸,点头,呐呐道:“小的是这里人,非常确定……” 阿姐撒谎了?她为什么要撒谎? 公子玉此刻脑子一阵狂风暴雨,暴怒,诧异,不安全部聚集在了一起,握着茶杯的手轻微颤抖,眉心凝得像是染了墨。甲一一直陪伴在一侧,自然知道公子玉此行是在为了什么,当下也不再盘问店小二,而是直接手指曲在嘴边,嘹亮的哨声响起。 自从公子玉上次重伤之后,别说皇上不放心他一个人出去,就连太子殿下也不会让他一个人出门了,明着身边只有甲一一人,后面跟着好几个暗卫呢。 小二目瞪口呆的看着几名带着刀的侍卫齐刷刷的冲了上来。 “半刻钟之内,把这镇上所有人养花人都带过来。” “是!” 暗卫们领命正要转身公子玉却突然起身,明明有些瘦弱的体态,浑身凛冽却半分都不必这些久经残酷的暗卫少,公子玉深呼吸了一口气,双眸昏暗到无神,“不必了,驾马,回京!” 不再查清楚或者再等等吗,或许大姑娘也听错了正在路上呢? 甲一心中刚冒出这个念头还没来得极问出口,公子玉已经大步消失在了拐角的楼梯,只看见黑色衣袍翻滚,甲一一行人连忙追了上去,很快,就只剩下了被吓傻在原地还没有回神的店小二。 我的乖乖,这位是什么来头? 甲一追上的时候,公子玉已经弃了马车翻身了马背,连忙飞身拦住,“主子,您现在的身子不适合骑马!”公子玉的手死死地攥着缰绳,闻言,面无表情的看向了拦在马前的甲一,双眸黑到泛红,甲一眼中的担忧还没换下就换上了惧怕,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缰绳一提,马鞭重重扬起,高昂的马鸣声响起,然后快速狂奔。 看着公子玉绝尘而去的背影,甲一甚至连脸上都换上了惊恐,何时看主子这般暴怒过?连处置谢明安的时候,公子都是笑着的!惊骇了半响,直到其他暗卫们纷纷上马的响动才惊醒了甲一。 对对对,快点追上去才是正理! 主子身子这样差,如何经得起这半日快马的颠簸,该死! 四肢传来的阵阵的酸胀,头痛传来的阵阵刺痛,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着自己不要再继续骑马,要停下来休息,可公子玉完全顾不上这些,手中的马鞭从未停过,两边的风景不停的后退,握着缰绳的手青筋明显,双目已然一片赤红。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谢明安阿姐必然是看过了,她没有插手,她连自己也不想管了!正好青釉回了家,她把一切都给安排好了! 阿姐你居然骗我! 你甚至不惜拿我们最好的回忆来引我上钩! 阿姐,你从未主动对人用过心机,第一个居然是我! 在你眼里,我竟是随时都可以舍弃的么! 急怒攻心,竟是在马背上就猛得咳出了一口心头血,鲜血顺着嘴角蜿蜒到紧绷的下巴滴落,公子玉仍旧不管不问,执拗地看着前路向着京城的方向狂奔。 公子湛负手站在官道旁的树下,向来温和的眉眼第一次染上了凝重,微微垂首,在路旁静立成了青竹不动如山。直到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公子湛才抬眸,沉重地看向了来路,抬脚,走到路中间站定。 公子玉拐角就看到了不远处正望着自己的公子湛,看到了他此刻的神情,心中的暴怒更甚,赤红的双目微眯,竟是丝毫没有减速的朝着公子湛冲了过去! 近在咫尺高抬的马蹄掀翻了公子湛的额发,公子湛不闪不避,抬头,看着公子玉的双眼,视线停在了他嘴角的鲜红,袖中的双手握成拳,紧绷着脸颊。 “跟我回宫,你现在身子很不乐观。” 公子玉偏头看着公子湛,竟是笑了笑,只可惜眼底一片冰冷。 “你要拦我?” 连大哥都不愿意叫了么? 公子湛双眼暗了暗,很快再次回复。 “跟我回宫。” 兄弟两对视良久都不相让,青瓷可能已经离去的恐惧是压着公子玉心中的一根线,没有时间跟公子湛再着耗着,缰绳一拉就想绕过公子湛。公子湛轻轻叹了一声,“我真的不想这样的,可今天,你必须跟我回宫。” “把三皇子带回去。” 命令一下,旁边树林和前方道路瞬间就聚集了一群侍卫把公子玉牢牢的围在中间。 作者有话要说:  骂我吧,使劲骂, ☆、第98章 青釉第一次归家,又不敢表现得让旁人瞧出来,只好强作按捺住激动的心思,尽量表现得淡然一些,只顾着维持着自己的心态,是以,并没有瞧出来老太爷老夫人以及谢青雯的眼底的惆怅。 例行早安后,谢青雯率先起身,福了一礼道:“祖父祖母大姐姐三妹妹,我那边厨房还给青源温着汤呢,我都去瞧着火候,就先走了。” 其他人就只是点头,唯独青釉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起身发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意识到可能做错了,磕磕巴巴补救道:“二,二妹妹帮我向四弟问声好,我晚些过去瞧他。”望着谢青雯的双眼满是忐忑。 双生子果然也是不一样的。 谢青雯心里叹了一句,性子这样单纯,也怪不得大姐姐走也走得不安心了。笑着点头道:“青源也说好久没看到大姐姐了,早点过来,我们说说话。” “好!” 不仅应了,还忙不迭的点头,倒是像怕谢青雯拒绝似的,稚嫩单纯一眼就瞧尽了,谢青雯看着她的双眼,却想到了大姐姐那双即便天塌下来也淡定的双眸,心酸一下子涌了上来,在眼红之前点头,快速转身离去。 哪怕容貌一模一样,也真的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二妹妹她走的那么急?” 有些不明所以,老夫人连忙把青釉拉回了自己身边坐着,“她们姐弟感情很好,关于青源的事情青雯总是亲力亲为,半点也不愿马虎和耽误。” “是这样阿。” 从明静院出来后,绿蝉红檀一左一右地陪在青釉身边带着她回幽水阁,一路上都在小声跟她介绍着家里的路和情况,青釉一边用心记着表情淡然,只是围在她身侧的红檀和绿蝉如何不知这位已经浑身僵硬了? 彼此对视一眼掩唇一笑,二小姐装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不与人对视不与人说话的话,安静端坐,除了身姿要清瘦一些,果然和姑娘一模一样。两人带着青釉在家里走了一遭,回到幽水阁后哪怕时辰还尚早,青釉眼中还有激动,绿蝉还是道:“走了一圈也累了,姑娘先回房谢谢罢。” 轻声细语却是不容拒绝。 青釉对绿蝉还算熟悉,以往青瓷经常带着她一起去看她,看到绿蝉就想到了姐姐,也不敢闹性子,乖巧点头,“好。”绿蝉弯身铺被,红檀则是从小厨房把一直温着的药端了过去,又稍稍在里面加了些安神的药材。 青釉躺在一点都不熟悉的床榻中却是心安无比,静谧中似乎还能闻到姐姐的味道,淡淡的却让人觉得无比舒适,偏头在柔软的锦被上蹭了蹭,闭眼。 以往青瓷休息的时候,绿蝉红檀总是一人守在一侧,今日是青釉第一次归家,二人也没有伺候过她也不知道她的习惯,是以两个人都守在床边,一个查账一个做针线活,屋子里安静无声。 小丫头在屏风处探头,伸手。红檀看了她一眼,起身,走了过去。绿蝉看了一眼两人离去的背影并不以为意,只当要处理内事,继续低头整理账本。谁知红檀这一去竟是去了小半个时辰,再回来时眼眶红到不能无视。 手动的动作一滞,挑眉。 怎么了? 红檀并没有解释,而是带着明显的哭腔小声道:“你出去一趟吧。”说完就坐在凳子上垂头出神,没有再多解释什么。绿蝉奇怪的看了她好半响,起身。红檀坐在床边,透过若隐若现的床纱看着里面还在熟睡的青釉,睡颜安静美好。 红檀一下子没忍住哭出了声,连忙又捂住下巴。 姑娘,你竟然就这么走了! 那些钱,甚至以后青釉小姐出嫁后若不愿意进宫也早早准备好的嫁妆,我一点都不想要,只想要你回来,姑娘,你怎么那么狠心呢! 公子湛看着眼前的一桌菜肴,香味扑鼻装点精致却没丝毫的味道,银筷拿起很快就放下,“那边还是没动静?” 甲一恭声回话道:“三皇子回宫后就一直不见外人,午膳没用,晚膳刚送过去,连门都没让进。” 强行把人给带回来就是现在这个模样,公子湛垂眸,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出神。甲一立在一旁,目光在面前的菜肴上游离一番,罕见地开口道:“殿下您今日也劳了神,好歹用一些。” 伸手呈了一碗汤放在公子湛的面前。 “听御膳房说这汤不错,殿下用一些。” 公子湛垂眸,看着甲一布满老茧指节粗大的手,这双手,从来只拿刀只杀手,何时做过这种事情?甲一垂首不敢看公子湛的神情,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在甲一脸上将将要冒出虚汗之际,公子湛动了,将碗里的汤送入了嘴里。 甲一心中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心虚。 “殿下再用些其他的……” 话音没落就听得公子湛清冷中带着微微无奈的声音道:“好好把他带回来,出去的时候,带王太医出去。” 甲一震惊地抬头。 公子湛却不想再多解释什么,转身走向内殿,“去吧。” 刚刚走到寝殿头中的眩晕感就一阵一阵传来,直接合衣躺在了床上,看来三弟很心急,效果来得如此快。故作轻松还是解不了半分心中的无奈,不让他去,他要恨自己恨青瓷,可让他取,却明知是一场空…… 事情怎么会走到这种地步,三弟如何做才是对的,大姑娘又该如何解脱? 从怀里掏出信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话,大姑娘离去的原因,身不由己,不知该如何处理种种都在上面,拿到信后公子湛就一字一句地看了数次,现在双眸晕眩却始终记得最后的那几行字。 他一生苦难都因谢家起,身为谢明安的女儿,我无颜辩解亦无法再面对他。所以请求殿下,拖住他半日即可。 请宽恕我的自私,他已半脚入深渊,我却无力度他。 夜幕刚下,沉重的宫门缓慢打开,然后一群人驾马疾驰而出。甲一跑在公子玉身侧,不时的打量他的神色,夜凉容貌也变得模糊不清,只一双眼睛黑到没有人气,沿路偶尔的灯笼光一闪而过,红光闪烁,满满的执拗。 唉。 既然大姑娘已经骗了一次,又让太子殿下拦住了人,决心已然明朗,主子何必执着?追到了强留下人,不照样是怨偶吗?可看到公子玉的双眼,看着他紧绷的下颚,甲一没有劝,也没必要劝,劝不住的。 一行人从宫门而出,直接奔向城门,朝着乔望舒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乔望舒是真的发现了经商的兴趣,他并不认为商人有何卑贱,反正家人也都不入仕的,怎么高兴就怎么随着性子来。不仅要亲自去选马,顺带了解到了入冬后草原调料香料稀少,还做起了南来北往的商客。 一行人不急不慢地前行,反正冬至前到漠北就行。所以哪怕已经走了一天,公子玉却只花了大半夜的时间就追上了车队。后面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最前面的乔望舒动作一顿,稳住缰绳,抬头看向天幕。 一片鸦青色,正是昼夜交替的时刻。 还没等乔望舒看清已经模糊得不见轮廓的圆月时,耳边就传来了气喘吁吁的质问,“人呢?”顿了顿,偏头看向已经在一旁的公子玉,他整个人的脸色透着一种不正常的青白,拉着缰绳的手也在微微颤抖,显然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没有回答,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公子玉。 公子玉看了他一眼,直接翻身下马,直接挨个挨个掀车门,看清里面的人后马上看下一个,动作越来越快,神情越来越凛冽,只剩最后一个马车的时候,脚步甚至都有些踉跄,阿姐,你不在吗? 最后一个马车的车门打开。 希望还没跃上眼底就换上了呆滞。 没有,没有,这里没有阿姐,阿姐去哪了? 僵硬的走回到乔望舒的身边,抬着头,漆黑的双眸惊恐道了呆滞的地步,“阿姐呢?她不是跟你一起走了吗,人呢?”乔望舒还没回答,公子玉马上就转换了神态,质问,“是不是你把我阿姐藏起来了?!” 这人果然有病。 乔望舒下马,丝毫不让地看着公子玉,冷笑道:“你的阿姐?我没记错的话,你可以不是她亲弟弟,这些年阿姐阿姐的叫着,就以为是真的了?” “青瓷不在我这,你往别处找去吧!” 回答乔望舒的,是冰冷的刀锋抵在自己的胸口。顺着冰凉的剑锋看去,执剑的人面无表情,神情凛冽,双眼黑到没有一丝生气,一字一顿,“我再问你一次,阿姐在哪?”刺痛传来,剑尖已经没入胸口。 他是真的会杀了自己,乔望舒一点都不怀疑。 对此,乔望舒并不意外,更丝毫不怕。 抬眸看着公子玉的双眼,冷笑更加明显,“怎么,你把青瓷逼走了还不够,你还要把她逼死吗?” “我什么时候逼过阿姐了!” “你没逼她?” 乔望舒直接仰头大笑,“哈哈哈。”好半响都停不下来,笑到眼泪都出来了,伸手摸了一把脸,眼中冰冷无限,“你没逼她,你会把谢明安弄成那个样子?你明知道若青瓷知晓这事她一定会查什么。” “她知道了原因,她没办法责怪你,可她也不能原谅自己,懂吗?” “谢明安再混账也是她爹,为人子女,哪怕一杯黄土葬了也好过那个样子!” “你做的时候就没想过被青瓷发现的可能吗?!” “你让青瓷怎么面对你,不是你逼她的,是谁!” 连着低吼而出,甚至不顾胸口上的剑大大的往前了一步。 公子玉震惊到连瞳孔都有些涣散,只是呆呆的看着乔望舒,喃喃道:“我没有,谢明安对阿姐又不好,我以为阿姐不会在意的……”脸色白成了一张纸,手中的剑也再握不住,踉跄的退后了一步,好似连呼吸都不换了,只是张着嘴看着乔望舒。 乔望舒并不觉得他可怜,看到他这种狼狈,甚至隐隐有些快意。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无情么?你跟青瓷在一起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她是一个最心软不过得了?” 走到公子玉面前,低眼看清了他满眼的仓皇,声音极冷道:“你逼得青瓷远走,你逼得青瓷放弃一切,你逼的青瓷一个人背井离乡!” “你还有脸来找她。” “是不是非要把她逼死了你才甘心?!” “不,不,不,我没有,我没有……” 公子玉一边摇头一边后退,浑身脆弱到好似风一吹就散了,踉跄倒退了好几步,茫然的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四周,没有,没有,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再也听不到那个熟悉的呼唤,阿姐,你在哪,我找不到你了,阿姐,阿姐…… “阿姐!!!” 仰天怒喊却是得不到一句回应,公子玉茫然地看着鸦青的天幕,一直清澈内敛的双眸此时只剩一片混沌,模糊记得,当年阿姐从江南回京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个清晨,自己在有些刺骨的河风中送走了阿姐。 那次,还可以追上。 这次,我该去哪里找你? 阿姐,你在哪,我该怎么找你? 甲一一直盯着公子玉的背影,一个背影就萧索到了让人不人察觉,一边盯着,一边嘱咐太医快拿药箱,主子的身子一直在强撑,又在马上疾行颠簸了一晚,这口气,怕是撑不下去了!刚想到这,就知见公子玉的身子一阵摇晃,然后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主子!” 甲一一个健步就奔了过去,扶起公子玉,人已昏厥,双目紧闭,眼泪纵横在脸上,嘴叫鲜血直流,满满的死气布满了脸颊。 “王太医快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知道我老大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跳槽了。 我不讨厌空降兵,但前提是你别不懂装懂指手画脚! 他乱指,我背锅! _(:зゝ∠)_ 麻蛋,今天把辞呈交上去了 ☆、第99章 季瑶背着小背篓从山里往家赶,此时已是日暮西斜金乌坠地霞光铺满天空,远远地就能看家谢家村到处燃起的炊烟,一鼓作气往山下冲,刚到村口的时候却脚步一顿,偏头,竟钻进一旁的小道去了。 初冬寒意已经冷冽,小道两边的树木枯黄,越往里走越觉得湿冷,季瑶弯腰搓手和着热气,快速地小跑穿过树林,迎面就是一片冷幽的湖泊,岸边草木枯黄,绵延的湖水也好似沉睡了一般没有一丝涟漪。 季瑶却无暇看这些,而是躲在了树木后,小心的望向那个岸边立着的人影。 她果然在这里呢。 银白色的狐裘披着及腰的青丝,整个人就那么静静的立在湖边似在遥望远方,不发一言和周围的寂静融合在了一起。季瑶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只能看见青山绿林并不知晓是哪里,只尤记得三奶奶似乎说过,那边,是京城的方向。 季瑶小小的双眼里透出的是疑惑,她是谁,为什么来谢家村,又为什么,连续一个月都站在湖边,无人相陪她亦不与人说话? 躲在树后看了许久,季瑶不敢出声那人也不曾转身,直到四肢冻得僵硬季瑶才动了动发麻的手脚,又看了一会才转身往家去了。 “瑶瑶今天回来得有些晚啦。”鹤发的老人拄着拐杖立在门口笑道。 季瑶扬着一张笑脸,两边的梨涡明显,声音清脆。 “三爷爷好,我今天进山走得远了些所以迟啦!” “好孩子,快回家去,你娘还等着你呢。” “晓得了。” 一路往家去,一路上这样的问候声都没断过,这就是谢家村。整个村落都是亲戚关系,虽然姓季,季瑶的娘却是谢家的女儿,本是嫁到隔壁村的,只是命不好,不过几年丈夫就得病去了,夫家也没什么亲戚,索性带了女儿回了谢家村。 推开屋前的竹篱笆,一边逗弄迎上来的小黑狗,一边大声道:“娘,我回来啦,我今天采了好多的药,明天让谢三叔带我去集市上去卖,几天的药钱都有啦!”欢快地推开木门,一屋子的药香空无一人。 屋子里没看到人,季瑶把药篓子放在地上就直接跑向了厨房,果然,一名身形异常消瘦的妇人正一边捂着嘴低咳一边做饭,季瑶直接上前一下子把夫人拽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熟练的给灶台添加柴火。 “娘,我给你说了多少次了,我现在已经会做饭了,你好好在屋子里歇着就是了!” “你下次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谢七娘坐在凳子上,看着刚刚比灶台高半个头的小丫头熟练地烧火做饭,本就有些病态潮红脸颊的双脸更红,却是气的。气自己没能耐身子又不争气,也幸好回来还有个落脚地,村长也把原本自家的田还回来了,还有几个兄弟帮忙照看,吃穿是不愁的。 就只恨自己不争气,一年到头都断不了药,让丫头才八岁就进山采药卖钱! 捂着唇又低低地咳了几声才道:“哪里就这样娇贵了,我一天到晚都在床上躺着,好歹起来松乏松乏,做饭又累不着人。” 又道:“只是你,怎么近日进山的时辰越来越长了,可是在里面遇到了什么麻烦?” 季瑶做饭的动作一滞,圆溜溜的眼睛睁大,“没有呀,是我贪玩,跑进去了些。”谢七娘瞪了她一眼,念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山里虽然村民常走,深处却是去不得的,那里面牲畜多着呢!” “你下次再这样,我是再也不让你出门得了……” “娘,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季瑶立马站直身子举手发誓保证,心中小小的吐舌头,要不马上认错娘得念半个时辰呢,自己听还罢了,把娘累着就不好了! 未尽的话被季瑶的活泼给弄得只好吞了回去,谢七娘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丫头性子活泼是好事,难为家里如此境况她还这样乐观,可好像过头了些? “唉,我也不说你了,快些做好,用完快些去三奶奶那,别迟到了。” 我不想去…… 季瑶看着谢七娘脸上的潮红,这句话楞是说不出来,抿了抿唇梨涡明显,“娘放心,我会好好听三奶奶的话,争取明年京里来嬷嬷的时候被选上!”话音刚落却是马上摇头,骄傲的挺着小胸脯,“我这么聪明伶俐的,一定会被选上的!” 谢七娘终于被逗乐,眉梢的笑意让浑身的病气都散去了些。 “你阿,就会耍宝!” “我是娘的孩子,不仅会耍宝,我还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呢!” 把谢七娘给哄高兴了,季瑶小小地松了一口气,转身继续在灶台上忙活。 刚用完饭连碗都没收就被谢七娘赶出了家门,随手在路边折了一根枯枝在地上戳来戳去,季瑶小嘴噘得都可以挂小葫芦了。娘的意思自己知道,她身子不好照顾不了自己,若去了京城的谢家做个三等二等丫头,就是最好的出路了。 可自己真的不想去…… 听奶奶们说得,前头那些姐姐去了谢家就没人再愿意回来了,若自己去了,娘该怎么办? 一路磨蹭又磨蹭,还是到了三奶奶的门口,将树枝丢到一边,拍了拍脸,笑着冲了进去,“三爷爷三奶奶我来啦!” “丫头快来,爷爷给你留了好东西呐!” 里屋的三奶奶还没应声,坐在院子里下棋的三爷爷就招手,待季瑶走进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油包,在有些昏暗的天色下打开,白白嫩嫩的小糖块正躺在里面呢,“快吃快吃,我特地给你从糖丫头嘴里给你扣下来的,快吃,别让她瞧见了!” 谢糖糖正是三爷爷的孙女,两三岁,正是学舌要糖吃的年纪。 其实季瑶早就不爱吃糖了,只是三爷爷怜惜她身世可怜,有点好东西总给季瑶留着,自然不会辜负老人的好意,将糖块放进嘴里,甜滋滋马上蔓延在了嘴里,双眼眯成了一条线,“真吃好,谢谢三爷爷,三爷爷最好了!” 小丫头吃了糖嘴巴更甜了。” “我跟你说过,给她留其他的东西都可以,唯独糖不可以,坏了牙齿以后可怎么得了!”季瑶还没来得及回话呢,里屋的方向就传来了怒气冲冲的声音,接着就是哒哒的声音传来,再抬头时,三奶奶已经来到了爷俩的面前。 圆脸胖嘟嘟的三奶奶直接拉住季瑶的话,瞪了一眼还笑眯眯地三爷爷。 “走,我们进去,不理这个老头子!” 把季瑶拉近了里屋,就着昏黄的油灯仔细看季瑶的手,手指有些偏黄倒也算不上黑,只是指甲中有些黑泥,看着有些有些黑漆漆的,三奶奶的目光太专注,季瑶不自在的曲了曲手指,弱弱道:“三奶奶……” 三奶奶回头就看到季瑶有些不安的双眸,看了她的眼睛半响,最后却是叹了一口气。将季瑶带进了厨房,打了一盆温水,让她把手先泡着。见她老实得把手泡进了水里,才好歹松了一口气,苦口婆心道。 “我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可你也别怪三奶奶说话难听,你娘的身子一直都不好,你也大了,也该知道,你娘的日子一年不如一年了。” 季瑶垂首,小脸崩得紧紧的,但知道三奶奶说得是真话,也没反驳。这两年,娘下地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说话也越来越慢,多少药下去,夜间的咳嗽也没有停过。 想到这眼睛就发红,爹去了,娘也要抛弃自己了么?头顶传来了温柔的触摸,接着是三奶奶慈祥的声音,“你是个好孩子,你该知道你娘最不放心的就是你。虽说去谢家是做丫鬟,但咱们这好歹是谢家祖地,去了也不是做粗实丫鬟而是直接最低三等丫鬟的。” “也不会有卖身契,等你大了若不愿意在那边婚嫁,也是会放你回来的,好歹都是谢家人,总比去不知道的人家做活强。” “你若真不愿意,在那边几年好好存些钱,等你年纪到了回来三奶奶让你舅舅们让你置办田地铺子,日子会好过的。” 知道三奶奶是为了自己好,可季瑶心中真的是万分的不愿意,真的不愿意离开娘,自己走了,谁来照顾娘?又不忍反驳老人的好意,只是闷声不说话。这模样三奶奶不是第一次见,自然知道她还是没有听进去。 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再劝,只是转身准备自己的东西,左右还有一年的时间,慢慢来吧。 没过一会外面就响起了叽叽喳喳的声音,季瑶还没来得及把手从水里拿出来,厨房就一拥而进来了一群年纪都在□□岁的女孩子,看到季瑶就拍手笑道:“脏丫头又在三奶奶家洗手了,羞羞!” 季瑶的手刚收在半空,那些黑色的脏东西好似在她的指甲里生了根,泡了许久还是能瞧见痕迹。药材金贵,有些不能用镰刀只能用手挖,几年下去,这些脏东西怎么泡也泡不干净的,季瑶没有吭声,沉默的端起水盆出去倒水。 耳边传来的是三奶奶的责骂。 “告诉过你们多少次,要让着点瑶瑶,她不容易,她也是为了她娘!” 突然不想再听三奶奶说过无数次的话,因为这些话根本没用阿。从外面进来时女孩子们已经齐齐围在了三奶奶的身边,看着三奶奶灵活的转动手中的刀将原本朴实的鲜果切开,然后不过换个形状再摆弄了几下,就变得精致了。 “在大户人家当丫鬟最重要的就是心灵手巧,你们瞧瞧,若是直接呈果子上去和现在这个,你们选哪个?” 季瑶看着白生生的雪梨旁边小巧得点缀了几个红色野果子,就变得好看又好吃了,大户人家果然不一样,吃个果子都有这样的讲究。 “这还是太简陋了,正经在家里的时候讲究更多,这旁边点的得是果奶,雪梨上得沾着牛乳才对,这样小姐们才爱吃。” 三奶奶当年就是在谢家小厨房做事的,其他的不说,光是厨房这点,跟着三奶奶学是准没错的。这配料也有讲究,还得要熟悉食性才行,不然配了相克的东西让主子受了罪,那时候遭罪的就是自个了。 三奶奶一边讲姑娘们一边用心记,季瑶也不例外,并非说是为了想去京城,而是从未见过这些,所以想知道。三奶奶毕竟年纪大了,说了半个时辰左右就累了,拿了几把小刀和几个果子让女孩子们自己切着玩,她先去后面缓缓。 季瑶也拿了果子,并没有和其他人在围在一起,而是走向了另外的一个小桌上独自玩。耳边不意外的传来几乎能背下来的声音。 “哼,她家差又不是我们害的,凭什么要我们让着她?!” “就是,三奶奶就是偏心她,总单独教她,以为我们不知道呢!” “……” 这样的声音,每次三奶奶离去后季瑶总要听上许久,最开始是难过的,现在已经有些麻木了,默然的垂首做自己的事情,恩,不可以与人吵嘴,娘的身体够差了,要是被气到了就了不得了。 本以为会听上很久,谁知却又听她们道:“我听我娘说啦,村东头那家房子有人住啦,已经住进去有一段时间,若不是今日看到那房子有人出来,还不知道呢!” “是谁呀,是京里来的人吗!” 旁人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就连季瑶也在侧耳倾听。 村东头那房子,可是谢家村最独特的房子了,倒不是它有多么的好,只是那房子是当初谢家老祖住的地方,几代下来一直都只是修缮并未有人住进去过,就连以前京城谢家回来祭祖的时候都是拜拜就走了,都没人在里面留宿过! 那房子在村头,周围又有湖泊树林隐隐隔开,平时无事,没人会去那边的,是以都没发现。 说话的女孩是村长外甥女儿,她的消息总要快些,只听她道:“我娘去问了,外公说确实是京城谢家来的人,是一位姑娘,只是没明说是谁,也不敢去问是谁,只说别去打扰,所以外公也没有告诉你们。” 接下来就是关于那人身份的不停猜测,好的坏的都有,甚至还有人说到了私生女小妾等等,季瑶听得手中的刀一抖,果子直接被切成了两瓣,那个姐姐怎么可能是私生女小妾呢?小妾个个都是浓妆艳抹骚里骚气的,那个姐姐怎么可能呢! 可是想到还在家里的谢七娘,季瑶不敢争论,只是狠狠的皱起了眉头。 那边猜测半响之后也无果慢慢也就熄了心思。 “唉,管她是谁呢,好歹是京城大地方过来的,而且既然能住在祖宅说明也是有身份的,正想知道她有没有见过大姑娘,大姑娘是怎样的人,大姑娘可是要当太子妃的人呢……” 若说这谢家村女孩子们最想见的人,无疑就是谢青瓷了,在她们眼里,谢青瓷就是天上遥不可及的星星。谢家嫡女,一直被老太爷老夫人养在身边,回京就得到了一切宠爱,明年就是太子妃,以后就是皇后,这样的人生,谁不羡慕? “大姑娘明年生辰就是太子妃了,也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机会见她一脸?” “是呀,要是被大姑娘看上,哪怕做个打扫丫鬟,能跟着进宫去一趟见识一下世面,便是立时死了也值得了。” “……” 从三奶奶家出来后,季瑶并没有马上归家,而是在夜幕中在村里到处晃荡。谢七娘平日白天睡得久了,晚上有时候歇的晚,若是季瑶回去早了,必要问上一番,到时候又得劳神,好在谢七娘并不担心季瑶晚归。 这里是谢家村,是京城谢家的祖地,历任的官员早早就打点好了,从没不识相的敢来谢家村闹事,连小偷都不会来这里,找到就出不来了。 季瑶在村里无意识的晃荡,慢慢的又走到了村头,脚步停住,看着眼前的小树林,那个姐姐,她还在那里吗?心中刚想到这,脚就已经抬起走进了树林。穿过树林往熟悉的地方瞧,惊喜的睁大了眼睛。 她还在那里! 黑夜中看不清她的青丝,只能看见那件银白的狐裘和傍晚时一般,连位置都没挪动过。原地看了半响,抬脚上前走到她的身边,抬头。素白着一张脸,连唇色也似乎隐隐有些泛白,双眸静静看着远方。 “你,你不饿吗?” 季瑶憋了半响只憋了这句出来,她没换地方,也没吃饭吧? 并没有回应季瑶,依旧看着远方,杏眼沉寂,和黑暗融合在了一起。 所以,她是不想理自己么? 季瑶不安的抿了抿唇,转身离去,免得再呆下去就要讨人嫌了。刚走了两步却又回身,磕磕巴巴道:“我见你在这站了一个月了,村里人都不知道你是谁呢,你还是快去解释一下你是谁吧。” 那些话真的太难听了! 还是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夜风吹过,青丝微动。 季瑶着急,“真的,你好歹说说你是谁吧,你不知道她们说的多难听,她们说,说你是私生女说你是,是……” 是了半天,季瑶还是不忍把那个脏名分按到这个姐姐身上,哪怕她并没有理会自己。季瑶的爹爹曾是教书先生,膝下只有季瑶一个女儿,虽父女情分没有几年,也是把她当做男儿教养的。 之乎者也没有教,但是品德却是教了许多。所以季瑶知道,如果一个清白女儿平白被人安上外室的名声是多大的侮辱。 “她们认识我么?”清淡的声音在夜幕中响起。 原以为不会得到回应,结果她居然说话了?季瑶被惊了半响,好一会才激动道:“就是因为她们不知道你是谁,所以才这样说你呀!” 谢青瓷偏头,看向了这一个月第一次和自己说话的陌生小姑娘。□□岁的年纪,穿着朴素却厚实的棉袄,小脸冻得有些发红,圆溜溜的双眼不安又激动的望着自己,黑夜中眼珠也在微微发亮。 想到了那双星眸,幼时的他,也曾这样看过自己。 “我认识他们吗?” 并没有回答小姑娘的问题,而是淡笑着反问了一句。 季瑶不知道所以,摇了摇头。 谢青瓷收回视线,再次望向了遥远的天际,许久之后才淡淡道:“这便是了,他们与我,都只是陌生人,他们如何说我,我并不在意。顿了顿,又有些泄气般道:“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也都到这地步了。” 为什么觉得,这位姐姐说的不是同一件事呢? 季瑶摇了摇头把脑中的想法给丢了出来,再次道:“那怎么能行呢,我爹爹说过,女儿家在世,名声是非常重要的,绝对不能让人毁了名声!姐姐你还是和村里人说说吧,不要让她们胡乱猜测了。” “我爹说过的,谣言说得多了就成真得了!” “你要是不解释,就真的被人说成私生女或者那个了……” 谢青瓷却是突然一笑,轻柔的笑声中带了点悲凉,仰头看着夜幕中的星河,试图找到和那双眼睛一样的星星,可繁星太多,找到眼睛泛酸都找不到一双相似的。 “若是可以,我宁愿自己是私生女。” 季瑶:…… 这位姐姐的思想好难懂。 季瑶从小没了爹,娘又是那样的身子,虽然谢家村的人普遍还算富有,亲戚间接济也不会有什么恶言,除了不懂事的孩子,还真没哪个大人说过季瑶。但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季瑶也早早地学会了察言观色。 虽不明谢青瓷话里的意思,却能感觉到她此刻的心情算不上好,所以,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沉默的站在她旁边,学着她的模样,遥望远方的天际。 那边是漆黑一片,连远山也瞧不分明了,青瓷是在看那边,也没在看那边。思绪也早已回到了京城,不知道青釉现在的情况如何了?上次祖母说青釉知道后犯病了一场,后来看了信后慢慢稳定,现在怎么样了? 还有他…… 祖母说宫里给的消息,三皇子闭宫养身子,除了皇上谁也不见,连太子也见不到他。因为自己,太子也被埋怨上了吗?想到这,愧疚再次涌上心头,人生中第一次自私了一回,居然害了那么多人。 祖母还说向晚去家里哭了好几场…… “咯吱。” 思绪被一声咯吱给打断,偏头看去,季瑶正忐忑不安的看着自己,脚边一只踩断的枯枝代表着刚才发生了什么,小姑娘特别不好意思的说道:“冷,我的脚麻了就动了动,我不是故意要吵到你的。” 小姑娘的不安让青瓷嘴角微微上扬。 轻笑道:“天晚了,快回去睡吧。” 可我觉得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好像很寂寞的样子。季瑶看着青瓷沉寂的双眼,并没有把这句话给说出来,低头抿唇没有挪动脚步,而且是突然抬头,颇为兴奋地问道:“你是从京城来的,那是认识大姑娘谢青瓷吗,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圆圆的双眼是满满的好奇和期待。 青瓷偏头,眸色清浅。 “你为什么想要知道她?” “因为她实在是太幸运了,幸运到所有人都羡慕她!” 季瑶仰着头,双眼亮晶晶的,“她是嫡长女,又是大房唯一的女儿,所有的好,所有的长辈都宠着她,哪怕她当初是在江南长大的,一回京皇后娘娘就对她视如己出,还把大婚的日子定在了她的生辰!” 激动到声音都有些颤抖。 “这样的人生谁不羡慕,她在我们眼里,都快成一个传奇了!上辈子一定是个十足的大善人,所以今生老天爷把所有的美好都给了她!” 十足的大善人?青瓷心中一声嗤笑,这样的人生谁想要!偏头,继续看远方,季瑶原本只是想找个话题不想那么快离开而已,可现在说起这个,是真的被勾起了好奇,连着问道:“你见过她吗,她是个怎么样的人?你跟我说说好不好?” 谢青瓷下颚一顿,偏头,声音极冷。 “谢青瓷就是个胆小的自私鬼,打着为别人好的名号实际上就是为了逃避她办不到的事情。她一点都不好,她不配为人女,不配为长,不配为友,她的人生,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谢青瓷就是个混蛋。” “你胡说!” 季瑶猛得退后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神色冷淡的谢青瓷。 “村长伯伯说过的,大姑娘她从襁褓起就被带到了江南,是大姑娘一直侍奉着二老,回京后家中内事也是大姑娘在主持,几年前我们村过得可不是这样的日子,京里来人后都是拿东西,是大姑娘回京后,京城才把原本以前一直定下来的份例送来的!” “我们学堂的先生也是大姑娘回京以后才重新请的好先生!” 鼓着脸颊,气鼓鼓道:“虽然我们都没有见过她,虽然她也不是真正的当家人,可我们村的改变,确实是因为大姑娘回京以后才变的,大姑娘是好人,是大好人!” “我不允许你这样说她!” 小姑娘激动到声音都有些撕心裂肺,谢青瓷的清冷陡然消失,换上了一直沉沉压抑着的复杂情绪,眼眶酸胀却一丝眼泪也无,默然地看着激动的小姑娘,弯了弯嘴角,眼中没有半分笑意。 “谢青瓷她就是个胆小懦弱的自私鬼。” “她耽不起你们任何一份的敬重。” 作者有话要说:  季瑶,很重要的小丫头 ☆、第100章 披上外套走至窗户边,推开外面的世界一片雪白,柳絮小雪洋洋洒洒落了一晚,院中的寒梅血一般的鲜红染上了银白,添了不少的风情。谢青瓷倚在窗户边,偏着头,看着院子被雪压弯的寒梅。 门被轻轻推开,念叨紧随其来。 “今天都冬至了,姑娘早起若是贪闻外面的新鲜,也该把衣服牢牢的穿上才是!”话音刚落,手已经伸出关上了窗户,刺人的早冬晨风被隔绝在了外面,只有一地余香。谢青瓷无奈转身,“妈妈,都说了,现在也没有什么正经事情,不用早起了。” 郝妈妈眉毛一挑,“姑娘的早膳怎么不是正经事情了?” 伸手伺候青瓷梳洗,嘴边的话还是不停,“也怪老爷子老夫人,从小就让姑娘早起练字,这么多年习惯下来了,现在难得清闲了,还是一样那么早起!” 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温帕子给青瓷敷脸。 郝妈妈是当初老夫人的陪嫁,一生都没有嫁人一直伺候老夫人,现在也快六十的人了,郝妈妈自然也是江南人士,老夫人看她年纪大了,也不愿她来回奔波,回京时没带她,就让她在江南养老了。 没成想,这次老夫人又把郝妈妈叫回来伺候青瓷了。 郝妈妈是伺候老夫人经年的老人了,说话自然也随意了许多,“我当初就不同意老爷子管你那么严,现在可好,好好的一个年轻姑娘就这么暮气沉沉的,现在知道后悔也晚了!”好似真来了气,直接把帕子丢进了盆里。 青瓷闭眼任由郝妈妈倒腾和念叨,时不时得笑一笑表现在听就是。老人家都是如此,只是想念叨,并非需要人回应什么。 郝妈妈念了一会,见青瓷唇边始终挽笑,摇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快速将青瓷收拾好,领着她走向桌边,“今儿是冬至,早上咱们就吃饺子,包了你最爱的香菇,多用几个,厨房的羊汤昨晚就开始炖上了,我刚才瞧了瞧,那汤都白了,中午可得多用几碗!” 现在这宅子里人少,除了郝妈妈其他人青瓷都不认识,依言坐在桌边,上面早已摆着一屉水晶玲珑的饺子,小小巧巧的一个一口可吞,起筷,送入口中细嚼,素馅在口中散开,各色清香萦绕。 “妈妈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姑娘喜欢就用多几个,快吃快吃!” 郝妈妈就守着青瓷用饭,见她只用了三个喝了半碗枣粥就停了筷,那饺子本就小,寻常孩童还能用上五六个呢!郝妈妈眉心一皱就要开始,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青瓷恍若未觉,净手后便道。 “虽然现在咱们都不在家,人口也简单,好歹是冬至,妈妈费些心,给她们一些好处罢。” 现在跟着伺候的人都是郝妈妈带过来的人,青瓷也不会多插手。 郝妈妈恹恹地看着青瓷,心不在焉道:“这是自然,不用姑娘吩咐我也知道的。” 该怎么办才好呢? 大姑娘从小就性子静有主意,现在发生这样大的事情,自己匆匆江南赶来一直到现在,就没见她哭过!不怕哭的,就怕姑娘这种什么事都淡淡压在心里一直不发泄的!烦躁间,耳边突然传来了外面的吵闹。 今天是冬至,谢家村也从早上就开始热闹了起来,杀羊宰鸡,男人们的吆喝,女人的唠叨,孩童的嘻戏,交汇成了一曲热热闹闹的晨曲,青瓷也被外面的声响吸引了注意力,侧着耳朵似在仔细听。 郝妈妈仔细看去,只见姑娘表情依旧平淡,只是眼底有些淡淡的好奇和渴望,她自己还尤不自知。郝妈妈突然觉得宅子小也是有好处的,吵到了就能让姑娘多想着其他的事情! 眼睛一亮笑道。 “姑娘怕是还没见过这些吧,要不要出去走走?” 至于外人会怎么猜测青瓷的身份,这完全不在郝妈妈的考虑范围之内,只要姑娘能活泼些能干其他事就好! 出去走走? 青瓷眉梢微挑,突然就想到了那天晚上的那个小丫头,想着她说的那些话。摇头,“今儿是个好日子,每家都在忙,我就不去给她们添乱了。”那些话不在意是真的,但也不会想要出现在她们面前成为她们的谈资。 青瓷一向就是个有主意的,她拿定的注意老夫人都拧不过来,这点郝妈妈可是无比的熟悉。可是好不容易发现青瓷想要做的事情,郝妈妈怎么愿意轻易放弃?脑子飞快转动,竟又想到了一个主意! “说起来,这祖宅也是多年没热闹过了,现在好容易咱们在这呆着,老夫人那边送来的细米粮食食材后面都堆成山了,不若趁着今天冬至,散些出去,也添添福气。” 一边说一边想着后面库房里的东西,谢家村自然粮食不缺,缺的是寻常人家买不到的青田粳米,缺的是那些花钱也买不到的好料子,虽然是临时起意,但郝妈妈算了算,谢家村家里人口不多,也够。 知道郝妈妈是为了自己好,已经拒绝了一次,再看郝妈妈殷切的眼神,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只是又得劳累妈妈一番了。” 青瓷好不容易答应,郝妈妈哪里会觉得累?高兴坏了,当然笑着应道:“姑娘先歇歇,我这就出去吩咐!” 看着郝妈妈跑出去的背影,青瓷一直弯着的嘴角慢慢回归成了一条直线,怔怔的看着桌上花瓶的寒梅出神,这枝很美,花枝繁盛花朵尽放,是郝妈妈尽心挑选折回来的。知道郝妈妈是为了自己高兴,是为了让自己有点事做。 可是。 自己能做什么呢? 幼时恨着谢明安,所做所学的一切,都是为了长大能在谢明安面前不败一分,懂事后心中都念着青釉,想着她身子不好,除了自己别人都顾不了她,自己绝对不能倒下,自己好好的,青釉才能好。 现在谢明安没了,青釉已经有人照顾了,祖父祖母也在忙着青釉的事情。 至于少卿…… 那双比星辰的双眸,今生怕是没有机会再见了。想到此,眼中瞬间涌上酸涩,心中更是一抽一抽的痛,他现在如何,身子可还好,是否,恨自己了? 今天是冬至,公子湛一身盛装从祖庙出来后,仰头看天幕,暖阳高照,晕黄惹人怜。看了半会后凝眉垂首,叹了一声,等皇上皇后离去后,也跟着离去,却没有回自己的东宫,而是走向了公子玉的住所。 声音清冷但是怒气难掩。 “还是同以前一般?” 甲一知他问得是谁,沉沉地应了声。 “是。” 公子湛闻言闭眼叹息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加快速度大步赶去。甲一紧随其后,侧眼见公子湛眉目紧锁,这一个月,不仅三皇子颓废不见人,青釉姑娘那边也离不得太子殿下,再加上还得应付皇上皇后。 公子湛眼前的消瘦了不止一圈。 “殿下,身子最为重要,您要是倒了,那两位怎么办呢?” 公子湛揉了揉胀痛的眉心,没有说什么。 公子玉本就只爱黑色,平时人再多也不许吵闹,只是好歹人来人往也有些人气,现在,公子湛一踏入他的寝宫,除了阴冷还是阴冷,没有第二个感觉了。入目就是一片黑沉,窗户紧闭,余光撒进来,落在冰冷的黑色帷幔上,又添上了幽深。 公子湛眉心凝成了死结,长腿几步跨到了床边,公子玉闭目躺在床上,脸上的苍白和黑色的床帐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不过一个月,本就消瘦的身形几乎已经快瘦成了纸片人,手上青筋明显。 公子湛的火气在看到一边丝毫没动的汤药时瞬间到了顶点。 “甲一!” 甲一应声来到公子湛的身边,公子湛凝神死死地看着床上好似正在熟睡的公子玉,“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 这阴气沉沉地实在让人受不了! 公子玉的双眸毫无预兆的睁开,这一个月,只有这双眼睛没有变过,黑色沉沉地看着公子湛,偏头,声音极轻又带了那么一点儿笑意,“大哥还管我做什么?大哥不是已经做了决定站在阿姐那边吗?” “既然已经选择,又何必管我。” 这段话公子玉说得很慢,好似说话就能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说完就慢慢阖眼,好似又要沉沉睡去。 公子湛的怒气到了一个完全不可控的地步,厉声道:“你现在这个模样,是要让青瓷知道你的死讯吗?!”公子玉的扇羽微微颤动,再睁眼时双眼依旧古井无波,只是袖袍下的双手紧握成拳。 “她都放弃我了,又怎会在意我的死讯?” 公子湛见他双眸的了无生气,若非此刻睁眼,就这若有似无的呼吸,说他已经去了都有人相信!心痛到不知该如何言表,痛心疾首道:“你还不知道你们的问题出在哪吗?两人互有情愫是最重要的,但不是完全的原因,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问题。” “其他的事情我姑且不问,就说谢明安这件事,你做的时候,没想过他是青瓷的父亲吗?” 说来说去都是因为谢明安! 因为他,自己这一生成为了悲剧,又因为他,阿姐也走了。 “呵。”轻轻的笑了笑,嘴角轻轻上扬嘲讽明显。 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都抵不过一个谢明安是吗? 公子湛见他双目赤红,脸色也隐隐泛起了激动的潮红,就知道他的思想又不知道岔到哪里去了。张口要骂,却见他瘦得这般模样又下不去口!原地皱眉瞪了他半天,最后从怀里掏出青瓷写的信放在他手边。 冷声道:“这是青瓷给我的信,你自己看看,你看完以后冷静想想到底哪里出了错,希望晚上我过来的时候,你已经把药给喝了。” 甲一听从太子殿下的吩咐把寝殿的窗户都打开,又顾着公子玉的身体实在太弱,又关了半扇窗,只模模糊糊开了个沿儿,日光混着雪光隐隐从屋外透了进来,给一屋子的黑色染上了银白,像是浅浅的月华。 屋中无人伺候也无人说话,只剩若有似无的呼吸声。 公子玉凝神看着手里的信,一遍两遍三遍十遍,最后死死地停在了最后那句。 他已半脚入深渊,我却无力度他。 度我? 指尖微微用力,雪白的信纸就一分为二,手指一松,就这么轻轻随风落在了地上。良久后,寂静的寝殿响起一声既似喟叹又是轻笑的话语,既轻又柔,末尾却添了一抹诡异的狠厉。 “你既无力度我,那我全身入了这深渊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唔,后面会有几章的过度,然后直接跳X年后,然后,你们懂的~~ ☆、第101章 祖宅要送东西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郝妈妈刚刚吩咐小厮们在门口把临时的台子搭好,就已经围了一群最早得到消息的人。 “都不要急,再等一会。” “人人都有,都不要一拥而上。” 这宅子的总管站在门口喊着维持着次序,青瓷站在二楼廊柱后静眼相望下方的热闹,远远地瞧见村长也领着一群人过来。村长忙忙到了门口先就是深深鞠躬,“这如何使得,村里受京里的贵人照拂早已知足,这如今如何还受得这些贵重东西?” 村长很是惭愧,这宅在常年无人,这次好容易来了人却说不愿被打扰,是以这冬至也不敢上前叨扰,连上门上个安也不敢,却没想别人倒先给好处了。 总管自然不会接这话,神态谦虚地和村长说起了话。 青瓷听了几嘴就觉得没趣,浑身懒懒的,连下面的热闹也不愿意瞧了。转身正要离去却又听村长道:“大姑娘天恩浓重,小老儿们远在穷乡亦觉得荣耀,感恩大姑娘近年来的恩德,也衷心被大姑娘祈福。” “只是乡中物少,也知道大姑娘从来不缺什么,都是乡亲们的心意。” “还望不要嫌弃才好。” 青瓷停住脚步,眸色复杂的看向下面。 显然是早有准备的,村长的话音刚落,就有一堆人抱着包袱走了过去,一一打开,却是山里常见的东西,山货,野味,还有很多妇人缝制的小荷包。 其中一位有些磕巴道:“大姑娘的衣服我们自然是不敢做的,也没有那么好的料子,这些料子是专门去镇上买的,听人说,这料子做荷包赏人,在宫里也是不差的,就盼着大姑娘用得顺手些,不要为这些琐事烦心才好。” 语气忐忑期盼,深怕人拒绝。 青瓷低头掩眉,眼眶微红,这些淳朴的心意,回报的是自己无意间的一次嘱咐。 何德何能…… 不忍再听或是不敢再听,脚步有些匆忙的离去这些热闹,郝妈妈站在不远处看着青瓷狼狈地消失在拐角,叹了一口气,但愿这些淳朴的心意能感染到姑娘才好,不求涅槃重生只求姑娘不再这样暮气沉沉便好。 从后门而出,脑中思绪复杂,身子乱走,抬眼时,又来到了熟悉的湖边,遥望京城的方向。谢家村离京城实际不远,坐马车也不过一天的时间,说远还近。青瓷眉心微蹙,这中间的距离,岂是一天的马车能够到达的? 人走了,心还在那。 向晚快出嫁了,穿上嫁衣的她是否倾城?青釉哭够了没有,祖父祖母是否担心她时亦不放心自己,吃住可好?太子殿下,自己把所有的麻烦都丢给了他,也不知道他是否应付得当? 少卿…… 他,他还好吗? 轻轻地叹了一声,眼中思绪万千,是满满的不舍。 响动惊醒了青瓷的沉绪,回首看去,竟是上次那个小丫头。小丫头还是背着她的小背篓,只是这次有些狼狈,单脚一蹦一跳,手中还拿着一截子细木头当拐杖,见她跟个小兔子似的,眉头凝的死紧,好似焦急得挠心挠肺。 似察觉到青瓷的目光,小丫头动作顿了顿,鼓着脸颊,没看青瓷。 还在生气呢? 青瓷一声轻笑,想起了上次自己说过那些话后,小丫头负气离去的画面,后来几日再遇见也不肯上前和自己亲近了,脾性还挺大呢。 不知是否听见了青瓷的这声轻笑,小丫头眼睛瞪得溜圆,慌忙得单脚蹦着走,却一下子失了准头被一块石头被绊了一跤,直挺挺地摔了下去,面朝地,半天没有反应,小药篓中的药材撒了一身一地,甚至头上还顶着青绿的药草。 “哈哈哈。” 青瓷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清脆的笑声让季瑶的小脸涨得通红,真想就这么一辈子躺在地上算了!还在羞恼中,手臂就传来了一阵拉力,温和的嗓子也紧接着传来,“既然腿脚受了伤就该好好在家里养着,若有事非要进山,也要妥当,你急急忙忙做什么?” 不要你管。 小丫头正在羞恼的当头,抬头就瞪了一眼青瓷,却见青瓷笑脸不减,浅浅地望着自己,脸色再次染上了樱桃,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坐在地上把药草细细捡回背篓地,小声解释。 “这些药材要给娘换药钱的,每日都不能耽误。” “刚有人叫我说祖宅在发好东西呢,我怕去晚了就没有了……” 青瓷偏头,静静听她说,再一次仔细打量她。小丫头肤色偏黄,年纪尚小手掌已然有些粗糙,身形还算圆润,身上的冬衣也算厚实,美观谈不上,却不会冻着她。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发顶。“不着急,去再晚都有的。” 季瑶抬头怔怔地看着青瓷,想起她是现在祖宅住着的人,这一身的清贵必定不是伺候人得了,得了青瓷的话,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抿了抿唇。 “你娘是什么病,为何要一直用药草吊着,村中其他人可有给过帮助?” 只说娘不提爹半句,怕是没了爹了。 若父亲还在世,这么小这么娇的姑娘,怎么舍得她进山呢? 说起谢七娘的病,季瑶小小的叹了一口气,满脸担心。 “实际也没什么大病,只是大夫说我娘这是抑郁成疾,常年下来好不了的,若是家里银钱有,每日人参肉挂的滋补着,慢慢地也能养下去,只是……” 小小的拳头握得紧紧的。 “是我无用,现在还不能好好地孝顺娘!” 人参肉挂这些东西,在青瓷眼里只是一味药,根本不会想它的价值几何,到了季瑶这里,却是贵上天的东西,现在的她,再努力也办不到。青瓷低眉想了半刻,竟是再问,“村里的人呢,我看这里的村民,并非手中无余钱之辈。” 季瑶眨了眨眼,摇头道:“我娘的病是我家的事,村里的人帮着我们照料田地每年的收成半分不少的送回我们手里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青瓷再次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这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别人教你的?” 季瑶笑了笑,这次开心许多,“是我娘教我的,我娘说的,人家帮你只是情分,莫不可占着情分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能不麻烦就不要去麻烦别人。” “所以,你娘就等着你明年去京城么?” 祖宅的小丫头们,若愿意,大多都想去京城看看,谢家的三等二等小丫头大多不是采买,都是这边的姑娘们自愿去的,青瓷当然知道这点。青瓷也大概猜到了这个小丫头的娘是什么脾性,抑郁成疾,因为去世的爹么? 想去陪夫君又舍不下还年幼的闺女,所以只等她找了好去处就好下去了? 青瓷未尽的话季瑶听得十分明白,这些话,三奶奶早就清楚的告诉过她了。她知道娘难过,知道娘每日都会拿着爹的衣物看了又看,可是自己真的舍不得娘,不想娘走。娘走了,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悲从中来,哭成了小花猫。 青瓷伸手,将季瑶拥进自己怀里,轻拍后背安抚她。 “放心,你娘会没事的。” 哭得伤心的季瑶并没有听清这句话只是哭,青瓷也不再劝,由着她哭。 在青瓷那里哭了一通,再回家时都已经到午饭的时候了,季瑶眼睛还微微泛红,可看到家中厨房冒气的炊烟什么也顾不得了,药篓放到一边就直接单脚蹦向了厨房。 “娘,你怎得起来了,快去睡!” 谢七娘还是那样消瘦,脸上怒气满满,“昨天就跟你说了,腿摔了就不要再进山了,左右我这病就这样了,你伤着还进山若出了什么意外,我日后拿什么跟你爹交代?” 谢七娘少有这么严厉的时候,季瑶既怕又委屈,站在原地,眼眶再次通红,执拗地看着谢七娘。这是自己的女儿阿,她那样孝顺还不是因为自己?看着那双眼睛,谢七娘的火气就这么直接下去了。 摇头,“吃饭吧,下午不要再进山了。” 季瑶低低地应了一声,沉默的上前帮忙。 家中午饭简单,只是几个馍馍和几样家中种的小菜,好在东西管够,能吃饱就已算是不错。谢七娘把菜中的唯一的几块肉都放进了季瑶碗里,季瑶沉默吃饭,只是把肉分了一半给谢七娘,怕她再还,还挪了挪位置。 谢七娘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这么好的闺女,自己真的要舍了她去陪夫君么?可是,真的很想念,日子也真的很难熬,再也看不见那人,再也听不见那人爽朗的笑。一想到此眼睛就泛红,也不愿让季瑶看到,低头吃饭,只是味如嚼蜡。 “看来是来得不巧了,正好碰上吃饭了,该打该打!” 谢七娘怔怔地起身,看着郝妈妈领着一群人进来,手里都拿着东西。“不知妈妈此来是为何?”郝妈妈笑道:“这不今天冬至,想着给村里人添添喜气,想着你们家病的病小的小,就直接送上门来了。” 祖宅住人是大事,谢气娘久病家中也是有所耳闻,今日见郝妈妈的穿着打扮,再见她后面那些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弯身感谢,“如何能劳得妈妈亲自送,这是折煞我们了。瑶儿,快给妈妈上茶!” 季瑶也傻了,听到谢青娘的话连忙起身,单脚跳着去找很久不用的茶具了。 看着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过去,头上的小啾啾一抖一抖的,可爱极了,不由一叹,“你虽凄苦,但真的有个好女儿。”柳七娘闻言也看向季瑶的背影,弯唇一笑,“确实。” 这宅子伺候的人少,大多也都是上了年纪的,也不爱吃酒耍牌的,天幕刚黑没多久宅子里就慢慢安静了下来,只有青瓷屋子外还站了几人,其余的,大都睡下了。青瓷端坐在书桌前,手执笔停在半空,凝神看着纸上自己写的字。 卿需怜我我怜卿。 偏头却是迷惘,自己该找点事情做才是,这么耗下去只会和小丫头的娘一样,抑郁成疾,不能倒,还要回去看看青釉和……他呢。 只是,该做什么呢? 外面传来走动的声音,顺着声音抬头,却见小丫头轻声道:“姑娘,外面有个小丫头说要进来找您呢,回了还是让她进来?” 小丫头? 青瓷眉梢微挑,点头,“让她进来吧,她腿有伤,扶着点。” “唉,晓得了。” 小丫头应了一声就出去接人了,没一会地功夫季瑶就被两个小丫头搀扶了进来,大约没被这样对待过,进这宅子的忐忑又被羞臊给代替了,进屋子时,昏黄的烛光下也能看到她红扑扑的脸蛋。 青瓷起身,从一旁的温着的小炉上倒了一碗羊奶,走到季瑶旁边放在她手边然后坐下,见她还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今天虽是冬至,但晚上就不吃羊肉了,这羊奶里面加了些杏仁,味道倒是不那么重了,你试试。” 季瑶埋头,将一碗热热地羊奶灌进了肚子也觉得没那么忐忑了,暖暖的羊奶下肚,舔了舔唇边的奶圈,也不看这屋子里的摆设,只看着青瓷的眼睛求证道:“大夫,和那个妈妈说的那些话,是姐姐你的意思吗?” 送东西,自然不劳郝妈妈了。 不仅带了大夫,还顺带跟谢七娘说了些没娘孩子的苦,特别的是告诫她,一个姑娘在京里讨生活,哪怕是亲戚家,哪怕周围有人照拂,若无亲眷也是真的难行,据郝妈妈回来讲,是看开了些。 青瓷笑了笑,“你是好孩子,这是你应该得到的,好孩子会有福报的。” 季瑶听后没有感激,而是垂首不知道又在想什么,青瓷也不催促,伸手端过一旁的茶盅,也不喝,就拿在手心轻蹭,双目温婉沉静,不知道又想到哪里去了。季瑶抬头时,青瓷低首双唇抿成了一条线,眼底哀伤明显。 没来由得冒了一句。 “我不想去京城,我想当大夫。” 青瓷:? 不明所以地看着季瑶,不知她为何会说这样的话。 这位姐姐帮了自己这样的大忙,也不知道该如何回报。可她现在的情况和当初的娘太像了,爹刚走的时候都没见娘哭过,看起来就是个没事人,最多就是每天恹恹的。可后来,一病就起不来了。 既然已经开口,季瑶就索性一鼓作气的说了出来。 “我娘身子不好,我进山是为了药材,更是因为我喜欢,我喜欢分辨药,我喜欢亲近它们,后来我总想着,若是有机会,找个好师傅,我一定要当个女大夫。” “等我学医有成,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一定要帮助更多像我娘这样的人。” “我……” “我见你一直无事,你好像每日都在发呆,不如,不如你跟我一起进山好不好?你比我年长,你可以教会我很多东西,我也可以让你不再那么无聊。” “我,我们一起互相陪伴,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我,我下午就写好这章了!! QAQ刚写完保存就有点事情要出去,然后就把这个给忘了,我就记得我写了,我一定发出去了… _(:зゝ∠)_ 刚才上来看了看,新章怎么没有 过渡完了,下一章开启第四卷,也是最后一卷哟 ☆、第102章 三年的时间,改变的是什么? 什么也没改变。 现在的青瓷,容貌身姿甚至神态都没多大的变化,只是眼底的思绪越发的沉静,像上好的云墨,黑得不见底。青瓷挽袖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水波荡漾,清爽的河风迎面扑来,好似又回到了当年从江南坐船回京时的模样。 那年自己尚幼,一路上都在想着见到了谢明安和苏氏应该怎么做。 现在的自己在想什么呢? 低头看着手心的纹路,玉白细腻。 什么也不想想。 乔望舒倚在门边,看着青瓷望着窗外发呆的背影,青丝盖住了整个脊背,凤眼轻掩,心中轻轻叹了一声,长腿几步跨到了青瓷身边,伸手敲了敲她脑袋,语气欢快,“小丫头又在想什么呢?” 青瓷侧头,看也不看乔望舒一眼。 伸手正欲再闹青瓷,青瓷眼皮一抬,冷冷道:“你再闹我,我就告诉你娘,你在外面并没有心仪的姑娘!” 乔望舒今年已经快双十的人了,男子成亲晚也晚不过这个数了,乔家那边可急了,天天写信催着回江南呢,乔望舒被烦得没法子了,就说有心仪的姑娘了,明年一定带回乔家给他们相看,这才安静了一会。 “没良心的。” 坐在青瓷身侧,也跟着看窗外的景色。 现在正值初夏,沿路一片青绿,好看是好看,看多了也无趣,乔望舒看了一会就伸手把窗户给关上了,看着青瓷不悦的神色,严肃道:“你跟我说,你到底想不想回去,你若不想回去现在改道还来得及,我可以先送你去江南。” 这几年,乔望舒只专心弄军马的生意了,只因为这几年征战颇多,甚至到了以战养战的地步,短短三年,疆域就扩大了不少,军马的需求供不应求。但是也不是很太平,周边那些小国甚至异域人士。 以往见了他们最多打量几眼,现在却不能够了,这三年,外国人突然暴起伤人的事件频发,这些亡了国的人也不怕死,总要拖上几个人垫背。闹市不太平,官道上也不太平,乔望舒虽然带着一队侍卫,这次也不敢走陆路了,而是直接走的水路。等到了京城的地界,那边有人接应了才能放心。 这么多的马要是被别有用心的抢去了,后果不能想。 青瓷却是有些微怒,“不是我想不想回去的问题,是青釉有身孕了,你觉得我不该回去?” 在青釉大婚前青瓷就和她保持了书信来往,只是一直不敢回京去见她。本来也没什么的,听她信里提起过得还不错,只是,她那样的身子,怎么能怀孕呢?至今都没忘了张老先生的话,活不过三十的。 她若是产子,那就是以命换命! 太子怎么会让青釉有身孕呢! 乔望舒往后靠了靠,微抬的下巴看起来有些凉薄,“我问的是你,跟她无关。除了她的原因,你到底想不想回去?” 明明是很平静的目光,可青瓷眼睛眨了眨,竟是低头回避了乔望舒的眼神。从知道青釉有孕到忙忙往回赶,已经过去了三月有余了,堕胎已是不可能。所以,是因为担心青釉,也是因为自己想,回去吧? 见青瓷这个模样,乔望舒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你该知道,这三年没有半点他的消息,宫中一直说三皇子闭宫养身体,可真实情况,你我都知道,绝不是如此。他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闭宫三年?现在的他,亦不知变成了什么模样,你还要坚持?” 骤然听到三皇子这三个字,青釉身子轻轻一抖。这三年,宫中的大事,从来就只有皇上皇后太子和其他的皇子们,三皇子从未参加,好似这个人并没有出现过,也没有一丝他的消息,自己也不敢问青釉。 时隔三年,他还好吗? 青瓷低头,双手掩面,不愿意自己的脆弱展示在乔望舒的面前。许久之后才轻声道:“我不知道,我就想远远地看他一眼,不然真的不放心……” 就如乔望舒所说,他的性子不可能闭宫三年,肯定是有别的缘故。 不看一眼,真的放不下。 “姐姐,你在干嘛呢?” 欢快的声音刚到,人就已经出现在了青瓷的面前。 三年过去,季瑶小丫头也十岁出头了,脸上的圆润减少,身姿也在抽条,巴掌大的小脸圆圆的眼睛,瞧着是个非常喜气的丫头。青瓷抬头,眼睛有些发红,季瑶先是一楞,然后双眼瞪得更圆,直接瞪向了乔望舒。 “是不是你又闹姐姐了?” “乔望舒你怎么那么讨厌呢!” 双手叉腰气势十足。 青瓷先在谢家村陪了季瑶几个月,后来乔望舒从外地归来,见青瓷实在无聊,就把人给带走了,刚巧那几个月谢七娘的病也好了,季瑶本想学医,在谢家村根本学不到什么,索性跟了青瓷走。 一边陪着青瓷一边自己看医书,等年纪再大一点就去拜师。现在也差不多了,回京是事情多,也正好,京城名医多,女大夫也多,季瑶的事情也该办了。 乔望舒眉梢一挑,折扇直接敲上了小丫头的额头。 “什么乔望舒,是乔三哥,没大没小的。” 季瑶脖子一偏手一挥就把折扇给打了回去,气势丝毫不减。“惹姐姐不高兴的都是坏人!乔望舒你还是男子不,书上说的,好男子应该翩翩有礼温润如玉应该谦让姑娘,你天天惹姐姐生气。” “你这样的,就是话本里的小瘪三!” “小瘪三都活不过第二出就会被英雄打死的!” 青瓷:…… 给瑶儿看的书里有这些话本吗? 自己是小瘪三? 乔望舒眉梢一挑,被生生气乐了,名满江南的乔三爷被说成了小瘪三?站起身面无表情的看着季瑶,高大的身躯无言的压迫感,季瑶楞了楞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一步。 “啪!” 乔望舒手里的折扇一合。 “我是不是小瘪三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没有英雄来救你了。” 季瑶:? 不等季瑶反应过来,乔望舒直接上前一步,然后拦腰把季瑶抗了起来。侧首对青瓷笑了笑,“我帮你好好调理一下这个丫头,一会就回来。”说完就大步往外走去,季瑶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在乔望舒的肩膀上不停的扑腾。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乔望舒丝毫不理,坚定不移的往外走。 “乔望舒你这个登徒子,快放我下来!” 青瓷:…… 乔望舒的身子一僵,登徒子?就这个小丫头片子?呵呵。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旁边的妈妈,“去季姑娘的房里,除了医书,其他所有的话本全部丢了。” 这整天都看的什么玩意儿。 那些话本简直都是季瑶的命,那是生存唯一的乐趣!见妈妈真的领命朝自己的房间去了。 “啊啊啊,乔望舒,我要杀了你!!!” 心中复杂的思绪被这两个活宝给折腾得一点都没有了,早已没了人影还是能听到季瑶的喊叫,青瓷笑着摇头,这两个冤家哟。 又在船上坐了两天才到了京城附近,并没有直接入京城码头,这么大一匹军马,要在附近的镇子在早已准备好的马场放进去,这些马在船上呆了这么多天,有的恹有的病,也需要休整和治疗。 心思再稳,在船上度过了几个月,踩在地上时也只觉浑身舒坦,乔望舒把青瓷和季瑶送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你们先进镇子去休息一番,我把马安顿好了就过来。”季瑶不理,顺带翻了一个白眼,小小哼了一声就直接爬进了马车。 青瓷失笑,应道:“行,你自己注意点,别太累了。” “恩,快上去吧。” 那些马在船上几个月,确实有一些都出了问题,乔望舒也不敢再耽误,和青瓷说了几句就转身和早已过来的兽医商量了,青瓷见他忙不开也不再多说,回头看向这陌生的码头,问马夫道:“这是哪里?” 只知道会在京城附近的小镇下船,具体是哪倒没问。 马夫见青瓷是个年轻姑娘也不敢抬头,只是低头轻声道:“回姑娘的话,这里是青山镇。” 青山镇…… 青瓷浑身一滞,这个从未来过却一直在心里没有离开过的小镇名字。呼吸都跟着慢了几分,轻轻侧首,遥遥的看向了小镇的方向,三年前的他,是怎样的心情来这里,又是怎样的心情离开这里的? “姐姐,怎么啦?” 季瑶趴在窗户看着站在马车旁出神的青瓷。 回神,摇头,“无事。” 这个码头离小镇并不远,二人坐上马车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已经到了小镇门口,人声也开始热闹了起来,季瑶拉开车帘兴致颇高的看着外面,她还小,青瓷也没约束着她,只是低头想着自己的事情。 “姐姐……” 季瑶声音非常的疑惑。 “怎么了?” 青瓷并未抬头,还在垂首想事情。 季瑶指着青山镇门口,已经进去之后各个商铺门前摆的花。 “姐姐,那是碎金墨兰吗?” 青瓷喜爱兰花季瑶是知道的,这几年看青瓷种花也见识过不少的品种,尤其是碎金墨兰,见过不知道多少回了。可是这个花名贵异常不说,还需要非常精心的侍弄,姐姐每次也不过种两盆而已。 这一个小镇,家家户户有钱到都可以养碎金墨兰?! 青瓷不可置信的抬头,顺着季瑶指的方向看去,墨色点金,熠熠生辉,华贵又低调。 真的是碎金墨兰…… 作者有话要说:  11点的时候我就写满了4000,然后回头看了一遍,然后删除,全部重写… ☆、第103章 季瑶趴着车窗专注地看着街道边摆放的碎金墨兰,这些兰花的品相真的很好,是谁那么大手笔?耳边一直没有传来青瓷的解答,季瑶急了,转身忙忙道:“姐姐这到底是不是……”未尽的话消失在青瓷布满泪痕的脸庞上。 “怎么了?” 忙忙的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小手帕给青瓷拭泪,焦急不已。 从未看到姐姐这个模样,杏眼圆怔,瞳孔都有些涣散,似无尽的诧异到了无神,复杂到了极点的模样,甚至身子都在隐隐发抖!跟在姐姐身边三年,就算最初的郁郁不乐也没见过姐姐这个模样! 季瑶急了,慌忙扶住青瓷的手臂试图安抚她的颤抖,却是徒劳。 “姐姐,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 年纪小,见青瓷这般,说话也带上了哭腔。 青瓷骤然回神,失焦的瞳孔慢慢地聚集在季瑶惊慌的脸上,伸手,轻轻抚过她泛着泪意的双眼,轻声道:“姐姐没事,瑶瑶不哭。” 都什么时候了还安慰自己! 季瑶伸手拽住青瓷的手腕,急急道:“姐姐你刚才到底怎么了,你真的吓到我了。”眼睛死死地注视着青瓷的双眼,想要知道原因。 青瓷低眉,看着季瑶抓着自己手腕的手。 养了三年,当初进山挖草原的痕迹已经看不分明了,又有了乔望舒的药膏,现在白嫩嫩的,指尖粉嫩柔滑。这手,除了三分的白嫩和他相似,其余再无。那双手,有女子的白嫩,却多了七分男子的利落。 “瑶瑶,我是欢喜。” 季瑶怔然的看着青瓷低垂的眼睫轻颤,只见她悠得抬头,眼中星辰汇集。 “我是欢喜的……” 青山镇确实不大,两人说话的功夫马车就已经停下了,外面也传来了车夫的声音,“姑娘,公子备下的客栈到了。” “知道了。” 青瓷抬头应了一声。 看了一眼还在担忧自己的季瑶,笑了笑安抚她道:“我真无事,在船上呆了这么久,先下去歇歇罢。”季瑶一直看着青瓷,却没再说什么,只是点头,转身把一顶帷帽递给青瓷。 两人携手下车,早已有人打点好了 ,小二也早早的等在了车前。 季瑶扶着青瓷望里走,看着门口摆放的碎金墨兰却脚步一顿,笑看着前面弯身带路的小二,“小二哥,我刚从外面进来,怎么看到每家门口都放着兰花,这是什么典故,青山镇的人,人人爱兰吗?”青瓷身子一僵,没有阻止。 知道里面坐的是姑娘,小二一直低头不曾乱看,这会子听到季瑶说话,声音清脆稚气未脱,抬头看一眼,是一名眼睛圆溜溜的小姑娘,当下笑道:“这兰花可金贵了,可不是我们养得起的。” “你探探手,还带着寒气呢。” 季瑶依言伸手向花瓣,刚凑近指尖就传来了冰凉,小二接着道:“这花是寒冬的,现在都已经入夏了,听说一直用冰养着呢,我们这些人家盛夏都难得吃到冰,哪里舍得用冰去养着它呢?” “这花才刚送来不到一刻钟,听说等会还有人送来专门为它制得寒冰罩子呢。” 碎金墨兰的花期在寒冬这点季瑶是知道的,没有再问,只是扶着青瓷往二楼的房间走。 季瑶不问,小二也不再多言,把二人带进了房间。 “热水早早地备好了,吃食也已经备好了,姑娘们是先用点吃的还是先洗漱一番?” 季瑶扶着青瓷在椅子上坐下,扫一眼就把四周的陈设收进了眼底,很平常的陈设并无其他,小二还在等着回话,季瑶却不理他,只是看着周围。小二等了一会抬头,就见季瑶偏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马上低头。 “姑娘有哪里不满意的地方?” 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忐忑。 季瑶走近他面前站定,声音依旧清脆,只是带上了审视查探的意味。 “碎金墨兰一盆可值千金,这青山镇当真是财大气粗呐。” 青瓷等人在这休整那可是上头的官爷吩咐的,还亲自带着人在房间里转悠了一圈,那官爷还想把屋子的陈设给换了,后来另外的官爷说了几嘴才停了,只嘱咐一定要打扫干净,小二当时在旁边听了两句,只模糊听得说是不想张扬,别太过或许还把人给惹恼了…… 小二在这客栈几年了,这里的官爷都不敢得罪的人,必然是京里的贵人了。 是以,接青瓷和季瑶的时候规矩万分,哪怕季瑶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也不敢怠慢。 这位小姑娘的话也没有明说什么,可这话在嘴里过了一圈,总觉得是意有所指?小二抬头,就见季瑶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当即又马上低头,莫不是,这位姑娘觉着咱这青山镇是那贪污的地界儿? 这可了不得! 一下子跪了下去,“姑娘明察,咱们这的县太爷可不是那搜刮民脂的贪官,那是个顶顶好好的县太爷!这花刚才虽是官爷们来摆上的,可绝对不是县太爷的!” “小的也不知道是花是谁的,近期也没听闻有哪位富家喜欢上了兰花。” 战战兢兢得吐出了这段话,却把季瑶给逗乐了,转身跟青瓷笑道:“姐姐,我什么都没说呢,他就唬成这样了!”小二干巴巴的笑,也跟着看了一眼那位一直没说话的姑娘。 只见她端坐在桌子旁,手上拿了杯盏也不喝只拿在手里把玩,那茶杯是白瓷的,可那芊手竟比白瓷还要白上几分,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再次低头。 青瓷没回话,季瑶又道:“我不过白问一句而已,小二哥别多心,既然你也不知我也就不问了,这会子倒没什么胃口,麻烦小二哥送热水来罢。” “好,马上就给姑娘们送来。” 小二也不敢再这屋子多呆了,起身一骨碌就没影了,还没忘把房门带上。 门刚阖上青瓷就伸手取下了帷帽,手肘撑着下巴,好笑的望着季瑶,“可了不得了,如今连借势,诈人都学会了,我以后可不敢让三哥再教你什么了。” 知青瓷说得是刚才自己狐假虎威那一套,季瑶嘿嘿笑了几声,“姐姐不也没阻拦么,不是也想知道是谁送的么!”不过到底是自己自作主张,也不敢多分辨什么,只从自己的包袱里把随身的茶具带了出来。 青瓷白底的纹路,圆盅小小巧巧一手可握,给青瓷倒了杯热茶,双手呈上递给青瓷,嘴上的笑也一直没停,“姐姐喝了这杯茶就饶了我吧,以后再也不敢了。”青瓷撇了她一眼,失笑摇头。 伸手接过,还是不喝只握在手里。 “三哥教你的是对的,可你现在胆子确实大了些,连这里的县太爷也敢编排了。” 当初季瑶刚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很是拘谨,再见到乔望舒的时候更是变成了闷葫芦,用乔望舒的原话就是,一个小丫头生生被养成了小老太太,胆子竟然这么小!后来跟乔舒望熟了,胆子慢慢地大了,再被他教了几年就变成这副小霸王的性子了。 “没有的话,我只是在船上听乔望舒说了几句,说这的县太爷倒是个老实的,别人送东西都是送金送银的,他倒好,送了一堆山货,这是老实还是哭穷呢?” “我们进来的时候,我见这青山镇虽不是特别富裕,但旁边不见一个祈祷的,这里的人大多也是安稳的神态,就知道,这里的县太爷是好的。他既是好的,百姓肯定也爱戴他,必然是拥护他的,所以才……” 季瑶的声音在青瓷的注视下越来越小,肩膀缩了缩,眼睛一闭道:“乔望舒教的,他说的,人都是犯贱的,你好好的跟他说话他不一定跟你说实话,你得诈他你得让他怕,他才会跟你说实话!” 竟被乔望舒养成了小牛犊子的性子,这到底是好是坏? 撒气般在季瑶的额头戳了戳,“这马上就要进京了,那里的人,很多连我都得罪不得,把性子收一收,别再这么无法无天了。” 被戳了额头季瑶也不生气,知道姐姐这是饶过这一遭的意思了,吐了吐舌头,眼睛晶亮亮的,“姐姐,这碎金墨兰是谁送的呀,是送给姐姐看的吗?”在马车里看到青瓷的神情就知道她知道这件事。 姐姐这样淡定的人竟然会又哭又笑的。 难道…… 凑近青瓷,贼兮兮的的问道:“难道是姐姐的情郎送的?” 唔,季瑶最后还是没有得到答案,在桌子上苦兮兮地抄着佛经呢。 青瓷洗漱后用了些点心就躺在了床上,这船上几个月,骨头都坐懒了,也没一点精神头。这会子躺在床上,精神疲惫,人却没什么睡意,盯着青褥帐顶半响,侧头看在抄佛经的季瑶,看了一会就弯起了眼角。 季瑶不爱写字,坐姿也歪歪斜斜的,写几个字就咬笔头翻书倒茶,反正总是消停不下来,她也乖觉,不敢弄出声响怕吵着青瓷休息,写着写着头就一点一点的,最后一声轻响直接头磕桌子上睡着了。 青瓷失笑,起身,拿起外套盖在季瑶身上,虽已入夏,还是注意这些。 虽然刚看着精神还好,可在船上几个月,季瑶也是又闷又无趣还累,这会子刚入睡就已经深睡,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黑羽的长睫随着呼吸一沉一浮。青瓷站在一侧看着她安静的睡眼,眉心渐渐聚拢。 抬头看向窗户的方向,那里只瞧见对面茶楼的红柱青瓦,青瓷定定地看了好半响,透过它,看到了门口摆放着的,还冒着寒气的碎金墨兰。 他知道自己在哪,并且连回来的具体的时辰也清楚。 刚才的欢喜渐渐染上一层薄雾,薄雾里面是青瓷不敢去触碰的情绪。 季瑶再醒时已经日暮西沉,揉着有些昏沉的脑袋从床上起身,自己怎么睡在床上了,姐姐又是哪里了?迷迷瞪瞪的睁眼向外看去,就见青瓷和乔望舒坐在桌边,青瓷垂首神色平静,倒是乔望舒,脸上明晃晃的嘲讽和冷笑掩都掩不住。 “这是十分欢迎五分威胁,你别告诉,你没看出来?” 十分欢迎五分威胁,这是什么意思?季瑶只觉得脑子更沉了,揉着脑袋穿鞋下床,“你们在说什么呢?乔望舒你别一来就惹姐姐生气。”哒哒的踩着鞋走到桌子,给自己倒了杯温水灌下去,这才觉着脑子清晰了些。 虽然不知道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但看乔舒望的神态和语气,恩,肯定是他的不对! 乔望舒反手就是一折扇敲上了季瑶的脑门。 “怎么跟哥哥说话呢?” “哥哥会烧了妹妹的书吗?!” 季瑶眼睛瞪得溜圆。 乔望舒起身,居高临下的瞅着季瑶,眉梢半挑,季瑶丝毫不怕,虽是仰着头,但眼中的气势一点不减,乔望舒乐了,伸出手指摁着她的头顶往后一推,季瑶被推了个踉跄,还没发难乔望舒就道。 “这会子凶巴巴地成了头母老虎,刚才不知道是谁睡着还打呼呢?” 我睡觉打呼?季瑶被这个话给惊呆了,乔望舒把季瑶给说懵了,就悠悠的转身往外走,“收拾一番,一会子带你们出去转转。”季瑶看着青瓷,“姐姐我睡觉真的打呼吗?!”小丫头被吓住了,眼睛更圆了。 青瓷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滑嫩嫩的。 “他逗你玩呢。” “乔望舒你个大混球!” 季瑶的呲牙咧嘴换来了已走到门边的人的几声轻笑。 刚入夏,天幕也已经黑得晚了点,青瓷和季瑶收拾了一番又在房内和乔望舒一同用完了晚膳外面天才将将黑了下去。 乔望舒就道:“这青山镇也没什么好玩的,只听闻说晚间有一夜市,还算热闹,出去逛一圈看看,在这歇一晚,明天一早就进京。” 青瓷和季瑶自然都没意见,季瑶白天睡了一天,现在精神可好,一听到这马上就来劲了,当即就起身哒哒跑到床边的架子上把青瓷的帷帽拿了过来。跟了青瓷三年自然知道她每次出门都要戴帷帽。 递给青瓷,青瓷却没接。 顿了顿,道:“夜市必然人多,帷帽反而有些不方便,戴面纱吧。” 可姐姐你以前晚上出门的时候也都戴的帷帽,那时候怎么不说不方便了?季瑶的疑惑还没问出口,青瓷就已经起身拿起一旁的包袱,从里面取了件绿色流苏的面纱出来,走到铜镜面前站定,将面纱勾在双耳。 刚才的疑惑已经被季瑶丢在一边,兴奋的跑过去。 “姐姐,你这样好漂亮,像咱们以前在北疆看到的姑娘!” 面纱将耳鼻掩在朦胧中,峨眉和杏眼越发的分明,眼睫轻轻一眨,水波就随之荡漾,清风吹过,淡绿的流苏轻轻的浮动,倒像是迎合青瓷的眼波似的。 椅子砰得发出一声响,姐妹两回头看去,却是乔望舒脸颊绷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含不悦,似极其不赞成地看着青瓷,凝眉看了半响却是转身,“走吧。” 见他大步离去的背影,青瓷轻叹了一声,低头对莫名的季瑶道:“走吧。” 季瑶看着青瓷,又看了看乔望舒的背影,抿了抿唇,没问什么,乖巧的任由青瓷拉着自己的手跟上了乔望舒的脚步。 青瓷和季瑶出了房门就已经看不到乔望舒的身影,季瑶有些担心想要开口,却见青瓷拉着她继续往前走神色平淡一点都不担心,便按捺着性子跟着青瓷下楼,刚下了楼梯转角就看到乔望舒站在门口的背影。 季瑶弯了弯嘴角,抬头,也见青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刚回来那混蛋小子就送上来一个下马威,到现在人也没出现,青瓷还念着他什么?!乔望舒是真恼了,既然知道青瓷行踪,为何三年一个声响都没有?他既然都知道青瓷和自己在一起,难道不知道自己在打探他的行踪?! 偷偷摸摸算什么爷们! 明知道青瓷在担心他还不声不响! 啧,怎么那么让人厌恶呢。 袖口传来轻微的抖动,侧眼就撞见了季瑶担心的眼中,视线上移就见青瓷也稳稳的看着自己,眼波平静,见乔望舒颦眉不愉反而笑了笑,云淡风轻。一身的火就这么泄了下去,长叹一声,“你明知他不是仅仅……” 未尽的话乔望舒说不出口,不忍戳穿青瓷的逃避。 可到底是气不过,像幼时那般,泄气的伸手点青瓷的额头,点了一下还不行,又接着点了好几次。青瓷好脾气的任由他动作,待他终于不再抬手了才轻声道:“三哥消气了没?” 乔望舒撇头,不想理他。 青瓷低头摸了摸有些不安的季瑶,用眼神示意她不要担心。安抚好了季瑶后才上前一步站到乔望舒的身边,学着刚才季瑶的动作,伸手扯了扯乔望舒的衣袖,他仍是不理只是看向一旁。 乔望舒现在已快双十的年纪,这几年南来北往,给他添了不少的硬气,五官还是原来那般精致却添上了棱角和成熟,年少时的张扬已经完全内敛到了骨子里头,此时的他若再出现在江南,怕是没人会觉得他是当年不羁到能去唱曲儿的乔三爷了。 “三哥。” 清清淡淡的声音,如平常,如幼时。 乔望舒仍是侧头,耳尖却凝神听着青瓷的话。 “这三年,三哥跟我说的最多的便是随心。” “你说让我不要总是顾全大局,不要总是想着别人如何,只问自己的心想不想做。” 乔望舒回头,看着青瓷的眼睛,青瓷轻轻一笑,眼中的愉悦十分明显。 “三哥,我现在就想这样做,只想这样做。” 如果他真的想见你,他不会消失三年,不会用这些花来糊弄你而本人一点影子都没瞧见。可这些话乔望舒说不出口,三年了,再次看到青瓷出现这样明显的愉悦已经隔了三年了,真的不忍心把它摧毁。 不愉这两个字几乎刻在了乔望舒的脸上,季瑶看了看青瓷又看了看一脸怒气的乔望舒,到底是怎么了?乔望舒此刻却动了,仍旧不看青瓷,而是走到一边拉着季瑶的另一只手,然后抬步往外走。 季瑶连忙跟上,青瓷当然也是如此。 季瑶偏头看着还冷眼的乔望舒,大大地咧嘴笑了,偏头,用疑惑的语气问着一旁的青瓷,“姐姐,这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吗?”乌溜溜的大眼装满了打趣,青瓷也笑了,点头,“对,你三哥正在给你言传身教呢。” 季瑶马上偏头,大声对着乔望舒道:“谢谢三哥,我学会啦。” 乔望舒还是不理姐妹两,只是紧抿的双唇松了些,微微有上扬的趋势。 青山镇不大,此时又不是什么热闹的节日,说是夜市,也不过是一群摊贩卖着些讨巧的玩意儿,这边是捏糖人,那边的茄饼盒子,再外前走是热腾腾的馄钝香,还有妇人拿了斗大的簸箕,摆自己自己做的荷包香袋儿。 不大的街道挤得满满当当的,还算热闹。 季瑶年纪小,刚才的担忧已经丢到了一边,视线不停的扫过,一会子被小木马给吸引了,一会又惊喜地奔向了卖小金鱼的小摊。乔望舒一左一右的跟在她身侧,青瓷的心思却没在这上面,在灯火中四处张望。 看了又看,却没看到半个熟悉的身影。 季瑶正兴致勃勃的拿着竹圈套鱼缸,她已经瞧准了最里面的那三条小黑鱼,只是力道不够,连扔了十个都没靠近,唯一一个靠近的还丢偏了,别说套住鱼缸了,连边都没挨着。嘴边一撇,直接抬头看向了一旁的乔望舒。 “这个时候你就知道求我了。” 刺了季瑶一句,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竹圈,轻飘飘一丢就把鱼缸牢牢的套住了。 得了小金鱼的季瑶大方的原谅了乔望舒刚才的无礼,回身就要跟青瓷献宝,却见青瓷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很是落寞,刚要开口头顶就被人摁住了,抬头瞪乔望舒,却见他难得正经了神色,摇头。 青瓷回神时就发现三人正往回走,勉强整理了情绪对季瑶笑道:“还早呢,怎么不接着逛了?”季瑶抱着手里的小鱼缸,大眼定定地看着青瓷,然后笑眼弯弯,“明天还要坐车进京呢,今天早点休息吧。” 心情有事,没有注意到季瑶异样的乖巧,青瓷点头,“也好。” 三人回到了客栈,青瓷在门口的墨兰前站定,它还是早上的模样,花枝繁盛清香浓郁。青瓷在它面前站了许久,袖中的双手慢慢紧握,心口胸口不停地传来阵阵钝痛,一阵又一阵,几乎喘不过气来。 既然来了,为何不肯见一面? 你,真的,恨我了? 所以,才用以往的回忆来惩罚我么。 三人的背影早已进入了客栈,抱胸懒懒靠在廊柱的人依旧定定的望着三人消失的地方。懒散的姿态,让他身上原本应该庄严的银色盔甲都染上了几分痞气,眉目依旧清朗,只是当初的稚气已全然不见,眼中的情绪也已完全收敛。 望着对面下方摆着的那盆碎金墨兰,眼眸古井无波。 甲一垂在一旁等了许久,他刚才也瞧清了对面三人的行为和说话间的亲昵。那时就已忍不住抬头瞧瞧打量他的神色,原以为的暴怒却丝毫没有出现,平静到了极点。后来大姑娘在花前站了许久,哪怕只是背影也让人看了有些莫名的不忍心,可他呢,闲散的姿势都没有变半分。 三年前那个为了大姑娘一心求死的人,真的是眼前人吗? 甲一都疑惑了。 不知道静立了多久,轻微的声响传来,甲一抬头看去,他已经站直了身子取过一旁的银色面具戴上,只露出一双寒星般的双眸。面具戴上,身子站直,周身的气势就已经全变了,刚才闲散的痞气完全消失,只余威严,冰冷。 甲一微微抬首,“要走了?” 三年,主子已比自己高半个头了。 当初那个羸弱的三皇子,三年的时间,变成了如今身姿挺拔的少年将军。 没有回答甲一的话,理了理面具,银色面具光滑没有半分纹路,只右下方用金线纹了一朵盛放的墨兰。 “回营。” 低沉的声音刚落,人就已经迈腿向外走去。 真的不见一面么? 二人一同翻身上马,甲一到底没忍住,侧头看着夜色下有些冰冷的银色面具,“将军,真的不见一面吗?” 戴上了面具,就不是三皇子而是将军。 可真的不见一面吗?知道大姑娘要回来,跑了一个月,跑死了三匹马才赶了回来,现在又要马上回营,哪怕甲一知道那边军情耽误不得,可也不差说一句话的功夫罢?好歹,好歹跟姑娘说句话才不枉费了这一个月的奔波。 拉住缰绳的动作微微一滞,抬头看向天空高挂的明月,神态被面具掩盖得严严实实不露半分,唯独下方那朵金色的墨兰在月华下越发的明显,若隐若现美丽异常。 “还不到时候。” 声音很轻,轻到甲一根本没听清楚,正要再问,那人马鞭一扬骏马随即奔跑起来,看着他在马背上依旧笔直的背脊,甲一无奈一声长叹,马鞭一甩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我来老实交代,1-7号,我都在床上挺尸,没有出去玩也没去走亲戚,就一直在床上睡了7天,完全不想动也什么都不想干,唔,我说实话,如果不是我申了榜单,我大概还要继续拖下去…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现实很多事情分散精力是真的,然后,突然发现没有多大的热情了对更文这件事情,我能保证我不坑,但更新就不能保证了,说不定会连续更很多天然后又断更好多天好吧,我承认对不起你们,任性的无理取闹,连个请假理由都没有。 就是觉得很那什么,我其实,连评论都没看,我怕看到催文的,也怕看到骂我的,到时候更不想更了所以,我打算是这个月把它完结,但是不知道这个心思又会在什么时候变成,阿,我真的不想写了… 很抱歉,不用天天等我了,月底来看,一半可能已经完结,一半可能我还在拖拖拉拉。 ☆、第104章 近乡情怯。 越靠近京城心中的忐忑就越多,甚至隐隐生出了再次离去的念头,不知道祖父祖母身体是否如信中一般依旧康泰,不知道青釉是否如信中所说没有再怨自己半分,不知道俞伯母俞大哥向晚现在怎么样了…… 心中想的人想的事情太多。 从青山镇到京城只需大半天的路程,日出时出发,现在已过午后,最多还有一个时辰就可以见到他们了,心中的复杂心情不知道该如何表述。 三年的时光,人是否如旧? 季瑶年纪小,刚上车时还兴奋,途中在路上随意用了点东西后就窝在车里午休,懵懵懂懂醒来就见青瓷正坐在对面出神,满脸的忐忑不安,楞了楞,脑子稍微清醒后就明白了,姐姐是谢家人,可自己,从未听过她听说过谢家人谢家事。 只是当初,那乔望舒唤她青瓷的时候,真真唬了好大一跳。 谢家只有一个谢青瓷,可姐姐是青瓷,那宫里的太子妃是谁? 初时只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刚听到时就被吓傻了,完全不敢问也不敢对任何人说,在内在外都只喊姐姐,现在大了慢慢懂了些,还是没问出口你既是谢青瓷,怎么会独自在外面漂泊。 只剩心疼。 想到初见时姐姐对谢青瓷的评价。 却原来,说的是她自己…… 白嫩嫩的指头戳了戳自己的衣袖,青瓷回神抬头就见季瑶贼兮兮的看着自己?被她表情弄得一怔,“笑什么呢?”季瑶不答,只是看着一旁的碎金墨兰,小脑袋凑近青瓷道:“姐姐,这花,是男子送的罢?” 顺着季瑶的话,青瓷看向了小桌上放的碎金墨兰。 这是客栈门口那盆。 今早离去时小二抱过来的,只说有人留了话把花给自己,问他是谁可见过,他也答不上来。伸手在有些恹哒哒的花瓣上碰了碰,它的花期在寒冬,这在马车里又没有冰镇着,到底失了颜色。 也不知道别院久不住人这时候存上了冰没。 视线一转刚望向季瑶,就见她猛得往后一推,抱着胸防备道:“车上不稳,姐姐你不能罚我抄佛经的!” “呵呵。” 忐忑不安的心情被她的作怪逗乐了几分。 斜倪着她,故意慢慢伸手去拿一旁的佛经,“不能写,还不能念呀?”手在半空就被季瑶给抓住了,苦兮兮道:“姐姐我错了,我才睡醒,不想再睡了,再睡,晚上真的睡不着了。”拉着青瓷的手摇啊摇。 青瓷反手轻轻弹了弹她的脑门。 温柔却认真道:“京里贵人多,我的身份多不方便有时候不能帮你争辩什么,遇到事情的时候,你且好好想想该如何做。” 被乔望舒养成了小牛犊子,青瓷少不得要嘱咐几句。 听青瓷说到这个,季瑶也正了神色,严肃道:“姐姐你放心,我知道的,我不会给你惹事的。”姐姐身份肯定有莫大的秘密,是不能暴漏在人前的,自己怎么可能给她惹事呢?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一定要夹着尾巴做人才行的。 见她认真成这样,怕她矫正过往了。 “也不是,你只记得,不惹事不怕事就行了,你没错,姐姐怎样都会帮你,不会让你受了半分委屈的,你也不许藏着掖着,一定要早早告诉我才好,万不可自己忍着。” 季瑶看着青瓷半响不说话,然后猛地扑进了青瓷怀里直撒娇,把青瓷乐的,揽着她给她说京里的趣事儿,虽然在一起才三年,但季瑶出现的时机刚刚好,代替了妹妹的角色,是真的希望她能过得开心。 季瑶在青瓷怀里也松了口气,姐姐终于不再露出不安的神情了。 谈话间时辰好像过得特别快,马车突然停下,青瓷抬头,正要伸手拉帘子看外面,车门却砰地一声打开,一头银发的老人出现在青瓷面前,青瓷看着脸上沟壑比三年前深多了的老夫人,僵了,“祖母……” 老夫人看到青瓷的瞬间泪水就模糊了双眼。 一下子进了车厢,动作利索的完全不像古稀老人,一把把青瓷死死地搂在怀里,“你这个死孩子,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你这个喂不熟的白眼狼,你竟然三年都不回来看我这个老婆子!” 一边哭一边锤青瓷肩膀。 “你这个孩子怎么那么狠心呐。” “出去了就没想回来,我和你祖父几时死了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青瓷整个人都僵了,这带着檀香的温暖怀抱阔别了三年,什么也不想,什么也听不到了,只是贪婪的嗅着近在咫尺的味道,这是真的,不是梦,正的回来了,见到祖母了,她老人家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 真好。 老爷子紧随老夫人的脚步上了马车,他虽没有像老夫人那般进去就搂着青瓷哭,坐在一侧死死地看着青瓷,眼眶也是发红,见青瓷一声不吭得窝在老伴怀里,以为她是怕了,连忙喝了老夫人几声。 “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你是要把她给骂走么!” 老夫人泪眼婆娑地瞪了过去,“我养大的孩子,骂几句都不行了?”虽是如此说,老夫人吸了吸鼻子,到底没再骂了,直接上手在青瓷身上捏来捏去,心疼遮都遮不住,“怎么瘦了这么多。” “望舒你怎么照顾你妹妹的!” 刚把季瑶从车厢里抱出来的乔望舒动作一顿,她不吃饭我难道死灌吗?!这丫头主意大着呢,你都管不住,现在还怨我了。当然,这些只是乔望舒的碎碎念,抱着季瑶头也不回地下了车,“让他们祖孙三人呆一会。” 刚才老夫人抱着青瓷的那啥那,季瑶看到这样的场景,也想起谢七娘了,说起来,自己也几年没看到娘了,娘总说她很好,别想着回家给姑娘添乱…… 乔望舒低头就看到怀里的小丫头乌溜溜的双眼里满是羡慕,直直地看着车厢内的祖孙三人,单手抱着她,伸手使劲捏着她的鼻子,一点都不带留情的,季瑶马上回神,使劲甩头挣扎下了地,怒道:“乔望舒你干什么!” “还有我早就跟你说过了,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要再抱我啦!” 刚才被团聚的场景给刺了眼,都没发现自己是被乔望舒给抱下车的,呲牙咧嘴地瞅着乔望舒,怒气到了顶点,脸色都给气红了。反观乔望舒,却是一派闲适的模样,点头评价道:“总算不像个老太奶奶了。” “你可不知道你刚才的模样,真丑。” “阿!!” 季瑶被气得怒佛升天,直直地对着乔望舒怼了过去。 老夫人被季瑶的声音给震得,抓着青瓷的手臂一抖,扭头看向了窗外,“外面怎么了?”青瓷也被这声怒喊给喊回了神,随即就听到啪叽一声响亮的倒地声,乔望舒嚣张肆意的笑声马上响起。 青瓷:…… 两冤家又闹起来了。 不过乔望舒一向都有分寸,季瑶也是个心大的不会放在心上,是以青瓷并没有看外面情况,自己严肃了神色,起身,然后在二老面前跪下,磕头。 “不孝孙女让祖父祖母担心了。” 额头抵在地上,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对二老说,日日的思念,时时的牵挂,可真到了现在,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深深地跪着,身子也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老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的青瓷,一身素衣,一身青丝因为跪地也垂到了地上。 这是自己养大的孩子,怎么会怪她? 又怎么舍得怪她,最不应该道歉的就是她,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被季瑶打断的泪意再次汹涌而来,双眼再次浑浊,伸手把青瓷拉了起来,骂不出来说不出来,只是摸了她的脸,一直不停地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如今边关不太平,城内的巡防严了许多,进出城都要仔细的盘查,是以城门处排了长长的车龙,幸好谢家的别院在城外,并不需要进城,下了官道就绕到了小路上,乔望舒低声对跟着的人嘱咐了几句,然后直接骑马又转向了出城的方向。 季瑶伸着脖子诧异地看着向另一个方向驶去的马车。 “我们去哪呀?你不跟姐姐说一声吗?” 说,说什么?等老太太念够了青瓷,她不敢逼青瓷倒是很乐意戳自个儿,才不会送上门去呢!乔望舒伸手把季瑶还再往后伸的脖子给转了回去,见她还要乱动,恶声道:“再动,就不带你回家了!” 季瑶身子一僵,仰头看着乔望舒,从小而上,黑羽的眼睫,根根分明。 青瓷已经整个人都傻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老夫人,诧异道:“二叔给您添了个孙女,青雯生了个大胖小子,青雅也怀胎六月了,向晚生了对龙凤胎?”再加上青釉肚子里的,所以说,自己离开三年,回来就要面对一群豆丁吗? 这三年,自己在外面看遍风景,他们都在努力造娃…… 这,这确实不奇怪,可心里怎么觉得那么别扭呢。 青瓷不明白,老夫人却明白。她一个人在外面,念着的想着的都是三年前的她们,她还是当初的模样,其他人却都为人母,这确实是种落差。嫁人之后自然是生子,这是很平常的模样,只是青瓷她还是姑娘,所以她不懂。 轻抚青瓷的长发,孩子,你的归宿又在哪里? 老夫人不敢问,也不知道该如何问。嫁远了舍不得,嫁低了又委屈了她,这三年的书信来往,她也半点那方面的意思都没有,自己有意无意提了几次都被打诨带过去了,所以,你是存了不嫁的意思么? 震惊中的青瓷并没有发现老夫人哀伤的目光,却是老爷子对着老夫人摇了摇头。 青瓷主意大着呢,管不住她了,到底是欠她的,她怎么高兴就怎么来罢。 没说出口的话都在眼睛里,老夫人看得明白,所以,问不出口也说不出口。 马车停稳,青瓷扶着老夫人下车,抬首却只见驾车的青泽,三哥和瑶瑶都没看到人。不待青瓷发问青泽就主动回话道:“老爷子老夫人姑娘,三爷说他带着季姑娘回家走一趟,玩几天就回来,不必挂念。” 青瓷还没说话呢,老夫人就先骂开了。 “什么是带人小姑娘回家,分明就是躲着我这个糟老婆子呢!” 就是他在前头带的坏榜样所以青瓷现在也不想嫁人了,看回来怎么收拾他! 这个话老夫人自然不会当着青瓷的面说出来,只是拉着青瓷的手,指着后面献宝般,“你瞧瞧,可喜欢?”青瓷刚才扶着老夫人下车,一心都在老人身上,根本没注意周围的景致。闻言向后看去,瞳孔缩了缩。这个院子就是当初青釉初来京时待的别院,临湖背山端得好风景,现在却变了模样。 依稀记得当初左右虽隔得远了些,但是有几户人家的,可现在,只有一片青郁的竹林,远看望不到头,侧看估不了边。 “当初知道你走了青釉很是伤心,想为你做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做,还是绿蝉有法子,说你总归要回来的,把当初江南的家给挪到这里来也是好的,幽水阁再好,也不是一样的模样。” 老夫人在旁边轻叹,“这里的一切都是青釉打点的,是她的心意。” 江南的竹林是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地方,哪怕竹林深处,闭着眼也能踩对幽径。青瓷抬脚往里走,竹子都大同小异,可青瓷就是知道,这条路走九步往右看能恰好看到旁边拱桥的斜影,脑子一想脚步也跟着停住,眼神往右看去。 那里一片青绿,竹叶茂盛,曲径幽深,没有水声,没有拱桥。 老爷子老夫人跟在青瓷的身后,见她望着一个方向出神,不由问道:“怎么了?”青瓷顿了顿才回神,抿唇笑了笑才轻声道:“只是难为绿蝉了,几年过去,她竟把林中小道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里也是她长大的地方,她怎么会记不住呢?晚上她和红檀就来瞧你了,不用急,她们很好。” 今日青瓷刚回来,老夫人想着她累,先休息一番再说,就让绿蝉红檀晚上再过来。绿蝉红檀并没有随着青釉进宫,而是各自在府里找了小子嫁了,现在还在谢家做事呢。 青瓷扶着老夫人在竹林里穿梭,虽然小地方和江南的还是不太像,但小径错落和大致分布都是一样的,添了不少的熟悉和回忆。再走一段就到了石凳石桌,那是往日自己和少卿说话的地方,旁边还埋着好多花呢。 两人都是自小爱兰,偏生又听不得别人的教导,都爱自作聪明对着书上来养花,上手就是兰花。兰花素来娇贵,最初时不知被两人养死了多少株,又气又疼又舍不得,最后死掉的兰花都被埋在了旁边的林子后面,埋了好多小山丘出来。 想起往事,嘴边不免弯起了一抹甜笑。 老夫人只当她是真心喜欢这里,连忙又道:“里面的屋子可是我一手准备的,保管和你当初在江南时的屋子一模一样。” “当真?” 青瓷配合的表现出期待。 “自然,快去看看!” 三人快去穿过竹林,果然,一切都如老夫人所说,外面的篱笆竹门,院中的石榴树,墙下的蔷薇花,甚至连门梁上挂着的铃铛都是昔日的模样,青瓷惊喜的往里走,真的仿佛回到了江南的旧时光。 老夫人一直看着青瓷的神情,见她是真的欢喜,也不掩自己的高兴。 “如何,没骗你吧?” “祖母最好了!” 青瓷直接扑进了老夫人的怀里撒娇。 老太爷虽跟青瓷也很亲近,但到底不像老夫人这般外露,除了刚才在车厢里红了眼之外,一直都在沉默陪同,这时开口道:“好了,你不要同她说了,我们走吧。” “走?” 青瓷下意识的抓住了老夫人的衣袖。 见青瓷似是误会了,老爷子连忙道:“我们晚上就过来,只想让你好好歇一歇。你在船上呆了几个月,又坐了一天马车才回了家,哪怕身子不累,精神也是乏的,我也知你有好多话要说,我们也是。” “可到底是你的身子重要,我和你祖母在这,你怕是歇不了的。” 隔了三天,这要的话,怕是几天几夜都说不了,所以老爷子才跟老夫人说好了,送青瓷回来就先走,呆在这,青瓷是绝对歇不了的。 老夫人也同意这个话,拍了拍青瓷的肩膀,“听话,你好好歇息,祖母回去给你做好吃的,晚上就过来陪你睡,明儿你也能见到青釉了。青釉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还没告诉她呢,只是通知了太子殿下,太子明天直接带她过来。” 本就是时时刻刻被护在手心,现在又有了身孕,当真是一点都不敢吓到她,哪怕是惊喜的激动。 二老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哪怕青瓷真的没有半分睡意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好好的保证一定歇息也罢了。 老太爷老夫人离去后,青瓷也真的依他们所言,由着宅子里的妈妈伺候洗漱了上床,只是眼睛闭了又闭,真的没有半分睡意,最后无奈睁眼,看着青绿碧波的帐顶。祖母真的很细心,就连寝帐也是自己江南常用的款式花样。 侧头,透过碧波的薄纱看着不远的窗台,那里放着的也是自己爱的兰花,是株乍粉还紫的春兰,花枝正放,隔着床帐似乎也隐隐闻到它的幽香。 只是…… 再也不会有那样的一个少年,带着满面的笑容突然出现在繁花旁边唤自己一声阿姐了。 祖母,旧景不仅是怀念,还更伤人心,草木依旧,人在何方? 到底没了睡意,连心情也跟着抑郁了起来,起身,茫然地站在屋子里四顾,这间屋子就是江南的屋子,哪里都一样,哪里又都不一样,没有,没有,没有那个小小的少年,没了他哪里都不一样。 青瓷甚至是狼狈地逃出了这间屋子。 “姑娘?” 在门外候着的两名妈妈诧异的起身,见青瓷神色有异,连忙问道:“姑娘是需要什么,还是连日奔波身子不舒服,我现在去请大夫给您瞧瞧?”青瓷神色有些发白,妈妈就以为她是身子不舒服了。 青瓷怔怔地不说话,整个人都是茫然无助的模样。 妈妈被吓到了,连忙过来要扶着青瓷回屋,还不忘对旁人吩咐道:“快,快去请大夫来。”青瓷哪里肯回屋?避开了妈妈的手,略微咳了咳,“刚才是我想事情想入迷了,我身子无事,只是睡不着想起来走走。” “姑娘真的没有不舒服?” 妈妈有些不放心,可到底不是亲近的人也不敢随意上手去探温,说话间很是犹豫。若是往常,青瓷还会细细和她说几句,可现在青瓷自己都静不下来如何去宽慰别人?摆摆手道:“我去林子里走一走,你们不要跟上来。” 不给妈妈们拒绝的机会,人已经朝竹林里去了。 后面那些妈妈们如何想青瓷现在是管不了了,可进了林子,青瓷就发现这是一个更大的错误,因为这林子也是自己当初和少卿几乎一直呆的地步,甚至闭着眼都能知道那边那个角落两人曾一起蹲着看蚂蚁,而这边那个山窝窝下两人一起挖竹笋…… 无意识的走到两人坐了无数次的石桌石凳旁边,却没有坐下,而是抱着膝盖蹲了下去,额头抵在膝盖上,整个人团成了一团紧紧地抱着自己,这样的姿势在静谧的竹林中,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就只有似乎越来越来的心跳声。 青瓷觉得自己好像魔怔了。 脉搏每动一下,就好像在喊一个名字。 少卿,少卿,少卿…… 也不知道蹲了多久,腿早已没了知觉,现在是初夏,青瓷却觉得浑身都是冰凉。朦胧间觉得不能再蹲下去了,再蹲下去会生病的,祖父祖母会担心 ,明天还要看青釉,她那边情况还不知道怎样呢…… 勉强回了神,伸手,撑着一旁的石凳从地上站起来,蹲得太久,起身不仅双腿刺痛差点踉跄倒地,人也有点昏沉,看东西都带着虚影,眼前的青葱竹林都在漂浮,青瓷低着头甩头,又甩了甩。 那边好像有几个小山丘? 青瓷眯着眼,看着石桌旁边的竹林,努力集中视线在竹林间错间看着那下面似乎有几个冒头的小土包?神思还没完全青瓷,人就已经挪着仍在刺痛的双腿慢慢一步一步向那里走,走一步脑子就清醒几分,视线也更清楚一分。 最后,青瓷站在这几在竹根旁边冒头的小土包面前。 绿蝉会记得这些? 绝对不可能。 当年做这个的时候,自己好像也才□□岁?绿蝉比自己还小一岁呢。而且,虽然年幼,但也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埋花这事,是背着丫鬟和妈妈们的,绿蝉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从小就被祖父严厉教导,唯独对养花这件事,那时候非要自己来还不肯让花匠教,算是幼时唯一一次的任性,所以,自己才会记忆深刻。 绿蝉绝对不可能记得这个。 那么,这几个小土包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故意? 站在小土包面前凝眉看了半响,最后还是敌不过心中某些可能会称为异想天开的想法,蹲下,拿起一旁的碎石片就开始刨土。一边刨一边心中暗骂,谢青瓷你是不是疯了,你以为这里还会有花吗? 你以为这里的一切是少卿的手笔吗? 就算真的埋了花,三年的时间,它已经化成泥了,你分不出来了! 这些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手里的动作却没停,甚至越来越快。 “唔?” 握着碎石片,用力再用力,但好像碰到什么坚硬的东西了?不在往下刨,而是慢慢把两边也给清理出来,一个长方形的墨金盒子出现在青瓷的面前。熟悉的颜色让青瓷整个人都有些发懵,伸手拿盒子的时候双目都是无神的。 看到上面的墨金纹路就知道这是谁放的了。 看了盒子半响,甚至吞了吞口水,手指微微颤抖的拿开盒子,看到是一卷画轴的时候有一瞬间的莫名,画?打开红线两边一边,一副很熟悉又陌生的画面。青瓷看着画卷里好像是七八岁时候的自己? 穿着小襦裙梳着双头髻正端坐在书桌前练字,手腕上还吊着小小的沙袋。 青瓷皱眉看了这副画半天,以至于看清了沙袋上面那朵小小的小雏菊,然后才记起这是少卿刚到江南谢家的那一天!那天是祖父第一次让自己在手腕上吊着沙袋写字,非常的不习惯,觉得好难写,又被告之会有弟弟来陪自己玩,写完了才可以去看弟弟。 为了看弟弟,即使难受也忍了下来。 所以,原来自己和少卿的第一次见面是这样,他看到了自己,自己没有注意到他? 因为第一天吊沙袋实在太难受了,哪怕祖母绣了那时候自己最爱的小雏菊也无济于事,晚上就闹性子把那个袋子扔掉了,后面被祖母哄好了也再没用过小雏菊沙袋。 自己早已遗忘的事情,那年五岁的他,记得如此细致? 看了这副画,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感觉,闷闷的,顿顿的,妥帖得放回盒子里,看向了旁边的几个小土包,毫不犹豫的继续挖,小半个时辰后,青瓷有些气喘的看着又挖出来的三个一模一样墨金盒子。 全是画? 果然都是画。 第二幅画只看一眼青瓷就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只有一条即将远行的船,是当年自己坐着回京城的那条船。只有船没有人,青瓷的眼神落在两岸边的枯草,两岸都是枯草连天,衰败寂寥之色明显。 当初自己离开江南的时候正是冬末,虽然寒冷依旧,但江南的春来得早,江南的姑娘爱花爱俏,那时候的码头边鲜花虽不多,但绿植明显,刚刚抽芽的新柳,悄悄换嫩叶的桃花树,还有姑娘们笑嘻嘻扎上去的彩绸假花,分明就是一副迎春景象。 手指微微颤抖地在枯草上轻轻描绘。 原来,少卿你当时的心情,竟是这样的么。 第三幅看第一眼没想起具体时间,看第二眼就彻底想起了。是鸿德书院后面的那个湖泊旁边,水波荡漾,湖边野花铺了一地,色彩明艳,景色宜人,只是被打翻的菜肴,和自己独自离去的背影。 是自己知晓那是太子专属地方吵架的那一天,也是那天之后,再也没去过那里。 这副画不管是乍一看还是猛的一看都没有什么悲伤的色调,就是打翻的菜肴,和风起时自己被吹起的裙摆,明明是最柔软的丝绸,楞是被吹出了凌厉决绝之势,那那个美丽的地方,格格不入,有了裂痕的美玉,再美再入人心,终究都是有瑕疵的了。 青瓷顿了许久,出神了许久,才打开了最后一幅画。 铺天盖地的绝望感。 整幅画像是随意用一浅墨撒了出来,都是各种不同的黑色泼墨,只中间一条黑到极致的路把整幅画一分为二,这条路没有起点没有终点,上面布满了荆棘断剑碎刀,密集到没有任何可以下脚的地方。 四幅画被青瓷整整齐齐的摆在一起放在眼前,她现在也不蹲了,索性直接坐在了地上,从左到右看这四幅画,又从右到左看回去,如此来回,一直来回。 “他记住了初见,记住了你根本不知道的事情。” “你为了家人离开了他。” “你为了太子殿下和他争吵,头也不回。” “你为了谢明安,彻底放弃了他。” 青瓷极其平静的为四幅画都做了一句话注解。 再次抱着膝盖,偏头看着依旧清朗的天空,清朗到格外刺眼,只看不到一眼就泪如雨下。 “相思是剑,回忆是刀,此时的刀光剑影都是你该受的。” 作者有话要说:  血槽已空,虐女儿好像把我自己虐到了…下面放青釉出来缓和一下下 ☆、第105章 见到外面无声守着的宫女们公子湛就知道青釉此刻定然还没入睡,进寝宫时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西洋大钟,早已过了入睡的时辰,快步无声地绕过紫檀雕花屏风就见青釉只着一身里衣正坐在床前整理东西。 罗汉床摆满了衣裳。 细细将衣服上的褶皱抚平折起,放进一旁早已背好的包布里,双肩突然传来轻微的触感,低眼就见外套批在了身上,笑着抬头,望进公子湛温润的双眼,“今天回来的还算早。” 公子湛坐在青釉身侧,从背后搂住她单薄的身子,她太瘦了,一手就可以把她揽在怀里,顿了顿,伸手覆在青釉微凸的小腹上,勉强笑问道:“孩子今天可听话?”青釉整个人向后窝在公子湛的怀里,听到这话笑了。 “他才多大,听太医说,要五六个月才有胎动呢。” “可是孩子他娘不听话。” 公子湛低头在青釉的颈窝蹭了蹭,极力控制声音还是露出了恐惧,像孩子般无助。“你今日还是什么都没用,只喝了几口白粥是不是?” 青釉怀孕后反应极大,什么味都闻不得什么也吃不进,吃什么吐什么。好容易养出一点肉的身子,眼见的就下去了,手背隐隐可见青筋。 青釉神情一顿,低头看了眼自己微凸的小腹,什么也说不出来,良久后拍了拍自己腹上的那双骨骼分明的大手,避重就轻道:“太医也说了,这是正常的,过几些日子,月份再大些就好了。” 坐起身子回望他。 “倒是你,边关那边如何,少卿还是坚持主战吗?” 明明知道她是在转移话题,公子湛还是不忍再继续追问她什么,从善如流的点头,伸手让青釉的衣服拢了拢,叹气道:“三弟他已跟我说了,哪怕父皇下令他还是主战,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 说起这些,公子湛只觉头疼,伸手揉了揉眉心。 这几年的战事下来,三弟领军确实很出色,这几年也没有败绩士气大增,只是,人又不是铁打的,两三年下来,再强悍的兵都会累的。可是,这燕国,却是不同的。当初,就是他们先闹的事,还勾着旁边的几个小国一起,所以才有了两年多的战士。 如今其他国家纷纷败了,燕国见大势已去,故宣布投降。 他说投降,接不接受,朝廷是一半一半。 一半和三弟的意思一样,当初是燕国先挑衅的,还是他勾结了小国一起进犯,他才是最大的主谋,从犯死了他想这么轻松的摆脱,怎么可能?他一挑衅咱们就打,他一投降咱们就收,面子都被踩在泥里了! 至于接受的那一半,原因就多了。 当然,表面上是连年战事士兵吃苦,边关的百姓也不得安稳,既然燕国已经投降,何不接了他们的降书,战事没了,百姓安稳了,还可彰显我大周泱泱大国的风度。实际上呢,原因多得去了。 就说今日张老将军,他已年迈早已不入战场,当年的张将军真是一员猛将,只是这后辈生在虎门却成了那偷食的猫儿,想要营长的位置却没胆去边关。再说李大人,他倒没有后辈想入军营,只是他岳家小舅子做得就是边关的生意…… “我也是主战的。” 哪怕公子湛心中温和,但也由不得那燕国在头上踩,现在接了他们的降书,等他们恢复过来再来扰我边疆安宁?那些人只知道自己的利益,也不想一想,几年的战役不用全胜来结尾而要接受那毫无诚意的降书? 那才真的是让战死的将士们死不瞑目! 紧皱的眉心被素手轻轻抚平,公子湛抬眼就看到了青釉担心不解的眼神,“你既是主战,为何从未表明态度?”反手将青釉的手握住,看了她半响,最后还是不忍欺骗她,明言道:“燕国虽小,可民风凶悍,还有几位真材实料的将领。” “几年下来三弟身子多有亏损,我怕他撑不住燕国的抵死顽抗。” 皇上也是考虑这个原因迟迟没有下决定,所以朝廷上才争论不休。 当然,他们不知道现在无人不知的常胜将军是三皇子,当真以为皇上也在犹豫而已。 话音刚落就觉手中的柔软一下子僵硬了,果然,青釉担忧无比,连忙安抚她道:“你先别急,我不告诉你就是怕你担心,可,可三弟他有自己的考量,他不是孩子了,管不住的。” 而且,国事面前,个人身子真的无足轻重。 只是这句话公子湛无法对青釉说出口,因为自己都做不到,哪怕在信中已经明言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自己还是下不了决心,父皇也是。 眼眶悠得发红,青釉真急了,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我如何不急,他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跟姐姐交代!” 对于少卿和青瓷的纠葛,青釉已从公子湛口中得知了,只是隐瞒下了谢明安的事情。青釉以自己对青瓷的了解,姐姐对少卿一定是有感情的,只是分不清是姐弟还是情爱罢了,不管是哪种,少卿在姐姐心里很重要这是毋庸置疑的! “我不管!” 一下子将手从公子湛手里抽了出来。 “不管你如何说如何做,你把他全须全尾的给我弄回来!” 因着急,双眸染上了水润,双颊也有了一层淡淡的胭脂,瞧着倒是精神了许多。青釉一横,公子湛反而轻松了,温润的双眸染上了点点笑意,只笑看着青釉,倒把青釉看得不好意思了,偏头,“不管你如何做,这些衣服送过去的时候,你务必要让他回来,知道吗?” 这些衣服,都是青釉为三弟准备的,算是帮青瓷做的。 公子湛点头,却没应了她之前的话 ,只把人捉回了怀里,点了点她的鼻尖,宠溺道:“我常听人说,孩子在娘亲肚子里的时候,他也是有感觉的,他会模仿娘亲的一举一动,娘亲做什么,他都会学的。” 还有这回事?青釉倒是第一次听说,不免细细听着。 公子湛嗓音笑意更显,“你如今的脾气是越发地大了,就不怕宝宝以后也是这个模样?若是女儿还好,娇气些也无妨,若是男儿,该如何?” 如何还听不出这是在打趣自己呢?青釉贝齿一咬伸手就拧上了公子湛腰间的软肉,“还说我,你自己都没个正形呢!”公子湛哎哟一声,连连讨饶,青釉明知他是装的,却还是被他给逗乐了,怂了怂鼻尖,松了手。 “好啦,我知道打算,他对我也十分重要,我不会让他置入危险的,你放心。” 公子湛言出必行,这点青釉是相信的。事情说开了,这会子也有些睡意,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气,公子湛起身,将满床的衣服收拾好,又弯身给青釉褪了鞋袜,将人放进了柔软的床榻,“睡吧,明日我带你出宫去。” “你不忙?” 青釉困意来得快,根本没问怎么突然要带自己出宫了。 见她半睁着眼睛虚虚地望着自己,直接伸手覆上了她的双眼,清润的声音低沉,“睡罢,我洗漱了就来。” “那你快点……” 轻轻的应了一声,再看,呼吸就已平缓。 公子湛并没有离去去洗漱,而是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青釉的睡颜,见她瘦得脸只有巴掌大小,心疼的不得了,也不知道明日大姑娘看了,会气成什么模样呢。伸手在青釉的腹部轻轻碰了碰,“你要乖乖的,不要让你娘受太多苦,不然你姨姨也不依的。” 抬头就看到了青釉为三弟准备好的包袱。 大姑娘回来的正是时候。 唔,自己的话不听,大姑娘的话总要听罢?自己也没有违背诺言把三弟从军的事告诉大姑娘,是青釉说的…… 昨晚一起和绿蝉红檀说话,三人一起说到了深夜,最后直接三人一起睡了,青瓷睁眼时外面天已大亮,红彤彤的日头已经高挂,身旁也没了绿蝉红檀的身影,起身,刚伸手拉开帐子,红檀的声音就传来。 “姑娘怎么不多睡会儿,太子妃那边来不了这么早。” 一边说一边扶着青瓷起身。 绿蝉红檀都已嫁做人妇,梳了妇人髻,脸上的稚嫩已经不见,做事也比以前稳重了不少。虽和青瓷三年未见,和行动间丝毫不生疏,红檀伺候青瓷穿衣,那边绿蝉就带了人进来伺候青瓷洗漱。 和三年前没有任何的区别。 由着两人把自己捣腾干净,等坐上了桌子,看着前面摆着的小米粥青瓷才算彻底的清醒了,拿着勺子在碗中轻轻搅动,鼻尖动了动,抬头看向了四周,又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再见红檀绿蝉以及其他人,都是素着一张脸,身上也无半分脂粉气。 自己不爱红妆,绿蝉红檀却是喜爱的,昨儿还能看到的香炉熏香也不见了,屋子里只剩清淡的果香。 唔。 “青釉的反应很严重,一点其他味都闻不得?” 自从知道青釉有孕后,就去找了许多女子怀胎的书来看,青瓷还算有所了解。青瓷这样直截了当,倒是让绿蝉红檀有些不安,对视了一眼,纷纷躲开了青瓷的视线,青瓷也不急,只道:“待会人到了我自己会知道,现在说了也好让我有个准备。” 确实也是这么个理儿…… 红檀叹了一口气道:“太子妃的反应很严重,就能喝水都会觉得不舒服,吃什么吐什么,只喝得进几口粥……” 青釉的情况青瓷难道不清楚?摆摆手让红檀不用再说了,果然是报喜不报忧! 坐在桌前想着青釉以前的喜好,再对比自己在外面吃过的东西,把青釉可能喜欢的几种列了出来,待会拿给小厨房试试。 不吃绝对不行,受不了味就换,总能换到能吃的! 匆匆用过早膳后青瓷就钻进了书房。不仅把青釉可能喜欢吃的东西给列了出来,还把自己从书上看到的需要注意的事项也给列了出来,虽然青釉身边肯定已经有了最好的太医,祖父祖母也有过安排,但是,青瓷还是做了。 多一个人想就多一分安全。 早上用过早膳后青釉就被公子湛扶上了马车,问他去哪也不说,问急了就直接跑外头骑马去了,青釉见状也不再问,只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关子罢!歪在马车里懒懒地看着窗外,出城了?熟悉的景色从眼前闪过,青釉想到了某个可能,慢慢地坐直了身子。 从姐姐收到信到现在,算算时间,是姐姐回来了? 青瓷端坐在书桌前执笔,桌上已经写满了三张白纸,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响,像是谁用力撑在了门上,疑惑抬头,就见青釉扶着门扉,极尽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当下马上起身,快步向她跑了过去。 “青釉!” 青瓷的出声让青釉醒了过来,姐姐真的回来了! 泪珠儿不停地掉,嘴角却是不停的上扬,“姐姐!” 两姐妹相拥在一起,再多的话也抵不得一个拥抱让人安心。青釉紧紧地拽着青瓷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最珍贵的宝藏一般,和青瓷一样,明明有许多话要讲,临到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紧紧地抱着她,一刻也不愿意撒手。 青瓷当然也激动,可这十分激动在抱着青釉几乎可以说是瘦骨嶙峋的身子时就全部变成了满满的心疼,怀着身孕的人,竟然瘦成这个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却又不得不顾虑着她的身子。 低声安抚道:“姐姐不走,我们去坐着说话好不好?” 只要青瓷不走,青瓷说什么青釉都依她,乖巧的任由青瓷拉着在椅子上坐好。 青瓷仔细看着青釉,心疼压都压不住,现在谁再看着两姐妹,绝不会认为是双生子了,只会觉得是姐妹,因为青釉太瘦了,瘦成了竹竿儿,从头到脚怕只肚子上有点肉了!青瓷真的按捺不住了,直接沉声道:“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个孩子?” 严厉的声音让青釉反射性的坐直了身子。 “你明知道,你的身体情况不允许你怀孕的。” 你就这么想早死吗! 爱之深责之切,青瓷严肃成这样,青釉却柔柔地笑了,轻声道:“姐姐,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哪怕没有孩子,也不是长寿之人,我都清楚。”哪怕是说自己的生死,青釉还是那样淡然,丝毫没有激动。 “当然,谁不想多活一段时日呢,我也怕死呀。” “那你为何要……” 青釉没有回话,而是回神看了一眼外面,那里有个人立在竹林旁边,一身玄青衣袍和旁边竹子一样挺拔,依赖地望了好一会才回身。 “姐姐,当初我跟子湛在一起的时候,我让他立侧妃,他说这辈子只会有我一个。” 青瓷怔然,不知道该如何说。 青釉笑了笑,又继续道:“当然,这话最初我是不信的,觉得他是哄着我好玩的。可是这几年下来,他真的待我太好,好到我真的相信他的话是真的了,不管以后如何,至少我现在是相信的,并且十分幸福。” 嘴角上弯,像是初春的春桃,甜美舒适。 拉着青瓷的手覆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姐姐,我少活几年,给他余生的陪伴,不好吗?若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在这世上,我再怎样,都不会安心的。” 青釉体温偏淡,哪怕初夏的现在也有点泛凉,可青瓷碰着她温热的小腹,竟觉得灼热无比,手指都微微蜷曲,甚至都不敢去碰。垂首,心中太多的话太多的劝解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只是出神。 手猛不丁的被青釉给轻轻甩开,诧异的抬头,却见青釉满汉怒气,质问。“姐姐你不是走了吗,你现在还管我做什么,你不是早就把我丢给他不管了吗!” 对于青瓷的不告而别,青釉怎样也忘不了! 知她是不想自己难过,也不想再谈刚才的话题,青瓷也不多纠缠,只道:“现在看来我的决定是对的,你现在过得很好,不是吗?” “我这几年一直不敢多问你的情况,就怕知道了忍不住要一直念着你,一直插手你的事情,你现在跟我说说,皇后娘娘可有为难你,皇上知道你的身体后,又是怎样做的?” 当初把青釉教给太子殿下,就相信他有解决这些问题的能力,也不敢多问,怕问了就忍不住回京看着青釉,只要自己在,青釉不可能依赖太子殿下,有什么问题一定是第一时间想到自己,所以不敢问。 青釉还未答话就见红檀端着盘子走了进来,就是想着青瓷青釉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所以缓了一会才过来,给青瓷上了茶,给青釉的却是一杯温水和一杯看着有些泛黄的汁水,青釉皱着鼻尖嗅了嗅,丝丝甜味,倒是没有恶心的感觉。 “这是什么?” 端起来尝试性的抿了抿,入口甜润,吞下去后,眼睛一亮,竟没有不适的感觉! 红檀青瓷也都看着青釉的反应,见她没有泛恶心喝了半杯,这才松了口气,红檀笑道:“到底还是姑娘的东西好,这是姑娘在外玩时恰巧得的野生蜂蜜,太子妃吃得进去便好,我这就收拾了让太子殿下带回去!” 暖暖的蜂蜜水入口,腹部也温热舒适了起来。 青釉知道现在的自己必须要吃东西,难得遇到自己能吃下去的,又是姐姐的心意,怎会拒绝?给面子的把一杯都给喝完了,红檀见状更高兴。 “我再去泡一杯来。” 青瓷也高兴,“你也吃得进去就好,还有好多其他的东西,我让红檀包了让太子殿下都带回去,你好歹都试一试,能吃的就全部吃下去才好。” 青釉点头,握着手中还冒着温热的杯子,凑近青瓷小声道:“姐姐,现在的皇后娘娘,不是皇后娘娘了。” 青瓷挑眉,什么意思? 青釉更小声道:“真正的皇后娘娘在冷宫呆着呢,现在的皇后娘娘,不过是皇上身边的能人带了□□易容的。” 青瓷虽未刻意打听宫中的消息,但也知道逢年过节的祭天祭祖,帝后都是一起的,也没听过皇后和太子妃不合,只当是太子殿下再中间调和的,却从未想过皇后不是皇后了?也小声道:“怎么回事?” 青釉却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突然笑着反问道:“姐姐可听过无名将军的名头?” 虽然不解青釉为什么会听到这个人,但是青瓷还是点头回答。 “这是自然,这两年,谁没听过他的名号。外面都传他是战神转世,所以才能在还没及冠的年纪就在战场上杀敌御国,敌人听到他的名字都会怕!” 这位无名将军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主导的战役,竟一次都没输过,而且很多时候都是以少胜多,奇兵政策数不胜数,甚至好多人都把他打的仗列进了兵书里。 还没及冠,他就已经是传奇。 “无名将军就是少卿。” “砰!” 青瓷手里的茶盅直直的摔到了地上碎成了无数片。傻傻地看着偷笑地青釉,“这个玩笑不好玩,他身子不好,怎么可能去战场呢!” “姐姐你忘了,他回京的时候就和常人无异了,那时候身子不好只是因为受了重伤而已,你走后,他调养了半年,身子就恢复过来了。” “可太医不是说要调养几年吗?” 这点青瓷一直没忘,所以根本没有把那个无名将军和少卿联系在一起。 青釉低头,有些不敢看青瓷的眼睛,抿了抿唇,很是懊恼的模样,“我觉得少卿去战场还有我的缘故,姐姐你骂我打我罢!” “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青瓷现在一头雾水了。 说到这个,青釉也有几分不解,“我刚嫁过去的时候,皇后娘娘她确实为难过我几次,都是子湛给我挡回去了,后来不过几天就说皇后身子不好不见外人,我也以为是这样的,结果她一养又养了几个月,再出来时就变了个人似的。” 再次凑近青瓷声音极低道:“我缠着子湛才得了几句,说是少卿幼时身子不好是皇后娘娘的手笔,还说了其他很多不好的事情,我再问他就不跟我说了,反正皇后去了冷宫,少卿去了军营。” 这里面不知道跟自己有没有关系,可是,还有有那么一点关联吧?这件事太大,所以跟青瓷通信时完全不敢提,当着面才敢说。 说完就忐忑不安地看着青瓷,少卿才是自幼陪伴姐姐长大的人,姐姐为了自己放弃了一切,现在又连带的少卿也去了军营。不安的扯着自己的袖子,不知道姐姐会怎样对自己…… 青瓷整个人有些无力的歪在椅子上,神情莫辩,不知是喜是忧。 他竟在半年后去就了军营?三年前的模样还在心底,那时候的他,身子那样薄弱,似风一吹就没了,半年后就去了军营,现在还成为了那样传奇的一个人?青瓷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可思议,可事情就是这样的。 这件事严格说起来,跟青釉没关系,跟自己有关系。 他回京这么久也没动皇后娘娘,青釉嫁了就动了,他知道是自己放心不下…… 完全的哑然了,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想如何说。 许久之后,青瓷才哑着声音道:“他的身子,现在如何了?” 说到这个,青釉也是连忙道:“姐姐你快叫他回来吧,子湛的话,他是不听的。”将昨晚的话完全都告诉了青瓷,然后又道:“那燕国既然有能人,短期肯定是拿不下的,我真的怕他的身子撑不住,太医说了,亏损一直都有,只不过没有爆发出来罢了。” “他最听你的话了,姐姐,你叫他回来吧。” 青瓷垂眼细想许久,没有回话。 少年将军,少卿,离开你三年,你就成了传奇。 青瓷故意避开这个话,青釉也不好再说其他什么,只拣着这三年的趣事儿跟她说,青瓷也是,将自己看到所见所谓挑着好玩的跟青釉说了一遍,到底是有了身孕的,见青釉捂着嘴偷偷打了个哈切,青瓷立马上她上床歇着。 等青釉睡熟后青瓷才无声地出声,而公子湛一直负手站在门外。 “太子殿下。” 青瓷上前,福了一礼。 公子湛回身,退后一步,不肯受青瓷的礼,抬头看了一眼里面,见青釉已经睡熟,低声道:“大姑娘,去前面说话。”青瓷点头,和公子湛去了前面的花厅。 入座后,青瓷细细打量公子湛的眉眼。 三年的时光,他并没有改变太多,只是眉目又添了几分沉稳,整个人还是温润如玉。只是再细瞧,到底又添了几分愁绪。想来,他也是知道青釉为何要想生子的,也肯定劝阻过,不然青釉一个人怎么怀? 不过青瓷想得更实际了些,明言道:“若是男胎还好,若是个女儿,太子殿下打算如何做?”至于,青釉或许有可能撑不到自然生产的可能,青瓷不敢问,也不敢去想。他是太子,不可能不要继承人的。 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帝王有,但若没有子嗣,朝臣过不去,皇上那过不去,如果他已经是皇上还可以强压,可他现在只是太子。 公子湛没有回答青瓷的话,而是偏头也细细打量青瓷如今的模样,虽隔了三年,眉眼间的云淡依旧没变,舍了搓手可得荣华富贵在外如浮萍,可眼前人还是半分没变,喟叹般道:“三弟的眼光很好。” 青瓷:? 笑着摇了摇头又不再说了,只道:“我是青釉的夫君,她的一切都交给我来处理,大姑娘不用担心。大姑娘现在应该想的是三弟的问题,青釉想必已经都跟你说了,你打算如何做?” “边关的情况不容乐观,随时都有可能开战。” “我这边有专门联系那边的渠道,最快一个月那边就能收到信。” 言语间已经笃定青瓷会叫公子玉回来了。 青瓷微微偏头,伸手拿过茶盅捧在手心,触手温热。许久之后摇头,“我不让他回来。” “这是何意?” 公子湛不解,以为照着青瓷以前的脾气,一定会不管不顾把人给弄回来的。战事如何,国家如何,在青瓷眼里都无所谓,她只关心她在意的人。 青瓷抬头直直地看向公子湛的双眼,“我担心他,我恨不得现在马上飞奔到他的面前,可是我不会让他回来,我会尊重他的意愿。” “他是男儿,试问天底下哪个男儿不愿意建功立业?” “他是英雄,他是少年将军,他现在的一切荣耀都是他自己拼来的。” “他喜欢这样做,不然不会如此拼命。” 他现在风头这样盛,连寻常百姓都把他尊为战神,更别说和他朝夕相处的将士们了。从哪里开始就要从哪里结尾,青瓷无比相信,等他拿下了燕国,他在军部的影响力将无人能敌,不是阴谋诡计,是他踩着敌人的鲜血一步一步拿下的,这是他应得的。 主战,不退。 这些道理公子湛自然知道,身为男子,他知道的更为清楚。 “可我就是担心三弟的身体,我怕他撑不住……” 青瓷却是笑了,笑得无比笃定。 “他一定会活着回来,因为我在这里。” 公子湛哑然的看着青瓷的笃定,良久后也跟着笑了,“是了,是我一叶障目了。”三弟对大姑娘的执念那是深入到了骨子里的,他和大姑娘还没到结局的时候呢,他怎么舍得先去了,绝对不可能的事。 伸手拿起桌子的茶杯,举向青瓷。 “以茶代酒,预祝我们的无名将军凯旋归来。” 青瓷点头,举杯和公子湛轻碰,清吟脆响,也似在起乐迎故人。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章 ☆、第106章 初夏的夜,坐在花架下仰望繁星点点,清风徐徐,总是那么让人身心愉悦。青瓷微微仰头靠在秋千的绿萝上,鼻尖是蔷薇是浓郁混杂着丝丝酒气,双眼迷蒙的看了夜空半响,仰头,手中的白玉酒壶又送进了嘴边。 桃花刚刚盛放,青瓷就已经喝上了桃花酒。 这酒,是当初离去时老夫人亲手拣最好的花瓣酿成的,就是为了给青瓷归来时喝的,埋了两坛,今天全部送了过来,青瓷一个人在月下,喝了大约半坛了。 桃花酒不醉人,青瓷却还是有些发懵了。 轻轻的打了一个酒嗝,桃花的香气让青瓷整个人都微醺了,双眼半睁迷蒙,只看天上的繁星,一闪又一闪,像少卿的眼睛。 绿蝉和红檀一直都在稍远一点的石凳坐着,一边看着青瓷一边说着家常话,两人想的是桃花酒不醉人,姑娘以往饮酒都是有节制的,浅酌就放了,是以最初时并未阻止,可现在现在姑娘,青丝掩面,桃红染于双颊。 这是醉了? 两人对视一眼,马上起身走上前去。 “姑娘,夜深了,歇了罢。” 红檀伸手去扶青瓷,绿蝉则手快的把青瓷手里的酒壶给拿走了。 青瓷手心空落落的,顺着红檀的力气起身,骤然起身踉跄半步,红檀还没使劲人又已经站好了,直直的看着自己,双目清亮,看着倒像是个清醒的,可这步伐和浑身的酒气,哪里还像清醒的人了? 不过赞一句青瓷酒品好罢了。 略微使劲把人扶好了,哄着她,“姑娘,夜深了,我们睡了吧,明儿还要见刘夫人呢。” 刘夫人指的自然是俞向晚。 刘夫人?听到陌生的称号,青瓷偏头疑惑,不待红檀出声就已经想到了,眼睛晶亮亮的,“我知道了,是向晚,向晚就是刘夫人!”期望地望着青瓷,像在等着夸赞的孩童,红檀心中失去,声音更柔和。 “对,就是俞家姑娘,姑娘好聪明,这都知道呢。” “那是,我最聪明了……” 偏头,下巴轻抬,可骄傲了。 红檀一边哄一边把青瓷扶回了里屋,那边绿蝉已经准备好了热水,见人回来了,和红檀一起扶着去后面沐浴,泡在温热的水里,青瓷脸上红扑扑的,云胭点点。只见她偏头靠在木桶上,眼睛似睁非睁。 红檀绿蝉不敢说话,动作越发的轻柔。 沐浴后又绞干了头发才把人送上了床。这院子只有几个老妈妈,青瓷的东西绿蝉红檀也不愿意她们经手,绿蝉守着青瓷,红檀自去后面收拾浴室了。绿蝉伸手探了探青瓷的额头,一片温热。 将解救汤和蜂蜜水一直用小炉子温着,姑娘半夜说不定就醒了。 又四下打量了一番,解酒的备好了,明日要穿戴的衣裳首饰也都放在了一侧,确定没有其他的事情疏忽了,绿蝉起身,伸手正待要将两边的帐子放下来,衣角却传来了阻力,低头一瞧,也不知道青瓷何时伸手拽住了绿蝉的衣角。 喝醉了那么像孩子呢。 绿蝉失笑,低头动作轻柔的去掰开青瓷的手,喝醉的人力气大,绿蝉又不敢用力,掰了一会没动静,抬头看红檀回来了没来帮忙,却见青瓷已经睁了眼,直直的看着自己,杏眼看似清亮,又好似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这是醒了还是依旧醉着呢? 绿蝉拿不住,轻声道:“姑娘,是我吵着你了?” 青瓷不说话,定定的看着绿蝉,看了许久,把绿蝉看得都有些不自在了,姑娘这还是醉的罢?正要再哄着她入睡,青瓷却抢在她之前开了口,声音带着轻微的沙哑。 “绿蝉,我最聪明了是不是?” 说话看似条理分明,可绿蝉听到这话却是笑了,确定青瓷还醉着呢。 “是,是,姑娘最聪明了,聪明的姑娘,现在睡觉了好不好?” 把青瓷当孩子哄了。 抓着绿蝉衣角的手没有松开,垂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后低声喃喃像是自言自语。 “我最聪明了,我想的一定没有错,爱也好,恨也罢,没有见到我,他不会离开的……” “一定会回来的。” 声音太低,低道绿蝉根本没有听清楚青瓷在说什么,弯身低头侧耳听去,去只听得平缓的呼吸声,再一看,人已经睡着了,抓着衣角的手也松开了。绿蝉皱眉想了一会确实没听清楚刚才在说什么,索性不再想,将青瓷的薄被盖好,放下了两边的帐子。 第二日清晨,还没睁眼就觉得脑子快炸开了,模模糊糊想着祖母到底加了什么进去,姑娘家喝的花酒居然有后劲!脸上被人敷上了热帕子,温热敷面,连头痛似乎都缓解了几分,是绿蝉还是红檀? “走了三年,你就是这么见我的?还学会喝酒了你!” 生气的在青瓷脸上摁了又摁,让你不告而别! 熟悉的声音传来,青瓷一下子将脸上的帕子挥开,看着眼前人,惊喜的一下子撑起了身子。 “向晚!” “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拉?” 梳着夫人髻穿着一身紫红色薄纱的俞向晚,直接翻个了白眼,“早,你瞅瞅外面,日头都快到正午了!”青瓷闻言看向了外面,日头明晃晃的刺眼,自己睡了这么久?哎呀,不管了,直接扑过去把俞向晚抱住了。 俞向晚身子一僵,就听得青瓷略带哽咽的声音。 “向晚我好想你,你过的好不好?” 昨晚得知了她回来的消息,一晚上都没睡好,天没亮就起身出门来了这,结果只看到一个醉鬼!说不气那是不可能的,三年前的账没跟她算呢,今天又添了这一重!可听到她熟悉的声音,完全亲昵的动作。 俞向晚不自在的动了动,“多大的人了,还当小时候呢,快点起来洗漱了!” 把人扯开,满脸的嫌弃,“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披头散发,当初我娘还让我学你的一举一动的,要是她看到你现在这个模样,指定要把这话给收回去了!” 对于俞向晚的嫌弃,青瓷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细细打量她。现在的俞向晚已为人妇为人母,走时脸上还残存的稚嫩早已不在,换上了成□□人的风韵,可说话间的娇憨还在,说明,她的日子过得很好,很舒心。 “老友重逢,谁还管那些虚礼呢。” 我们之间还需要那些? 未尽的话俞向晚听懂了,三年的时间没有改变青瓷任何,她还是自己的挚友,根本就不存在自己来之前以为会有的隔阂。 一下子起身,偏头也不看青瓷。 “红檀,绿蝉,你家猪姑娘醒了,赶紧来给她收拾收拾,丑死了!” 声音别扭极了,还不敢看青瓷,青瓷笑得更是开心。 “我是猪,你是我的好友,那你又是什么~” 俞向晚:…… 老友陪在身边,青瓷精神很是亢奋,连宿醉的头痛都丢在了一边,只顾着和俞向晚说话,“我听祖母说,你生了对龙凤胎?向晚,你真有福气,一下子就儿女双全了。” 龙凤胎很罕见,青瓷也很稀奇。 听到青瓷声音里的羡慕,现在俞向晚已为人妇为人母,自然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只凭自己喜好来的姑娘了,看着青瓷已快双十年华还孤身一人,她也是寂寞的吧?当年的事也尽知,才知道自己自己没心没肺的时候,她就背负了这么多。 怪不得娘总是瞧不上自己了,连自己也快觉得当初的自己太傻太天真了。 心中如何想并没有标明,面上却是气的不得了。 “你可别提那两个混世魔王了,现在学会了走路,满地到处跑,一堆的妈妈都看不住他们!” 青瓷正在换衣裳,听到她这欢喜的抱怨,笑骂道:“得了便宜还卖乖,小孩子就是要活泼一些才好,说明他们的身子好,若哪天真不跑不跳了,着急的又是你了。” “什么时候让我见见,我还给他们备了见面礼呢。” “那你可得先用好东西贿赂我,不然我可不让你见!” “我的东西你喜欢什么拿去就好,你小时候不都这样?现在长大了还知道问我一声了?” 梳洗换衣的功夫,两人就不停的在斗嘴,和当初一模一样。红檀抱着书进来的时候听了几嘴,也笑了,“姑娘先吃点东西再斗嘴吧,刘夫人可是吃过了早膳肚子饱饱的,你饿着肚子,斗不过的!” “啧啧,瞧瞧你这忠心的丫头,连我都编排上了。” 话是这样说,却是住了嘴不再喝青瓷闹,还没用早膳呢。视线转到红檀放在桌子上的一叠书上,走过去了,看了看书名,又往下翻了翻,没忍住,直接看向了青瓷,“你怎么对兵书感兴趣了,还要当女将军不成?” 青瓷扭头,看着那一叠高的书,笑了笑,没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来啦。 ☆、第107章 老夫人一来,就见青瓷只着一身云红单衣歪在竹席塌上,手里斜斜的拿着一本书,冰盆在不远处放着,手边还放着冰镇好了的荔枝,怎么看怎么悠闲。再看看自己,刚从闷热的马车上下来,一路打扇还是汗湿了面。 蹬蹬几步上前,上前就给了青瓷一个脑瓜崩。 “我倒是白担心你了,你过得可好了!” 青瓷和青釉不同,虽是女儿家一直当男儿教养,在江南时就随意她出门,回京城后更没人限制了她的行动,她又在外面晃荡了三年,早已习惯了自由的日子。现在回了京,却是不能出门了。 青瓷捂着额头坐着起身,将书放在一侧,满眼的不愉。 “跟您说了多少次了,我巴不得这样的清净呢!好容易瑶瑶被打发去学医,乔望舒也忙着他的事情去了,我还说终于安静了,您可好,天天跑这来,您不烦,我都烦了!” 一边说一边接过红檀递过来的帕子给老夫人净面。 现在两人的位置换了个个儿,老夫人躺在竹塌上舒舒服服的休息,还有着青瓷的伺候,心中的燥热刚刚散去了些就听到青瓷好不掩饰的嫌弃,一把挥开青瓷的手,怒骂:“你个小没良心的,我这是为了谁!” 大暑天的跑她来这还被嫌弃了! 青瓷直接伸手拨了一个雪白的荔枝塞进了老夫人嘴里。 又对着一旁偷笑的绿蝉道:“给老夫人上碗莲子银耳汤,不用冰镇,凉的就行。” 老夫人慌忙吐出了荔枝核,“要冰的,可热死我了。” 青瓷斜眼睨着老夫人,似笑非笑,“好啊,给老夫人上冰的,然后咱们收拾东西,去外面避避暑罢。也不必说去哪了,反正有冰镇的汤水陪着就行了。” “噗嗤。” 绿蝉一个没忍住就乐了出来。 “你,你,你……” 老夫人指着青瓷,手抖的不成样。不就是上次吃了冰的闹了一回肚子吗?夏天哪有不吃冰的!坐在塌上,双手啪的一声拍了自己的腿开始哭嚎。“我的命苦阿,好容易养大的孩子,连吃食都要克扣我的!” “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哇。” “我把你从一臂长拉扯到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声音凄惨,真真是闻者落泪,让人听了恨不得把那不孝子孙打死! 青瓷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坐到一侧从旁边的竹篮子里拿起一件小衣服,有老夫人在,安静看书不可能了,还是给没出生的小侄女小侄子做衣服吧。一边穿线一边可有可无的点头,“情绪太激动收点,不然就假了。” 老夫人:…… 真真要被这不孝孙女给气死! 自顾自的生了半天的闷气也不见青瓷理她,斜着眼看她给孩子做小姨夫,选的是最柔的雪缎,孩子出生时在深秋,所以哪怕里衣也纳了两层,衣服已经做好正在绣花,只在外面这一层上绣,不会伤到小孩子柔嫩的皮肤。 青瓷手脚快,眨眼的功夫青线就勾勒出了雏形,老夫人凑近看了半响,最后没忍住问出口,“你给孩子绣佛莲做什么?” 给孩子的衣服,如若希望他平安喜乐,大多绣上万福的,若希望他活泼快活,自然是童趣为主,小鸭子之类也是常见,哪有给孩子衣服绣青莲的。 青瓷绣的正是佛前供奉的青莲,绣在袖口,小巧精致。 青瓷勾线的动作停下,伸手在已具雏形的青莲上轻轻划过,抬眸看着老夫人,声音沉静,“花开不语,花落无言,我希望他当一个宁静致远的孩子。”不管这孩子将来如何,反正不会像常人孩子那样罢了。 老夫人听到这也是叹了一口气。 “也好。” 初夏到盛夏,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或许是青瓷回来的缘故,青釉现在竟是有胃口了,虽还是比不得寻常孕妇,但到底能吃进去东西了,脸上也开始有些瘦了,不像当初瘦成那样,完全是拿自己的命在养孩子。 可孩子越大,心中的焦虑就越盛。 东宫那边几乎是太医日日守着,一刻都不敢离开人。太子前面还敢带着青釉出来见青瓷,这两月也只来了一次,完全不敢让她出门了。老夫人每每进宫去,太子在避开青釉的时候,总是眉心紧锁。 低头揉了揉眉心,想到这些老夫人就觉得头痛,青瓷是犟的,青釉也是犟的,拿她们两个都没有办法! “你这段时间就在屋子里好好呆着,若实在无聊了,出门时记得一定要带着侍卫,知道么?” 老夫人从来不会限制青瓷的行动,青瓷懂事得让人心疼,她若真到万不得已出门也一定会做好准备,不过是白嘱咐了一句。说完又叹,“最近世道不太平,和燕国那边剑拔弩张,流寇也多了不少。” 青瓷没有抬头,依旧低头查看纹路,似乎在考虑配色。 只是平静轻声道:“和燕国的情况如何了?” 手中的线也停下了。 老夫人并没有注意到青瓷的异样,只是叹道:“还能如何,自然是要打的,我听你二叔说,军饷军备都已经到了边关,怕是最近就要开张了,也不知道那个无名将军行不行,他才十五呢……” 青瓷一楞,然后被指尖的疼痛唤醒,低头一瞧,指尖已经被针戳出了一个血珠,将指头含在嘴里,模糊道:“他肯定能行的,祖母放心。” 老夫人也不过是顺口问了一句,将军的名声再大也抵不过自己的孙女儿,见青瓷手被针给戳了,连忙抓过来看,又不停的念叨,“这么大的孩子了,还能被针给戳了,你叫我怎么放心你才好。” 一个小孔老夫人也不放心,还让红檀去拿了药膏来。 “拿药膏做什么,谁受伤了?” 乔望舒牵着季瑶从外面进来,暑热躁人,两人进来时都是一身的热气,老夫人见两人这样,连忙道:“快上两碗冰镇的银耳汤给他们,这给热的。”青瓷也整理好了情绪,把手伸到二人面前。 “被针扎了一下,祖母就要上药了。” “手是姑娘家的第二张脸,当然要注意了!” 乔望舒和老夫人异口同声道。 乔舒望这几年在外面走南闯北,男子气增加了不少,幼时的嗜好也减弱了不少,对自己没有太高的要求了,但对青瓷和季瑶却是严厉要求,特别是季瑶,刚见乔望舒的时候,从头发都指尖,没有一处不被嫌弃的。 季瑶探头瞅了瞅青瓷的伤,就一个针眼哪里需要这么劳师动众了?心照不宣的和青瓷对望了一眼,不敢去招惹乔望舒,怕他又逮着自己说教,天知道,一个男子居然对女子的保养这么精通! 往旁边挪了挪,直接扑到了老夫人怀里,撒娇。 “祖母,外面可热了!” 季瑶陪在青瓷身边三年,并非婢女而是妹妹,还没见过她之前就听青瓷说起她,说她人小懂事心中已经存了好感,而见到本人后,更是喜欢了,直接让季瑶唤她祖母而不是老夫人,还琢磨着哪天正式收下干孙女呢! 得了季瑶就直接把青瓷丢开了,反正有望舒在呢! 一把把人搂在了怀里,季瑶年纪小火气足,又从外面回来,浑身跟个小火球似的,老夫人心疼地给她捋了捋汗湿的额发,“可热狠啦,还是跟夫子说吧,最近天太热了,不去医馆了,凉了再去!” 季瑶听了直摇头,“不行不行,最近伤民很多,医馆忙不过来,先生让我也跟着打下手,这是多好的机会呀,再热都要去的!” 季瑶喜爱医术,自己搬着医术都能看一天的人,早就想见识见识真正的病人了,这可是大好的机会,热化了都要去的。 听到这话老夫人却是被唬了一跳,急忙问道:“那你可有被吓着?” 季瑶还没回话,旁边给青瓷敷药的乔望舒眼皮子一抬,凉凉道:“她会被吓着?”冷哼一声才又道:“先生以为她没见过血就让她去给人煎熬就好,她倒好,自告奋勇的跑去帮人包扎,断胳膊断腿的,眼睛都没眨一下。” 季瑶骄傲挺胸。 “杀鸡宰猪我都干过,都是血,还分畜生和人的?有什么好怕的!” 这骄傲的小模样极大的取悦了老夫人,死死地把人搂在了怀里,“不愧是我孙女,就是要胆子大才好!” 青瓷嘴角抽搐的看着乔望舒给自己敷了双层的药膏,还要来第三层?一下子把手给缩了回去,见他不赞同的神情,在他开口之前忙道:“你最近不是都很忙吗?怎么会有空去医馆接瑶瑶?” 说起这个,季瑶也回了头,直直的看着乔望舒。 后知后觉的问道:“对呀,你这段时间不是很忙吗?” 乔望舒看她满目的不明所以,脸上稚气未脱,抿了抿唇低头,整理手边的药瓶药箱。青瓷本就是为了岔开话题而已,见乔望舒不再追着自己的手就松了气,倒是季瑶,声音提高了一个度,“问你话呢!” 乔望舒起身,对着老夫人点了点头,然后脚步一抬直接往门外去了。 季瑶:…… “祖母你看她,他现在脾气可怪了!” 直接扑进老夫人怀里脑袋一通摇,可委屈了。 老夫人的安慰青瓷没有听,只是看着乔望舒大步离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仍旧在痴缠撒娇的瑶瑶,眉心一跳,乔望舒和瑶瑶? 盛夏的夜,坐在花架下摇扇乘凉赏月是最惬意的事情了,季瑶第二日都要早起,不像青瓷这个没事做的可以懒很久,跟青瓷说了声就回房歇息去了,理都没理旁边坐着的乔望舒,还记着白日的事呢。 青瓷看着季瑶离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才回头,手肘抵在石桌上,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的望着正拿着酒杯把玩的乔望舒,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看着也不说话,乔望舒倒也稳得住,青瓷不问他也不开口,谁想知道谁着急。 最后自然是青瓷忍不住了。 伸手夺过乔望舒的酒杯。 “老牛吃嫩草不害臊!” 乔望舒的反应是直接往后面的藤椅一躺,对着青瓷挑眉,虽没说话,可满脸都写满了你能奈我何?青瓷气了个倒仰,拼厚脸皮自然是拼不过乔望舒的,现在得了准话,就细细想去,如果真能走到一起,也是好的。 虽说家世不配,可乔望舒在外面飘了这么多年也不娶妻,乔家的要求已经变成是个姑娘就是了,乔家那边甚至怀疑乔望舒是龙阳癖了!就是这年纪,瑶瑶才十岁呢,乔望舒都快二十了,还得等五年? 张口要说些什么,乔望舒却挥手打断了青瓷的话。 从藤椅上坐直身子,严肃地看着青瓷,沉声道:“我不日就要去趟边关,你去么?” 去边关…… 被这个问题问得遂不及防,青瓷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乔望舒也不催她,只道:“你知道的,开战在急,边关那边的军需已经足够,而我现在刚送过去的那批还上不了战场,可万事总要备后手,这批马会跟着援军一路去边关,路上也正好配合他们的默契。” 真正的援军早就到了,现在去的这一批,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 而乔望舒回来后,自然也知道无名将军就是公子玉的事情。 乔望舒对青瓷太了解了,她看着再淡然,心中的担忧绝对是最多的。正好这次自己要跟着去一趟,所以来问青瓷。现在路上不太平,让青瓷一个人去边关肯定不行的,这次机会正好,官兵压路,谁敢来捣乱? “你放心,我带着你不碍事,本来就是在路上给他们适应新马的时间,赶路也不会太急,你坐马车不要出去就是了。” 青瓷一度呼吸都停滞了,日夜的担心不知道他那边情况如何,现在能去看他了?满心的欢喜刚刚涌上就换上了不安,他现在是爱是恨?呆在这里等待还有一丝希望,如果去了那边,发现他只剩下恨,自己又该如何? 心思越飘越远越来越担忧,还没想分明突然就进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把所有的激动不安都给压了回去,心思彻底沉了回去。 乔望舒本以为青瓷一定会去的,结果却见青瓷想了许久之后,竟是缓缓地摇头?! “你为什么不去?” 青瓷闭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去边关就赶不上青釉生产了。” 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守着青釉生孩子的,哪怕机会很渺茫,总要试一试。 说起青釉,乔望舒纵然有再多的说辞也说不出来了,边关那边,生死几率各一半,可青釉这边,几乎可以算得上死局了,她现在已经快七个月了,去边关来回确实来不及了。只顾着想青瓷,倒把青釉给疏忽了。 低头捏了捏眉心,“是我疏忽了,你好好在这边呆着吧。” “我还有十日左右才走,你若有什么东西要带的,现在起开始准备吧。” 青瓷点头,心中也在想那边该缺什么又该带什么过去。 ☆、第108章 入秋后明月越发清亮,入夜后月华铺了一地罩上一层银灰,给肃杀的边关都添了几分柔和,甲一抬首端着一碗药汤从营中穿过,站在军帐前停住脚步,抬头看了眼天上快成型的满月,好一会才低头。 “将军。” 掀帘入帐,一人正迎着光背着门口站在沙盘前,长长的鹤毛披风及踝,手握成拳在唇边轻唔,甲一就听到了压抑的咳嗽声。快步上前将药碗呈上,“将军,喝药吧。”公子玉不言,低头凝眉看着眼前的沙盘,细思良久,把棋子□□了一座小山坳里。 “让李副将过来,备案线路改一下。” 明天就是出征的日子,进攻的路线早已谈好,备选也早就定好了。甲一顺着公子玉插旗的山坳一看就知道是第三条后退路线,没有行动,而是将药碗直接呈到了公子玉有些苍白的唇下,“将军,喝药。” 公子玉抬眸,看着甲一不容拒绝的眼神,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去,让李副将过来。” 说完就继续垂首看着眼底的沙盘。 甲一不动,看着公子玉低头消瘦的眉眼,沉声道:“这是第三条后退路线不是必须,如果真的出了万一,李副将连临时应变的能力都没有,那他就不配当副将。将军,您现在要做的,只是休息。” 连续讨论了十天才下了定论,明天就要出征,今晚还要彻夜不眠吗! 撑着沙盘的手收回,站直身子,侧头,面无表情的看着甲一,“你现在是在违抗我的命令?”起身的瞬间就比甲一高了半个头,没有任何起伏的语调,甲一心中一颤,不敢直视他漆黑的双眸。 “乔家少爷已经快到了。” 公子玉一怔,收回目光,半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乔望舒会跟着军队过来甲一是知情的,公子玉自然也是知情的。可是开战在即,都没人分心去关注他的情况,甲一今日才问了句,大姑娘没有跟着过来。若是之前,肯定不会提这个话,可现在…… “将军,大姑娘并没有跟着过来。” 公子玉伸手半掂着腰间的玉佩,温热细腻,点头,平淡道:“她不会来。” 将军早就知道了?甲一细细回想,这段时日,将军忙得每日只睡一两个时辰,确实没有分心去关注大姑娘和乔家少爷那边的事情,忍不住道:“将军是如何确定大姑娘不会来的?” 公子玉不言,又看回了沙盘。 良久后却是伸手揉了揉眉心,或许是累了,或许是听到青瓷的缘故,现在竟是看不进去了。转身,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看着甲一疑惑的神情,开口解释道:“太子妃分娩在即,她不会走的。” 青釉就是阿姐的半条命,她不会来的。 太子妃? 谢家的情况甲一早就知道的清清楚楚,自然也知道大姑娘为了太子妃做了怎样的牺牲,荣华家人全部都让了,还得独自去外面漂浮。可太子妃生死攸关,将军难道不是?姐妹之情重要,将军就不重要了? 人心都是偏的,甲一自然会为公子玉考虑。 可甲一把公子玉刚才的那句话一个字一个字的拆开感受,竟没有半分的不满?甚至连失望都没有,想了许久最后才是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将军,都不会觉得难受吗?” 大姑娘选了太子妃而放弃了你。 公子玉抬眸看着甲一,看着他眼底的不满,最后竟是笑了,淡淡道:“早已知晓的事情,自然不会失望。” 这样的平静?甲一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将军是否有平静下的心酸,提大姑娘就是为了让将军不再满心想着战事,遂道:“夜已深,将军还是快些歇息吧,明天的事太重要,不能有半点闪失,足够的精神是必须的。” 想了想又底气不足的补充道:“大姑娘还等着您平安回去呢。” 这底气太不足了,不足到有些心虚的地步了,倒让公子玉舒展了眉眼,轻轻一笑,起身,“我睡了,你也睡吧。” “是!” 见公子玉终于愿意去休息,甲一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军礼。直到那个消瘦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面,甲一才放下了自己的手。 红玉不满地看着房内正在收拾衣服的人,皱眉看了许久后才勉强出声道:“宫铃,太子妃醒了,让你过去呢。” “知道了,马上就来。” 埋头整理衣裳的人应了一声,手中速度加快,几下就把衣裳塞进了床头的柜子里,穿上了鞋就大步往门外走,到了红玉跟前停住,福身行礼,“红玉姐姐。” 红玉斜倪着宫铃,明明是和自己一样的宫装,怎么她的腰身看起来就细一些?心中在柳腰上暗暗量了量,似乎要比自己的细一些?怎么可能是自己胖,分明就是她自己动手改了衣服才会如此的! 红玉久久不说话,青瓷倒有些急了,现在青釉临盆在即,也不知道哪天就发作了,自然在外面待不住的,托了公子湛找的能人,乔装易容进了宫当青釉的贴身婢女,名字也暂时唤做宫铃。 “红玉姐姐?” 红玉这才回神,将视线从青瓷的腰上收回,看着她的脸,眉眼和太子妃有几分相似,就是脸上长了些斑,容貌就从清秀变成寻常了。想着自己的白嫩和她脸上的斑,红玉这才觉得好受些了。 体态再好也挡不住长的丑,哼! 青瓷正要问红玉还有何事,红玉却一把拉着青瓷到了廊下的尽头,这边是墙,那边是空荡荡的走廊,有人来就有一眼瞧见,红玉又四下看了一番确定没人后才低头,恶狠狠对着青瓷道:“我告诉你,太子妃喜欢你是你的福气,你好好贴身伺候就完了,千万别生了不该有的心思,知不知道!” 对于这个突然来的贴身宫女,红玉自然没有半分的好感,可架不住太子妃喜欢她,日日都要她陪伴在身侧。 哼,连自己都放到一边了。 “不,不该有的心思?” 青瓷怔了,不知道红玉是何意。 青瓷的莫名被红玉理解成了狡辩,直接恶狠狠道:“我昨日看到你和太子殿下在侧殿后面的蔷薇花下说话了,我警告你,太子妃分娩在即,她这样喜欢你,你不要想着钻这个空当,不然哪怕拼着太子妃责罚我也要收拾了你。” “知不知道!” 昨日和太子殿下说话?青瓷一听到这话就想起了,昨天确实问了太子殿下边关的事情,他说今日应该就会有消息了。 看红玉恼怒的模样,青瓷倒有几分开心了,难得俏皮的眨了眨眼。 “红玉姐姐吃醋了。” 红玉猛的退后一步,眼睛瞪得老大,“你在什么,我怎么可能吃醋,我生是太子妃的人,死是太子妃的鬼!”这个丫头,自己让她不要跟不该有的心思,她竟然就直接污蔑自己了!青瓷直接咧着嘴笑开了,点头道:“是呀,红玉姐姐吃太子妃的醋了,太子妃喜欢我~” 红玉:…… 青瓷回到青釉寝殿时还是带着笑的,太子也正好在这边,见到青瓷的到来,马上就起身,“你们说说话,我先去书房处理事情了。”看都没看一眼青瓷就直接抬步出去了,青瓷疑惑的看过去,这背影,怎么像落荒而逃? “怎么了?” 殿中只有姐妹二人,说话自然就随意了。 青釉已近临盆,肚子大得都看不到脚,现已深秋她又穿的厚包成了一个圆球儿,没人扶着都走不动路,招手让青瓷在旁边坐下,眨了眨眼睛道:“姐姐刚才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 青瓷看着青釉有些泛红的双眸,坐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关心的询问道:“怎么了?” 两人的感情很好没错,可越到青釉临盆的日子太子就越不安,向来沉稳的人也染上了急躁,他甚至都不敢看青釉鼓起的肚子,整个东宫都是惊弓之鸟的模样。青瓷能理解太子现在的心情,却不知道如何去开解。 因为就连青瓷自己也是这样。 青釉看着青瓷担忧的双眼,脑子里闪过的是子湛刚刚跟自己说的话。 你必须要勇敢起来,你姐姐现在经不起任何一点打击了! 不着痕迹的深深吸了一口气,掩在袖口下的左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内侧,眼眶马上就泛起了湿意,委屈哽咽道:“姐姐,我刚才让他给孩子取名,他非要我自己来。” 这不是让你存着念想么? 可青瓷也不敢明说,只拍了拍她的手好笑道:“这快当娘的人了,就因为这点事红了眼?” 这样的话没让青釉轻松起来,泪珠儿更是不停的往下掉,“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用几年的时间换一个可以陪伴他余生的人,他怎么还跟我置气呢,他怎么可以这样!”声音也高了几分,可见委屈狠了。 青瓷却有些稀奇了,很少见青釉情绪这么激动的时候。 想了想也明白了,越临盆越担心,她自己的压力更大罢? 这才是正常的情绪反应,青瓷有些费力的把青釉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不碰她的肚子,继续安慰道:“没事的,我们都会好好的,你还要看着孩子长大呢,不会有事的,别担心,姐姐一直陪在你身边。” 青釉窝在青瓷的怀里,头枕着她的肩膀,双眼彻底模糊,静静的枕了一会,看到甲二的身影从殿外走过。 起身,不好意思的低头自己拭泪。 “让姐姐见笑了。” 刚才的委屈半分不存只剩下不好意思了。青瓷憋着没有笑出来,太医的话是对的,怀孕的人情绪起伏很大,今儿总算是体验到了。 “你不哭了便好,小厨房一直给温着燕窝呢,现在用一点儿?” 嫌弃的皱眉,“天天都是燕窝,我都吃腻味了。”侧头想了想,眼睛一亮,道:“谢家有位妈妈,她家是川省那边的人,她那里自家酱的小菜倒是好吃,既爽口又微辣,用它左着白粥最合适不过了!” 边说边咽了咽口水。 只要青釉想吃,哪怕是天上的星星青瓷都得给她想法子弄下来,听到这点头,“好,我现在就让人传话,马上给你送进来。” 说完就起身,青釉却伸手拉着青釉的手。 抬头看着青瓷疑惑的双眼,眼中的湿润已经散去,满满的依赖,“姐姐,你家去一趟吧。” “你回来这么久,还没回家看过一次呢,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回去看看祖父祖母,也跟他们说说我的情况,外人传的,到底不如姐姐亲口说让祖母来的放心。” 青瓷回京几个月,没有回过谢家一次。 知道青釉是借着这件事体贴自己,是太子妃派去的人,哪怕容貌有几分相似也不会有人察觉到什么,可还是不敢离开青釉,看着她斗大的肚子,还没开口青釉就直接道:“左右不过半天的功夫,姐姐还想在家里过夜?” 嘴巴一噘。 “不行的,姐姐今晚要陪我睡觉!” 太医说了,要发作估计还得十天左右,她今天看起来不错,没有提前发作的迹象,看家里一趟是顺便,也正如青釉所说,祖父祖母不放心,自己亲口说的他们才会安心一点。 想到这里点头,“也好,我晚上就回来,家里还有什么东西你要的,你都说一说,我一并给你带了过来。” 青釉没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青瓷,眼波间不舍漂浮。青瓷乐了,伸手点了点她雪白的鼻尖,好笑道:“让我走的是你,舍不得又是你,你说,我是走还是不走?”青釉眼睛眨了眨,双眸泛空,声音很轻,“自然要走的。” “恩?” 青瓷直觉这话里有别的意思,可一细想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青釉回神,费劲的从塌上起身,“姐姐快去吧,我送你到门口,你早些回来。” 她一起身,青瓷就忘记了刚才的心中所想,忙伸着扶着她,她现在可不能出半点的岔子。说是送到门口,就是这寝殿的门口,甚至连帘子都没拉起来,“外面风大天凉,你不用出去了,我快些回来。” “姐姐你路上小心。” 青瓷又笑了,“从宫里到家里,小半个时辰还是坐车又在城里,需要小心什么?”说完转身就要去拉门帘,手腕却被青釉从后面拽住了,力气不大,只刚好拉住人而已。青瓷转身,疑惑的看着青釉,“还有什么事?” 青釉仔细略过青瓷脸上故作的雀斑和添了几分轮廓的脸颊,深深地注视着她的眉眼,这是自己的孪生姐姐,是为了自己承担了一切又放弃了一切的姐姐,是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松手,轻笑。 “姐姐早去早回,我,等你回来。” 青瓷也点头,应承道:“我快去快去。” 厚重的帘子挡住了青瓷离去的背影,青釉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绝提,痴痴的看着帘子,透过它好像就可以看到青瓷。公子湛从后面的屏风绕了过来,快步走到青釉身边扶着她的肩膀,还没开口青釉却反手一下子拉住他的手,紧紧的。 “少卿会没事的,对不对?” “我当然也希望他没事。” 既是捷报又是大悲。 喜的是燕国群龙无首攻下指日可待,悲的是子玉孤身入敌营,现在还没半点消息。 抓着公子湛的手不停的颤抖,身子也跟着抖了起来,青釉只觉得全身都在痛,痛到不能呼吸了,声音泣不成声,“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姐姐早去了边关,定能和少卿见上一面的,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 公子湛见青釉神情不对,连忙收敛了自己的悲伤,抓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 “青釉你看看我!”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你自责,而是为了让你坚强起来,你姐姐需要你,你不能出半点事情,你一点事情都不能出,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少卿出事的事本不该告诉青釉,可是公子湛还是说了,就赌她为了青瓷,一定会振作起来,青釉和子玉都是青瓷最重要的人,她不能承受一下子失去两个人的痛苦,这点公子湛十分明白,青釉也十分明白。 青釉死死地看着公子湛的双眼,心中的激动慢慢的平复下来,还未开口说什么,却觉得腹中猛然一痛,痛得青釉站不直身子直接跌倒在了公子湛的怀里,公子湛慌忙把人给搂住了,声音也跟着颤抖了,“怎,怎么了?!” 青釉捂着肚子半响,疼痛不停传来,一阵又一阵。 皱眉感受了半响,抬头看着惊慌的公子湛。 “我,我好像要生了。” 要,要生了?公子湛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僵硬的身子抱着青釉完全不知道这时候该做什么了。疼痛让青釉的脸色也开始苍白,伸手拍了拍公子湛的脸,见他双眸回神,勉强笑了笑。 “我没事,叫太医吧,我还要等着姐姐回来,我答应过她的,不会食言的。” 公子湛一下子抱起了青釉,脚步尽量平稳的抱着她回到了床边。 “太医来!” 青釉躺着床上,腹部的疼痛让她死死地抓着手边的被褥,稳婆太医的话都在耳边,青釉瞪着百子千孙的帐顶,心中想着的只有青瓷只是青瓷。耽误了姐姐那么多,这次不能食言,绝对不能食言。 姐姐,我一定会等你回来的。 青瓷回屋换了衣裳出了东宫往宫门赶去,宫门处方脸浓眉的甲二正垂首等在马车旁。青瓷对他还算熟稔,是经常跟在太子身边的人,见到是他却福了一礼然后小声问道:“怎么是你,今日你不用跟在太子身边么?” 两人背靠着马车,挡住了宫门守卫的视线。 甲二抱胸弯身。 “今日太子殿下不出宫。” 退后一步,“姑娘上车吧。” 太子不出宫所以就由他护送自己?青瓷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可甲二垂首低头摆明了不愿意再说些什么,青瓷也不愿意强人所难,上了马车,正要钻进去时却顿了顿,凝眉透过宫门看向了东宫的方向。 伸手抚在了心脏处。 怎么会突然心悸呢? 甲二站在一旁并未抬头,只道:“姑娘,请快上车。” 青瓷应了一声,又看了东宫的方向一会,钻进了马车。几乎是青瓷刚刚坐稳马车就动了起来,青瓷一个人坐在车里,只觉得自己的心跟着马车的轱辘声一阵一阵的痛,眉心凝的更紧,怎么了? 伸手摁了摁心脏处,怎么了? 似痛非痛,很不好的感觉。 平稳的马车并没有让青釉平静下来,心中没来由的就是觉得惶恐,却不知道这惶恐从何而来,伸手拿过一旁小几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直接灌了一杯进去,暖暖的茶水入口,心中才觉得舒服了些。 又平复了一会还没细想到底是为何会突然心悸,困意铺天盖地的涌来,几乎一个呼吸的时间青瓷就头一歪直接睡熟了过去。 甲二架着马车直直奔向了城门处,而门口早已等待着一队侍卫。 ☆、第109章 朦胧中青瓷只觉得自己如浮萍般悠悠随水漂浮,梦魇?念头刚起下一秒眼睛就睁开了,有些迷瞪的看着陌生的屋子,手撑着床榻起身,茫然四顾,这是哪?耳边突然听到了潺潺水声…… 水声?! 瞬间扭头看向了窗外,半掩的窗户外沿路的青绿枯黄一片又一片的闪过,熟悉的情景让青瓷一下子掀开了身上的锦被,光着脚直接奔向了窗户边,一下子把窗户彻底打开,眼下的波涛和水气的冰凉让青瓷彻底醒了。 睡一觉又在船上了? 门外一直有人守着,听到里面的响动敲门三响,“姑娘可是醒了?”等了一会没等到回应就自己轻轻推门而入,床榻上没看到人,眼睛一扫就看到青瓷只穿着里衣赤着脚站在窗边。 “哎哟,姑娘快回来,这天可冷,着凉了就不好了。” 话音刚落人也到了窗边连忙把窗户关上了,伸手扶着青瓷就要往回走。 凉气被隔绝在了外面,屋子内的暖气又渐渐回归,青瓷扭头看着来人,大约四五十岁的妈妈,圆脸笑脸,看着很是和善。青瓷挣开她的手,冷声道。 “你是谁,这是哪,谁要带我去哪里?” 妈妈连忙回话道:“姑娘别恼,奴婢姓王,姑娘唤我一声王妈妈就行,奴婢也不知道这是去哪,只道这是太子殿下的吩咐。” 太子的吩咐? 青瓷茫然无比,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要让自己走? 王妈妈又道:“姑娘先别急,姑娘先收拾收拾,外面有爷呢,太子殿下说了,姑娘醒了他就来给您解答疑惑。” 又伸手去扶着青瓷往床边走。 这次青瓷没有拒绝,顺着王妈妈的动作走到床边坐下,任由她忙上忙下的倒腾自己,思绪只被那句话给吸引,是太子吩咐的?太子为什么要送自己离开,青釉生产在即,他不该这样做,而且还是先斩后奏的方式。 是什么事比青釉生产的事还重要? 王妈妈给青瓷换上了夹袄兔领的衣裳,深秋最容易得风寒了,宁愿厚些,正要拉着青瓷去梳妆镜前,却只觉得青瓷一下子都僵硬了,然后很快反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有些微肿的杏眼,一下子直直地看着自己。 “让外面的人来见我,马上!” 王妈妈被青瓷的眼神给吓住了,也不敢再说什么还没梳妆的话。 “奴婢这就去,姑娘别急阿!” 青瓷看着王妈妈急忙跑出去唤人的背影,青瓷眼神还是直愣愣的,心中的猜测让恐惧无限萦绕,手指弯曲,揪紧了身下的锦被。 甲二来的很快,一身银色戎装几乎半刻就出现在了青瓷面前,青瓷打量着他的穿着,恐惧加深了十倍,稳了稳心思,快速道:“三皇子出什么事了?”如果不是少卿的事情,太子不会这样做的。 甲二弯身抱拳。 “三皇子殿下孤身入燕国大营取了敌将首级,撤退时和将领分散,至今没有消息。” 撑着床榻的手一下子失去了力气,失去支撑让青瓷偏了偏身子,缓了又缓还是颤声道:“失去消息多久了?” 甲二顿了顿,没有抬头,也许是不忍看青瓷现在的神色,也许是他自己也在难过,声音沉稳悲壮,“到现在为止,已经十天了。” 在战场上失去消息十天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青瓷猛的摇头把心中深深的恐惧给甩开,一下子从床上站起身看着仍旧垂首的甲二,声音不稳却快速道:“你骗我的,你怎么会知道他失去消息十天了,那边传回消息快马也要一个月!” 青瓷喘着粗气,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你骗我的对不对,这只是太子殿下让我去边关的一个谎言是不是?” 甲二终于抬首,眼中的沉重不比青瓷少半分,沉声道:“特急军情都用军雕传送消息,从边关飞回京城只需两天。” 公子湛确实几天前就收到消息了,当时他也担心那边的情况,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对两姐妹说,所以耽搁了几天。在军中失消息几天,很大可能已经……公子湛不愿意去想那个结果,也知道不能再耽误了,再怎样,都要让青瓷去一趟的,好歹…… 仔细分辨甲二的神色,确定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在里面,青瓷无力地又跌回了床上,双目无神,脑子一片混乱,不知道该想什么,也不敢去想什么,苍白的嘴唇动了几次,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甲二再次垂首,他一直接受的是暗卫的训练,对安慰姑娘这事完全不会,根本不知道如何劝慰人,只低声道:“现在走水路,走十五天到西北换马三日,就可以到军营了。”这是最快捷的路。 青瓷不言,失了魂一般坐在床上,双眸黯然,一片苍白。 王妈妈一直守在门口,离得稍远了些不敢听里面的对话只能听到模模糊糊的说话声,许久后里面一点声音都没了,王妈妈在门口犹豫许久,最后还是接过一旁小丫头手里的盘子,轻声走了进去。 甲二垂首立在一侧,浑身冰冷,王妈妈看到他就浑身发憷,连忙看向青瓷,一看就了不得,王妈妈年纪大了,见不得孩子哭,可姑娘这模样,双目死气沉沉的,竟是哭都哭不出来了。 “哎哟,姑娘怎么了?” 连忙上去,手里的盘子放到一旁的小桌子上,也顾不得尊卑直接坐到青瓷身侧,伸手把她揽在怀里,拍着肩膀轻哄,“好姑娘别闷着,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顶着呢,别把自己闷坏啦。” “闷坏了别人心疼不说,等缓过神来,自己也难受不是?” 王妈妈祖籍正是江南人士,说话也带着江南女儿柔软的味儿,青瓷靠在王妈妈的怀里,听着她的话真的慢慢回了神,在王妈妈怀里蹭了蹭,深呼吸了一口气坐直身子,“妈妈我没事,谢谢妈妈关心。” 不知道太子是怎样跟她交代的,虽才认识一刻钟,她的善意自己真的感受到了。 侧首继续看着闷声的甲二,理了理思绪。 “已经失去消息十天,搜救的人派了多少,可有惊动到燕国的人?” 闻言甲二有些诧异的抬头看着青瓷,这般快就好了?看到青瓷清明的双眼,下意识直接道:“就是因为不敢惊动燕国的人,只能小心搜查。” 三皇子殿下拼了命拿下敌将首级让那边军心大乱,他自己失去消息的事情当然不能宣扬出来,不然自己这边军心也乱了,拿命去拼的胜利就没了。 青瓷也是考虑到这个,不管此去是喜是悲,他既拿命去换的荣耀,在胜利之前,万不可被人说出来才好。也幸好他上战场之后都是以面具示人,自己人知不知道另说,燕国肯定是不知晓他正面目的,假扮也方便些。 “恩,我们到了之后找人,也是小心为上,绝不能让燕国那边得到消息。” 青瓷也不过白嘱咐一句,说完就低头细想事情,显然还有要吩咐的,甲二也不催促,只垂首等待。青瓷想了许久之后才轻声道:“不知道可不可以把他当日和将士分散的地方,以及你们的行军路,和附近的地形图给我?” 听到这话,甲二诧异抬头,这是要自己亲自找? 甲二这次是真的震惊了。 说实话,虽然他也知道三皇子和青瓷的事情,但是并不赞同太子把人送到边关去,一个姑娘家,去边关能做什么?无非就是等待和默默垂泪罢了,何必辛苦这一遭?三皇子回来还好,若人没回来,姑娘又该如何? 可现在看到青瓷很快就缓过来的神情,满目的坚毅,她不仅接受了这个事实,还冷静的在想后面的事情。哪怕她说的这些其实早已有人做过,可她一个深闺姑娘能想到这些并且要实施,真的很让人钦佩。 苦难并不怕,熬不过去是天意弄人,若从没坚持就怪造化弄人,那才是真的懦夫。 甲二端正站姿,恭恭敬敬给青瓷敬了一个军礼。 “我这就回去取。” “等一下。” 青瓷出声阻止了他的离去,王妈妈既是太子的人,青瓷也不再顾忌什么,直言道:“太子妃的情况如何了,她可有什么话跟我说?”听到这话,甲二直接看到了一旁站着的王妈妈,青瓷顺着他的视线也扭头看了过去。 王妈妈道:“姑娘放心,太子妃一切安好,还没发作呢,如果发作了,会第一时间给姑娘发消息的,让姑娘不要担心。” “太子妃也让奴婢转告姑娘一句话。” 【姐姐,我会等你回来,不用担心我。】 不用担心?怎么可能不担心,可现在能如何,人都已经在船上了,甲二也不可能再回头,他都已经出来了,肯定要去边关找子玉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自己当初选择了青釉,现在又被青釉给推了出来。 低头,捂着脸,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老天爷总是让自己做选择呢! 王妈妈既然能被太子派过来,自然也是都知晓两姐妹事情的。她之所以初见面就对青瓷散发了极大的善意,是因为王妈妈觉得这姑娘太不容易了,放弃一切总是为别人考虑,偏生老天爷总见不得她安稳。 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江南的侬语小调在耳边轻叹。 “姑娘不怕,老天爷是眷顾好人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怕,不怕阿。” 路压得厚实,马车也做的很好,王妈妈又在车凳上又给青瓷垫了好几层褥子,哪怕急行军三日,青瓷觉得还好,只是身子酸乏是一定的,但还在可以接受的程度。速度终于缓了下来,王妈妈揉了揉颠簸了三日的腰,伸手拉起帘子一角。 声音也带着满满的疲惫。 “姑娘,边关到了。” 这三日外面的人没歇一路只往边关赶,青瓷和王妈妈在车里还好些,至少累极还能闭眼,可王妈妈的年纪在这摆着,到底是老了。青瓷轻声道:“待会到了地方妈妈不用管我,先自行安歇了,歇息好了再说其他的。”王妈妈也不推辞,应了。 青瓷也掀开自己这一侧的车帘向外看去。 入目就是一整片的枯黄苍茫。 高大的土色城墙威严庄重,上面巡防的侍卫密集,偶尔被他们的鹰目一扫就觉得骇人,通过检查进入边关城,青瓷以为的荒凉并没有,这里人来人往,商贩众多,看起来就像一个寻常的热闹市集。 到底也是有不同的。 妇女老人孩童很少,大多都是肌肉横生的壮汉,一看就知道不好惹。恩,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江南是水乡,京城是富贵,边关就该是彪悍才行。 马车很快在一座三进三出的院子前停下,甲二骑马到车厢一侧,微微弯身对青瓷道:“姑娘先安歇,我去军营一趟,有新的消息会马上过来通知的。”青瓷点头,虽然已经说了几次,但还是要说。 “太子妃的分娩就在这几日,你若得了消息,不管是喜是悲,务必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当初走的时候太医就说了大约还有十多日发作,如果没有提前或者延后的话,就这两天了。 甲二点头,“姑娘放心。” 看着其他人护送青瓷等人进了院子,甲二这才一甩马鞭朝着军营的方向狂奔。 青瓷是秘密来边关的,她的身份又不能告知任何人,自然不能准备这边的官府府邸,只寻了一处寻常的小院。院子虽小,好在什么东西都有什么也不缺,院子里也早早的等了一列伺候的人。 知道青瓷等人是远道而来,什么也没说,只说备了热水和吃食,洗过吃过就先睡一觉,什么事,睡醒了再说不迟。 连着坐了三天疾行的马车,青瓷下地时甚至脚都有点软,好在旁边马上有人过来搀扶着,王妈妈也是,几乎两个人架着她一起往侧房去的。脚踩在地上,青瓷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此时正是傍晚,火烧云染红了天际。 边关的天都是红的。 少卿,我来了,你在哪里? 神思身体皆疲惫,梳洗后勉强用了几口白粥青瓷就胡乱睡去了,睡时外面晚霞漫天天幕将黑,醒时外面早已漆黑一片,混沌的脑子似乎还听到了人声,时辰还尚早?青瓷刚刚坐起身子旁边就传来清脆的声音。 “姑娘怎得这么快就醒了,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呢。” 人也很快来到了床边,伸手扶着青瓷。 青瓷眯着眼朦胧看去,是名穿着云红襦裙的小丫头,大约十四十五的年纪,大约是边关人士,肤色有些偏黄,眼睛很大。见青瓷看她,一边蹲下给青瓷穿鞋一边道:“我叫昙花,是军爷让我来伺候姑娘的。” 具体哪位军爷的命令青瓷并没有兴趣知道,一边穿衣一边道:“军营那边可有消息传回来,人回来了没?” 昙花摇头,“军爷没回来,不过有一位公子一直在正厅等着姑娘呢。” 几乎昙花一说公子青瓷就想到了乔望舒,快速的把自己倒腾好去往客厅,正垂首坐在椅子上出神的人,不是乔望舒是谁?两个人没见,他似乎瘦了些,颜色倒还是当初的模样,并未被边关的风沙侵蚀。 乔望舒听到脚步声抬头,人也随即站了起来,不悦道:“怎么就睡了这么一会?” 青瓷摆手,“在马车里虽没有好生休息,人也一直昏昏沉沉的早就睡够了,你知道些什么情况,你快快告诉我。” 昙花或许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可送青瓷进了正厅后就让里面原本还呆着的两个妈妈退了出去,自己也远远地守在门口,自己听不到,别人也不能靠近。 连着赶路,青瓷说不憔悴是假的,似乎连墨黑的青丝都失了颜色,乔望舒看了她半响,凤眼中满是不忍,许久之后缓缓从怀里掏了一个荷包出来,递到青瓷面前。 青瓷低眼看去,墨黑的云缎,金线勾勒的墨兰,是自己让乔望舒带去边关给少卿的。当时仔细想了又想,少卿是将军又是三皇子,他自然什么都不缺,所以去相国寺求了护身符,缝在了荷包里。 只盼他平安归来。 青瓷死死的看着被染红的金线,墨兰变成了血兰,云缎也是干枯暗红血迹。 闭眼,不忍再去看这个本是祈求他平安的荷包。 乔望舒见到青瓷整个人脆弱的像张纸,似乎风一吹就能破了,连忙道:“别太早下定论,这荷包是在他失踪的地方找到的,并没有发现尸体,也没有发现残肢,燕国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说明还是有希望的!” 青瓷依旧闭目不言。 也不知道过了许久之后才哑着嗓子问道:“是在长河边上找到的?” 青瓷问甲二拿了所有东西,自然知道公子玉失踪的地点,长河是边关最大的一条河,也是它把地方一分为二,过了河就是燕国。 “恩。” 乔望舒想了又想还是道:“现在是秋季,长河水位平稳并无凶险,只要他意识是清醒的,应该就不会出事。”公子玉是在水边失踪的,周围搜查都没有人,应该是顺着水流被冲走了,就是不知道被冲到了哪里,是否有人医治他。 青瓷伸手接过那个满是血迹的荷包,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的落下,滴在荷包上,干枯的血迹似被晕染,一点一点散开。 他受了伤,身子又不好,那样冰冷的河水,他能坚持多久,他现在又在哪里,是否有人为他治了伤口,是否为他备了一碗热汤?他那样爱洁的一个人,断不能忍受身上的脏污,也不知道有没有热水供他洗浴…… 知道青瓷现在必然难过的紧,巧舌如乔望舒这时也没再开口说什么,拍了拍青瓷的肩膀,转身就要往外走,这时候还是让青瓷一个人静静吧。 脚刚抬了一步就被青瓷给叫住了。疑惑的回身就见青瓷将荷包珍重的放在怀里,伸手摸了一把脸,笑了笑,“陪我吃饭吧,我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时速没救了,我1点过开始写,写到现在,几乎是1个小时1000字_(:зゝ∠)_ ☆、第110章 门扉无声地被推开,身着红袖襦裙梳着流月髻的丫鬟轻手轻脚的走进了房内。走过红木多宝阁,绕过四君双秀竹屏风,就见床榻上的人依旧闭目安睡,不自觉更放轻了脚步走到床前站定。 虽说现在边关战事不利,甚至到了国将破的地步,可现今刚刚花苞一样年纪的小丫鬟依旧痴痴的看着床上人,脸颊染上了春桃。 他长的真好看…… 目光在他如画眉眼扫过,痴恋维持了半刻就换上了心疼,小心翼翼的弯身检查他的伤口,又伸出手背碰了碰额心,微微灼热。叹了一口气,这么俊的小公子,谁下这么重的手,浑身竟没一处好的。 低热一直持续,小丫鬟就守在床边一直予他换热帕,直到换过两盆水后又看了一旁的大钟,皱眉侧身看向了门口的方向,到用药的点了,怎么还没人送过来?又等了一小会后还是没人来,丫鬟起来,太医嘱咐了,这药必须要按时喂的,哪怕人没清醒,灌进去一些也是好的。 刚走到门口还没唤人就看到了从院门进来的人。 快步上前,福身请安。 “大皇子。” “恩。” 来人应了一声,随后道:“他如何了?” 正了脸色还是沾上了心疼。 “最近几日已经从高热变成了持续低热,太医说这是正在慢慢好转,只是他依旧是昏昏时醒时睡,醒时人也是迷蒙的神智未清,好在这几日好了些,趁着他醒的时候奴婢喂他膳食,他也知道吞咽了。” 最严重那几天,都是用药强灌米汤吊着,现在好歹能吃进去东西了,虽然神智依旧未清醒,只是本能动作而已。 “好好伺候他,他若清醒了立刻通知我。” “是,奴婢记住了。” 大皇子恩了一声,并没有进屋,而是转身就准备离去。刚走了两步就听到后面传来微微忐忑的声音,“大皇子,奴婢,奴婢可不可以问里面的那位是谁家的公子?” 闻言转身,微微凝眉看着期待望着自己的人,小丫鬟脸上的炙热在大皇子冰冷的视线下越来越冷,最后全部变成了惊恐,直直地跪在了地上不停磕头。 “奴婢不是要打探他的身份,只是想知道他的名字而已!” “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她被那张脸给蒙了心智,这近乎二十天的朝夕相处早已芳心暗许,虽然那人从未睁眼看过她。当然,她并不是愚笨之人,不然也不会被派遣到这来伺候一个不能被别人知道的小公子了,怕大皇子误会了自己的忠心,连忙澄清。 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一直不敢抬头,没人说话,只觉得头顶的压力一重高过一重,身子都隐隐颤抖起来,冷汗更是布满了脸颊。 良久后离去的脚步声响起,冷冷淡淡的声音也落下。 “他不是你能想的人,歇了心思罢。” 直到脚步声彻底远离后才抬首,然后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大皇子虽温润,但一直是言出必行,他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一腔春水还没来得及倾诉就覆灭了。为什么不可以呢,大皇子把他藏在这里,用最信任的太医用最好的药,不说其他如何,至少,他是大皇子这边的人呀。 自己当然没有肖想过正室位置,只是陪在身边也不可以么? 深秋的长河水位平缓,站在岸边抬目望过去,水面被阳光渡上了一层浅金闪烁,若非刺骨的河风吹起衣袍,一旁的战船血迹斑驳,倒也是个看风景的好去处。青瓷立在河边站了一会,拢了拢披风,眯着眼看向了旁边的战船。 战船太大,青瓷太小,极力仰头也看不到头。 这里是少卿失去联络的地方。 青瓷默默站了许久,甚至闭着眼去感受,幻想他当时的感觉当时的经历,可仍然什么都没有。展开手中的地图,长河赫然在上,两边画上了不少的红点,红点代表的是仔细搜索过的地方,三面延绵百里,都没找到人。 甚至燕国那边也在小心查探,还是没有找到人。 一个月了,如果你还活着,你又在哪? 甲二在不远处下马,看着站在河边的人,河风剧烈,银色的狐裘都被吹得反卷,单薄的身子在狂风中似乎摇摇欲坠,这是个深闺中的姑娘,这是个从未见过战场残酷的姑娘,甲二静眼看了一会,上前。 单脚跪下。 “姑娘。” 青瓷被甲二的动作吓了一跳,后退一步,“你跪我作什么,快点起来。”甲一甲二都是太子殿下和少卿的人,往日在京里宫里相见,从来都是弯身行礼,何时跪过了? 甲二抬首,眼眶微红的看着青瓷。 “这一跪,是为主子,是为战死的将士们,姑娘当得起!” 当初被太子派遣送青瓷来边关的时候,太子殿下就已吩咐过,除了中途不能回京外,到了边关后,青瓷一切命令甲二都要遵守。所以,在船上时青瓷让他整理这几年战亡的将士信息时,虽疑惑,也做了。 却没成想,青瓷在当时知道三皇子殿下可能的死讯时,竟然还想到了这些。 战争无情,死骨无存的人太多太多,一片残肢中根本分不清谁是谁,这已成常态。确定将士死亡后,除了勾除他们的名字,若找到了尸体,是不可能送回乡里的,会直接就地火化战后通知家里一声就是了。 这还是找得到尸体的,若没找到尸体下不了定论,是已死亡或是为俘虏更或是逃兵,这需要确定,而确定的时间就太缥缈了,或许战后,或许就这么不了了之,有多少亲人在家乡等待,一年又一年。 甲二深深的低下了头颅。 “确定战亡将士九千八百六十二,以将他们骨灰以及随身物品送回家乡地,未确定战亡却以失踪将士一万三千二百十六名,每人二十两银子送到他们亲眷手中。” 死无全尸是大忌,可战争无情,非常时间非常做法,能留下骨灰坛埋在英烈祠就已是万幸,可落叶归根,谁会想埋骨在离家乡这样遥远的地方?战士在战场厮杀,为的是国,为的是家,谁不想家! 英魂时时刻刻都在呼唤家乡的亲人! 至于那些未确定的,甲二相信,逃兵有,但绝对是少数,更多的是尸骨无存的人!他们死后不仅让亲人没有祭拜的地方,甚至连战亡将士应得的一切荣耀他们都没有! 二十两银子不多,可至少足够寻常人家一年的嚼用,这是心意。 一共两万三千七十八人,大姑娘整整用了二十五万两白银。甲二一直跟在太子身边,这些年也都有调查青瓷在外的事情,知道她和乔家乔望舒一起在做生意,乔家少爷很有头脑,本钱足,胆子大,机遇够,一年时间就十多万两的白银。 分到大姑娘手里的,这几年,大约就是这个数了。 而她,用的是将军的名义! 想起刚才从营地路过时,所有人,没有任何人组织,都在将军的营帐前默默的下跪,无声的对将军说谢谢,哪怕冷血如甲二也真的震撼了,大姑娘她不是在为将军收买人心,毕竟将军他可能已经……她是要那些人记得将军,记得将军的好! 甲二抬首,眼睛赤红,声音哽咽。 “将军他若是知道,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青瓷垂首,看着甲二眼中隐隐的湿意,看了半响,心中也想哭,可是眼眶却异常的干涩,一点眼泪也挤不出来了。许久之后轻声道:“我一个人唤他,他听不到。” “这么多人唤他,他是不是就能听到了?” “然后就能回来见我了,是不是?” 青瓷的声音很轻,轻到没有一丝的悲伤,云淡到了极点,似乎风一吹就散了。甲二身子一僵,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话,犹豫了许久,挣扎后抬首却见青瓷已经望向了来路,侧脸宁静,眸色淡然。 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就见到了负手站在一边的乔望舒。 “已经快到晌午了,我要去吃饭了。” “你也快去吃饭,在他回来之前,你们谁都不准倒。” 甲二看着青瓷离去的背影,单薄又强大。 “是!” 乔望舒和青瓷草草用完饭后就坐车去了暂时租借的一个巨大的仓库,青瓷带着面纱跟着乔望舒往里走,一路上都是来往扛着货物的工人,乔望舒带着青瓷走到里侧,伸手打开一个袋子,里面是雪白的大米。 “就近的镇子,能买的米肉菜,都在这里了。” 连年战事,边关城里还算好,至少安宁,而周围的小村落就不怎么好了,战事频发,农耕都顾不上,年少的离家,年迈的不愿离开,死都要死在家里,就靠着救济,温饱都谈不上,勉强说得上饿不死而已。 而这些东西,就是给他们送去的。 青瓷伸手抓了一把米,饱满的大米从手中滑落,耳边是乔望舒小声说着:“你放心,我们去送粮食,长河沿路的村落都会有军营那边的人跟着,借着这次的机会,可以光明正大的再搜一次。” 搜查的工作一直都是暗地里进行,怕敌人发现,更怕自己人知道现在的将军其实是假扮的,手脚根本就施展不开,这次就不一样了,可以光明正大的进村落找! 青瓷没说话,乔望舒顿了顿又道:“这次,还是用他的名义?” 手中抓的一把米渐渐滑落,最后在手心留下了一层浅白的灰。 “不。” 青瓷摇头。 抬头看着乔望舒的眼睛,轻声道:“如果不麻烦,请乡亲们,为青釉立一个长生牌吧。” 到了现在,就算晚了,青釉也该生产了,可是京城一点动静都没有,甲二应该没有骗自己。事到如今,不敢多想,不想多想。 千金散尽,不为旁人恭维,不为感恩戴德,只求二人平安。 ☆、第111章 碧波侧身坐在床边,伸手去取搭在那人额头上的帕子,指尖刚刚触碰到帕子手腕就突然被人给拽住了,力气很大,碧波下意识的挣了挣居然挣不开。 “你是谁?” 声音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 人醒了? 碧波这才反应过来,那人正睁着黑如深潭的眸子望着自己,凤眼狭长眸色冰冷竟还是格外的吸引人,原来这人睁眼后更好看了。公子玉看了一眼碧波的装扮,费力转头看了一眼四周,丢开她的手。 “让燕君过来。” 说完就阖眼继续养神。 手被丢开碧波才相信他是人的醒了,喜悦染上了眉梢,起身,期期艾艾道:“我这就去叫大皇子过来,你别起身,先让太医诊过了再说。” 温软的女声并没有得到回应,公子玉仍旧闭眼似又睡了过去。 听到公子玉醒的消息,大皇子燕君很快就赶了过来,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公子玉睁开了双眼,侧眼看向匆匆赶过来的大皇子,理所当然的吩咐道:“给我倒杯水。” 脚步一滞,燕君抽了抽嘴角。 下巴一点就指使的就么自然呢?不过见他苍白的脸色和沙哑的声音,燕君忍了。可燕君还未行动,跟着燕君一起回来的碧波就马上快步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走向床边,一边自责道:“是奴婢的不是,忘记这一点了。” 伸手就要去扶着公子玉坐起身。 燕君没有阻止,负手看着,眼神平静。 碧波的手在半空被公子玉的视线给凝注了,并非冷眼也非暴戾,看着碧波,眼中还带了那么点笑意,可这笑意并不温暖,只觉得深入骨髓的寒冷,是自不量力嘲讽的笑意。碧波手臂僵在半空,双眼湿润。 “嗤。” 公子玉的一声嗤笑更是让碧波觉得丢脸急了,整个人都止不住颤抖起来。 闭眼这么俊的人,睁眼后竟差别这般大。 碧波到底是自己的人,燕君刚才没阻止就是为了让她死心,现在见目的已经达到,也见不得她这样的伤心,遂不忍道:“行了,你下去吧。”碧波眼中噙着泪,虚虚福了一礼,快步跑了出去。 “妇人之仁不可取。” 没有半分怜惜之情不说,还冷酷批判起来。 燕君瞪了他一眼,新拿了杯子另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撑着脖子让他喝下后才道:“她又没做错什么,只是心悦你罢了,十五十六的年纪正是少女怀春的时候,这是天性。” 就着燕君的手半靠在了床上,也不知躺了多少天,身上的伤竟都开始在结疤了,缓了缓道:“情况如何,我睡了多少天,甲一呢?” “甲一在隔壁睡着呢,他比你伤的重现在还没醒。” 公子玉听到这松了一口气,至少目前没有生名危险。撤退的时候甲一一直挡在自己身边,他没事,真的太好了。等了一会却没听燕君接着说下去,不解抬眸,却见燕君微妙的打量自己,诧异挑眉。 “难道我不在,竟然败了?” 燕君将空杯放在一侧,反问道:“你可知,你现在的名声都已经传到燕国了,人人皆知。” “无名将军不仅能勇善战,还善待属下,康概数万两白银犒劳军士。” 会打仗的将军,得的是圣心,得的是民心,而善待属下的将军,得的是军心。饶是燕君,现在也有些羡慕了,不由叹道:“你这一招虽然走得险,但比起你即将得到的,这些伤不仅值了,而且是大值特值。” 公子玉道:“是我哥在帮我造势?” 还没得到答案自己就摇头,“不可能,他也不知道我的生死,而且他现在自顾不暇,想不到这些的,是谁做的?” “一个你认为不可能的人。” 公子玉凝眉,语气不耐,“我现在没有心情听你故弄玄虚。” “好吧好吧。”燕君妥协,白了他一眼,“你比幼时更不让人喜欢了,是青瓷。”瞪大眼看着他的模样,不错过他半分的情绪波动。 是阿姐? 公子玉锐利的双眸有一瞬间的呆滞,而后就低头,垂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他这模样,燕君倒是不解了,他对青瓷的执念,那可是从小就根深蒂固的。现在青瓷一个深闺女儿去为了他到了边关,又为他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可观他神情,竟没有半分的高兴?燕君正要再问,却见公子玉轻轻摇了摇头。 “你的事情如何了,我冒这么大的险,杀了太子的主将,你的事情成了没?” “若是失败了,那可真让人失望。” 燕君挑眉轻笑反问道:“如果失败了,我还会这么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 “太子已经不足为虑,而我那好父皇,也撑不过十日了。” 晏君不是周君却是燕君。当年确实是有周君这人,却出生三日就夭折然后换上了燕君,周家人并未察觉,而燕君也是成年后才知道自己竟是燕君,燕国的大皇子,先皇后的嫡子,既嫡又长,最后竟被宫奴偷送出宫才侥幸活命,呵。 这不是好事,想起来就眉头深锁,可燕君看着眉目冷淡的公子玉,虽说幼时也算同他一起长大,可燕君深知,以这人的心狠,那谢家,除了大姑娘,怕是连老爷子老夫人都没有放在他的眼里,更何况自己了? “这些年你一直帮我在宫里经营实力,你我二人算是各取所需,现在大势将成,我自然也不会忘了当初的承诺,只是……”顿了顿,凝眉仔细看着公子玉的眉眼,“这次的事情并非绝对把握,你为什么会做,而且是在明知道可能丢命的情况下。” 公子玉回望,语气冷淡,“富贵险中求。” 这句话太冷淡,摆明了就不是真话,而他身为太子的弟弟,哪里需要用命去求富贵了?知他不愿说真话,燕君难免有些气恼,故意冷淡了神色,凑近他,恶狠狠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你为什么会相信我?” “杀了你,对我有莫大的好处,我也不用再履行承诺。” 伸手将凑近的脑袋推远。 “我从未相信过你。” “唔?” 故作的恶狠狠僵硬在了脸上,人又被推开了脑袋,一时呆滞,看着有些傻乎乎的。 公子玉却懒眼看他,自己撑着床又慢慢躺了回去,闭眼。 “阿姐信你。” 阿姐一直都不相信晏大哥是坏人,也一直不相信晏大哥会故意伤了老爷子的心,哪怕后来事情闹了出来,自己受了那样重的人,阿姐也没说过晏大哥一句说话,只叹了一句天意弄人。 她信你,我便信你,仅此而已。 她信我,你就信我? 那你为何知道她为你做的那些事后,脸上看不到一点的高兴?可见到公子玉脸上越发明显的疲惫也不好再问,只快速道:“你现在醒来了,打算何时和你的人联系,快一个月了,那边估计也装不下去了。” “你若想,今日就可以,我这边没有问题。” “不过只能先传消息,你的身体现在还不行,还得修养今日才能坐车。” 公子玉睁眼,“你附耳过来。” 燕君闻言上前,听完后点头,“这是个好注意,一波三折总要比平铺直叙有趣的多,我会让人传出去的。” “那我先让人给青瓷传个消息,以免她继续担心,这一个月过去,她怕是快绝望了。” 公子玉却侧了头面向了里侧。 “不要多事。” “可是?” 燕君是彻底惊讶了,竟然不告诉青瓷么,她知道这个消息后,不知道会被吓成什么样子呢!公子玉不再理会惊讶的燕君,似是睡过去了,连呼吸也平缓了。 青瓷端坐在书桌前,案上的琉璃灯明亮,案前的佛经已经抄了厚厚一叠。乔望舒带着寒风从外面进来就见到青瓷一人独坐灯下,神色平静,只是眼下的倦怠和青黑出卖了她。无声的上前,直接伸手拿过了青瓷手里的笔。 青瓷这才发现乔望舒回来了。 抬头望他,语气急促,“如何了?” 这三个字,几乎青瓷日日问,时时问。 可现在还没听到乔望舒的回答青瓷就已经垂下了头,每次都得不到答案,每次都是不语的神情,青瓷叹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眉心,真是讨厌这样的习惯。“搜查过多少地方了,还要多长时日?” 乔望舒站在青瓷身边,从上而下见她瘦得眉骨都有些明显,不忍道:“你若是担心,就和我们一起去找,有事做,就不必多想,会好受些。” 青瓷摇头,伸手给乔望舒倒了一杯热茶。 “我能做的都做了,虽然我也很想亲自去找到他,可我是女儿身,被人发现还另说,耽误了你们的速度才是真的。再则,这么多批人出去找,若哪一批人先找到人了,回头来报,这里才是最快能知道情况的。” 乔望舒将热茶握在手心,手心的温度由手心传入了身体,却传不到心底,心里依旧如外面越来越凛冽的寒风,冰冷无情。声音很轻的说道:“青瓷,已经过去一个月了,第二次找也已经快结束了,你……” 顿了顿,还是看着青瓷的眼睛直言道:“做好最坏的打算罢。” 燕国主将被将军斩杀,军心大乱,这边连连胜仗,几乎已没有任何翻盘的痕迹了,边关城终于不再风声鹤唳,虽战火依旧存在,但人们似乎已经看见了和平的曙光。听闻那边,已经快要打到燕国的南门关了,破了南门关,就是燕国王城了! 这几日边关城十分的热闹,消失了几年的市集,和更多的老妇孩童都出现在了城内,一片和平的景象,虽不知道青瓷是何身份,但见她一直郁郁寡欢,随在青瓷身边笑道:“姑娘,外面很热闹,姑娘是关内人,还没瞧过咱们这边关的景象吧?” 今日碰巧天公也作美,暖阳高照,金黄撒了一地。 “姑娘随我出去见见,也透透气吧。” 怕青瓷拒绝,昙花也不等青瓷的回话,她自幼在边关长大,力气也比寻常人大些,快速给青瓷戴好帷帽披上披风,就直接把人往门外拉。 以往跟在青瓷身边的人,哪怕亲如绿蝉红檀,两人也不敢强行拉着青瓷去做她还没答应的事情,倒是第一次遇到昙花这般性情的,一时间愣住,倒也真的被她给拉了出去。 青瓷随着昙花在路上慢慢走动,耳边响着她的念念叨叨。 “姑娘你瞧,这可是我们边关特有的烧酒,这世间的酒,没有哪个酒比它更烈了,这一坛子下去,再壮的汉子都得睡上一晚呢!” “姑娘你再瞧瞧这个……” 青瓷一边走一边看,这边关城,果然是青瓷刚来时不一样了。还记得当初初进边关城的时候,城墙声护卫森严,几乎一步一巡防,街上小贩几乎不见,来往都是壮汉,妇孺孩童完全没有。而现在,城墙巡防依旧,却只有一队人在城墙上来回走到。 而市井内的差别更大。 走几步就能碰见背着家中货物的老者,拿着糖人蹦蹦跳跳的孩童,后面追着让慢点儿跑的妇孺,多了活泼,人气,喜气,生气。 青瓷站在人来人往中回头四顾,初来时的肃杀,只能见男子身上见到,而妇孺孩童带的是截然不同的感觉,他们带来的是生气。帷帽下的杏眼轻轻微挽,伸手碰了碰面前的空气。 少卿,这是你带来的和平,你看到了吗? 昙花一边说一边注视着青瓷的神情,虽然戴着帷帽,但现在是白日,站的又近还是能看清几分容貌的,见青瓷脸上围绕的悲伤终于散去了几分,心里也好歹松了口气,好在没有把事情办砸,姑娘心情真的好几分了! 亲昵的挽着青瓷的手臂,“姑娘我们在往前面看看!” 语气活泼的让人听了都心生愉悦,青瓷也不例外。 笑着应了,“好。” 两人挽着手在人群中慢慢走动,听昙花将边关的风土人情,青瓷正听得入神之际,耳边却传来嘈杂之声,好奇回头一瞧,却见一队军人行色匆匆的从人群中走过,面色有异,连百姓都瞧了出来。 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解的看着他们。 青瓷看着他们从自己身前走过,难道是军营里出事了? “回去吧,不逛了。” 青瓷说的认真,昙花也从莫名的氛围中觉得可能出事了,愣愣的点头。两人刚刚回到院子,就见甲二一身戎装身带配件站在院中垂首,浑身冷厉,青瓷脚步一顿,看着他的背影,眉头深锁。 “你先下去吧。” “是。” 昙花退了下去,还让所有人都不得靠近。 青瓷快步走到甲二面前,“出什么事了?” 刚进门,披风没来得及下,帷帽也没来得及摘。甲二抬首,就见得在寒风中不停摆动的帷帽下摆流苏,浅金色的流苏随风摇曳,美好又飘摇。视线再下移,哪怕带着披风,从肩形来看,不过半月,大姑娘瘦了许多。 退后一步弯身抱拳低头。 “大姑娘。” “在燕国的探子传来消息,主子可能燕国皇族手中。” 在燕国皇族手中?这些个日夜心心念念的人终于有了消息,青瓷难掩激动,上前一步,声音极快的说道:“他现在情况如何,身子好吗,有具体的消息吗?” 在何人手中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否安康! 甲二摇头,神色不愉到了极点,“只是隐约探得了消息,具体情况还没探出来,还得等两天才可能有消息。” 听到这,青瓷激动的神思缓了下来,两国交战,防备比以往重了不知多少重,要探到王城的消息确实需要时间,冷静了下来见甲二如此,不由问道:“那有了少卿消息是好事,你为何愁眉不展?” “有主子消息是好事,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传出的消息,说主子重伤不见踪影已经一个月,说现在的将军,是假扮的。现在军中人都已知晓,过一天百姓也都该知道了。” 这才是甲二真正不愉的地方,幸好主子从未在人前展露真面目,可消息说得言之凿凿,更有甚者拿近日几场战役和主子往日作风来细细比较,确实有几分不同,假扮的终究是假扮的,七分作风像,到底差了三分。 这也是谣言止不住的原因。 说完就看向了青瓷,因着青瓷前面做的那几件事,甲二就认定青瓷是有大才的,也习惯了一旦有关公子玉的任何事情都先让青瓷禀告。 青瓷退后一步,眼神平淡的看着甲二,缓缓道:“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甲二一时愣住,没有想到青瓷竟然是这样冷淡的反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青瓷半掩双眸,语气轻软,“我前面做的事情,都是为了他,只是为了他一个人而已,你现在拿军中问题来问我,你觉得我可以做决断?” 当然不能。 青瓷退后一步,微微抬着下颚看着甲二, “如果你们连稳定军心都做不到,凭什么当他的兵,凭什么让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做那样的事情,你们是废1物吗?” “要你们有何用。” 语气一如既往的是江南软胧小调,可甲二却觉得这一个字一个字想刻在了自己的心上,把自己给打醒了!随着青瓷入边关以来,一直以来崇拜尊重,习惯了事事以她为先,更觉得以她的坚强好像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一样。 可现在自己在做什么? 竟然想一个闺阁女儿去思考军中问题吗? 真的是废1物! 弯腰抱拳,声音沉着。 “是末将糊涂,姑娘在家中静等,有消息回立刻传回来,末将去了!” 青瓷看着甲二大步离去的背影,偏着头想着他的话,少卿如果真的在燕国王城的话,他最可能出现的地方会是哪? 皇上的书房内。 皇上一身明黄龙袍负手在殿内走来走去,不时看向门口的方向,脸上的急躁愈发明显,正要差人问怎么还不到,就见公子湛手拿军中急报大步从殿外走进,皇上迎了两步挥手示意不用行礼,接过公子湛双手呈上的皱褶,很快的浏览了一遍。 眉头锁的更深,怒气满满。 “啪!” 猛得一声把刚拿到的折子仍到了地上。 天子一怒,本来就寂静的书房更是静得连针落的声音都细细可闻,都下意识的禀住了呼吸。整个书房都只听得皇上雷霆暴怒的声音。 “这般人是干什么吃的!” “离了子玉,他们竟是什么事都做不了吗?!” “子玉付出了一切,他们竟然连稳定军心都做不到,竟然在最后关头让人查出了这件事,南门关攻打在即,这个时候军心怎么能乱!!!” 公子玉失踪一个月,找了又找还是找不到人,虽然伤心,皇上已经认定,这个儿子,怕是已经为国捐躯了,他做的越好皇上就越觉得可惜,这么好的一个儿子竟然没了,可现在呢?现在这些人在做什么! 儿子拿命换的! 他们竟然连收尾都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 这一个月皇上也是心心念念的,更因他的死不能曝光人前所以只能默默的想,甚至梦里还梦见过他,这个儿子本就对他有亏欠,幼时觉得对不起他,所以对他百般好,结果让他受了更大的苦。 好容易人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他死在了战场! 想到这里,皇上竟然虎目含泪,声音罕见的脆弱起来,看着沉默的公子湛,“老大你说,我让老三去战场,是不是错了?我明知道他身体不好,还真的让他去了。就算真的让他去,也该让他去安全一点的地方,边关连老二都受伤了……” 公子衍是自幼在军中打滚的,却在有次边关突袭中被敌军伤了腿,现今已经去不了军营,他的腿只能慢慢走才和常人无异,可连跑都做不到。 皇上是真的伤心了,连称谓换了都不自知。 公子湛严肃了神色看着皇上的眼睛。 “第一,尸体一天没找到,儿臣一天不相信三弟死了。” “第二,当初要去战场,是三弟自己要求,父皇劝阻过,儿臣劝阻过,没用。” “第三……” 公子湛上前一步,骄傲。 “他是父皇的儿子,他身上流着的是皇族龙血,他从来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他真的不喜欢,不可能进了军营之后就不换地方,不可能凭着自己的力气把所有人都收拾得服服帖帖,这是他喜欢做的事情。” 咬紧了牙关。 “最坏的打算,如果三弟真的去了,儿臣相信,他临死那一刻,是带着满足和荣耀去的,他的热血撒在了他最爱的地方,他没有遗憾!” 摇头又将刚才的话丢开,“儿臣不相信三弟死了,父皇更不需要为此自责,他一定会回来!” 公子湛的话全部发自肺腑,更是坚定无比,哪怕一个月过去,皇上认定老三其实已经没了,但听到公子湛的话,心中又浮起了希望。 “对,没错,朕还没赏他呢,他回来朕一定重重赏他,朕等着他回来!” 公子湛低头,“儿臣替三弟先谢过父皇了,下次让三弟自己来叩谢。” 皇上直接下了死命令,“你告诉那边,如果因为军心不稳拿不下南门关攻不下燕国,领头的那几个,脑袋都别想要了!” “是,儿臣这就去。” 军情紧急,公子湛也不敢多耽误,弯身退后两步就要往外走,皇上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等等。” 公子湛闻言抬首,不解的看着皇上。 皇上上前两步看着公子湛的眉眼,这几日,他眼见的消瘦了,甚至眉骨都有些突出了,常服穿在他身上竟有些空荡荡的了。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公子湛的肩膀,“这件事完了后,你好生歇息一番。” 公子湛低头,嘴角微抿试图弯嘴角,最后还是抿成了一条直线。 “儿臣多谢父皇关心,儿臣先去忙了 。” 衣袍宽大,走路飒飒做响。 甲一坐着椅子上,看着公子玉慢慢撑手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又费力的下床。动作很慢,雪白的里衣宽大,随着动作隐约可以从领口瞧见里面身上缠满的绷带。公子玉手腕撑着床沿站起来,试探了走了两步。 每走一步就觉得身上的伤口齐齐被惊动了,刀搅似的疼。 只走了两步直接瘫回了床上喘着粗气,寒冬天气只着里衣可公子玉脸上已经布满了冷汗,疼的。甲一伤势比公子玉重,到现在都还起不了身,见状,在椅子上连忙道:“左右还有几日,主子不着急,再养养,伤口裂开了反而得不偿失。” 公子玉手撑着床粱粗气,好一会才回神,伸手给自己灌了一杯水。温水入喉,似乎连疼痛也减了几分,精神也好些了。 “情况如何了?” 见公子玉终于不再折腾自己,甲二也回禀了正事。 “我先一步和甲一联系了,没说具体事情,只说主子你现在一切安好,再等几日就可回营,也让他暂时先不要把主子的消息传回宫里。借口也找好了,既然传了谣言就怕有内奸,不敢告诉旁人。” 甲一甲二和后面的好些暗卫,都是从小训练的,他们自小有一套自己的联系方式。 “现在,不仅咱们士兵边关的百姓知道了您可能在燕国王城的事,就连燕国人也知道这件事,属下还听得大皇子抱怨王城中人人都想找您,燕国皇帝说找到了重重有赏呢。” 甲一声音都带着笑,闹出了这惊天动静的人确实就在王城呢,人人都想找,找不找得到另说,找到了有命拿赏赐吗?那燕国皇上再来两天可就得【驾崩】了。 正事说完,甲一也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主子先前做的事情,孤身一人拿下敌军主将已经传遍天下,现在又何必做这一切?” 闹得惊天动地,好像也没有多少的效果,这是甲一不明白的地方。 刚才的疼痛,坐下来后缓和了不少,又加以甲一事情办得漂亮,公子玉的心情也难免好了几分。将身子懒懒地靠在床粱上,心情颇好的给甲一解疑。 “死去的英雄,是会让人怀念,这样的英雄只会在人们需要的时候才会缅怀,希望再出现一个这样的英雄,那如果是死而复生的英雄呢?” 死而复生的英雄?甲二不自觉的顺着公子玉的话细细想下去。英雄意味着强大,如果英雄英年早逝只会让人觉得可怜,但在他牵动人心之际王者归来的话,在百姓心中就代表了无所不能,代表了坚不可摧。 而军心的话,先前大姑娘做的那一切真的为主子铺好了路,那些人对主子充满了感激,却在听到谣言之后动摇了,等知道主子身陷困境的时候还念着他们的话,到时候,他们的忠心会比任何军队都要忠诚! 至于圣心,以为儿子死去而充满遗憾愧疚的帝王,在面对失而复得的儿子时,还需要说吗? 因为所有人的心都牵动在主子身上,所以情感就会无限的扩大! 甲一坐在椅子上,深深地对着公子玉弯腰。 “主子英明。” 公子玉坦然接受了这个称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斑驳的伤口。 “这一趟受罪受大发了,当然要把能拿下的全部都拿下。” 甲一深以为然,而后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问道:“属性还有一事不明,不是属下妄言,就正常攻打,燕国也不是我们的对手,只不过废些时间罢了,主子何必让自己置身于险地,又何必和大皇子做那样的交易?” “打下燕国,整个国家都是我们的,附庸完全多此一举。” 公子玉不耐烦的抬了抬眉眼,“还不是朝中那些反对的大臣,不是说我杀伐过重么,我仁慈给他们看就是了,看这次谁还敢挡我的路。” 竟是一箭数雕,把所有的难题都给解决了! 甲一深深的拜服了,跟随多年,一直觉得自己跟不上主子的思路,现在更觉如此了。 甲一闭嘴不再多说什么,公子玉垂首看着自己的双手,因为躺了一个月,肤色越发的白了,可手上的薄茧依旧存在,不是当初那双剑都拿不气的手了。手指慢慢蜷曲然后握成拳头,有力,坚固。 会做那样的承诺因为当初太年轻心不够狠。 现在不会了。 这是青瓷第一次亲眼见到大军出征的模样,被深深地震撼了。数万人穿着戎装佩着刀剑,出发前震声呐喊,声音远远地似乎传到了天际,连天上的云朵都被震开了一样,是在太鼓动人心,淡定如青瓷也觉得激动起来了。 穿着戎装带着盔甲,又刻意抹黑了脸颊,不凑近细看不会发现青瓷是女子,只会觉得这男子身形也太瘦小了些。 青瓷从甲二的话来判断,如果少卿真的在燕国王城中,如果他在他们的手中又一直隐忍没发,最大的作用应该就是在南门关激站的时候把少卿拿出来动摇军心了,所以,青瓷换了男儿装扮,跟在甲二身后去到了南门关。 燕国真的败像尽显,大军直接扎营在南门关城下。 不开城门就强攻。 青瓷眯着眼,日头正缓缓上升,这边已经传了话过去,正午不开门就直接打,还有小半个时辰就到正午,也不知道少卿现在如何,他是否在受着苦难,是否正被人胁迫上了城墙?一直眺望城墙的方向。 城墙高大,连上面的燕国士兵都看不清,都青瓷还是一直看着。 还有一刻钟到正午,大军已经正军代发。 还有半刻钟到正午,假扮的无名将军已经上了马。 马上到正午,将军手中的佩剑已经高高举起。 青瓷死死地盯着城门,希望它开,又希望它不开,它开了可以免于交战,但可能少卿被人架着出来呢!青瓷眯着眼认真的看,然后眼睛瞪得老大,朱红色的巨大城门从中间露出了一条缝隙,越来越大。 城门开了。 将军手中的佩剑仍然高举,所有人都看着开启的城门。 出来的时候燕国皇上御用的宝顶华盖马车。 燕国皇上? 所有人都看着马车缓缓前行,然后在将军面前停下,一只袖长的手指拉开了车帘,随后黑金色的衣袖探出,青瓷的心脏猛地被揪紧,几步冲到了最前方,少年如玉的容貌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青瓷整个人都僵住了。 少卿! 少卿怎么会从燕国皇帝的车马上下来? 其他人不知道这是谁,都等着皇帝呢,这个小公子是谁? 公子玉站在车马上看着眼前的千军万马,眸色内敛,丝毫没有半分慌乱,凛冽的寒风也吹不皱他的眼眉,只见他缓缓从身后拿出了一个银色面具戴在了脸上,熟悉的面具让大军一下子哄闹开了。 “将军!” “这个人怎么会有和将军一模一样的面具。” “他是谁?!” 所有人在看他,又看着在前面领头的无名将军,这是什么情况? 领头的将军快速下马,将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几步走到车马前,毫不迟疑的下跪。 “末将参见将军!” 公子玉迎风而战,银色的面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取下面具他是容貌出众的公子哥,戴上面具,熟悉的姿态,没人能模仿的气势,他就是将军。 “将军!” 不知道谁先开始的,一声声将军此起彼伏,最后混成了一股震撼天地的呼唤。 “将军!” 数万人同时喊着一个人的名字是什么感觉?青瓷不知道,可是青瓷在想,是个人都会激动的吧?可少卿好像全然没有在意这些,伸手就那么轻轻一抬,所有的呼喊马上停止,所有人都在等着他们的将军发号施令。 千军万马前,少年的声音传来。 “两国停战,燕国成为附属国,年年进贡。” 就说了这么短短一句就自顾自的跳下马车,朝着大军的方向走来,军士们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青瓷自然也是如此,可看着他好像是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的?青瓷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随着他的脚步一步一顿,一步一跳。 现在的他对自己是什么情感?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走向自己。 然后, 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青瓷看着他的银色面具,心中的思绪复杂的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了。只能看着他瘦弱却挺拔的背影越走越远,肩膀被人轻拍,回头,是甲二,甲二拽着青瓷的手臂在人群中穿梭,跟着公子玉的脚步。 公子玉直接进了主帅营帐。 甲二要带着青瓷进去,可青瓷却在营帐前停下了脚步,犹豫不决。甲二莫名的看着青瓷,“怎么了,姑娘不是一直想着主子吗?趁现在还没人来汇报事情,先见见。” 青瓷听了这话后,不知为什么,竟又退了一步。 小声道:“他身子没事我就放心了,既然接下来还要忙事情,我就先回去了,忙完了再见也是可以的。” 说完也不给甲二继续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要往外走,甲二伸手一拉就把人给拽住了,还没开口就听到营帐传来甲一的惊呼。 “将军,怎么了!” 甚至不用甲二松手,青瓷直接甩开他的手冲进了营帐。冲进去就看到刚才在人前走得那样稳当的人,这会子竟然已经靠着甲一伸手搀扶着才没有倒地! 青瓷几步上前,伸手扶着他的双臂。 “怎么了,是身上的伤没有好吗?” 青瓷扶着公子玉,问的看的却是甲一。 不敢看他,怕知道他现在是恨着自己的…… 甲一看着青瓷没有回话,青瓷也不敢看公子玉的神情,侧着脸僵硬着身子。脸上突然传来指尖颤抖的触感,耳旁传来的是少年哽咽脆碎到想落泪的声音,“阿姐,一别数年,你终于肯来我梦里一见了吗?” 声音太脆弱了,脆弱到青瓷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回头,看着少年已经取下面具的脸。 声音轻柔,“不,不是梦,少卿,我来见你了。” 早在青瓷伸手扶着公子玉的时候甲一就松了手,青瓷出神的时候甲一甲二就已经无声的退了出去,此时主帅营长内就只有青瓷公子玉二人。 听到青瓷的回话,公子玉双眸微微睁大,似乎极其不相信眼前的事情,青瓷正要再说,公子玉却低头突然笑了起来,先是轻笑,然后声音越来越大,一边笑一边哭,是嘲讽的笑,是自嘲的笑。 “我的梦都会骗人啦。” “阿姐怎么可能来呢,青釉要生了,她不会走的。” “在阿姐心中,谁都比我重要,我从来都是被放弃的哪一个。” 青瓷看着他被眼泪模糊了的面容,张口想要反驳,却不知道该反驳什么,因为他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根本没有办法反驳! 公子玉却突然收起了一身的悲伤,像幼时那般依赖的把头搁在青瓷的脖颈,鼻尖蹭了又蹭,声音软的不像话,“不过梦里就不要抛下我了好不好,说点假话骗我好不好,阿姐你不要离开我呀,你每次离开我,我都觉得快要死掉了。” 口里说着这般缠绵依恋的话,可避这青瓷的双眼却清醒无比,癫狂的黑,病态的亮。 “阿姐,我长大了,我有能力保护你了,没人可以再为难你了,你不用再烦恼了。” “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们一生一世都在一起,谁也不离开谁。” “阿姐,你应我好不好?” “阿姐……” 青瓷的眼泪彻底绝提,刚刚还是振臂一呼就有数万人响应的少年将军,现在却脆弱的像张纸,说话都是小心翼翼,语气软得怕惊醒了这个【梦】! 死死抱住他精瘦的腰。 “阿姐再也不离开你,再也不了。” 回应青瓷的是少年精瘦却炽热的怀抱,死死的像把青瓷禁锢在了骨子里。 阿姐,这是你自己答应的,再食言,就要惩罚你了喔。 作者有话要说:  渣豆血槽空了百分之八十,晚上还有一章 _(:зゝ∠)_ ☆、第112章 用又哭又闹来形容少卿刚才的作为都算是委婉了,等人好容易睡过去的时候,青瓷脸上已经起了一层一层薄汗,脸上本就涂抹了一些东西改变了肤色,现在汗水一来,脸上黏黏糊糊的,不能见人,自己也不舒服。 青瓷坐了一会便受不住了,起身。 动作做到一半就停住了,弯腿僵在半空,顺着牵制住自己的力道看去,袖长的指尖拽着青瓷衣服的一角。 不觉莞尔一笑,就这么怕自己走么? 小心翼翼的将他的手指掰开,又妥帖的把被子盖好。又坐着看了他一会,才起身,无声的向外走去。刚掀开营长的帘子就看到了守在门口的甲二,见到青瓷,低声道:“姑娘还是随我先回城内吧。” 现在少卿生命无忧,况且刚才进营帐之前就听得甲一说过的,待会还有人要来处理事情呢。 回头看向了一眼主帅营帐。 “我随你回去,只是你也跟甲一说一说,少卿他现在重伤未愈,不是太重要的事情就不要让他劳心了。” 这些事情不用青瓷吩咐自然也会好好的,甲二马上就迎了,领先半步在前面带路,青瓷脚步刚抬起,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看回头看了一眼主帅营帐,想到少卿刚刚说的那些话,抿了抿唇,虽觉羞耻,但是…… 甲二疑惑等在旁边,不知青瓷为何不走了。 青瓷快步走到他身边,声音低到若非甲二是自幼习武之人,绝对听不到的。 “你跟甲一说一声,让他等少卿醒了告诉他,我没走,只是在城内等着他。” 他现在人还昏睡着,两人的私密话还得让旁人来传递,青瓷实在是难为情,说完也不敢看甲二的表情,低头逃一般的快速往前走了。 甲二和青瓷的身影刚刚出了军营,甲一就端着药汤入了主帅营帐,抬眼一瞧,原本该熟睡的人,这会子正半躺在床上,锦被斜斜的搭在他的腰腹部,正低头拿了一块玉佩在手中轻转把玩。 公子玉抬头,墨玉一般的双眸和他手中的玉佩一样的颜色,只是玉佩被拿捏在手心,沾了人的温度,光下温润滑腻,而他的神色,却是另外一个冰冷极端。 “说什么了?” 甲一将药汤放在公子玉手边的小案上,低声将甲二和青瓷的对话完完整整的重复了一遍,说完后抬头小心打量公子玉的神色,这些年主子的心思越发的内敛,他若不想让人知道,谁也不能从他的脸上瞧出什么来。 不过甲一现在确定主子是高兴的。 因为嘴角上扬了那么几厘! 见状,直言道:“大姑娘如今是真的把主子您放在心坎上了,主子可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难为甲一了,一个粗人,还拽了一句文词。 公子玉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半阖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手中的玉佩随着他指尖的动作辗转起伏。 甲一接着又道:“这些年主子的习惯和其他方面改变了太多,毕竟时隔三年,大姑娘后面接触难免有生疏的地方,不若属下现在就派人给大姑娘透漏些?” 公子玉这些年性情越发的不稳定,伺候多年的下人很多时候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完全琢磨不透,甲二也是好意,怕两人生疏了,总要有一个人让步的。大姑娘看着那样和善的一个人,必然愿意的。 “告诉她做什么?” 公子玉侧头睨了一眼甲一,似笑非笑道:“你要让阿姐来讨好我?” 这话甲一可不敢接! 大姑娘那可是主子心尖尖上的人,需要讨好吗? 连忙否认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着,让大姑娘知道了,能少一些摩擦。” 公子玉现在心情还不错,见甲一如临大敌的模样笑了笑,声音柔软。 “告诉阿姐就没有新奇感了,不然阿姐一直觉得我是当年那个人呢。” 当年那个人?主子不一直都是主子吗?一脸懵逼的看着公子玉。 公子玉这次没有再为甲一解惑,不知道向到了什么,眉眼骤然冷了下来,指尖一松,手中一直把玩的玉佩掉在了素白蓝缎的锦被上。 “不给阿姐找点事做,她又要离开我了。” 如今将军归来,不仅军营中,边关城全部都在谈论着今天的事情。青瓷坐着马车会城内的宅子,人群拥挤,马车缓慢,风吹开的窗帘把人们的话也带进了车厢内。 “你听说了吗,原来无名将军重伤失踪的事是真的,可他没有被燕国怎么样,还不用打仗就把燕国给拿下了!” “什么无名将军,我家的小子在里面呢,他说那是三皇子!” “天哪,将军竟是三皇子吗?” “我听闻三皇子现今也不过十六左右,他都已经打两年的仗了!” “他一定是战神转世!” “……” 青瓷脸上刚下的红晕又渐渐爬上了脸颊,眉眼间都是喜悦。 所有人都在谈论少卿,他是当之无愧的大英雄! 知道青瓷回来的消息,昙花早早在门口等着,见马车一停就上前打开帘子,伸手。青瓷就着她的手下车,还没跟甲二道别就见昙花突然凑近了脑袋,大眼好奇的看着青瓷,甚至伸手戳了戳青瓷的脸蛋。 “姑娘你的脸好红哦,跟谁吵架了吗?” 小姑娘还未经历过情爱,还以为只有跟人争吵了才会红了脸。 有那么明显吗?青瓷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很烫。 青瓷不回答,昙花就以为她默认了,当下撸了撸袖子,恶狠狠道:“谁欺负姑娘了,姑娘跟我说,看我不打死他!” “噗呲。” 青瓷还没反应过来,甲二就已经笑出了声。 意有所指的说道:“这个人你可打不过。” 青瓷的脸一瞬间爆红,根本不敢回头看甲二的神情,强行拉着还不愿意走还一直咋咋呼呼的昙花直接躲进了屋子。昙花还不依不饶,横眉竖眼的,“姑娘不怕,我家人都在这呢,打不过我还不会群殴阿?我叔叔伯伯表哥堂哥都在呢!” “姑娘你说是谁,我帮你收拾他,无法无天了还!” 青瓷无语,再一次见识到了边关百姓的彪悍,失笑的伸手将昙花撸起的袖子放下,“姑娘家不要喊打喊杀的。” “  我无事,你不用担心,没人欺负我。” 见她还要再说,忙服软讨饶,“好昙花,快予了热水来让我洗澡罢,我真的快忍不下去了。” 青瓷这一身还是昙花帮忙倒腾的,见她因为出汗,脸上都快变成黑一块白一块的了,恩,先洗漱才是正经!点头,哒哒的就跑了出去,青瓷松了一口气,自己解了衣裳就去了后面,很快就有婆子端了热水来。 青瓷这次是真的觉得不舒服了,洗了又洗,热水都换了几趟,特别是脸上,用香胰子洗了至少三遍,可仍觉得那骨子滑腻在脸上挥之不散,足足洗了五遍才在昙花的制止下停了手。 再洗脸皮子都要破啦! 或许是热水太暖,也或许是终于找到了少卿,他回来了,虽然身体有伤,至少全须全尾的回来了,等昙花帮青瓷绞干头发的时候,青瓷眼睛都睁不开了,整个人迷迷瞪瞪的,下意识的朝床榻走去,然后就意识一黑直接睡了过去。 昙花自然不敢吵她,这些日子姑娘一直睡不好,每日最多睡三个时辰就醒了,然后就算一直被摁在床上也睡不着了,现在她有了睡意昙花如何会闹她?将被子妥帖盖好,出去吩咐婆子们走动时声音小些,然后就守在了床边。 青瓷这一觉好眠,还未睁眼就觉得神思无比舒爽清醒,坐起身子,伸了一个满足的懒腰,睡一个踏实的觉是在是太舒服了。 “姑娘醒啦?” 昙花一直守在旁边,见青瓷醒了,丢开手里正瞄着的花样子,走到床边伸手扶着青瓷起身。 青瓷就着她的手起身,睁眼看向外面,回来时是正午,现在已经金乌西坠,金黄的夕阳染满了整个天空。 不由惊呼道:“我睡了一下午?” 往日午睡最多一个时辰就会自然醒的,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午休睡的太多,晚上就该走了觉睡不着了,今天竟整整睡了一下午。 “我爹说啦,能吃能睡就是福,姑娘只管多吃多睡,大大的福气呢。” 青瓷正伸手穿衣,听到这话直接笑出了声,“呵呵,你这话说的,那不是成圈里的小猪了吗?” “谁家小猪长姑娘这般模样的,姑娘告诉我,我去买个几百头回来!” 洗漱就在两人的笑闹中度过,青瓷坐在铜镜前,昙花正在给青瓷梳头,昙花看着有些粗,手指却很灵活,就见她手指快速的在发间穿梭,然后就绾了一个漂亮的发髻出来,眼神在首饰盒子溜了一圈,又溜了一圈,似乎不满意。 眉头小小地凝了一会,然后眼睛一亮,哒哒的又跑了出去。 青瓷看着她跑出去的背影,还没开口呢她又哒哒的跑了回去,手里拿着一朵小小的墨梅,□□青瓷的耳边,这才满意的笑了。 “姑娘的衣服都有墨兰,咱们这没有,墨梅倒是有,也算得上相配了。” 青瓷坐在镜前,看着自己耳边的墨梅,花瓣俱是黑色,唯独花心嫣红,和衣上的墨兰,确实有几分相像。当初匆忙来这里,衣服都是后面下人备下的,竟是每件都绣有墨兰,或在衣摆,或在袖口。 初见这些墨兰的时候只觉心中钝痛。 而现在再见到它们…… 指尖的袖口的墨兰清晨,有些微凸的刺绣纹路也觉得这般可爱。 “军中事务如何了,将军睡了多久,吃没吃药,现在还没处理事情吗?”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马上又加道:“可用了晚膳没?” 昙花本就是他们安排的人,自然不用青瓷嘱咐就会和那边联系。 听到这话直接道:“姑娘,你让将军回来用晚饭吧。” “我听那边的人多,将军今天就睡了半个时辰不到就起身来处理军事,到现在都还没歇息呢,军营中的饭菜也就是过得去而已,将军身子又没好完,姑娘让他回来用饭吧。” 昙花是土生土长的边关人,对公子玉的崇拜,那真的是一等一的。因为他,边关才有了安宁,现在燕国降了,成了附属国,还会年年进贡,以后不说,至少百年内边关和平了,不会再有战争了! 听到这话,青瓷也怒了。 “有再多的事情,也该让病人好好休息才是!” “你就说我的意思,让他回来吃饭。” 想到少卿的身子,青瓷也顾不得女儿家的羞涩了,只想着怎么对他身体好。想到军营中的饭菜肯定粗糙,平日无妨,可他深受重伤,肠胃怎么受得了?想到这根本就坐不住,直接进了厨房。 边关苦寒,哪怕青瓷身份贵重,但想要和京城时一样,是必然不可能的。边关不缺肉食,缺的是新鲜的蔬菜,青瓷在菜篮子里看了看,都有些恹恹的,翠绿已经变成了深绿,看着就没多少胃口,一点也不新鲜。 青瓷皱眉,看了半响。 军营离的并不远,坐车过去不过一刻钟便到了,灶上细火慢炖的热粥冒出香气时,青瓷就听到昙花喜气洋洋的声音,“姑娘,将军到门口啦!” “知道了。” 青瓷应了一声,加快了手里的速度。 这顿饭,青瓷希望都是自己打理的,所以昙花和婆子们都没有来帮忙,都是青瓷一个人做的。将几样素菜装进盘子,拿了帕子垫在手里就伸手去端冒着热气的砂锅,然后身体就被一个冒着寒气的怀抱环绕了。 青瓷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来人也不说话,直接取过了青瓷手里的帕子,长手一探,就把滚当的砂锅从灶上端了下来。 青瓷几乎屏住了呼吸,这人自然是少卿,根本就不作他想。他就在自己的身后,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可耳边却传来他温热的呼吸,一冷一热,让青瓷的心跳乱的不像话。 或许很长或许很短,身后的寒气和耳边的暖气一同消失了。 青瓷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回了头。 他正在一步外的距离默默的看着自己。 公子玉卸了戎装换上了常服坐在桌前,常年久居高位让他哪怕坐在屋子里也挺直了背脊,精瘦的腰线十分漂亮,视线始终聚集在青瓷的身上。 青瓷深呼吸了一口气,抬首,几乎马上就可以感受到他的眼神落在了自己的手上。青瓷的动作微不可查的一顿,然后动手给少卿盛了一碗粥,轻轻放在他的面前。 公子玉没动,双手放在腿上,一直凝视着青瓷。 “咳。” 青瓷清了清嗓子,温声道:“你身上的伤没好,这里又没有好的食材,对于药膳我也不是太懂,所以就做了一些寻常的,这是鸡丝粥,熬的时间有些短,味道可能不够,你将就的用些吧。” 还冒着白气的热粥放在了公子玉的面前,上浮的热气好像染湿了他的双眸。 他仍是一动不动,如雕塑一般看着青瓷,不言不语不动,可双眼被热气熏的湿漉漉的,瞧着竟是有几分可怜的意味,青瓷失笑,心中的忐忑倒少了几分,伸手又把热粥端了回来,左右端碗,右手执勺,轻轻吹气。 凉得差不多了就送到了公子玉唇边。 公子玉默默的看着青瓷,然后视线终于下移,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热粥。为了能尽快入味,青瓷鸡丝切得极细,几乎融化在了雪白的粥里,但细看,还是能看出来。 他一直垂眼看着,直到青瓷疑惑,甚至手都开始有些酸了,才张了口。 愿意吃就好,青瓷松了一口气。 从他回来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的看着自己,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甚至如果不是他身体不好,其实,自己是无颜见他的。 现在这样,正好。 待他吞咽,又吹起送了第二口过去。 怎么又停下了? 青瓷不解挑眉。 公子玉这时候却没看她,垂眼定定看着眼前的粥,眉心一皱。 “呕!” 竟是侧身把刚才那口粥给吐了出来! “怎么了?” 青瓷直接将手里的碗一放起身走到公子玉的背后,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焦急的想到底怎么了。公子玉一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就是刚才那口粥,吐了以后,就是苦水,白天吃的药也都出来。 不停的干呕。 “甲一!” 甲一在门口守着,听到青瓷焦急的喊声几步就踏了进来。 “他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就吐了起来?” 甲一看着好像也有些发懵,傻乎乎的站在两人眼前。青瓷更着急了,小心给还在干呕的公子玉拍背,语气急促道:“你要是不知道就马上去请大夫,在这傻站着做什么!” 青瓷的斥责声让甲一惊醒,忙点头就要往外走,转身的时候扫过了桌上的粥,脚步猛的一顿,拿起桌上的粥一闻,皱眉看着青瓷,“姑娘做的是鸡肉粥?” 青瓷不解,“对,怎么了?” 少卿以前对鸡肉没有什么喜好,不讨厌也不喜欢,根本不忌讳阿。 甲一强压着怒气道:“将军现在不能食鸡肉!” 青瓷更为不解,鸡肉又不是大补之物,而且自己是用鸡丝炖粥,又不是用鸡汤来偎,连油腻都算不上,怎么就不能吃了? 甲一还要再说,公子玉这时候道:“出去!” 语气是完全的不容置疑。 甲一面容上仍旧有些不服气,可有碍于公子玉的命令不得不听,转身,几步就跨了出去,似乎是眼不见心不烦的模样。青瓷还没说话,公子玉似乎已经干呕过了,又坐直了身子,然后青瓷就见他又伸手,似乎要端那碗粥。 “你做什么,你不是不能吃么?” 伸手按住了他的手。 青瓷的力气根本按不住公子玉的手,连丝毫停顿都没有,自己拿起勺子快速吃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血槽已空,彻底阵亡 ☆、第113章 青瓷无法,不再拉公子玉的手,而是直接两只手都盖在了碗上面!稀粥的粘稠直接沾在了青瓷的手心,但青瓷这会子根本顾不上这个,直直地看着公子玉,语气急促,“你既然不能吃就不要吃了!” 被青瓷给制止了继续吃粥的动作,公子玉抬眸,漆黑的双眸定定的看着青瓷,没有一丝表情。青瓷的手不放,公子玉拿着勺子的手也没收回,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起来。 看着他的眉眼看向,最后还是青瓷让步。 轻声诱哄。 “你不能吃这个,我们就不要吃了好不好?” 公子玉没反应,黑漆漆的眼眸就这么看着青瓷。 几乎在床上躺了二十多天,人消瘦了许多,肤色也比往常更白了,衬得他的眼睛越发的黑,寒风吹皱的唇色也被粘稠红润了,黑不见底,可眸色并不慑人,认真执着,青瓷垂下了眼帘,面色忐忑,心跳雷鼓。 三年不见,他的容貌更盛了。 吞了吞了口水,侧眼看向了旁边佐粥的小菜。 边关苦寒,新鲜菜蔬稀缺,那些缺了生机的绿叶青瓷实在看不下去,当然也不会做给少卿吃。最后选了又选,就择了昙花昨晚发的豆芽和几根苦笋。想着他的身体情况,就用清油炒了,放了些许盐。 正厅烧了暖炉,可两人僵持了这么一会的功夫,小菜摆盘边上的几朵脆绿就已经凝上了腻腻白白的一层油。 好吧,这些菜,是彻底不能入口了。 侧眼不看公子玉,睫毛轻颤,“我肚子饿了,我去厨房下碗清面,你去吗?”怕他不吃东西,怕他还吃手里的鸡丝粥,所以用这个借口叫人一起去厨房,哪怕现在青瓷呆在他的身边就觉的喘不过气。 耳边没有传来他的声音,也不敢回头瞧,只是脸上的热度更甚,紧紧抿着双唇。 公子玉偏了偏头,看着青瓷红扑扑的脸和同样染血的耳尖,嘴角轻勾染上了层层愉悦,视线扫过青瓷紧抿的双唇一顿,青瓷唇形小巧,现在深抿更小,边上微微泛白,公子玉眸色暗了暗。 只剩彼此的呼吸声,手上的力道却松了。先前青瓷当着碗盖,公子玉拿着勺子,不松不放互相僵持,现在对面的力道散了,青瓷心头一松,当下起身,也不敢看公子玉,直接快步向小厨房去了。 公子玉懒懒的起身,偏头笑了笑,负手悠哉的跟了上去。 青瓷努力忽视身后传来的灼热,烧水备面,又去寻了两个鸡蛋出来,重新做其他菜显然来不及了,鸡蛋好歹能让他补补身子,不过,敲蛋的动作顿在碗沿,转身,道:“鸡蛋你能吃吗?”公子玉还没答,青瓷马上又加了句。 “说实话。” 瞧他刚才那股劲,青瓷真的怕了。 公子玉差点没崩住,我说的就是实话?阿姐你怎么还是那么傻呢?抿了抿双唇,似极力显示但还是露出了丝丝不悦,“不然我让甲一进来回答阿姐的问题?” 带着微微尖锐的话让青瓷确定她似乎又把人给惹恼了,哑然地看着公子玉,动了动唇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几番之后只是无力呐呐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公子玉听了这话并不回应,青瓷也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忙碌。 清面好的很快,青瓷将煎蛋卧在上面,撒上了点点葱花。青瓷动作一闭,身后人就自动上前一言不发的端了两碗清面回正厅,青瓷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刚在正厅时他就脱了身上的鹤发披风,露出里面黑金的衣袍。 他很瘦也很高,贴身的衣袍哪怕一个背影也是如此迷人,精瘦的腰线,内敛的肌肉,青瓷再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再也不是三年前那个略显稚嫩的小公子了。现在的他光华大盛,自己该怎么面对他。 要怎么做, 才能弥补以前的亏欠…… 无声的回到饭桌上再次坐定,前面的菜已被昙花撤了下去,青瓷执筷却未动,只看公子玉。公子玉这次倒没其他反应,拿起筷子就吃,青瓷看他吃了几口,微微皱眉,轻声问道:“不喜欢吃吗?” 他的动作很快,快到没有一丝勉强,快到几乎是胡乱嚼了几下就下咽,根本不是用饭,而只仅仅是填饱肚子而已。 公子玉吃面的动作一顿,眼睛快速眨了几下,直接道:“没有!” 青瓷:…… “现在让他们去外面的食肆买吃的回来也晚了,将就用些罢。” 好吧,三年的隔阂现在终于体会到了,连用饭这点小事都是一波三折,青瓷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力,面上自然不敢表现出来,可拿着筷子的手无意识的紧了紧。 公子玉扫了她的手一眼,突然道:“阿姐,我吃了这个有奖励吗?” “阿?” 青瓷有些发懵,没有回过神。 公子玉抿唇,眼中露着半分委屈,直勾勾的控诉。 “我以前不爱吃东西的时候,阿姐不都用东西哄我吗?现在已经没有了?” 青瓷这才想起,以前少卿身子不好,他刚到江南的时候总不肯好好吃药非得青瓷诱哄,每天哄他吃药就得费好大的力气,也为了他,家里的蜜饯果密从未少过,吃一口药就得用果子哄,后来慢慢长大,倒不闹着吃糖了,但也成了习惯,每次喝完药青瓷就塞一颗蜜饯进去。 昙花因着不是青瓷贴身婢女,不知她的喜好,所以在青瓷来之前,这些女儿家喜欢的小吃食,这个院子里是常备的,甚至因为不知道青瓷的口味,种类很多,几乎都有。 “有!” “蜜饯果碟你爱吃多少就吃多少!” 公子玉瞅着青瓷发亮的眼睛,笑了笑没有说话,低头继续吃面,这次倒知道细嚼慢咽了。或许是因为公子玉主动提出了前事,青瓷心中的不安忐忑不自觉去了大半,张口咬了一口,煎蛋四到好处的柔嫩在口中,青瓷幸福的眯了眯眼睛。 公子玉控制速度,几乎和青瓷一道停筷。 青瓷是真的饿了,一碗面用完不说还喝了半碗的热汤,现在肚子鼓鼓的,也懒怠怠的不想动,不过她没忘记少卿刚才要的奖励,少卿的事青瓷也不想假手于人,起身,“我去给你拿……” “唔!” 刚起身就被少卿拽住了手腕,微微使力青瓷就被带进了公子玉的怀里。 青瓷惊吓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刚才下意识的勾着他的脖子,现在人坐在腿上,手挽着他的脖子,手臂蹭着他泛着温热的胸膛。青瓷被吓得人都不敢呼吸了,从未和男子如此靠近过,哪怕当初年少和少卿亲近,也没到这地步呀! 被吓得连话都不会说,瞳孔也有些涣散。 “呵呵。” 公子玉低低的笑了声。 然后毫不预兆的低头噙住了青瓷的唇瓣! 被迫仰头承受来至公子玉的热情,青瓷只觉整个人都朦胧了,只剩火热的感觉,仅仅一个亲吻就让青瓷喘不过气来,知道青瓷涨红了脸使劲把人给推开了,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怒瞪着少卿! 公子玉看着青瓷嫣红的唇瓣,眸色更深,青瓷一下子捂住了嘴巴! “你,你,你坏蛋!” 良好的家教让青瓷说不出来骂人的话,憋了半天就冒出了一个坏蛋。 公子玉再次笑了,声音传来胸膛也跟着颤动起来,青瓷更恼了,几次想起身却被腰间的手紧紧的禁锢着丝毫动弹不了,徒劳几次青瓷气了,推了一把公子玉的肩膀,“放开,你再不放我生气了!” 不仅没放,还把两只手都缠到了青瓷的腰间。 挑眉无辜道:“阿姐自己答应给我奖励的。” 青瓷也跟着颤抖了,气的!指尖颤颤巍巍地指着不要脸的公子玉,“我何时答应过给这种奖励了,你强词夺理!”伸手将青瓷的指尖握在手里细细揉捏,脸上的无辜更显。“阿姐以为我现在还要吃蜜饯?” 凑近,近乎鼻尖蹭着鼻尖,眼中光华璀璨。 “阿姐的唇比蜜饯甜多了……” 青瓷只觉得浑身的热度都冲到了天灵盖,蹭地一下推开公子玉近在咫尺的脸,人也从他的怀里逃离,几步走到屏风面前站定,背着公子玉不敢看他,脸上的热度烫得惊人,自己用手背碰了一下都觉得太热了。 他,他,他现在怎可如此的放荡不羁! 刚才那些话分明是从什么混书上面看到了拿来打趣自己的! 青瓷又气又恼,手在耳边不停的挥,等脸上的热度终于散去了,青瓷也觉着自己改冷静了,这才转身,然后杏眼圆睁,人呢? 刚才还坐在饭桌上使坏的人,现在没影子了,只剩两个空当的面碗表示刚才确实是两个人在一起用饭。在原地站了一会子,叹了一口气,按捺住心中的失落,恩,少卿不是不告而别,是军中要事,恩,一定是这个样子的。 呼气又吸气,才整理好了心情。 向外走去本想唤昙花,却看到出门右边廊下负手站着的人不是少卿是谁?刚才的失落烟消云散,眉梢染上了愉悦,却不好意思露出来,“你在外面站着做什么,披风也不披,伤也还没好。” 极力硬邦邦,可还是露出了高兴。 公子玉转身,青瓷这才看到他手里拿着一个黑金的小匣子。在匣子上顿了顿,其他的习惯或许变了,喜欢黑金这点嗜好都没变。公子玉上前,伸手将匣子递给青瓷,青瓷接过,一边打开一边问,“这里面是什么?” 公子玉没有回话,只是轻抬下颚示意青瓷自己看。 是一叠银票,一万两一张的银票整整一叠! 青瓷瞧一眼就知道这绝对不止二十五万两银子,抬头看着淡然的公子玉,焦急解释道:“我做的那些,从未想过让你还的!”青瓷是贵女,家世优渥,从小到大从未为钱烦过,所以哪怕散去了所有的钱,也不觉得心痛。 将匣子盖好还给公子玉,公子玉却不接。 凝视着青瓷的眉眼,缓缓道:“我的兵,怎么能让阿姐养?” 几十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他拿出来后面肯定囊中羞涩,堂堂皇子怎么能缺钱呢?青瓷之意不肯要,就拿在半空执拗的看着公子玉。公子玉看了青瓷半响,突然又轻笑了起身,弯身,和青瓷的目光平视。 “阿姐,这是我全部的钱。” 这样就更不能要了!青瓷把匣子往他那边又凑了一些。 公子玉却突然前进在青瓷的唇瓣上碰了碰,这谈不上是吻,因为一触即离。在青瓷愣神之际,只听得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的兵不让阿姐养,阿姐养我一个就够了。” ☆、第114章 昙花先前一直缩在角落里,看到公子玉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了才欢快的奔向青瓷,恩,奶奶说过,坏人姻缘要被驴踢的,被驴踢好痛的,一定不要!几步窜到青瓷身边,神情一顿,偏头,伸手戳了戳青瓷的脸蛋。 “姑娘,你的脸怎么又红了?” 青瓷抱着小匣子立在廊下,察觉到昙花的动静下意识抬头,双眸春水点映,双颊红了一片春桃,让年纪大些的来瞧,必然是掩唇一笑,少不得还要打趣一番。可昙花年纪小,根本想不到那些。 顿了顿,眼睛瞪得溜圆。 “是将军欺负了姑娘?!” 想到甲一下午说的未必打得过,昙花还煞有其事的点头,“是将军的话,我们一家全上也确实打不过……” 自己是来照顾姑娘的,现在是姑娘的人,应该帮着姑娘才对!可是,将军真的打不过呀,而且说是跟将军怼,爹娘怕得先怼自己一顿了。 青瓷回神,见昙花急得都快哭出来了,连忙摸了摸她的小脸安抚道:“他没有欺负我,是我自己站在廊下久了,风吹的。”昙花不信,抓着青瓷的手眼泪汪汪道:“姑娘,你受委屈了,我打不过将军……” 青瓷抽了抽嘴角。 这种事本就不好和外人说,昙花又年纪小,说了还不知道明不明白呢!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先进去收拾一下屋子吧,我有事跟甲一说。” 昙花因为无法给青瓷【做主】很是自责,听到这话恹恹的应了一声,双肩耷拉的进了屋子。 青瓷撇向一边努力正着脸色但还是能瞧出来在偷笑的甲一,凉凉道:“再笑,我就让她什么事都来问你。” “咳!” 甲一马上端正了态度。 开玩笑,自己怎么去给她解决难题?实话说了别说姑娘,怕是将军第一个先收拾自己! 此时夜幕初上,廊下的灯笼都已点上,寒风吹过,烛光隐隐摇曳,青瓷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借着不明显的烛光和一层淡淡的月华看着甲一的脸,轻声道:“你既然等在这里,现在就开始说吧。” 甲一是少卿的近身侍卫,他没跟着少卿走,自然是要给自己解惑了。 “为何现在不能食鸡肉了?” 甲一微微垂首,不看青瓷。 “有一次和将军一起在荒林立埋伏,准备了三日的干粮,结果我们这边出了内女干,被敌军包围,援军来补了那么快,第五日的时候撤到了一个荒村,在村里没找到任何吃的东西,又退回了林子。” 甲一皱眉,面上也露出了恶心之色。 “野鸡野鹿野兔,全部生吃。” 在林子里不敢生活,那次几乎是蹲一会就换个地方,哪里有生火的空隙,完全过上了野蛮人的生活,吃生肉喝冷血,甲一现在回想起来胃里都一阵犯恶心。 青瓷愕然,竟是因为这个? 一直都知道战争残酷,可青瓷了解的战争都是从书上看的,都是纸上谈兵。哪怕知道穷困到了极点时还有人食人肉,可那都是书上看的,离青瓷的生活太远了,身边人从未有谁做过这种事情。 原来,纸上看的再多,都是空谈,远不及冰山一角。 少卿从小进的吃食哪样不是精致的?就算幼时在宫里皇后娘娘不喜欢他,可青瓷相信真没人敢在吃食上苛待他,到了江南后,他吃的东西更是自己亲自把关的,可现在…… 许久之后青瓷才轻声又问道:“鸡兔鹿不能吃,现在他吃东西的习惯是什么?” 甲一道:“不能吃的这会竟也一次想不完,我回去好生想想,给姑娘写下来。”顿了顿嘴边有些苦涩道:“至于现在喜欢吃的,属下不知道,边关生活和那边自然不同的,战时都是干粮,闲时就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也罢了。” 战士豪爽,青瓷点头表示理解。 “既如此,那就麻烦你了,烦你好好想一想,列个单子给我吧。” “这是属下应做的。” 青瓷偏头看了一眼外面,已是月上树梢。 “我也不耽误你的事了,你快回去军营吧,只一句你帮我转告,军事重要,但他的身子更重要,药要记得吃,切不可再熬夜了。”甲一应了,转身往外走,青瓷又把他喊住了,“你若看到甲二,让他来找我。” 甲一动作一顿,背着青瓷的眼睛眨了又眨。 口中却没丝毫犹豫的应了,“是。” 甲一离去后,青瓷一边琢磨心中的菜谱一边往里屋走。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他现在可不能喝酒,可若是执意给他弄清淡的,怕是也不愿意吃,怎么样才能中和一点呢? “姑娘姑娘!” 昙花欢快的从小厨房的方向跑了过来,开始的无力早已不见,喜得眉梢好像都在跳,青瓷抬头见她这模样也不由一笑,这丫头心思简单,想一出是一处,笑问道:“听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 昙花一脸捡了大便宜的表情快速道:“姑娘,刚才厨房的妈妈告诉我,将军回来了,燕国也降了,战争已经结束,夜市又恢复了!” 夜市?青瓷这几年随着乔望舒跑了很多地方,很多地方的夜市都已经见识过了,不觉得有多有趣。见青瓷很明显的不感兴趣,昙花连忙道:“我们这的夜市虽然也和其他地方差不多,就是卖东西卖吃的,但是姑娘你可以买东西呀!” “我们这的大毛可便宜了,先几年一直打仗,家里人都把皮毛炮制好了放着呢,现在好容易平安了,所有人都会卖,比以前更便宜的!” 边关将士多,百姓也彪悍,那山间的畜生都进了肚子,留下的皮毛是比其他地方多得多,而且这边皮毛大多是野生畜生身上的,比家养的好上许多。听到这,青瓷也来了兴趣,“你派人问问乔三爷,看他跟不跟我们一起去。” 这生意乔望舒肯定要参上一脚的。 “好,我这就让人去问。” 应了应了,可眼睛还是晶亮亮的瞅着青瓷。 伸手点了点她光洁的小脑门,“我们也去准备出门吧。” “好咧!” 昙花彻底兴奋了,拉着青瓷就回去换衣裳,还不忘对一旁的妈妈道让她去叫乔望舒。 现在战争已了,公子玉也平安归来,乔望舒整日也没什么事情就混在军营,看战马的训练,看将士和战马的磨合,正低头看军马食料呢,和乔望舒相熟的军士远远的从大门那边过来,大声道:“乔三爷,你妹妹叫你回去呢!” 公子玉没回来之前,乔望舒天天都去安慰青瓷,去长河边去外面都是乔望舒陪着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两是兄妹。 “麻烦兄弟了。” 乔望舒谦虚了一句,拍了拍手将手上的草料抖尽。说话间那人已经到了乔望舒跟上,大笑道:“有人在门口等着呢,我不过就是穿个话而已,你快去吧,别耽误了你妹妹的事情。” 善举虽是青瓷做的,用的也是公子玉的名义,可送钱的是乔望舒,军中所有人都看到的,后来给百姓送粮食乔望舒也给了钱的,这事旁人也清楚。加上他虽然是贵族公子哥,却不矫情,很快就和军中人打成了一片,人缘很好。 又闲话了几句,乔望舒抬步往大门的方向走。 刚绕过一顶营帐,铁栏杆的大门已经看到了,乔望舒却突然被人给拦住了,看着甲一,挑眉道:“你找我有事?”这也由不得乔望舒诧异,甲一是公子玉的人,哪怕他现在贵为百姓英雄,青瓷也喜欢他,可乔望舒和他还是不对盘。 乔望舒一直在军营厮混,就昨天在人群中看了公子玉一眼,到现在两人也没有私下见过面。 甲一微微欠身,行礼过后正色道:“乔公子,你送过来的那批军马似乎出了点问题,有几匹精神萎靡还出现了拉肚子的症状。” 这话在乔望舒的意料之中。 那批马毕竟才长途跋涉送到了京城,然后又马不停蹄的跟到了边关,送来的时候有些精神就不是太好,兽医说了是劳累所致。乔望舒之所以守在这边也是为了最快知道情况,听到这话点头,“你等我一会。” 向大门处等着的妈妈走去。 “姑娘有什么事情?” 妈妈弯身回话道:“姑娘要去夜市买皮毛,问公子是否要一起?” 听到妈妈说这话,乔望舒就马上想到了边关皮毛真便宜,根本就不需要再次提醒。可现在军马重要点,皱眉道:“我就不去了,让姑娘玩高兴。”妈妈领命去了,乔望舒转身往回走,心中也念着皮毛生意。 明天让人出去打量收购,正巧也要回京了,谁也不会嫌钱多。 乔望舒没来根本就不影响主仆二人的兴致,进夜市没多久身边跟着的几个妈妈手中包袱就满了。青瓷伸手指,“这张,这张,还有这张!”两件白色的狐狸毛可以给青雅青雯,那件小的粉色鹤毛正好给向晚的龙凤胎做小披风! 边关的真的很便宜,几乎是京城那边三分之一的价格,东西还比她们好! 利润太大,青瓷都琢磨着要不也大肆收购一番好了? 除了青瓷,所有人手里都抱着包袱,连昙花也不例外,不过她手里的是她自己的,乐呵呵的凑在青瓷身边道:“姑娘买的这些我就先替家人谢过姑娘了!” 手里的一包都是青瓷买给昙花的。 人兴奋,手里还抱着东西,大冬天的,昙花脸上还冒出了热汗,青瓷拿出手帕给她擦了擦额头,抬头四顾一番,鼻尖隐隐闻道了混沌的味道,向右一望就看到了一对老夫妇摆的馄饨摊。 “走了这么久也累了,去吃碗混沌暖暖身子。” 其他人自然没有异议,一行人走向了馄饨摊,青瓷偏头在昙花耳边说了几句,昙花点头,起身向外走去,没一会就招来了几个健壮的汉子,包袱全部给他们,一名妈妈带着他们回了院子。 所有人都空了下来,青瓷也松了口气,自己想帮她们拿东西她们也不愿,只有给些钱让别人先送回去了。 老两口一直做馄饨生意,手艺非常的好,青瓷本只是借口歇歇,可当混沌真上来的时候,浓郁的想起一下子跑进了鼻尖,让人的胃口大开,拿起勺子轻抿了一口鲜汤,整个人都一下子热起来的感觉。 眼睛一亮,正要试试混沌的味道,动作却一顿,回头看向了后面。 后面时一条小巷,漆黑一片,看不到里面,巷口也没人。 昙花嘴里塞了混沌,说话也有些不清楚,顺着青瓷的动作也回头,疑惑道:“姑娘在看什么?”青瓷看了一会回神,见昙花吃得汁都留在嘴角了,拿帕子给她擦了擦才道:“没事,我就看看,你好生吃你的,别弄在衣服上了。” 或许是错觉吧,怎么会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呢? 一行人吃了热腾腾的混沌,又在夜市上逛了好一会,最后连青瓷手上都提了一个小包袱,夜色中走回了家,家里的妈妈已经备好了姜汤,所有人都狠狠灌了一碗才各自洗漱散去了。 青瓷泡在木桶中,热气蒸红了脸颊,闭着眼养神,心里正在琢磨最先做哪一件,上到老太太下午刚出生的幼儿青瓷都买了的,幼儿……眼睛悠的睁开,“昙花,我们回来的时候可有妈妈说甲二回来过没有?” “唉?” 昙花也把这事忘记了,想了想才道:“妈妈没说,想必没回来吧。” 京城那边的消息,自己一直都从甲二那边知道的,虽然他早已说了,关于青釉的事,京里没有一点动静,可还是每天都要问,甲二也是每天都会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好像,上午从军营分别后,就没见过他了? “姑娘,你找他是有什么要紧事么?不然我现在再让人过去一趟?” 青瓷摇头。 “不用,都歇下了,也没什么要紧事。” 明天再问也是一样的。 昙花探着脑子仔细瞅了瞅青瓷的神情,见她温润淡然,想来是没急事的,心里暗暗记下明儿一早就去找人,口里却高兴又羡慕道:“姑娘,我今天总算知道花钱有多畅快了,有钱真好!” 出门时,昙花把青瓷收拾得妥妥帖帖后,还不忘把自己的小体己拿出来,一共也就几两银子,小心翼翼的揣在内衣兜里,结果东西抱回来一堆,钱都没花,全是姑娘给买的! 想到这,谄媚的对着青瓷。 “姑娘,你不问价钱直接买的动作太帅了!” 青瓷默然,因为这里的物价比京城便宜太多,抱着占便宜的心态怎么可能还去砍价?不过也是赞同的点头,“确实,买东西确实让人觉得很愉悦,虽然明明是花了钱,但就是高兴。” “千金难买我乐意嘛。” “是这个理儿。” 洗漱过后,昙花替青瓷绞干了头发就下去了,青瓷睡时不喜欢旁人守在一侧。穿着雪白的里衣,披着云红的薄袄子,朝床榻走去路过桌上时看到上面放着的今天的战利品,青瓷脚步顿了顿,这会子倒没多少的睡意。 将黑色的包袱打开,露出里面云缎一般的黑绸皮毛。青瓷第一眼瞧见它的时候,就觉得他该批在少卿身上。打开针线包,寻出黑线金丝的绸缎,拿出尺子量了一番就开始动手做了起来。 披风很容易早,皮毛都是炮制好了的,穿上线就行了,主要是再找一块合适的内衬就行了。青瓷穿线的动作不快不慢,半个时辰后也好了,揉了揉泛酸的脖子,将它叠在一边,其他的抽空再做,再玩睡,明儿该起不来了。 明天还得问妈妈们边关这边的菜谱呢。 吹灭了烛火,放下了勾帐,青瓷闭眼躺在床上,一边想着各个披风用什么内衬,一边慢慢睡了过去。 公子玉自己动手将身上的戎装换下,抬手间露出腰间隐隐的腹肌和伤疤,几乎整个横穿腹部,狰狞的形状,看着就让人觉得疼,甲一撇了眼,见伤口已经开始结疤,下意识嘱咐了句:“主子得注意,别弄破伤口了。” 可有可无的应了声。 “阿姐今天一晚都在逛夜市?” “是。” 甲一把青瓷今晚在外的所作所为都叙述了一遍,不仅将青瓷等人去吃馄饨和让人搬东西回去,甚至买了几件皮毛,什么样式的,全部重复了一遍。 末了,甲一还感叹道:“大姑娘给所有人都买了,唯独没买她自己的呢,” 所有人? 公子玉勾了勾嘴角,顿了顿又继续将披风批好。 回头看向甲一,“我回去了,你不用跟着,去歇着吧。” 甲一看着公子玉稳步离去的背影,突然想着,主子你就这么过去了,不会被大姑娘赶出来吗? 没有惊动一个人就进了宅子,站在青瓷的屋子外,没有马上回去,而是立在廊下仰头看着天上并不明显的月色,乌云飘飘浮浮,月华若隐若现,公子玉静眼看了许久后缓缓伸手,解开了身上的披风。 青瓷迷迷糊糊的觉得太热,还伴随着总是喘不过气,下意识的逃到内侧,那股恼人的炙热又传了过来!忍无可忍的睁开双眼,屋内是一片朦胧昏暗的烛光,青瓷有些发愣,睡前不是吹了灯? 都没放暖炉怎么会那么多,口干舌燥,脸上都冒了虚汗。 伸手撑着床榻准备要起身,却突然摁住了一个温热的手臂?!彻底清醒瞬间扭头,然后整个人更木了,少卿怎么会睡在自己旁边的? “恩?” 只见他满脸热汗,双颊潮红,眉心不舒服的紧紧的蹙起,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好烫! “少卿少卿,你怎么了?” 青瓷一个轱辘起身直接蹲在了床上,轻轻推了推他。公子玉似清醒了,半睁着眼朦胧的看着青瓷,嘴唇干涩到有些发白。青瓷跨过他下床。“你发高热了,我去给你找大夫,你别乱动,知道吗?” 一边还说一边伸手拿一旁的衣服,结果一步还没踏出人又被拽住了手腕。 回头,他睁着双眼静静的看着自己,眉心仍然紧蹙。 “不去。” 他病着,青瓷也不会对他发脾气,只是弯身好生诱惑道:“你发高热了,我叫了大夫就回来,不会太久的,听话。”一边说一边掰他的手。 掰不动。 青瓷:…… 无奈的瞅着公子玉,公子玉一言不发的看着青瓷,手上的劲儿一点都没松。青瓷竖眉,佯怒道:“你烧成傻子我就不要你了!” 这个威胁让公子玉的双眼瞪大了几分,似犹豫了,青瓷高兴,正要再接再厉,公子玉刚刚明明松了几分的手劲又紧握了!青瓷无法,无奈道:“小祖宗,你在发高热,你身上还有伤,你执意不叫大夫是为什么?!” 因为着急,声音不自觉大了几分。 公子玉垂眸,长睫盖住了他的双眸,还是一言不发,却莫名的觉得有几分委屈的意味。青瓷本以为还是不会得到回答,可这次他顿了顿,虽小声却很郑重道:“不能让旁人知道我在阿姐这里,会坏了阿姐的清誉的。” 青瓷:“……” 真的没有想到是这个原因。 顿了顿,张口正要说反正这里没人认识我,你身子为先,公子玉抢在她之前开了口。 “用酒。” “唔?” 公子玉抬头,看着青瓷的眼睛,清澈的双眸只有青瓷,满满的青瓷。 “我们在野外时,都用烈酒擦身,降高热很有效。” 你都能想到怕别人看到你在这里会毁了我的清白,就没想到我用烈酒给你擦身更难为情吗?可看着他因为发热有些水润的双眸,里面全是满满的自己,只有依赖和信任,到了嘴边的话又退了回去。 “好,我去拿酒。” 好在边关百姓都爱喝酒,不分男女老少不分时日,家中总是备了不少的酒。青瓷动作小心,没有惊醒任何一个人就搬回了一小坛子酒,回到屋里时少卿闭眼似乎又睡过去了,眉梢都染上了潮红,看起来格外的脆弱。 青瓷动作轻柔再轻柔,又把厅里的暖炉挪了过来,还放了两个火盆在床边,确定公子玉不会冷到了,这才掀开了被他汗湿的有些发皱的被子。 他似乎被这个动作惊扰到了,羽扇般的睫毛动了动,青瓷屏息等待,然后呼了一口气,没醒。 或许是先前不舒服的原因,里衣在他的动作里早就被挣开了,露出了白润结实的胸膛,顶端的红润似乎因为骤然失了温度而立了起来,青瓷眨了眨眼睛,面色发红的移开了眼睛,然后视线一顿,心疼无比。 旧日的伤口都已好了却还是留下了深浅的痕迹,而新的伤口却刚刚开始结疤,少年精瘦的上身,竟是没一处是好的,青瓷捂着嘴,将眼中的湿润憋了回去。 用酒将帕子浸湿,小心翼翼的避开他的伤口给他擦身子。 忙活了好半天才把上半身擦完,青瓷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汗,然后盯着公子玉的裤子半响,他仍熟睡,似没有半点反应。青瓷看了许久,伸手把裤子的腰结打开,闭眼,一鼓作气把公子玉的裤子给巴拉了下来! 动作有些大,公子玉不舒服的动了动,翻了个身背对着青瓷。 青瓷木然的看着他黑色的里裤,快速扫了一眼眼前修长的双腿,幸好腿上虽然也有伤,但都是旧日伤心,没有新伤。青瓷所以瘪着头不看他的退,只拿帕子模糊的擦了起来,一点都没碰到他黑色的里裤。 擦完一遍后,青瓷觉得自己也快发高热了,整个人红成了一只虾。 将被子给他妥帖盖好,也不知道擦一遍有没有效果,得等小半个时辰来看。外面天色依旧一片漆黑,青瓷也没看现在什么时辰了,反正今晚是歇不了了,索性不睡了,将帕子盖在公子玉的额头,起身,走向桌子。 上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袱,青瓷随意翻了翻,将两团雪白的狐狸毛取了出来。 这两个是给青雯青雅买的,正好做围脖。 将东西搬到床边,一边做针线,一边随时查看少卿的情况。幸好,用烈酒擦了身子,他的高热下去了一些,眉心也没蹙的那么紧了,青瓷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一边做活,一边时不时的给他换帕子。 昙花睡眼朦胧缩着肩膀打开了房门,瞧着仍旧漆黑的天幕,快步跑向了厨房,厨房的妈妈们正在烧水,见昙花来了,直接指着台子上道:“在那呢,姑娘自己拿。”昙花应了一声,端起杯子自己先灌了一杯。 “舒服!” “姑娘说得没错,早起喝被蜂蜜花蜜水,真的好舒服,妈妈们也试试!” 烧水的妈妈笑呵呵的说道:“这是你们年轻姑娘爱吃的,我们这些老婆子早就不用这些了,你快速洗漱了,姑娘这会子怕也该起了,往前有次我起来的时候都看到姑娘已经在练字了,你别耽误太久了。” “恩!” 昙花应了一声,快速把自己打理干净,端着一盅花蜜水去了青瓷的屋子。 刚到正厅就看到青瓷披着衣裳走了出来,双眼清明,昙花诧异道:“姑娘怎么起的这样早?”正厅就点了两盏烛台不甚明亮,所以昙花没看到青瓷眼下的疲惫。青瓷没回话,只道:“你们这边早膳一般都吃什么?” 甲一那边还没送过来,青瓷不敢白白给他准备什么吃食。虽然来了一段时间,但那时候担心这个担忧那个,自己吃东西都是为了填饱肚子,根本就不看入口的是什么,更别说看昙花他们吃的什么了。 “羊奶和馍馍,姑娘今天想尝尝鲜吗?” 因为知道姑娘是在江南长大的,所以这宅子里专门备了一个会烧江淮菜的妈妈。 “恩。” 青瓷含糊的应了一声,“你给我端些过来吧。” “我这就去跟妈妈们说,姑娘先穿好衣服,我一会子就过来伺候姑娘熟悉。” 昙花不疑有他,说了一句就去了。 都是羊奶和馍馍,但姑娘吃的又和下人吃的不一样了,还是自己亲自去说比较好。 昙花离去后,青瓷转身,绕过了木格的屏风就看到了已经穿好衣服站在那里的公子玉。青瓷忙走了过来,“怎得现在就起来了?”一边说一边伸手探向了公子玉的额头,公子玉微微弯身配合青瓷的动作。 好在,高热已经下去了。 心松了下去,青瓷直接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太胡来了。” 公子玉仍是弯身的动作,和青瓷的眼睛平视,然后又凑近了几分。 “我想阿姐了,所以来看阿姐。” 青瓷直接伸手推开他的脸,“你想我了也该白天来,大晚上的跑过来,吹了风难受的是你自己。”公子玉抿唇,委屈又不悦:“白日公务多,抽不了空。” 说完就突然弯身将青瓷拦腰抱了起来。 青瓷先是失控的诧异,然后怒了,“你干嘛呢,你腰上有伤!”青瓷可没忘记昨晚那狰狞的伤口。公子玉不言,将青瓷温柔的放在床上,曲腿蹲下,捉住青瓷的玉足,轻轻一动就被他褪下了鞋袜,露出莹润的脚趾。 青瓷下意识的动了动,脚趾弯曲,更为可爱。 公子玉喉结动了动,大手将青瓷的脚掌握在了手心。 潮红一瞬间涌上了脸颊,青瓷一下子双腿缩进了被子里,侧着眼不敢看公子玉的神情。公子玉起身,抬眸,看着青瓷颤抖不停的眼睫,微不可察的愉悦在眼中一闪而过,声音带着浓浓歉疚。 “军中事务多,我不能守着阿姐睡觉,阿姐可怪我?” 他带着那样重的伤都不能好好休息,自己怎会忍心怪他?青瓷回头,担忧嘱咐道:“军中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的身体真的应该好好休息了,你答应我,别忙的太狠,一定要注意休息,知道吗?” “我知道。” 公子玉郑重的应了。 “砰!” 两人间的温馨嘱咐被一声巨响给打破了,公子玉面无表情的回头就看到了惊慌失措的昙花,羊奶馍馍撒了一地,看着公子玉冰冷的视线,昙花吞了吞口水,东西都没收拾,转身直接跑了出去! “噗嗤。” 青瓷被昙花慌忙不已的模样给取悦了,刚才的旖旎心思也不复存在。 “你快去吧,别耽误了事情,记得一定要吃早膳。” 公子玉心中叹了一声可惜,若没昙花这一遭,兴许还能骗个临别吻呢? “恩,我走了。” 直至出了门外,看着在廊下发呆的昙花,公子玉脸上的寒气又重了几分,目不斜视的路过她,谁料后面却传来了小姑娘磕磕绊绊的声音。 “站,站住!” 声音都在发抖呢?公子玉心情突然就不错了,突然就理解了青瓷刚才为什么被取悦了,停住脚步,好整以闲的回身看着他。 昙花双手握成拳头,鼓足勇气瞪着公子玉。 “你这样是不对的!” “姑娘是好姑娘,哪怕你是将军,我也不准你欺负姑娘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勇气,还往前踏了一步。 浑身抖得像个筛子似的胆子还有几分,公子玉看了她一会,没回应,转身大步离去了。公子玉离去后,昙花鼓起的勇气马上就泄了下去,整个人几乎都是软的。 我,我吼将军啦? 泪奔的跑回里屋找青瓷求安慰。 “姑娘,要是将军打我,你会帮我求情吗?” 昙花刚才为了壮胆子,几乎是吼出来的,青瓷在里面都把话听得一清二楚,早就乐不可支了。这会子小姑娘要哭不哭的怂样,直接让青瓷在床上都笑弯了腰,昙花又急又怒,“姑娘,人家都是为了你才这样的,你还笑!” “哈哈哈,好,好昙花……” 青瓷忍了又忍才止住了笑意,“你放心,他要是打我,你找我告状,不怕。” “哈哈哈哈。” 看青瓷笑得在床上打滚,昙花重重的哼了一声,大步出去了。 坏姑娘! “哈哈!” 公子玉回到军营中,甲一早早等在一侧,送上了昨晚拟好的单子。这是去燕国的人员名单,燕国以降,还要年年进贡,不过这些都需要章程,京城那边传了消息,由三皇子全权主理这件事。 公子玉垂首将名单全部看了一遍后还给甲一。 “没问题。” 甲一道:“那属下现在就吩咐下去了?”公子玉点头,伸手拿过一旁的军机,“加个人。” “谁?” 翻开白色的折子,“让甲二也去。” “甲二?” 甲一不解,甲二现在是负责大姑娘安全的人阿?主子昨天就把人拘在军营里,今天就直接把他打发到燕国去了?“让甲二去,那大姑娘的安全谁来负责?” 将手边的动作放下,公子玉抬眸,淡淡的看着甲一。 “现在还有谁敢到我身边闹事?” 平静的狂妄。 好吧,甲一默然。现在主子的声望已经到了一个无人能及的地步,在军营里所有人,哪怕遥遥看见都自动敬礼,驾马走在城中,没有任何标识没带任何亲兵,所有的百姓都会给主子让开道路。 “可为什么要让甲二去?” 甲一还是不明。 公子玉挑了挑眉,“让他给哥哥给父皇传递情报呀,免得他们以为我贪墨了。” 甲一默然,主子这分明就是为了告诉太子告诉皇上他没贪污,可防的不是他们,而是为了让他们知道后堵住以后还有其他口舌的大臣!战争残酷不错,可一旦战胜,资源太多,谁都会眼红的,更别说本就看不对眼的了。 甲一表示明白,愉快的找甲二说话去了。 乔望舒进了宅子,见几乎没人说话,打扫的也都是动作小心没有发出大的声音,不解的看了一眼天空,日头都出来了,难道青瓷还在睡?一路不停的往里走,闻声而来的昙花忙迎了出来,“乔三爷。” 声音也很小。 乔望舒抬头看了一眼被屏风隔开的里屋,压低声音道:“青瓷还没起?” 昙花当然不能说谁知道昨晚姑娘和将军做了什么,吃了早饭竟又睡去了!低头道:“我也不清楚,姑娘用了早膳后还是神思倦怠,又睡了,或许是昨晚没睡意看书久了吧……” 因为心虚,不敢抬头看乔望舒的神情。 乔望舒并没有为难昙花,因为他知道青瓷晚上不习惯有人近身伺候,以前红檀绿蝉都不会在晚上守夜,更别说昙花了。 “好吧。” “那你转告青瓷,我先回京,你让她跟着将军一起回京吧。” 好在现在战争已停,就是后续的事情,最多不过十天半个月就该起身回京了,自己要先一步走了。昙花不解抬头,“这是为何,是什么原因,公子得说清楚呀,不然姑娘问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我自己的事情,没有牵扯到其他。” “你只告诉青瓷,别担心,我只是先走一步回去调查事情而已,不会有危险。” 还以为那批马只是旅途劳累,没想到昨晚竟然没人查出了马瘟!审问了一晚上,确定不是军中人动的手,当然万事无绝对,可乔望舒却突然想到了当然在中间联络自己的人,那个人,当初给自己的感觉就不怎么好,但是中间事务又确实没问题。 原来在这等着呢! 竟然敢给你乔三爷下套! 幸好战争已经结束,幸好这批马还在磨合没有放在一起养,若是需要它们上战场,若是和别的军马养在了战场,有马瘟的病马上了战场下场会怎样? 要是因为这个输了,自己完了不说,乔家都完了! 想到这些,乔望舒哪里还坐得住?这边调查不能听,自己也恨不得马上飞回京把人给揪出来! 昙花本还想再说,可看到乔望舒低垂眉眼闪过的狠厉,吞了吞口水。 “好,等姑娘醒了我会如实转达的。” “恩。” 乔望舒应了一声,再次抬眼看了一眼里间,并无担心,反正现在公子玉在呢,没人能威胁到青瓷什么了,想明白了也不再留恋,转身大步离去了。 青瓷这一觉好睡,不是自己醒的,而是被昙花推醒的。朦胧的睁眼,然后一瞬间闭眼,被光线给刺到眼睛了,声音沙哑道:“什么时辰了?” “晌午了,姑娘吃了午饭再接着睡吧。” 一边说一边扶着青瓷起身,青瓷顺着昙花的力道起身,揉了揉有些发闷的眉心,人还是混沌的,半眯着眼。昙花直接道:“姑娘,乔三爷走啦,回京了。” 这一剂孟药下去,青瓷彻底清醒了。 杏眼睁圆,“三哥怎么走了?他不是说大军一起回京吗?!” 两人都知道战争既然已经结束,在边关呆不了太久了,要带着燕国的时臣回去,还要给将军们请赏,京城的人也都早早等着呢。 昙花将乔望舒早上留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还加了自己的见解,道:“我看乔三爷面色不愉的很,像是回去找人算账的,姑娘不用太过担心了。” 乔望舒这些年走南闯北早就有了自己的路子,青瓷自然不担心他一个人回去,只是好歹想知道为何回去,不然心里总惦记着。用热帕子洗脸后才觉得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你叫甲二过来,问问他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说到这个昙花就不安的说道:“正要给姑娘说这个事呢,以前都是我哥哥和那位大人联系,可昨天我哥哥去找他,没找到人,今天又去了,还是没找到人!” “不然,姑娘您问问将军吧?” 虽然他做的事情有些不合常理,但他是将军,是无所不能的将军,总会知道的。 乔望舒走了,甲二也失踪了?青瓷心里总觉得有些怪异,可又不知道这怪异是从哪里来的。点头应了,“恩,我看到他就问,你别着急,他是有本事的人,不会轻易出事的。” 再见公子玉的时候来的很快,青瓷刚刚用完午膳公子玉就登门了。 青瓷见他一身银色盔甲,稳步从院内走来,像是从天而降的战神一般。还没说话嘴角就上扬,那上面是满满的愉悦。公子玉走到青瓷身边坐下,将她看进了眼里,确定她已经休息够了才满意的点头。 “你的人找了甲二两次,可是有要事?” 神色平静,声音稳定,丝毫不见昨晚病弱时的脆弱和……任人摆布。 青瓷眨了眨眼睛,然后又摇头,自己怎么会怀念昨晚的那个他呢?这样可不好,哪有盼着人生病的!将脑子里纷杂的思绪甩了出去,点头道:“恩,我找他是有些事情,你知道他在哪吗?” 公子玉继续问到底是何事,只直言道:“甲二去燕国了,你若有事,找甲一就行。” 顿了顿,“当然,我更希望你直接找我。” 没问出口的怎么去了燕国就被公子玉这句直白话给羞红了脸。 “大白天的,说什么呢你!” 瞪了他一眼,正色道:“三哥今早走了,为什么,你知道吗?” 公子玉点头,并不隐瞒。 “恩,他的马出了问题,他怀疑是当初中间联系他的那个人有问题,回去查了。” 乔望舒没说原因,公子玉也没直接说原因,看来他们并不想自己跟着操心?青瓷顿了顿,想了一会又道:“好吧,你直接告诉我,他会有生命危险吗?” “不会。” 公子玉毫不犹豫。 好吧,看来这件事得等到回京后才知道是具体事宜了。青瓷将它放到了一边,顿了顿,虽是不安,虽是忐忑,但还是说出了口。“我找甲二也不是其他事,是为了问他京城的事情,你跟那边有联系吗,你知道,知道青釉的情况吗?” 作者有话要说:  QAQ 昨天被人拉出去了,1点才回到家,今天两个大肥章合一章了,下章就要回京了… ☆、第115章 大军经历一个月的长途跋涉,终于赶回了京城。刚到城门处青瓷隔着马车没有掀开车帘就已经听到了锣鼓喧天,帝王钟敲了九响,是皇上亲自出来迎接,迎接他失而复得的儿子,为他复生,为他凯旋。 太过热闹,外面一片嘈杂之声,完全听不到谁在说话,到处都是人声。 青瓷瞥眼看到昙花跃跃欲试的模样,伸手将帷帽递给她,“下去吧,别玩的太疯了,跟着马车别丢了。” 昙花性子好,青瓷喜欢她,离开边关的时候问她要不要一起走,有些人不愿意背井离乡,所以青瓷没有勉强,谁知昙花的哥哥要跟着大军回京,他父母也收拾好了东西也跟着走,这次倒是正好了。 昙花兴奋的眼睛发亮,只是接过帷帽后看了一番,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青瓷笑了笑,伸手给她将帽子戴好,“入乡随俗,还是戴着吧。” 边关女子出门从不需要戴这个。 青瓷给她的这顶,也是自己常戴的,竹框围绕,薄纱覆盖,细密绵软的流苏在下颚轻摆,下颚一把,云清色的流苏就随着迎上摇曳。昙花原本还有些不习惯,可第一次透着薄纱看外面,倒觉得有些稀奇了,抵触也少了些。 薄纱下的嘴巴大大的扬起。 “我出去看看,回来把热闹告诉姑娘!” 昙花虽未经过调1教,但好歹也是知道贵女是不能示于人前的,所以青瓷不下马车也不掀开车帘看的动作在昙花眼里并未有什么异样。 青瓷柔柔一笑,应了,“好,你去吧。” 乐呵呵的小丫头直接窜了出去,根本想不到若青瓷不能出门为何会有帷帽。 小丫头离去后,外面人声依旧,可车厢的热闹已经彻底远去了,青瓷一人独坐在车厢内,全室清冷。穿着暖和的轻裘,手上抱着的是一直暖着的手炉,青瓷依旧觉得指尖冰冷,闭眼,良久后伸手掀开了车帘一角。 寒风从缝隙穿过,青瓷素白的指尖轻轻一抖。 乌压压的人头。 一眼望去,四周都望不到边,全部是人,所有人都看着前方那名骑着高头骏马穿着银色盔甲的少年将军,青瓷视线远眺,少卿离的太远,青瓷只能隐隐看到他头盔红色的璎高高竖起,那抹红色,是最耀眼的红。 满城空巷只为迎接你,少卿,你开心吗? 眼中浮起的点点的骄傲和愉悦在看到皇上旁边人时顿住了。 公子湛清淡如兰,平时也喜好素色衣袍,今日却罕见的穿了一身黑色,远远的看不见神色,只觉那抹黑色和热闹的场景格格不入,那样寂寥,离去几个月,他清瘦了不止一分。青瓷的指尖强烈的颤抖起来,无力到抓不住车帘。 没有消息就是最坏的消息。 车厢中细碎的呜咽被嘈杂的人声盖住。 边关是肃杀,京城就是顶顶富贵之地。今日万人空巷,所有人都出来迎接这位少年将军。他是将军,他更是现在还未婚配的三皇子,他又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弟弟,又有如此的战功,只要不做那谋反之事,亲王之位是跑不了的。 这件事大家都明白,所以,出现了很多华盖璎顶的软娇,更有胆子大的,直接戴了帷帽下了软轿或是马车,俏生生的立在旁边。 边关是肃杀之地,京城就是顶顶的富贵之地。昙花直接被这么给晃花了眼,那边的人头涌动,这边的鼓乐齐鸣,哪里都瞧不过来。可瞧着瞧着就觉得不对劲了,眼神死死的看着那些明明是寒冬还是细细腰身的贵女们。 哼,肤色这么黑还戴红色的帷帽! 还有那个,你垫什么脚,你垫脚将军也不会瞧你的! 昙花重重的哼了一口气,将军是姑娘的,你们殷勤什么!气鼓鼓的爬回马车要跟青瓷告状,我们姑娘可是为了将军去了边关的,你们都没戏!可刚上马车,视线扫到青瓷,嘴里的话咽了回去,关车门的动作也尽量轻柔不发出一点声响。 青瓷斜斜的靠在车厢的金丝软枕上,脸隐于暗处,闭眼,似是睡去了。头歪在车厢上,因为来回奔波瘦了几分的下巴越发的明显,昙花小心的给青瓷的膝上盖上薄毯,一边想着姑娘这才是大气呢,旁人激动的这个模样,她竟能睡去了。 一边又想着该给姑娘好好补补,太瘦了些…… 三皇子随着皇上太子殿下回宫,人群也跟着他们的步伐慢慢往回走,军队后面跟着的车队们也跟着缓缓进城,进城后青瓷的马车左拐右拐离开了车队汇进了人流,然后又朝着出城的方向而去。 因着城门处人太多,季瑶再懂事也还是个孩子,老夫人就拘着她在家里等着,现在爷孙两眼巴巴的站在门口,垫着脚尖望向来路,等马车终于出现在视野之中时,两人的眼睛都亮了,齐齐上前迎了几步。 马车刚刚停稳,昙花正要伸手叫青瓷呢,谁料青瓷已经自己睁开了眼,双眼微微泛红,却不似刚醒时的模样,因为没有半分混沌,这怎么像哭过的? 老夫人和季瑶已经急急拉开了车门。 “还知道回来,走的时候竟都不告诉我!” 老夫人怒骂又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姐姐,瑶瑶好想你!” 季瑶仗着年纪小身体轻便,直接爬上了马车一股脑的扑在了青瓷怀里。青瓷起身的动作差点被她又给冲了回去,伸手拍着季瑶的后背却没说话,只是望向了老夫人,眼中既有期盼,又有等待宣判结果的寂然。 老夫人满腔的怒火就这么消失在了青瓷的眼里。 看着青瓷疲惫的脸,扭头,避开她的眼神。 青瓷只觉得头晕晕的,大脑一瞬间空白,好一会才缓过来,脸直接白成了纸。 让季瑶带着昙花下去安置,现在只有青瓷和老夫人站在院中,青瓷沉默许久,声音沙哑几不可闻,“孩子呢?” 青釉用生命去换的孩子,活着吗? 老夫人眨了眨浑浊的双眼,上前拉着青瓷的手,轻声道:“你刚回来,先歇歇罢?”这样逃避的话,让青瓷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随着那句话远去了,身子一个踉跄差点就倒了下去,还好老夫人一直防着呢,连忙把人给抓住了! 看着青瓷青白如灰的脸,纵使过了几个月,老夫人心中的悲怄还是散不下去。 抱着青瓷,哭音颤抖,“你妹妹走了,你更要好好的活着,祖母不能再失去你了,青瓷……” 青瓷无言的靠在老夫人怀里,双眼圆睁空洞。 青瓷站在小院后山的一处山坳里,积雪将周围一片都染成了雪白,只余雾凇隐隐的绿色从间隙中露出来,青瓷垂眼看着眼前的青色石碑,上面一个字也无,没有刻名字的孤坟,青瓷就葬在这里。 垂眼从坟前的香烛灰烬扫过,然后停在了后面那个凸起的土包。 青瓷在里面。 死的时候疼吗?舍不得吗?是难过,还是笑着离去的? 有恨姐姐不在你身边吗? 寒冬凛冽,落雪无情,青瓷拒绝了老夫人的陪伴,站在孤坟前雪地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头顶柳絮一片白,眉梢眼睫也染上了落雪。寂静中身后传来枯枝断裂的声音,青瓷没有回头,依旧无言的看着前方。 公子玉已换下了盔甲头盔,素来喜好黑色的他,这次竟换上了一身白衣,宽大的袖袍似乎和周围的白色融为了一体,只有他依旧精致冷然的眉眼清晰。走到青瓷身边站定,侧头,看向了青瓷。 青瓷半垂着眼帘,眼神空洞,唇色发白,不知道发呆了多久。 公子玉收回视线,看前了眼前的新坟。 “是青釉自己要求的不发丧事。” 听到青釉的名字,青瓷眼睛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抬头,清醒又茫然的看着公子玉。公子玉侧首,伸手将青瓷眉梢的白雪拂了下去,“她说姐姐没有死,哪来的丧事,死的是谢青釉,不是谢青瓷。” “亏欠姐姐太多,临死了总算能还上几分。” 青瓷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到风一吹就散了。 “死因是什么?” 公子玉道:“难产,胎儿窒息死于腹中。” 胎儿窒息死在腹中?可惜了阿,你娘拼了命还是没能还出你的出生,你和这个世界,是无缘罢,就差一点了,老天爷也不许你出来看一眼,青瓷在心里淡淡的想,心口在钝钝的痛,像是谁把自己的心口当磨刀石了一般,一下又一下。 可是,哭不出来。 一点都哭不出来,眼睛很干,干到有些发疼。 既难受又是解脱的感觉。青釉做了她自己愿意做的事情,不是幼时祖父祖母告诫她的不准出门,不是自己跟他说不要情绪激动,她总是那么乖巧听话,现在她自己做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该为她高兴的。 是的,该为她高兴的,她不用再委曲求全,不用再躲躲藏藏,不用再拖着孱弱却必须要微笑的身子,青釉,姐姐该为你高兴的,你这么好,一定可以入轮回,来生投个好人家,有疼爱你的父母兄妹,你可以肆意在阳光下奔跑嘻戏。 对,好人都是有福报的,你这么乖巧,来生一定可以顺遂一生。 恩,姐姐该为你高兴的。 青瓷眼中泛起突兀的笑意,在她苍白的脸上格格不入,她抿了抿嘴唇似乎想要上扬嘴角,可是站的太久了,脸都僵硬了,动了几次好像都不行。眼中突兀的笑意一点又一点的慢慢沉了下去,缓缓落入死寂中。 公子玉一直冷着眉眼看着青瓷,没有错过她脸上的一分一毫,见她眼中慢慢被死寂堆满,只剩半分生气的时候忽得伸手。 青瓷骤然回神,愕然的看着自己被少卿抓着手腕,而自己则是拿着匕首抵着他的心口? 这是怎么回事? 青瓷不安的挣扎,可抓着青瓷手腕的手如钢筋般,任凭青瓷怎么动匕首抵在公子玉的心口上。 “你在做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青瓷慌了。 公子玉稳稳的抓着青瓷的手,脸色依旧平静,似乎被人拿匕首指着心口的不是他。眉目平静,声音更是静到了极点。 “她是因为我而死的。” 青瓷挣扎的手因为这句话停了下来。 公子玉神色不变,继续道:“是我的死讯刺激到了她,她自责所以才动了胎气,阿姐出宫的时候,她就开始发作了,当晚就去了。” 走的那日青釉就去了?所以自己当时出宫时的心悸,是因为青釉那时候很痛苦吗?如果,如果自己执意回头看一眼,结局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青瓷虽然还看着公子玉,可脑中的思绪已经被这个占据了。 如果自己回头了,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这个念头在心中疯长,手死死的握住匕首。 青瓷没有察觉,公子玉却感受的分明。他不仅没有退开,甚至握着青瓷的手让她将匕首往心口又送进去了几分。血很快就从白衣中渗透出来,比雪地红梅还要惹人注目。公子玉一声不吭,继续看着陷入茫然的青瓷。 “阿姐。” 清冷的声音在青瓷耳边响起。 顺着声音青瓷抬眸,眼里满满的自责,却在触及到他胸口那抹鲜红的时候怔住了。 自己伤了少卿? 这个想法让青瓷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握着匕首的手极力的挣扎起来,可是没用,少年紧紧握着她的手,挣不开也松不了匕首,你来我往间匕首又深入了几分,鲜血渗透的很快,胸膛都染红了。 公子玉紧绷着脸颊,他本就是旧伤未愈,又赶军一个月回到京城,现在又来这一遭,浑身都已雪白,除了眉眼,其他都是苍白。可他黑到极致的双眸定定的看着青瓷,脸上的苍白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眼中的执拗。 “她因我而死,我用这条命还了她,阿姐可满意?” 一边说一边按着青瓷的手往里推。 血越渗越多,公子玉的脸越白,青瓷眼中的惊恐就越多,最后只剩一片鲜红。 “你在说什么,青釉的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拿命赔她!” 看着公子玉的伤口,青瓷怕他误解,连忙道:“我刚才是想到了其他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我不是故意要伤你的,不需要你赔命。” 公子玉纹丝不动,黑眸冷到了极点。 “赔不赔命有什么关系,死在阿姐前头就好了。” 青瓷动作再一次顿住,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公子玉勾了勾嘴角,缓缓弯身,直视青瓷惊愕的双眼,平静的咄咄逼人。“不是吗,阿姐心中都想随着青釉去了,阿姐若是去了,我一个人独留在这又有什么趣儿?” 青瓷木然的看着他的唇瓣一开一合,轻柔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不想再追着阿姐了,我也不想总是一个人被留下来,我先走一步,阿姐还会念着我,还会觉得对不起我,这次,换阿姐来追我好不好?” 话音刚落,手中猛的用力,狠狠的向自己的心口刺去! “阿!” 匕首刺入胸口,伴随着是入肉的痛也青瓷崩溃的尖叫! “我没有想随着青釉去,我只是太难过了,我真的没有动过死念,你信我!” 或许是因为刀入身,公子玉这次无力再禁锢住青瓷的手了,青瓷慌忙拿手帕摁住公子玉的胸口,满目仓皇,“我已经失去青釉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少卿,我真的没有想过下去陪青釉,真的没有!” 公子玉没有回话,半阖着眼帘,额发散在眉间,似是要昏睡过去了。 青瓷吃力的抱着公子玉,现在该怎么办?这里离宅子有些远,背不回去,又不能把人放在这样冰凉的雪地里!好在青瓷刚才那声崩溃的尖叫惊动了原本在另外一头的甲一,过来查看情况。 见到两人的模样,缓慢的步伐一下子加快,几步就到了两人的面前。 几乎在甲一刚伸手扶着公子玉的时候,公子玉的手臂就动了动,挣开了青瓷的手。伤口这样重,甲一甚至都没跟青瓷说话,直接背着公子玉往山下狂奔。 青瓷的手还僵在半空,手心还留有公子玉隐隐的体温。 他,不想理会自己了吗? 从边关再遇直到刚才,自己和他,都默契的没有提三年前的事情,自己是愧疚不敢提,而他是因为什么没有提,现在终于知道了。因为伤口太深,所以不再相信自己了,直接采取极端的方式,对吗? 青瓷回身,看着被积雪堆了一层的墓碑。 青釉,姐姐应该怎么做,才能走出伤心,才能,重新让少卿再次信任我? 青瓷快步赶了回去,最后在门口处刚好看着从门口离开的马车,驾车的正是甲一,青瓷没来得及出声,马车就已经疾驰而去。 “已经做了简单处理,不会有性命危险。” 几个月没有听到的温润男声出现在耳畔,青瓷回头,就看到站在门旁的公子湛。他仍是中午遥遥一件的黑衣,近看更瘦了,甚至眉骨都有些突出。 已经做了简单处理没有生命危险,意思是,少卿不愿意留在这宅子里治疗吗?青瓷默了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公子湛看这这张和青釉一模一样的容颜,她也不复当初出宫时的样子,疲惫染了满眼,哑声道:“三弟虽性子执拗,但这么多年他只心系于你,你若有意,就好好待他,要珍惜眼前人,莫像我……” 余下的话被哽咽给顿去了。 双眼中的清明再不复存在,只剩枯寂。 “并非刻意瞒你,这是青釉遗言。” “她不想要你担心,她让我告诉你,让你千万不要因她难过,她只准你难过你几天,若你一直难过,她便是死了也不安心,也不能进入轮回。” 人都死了还来威胁自己?青瓷想笑,可眼中却闪过泪花,泪花一旦开始就收不住了,止不住的往下流。 现在的公子湛早已没了当初青竹自立的模样,现在的他好似整个人都被圈住了一般,被圈住的只有他,旁人进不去,他也出不来。见到青瓷这个模样,缓缓道:“你莫哭,她会伤心的。” 嘴里说着这样的话,眼中却没半分安慰,只是沉寂。 青瓷双眼有些模糊的看着现在的公子湛。 突然就想到了刚才少卿为何激动,刚才的自己,是不是和现在的公子湛一个模样? 若是这样,也怪不得少卿这样想了,现在的公子湛,看起来真的不太好。哪怕他言行依旧,哪怕他姿态依旧从容,但整个人没有一丝生机,就是得过且过的模样。 “青釉既然能让我不要担心,也有让你好好过吧?” “你不用太沉迷伤心,早日走出来才好。” 公子湛却忽的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几乎贪婪的看着和青釉一样容貌的青瓷,看着青瓷,就好像又看到了青釉,神思都开始恍惚了。“你让我好好过日子,你还让我当你的眼睛把世间繁华都看一遭,可是没有你,”抚上自己的心口。 “这里是空的,再多的繁花,都进不了眼了。” “青釉,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说到动情处人也向前迈了一步,伸手似乎想要把青瓷拥入怀里。 青瓷退后一步,看着公子湛因为青瓷的退后而有些错愕的脸。 “太子殿下,我是青瓷。” 公子湛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视线一直停在这张和青釉一模一样的脸庞上,许久之后才收回了双手,苦笑欠身,“是我失礼了。”青瓷自然没受这个礼,错开了半步。 公子湛已经收敛好了情绪。 “我虽不知道你刚和三弟发生了什么,但是青釉的事情,跟他没关系。是我自己选择告诉她的,她这胎凶险,最好的大夫都召进了宫里,所有人都告诉我,母子平安的可能性不到两层。所以我会选择告诉她,我想的是,哪怕为了再你一面,她也会撑住。” “可惜她没能撑住。” “所以,你不要怪三弟,要怪就怪我,是我的冒进害死了她。” 所以,公子湛当时着急到病急乱投医,寄托到青釉自己的毅力上面去了?可青瓷会怪他吗?怪也好,不怪也好,人已经去了,说这些再没什么意思了。公子湛若没说,结局是不是不一样?而自己若回了头,情况是不是又不一样了? 谁也没资格怪谁…… 公子湛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走向青瓷来时的路。 今天还没去看青釉,也不知道她和孩子孤单单的在那里,是不是冷呢。 公子玉躺在墨色的寝帐中,衬得他的脸更是白,白到没有血色的地步。甲一将上好的金创号小心的撒在胸口的刀痕上,看着公子玉淡定的脸,甲一抽了抽嘴角。 “主子您不疼么?做戏也不必这样逼真。” 匕首真的刺的很深,再进一分就该刺进常人的心脏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公子玉心脏天生异于常人,长在右边胸口。 “疼就对了。” 公子玉笑了,轻柔又肆意。 “我疼,阿姐更疼。” 你既被死去的命耗没了生机,我就用命把你拉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谁说回京就会虐哒? 谁说哒! QAQ 明天一定会有超级大肥章,因为我榜单还差9000,嘤嘤嘤 ☆、第116章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青瓷一身青绿薄纱行走在草木间,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食盒。恩,绕过这株野生蔷薇,青瓷脸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笑容,几步走到面前。 “青釉,姐姐来看你了,今天和孩子开心吗?” 寒冬时这里草木枯黄人迹罕至,现在已是暖春,大地一遍青绿,青釉的埋骨地也开出了许多花。就地蹲下,将手里的食盒打开,将里面的点心拿了出来。“这是今天刚出的嫩荷叶做的荷叶糕,是瑶瑶和昙花划着小船亲自去采的,想必你也会喜欢的。” 说起季瑶和昙花,青瓷唇边就是无奈的笑。 “这两个小冤家也不知是合得来还是合不来,见天的腻在一起的,可天天都要找我断官司。” 这两个小姑娘,天天都歪在一起,好的时候好在天上,可下一秒就能不好,说不定就因为一串珠花就开始吵嘴了。 说了许多季瑶和昙花的趣事,青瓷似乎是累了,直接席地坐了下去,身子靠在墓碑上,手里提着一个白玉的小酒壶,酒壶已经轻了许多,仰头再灌了几口,双颊也染上了春红,眼眸也有些迷蒙。 撇了撇嘴不满的小声抱怨道:“妈妈骗人,还说桃花酒不醉人……” 酒壶落在一旁的花丛中,青瓷直接抱住了墓碑。墓碑冰冷,可青瓷还是觉得它能给自己带来一丝暖意,“青釉,他不见我,原来他不见我的时候,我连他人都看不到……” 昙花早早的守在门口垫着脚尖等着,看到季瑶出现在小路上,忙忙的迎了上去,一把把人拽到一旁的竹林,小声道:“如何了?”季瑶看了一眼四周,也眯着眼睛小声道:“确定了,三皇子明日要去相国寺。” 季瑶的师傅是医女,名声还不错,这京城,很多女儿家不方便请太医相看的病症,都叫的医女。季瑶跟着她学了大半年,如今作为学徒跟在她的身侧,也经常出入那些贵女的闺房。 季瑶狠狠道:“我可看到了,她还特特选了新衣,配的首饰放满了一桌子,我走的时候还在那挑呢!” 昙花呸了一声,“再怎么挑她们也都越不过姑娘去,在将军眼里,他们也和宫女一样!” 季瑶附和道:“就是就是!” “我们可得好好给姑娘装扮,明儿把她们全压下去!” “好!” 御书房内。 皇上把所有人都遣了下去,空阔的大殿内就只剩父子三人。 公子湛一身素衣身形笔直,半垂着眼帘看着地上,对有些冷凝的气氛视而不见。公子玉亦是如此,侧眼看着一旁的青花大瓶,似乎颇有兴趣,表情有些懒散。皇上看了一眼公子湛,又瞅了一眼公子玉。 忍无可忍怒道:“给朕站好了!” 公子玉依言端正身姿,直接半垂着眼帘放空了。 这番作派,皇上差点被气得一佛升天!儿子大了,管不了了!真的很想把这个不孝子一巴掌扇到殿外去,手痒了又痒,可看到他养了几个月还是巴掌大的小脸,皇上忍了! 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好容易把怒气压下去,语重心长道:“老三,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几个了。朕知道你现在心思不在儿女情长上,但子嗣延续这个是必须的,你也不可能孤家寡人一辈子是不是?” 公子玉抬了抬眼皮,不冷不热。 “是杨尚书的闺女嫁不出去了,还是李大人的孙女丑得没人要了?” 杨大人和李大人刚刚才走。 “咳咳。”皇子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老三,话不是这样说,哪怕不是那二位,你终究是要有正妃的,你年纪已经在这了,哪怕先建功再成家,你现在也该成家了。” 皇上对这个儿子真的非常满意,若非早已立了太子,让他当太子也是使得的。有计谋有手段,人也聪明。可,怎么就不愿意成婚呢?自己当然可以下一圣旨逼他成婚,可是想着他是失而复得的,到底狠不下心。 “就算你不要正妃,收几个侍妾总使得吧?朕还等着抱孙子呢!” 让杨贵妃给他安排了好几个宫女,他倒好,一点风情不解,全丢出去了! 公子玉瘪嘴。“二哥不是刚给您添了一双孙子么?” 公子衍负伤从战场上下来后,倒也安心做起了一个闲散王爷,和王妃的感情甚好,今年刚添了一双双胞胎的儿子。 “那怎么能一样!” “再好也是你二哥的不是你的,你别告诉朕你现在就想着过继了!” 公子玉正色,抬眸看着皇上,认真道:“儿子从未想过过继子嗣,这点父皇可以放心。” 皇上这才松了口气,好说歹说几个月这老三楞是一点口风都不动,不娶正妃,不纳侍妾,对女子一点反应都没有,皇上真的怕他一辈子都不成婚!公子玉又道:“儿子早有心仪之人,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而已,父皇不要担心。” 一直在旁沉默的公子湛抬首,看了一眼公子玉。 公子玉并没回应他的眼神。 皇上听到这话是彻底激动了,“是谁家的女儿?就算身份不是那样匹配,父皇也会同意的。你且说一说,只要过得去,父皇现在就可以给你下旨!” 皇子成婚,挑岳家自然是要王妃的家族势力。可老三,现在已经完全不需要这些,自己也可以给他优容,做他喜欢做的事情。先把婚成了再说,免得那些臣子们天天拐弯抹角的向自己推销女儿。 公子玉不答,而是道:“明天儿臣要去相国寺见慧真大师,今天需要焚香沐浴,父皇若没其他的事情,儿臣就先回去了。” 慧真大师是相国寺的主持大师,常年在外云游,现在好不容易回京,皇上马上就安排了他和公子玉的见面。不为算卦不为点化,而是为了慧真大师的医术。老三本就身体不好,去了边关又暗伤不断,慧真大师是名医,自然不会放过。 身子重要,成婚也同样重要。 皇上不应,“你跟朕说,到底是谁!” 公子玉直接弯身行礼,“儿子告退。” 皇上目瞪口呆的看着公子玉大步离去的背影,这个不孝子!可到底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向一旁的公子湛说道:“这些年,就没见你三弟亲近过谁,你知道他心仪的是谁?” 公子湛点头,“儿子知道。” “是谁?” 公子湛:…… 皇上嘴角抽了又瞅,一个直接走了,一个是闷嘴葫芦。 “你们两兄弟是故意商量好了要把朕气死是不是?!” 公子湛直接下跪,“儿子不敢,父皇息怒。” 看着公子湛瘦削的肩膀,皇上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把人扶了起来,“朕不过一句玩笑话,你怎的就当了真?”公子湛摇头,“父皇金口玉言,这样的话,以后别再说了,再有,儿子确实知道是谁,但那毕竟是三弟自己的事情。” “他一向都有自己的主见,时机道了,父皇自然会知晓的。” 顿了顿,极快的又加了句,“那一天或许不远了。” “好吧。”皇上妥协,“老三的事先不说,你呢,什么时候发丧?” 当初公子湛用的是边关战事不稳,这时候为太子妃发丧既动摇民心又伤财力人力,皇上同意了,按住没发。现在都已过去几个月,实局稳定,这时候公告天下也可以了。对外说的是太子妃产下死婴,身子亏损严重一直静养。 拖几个月没拖过去也正常。 “还有,朕给你挑的那几个人,你喜欢哪一个?” 太子妃之位不可能空置太久。 公子湛再次沉默,皇上这次没有发怒,而是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又沉重道:“你要时刻记住,你是一国太子,你痴情可以,但你必须留下子嗣,你懂朕的意思。” 先前娶了太子妃,几年过去,别说侧妃,连侍妾都没有一个,皇上就知道太子是个痴情种。本来也这无妨,古来也不是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帝王,但前提是,你必须留下子嗣,现在人既已经去了,伤心可以,但伤心一辈子绝对不行。 拍了拍公子湛的肩膀。 “快点想通,朕不希望等太久。” 公子玉回了寝殿,太监上前为他换了常服,热茶也摆在了手边。公子玉看了一眼那个白底青瓷的杯盏,握在手心,也不喝,指尖细细在杯身磨蹭。垂帘半响,素白的指尖在杯身画了一个圈。 “甲一。” “属下在。” 一直守在一侧的甲一闻声出列。 “将我三年前埋的雕花酿挖出来。” 甲一应了,吩咐下去后又道:“那什么时候派人去请太子殿下?”雕花酿,是太子殿下最喜欢的酒。公子玉摇头,看了一眼外面,此时正是下午时分,天色上好,暖阳挂在树梢,翠绿点缀了金黄,“大哥很快就会过来了。” 甲一只当公子玉和公子湛早已有过约定,遂不再问。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主子,真的不见一见姑娘?” 这几个月过去,大姑娘那边,几乎每隔两日都会有人过来传话,说想见一见。公子玉开始不见,甲一还以为主子是气了,或许是想冷上几天,又或者是,大姑娘正伤心,这时候还是让大姑娘一个人想开为好。 可现在都几个月过去了,主子怎么还是不见呢? 不见大姑娘,也不娶其他的姑娘,这是为何?! 公子玉闻言没有回话,掀起盖子,抿了一口茶。 公子湛过来的时候,公子玉已坐在院中的紫藤花架下,右手执壶满满的添了一杯新酒,听到声音也不抬头,而是笑道:“大哥来的比我想象的晚一些。”将酒杯放到公子湛的面前,心情甚好的模样,“父皇拉着你说道了许久?” 现今□□尚好,公子湛看着眼前含笑的公子玉,眉目间竟比春花还是灿烂。抑郁的心情好上了几分,将酒杯放于鼻尖轻嗅,又是自己最爱的酒,更觉贴心。“来去也不过那几句话,倒是三弟有心了。” 将酒壶直接放在了公子湛手边。 “大哥喜欢,多饮一些也无妨。” 公子湛喝了半杯后就住了手,环顾四周,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心下一惊明白三弟怕是已经知晓自己的打算,手上交叉放于石凳上,“三弟对太子之位有和想法?”兄弟两感情一直甚好,公子玉了解公子湛,公子湛同样也了解公子玉。 公子湛直白,公子玉更是直白。 “只有太子甚至成为皇上,我才可以光明正大的娶她。” “只是,大哥真的舍得?” 现成年且能主事的皇子就三个,还有一个公子衍腿脚不便,储君他是不可能了,剩下的就是公子湛和公子玉。若公子玉成了太子,还是不敢明说青瓷身份,因为上面有一个皇帝压着,昔年太子妃又成了太子妃? 这样的乱1伦丑事,皇上绝不允许。 公布青瓷是青釉?这也可以,就怕谢家受不住,只要皇上在一天,这事一旦闹出来,谢家绝对保不住了,青瓷还是不可能成为公子玉的太子妃。 只有公子湛不在了,公子玉是唯一的太子唯一的皇子,又或者公子玉登上了皇位,那时候再昭告天下,也不怕谢家会覆灭了。 “舍不得?” 向来温润的公子湛竟是一声嗤笑。 “我从来就不在意这太子之位,在没遇到青釉之前,我向往的就是山水间的闲适,遇到她之后,我才知道人生原来有这么多不同风情,现在她已不在,我的心早随了她去了,以前还可强辩自己是太子,必须要为国为民。” “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若是青釉一直在,我怕也是当昏君的命。” “在她面前,什么国家大事都不足一提。” 公子玉一声轻笑,“怎么会笑话大哥?我和大哥不同,我没有向往别的生活方式,只要阿姐在我身边就可以了,过什么生活我都可以。” “我一定会让所有人知道,我娶的是谢青瓷,陪伴我长大的谢青瓷。” 公子湛伸手将公子玉面前的酒杯斟满。 “我也想让所有人知道,我的亡妻,是谢青釉。” 青瓷用过午膳后就上了山去和青釉说话,现在再回家时,已经暮色西沉。踩着夕阳回到家中,就见昙花和季瑶两人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耳贴耳的说着悄悄话,贼兮兮的小模样把青瓷给逗乐了。 “你们两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姐姐回来啦!” 二人一同起身,一左一右的围在青瓷身侧。季瑶瘪嘴,“姐姐现在在山上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许久都没有陪瑶瑶玩了。”昙花也是,可怜巴巴的跟着道:“是回京以来,我还一直盼着姑娘什么时候能带我出去玩一圈呢,都不知道京城长什么样!” 青瓷直接捏住了昙花的鼻子。 “撒谎的孩子鼻子会变长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呢?瑶瑶带着你都快把大半个京城跑完了,还跟我抱怨上了?” 咳,季瑶虽不是京城人,但她来的时间比昙花长,又有最爱在外跑的乔望舒领着,这京城除了不能去的地方,其他的地方她早就跑熟了,算是半个京城通了。青瓷回来后没出门,但也没拘着昙花不准出去,季瑶早就带着她出去玩好多次了。 “哎呀。”昙花耍赖。 “她带的和姑娘带着我去玩这不同呀!” 拉着青瓷的手臂一顿摇,“好姑娘,带我这个乡巴佬出去见见世面吧~” 昙花正拉着青瓷痴缠耍赖,这边妈妈走进,递给了青瓷一个帖子,“是刘夫人派人送过来的。”向晚?青瓷接过打开,原来是相国寺的慧真大师回来了,向晚想去给龙凤胎求一双平安符,问明天青瓷是否要一起。 季瑶眼尖的瞧见相国寺三个字,眼睛一亮,连忙问道:“是约姐姐去相国寺吗?” 昙花不识字,但是听到这个也来劲了,这一旁煽火。 “我才来京几个月就听过慧真大师的名字了,说他是仙人转世铁口直断!好姑娘,带我去瞧瞧罢,我知道以我的身份肯定见不到慧真大师的,好歹站的离大师近一些,说不定也能沾上些仙气呢!” 青瓷只当她两怕自己闷在家闷久了才闹着要出门,遂点头应了。 正好,也去给青釉添些香油钱,盼她来世投个好胎。 第二日清晨,天刚鸦青水墨时青瓷就已起身,这些年在外,青瓷早已习惯了自己动手洗漱。洗漱后换上一身月白色襦裙,简单绾了一个发髻,素面朝天就坐在了书桌前练字。刚研磨提笔,门就传来一声轻微响动。 诧异看去,竟是季瑶和昙花。 两个小丫头都披散着头发,睡眼朦胧的模样。看到青瓷已经梳洗完毕后瞪大了微肿的双眼。 “怎么起得这样早?!” 青瓷被她们的话问得好笑。 “这话该我问你们才是。” 两人都是正在长身子又贪睡的年纪,自己又没长辈也无大事,两个都是当妹妹疼的,青瓷也不要她们早起,睡醒再起也无妨,昙花最初还扭捏了几天,最后见青瓷真的不在意,起来也无事可做,干脆和季瑶一样,都睡到快吃午膳的时候才起。 “你们今天怎么起得这样早?” 昙花蹬蹬几步跑到青瓷身边,眼巴巴道:“姑娘今儿好容易出门一趟,我帮姑娘梳个漂亮的发髻吧?”季瑶已经跑到衣柜旁边,拿出了昨晚偷偷配好的衣裳,“这是祖母送过来的新衣,姐姐还没上过身呢,今天试试?” 因着青釉的缘故,老夫人当然不会送颜色鲜亮的过来,但想着青瓷从来都是沉稳的性子,青釉去后,性子更加的暮气,怕她更移了性情,送的自然是淡色粉嫩的。 季瑶身上捧的这一件正是青绿绣木槿花的,裙摆袖口又添了几分俏丽。 青瓷怎么可能同意装扮?去的是寺庙,还有青釉的事呢。 摇头,执笔开始练字。 “我不需要这些,你们下去自己玩自己收拾吧,等向晚的人过来了,我会出来的。” 可是!昙花不甘心就这样离去了,可季瑶对她摇了摇头,把人给拉出去了。刚到廊下昙花就甩开季瑶的手,“你干嘛呢,你怎么不劝着点儿?”季瑶同样生气,“你以为我不想?可我跟姐姐这几年,知道姐姐的习惯。” “她一旦开始练字,是最讨厌人打扰的。” “这个时候跟她说什么,她都是不允的。” 昙花快哭了,“那现在怎么办,姑娘会被那些姑娘压下去的。” 季瑶也耷拉了肩膀。 廊下两个小丫头的争执青瓷不知道,提笔后照例想手抄佛经,却怎么也下不了笔,最后随心写了几个字。 公子玉,少卿。 一边是现在的公子玉,一边是幼时的少卿。 青瓷的视线在少卿二字上停留了许久,那是自己儿时的记忆,这是自己给他取的表字。他那时候人太乖巧,说什么就是什么。再看另一侧的公子玉,他是三皇子,他是名扬天下的将军,更是,能拒绝自己几个月的公子玉。 少卿,公子玉。 这两个名字青瓷在心中默念许久,最后笔尖落在了公子玉这一侧。 到了约定的时辰,青瓷带着两个不知道为何恹恹的小丫头出门时,看到的不仅有向晚,还有俞长舟。 多年不见,俞长舟还是当初的眉眼,只是沉稳了不少也内敛了不少,只见他一身玄色衣袍立在马前就自有一段风骨。老友重复,青瓷自然是高兴的,笑着上前,“长舟哥哥许久不见,不知经年过去,可还安好?” 俞长舟和向晚不同,他自幼稳妥,青瓷的事情,俞夫人是全部告诉了他的。 现在见青瓷虽然素面示人,可面部依旧柔和,没了胭脂的点缀更衬得她清丽。闻言笑道:“日子平淡无奇,不及妹妹半分壮阔。”青瓷顿了顿,却是有些失落的笑了,“平淡是福,妹妹巴不得平淡呢。” “你们在说什么?” 向晚被两人的话弄的云里雾里的。 向晚并不知道青瓷去了边关几个月,只以为她回京后又跑出去玩了,拉着她的手抱怨道:“你现在倒好玩,想去哪里去哪里,哪像我,片刻都不敢离开,今日也正好把孩子送去了我娘那,我才有这个空当。” 孩子太小,向晚还不敢带他们出门。 青瓷嗔了她一眼,“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是跟我抱怨呢,还是在让我羡慕呢?” 向晚回了一句,“你若想成家,需要等到现在吗?还不是你自己不想而已!” 也不让人跟着,甚至连季瑶昙花都赶到了另外一个马车上,车厢里就只有向晚和青瓷。青瓷疑惑的看着她,“你这是打算跟我说什么话?” 马车已经开始启动,车轱辘声不停。 俞向晚看着青瓷的眼睛,郑重道:“我知道,我下面要说的那些话,必须是高攀了,我们是多年挚友,我只盼着你好过,绝对没有其他的想法。” 青瓷点头,“你说。” 话已出口,俞向晚又是爽利的性子,倒也不再扭捏。 “你觉得,我哥哥如何?” “虽然哥哥娶了一个嫂嫂,但她福薄,留下一个女儿就撒手去了,哥哥到现在也没妾室也没想再娶。你的情况我也想过,老夫人那边是舍不得你远嫁的,可你的身份在京中都不能被人知晓,更不说谈婚论嫁了。” “可这么蹉跎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若,你嫁给我哥哥吧?我娘也是同意的。” 俞夫人自然是知道青瓷情况的,也知道她喜欢的是谁。可看如今的形式,除非当个无名小妾,别说正妃,连侧妃青瓷都难,正侧妃都要上皇室总谱的,青瓷拿什么名字什么身份去上?俞夫人是真把青瓷当女儿看待的,怎么舍得让青瓷去做小? 还不如嫁了自己儿子,好歹是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 也难免青瓷就这么一直蹉跎了下去,女儿家的年纪最是耽误不得的,青瓷也老大不小了。 听到这话,青瓷不是恼怒,而是感动,感动俞夫人的良苦用心。因为知道向晚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哪怕现在已成人妇,还是细心不到这地步,这些话,根本是俞伯母教她的。 拉着俞向晚的手道:“我的事现在一团乱麻,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日我自己上门去找俞伯母谈一谈,你就不要管了。” 青瓷直接猜出是娘教自己的,俞向晚叹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不过我娘说的都是真的,我哥哥也是好人,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就因为你哥哥是好人,所以我不才不能耽误他,你呀,想着你的两个宝贝就是了,别管我了。” “好心没好报!” 俞向晚瞪了青瓷一眼,这会子看也不想看到她了,自顾自的拉着帘子看外面。 青瓷的宅子本就在城外,相国寺也离的不远,两人说话的功夫马车就已经登上了山路。俞向晚看了会,把帘子拉开了一些,甚至微微探头出去上下看了一下。 “奇了怪了,今儿又不是什么节日,怎得这么多人上山?” 青瓷顺着向晚的话向外撇了两眼,果然就看到带着各家标字的马车一路也在上山。 “兴许是知道慧真大师回来了,大家都来求一求吧。” 俞向晚还看着窗外没动,马车行动见车帘偶然飘起,俞向晚露出缝隙,最少见了三个姑娘了。“慧真大师又不管姻缘之事,怎得这么多姑娘上山?”青瓷听到这话也觉得奇怪,但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管别人作什么?反正你已经和慧真大师约好了的,能见到他就行了。” 这么一说,俞向晚也点头,“也是,管她们做什么,我的事先办了再说。” 在马车里明明和向晚说清楚了,结果她一下车就说去禅房等着慧真大师,枯等无聊,青瓷就不用一起了,她走了就是了,还把季瑶和昙花两个小丫头也忽悠走了。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远去,青瓷和俞长舟对视一眼,无奈的笑了。 俞长舟仰头四顾一番,道:“相国寺后山那一株菩提树很是出名,往常都是人堆,今儿大家怕都是去烦慧真大师了,我们去瞧一瞧?” 青瓷欣然点头。 两人行走在山间小路上,林风中也带着让人心静的檀香。俞长舟走在青瓷身侧,将路边弹出的树枝拂到一边,走到山间,背后彻底听不到人声了之后,俞长舟才轻声道:“我娘让我求娶你。” 青瓷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俞长舟。 俞长舟淡笑道:“你不必先拒绝我,我是知道你的情况的。可你大概还不知道我的情况,虽和她缘分浅不过短短两年,但我是真的把她放在心上的。如若你嫁了给我,我们会分房睡,哪怕你允许,我也不会动你。” “我给莞儿找个教养她的母亲,你也有个息身之地,不必让老太太一直烦心。” “至于我娘和三皇子那边,我娘不会强迫你,而三皇子,他权利再大,也管不到臣子的家事来,俞家这么多年也没做亏心事,也不怕他使绊子。” “如果你将来有了想要共同度过余生的人,你跟我说一声,和离便可。” 俞长舟果然和俞向晚不同,向晚只知道转达自己的担心,俞长舟却是把利弊都告诉她了,也说了他的态度。青瓷笑了,“长舟哥哥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也知道哥哥是真心为我好,才会这样说。” 俞长舟若真只想给莞儿找个教养她的母亲又何必拖到现在?还有俞伯母管着呢,说到底,也是哥哥心疼妹妹又怕自己多想而已。 “并非是想蹉跎下去,而是有了托付终身的人,虽然前路艰难,但是我想试一试。” 俞长舟沉默,隔着树林望了一眼山路的方向,“你知道有多难吗?” 青瓷不解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边树林郁郁葱葱,山路已经完全被挡开,什么也没有。耳边传来的是俞长舟不忍的声音,“今天上山,最少有数十名贵女,她们都是为了三皇子而来,今天,三皇子也在相国寺。” 少卿也在? 怪不得,这么多姑娘上山呢…… 俞长舟见青瓷黯然的模样,于心不忍,想要说些什么,青瓷却是笑了,“他是皇子又是将军,到现在都没成婚,很多人惦记着,是自然的。”不等俞长舟说话就直接抬脚往前走,“我们快过去吧,或许等会人就多了。” 知道青瓷是不愿意在自己面前多说,俞长舟也体贴的没有问,无言的和青瓷一起往前走。 菩提树终于出现在二人面前,走到前面的俞长舟却脚步一顿,青瓷不解,探身往前看去,人也顿住了。 站在树下的,不是少卿又是谁?青瓷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含羞站在旁边的一名姑娘,手中的帕子紧了紧。 作者有话要说:  (望天)我想写囚禁那啥,可以写吗?你们想看吗? ☆、第117章 数月不见,没想过再见竟是这个情景。 青瓷脚步顿住,看着几月不见的人,他瞧着比当日好上几分,就春日一袭简单黑色长袍,立在菩提树下静眼回望你,就胜过画中仙。青瓷看了他一会,将视线移到了旁人的佳人上,少女的羞涩因为外人的闯入更加明显。 眼眸□□更甚,云红薄纱似随风颤抖,但仍坚定的站在一侧没有移开。 公子玉负手看着青瓷,脸色平静,不见丝毫尴尬,青瓷亦回望着他,几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俞长舟知道两人纠缠,沉默站在旁边不开口,兴许是公子玉的眼神让那位姑娘起了疑惑,也跟着看向了青瓷。 帷帽下的脸看不清楚,心中却莫名起了危机感。 收回眼神看向公子玉,声音婉转清鸣,“殿下,起风了,回罢。” 殿下,起风了,回罢? \ 青瓷在心中把这几个字一字一顿拆开来默念,竟是熟悉之人吗?青瓷身形未动,只是眼底布满了黯然的云雾。俞长舟看了青瓷一眼,又撇了公子玉一眼,见他竟还是冷淡持重的模样,心头火也跟着起了几分。 自幼看着长大的妹妹,哪怕他贵为皇子也不是他能折辱的! 侧身看着沉默的青瓷,轻声道:“回去吧,妹妹还在等你。” 青瓷没动,却是那边的公子玉笑了。 “嗤。” 冷意十足。 “你是她的谁,何时轮到你来决定她的去留了?” 俞长舟亦是一声冷笑,“好歹算是兄长,三皇子有佳人陪在一侧,我们又岂是那等没有眼色之人?自然应该快快离去才是。”伸手虚扶着青瓷的肩膀,沉声道:“回去了。” 公子玉的眼神瞬间凝在了俞长舟放在青瓷肩膀上的手,上前一步,泛着冷意的笑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手拿开。”这理所当然的语气让俞长舟的火气更甚,正要再说话公子玉却又看着青瓷道:“过来。” 这到底是青瓷和他的事,俞长舟虽然心中恼怒,可也没有再开口,等着青瓷的决定。 青瓷抿唇半响,望着那方凝神着自己的人,哪怕他现在没有丝毫温柔,哪怕他现在还有佳人陪在一侧,可心里还是念着他的,好容易才见一次…… 对着俞长舟歉意道:“长舟哥哥,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就来。” 俞长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满脸的不赞同。若只他一人还好,旁边还有个姑娘呢!没说的话全部展开在了眼底,青瓷看得分明,仍是倔强的没有动。最后到底还是俞长舟妥协,收回放在青瓷肩膀上的手。 退后一步,什么话也没嘱咐,直接转身离去了。 俞长舟离去后,三人站在菩提树下又沉默了,青瓷没有动也没再开口,垂着眼帘不去看旁边人。事情发展成这样,那名姑娘显然也察觉到了什么,清鸣的声音也有了些急切,“殿下,春寒不可忽视,您身子不甚康健,还是回去吧?” 从头到尾都没看青瓷一眼。 公子玉也不知有没有听她说话,青瓷不动,他动就是,抬脚走向青瓷,只一步脚步就顿住了,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袖,那里有素指正拉着他的衣袖。视线微微停顿就向上,然后就看到一双极力按捺泪意的眼睛。 “殿下,回吧。” 声音颤抖,人也娇弱惹人怜。 青瓷袖中的手攥成了拳头,抬眸扫向公子玉。公子玉偏头直视她的眼睛,“你谁?”全然的陌生,还要半分被打扰的不悦。 姑娘:…… 两个字就让春意愕然变成惨白,青瓷无语的看着姑娘泪奔远去的背影,虽然有些不厚道,但嘴角还是悄悄上扬。 面纱骤然被揭开,丝丝凉意染上了脸颊,青瓷眯了眯眼睛,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公子玉。公子玉弯身,黑眸平时青瓷的双眼,勾了勾嘴角,缓缓道:“一个乔望舒阿姐还嫌不够,要再加一个俞长舟?” “那也比不得现今人人都想嫁的你阿!” 话音刚落青瓷就后悔了,自己何时也说得出这样掂酸吃醋的话了? “哈哈。” 青瓷脸上的懊恼的极大的取悦了公子玉,双眸弯弯,眼中星辰遍布。他笑的越高兴青瓷就越懊恼,伸手推了他一把,“不准笑!”公子玉反手抓住青瓷的手腕,微微用力就把人带进了怀里扣住了。 下巴在青瓷头顶轻蹭。 声音笃定,“阿姐你在吃醋。” 一瞬间所有的嫣红都涌上了青瓷的脸颊。 “绝对没有!” 换来的是公子玉更大的笑声和更紧的怀抱,青瓷的脸更红了,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憋的,最后破罐破摔的把脸埋进了公子玉的肩膀。许久之后这厮还抱着不放手,青瓷觉得脸上刚下的热度又要回来了。 小小的推了推,声音更小。 “佛门重地,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公子玉正大光明,“我又没拉扯,我这是抱着。” 说完又想把青瓷给禁锢在怀里,青瓷连忙伸手抵着他的胸口,“你别闹,也不看看这是哪!”公子玉挑眉一笑,声音压低,“意思是别的地方就可以胡闹了?” 青瓷忍无可忍的踹了公子玉一脚。 公子玉“……” 公子玉拉着青瓷的手在山间穿梭,四周绿色林步,鸟鸣悦耳,可青瓷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些上面,而是垂首看着自己和少卿十指紧扣的手,他的手亦是素白袖长,诈一看像书生的手,握在手里才可以感受到他指间的薄茧。 睡着墨金的衣袖往上,弧度优美的下颚,微微上钩的嘴角,和平静却还是带着笑意的双眸。青瓷抿了抿唇,不想破坏此刻的气氛,安静的随着他走。 其实很想问问,他这几个月,问什么不愿意见自己。 可难得两人安静时气氛这样好,算了。 两人在山中小路穿行,一路檀香味越重,青瓷远远的已经看见缥缈上升的香烟听见了鼎沸的人声,右手理了理自己的帷帽,左手也从公子玉的手中往外挣,帷帽理好了,左手挣不开? “少卿?” 公子玉步伐不停,青瓷被他拉着走,自然一路随着他走,侧首诧异的看着他。公子玉不理青瓷,仍然拉着青瓷朝人群走去,脚步不停,神情闲适。 慧真大师是德高望重的高僧,从知道他要回来的时候向晚就已经派人联络了,虽今天可以见到,但这会子还是轮不到向晚,遂在厢房等待,身边陪着的除了向晚的丫鬟婆子,还有一直恹着的昙花和季瑶。 向晚自然知道青瓷是拿她们当妹妹疼的,这会子见两人都无精打采的,不由好笑道:“年纪不大,烦恼倒是不少?你们两怎么了?” “唉!” “唉!” 两人齐齐叹了一口气,微妙的看着俞向晚。 俞向晚被她两【幽怨】的眼神生生看出了一个寒颤,“我哥有事跟你们姐姐说呢,就离开这么一会子就不行啦?”俞向晚误以为是自己把她们分开所以两人才不高兴呢,“罢了罢了,张妈妈,你去问问外面的小僧,说不是催促,只是想问问慧真大师大概需要多久才得空。” 妈妈领命去了,回来的很快。 “小师傅说了,慧真大师正在等贵客呢,也不知何时上门,只说夫人若有事请自便,得空时自派人来接。” “谁家的贵客那么贵,让大师都等着。” 俞向晚嘀咕了一句,起身,顺便把两个小丫头也拽了起来,“走吧,今儿人多热闹,我带你们去逛逛活活精神气儿,免得你们姐姐回来看到两个焉茄子得找我问罪了!” 相国寺本就香火鼎盛,平时人群都是络绎不绝,现在慧真大师云游回来,又兼之许多人知道三皇子今日会出现在相国寺,人竟比平时多了十倍不止,向晚三人靠着周围丫鬟妈妈们护着才在人群中缓慢前行。 季瑶百无聊赖的看着四周的热闹,和同样没多少精神气的昙花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好吧,姐姐不梳妆也好,反正也见不到,两个小丫头都这么安慰自己。 好容易起了一点精神,就见前方观音宝殿的广场人群涌动,嘈杂声一下子就大了起来,盖都盖不住。昙花季瑶都是孩子心性,向晚一向都是凑热闹的性子,见这景象,不用通气,都往那边挤! 这边的人往里挤,结果里面倒先挤出了好多人? 一,二,三,四…… 季瑶数到后面也不知道这是第几个用帕子掩面嘤嘤嘤往外泪奔的小姐了,咋回事?外面的人好奇心更甚,季瑶昙花仗着年纪小身段也小,先向晚一步挤了进去,然后齐齐傻眼,那不是我们家姑娘吗! 昙花伸手在季瑶腰间恨恨掐了一把。 “你干嘛!” 季瑶吃痛,伸手啪的一声把昙花的手打开。 昙花傻乎乎道:“会痛,不是梦?” 戴着帷帽别人认不出来,昙花季瑶怎会认不出来? 公子玉牵着青瓷的手在人群中缓步走动,人群自发的为他们让出一条道,女的都痴迷的看着这位风头正盛的三皇子,身份贵重,本事出众,难得容貌还这样好看,这样的好男儿,谁不想嫁?可他牵着的姑娘是谁! 不是说三皇子从!不!近!女!色!吗! 哭的人多,撕碎帕子的也不少! 向晚还容易从外面挤了进来,正好瞧见公子玉拉着青瓷的手走进一旁的山道,那是通往后面禅房的路,俞向晚当然也认的出是青瓷,更认出了公子玉!当下也开始咬牙撕帕子了,“人比人当真要气死人!” “我大清早就来这等着,结果大师还在等他呢!” 曾看过千军万马,也看过万人齐鸣,所以对刚刚的场面青瓷心中并没有太过的触动,反而是升起了不少的不安,此时两人已经走至后面的禅房,人声已经远去,青瓷停下脚步,“你这样做,不怕旁人知晓吗?” 公子玉回首看着青瓷,缓缓道:“阿姐怕我护不住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这件事怎么可能是单纯护不护得住自己的事呢?这里面牵扯了太多了,谢家,还有已故的青釉。公子玉弯身,伸出食指抵住了青瓷的嘴唇,“佛门重地,不可喧哗。” 青瓷怒瞪。 这个时候你知道这里是佛门重地了! 公子玉弯了弯嘴角,凑近青瓷好声诱哄道:“阿姐乖,我们回家再闹好不好?” 哄小孩呢!青瓷忍无可忍的又踹了公子玉一脚。 禅房很干净整洁,进门就是一尊小佛安和朴素的蒲团,再有一方桌子和几把竹椅就是全部的摆设。青瓷走到桌边入坐,倒了杯热茶凑近鼻尖细闻,茶是普通的清茶,难得的是水,是山顶的清泉,哪怕普通的茶叶,也有一番说有还无的清冽在里面。 满足的饮了一口。 公子玉去见慧真大师了,而青瓷则在禅房等待。 放下茶杯,看向了守在门口的甲一。 奇怪道:“你不去那边守着,守在我这边做什么?” 甲一是少卿的随身侍卫,边关的时候是事出有因,现在人在相国寺还怕别人害自己不曾?甲一垂首,眼观鼻鼻观心,“主子吩咐,属下不能不从。” 青瓷不觉有恙,继而又问道:“少卿来这里是做什么?” “姑娘不知道?”甲一抬头,诧异反问。 青瓷好笑道:“我又不在他身边,我如何知道?”收敛了笑容,不冷不热道:“我可是好几个月都没看到他了。” “咳。” 甲一清了清嗓子。 甲二被打发到燕国去了,青瓷只能通过甲一传递消息,虽是主子的意思,但出面拒绝的是甲一,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姑娘不知情,想来也是对的,她现今又不知朝政事,也没住在谢家,也不和其他贵女们来往,不知道也是对的。 “慧真大师不仅佛法无边,医术更是无双圣手,主子是来找大师调理身子的。” 青瓷握着杯子的手一僵,听到这话哪里还坐得住,起身几步走到甲一的身边,快速道:“他的身子出了什么问题?几个月前的那个伤触及了心脉吗?还是说他有其他的问题?” “姑娘也不必太担心。” 见青瓷着急,甲一忙安抚了一句才接着又道:“几月前的那次伤并没有伤到心脉,现已经痊愈的差不多,姑娘不用自责。主子这些年在外征战,刀剑无眼,有些愈合了有些却留下了病根。” “虽不至生命危险,身子到底是不爽利的,所以来求一求慧真大师,是否有良方。” 听到这里,青瓷心中好歹松下了一口气,只是到底也没了刚才的闲适心情,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干脆同甲一一起战在廊下,翘首等着公子玉回来。 约莫半个时辰的模样公子玉才出现在了走廊的尽头,竟是满脸苍白一身虚汗,由着一位小沙弥扶着回来的! 这是怎么了!青瓷同甲一几乎同一动作快步迎了上去,一左一右的扶着公子玉。青瓷一边拿手帕与他拭汗,一边问那位圆脸小沙弥,“敢问小师傅,他这是怎么了?” “阿弥陀佛。” 小沙弥执手行了一礼。 “这位女施主不必忧心,师傅刚刚为他做了针灸,这是脱力所至。只是现在这位施主还不能歇息,需得马上浸泡药材才是。” 说完就将手中拿着的一叠药包递给了甲一。 “一次一包,熬得浓浓的,脖子以下全部浸泡,不停添水,直到药汁变无色为止。” “三日后,请施主再来本寺,师傅会为您复诊。” 现在就要浸泡?青瓷快速想着从相国寺到皇宫的距离,快马加鞭也得半个时辰呢!低声对公子玉道:“不如去我那?”青瓷的宅子在城郊,近得多。公子玉摇头,声音轻微,“不必,有地方。” 见他说话都吃力,青瓷也不再追问是哪,和甲一一起把他扶上了马车。 进了车厢公子玉就没骨头似的歪在了青瓷的怀里,青瓷也顾不得他是不是装的,他现在的脸色真的跟惨白无异。心疼的把人抱在怀里,轻声道:“这是什么针灸,这么难受吗?” 公子玉撇嘴,精致的眉眼染上了委屈,将手递了青瓷眼下,青瓷低头看去,指尖竟都是针眼,而后就听到公子玉凉凉道:“哪里是针灸,分明是放血,若是好不了,看不我收拾那个沽名钓誉的和尚。” 青瓷本担心,可听到他这话,竟是哭笑不得。 “还有力气收拾人,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了。” “阿姐你真狠心,我可难受了!” 公子玉耍赖,整个脑袋埋在了青瓷的颈窝乱蹭,又痒又酥。青瓷顾着他的身子不能把人推开,可又经不住这个痒痒,只得讨饶,“我错了,你别再蹭了,我可怕这个了。”声音也跟着断断续续起来。 公子玉见状得寸进尺。 “那阿姐待会要陪着我泡药汤,不然我不泡了!” 青瓷瞪了他一眼,突然想到了什么,直接问道:“既然要马上泡药汤,为何不就在寺里?难不成多余的厢房都腾不出来一间?”刚才顺着小沙弥的话直接想到了离开,现在才想起,在寺里不是更方便? 公子玉仍赖在青瓷的脖子上,见她粉色唇瓣一开一合,只觉心痒,心动就行动。起身,将青瓷喋喋不休的小嘴给直接噙住了。这动作来的太突兀,青瓷瞪大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双眸,极致的墨染上了碎金,漂亮的醉人眼。 公子玉噙住青瓷的唇瓣也不动,就静眼看着她。 许久之后,青瓷闭眼,僵硬的身子也跟着软了下来。公子玉伸手将人揽进怀里,闭眼,极尽怜惜的辗转,一点一点撬开青瓷的唇舌。 许久之后两人分开,唇瓣皆是嫣红,青瓷脸烧得滚烫,也不好意思看公子玉,只低头快速道:“你还没说呢,怎么慧真大师不留你在寺里泡药汤?”公子玉脸色仍旧苍白,只是脸上是满满的餍足,充满笑意的双眸始终看着青瓷。 “佛门重地,阿姐怕是不肯红袖添香陪在一侧了……” 青瓷“……” 甲一驾车,尽量快速又平稳的往城内时,突然耳尖一动,疑惑的回神看了一眼车厢,刚才,是有人撞到车厢里了?砰的一声响……再继续去听又没任何的动静传来了,不再有动静甲一也不管,继续往城内赶。 马车停下,青瓷率先从车内下来,甲一似疑惑青瓷为什么没有扶着公子玉下来,青瓷不理他,自顾自的看着眼前的宅子。 门前的双石狮是白玉做的,朱红色的大门,鎏金的铜锁,匾额处还空着。青瓷已经知道这里哪里,这是公子玉不久将来的家。当初他在战场失踪,这边自然没有准备,现在他回来了,当然不可能再是一个皇子。 这便是为他修缮的亲王府,已经完工,就等择吉日封王入住。 圣上亲自选地又专门为他修缮的亲王府。 青瓷站在门前,十多岁的少年将军,十多岁的实权亲王,他已经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青瓷不动,甲一正要进车厢去把人给扶出来,就见公子玉自己从车内钻了出来,脸色已经正常,只是瞧着还有些虚弱的模样,已经缓过来了?甲一心中的担心刚下就换上了诧异,“主子,头是怎么回事?” 公子玉白玉一般的额头出现了一片红肿。 像,像是撞的? 所以自己刚才听到的那声砰不是错觉吗…… 公子玉下了车就到了青瓷旁边跟她介绍宅子,甲一看着公子玉这殷勤讨好的模样,再瞧青瓷冷淡爱理不理的眉眼,如何还不明白?心下一阵叹息,情爱真是个磨人的玩意,瞧瞧,矜持的大姑娘和冷厉的主子都变成啥样了? 喋喋不休的模样,哪里有半分的虚弱,刚才说不定都是装的! 青瓷白了一眼公子玉,率先踏进了王府,公子玉紧随其后。 刚刚修缮好的府邸,同一天迎进了男主人女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有人说我是骗子,我哪里骗子啦,上章确实是肥章呀!都快9000了还不叫肥章那什么才叫肥章! 我从来没写过那啥,我要好好琢磨琢磨,明后两天依然有肥章哟,这几章的宗旨就是腻歪腻歪再腻歪~ ☆、第118章 虽未事先通知,王府的下人早已齐备,见二人没有通知便来也不慌乱,领头那人一看公子玉的脸色就极有眼色的吩咐人上软轿。一顶朱红色,一顶墨云色的华盖软轿很快出现在了两人的眼前。 青瓷抬脚向朱红色那顶走去,公子玉紧随其后。 青瓷也不理他,走到软轿面前站定,回身,偏头,凉凉的看着跟在后面的公子玉,挑眉。公子玉眨了眨眼睛,迈开长腿走到软轿的另一侧,伸手,笑的人畜无害异常乖巧,“我给阿姐打帘子。” 算你识相,再胡闹看怎么收拾你! 青瓷撇了公子玉一眼,施施然的上了软轿。 公子玉探身看着已经坐稳的青瓷,逆着光的眉眼精致柔和。 “阿姐,一会见。” 公子玉常出现在青瓷眼前的模样便是笑脸,倒鲜有这般岁月静好的模样,青瓷一时有些晃神,只觉得整个人都醉在他的眼窝里了,清冷的声音都让人觉得有些暖了。恍惚间又有些嫉妒了,一个男子,相貌竟比女子还要出色…… 青瓷再回神时,软轿已经在晃晃悠悠的前行了。 收回心思,伸手拉起帘子一角,欣赏还没出现在世人面前的亲王府。 这一处的雕梁画栋,那一处的亭台楼阁,处处是风景,处处是仙境,哪怕以青瓷的眼界,也觉得震撼了,到底是圣上亲自吩咐的,又是最得宠的皇子,哪里敢怠慢?随着软轿一路看过去,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 各色精致的小院,流水的湖泊,静郁的香樟林…… 所到之处都是精致。 软轿大约前行了一刻钟才到了正房,小轿停稳妈妈伸手把青瓷扶了下来,青瓷站在阔朗的正房钱,镂空朱漆的雕花木门还在散发着清香,妈妈引着青瓷望里走,“姑娘当心脚下门槛。”青瓷应了一声,回首,没有看到那顶云墨软轿。 妈妈连忙解释道:“殿下抄近路早已进了寝殿。” 青瓷先是恍然,然后马上醒悟。他开始闹的太狠,性子也跳脱,完全忘记了他需要泡药汤这回事了,这会子想必是去准备需要用的东西了。 正房除了整套的紫檀镶梨花木的桌椅外,没有其他任何的摆设,有些空旷。 小丫鬟端了茶水上来,妈妈接过放在青瓷手边,歉意道:“一应用具正在慢慢抬进来,有些简陋了,姑娘别见笑。”顿了顿又道:“茶叶也没有上好的,这是去年涓的雨水泡的龙井,姑娘将就用些。” 这茶,还是总管手里贡献出来的,主子还没入内,奴才们能用多好的茶? “这就很好了,妈妈别自谦。” 青瓷回了一句,抿了几口茶,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总有些拘束,就端坐在椅子上。妈妈不知青瓷身份,也不知公子玉带她进来是要做什么,这会子也不敢随意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守在一侧,心中在暗暗揣测,难道是未来的女主子? 三皇子可从来不近女色。 时间慢慢过去,只有清风徐徐吹过,青瓷有些坐不住,道:“可否麻烦妈妈让甲一过来一趟?”想了想又道:“若他这会在帮三皇子做事,就不必劳烦他过来了。” 妈妈应了,福了一礼,转身出门对门口守着的小丫鬟吩咐了几句。 甲一来的很快,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出现在了青瓷眼前。 “姑娘有何时吩咐?” 没说自己的事,而是关心道:“他那边情况怎么样了?”甲一道:“没有问题,姑娘不用担心。”青瓷点头,这才笑道:“我也不认识旁人,只好麻烦你,我跟你们回了这,我的两个丫头还不知道呢,我也没带别的人。” “只烦你派人过去传个消息,说我没事,晚上就回,让她们别担心。” 晚上就回?甲一心里一顿,神情却没半分表现出来,恭敬弯身,“是。” 这厢刚和甲一说完,那边就进来个□□岁的圆脸小厮,笑嘻嘻的对着青瓷道:“姑娘,殿下让奴才带您过去呢。”青瓷嘴角一抽,还真想着红袖添香呢!深呼吸了一口气,这里都是他的人,不能让他失了面子。 起身,笑得异常温婉。 “麻烦小哥带路了。” 小厮眨了眨眼睛,这姑娘好看是好看,笑得也好看,只是,怎么觉得有点渗人呢?大约是春风还带着寒意吧? “不敢当,姑娘请随小的来。” 领先一路在前面带路,青瓷跟着他的脚步离开了正房。 直到青瓷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后,甲一才侧身对着旁边的妈妈道:“马上让人准备寝殿的一切用具,主子从今晚开始就歇在这边了,男女都要准备。” “是。” 这本是公子玉的亲王府,还是皇上亲自吩咐修缮的。他封王就是最近的事了,他要提前住进来,皇上也不会说什么。妈妈应了却没动,犹豫了一下凑近甲一小声道:“那位姑娘要怎样安排,住哪个院子?” 男女都要准备,意思是这姑娘也要入住王府了。哎哟可了不得,幸好刚才没有怠慢她,虽不是王妃,但她好歹是殿下的第一个女人呢,王妃还不知道在哪呢!心中已经想过了好几个宅子,“隔壁那处梅林小院如何?” 主子还没入住,各院的名头也还没定。隔壁的梅林,景色虽不是最出众的,可它是离主院最近的宅子,穿过几条小径就到了。 王府的各色院子甲一也早就了然于心,听到妈妈安排就知道她想岔了。 “你要是把她安排在梅林,你也不用在这里伺候了。” “阿?” 甲一正色,“那是未来的女主子,更是唯一的女主子!” “你把话带下去,所有人看她就如同看到殿下,若有一丝怠慢,全家发配都是轻的!” 青瓷跟着小厮进了里屋,又开了一扇木门,迎面是长长的甬道,两侧都是烛台,踏进去就觉得水汽氤氲,烛光摇晃。小厮弯身带路,不忘解释道:“里面是一处天然的温泉汤子,水汽足,这地今儿还没整理有些滑,姑娘当心脚下。” 青瓷闻言也不再四处张望,用心走路。 穿过甬道,巨大的汤池出现在青瓷的眼前,白雾从生,水汽弥漫。小厮停下脚步,弯身恭谨道:“殿下就在里面,姑娘直走便是了。” 青瓷点头,抬脚朝白雾弥漫的水池走去。 慢慢走近,薄纱的水袖都已被水汽染的湿润,青瓷在巨大的汤池看了一圈,没人,转向一旁,果然,公子玉正泡在一个黄花梨的木桶里,双臂张开撑在木沿,好整以闲的抬眼看着青瓷,隔得有些远青瓷也没错过他眼里的调笑。 脚步轻微一顿,然后沉稳的走了过去。 公子玉见青瓷朝的动作,特意就往上坐了坐,半个胸膛都露在了外面,等着看青瓷羞恼呢。 青瓷走到木桶前站定,低眼,将公子玉整个人看进了眼里。 他半个身子都泡在了绿色药汤里,手臂张开还可以狡辩,这胸膛是怎么回事?青瓷一声冷笑,直接上前,撑着他的肩膀就把人往水里摁,公子玉表情惊恐,嘴里嚷嚷道:“阿姐你干什么!”身子却顺从青瓷的动作往下滑。 青瓷只当他是虚弱反抗不了,虎着脸道:“小和尚说了,脖子以下都得泡在水里!” 见他白生生的两个手臂还在扑腾,也顾不得袖子会被浸湿,袖子也不用挽,抓着他的手就往水里摁,最后只剩一个脑袋留在了上面,公子玉整个身子都泡进了药汤里。青瓷两个袖子全被打湿,绣鞋也被水给浸了,青瓷丝毫不在意,反倒有种得意洋洋。 翘着嘴角,挑衅的看着公子玉。 看你还怎么逗我! 青瓷向来都是沉稳持重的,何时有过这样活泼的时候?公子玉看得稀奇,心中惊喜更甚,陪伴多年的人,原来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一面?心里欢喜,嘴巴却是一撇,极度的委屈,“阿姐,你不疼我了。” “我都泡药汤了,你还这般对我!” 听听,恶人还先控诉上了? 青瓷一声冷哼,完全不上当。 “是你太会得寸进尺!” “好好泡着,不许再冒出来。” 瞪了一眼在水里不老实乱动的公子玉,青瓷转身,好好打量这个汤池。反正衣衫鞋帽都已经湿了,这里水温高,倒不会风寒,青瓷索性随意在这里面走走看看。 这个巨大的四方汤池,四周都是白玉围成,右上方处有个鎏金的龙头,水柱由龙口喷泄,水雾朦胧中,雕刻的极逼真的龙头似要腾云而去,青瓷凑近伸手,温暖的水流从手心划过,落入汤池内。 温泉汤常有,这样奢华的倒是第一次见。 怪道都说皇城是金子做的呢,连这亲王府都是这般了不得了。 这边青瓷在感叹,那般公子玉的眉眼始终随着青瓷的动作行动。青瓷今儿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双层薄纱,水汽染过,衣袖沾在素白的手臂上,腰间盈盈一握,曲线勾勒的十分明显,公子玉从上看到下,眸色暗了暗。 青瓷还在想这里的白玉,和门口的白玉是不是一样的,耳边就传来了公子玉的声音,沙哑中带着难受,“阿姐。” “怎么了?” 青瓷连忙回身,水汽太重,看不清他的脸,听到那样的声音自然不能放心,回身走了回去,“可是现在就要添水了?”还记得小和尚的话呢,要添水直到无色才行。 公子玉没回话,青瓷走进一瞧,只见他整个脸都红了,眉心难受的凝成了一个结,双眼尽是忍耐。这次倒不像是装的,“你怎么了?”青瓷趴在了木桶边上。 公子玉没看青瓷,只是难耐的动了动身子,最后忍耐不住,背对着青瓷,稍微抬起了身子,“阿姐你瞧瞧,我伤口怎么了?”说话间还在难受的扭动身子。青瓷闻言凑近细细看去,肌肉纹路明显的脊背,水珠顺着线条滑落。 黑发披散在肩膀腰间直至水中。 凌乱的湿润长发,线条笔直的背脊,滑落的水珠…… 青瓷吞了吞口水。 久没听见动静,公子玉疑惑的唤了声。 “阿姐?” “阿!” 青瓷回神,快速道:“没什么,我正在看!” 闭眼,默念清心咒,男色误人男色误人呐! 快速念了一遍清心咒,睁眼,端正态度看少卿的后背。他背后残留着许多的疤痕,那是他的勋章,他的荣耀,只是现在勋章们好像在微微发红?已经结疤的都在发红?青瓷探起身子凑的更近,仔细看了又看。 “少卿,你的伤疤在发红?” 为了确定,青瓷还伸手摸了摸,已经结疤的周围都微微突起,像是又在愈合一样? 怪哉! “阿姐你手别动!” 青瓷刚才为了确定碰了一下那些伤疤,手刚刚离开就被公子玉给喊住了,手僵在半空,疑惑道:“怎么了?” 公子玉难耐道:“痒,阿姐你帮我挠挠!” “阿姐你快点,我难受。” 青瓷手还没动,公子玉又马上催促了,听起来难受至极的模样。 好吧,反正都帮他上过药了,也不在乎帮他挠痒痒了。青瓷妥协,伸手在公子玉的后背轻挠。一边挠一边说,“力气怎么样,疼不疼?”公子玉趴在木桶上,舒服的眼睛都半阖着,“右边一点。” 语气慵懒的似刚睡醒的猫儿一般。 你这难受和舒坦转换的是不是太快了一点!青瓷眼睛一瞪就要骂人,公子玉却又道:“果然还是阿姐最好了,阿姐一碰,它们就不痒了呢。”青瓷瞪人的动作一顿,眼睛眨了眨,动作继续轻柔起来。 唔,脸发烫一定是这温泉汤子太热了的缘故,一定是这样。 ☆、第119章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在他喊自己的时候,青瓷一定不会理他!整整一个多时辰,他泡了一个多时辰,自己的手就没离开过他的身子,不挠也必须挨着,一动就开始嚎,一嚎自己就心软!青瓷欲哭无泪的被对着公子玉站在旁边,两只手臂都没知觉了。药汤已经无色,公子玉起身。 泡了一个多时辰,身子都坐僵了,动了动脖子,水珠顺着脖颈滑过锁骨流过精致的线条落入桶里,公子玉长腿一迈跨了出去,偏头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青瓷,无声的上前,伸手,将人直拥进了怀里。 青瓷眼睛悠得瞪大,视线下垂看着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背后清晰了传来了他整个胸膛贴上来的触感,这下子不仅手臂僵了,人也跟着僵了,磕磕巴巴道:“你,你做什么,快去把衣裳船上!” 公子玉好笑的低头看着青瓷的侧颜,被吓傻了呢。 低头,在青瓷滚当的耳垂轻啄,轻柔的拒绝,“不穿。” 青瓷连呼吸都屏住了,眼睛瞪的极大,“你怎么可以这样不要脸,快去把衣裳穿上,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公子玉不理,将青瓷小巧的耳垂含在双唇啃噬轻咬,反复几次后不觉餍足,一点一点顺着耳骨滑了上去,青瓷已经分不清是他的唇太烫还是自己的耳朵太烫了,声音轻颤,“少卿,不要这样……” “不要怎样?” 公子玉动作不停,语气含糊的反问。 青瓷嘴巴动了几次楞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样羞人的话怎么叫人说出口!不仅耳朵红了,整个身子都红了,公子玉从背后环着她,像是抱着一块发热的暖玉。 “呵。” 低低一笑。 “阿姐刚才不是胆子颇大,我赤身泡在水里也不见半分害羞,这会子怎倒红成这样了?” “刚才你泡在药汤你,怎可和现在相提并论,你快把我放开!” 青瓷羞的都不敢睁眼了。 “好。” 公子玉这会子意外的好说话,当真把禁锢着青瓷腰间的双臂放开了。可青瓷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人突然就失去重心,诧异间伸手环住公子玉的脖子,回神时人已经被公子玉抱了起来,视线死死的盯着他的脸,不敢往下移半分。 “你做什么!” 公子玉眉眼弯弯,心情极好,抱着青瓷稳步往白玉汤池走去。 他没说话,青瓷却看到了他走的方向,猜到某个想法,极力的挣扎,“你快放我下来!”青瓷的扑腾对公子玉没有半分作用,手臂紧紧的抱着青瓷半分都没松开,双眸闪星,“阿姐刚才辛苦了这么久,现在轮到我回报阿姐了。” 在青瓷极度震惊的双眸中,公子玉微微一笑,然后…… 把青瓷丢进了汤池里。 温暖的汤泉把青瓷整个人都包裹在了心里,慌忙从水中探出来,就见公子玉赤身站在池外,黑发散落在胸膛腰间,精致的眉眼染上了氤氲更为惑人,一下子捂住脸转身,“我不要你回报,你出去!” 回应青瓷的是公子玉下水的声音。 水波刚泛起涟漪的时候青瓷就惊觉的要往另外一个方向跑,刚在水中扑腾了一步,人又被抱住了。 低沉的男音紧随其后,“阿姐,你怎么总是想要逃开我呢?” 青瓷欲哭无泪的看着再次缠在腰间的双臂,试图跟公子玉讲道理,只是语气还是磕磕巴巴的。 “少,少卿,这样不好!” “你快放了我,你泡了一个多时辰了,再泡皮都要皱了,快出去吧。” 轻柔颤抖的恳求不仅没有得到半分怜悯,反而变本加厉。抓着青瓷的肩膀微微使劲直接让人转身,俊脸凑近青瓷惊恐瞪大的双眼,微微一弯,极尽愉悦的模样,语气还甚是乖巧,“那阿姐帮我看看,我哪里泡皱了?” 抓着青瓷的手放在了自己脸上。 “是这里?” 慢慢往下移到精瘦的胸膛。 “是这里?” 看着青瓷眼睛越瞪越大,公子玉笑得越发开心,手里的动作依旧没停,抓着青瓷的手继续慢慢往下,温泉汤刚刚淹过手的时候,青瓷一下子扑到了公子玉的怀里,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身上。 “我错了,我再也不逃开了!” 死死抱着总比看到好!QAQ 总算聪明了一回,公子玉挑眉一笑,“还走不走了?” “不走不走了!” 青瓷木着脸,头摇成了泼浪鼓。 公子玉彻底满意,见青瓷怕成这个模样,也不再逗她。抱着她往池子边上走去,青瓷这下子是彻底怕了,根本不敢问公子玉还要做什么,只死死的把人抱住。走到池边,公子玉双手微微使劲就把青瓷从自己身上扒拉了下来。 然后摁住她的肩膀,让她坐在了池边的石梯上。 池内的四周都是这样的石梯,人坐下去,温泉汤刚好淹没在脖子处,青瓷离开公子玉的身子后就眼观鼻鼻观心,这会子特别乖巧的坐在水中,头都没抬一下。公子玉好笑的低眼看去,刚才青瓷整个人都埋进了水里,现在发髻凌乱,额发散开。 坐在那里,肩膀还缩着,怎么看怎么一个小可怜。 公子玉撇了她半响,见青瓷死活都不抬头,也不开口说话,也不再理他,而是转身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青瓷低头看着水波又泛起了涟漪,还是保持不动不看两不原则。 涟漪渐渐散去,一会水波又出现在了眼底,青瓷屏息凝神,等着他又要闹什么幺蛾子。然后眼睛一瞪,出现在眼底的是一只透明的琉璃杯,里面盛着鲜红似血的酒,公子玉平稳的嗓音想起,“番邦进来的酒,阿姐尝尝看?” 青瓷默默的伸手从他修长的手指中接过了杯子。 试探的抿了一口,然后眼睛一亮,“是用葡萄酿的酒?”不等公子玉的回话,又接着抿了两口,细细品尝后,“和我们这里的葡萄酒好想有些不一样?” “为什么这个酒要更醇更香呢……” 葡萄酒很常见,青瓷自己都还动手酿过,只是喝过许多,好似都比不上眼前的这杯。 公子玉坐在青瓷身边,手里也拿了一杯葡萄酒,酒杯轻转,里面的酒随之波动,似深似浅的红色一一交叠,很是好看。“番邦的太阳更烈,葡萄更甜,自然要比我们这里的酒好。” 原来是这样,青瓷点头,这些年虽和乔望舒去过许多地方,那也仅限国土内,倒从未去过外国,从未去过番邦小族,现在两人齐齐坐在水中,公子玉的神情无害又温和,青瓷不自觉的凑近他问道:“番邦好玩吗,我没去过。” 公子玉侧眸睨了青瓷一眼,见她满脸好奇,好笑道:“我是去打仗的,又不是去游玩的,哪里知道好不好玩?” 青瓷眨了眨眼睛,“噢。” “不过,”公子玉话锋一转,手中的酒杯停止辗转,“其他地方好不好玩我不知晓,这酒,我倒是知道有一个法子喝起来更香。” “是什么?” 青瓷又起了兴致。 公子玉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仰头把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转身,伸手摁住青瓷的后脑勺向自己靠近,低头,再次噙住了她的唇瓣,手往下移握住青瓷纤瘦的脖颈,微微用力青瓷就被迫仰头。 然后口中就感受到了泛着暖意的酒。 渡了青瓷一口酒,公子玉退后,收回青瓷身上所有的禁锢。 “这样喝最好喝。” 我以后再信你我就是猪圈里的小猪!青瓷瞪了公子玉一眼,扭头,不想再理他。 不过,这酒真的蛮好喝的。 青瓷将自己杯中的酒一口一口的抿完,抬头看向了另外一侧放着的酒壶,瞅了一眼公子玉,他慵懒的靠在水中,阖着眼似是睡去了,看了好一会都没动静,青瓷慢慢起身,瞧瞧的往酒壶的方向挪。 一边挪一边防止公子玉干坏事。 猫着身子尽量不发声的往边上挪,公子玉依旧没动静,终于走过公子玉的身边,青瓷松了一口气,双颊微微泛着桃红,向着酒壶的方向继续靠拢。 身后的公子玉悠的睁眼,黑到极致的双眸冷冷的看着青瓷的背影,眯了眯眼睛,厉色不停闪过。看着青瓷走到池边,双唇轻勾嘲讽,怎的,又要走了吗?收回张开靠在水池边的双臂,正要起身,然后动作一顿,眼中的冷厉都变成了愕然,嘴角抽了抽。 青瓷正抱着酒壶傻乐呢。 脸上不仅有了桃红,还有了傻气? 醉了? 公子玉嘴角再次抽了抽,不会呀,阿姐酒量很好阿。这酒虽然加了些其他的东西,后劲比较大,但也不至于一杯就醉了呀,也没那么快呀? 公子玉的纠结青瓷不知道,终于拿到了心心念念的酒壶,将盖子一掀,直接仰头就着酒壶就这么喝了起来,公子玉这下子眼角都开始抽搐了,甲一到底加了什么东西进去,醉得这样快!起身,淌水过来将人给抱住了。 再次被公子玉给抱住,青瓷直接转身怒瞪,“你干什么又抱我呀!” 杏眼是酒醉的朦胧和七分的恼意。 公子玉低头仔细看去,青瓷眼角眉梢都是嫣红,双眸也完全不清明,只凭本能做事,伸手抵在公子玉的胸口,极度的不乐意,“你别抱我,你太过分了!”可说话是软的,人也是软的,怎么可能推得动公子玉? “好好好,不抱不抱。” 口里答应着,松开了一只手去拿青瓷手里的酒壶。 青瓷一下子就江湖抱在了怀里,警惕的看着公子玉,“你干什么!”公子玉被她这出被抢珍宝的模样弄的哭笑不得,哄她道:“乖,拿着酒壶累,我帮你拿着。”依旧朝酒壶伸手,青瓷根本不信他! 被公子玉抱着还愣是在他怀里转动了身子背对着他。 “不要,你要抢我的酒!” 公子玉:…… 甲一到底在里面加了什么! 泡在水中还不觉得,这站起来没一会公子玉就觉得肩膀凉意甚重,青瓷的衣衫也早就贴在了身上,没去碰就知道肯定冰了,不能再耽误了,再耽误人该着凉了,更加轻柔的诱哄,“酒壶拿着不好喝,我帮你拿着好不好?” 青瓷没反应,仍旧背对着公子玉。 公子玉正要再接再厉,青瓷这时竟一下子转身,仰头,眼睛晶亮亮的望着公子玉,“你喂我喝好不好,你刚才渡我的那一口,真的很好喝!” 公子玉先是一顿,然后深深的看着青瓷的眼睛,看了许久,声音低沉,“阿姐真的觉得我渡你那一口好喝?”平稳的嗓子带着丝丝暗沉和沙哑。青瓷并不知道,只是忙不迭的点头,将酒壶递到了公子玉嘴边。 “你喂我喝!” 公子玉再次深深的看了青瓷一眼,伸手接过酒壶。 整整一壶酒就这么以口渡口的方式全部进了青瓷的肚子里,中途公子玉怕她醉太狠了,偷偷喝了一些,被青瓷发现,她还不依不饶的伸出舌头在公子玉唇边乱添,青瓷是醉太深浑身发热,公子玉完全是被她舔的浑身燥热。 两个火炉靠在一起,青瓷自然不舒服,没等公子玉反应过来时就动手将身上的薄衫给褪了,露出了里面云清合欢花的肚兜。朝思墓想的人儿,醉态横生衣衫半裸的站在自己面前,懵懂的看着自己。 公子玉双眸缩了又缩。 衣衫都退了青瓷还觉得不舒服,伸手要去解自己的肚兜,公子玉连忙将她的手给握住了,还未开口,白嫩的手臂就缠上了公子玉的脖子,滚烫的脸颊在公子玉的胸膛轻蹭,含糊道:“少卿,你身上好舒服……” 公子玉站着身子,水位只到他的腰处,上半身一直凉着,青瓷这会子太需要凉意了,整个人都黏在了公子玉的身上轻蹭,含糊的发出舒服的喟叹。公子玉僵硬着身子任由青瓷作为,脑中已经过了无数个甲一的死法。 正在吩咐下人准备上好解酒汤的甲一打了一喷嚏, 揉了揉鼻子,“哪个龟儿子又在骂老子了!” 青瓷扒在公子玉的身上蹭了又蹭,公子玉一点反应都没有,青瓷不高兴了,嘟着嘴不乐意道:“少卿你为什么不抱我?”委屈的狠了,泛红杏眼都起了泪珠儿,“少卿,我好欢喜你呀,你怎么不抱我?” 公子玉一顿,黑眸定定的看着青瓷。 “阿姐,你欢喜我?” 声音很低,低到里面的不可置信完全不可一闻。 青瓷嫣红的唇瓣一瘪,“对呀,你怎么不抱我?” “少卿,你抱抱我呀,我可欢喜你了。” 公子玉伸手,将青瓷猛得禁锢在怀里,低头,狠狠的吻向了她嫣红的唇瓣,水汽氤氲的白雾中,响起了含糊羞人的低吟。 甲一守在廊下,看着里面还没传出任何动静的屋子,低声嘀咕道:“药汤已经撤了有一会子了,现在酒也该起效果了。”对着一旁的小厮道:“让张妈妈带人过来准备伺候吧,醒酒汤需一直背着。” “是。” 小厮应了一声,哒哒的跑远了。 甲一估算的不错,这边人刚准备好,站了没半刻钟里面就传出了动静,妈妈们齐齐上前伺候,甲一还是立在廊下等候吩咐。过了一会,里面的动静渐歇,一名妈妈从里面出来,神情古怪的看着甲一。 “怎么了?” 甲一疑惑挑眉。 妈妈道:“殿下口谕,让您负重跑王府三十圈,现在马上开始。” 天哪,王府三十圈?走路走一圈人就废了,还三十圈?这位侍卫大人不是殿下的心腹吗,怎么一来就被罚得这样狠?妈妈古怪的看着甲一。甲一也懵了,三十圈没问题,可关键是负重,负重就是十斤沙袋起跳! “没说原因?!” 妈妈摇头,“没说,只说马上执行。” 甲一无语的看着里面,只能看见挡在门口的屏风,主子你要罚人好歹给理由呀!难道是我找的酒不够好大姑娘没醉吗?!可给甲一十个胆子都不敢上前去问,悲愤的看了八项,泪流满脸的跑圈去了。 等妈妈们将寝褥全部铺好,公子玉就挥手让所有人都散去了,从头到尾青瓷都好好的趴在公子玉的怀里,整个人都包在了披风里,连跟头发丝都没露出来。人散去后,公子玉才小心解开青瓷身上的披风,将人放在了床上。 青瓷闭着双眼似是睡去了,双颊还是醉态的嫣红。 公子玉的寝殿,自然是按着他的喜好来,一应都是黑金色。此时青瓷横躺在黑色绸缎上,玉白的身子越发的雪白,身上红点淤青也更加的明显,脖颈,肩胛,已至全身都是暧昧的红点公子玉一看眼睛又红了,连忙将被子给人盖上了。 小心的伸手挪动青瓷的身子让她面对着里面侧躺,将长发一缕一缕的轻轻拉了出来。 伸手拿过妈妈们准备在一边的帕子,给青瓷绞干头发。拿惯了刀剑的手,此时小心翼翼的替青瓷擦头发,完全不敢用一丝力气,始终注意着青瓷的动静,只要她哼一声就立马停手,力气轻了又轻。 终于给青瓷擦干一头青丝的时候,公子玉脸上甚至都起了虚汗。 将帕子放在一侧,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青瓷。看了一会正要起身离去的时候,青瓷却在这时候动了动,睁眼了。 醒了?公子玉诧异的回望。 青瓷确实是睁眼了,可瞧着神智还是没清醒,懵懂的瞪大眼看着公子玉,公子玉瞧她现在像个不懂事的孩童一般,深觉稀奇又好笑,弯身,勾了勾她挺翘的小鼻尖,“小酒鬼,是醉着呢,还是醒了?” 青瓷不舒服的动了动鼻子,雪白的手臂从被子里甚了出来,直接抱住了公子玉的脖子。 “睡觉。” 一边说一边抱着公子玉的脖子往床上拖。 阿姐,成亲后我一定天天让你喝酒! 公子玉艰难的抵挡青瓷的软玉诱惑,身子僵在床榻的上空,看着青瓷不解的眼神,干巴巴道:“阿姐,我还有事呢,你先睡,我一会来陪你好不好?”青瓷闻言抬眼看了一眼外面,一片昏暗。 “晚上了,可以睡觉了。” 外面正是青天白日呢,是妈妈们把所有的窗幔都放下来了。公子玉欲哭无泪,这样的解释又不能跟醉了的人说,要是这次再躺下去,可真忍不住了。艰难的撑着身子,“阿姐乖,我去给你拿酒,你先睡,睡醒了我们接着喝酒好不好?” 听到酒,青瓷眼睛一亮,“好!” 说完就迅速收回缠在公子玉脖子上的双手,似乎怕公子玉不去给自己拿酒,极度乖巧的马上闭眼,被子也盖的好好的,一副我已经睡着了的模样。公子玉失笑,黑到极致的双眸静静的看着本是装睡但是一下子就呼吸平缓了的青瓷。 伸手轻柔的为她理了理额发。 阿姐,还不到时候,很快,很快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甲一正在悲愤的绕着王府开始跑圈,心中不停的想为什么,又暗戳戳的猜殿下不是被大姑娘给打了吧,所以才迁怒在自己的身上!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刚才在马车里,大姑娘不就是这样收拾的殿下吗! 甲一越想越觉得,恩,这就是这样。 活该,谁让你不说原因就罚人的! 小心眼的在心里嘲笑公子玉,绕过了一片香樟林,沉着脸继续跑,然后脚步猛得一顿,表情极度惊恐,原来不但不能在背后说人坏话,连心里都不能,古人诚不欺我!迎面跑来的,一身黑色劲装的,不是公子玉又是谁? 甲一迎了上去,瞧着公子玉一身黑色短打,也是跑圈的姿势。 干巴巴道:“殿下怎么也想着跑圈了,才泡了药汤,该好好歇一歇才是。” 在心里嘲笑过公子玉,这会子完全不敢问为什么要罚自己。 公子玉冷冷的睨了无辜的甲一一眼,丝毫没有停顿,直接从他面前跑过了。甲一疑惑回头,然后追了上去。好吧,原本想着主子不在还可以慢悠悠的偷懒,现在主子都在跑,自然也跟着加快速度了。 你好好的跑什么圈呀! 甲一跟在公子玉的身后,三分力,五分力,八分力,最后用了十足十的力气才勉强吊在公子玉的身后,三圈下来,甲一已经开始喘粗气了,公子玉还是保持速度一路往前,甲一更加悲愤了。 主子您今天吃虎鞭了不曾,这么生猛! ☆、第120章 作者有话要说:  中途饿了,跑去吃了个夜宵,所以又晚了 QAQ=v= 放重华出来溜溜,不过是没重生前的版本,哈哈哈,哎哟,抱着我的少女心睡觉去了,宝宝们晚安,爱你们哟,mua~ 青瓷是被鼻尖的痒痒给闹醒的。 不耐的偏头睁眼,朦胧间看到少卿正拿着一个红色的璎珞扫自己的鼻子作怪,抬手将人挥到一边,沙哑着声音道:“你怎么在这里?”青瓷恍惚间还以为这是自己的屋子呢,撑着床榻坐起身子。 抬眼一看四周,然后神情一滞,僵在了床上。 迎面就是一面墨金的凤求凰屏风,巨大的屏风上两尾凤凰一前一后振翅腾飞,栩栩如生到尾翼的羽毛都在闪光。看到这个凤求凰,青瓷理智回笼,想起来了,这并不是自己的宅子。理智回笼了,先前的记忆已经全部回来了。 青瓷醉酒后并没有失去记忆,所有的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所有的所有。 那个荒唐的自己…… 极度惊讶到不会说话了。 公子玉将璎珞随手丢到一边,弯身端起一旁温着的醒酒汤,递到青瓷的唇边,“虽说好酒并不会让人头疼,但还是喝一些罢。” 青瓷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公子玉! 伸手拿起一旁的枕头,对着他的脸直直摔了过去。 “出去!” 鸠占鹊巢把公子玉【赶】出去后,青瓷坐在床上,抱着软被发懵。满脑子都是,天呐,怎么会这样,以后还怎么见人,天呐,要疯了……无限接近崩溃的边缘,嘤嘤,祖母打死我吧,你孙女太荒唐了。 自暴自弃的以头捶床,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头磕了半天,突然碰到了一层软纱,丝绸的锦被哪来的软纱?抬眼看去,是自己的衣袖。掀开被子一瞧,身上穿的是一层月影薄纱的里衣,里面的山水墨画肚兜隐约可见。青瓷嘴角抽了又抽。 “啊!!!” 将头蒙在被子里一阵喊叫。 该庆幸这衣服是少卿换的妈妈们并没有看到吗!!! 公子玉负手立在廊下,隐约听见里面似乎传来了一阵奶猫的喊叫?弯了弯嘴角。此时正是金乌西坠的时候,夕阳的金光撒满了院内的春兰,洁白的花蕊上似乎也染上了碎金,像极了已经不再开放的碎金墨兰。 公子玉心情这一刻极度的愉悦。 阿姐,我们就这样一辈子,好不好?不同意也没关系,你会同意的,公子玉抬首,眯着眼看向了西坠的金乌。 天幕刚刚染黑的时候,在里面终于自暴自弃够了的青瓷开了门,公子玉回身看去,青瓷自己简单松松倌了一个发髻,身上穿的是公子玉刚才为她准备好放在一侧的衣服,绛红色的衣衫,袖口裙摆的墨金。 既艳又端庄。 见公子玉打量自己,青瓷不自在的撇开了眼,屋子里就这一套衣服,衣柜里面空空如也,如果有选择,一定不会穿这件衣裳,跟嫁衣似的,虽然不知道为何,总觉得没好事。 公子玉打量了一番,点头道:“妈妈们的建议果然没错。”妈妈们说的?青瓷惊疑凝眉看着公子玉,总觉得接下来没好话。公子玉微微凑近青瓷,耳语低声道:“女主子进门第一天,当然要穿红色才是。” 青瓷猛得连退三步远远躲开公子玉。 看着公子玉,小脸全然的严肃,“我要回家了。” 公子玉没有阻止也没有说话,只是负手站在原地,眼睛在青瓷的脖颈,肩胛处扫过。青瓷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只看到华贵的衣料,什么也没有呀?然后一顿,小脸瞬间爆红,衣服挡得严严实实的,当然看不出什么了! 这一身的痕迹,刚才自己照镜子的时候都不忍看…… 低头捂脸,这下还怎么见人! 两只手把脸给挡住,指缝间还是溜出了那抹通红的羞涩。公子玉抬脚上前走到青瓷身侧,低眉看了一眼这只缩头小乌龟,极力按捺住声音中的笑意,“家那边我已经派人过去说了,你在我这里住几天。” 那抹笑意被现在极度敏感的青瓷给捕捉到了。 抬头,怒瞪公子玉。 “那是我家,什么家那边,跟你没关系!” “是,是。” 公子玉好脾气的应了,马上又加了句,“现在确实是还没有关系。” 很快就有关系了。 青瓷:…… 如果佛主真的有灵,快把这个混球收了吧! 上午还显得非常空旷的正房正厅,青瓷再次踏入这里的时候,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上午只有一整套的桌椅,现在已经满满当当的摆上了成套的顽具,百宝阁,屏风,鎏金五彩的花瓶,花木格镂空的烧蓝摆件。 青瓷一边走,一边看。 公子玉牵着她在桌子边坐下,将一串钥匙放在了青瓷手里。青瓷接过,疑惑的挑眉。公子玉轻描淡写,“库房的钥匙,这是先胡乱放一些,你明儿去挑你自己喜欢的吧。” 库房的钥匙你给我作什么! 青瓷反手就把钥匙递了回去,公子玉不接,抬首,拿起桌上的素白烧红梅的茶杯给青瓷倒了一杯温水,好言道:“马上就要用膳了,这时候吃茶不好,喝些白水。”公子玉举着茶杯,青瓷拿着钥匙,两人互不相让。 公子玉也不恼,更没说话。 只是眯着眼极具侵略意味的扫过青瓷的脖子,烛光下黑到极致的双眸似乎更暗了。青瓷眼神一滞,手非常利索的把钥匙塞进了袖子,迅速接过公子玉手里的茶杯,低头,乖巧的喝水。 公子玉见状十分满意的笑了笑。 晚膳的时辰到了,妈妈们领着一群小丫鬟上来摆饭,一群人来回进去,楞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青瓷一盘一盘看去,大多是素炒的小菜,主食也是十分清淡的小菜粥,唯一口味重些的就是西湖醋鱼,糖醋小牛排,还都是自己的口味。 瞅了一眼公子玉,有些生硬道:“甲一不是说你的口味变了?你家的厨子都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妈妈们上菜后就离去了,公子玉吃饭时不喜人在旁人伺候,连布菜也不需要。伸手给青瓷拿起竹勺给青瓷盛了一碗粥,玉白修长的指尖在烛光下添上了丝丝莹润,放到青瓷手边才抬头看她。 “酒后还是清淡为好。” 将碗朝青瓷的方向推了推。 青瓷拿起勺子,舀了半勺粥送进嘴里,是最好的粳米,熬的时辰很长,几乎入口即化,然后又听得公子玉在旁淡淡道:“甲一是唬你的,我没有喜好。” “唔?” 青瓷口里还含着粥,听到这话诧异的含糊了一声。 公子玉看着青瓷的杏眼,弯了弯腰间,碎金再次浮现在眼底。 “阿姐的喜好就是我的喜好,你爱什么,我就爱什么。” 骗人! 青瓷一瞬间扭头不看公子玉,自顾自的吃饭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公子玉。公子玉撇了一眼青瓷通红的耳尖,笑意满满聚集在眼底,再逗又要恼了,公子玉按捺住心中的蠢蠢欲动,也安静用饭。 今晚天宫也作美,明月高挂,月华铺了一地,公子玉青瓷并肩在王府内闲庭散步。此时正走在一步碧波旁边,天上的圆月也跑来凑热闹,在水中映了一个大大自己出来,青瓷看着水中的明月,又看到了正划过水波有过的一双鸳鸯。 碧波,明月,鸳鸯。 简单的风景,组合起来就让人心奇异的安静了下来。 不觉莞尔一笑,“这里真的很好,皇上很疼你。” 公子玉淡笑颔首,抬首看向了不远处的群山,下颚的弧度本就美好,月华又给他渡上了一层莹润,青瓷有些痴痴的看着月下的公子玉,恍惚想到,都说月下美人,也没说一定是姑娘,男色也可误国呢…… “瞧什么呢,都看傻了。” 带笑的男音让青瓷惊醒,青瓷眨了眨眼睛,摇头,“没什么。”说完就移开去看水中的鸳鸯。公子玉偏头看着青瓷极力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无声的笑了笑,又撇了一眼两人之间大约散步的距离,眼眸动了动。 鸳鸯本是女子美好的向往,不管寒门女儿亦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闺阁中,总有衣服手帕荷包上绣着的鸳鸯戏水,都盼着能像鸳鸯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朝出暮归,永远的成双成对。青瓷原来是为了躲公子玉,现在倒是真的看进去了。 也只盼,自己和少卿也能如此。 公子玉站在青瓷侧后方,看着她不自觉莞尔的侧眼,也看到了她眼中的期望。 “阿姐。” “恩?” 青瓷应了一声,没有回头,还是看着水中的鸳鸯。 “这宅子,原本是前朝的大公主府邸。” 前朝的大公主府邸?青瓷对前朝之事并无多少关注,此刻公子玉突然提到,青瓷倒也起了几分兴致,回首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公子玉朗声道:“相传那位大公主是帝后的第一个女儿,是最宠爱的嫡公主,名逍瑶,出生就赐封号重华。” 逍瑶,重华? 青瓷顺着他的话想下去,虽就短短一句话,但从这两个名字就知道这位长公主有多受宠了,一定是帝后的掌中宝了,再回想这宅子,占地极大,站在高阁上就能看见皇城,公子玉是有实权的亲王,他住这样的宅子,自然无可厚非。 但一位公主能在这里修公主府,完全可以想象她当初有多受宠了。 “然后呢?” 青瓷兴致更浓了。 公子玉继续道:“重华长公主受尽无限宠爱,前朝时皇子公主们都是养在别院,只有长公主一人是在帝后膝下长大,直到几年后公主的亲弟弟出生封太子,宫里才住进了第二个孩子,太子也十分敬重姐姐,重华说一,太子从不说二。” 青瓷几乎可以想象这是如何一位荣宠万千的姑娘了,是人都会向往美好,更何况那还是一名女子,“然后长公主遇到了她的良人,幸福了一生?”这是青瓷顺着公子玉的话,想象的重华的一生。 “长公主确实遇到了她的良人。” 公子玉点头。 “驸马是将军遗孤,自幼和长公主青梅竹马。” 青瓷真的羡慕了,她有几乎所有姑娘都羡慕的家世,还有着青梅竹马爱情,自幼陪伴长大的夫君,婚后自然是琴瑟和鸣了,多好的人生。 “她真幸福,上辈子一定是十足的大善人,今生才被所有的宠爱环绕。” 公子玉话锋一转,声音冷硬了两分。 “然后太子死了,其他皇子登基,新皇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赐毒酒。” 青瓷目瞪口呆的看着公子玉。 公子玉微微弯身,和青瓷的目光平视,黝黑的双眸平静。“长公主喝毒酒,驸马自杀陪她共赴黄泉。” 青瓷:…… 声音还是不变,却是诡异的压低了几分。“长公主和驸马就是在公主府自尽的。”青瓷浑身寒毛一竖,木木的看着公子玉,公子玉继续道:“虽说是隔了几百年的前朝,但屋子的格局倒都没变,正史记载,公主和驸马,是死在寝殿里屋的。” 青瓷瞳孔缩了又缩。 “好像就是你今天睡的那间屋子呢……” 青瓷同手同脚的和公子玉往正院走,越靠近正院里屋身形就似乎越僵硬,终于,站在了里屋的门前,公子玉停下了脚步,青瓷抬头看着他。公子玉含蓄道:“我就送到这里了,阿姐早点休息?” 青瓷不动,默默的看着公子玉。 公子玉也不动,低头,看着青瓷拉着自己袖口的手。 过一会突然眼睛一亮,抬头看着青瓷,恍惚道:“我没记错的话,阿姐好像有认床的毛病?今天初到,阿姐想来是不习惯的,不若,我先陪着阿姐习惯几日如何?” 青瓷咬牙狠狠的捏着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公子玉,自己何时有认床的毛病了,分明就是故意的!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今晚再让青瓷一个人在这睡,怕是得一夜无眠了,含泪点头,“少卿果然贴心。” 公子玉颔首一笑,脸皮不要了,接下了这个称赞。 “这是我应该做的。” 两人洗漱完毕,一人一床锦被各自窝在被窝里,青瓷这会子自然没什么旖旎心思,木木的盯着帐顶,满脑子都是前朝的重华长公主,都几百年过去了,应该不会还留在这里吧?越想越怕,总觉得周围有人,寒意丛生。 突然锦被被人打开,青瓷被吓得整个人都傻了,呼吸都停住了,公子玉长手一伸就把青瓷捞到了自己这边,长手长腿都缠在了青瓷身上,将青瓷整个人都扣在了他的身下。 “我在这里,别说几百年前的孤魂,神佛都不敢靠近。” 闭着眼,平稳道:“睡觉。” 怎么可能睡得着!青瓷怒瞪公子玉,可看到他闭着眼眼下还是明显的疲惫,默默的闭了嘴,窝在公子玉的怀里。青瓷闭着眼在心里默背佛经,还琢磨着明天去翻翻往生经?一边背着佛经,耳边响起的是公子玉平缓的呼吸声。 一边听一边背,睡意竟慢慢的上来了,最后头一歪,会周公去了。 良久后公子玉睁眼,清醒的黑眸何时有半点睡意?低头亲了亲青瓷睡得嫣红的脸颊,将人抱得更紧了些,下巴靠在青瓷的额头,闭眼。 ☆、第121章 现已暮春,天亮的比以往早了许多,青瓷睁眼的时候,外面日曦已经透过窗沿顽皮的跳了起来,朦胧间下意识的摸了摸旁边,早已失去温度,侧头看去,只有自己一人睡在床榻,少卿不知道去哪里了。 拥着薄被坐起来,张妈妈就已经勾起了云墨流苏的床帐。 “姑娘醒了?” 二人一同入眠,又有甲一的话在那摆着,按理说,张妈妈不该称青瓷为姑娘了,可主子也没留这姑娘的姓名,到现在王府的下人都对青瓷的身份一无所知,想了又想,还是称了姑娘。 张妈妈的纠结青瓷并不知道,只是点头,然后道:“他呢?” “殿下上朝去了,中午也不回来用膳,让姑娘不必等。” 张妈妈扶着青瓷起身。 青瓷还带着半分恍然任由张妈妈伺候着洗漱,唔,许久没回谢家,又跟着乔望舒在外面野了几年,京里许多日常的事情都已忘得差不多,是了,少卿是皇子,他要上朝的。这厢洗漱完毕,那边花厅里已经摆好了早膳。 张妈妈一边摆碗碟给青瓷盛皱,一边笑道:“殿下说姑娘口味清淡,也说姑娘爱江南那边的口味,总管也派人去寻江南的厨子了,姑娘今天将就用些。” 青瓷抬眼看去,小米粥,香菇水晶蒸饺,再有一碟子酱扮黄瓜,刚好是青瓷的口味也刚好是她用早膳的量。虽起来没看到他人,倒处处都有他的影子,小小的莞了一个笑,“这就很好,妈妈有心了。” “这是殿下的吩咐,可不能算到奴婢的头上。” 张妈妈时时刻刻不忘为自己殿下说好话。 青瓷心中羞涩,不再接话,安静用膳。 张妈妈安静立在一侧,余光默默看着青瓷的动作,坐姿端正,用膳仪态没有半分不妥,极其自然似融进了骨子里,张妈妈心中小小松了一口气,殿下不说这姑娘的来路,甲一也不说,现在看来,至少是家世良好的样子。 用完早膳后,青瓷还在想着接下来做什么,张妈妈已经自然无比的开口道:“姑娘昨天想必逛的也不尽心,不若今天就由奴婢带着,好好看看这府内的景致?”这府内确实漂亮,昨天坐小娇走马观花看了一遭,晚上也只是走了附近,倒还没看完呢,青瓷点头,起身,张妈妈又道:“正好这所有的院子都还没名字呢,姑娘给它们取个名字,也是它们的福分了。” 青瓷抬脚的动作一顿。 库房的钥匙还在自己手里,这会子又让给院子立名字,这都是女主子的事呀……高兴是高兴,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青瓷顿了顿,道:“身子有些乏,这会子倒不想四处走动了。” “噗嗤。” 张妈妈却是突然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青瓷不解挑眉。 张妈妈叹气摇头,“早上殿下说姑娘必然是不愿意的,是奴婢不死心,偏要再问一句。” 就算有甲一的话,可张妈妈都不知青瓷身份,公子玉去上朝,姑娘在府里做什么?总不能干熬过一天吧。所以说了许多法子问公子玉,其中就有给各个院子立匾额的事情,公子玉当时也没阻止,只说她怕是不愿意的。 青瓷微妙一顿,然后脸色羞红。 当真什么都逃不过他的心思。 张妈妈又道:“藏书楼昨晚连夜放满了书,姑娘若是乏不愿意走动,就去那里打发时间罢。” 青瓷爱书,公子玉也是,这王府内自然不缺藏书楼的,只是主子还没入住,是已还是空荡荡的,昨晚连夜吩咐,一晚上没停的,终于把该放的书都搬进去了。藏书楼?青瓷突然想到了当年在皇家猎场别院看到的书楼,和那里的一样? 起了兴致,点头,“也好。” 藏书楼离得并不远,张妈妈带着青瓷穿过几条小径就看到了黑色的高高阁楼,青瓷走近些再瞧,果然,和别院那边的书楼外表一模一样,心下已然有了猜测,走到里面,看到满满当当的书,只觉找到了心之所在。 新书旧书都有,满满的墨香。 青瓷走进其中,经义诗文算术游记史料甚至天文都有,全部归类一格一格的放好,藏书太多,甚至连许多孤本都在其中,青瓷小嘴微张,看得眼不暇接。张妈妈一直沉默跟在青瓷身侧,见她从架上取了一本书要走向书桌的时候才道:“奴婢就不打扰姑娘了,姑娘安心看书。” 青瓷脚步一顿,这才惊觉张妈妈还跟着呢,歉意一笑,“多谢妈妈好意。”眨了眨眼睛又嘱咐道:“若是有谢家人来见我,请妈妈一定马上告知我。” 张妈妈微笑点头:“是,奴婢记下了。” 昨天自己离去,向晚肯定是知道自己去哪的,她自不会寻自己,怕的是祖母着急。少卿如今身份贵重又没成亲,虽未出门,可昨天相国寺的事情怕是已经传遍了,祖母又知道自己在这,肯定要寻过来问一声的。 唉,可见了祖母,到时又该怎么说呢? 一边心下烦恼一边走向窗台下方的书桌,整个藏书楼都是黑色的基调,这桌椅亦是整套的紫檀,靠近就闻到了好闻的木檀香,将书放在桌上,明亮的日光印在在上面,让封面上的四个前朝记事熠熠生辉。 昨天听了前朝重华长公主的事情,下意识的就取了这本书。 想起昨晚听到的,青瓷翻书的动作一顿,抬首,张妈妈离的有些远,但一直在青瓷目光所到之处,想到从今早起来之后,张妈妈好像就没离开过自己身侧?又除了张妈妈,其他人并未靠近。 知道自己现在不敢一个人呆,又知自己不喜太多人围绕,所以这样安排了吗? 翻开书页,嘴角瞧瞧上扬。 春日晴好,青瓷渐渐看进书中,凝神不闻窗外事。 张妈妈看了一眼外面偷偷招手的人,又瞅了瞅安静看书的青瓷,无声的退了出去,外面正是那日带青瓷去里面的圆脸小厮章好。人小却机灵的紧,将张妈妈拉到廊下,小脸是全然的喷喷不平。 张妈妈心中早有所想,这会子到也没太多的意外,“外面说什么难听的话了?” “妈妈早知道会传难听的话?” 章好瞪大的双眼,圆滚滚的眼全是诧异。 章好再机灵也是小孩子,张妈妈以前可是宫里经年的嬷嬷,没几把刷子能在公子玉府里管内室?听到这话只是好笑,嘴角勾了个嘲讽的笑容,“女子多美好,可一旦变成善妒之人,就比那脏脚汉子还叫人恶心了。” 章好听的似懂非懂,想了一圈还是想不明白,干脆不想,只凑近张妈妈小声道:“外面说的可难听了,居然说姑娘是狐狸精转世专门来迷惑殿下的,不然为什么殿下从不近女色,却突然就把姑娘带进了府!” “还说,还说……” 听到外面传得这般荒诞,张妈妈早就沉了脸色,又听章好这话,下面还有更难听的?当下脸色更沉,声音一厉,“还说什么了!” 章好不敢隐瞒,只更小声道:“说姑娘是狐狸精,专门来吸殿下人气的,好叫,好叫咱们失了战神,以后不能再保家卫国,说姑娘是亡国女!” 张妈妈听到这话,倒吸一口冷气。 这些人,竟是要致姑娘于死地么! 青瓷从天而降,连张妈妈都不知晓她的身份,只听得她说要见谢家人,猜测或许是谢家的亲戚?想想也对,殿下自幼在江南长大,两人这般熟稔,旧相识也对得上。张妈妈都姑且是猜测,其他人又怎知她身份? 昨晚不知多少人为了青瓷的出现夜不能眠,结果自然半分消息也没查到。 青瓷的身份是谢家掩的,当初公子湛也出了力的,现在又有公子玉的手笔,虽说事无绝对,但一夜之间就查出青瓷身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一夜之前急红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眼,偏生又没有半点消息。 然后就出了这样阴损的招式! 将男女欢好之事提升到了亡国的程度! 这样一来,哪怕陛下也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些人想得倒美,他们查不到,陛下插手能总知晓的,呵。 张妈妈心中早有预料,但还是被这些人不要脸的程度给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冷笑!章好虽昨日第一次见青瓷,但对青瓷的感觉还不错,这会子也是着急上火的,“妈妈,外面传得有板有眼的,甚至还有人言之凿凿的说看到姑娘从哪个山里出来的,现在怎么办?” 张妈妈也是极力忍耐,“让他们传,殿下自有打算。” 公子玉今早出门时就留了话,外面的事,知道归知道,不用插手,主要别让青瓷听到这些话就行。想到这也跟章好道:“殿下让你去打听是因为信任你,你别仗着年纪小就到处浑说,这话除了我,谁也不跟说,听到没有?” 伸手捏着他的耳朵,“不然到时候仔细你的皮。” “哎哟,妈妈我可不敢,殿下吩咐的事,我哪敢乱说!” 张妈妈不放心又叮嘱了几句才放开了人,正要进去却见小丫鬟急急的奔了过来,先是福了一礼才道:“妈妈,谢家的老夫人登门拜访了。” 谢家老夫人? 听到这话,张妈妈一顿,然后回头看了一眼里面,青瓷还是双耳不闻窗外事,正专心看书呢,居然是老夫人亲自来的,难道,这会姑娘还是谢家的嫡系?可是,二姑娘三姑娘都已嫁人,太子妃在宫里,这位姑娘是表姑娘还是堂姑娘? 这些念头也不过在脑中过了一瞬,点头,“知道了,我亲自过去迎。” “若是姑娘问起,什么也别说,只说我去办事就可,你在这守着。” “是。” 小丫头应了,等张妈妈走了才无声的进去,守在一侧。 ☆、第122章 青瓷沉浸书中,连午膳都是草草用了了事,从书中回神时,天已尽黄昏,余晖撒在窗台,尘埃染金。青瓷怔怔的看着在半空中跳跃的细碎尘埃,脑中回想的是书中那名重华长公主的一生。 看的是正史,并非添加油醋或者子虚乌有的野史,饶是如此,这样正经的记载中,青瓷还是看到那名长公主张扬肆意但是短暂的一生。她走在韶华的年纪,但从来不孤单,黄泉路上,也有人追着她的脚步而去。 大约,是福气太盛了,所以,老天爷才会这么快就收回去了罢…… “想什么呢?” 耳边传来沉稳的轻唤,青瓷挥手,嘴角已然上扬,“你回来啦?” 公子玉一身深紫朝服,头戴玉冠,面若白釉,轻偏首,凝神看着青瓷,点头,“你在这坐了一天?”不赞同之意浮于表面。 “看太入迷了,长公主的事是你说的,现在又在怪我了。” 青瓷不高兴的反驳,伸手揉脖子,低头一天,脖子都僵了。 公子玉伸手接过青瓷的动作,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青瓷脖子上轻摁,力度刚刚好,青瓷舒服的眯了着眼睛。“我说长公主的事情,是为了你晚上跟我睡,不是让你去看她的事迹的。”理所当然又光明正大的语气。 青瓷:…… 这人真真是越发不要脸了! 瞪了公子玉一眼,起身,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外面如何了?” 青瓷是闺阁女儿没错,可她没有嫡亲的兄弟,谢老爷子一向都是把她当男儿养的,甚至朝中事也会跟她讲,昨天两人在众人面前来了这一出,公子玉如今又是这样的身份,外面肯定找自己找翻天了。 而且,祖母居然没来? 想到这,青瓷心中更为着急,昨天由着他胡闹,是不忍拒绝他,可现在想想,事情太大了,保不齐谢家都会搭进去。 公子玉微笑着为青瓷理了理额发,一脸云淡风轻半分焦躁都没有。 “现成的厨子不好找,我下朝时从二哥那里要了一个,二嫂祖籍也是江南人,那个厨子是江南土生土长的,据二嫂说,味道和江南那边半分不差,我们晚上试试?” 说外面呢,扯什么厨子? “问你……” “好了。” 话音没落就被公子玉微笑打断了。 伸手握住青瓷的手拉着她,笑容柔和至极,“回去洗漱一番,就可以准备用膳了。”笑得那样和曦,可眼里的绝对不容再议青瓷也看得清清楚楚,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模样,青瓷怔住了,只傻傻的看着他。 回神时,已经被他带着走出了藏书楼。 青瓷微微仰头,看着他黑发间的那顶玉冠,整个玉冠在日暮下亦没有半分雕刻的痕迹,似是浑身天成的模样,夕阳下被染上莹润暖人的光。青瓷却不觉得暖,跟着公子玉的脚步,轻声道:“祖母今天,真的没有上门来拜访吗?” 公子玉没有回答没有回头,脚步一直往前。 青瓷也不再言语,半掩眼帘遮住了眼中的思绪。 公子衍的话不假,这厨子确实是地道的江南人士,哪怕他来京几年,做出的菜还是和江南的如出一辙。满桌子的菜都是幼时的记忆,出了老夫人老爷子不在,幼时的人也陪在身侧,青瓷垂着眼帘,沉默用膳。 公子玉也没有逗她说话,只是见她用了那些菜就马上为她添上,青瓷并未拒绝,甚至胃口还算不错,饭后还用了一碗甜汤。 晚膳后,公子玉留话说去书房处理事情,青瓷听了,没有回应,公子玉看她半响,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公子玉离去后,张妈妈从外进来,见青瓷冷着脸坐在首位,又想到刚才公子玉出去时不愉的脸色。 顿了顿,小心的上前。 轻声道:“姑娘这会子想做什么?” 现在姑娘的身份还不能被外人知晓,自然不能找诸如戏班子之类来给姑娘取乐,可府中内事,姑娘又不愿意插手,白天提了一句逛园子不愿意,藏书楼又呆了一天,现在又该如何做?张妈妈也词穷了。 青瓷抬头,看清楚了张妈妈脸上的小心翼翼,弯了弯嘴角。 “吃了饭倒是不想动了,妈妈也不用为我多想,我去看会书写几张字便是。” 主院除了公子玉的书房,还设了一间书房,青瓷白天瞧了,里面一应纸墨都是备好的,想来,是为自己准备的?张妈妈不敢问青瓷的身份,但还是向甲一打听了青瓷闲暇时候的喜好,自然知道她是喜练字的。 这会笑道:“那里的云墨可是主子吩咐特特从黔南那边运来的,这里刚刚修缮的时候,最先动手的,就是那间书房了。” 青瓷勾了勾嘴角,起身,走向书房的方向。 张妈妈见她听到这话依旧没有什么高兴的神色,也不再多言,沉默的为青瓷研磨。 多年来练字的习惯,已不在需要书本,青瓷提笔就毫无迟疑的下笔,张妈妈一边研磨一边低头看去,第一个想法是好娟秀的字体,张妈妈虽不懂鉴赏,但她在宫中呆了许多年,众多妃子甚至皇后的字迹也是见过的。 这位手上的字,比那些人都好。 想必是多年的苦练了。 青瓷手里的笔不停,张妈妈也一直看下去,看着看着眉心慢慢紧蹙。 竟然写的是清心咒。 心中犹豫半响,最后还是开口道:“说来,这不是奴婢该插手的事情,也不是奴婢该过问的,但是,奴婢想说一说,若是姑娘恼了,奴婢会自领罚的。” 青瓷端坐,手中的笔不停,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见她这个模样,张妈妈就知道她是能听进去的,唉,小年轻性子都急,都不愿意让一步,这样僵着难道就有什么好处了?心中叹了又叹,口里却是笑着的,“说来,殿下回宫的日子,都是奴婢伺候的。” “咱们殿下瞧着容貌好性子软,但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殿下的心,怕是比谁都硬。” 或许是在王府,或许这里都是自己人,所以,张妈妈并没有忌口。 “就说皇上和太子殿下,那两位,都对咱们殿下好,可咱们殿下呢?奴婢伺候他几年,拜访问候节礼甚至皇上的生辰所备礼品,那都是奴婢等人准备的,殿下从来都不过问这些。” 当然,也是公子玉用不着去讨好他们。 “奴婢说这些,并非想告诉姑娘殿下是个冷人,只是想说,奴婢虽和姑娘素不相识,也不知道姑娘来路如何,但是奴婢就是知道,姑娘是殿下心尖上的人。” 张妈妈抬头看着青瓷身后的书架,“姑娘可看了后面的书?” 青瓷手中的笔停下,这个书房白日只是草草扫了一次,倒没看后面有哪些书,听到张妈妈的话,顿了顿,到底没忍住心中的好奇,转身。 整整一书架的字帖,各个大家的都有,青瓷随意取出一本翻开,都是真迹。 这一书架的字帖,放到有心人手中,几乎本本都可当传家宝了。 耳边张妈妈的话不停,“姑娘也知道,这些几乎都是传世孤本,很多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这一架子的字帖,奴婢当初不知殿下为何要劳心劳力的弄过来,殿下并不喜好这些,现在才知道,是姑娘喜欢罢?” 乔家是书香门第,青瓷是乔家的外孙女,自然知道,这些孤本,在文人心中,那都是千金不换的,也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弄来这么多的。 青瓷站在书架前没有吭声,张妈妈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无声的走到多宝阁的下方,从里面抽出一个上了锁的小箱子,听到动静青瓷转身,张妈妈道:“殿下的把所有的钥匙都给了姑娘,姑娘要不要打开来看看?” 公子玉给的一串钥匙,青瓷一直收在身上。 上了锁就代表主人并不想被外人知晓里面是什么,可张妈妈这意有所指的举动,勾起了青瓷强烈的好奇心,犹豫半响,最后还是没忍住抬脚走到那个小箱子面前蹲下,很普通的一个四四方方的箱子,青瓷看那锁半响,再看手中的钥匙,很快就找到了匙口相同的,可拿着钥匙对准了,又停下了手没动…… 张妈妈看不过去,握着青瓷的手往里,再扭。 一声轻响,锁开了。 都打开了不看未免可惜,青瓷也不再犹豫,取下铜锁放在一侧,打开了箱子。里面并没有什么让人惊骇的东西,就只有简单的一叠书而已。青瓷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开,熟练的字迹映入眼帘。 青瓷的字是老太爷启蒙的,公子玉虽不是,可他不过五岁就去了江南,后来的字,也是老太爷教的。青瓷是小楷狂草一起,公子玉就单只是狂草,当初还想着,他瞧着斯斯文文的一个贵公子,心中还喜爱狂草。 老爷子却说他天生就是写狂草的,比青瓷的天分高太多,只可惜他志不再此,也不像青瓷,日日练习。即便如此,这么多年过去,青瓷仔细看去,公子玉的狂草已经自成一体,和任何大家的字体都不一样,偏生半分不逊色。 青瓷快速翻过,又取出余下的基本一一翻过,然后顿住了。 这上面,全是手抄的佛经。 张妈妈见青瓷神情就知她明白了,只是道:“姑娘想必清楚,殿下从不信佛。” 从不信佛的人为何会去抄佛经?张妈妈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公子玉确实不信佛,他一直信奉我明由我不由天,天下这么多人,人人都祈愿,漫天的神佛忙得过来?不仅不信,甚至是隐隐不屑的。 这点青瓷十分清楚。 许久之后,轻声道:“妈妈知道是什么时候抄的吗?” 青瓷常年和书打交道,虽未特地学过,但看上面的自己和隐隐的墨香,怕是在不久前,心中有个猜测,但还是要问一问。 “就前段时间,那时候殿下刚回宫,要养伤也不用处理公务,就日日写这些。” 所以,几个月没见自己,他也在抄佛经吗? 青瓷心中已然明白。 青瓷将那些佛经全部又仔细翻了一遍,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字迹都没有半分不稳,可见下笔之人当时心中是平稳的,可青瓷却没忍住瞧瞧勾了勾嘴角,若他真是稳的,从不信佛之人,为何又要抄佛经了? 张妈妈一直注视着青瓷,见她终于笑了,眉眼间的阴郁也跟着散去了,心中的大石头也跟着落下了。 “这就是了,笑一笑便好了。” “不是殿下是主子所以奴婢向着他说话,只是到底是男儿,有时面子下不来,姑娘是女儿家,软一软又有何妨?反正总归是他心尖上的人,对他低头,还没面子了?” 张妈妈虽是奴婢,可她跟了公子玉,就一心一意为他打算,这几年下来,想他在边关辛苦,又想他幼时颠沛流离,再念他没有母亲关心,这颗心呐,早就是一心一意为公子玉打算了。他既一心一意想着青瓷,张妈妈自然盼着二人好。 青瓷将手抄佛经抱在怀里,默默听着张妈妈的念叨。 公子玉处理完公事后又去泡药汤,再回里屋时早已月上中天,走到廊下就看到里屋窗纱透出的暖黄烛光,脚步一顿,然后无声的走了进去。青瓷并没睡,只是歪在塌上,手里拿着一本翻开的游记。 见公子玉进来,马上坐起身子,看着他。 公子玉身上还带着刚才汤池里出来的热气,刚进身青瓷就闻到隐隐的药香,想到他前一日泡药汤的难受,不由道:“伤疤还痒吗?” 公子玉没做声,站在青瓷面前看着她,修长的身姿挡住了烛光,阴影将青瓷整个人笼罩在了其中。他的脸背着光,青瓷有些瞧不清他的神情,也或许是这会子不敢看他漆黑的双眸,垂眼,回避了。 现已暮春,青瓷也就穿了件雪白丝绸里衣,薄毯拢在一侧并没盖在身边,玉足露在空气中,白嫩的脚趾粉嫩的足踝瞧得一清二楚。低着头,却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停留在了自己的脚上,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 好吧,张妈妈也出去了,屋子里一个人没有,青瓷就随心而为了。 脚背传来柔嫩的触感,低眼看去,是公子玉弯身将薄毯盖住了青瓷的双足。 然后,又退了出去? 青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委屈渐渐聚集,话都不说就走了吗?手中的游记摊在一侧,留在第一页上,青瓷拿了它一晚上其实什么都没看去,一直都在想怎么和他好好说话,心中忐忑岂是外人能知的? 可他竟然直接走了。 这样怎么可能不委屈?咬着唇,窝在塌里只是觉得难受。 怎么能这样,好歹,好歹说句话呀…… 沉稳的脚步声再次响起,青瓷耳朵动了动,压抑着惊喜抬头,竟是公子玉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一盆水? 端水做什么? 青瓷疑惑的看着公子玉将水放在塌上,然后半蹲,然后伸手将自己的双腿抱了出去,然后放将脚放进了水里。双足泡进温暖的水里,青瓷才知道自己因为一晚上想事情想入迷,双足早已冰凉。 不过,这些已经不再重要。 青瓷极度震惊到失声的看着半跪在眼前为自己洗脚的公子玉。 他应该做这种事吗?他不该做这种事! 带着薄茧的手碰到青瓷的足背,轻轻一颤然后彻底回神,弯身,制止了公子玉想要探入水中为青瓷揉脚的手,“少卿,你不该做这种事情!”青瓷是富养的谢家女,这种被伺候的事情早已习惯,可这不代表伺候自己人能是少卿。 他是手是拿剑的,不是做这个的! 青瓷的力气怎么可能阻挠到公子玉?毫不费劲的探入水中,将青瓷即便泡在温水中还是泛凉的双足握在手心轻轻揉搓。修长的手将青瓷的双足牢牢的捂着轻柔,直到足背慢慢温热,然后又换向足心,直到青瓷双足彻底暖和起来,公子玉才住了手。 起身,不愿旁人看到青瓷此时的模样,就只能自己动手将水端出去,正要行动,青瓷直接搂住了公子玉精瘦的腰,整个脑袋埋在公子玉怀里。 手上还沾着水,公子玉并未回报,只低头轻声道:“怎么了?” 青瓷不言,只是紧紧的抱着公子玉。 见状,公子玉也不再问,沉默的由着她抱。 许久之后青瓷抬眼,眼眶微微有些泛红,看着公子玉的沉稳的双眼,“少卿,你下午的时候,是为了生气?” 这是青瓷不解的地方,今天下午,话都没说几句,就问了一句外面的事,再问了祖母今天可有来,他就莫名其妙的生气了,因为觉得很莫名,所以青瓷也恼,这场冷战来的不明不白。就算要先低头,也要知道为什么生气是不是? 公子玉始终低眉看着青瓷的双眸,漆黑的双眸并没有因为青瓷的问题引起半分波动,看了她好一会,笑了笑,缓缓道:“夜深了,阿姐,睡了吧。”语气再轻柔也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青瓷抓着公子玉的衣袍,“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生气了呢?你告诉我好不好?” 默默凝神了青瓷焦急的眼半响,忽而勾唇一笑,偏头,竟有了小时候乖巧的模样。 “这件事我不想骗阿姐,可是说实话阿姐会伤心的。” “睡了,不问好不好?” 他笑的这样乖巧,乖巧到了有些诡异的地步,青瓷心中隐隐不安,可实在想知道原因在哪,固执的拉着公子玉的衣袍,执拗的看着他的眼睛。许久之后,公子玉妥协的叹了一口气,弯身,和青瓷的目光平视。 伸手理了理她的额发。 苦恼道:“怎么办呢,阿姐我始终拒绝不了你,伤了心也没办法,也只能这样了,是你非要知道的呢。” 青瓷看着公子玉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盖出了美好的弧度,他笑的很温柔,温润如玉这四个字几乎就是为他而设的,可青瓷心中的不安和诡异却是没来由的越来越多,眉心不自觉的聚拢。 公子伸手,将青瓷紧皱的眉心抚平。 “别皱眉,我会心疼。” 忽得起身,青瓷抓着他的衣袍也着他的动作从青瓷手心滑落。 “知道了外面的事情又如何,见了老夫人又如何?” 没有回答,而是反问。 青瓷眨了眨眼睛,半响后摇头,“知道了也不能如何。”现在的自己,不再是谢家主事的大姑娘,只是浮萍而已,什么也做不了。“可是不知道总是担心的,祖母那边还不知道怎样想呢,我总要宽慰她几句才是。” “你为什么不让我和祖母见面呢?” 公子玉神色一冷,黑到极致的双眸竟是对着青瓷泛起了冷笑。 “见到了又如何?见到了老夫人的为难,阿姐又会贴心的出谋划策,又会顾全大局的只身离开,留下我一个人?!” “我不会让你见,死了这条心吧。” 从在别院发现那些画开始,青瓷就知道自己给公子玉带来了多强烈的不安,边关再见时,他不提,自己也从来不敢提,知道这件事不会这样完,没想到爆在了这。青瓷深呼吸了一口气,认真道:“少卿,以前的事我不会为自己辩解,错了就是错了,可现在的事不同,我会和你一起面对,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公子玉又端起了笑脸,只是没到眼底。 “我每次交付于阿姐的信任,换来的都是抛弃。” 再次弯身凑近青瓷,碰了碰她有些冰凉的嘴角,双眸极黑不带一点温度,语气十足的缠绵悱恻,似情到浓处的呢喃。 “我不会再信任你,因为被抛弃太难过,再来一次,我会死掉的。” “阿姐,你就呆在我身边,什么也不要问,哪里也不要去,这就可以了。” 青瓷极度惊骇的看着公子玉,哑着声将心中不可思议的猜测问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在你身边就行,我想做什么,我想说什么,只要违背了你的意愿,都  不可以,是吗?” 公子玉眉梢微挑,始终微笑,“你要这么理解,也可。” 作者有话要说:  _(:зゝ∠)_ 宿醉的感觉太难受了,脑子不清不楚的,吃完饭就开始写,写到现在才这么点字数,几乎是一个小时一千字了QAQ我们这今晚就开始降温了,其他地方大概也开始冷了吧,宝宝们多穿衣服别感冒啦 ☆、第123章 过去的事情,并不会因为时光的蔓延就消失,反而它会在心底生根,或许就此凝固成疤,或许从里面慢慢腐烂。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时青瓷就醒了,睁眼第一件事就是看向一侧,床边人早已不见,伸手碰了碰,冷的。定定的看了一会,起身,张妈妈马上就出现在了青瓷面前,不用青瓷问,张妈妈就自行交代了,“殿下天不亮就进宫了。” 青瓷恩了一声。 起身,洗漱,用早膳。 春日清朗,王府内的花儿也都开了,姹紫嫣红花团锦簇的好不热闹,正院的院子里满满的兰花,春兰开了一地,青瓷远远坐在正厅里,鼻尖似乎都萦绕着若即若离的花香,张妈妈顺着青瓷的视线看过去。 然后笑道:“这院子是兰花,其他院子都种了各色的花卉呢,现在春光好,日头也不毒,正是赏春的好光景,姑娘出去走走吧?” 青瓷偏头,目光不冷不热。 “可以出府吗?” 张妈妈的笑意凝在唇边,“这个……” 张妈妈还没解释,青瓷就挥手打断了她的话,抿了抿唇,“抱歉,妈妈,我不是有意要对你发脾气的。”起身,逃也似的走向书房的方向,“我去书房看书,若无事,就不用来叫我了。” 张妈妈站在原地看着青瓷离去的方向,弯身福了一礼,起身走到廊下,抬首,遥望着皇宫的方向,眉目都是凝重。 书房本是静心之所,可青瓷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的一本游记怎么也看不进去,身后的一书架字帖静默。许久之后,合上了手里游记,头倚在椅背上,望着顶上的房梁,杏眼是满满的茫然。 以前的事,不说其他,只说少卿,自己确实是对不起他,这点没有任何可以狡辩的。只是,他也不该这样对自己,自己是人又不是笼中鸟,怎么可能事事都顺着他的意呢?心下总是有些委屈的,可是,思绪却不知不觉飘到以前…… 幼时总是二人相伴在一起,日日都离不开的,长大后也是如此,即便那段纠结的日子,两人也是形影不离,从幼时纠缠到现在,二人的生活早就分不开彼此,哪里都有彼此的影子,寂静的书房内,青瓷轻轻的叹了一声。 终究是自己对不起他,罢了,好好说一说,看会怎么样吧。 想解决是真的,可想到他昨晚的容貌神情,竟是半分也看不分明了。极黑的双眸完全看不见眼底,恍若罩着一层厚厚的寒冰,竟是自己也进不去的样子了。 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希望自己怎么做? 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化了那寒冰? 午膳时公子玉没有回来,青瓷一个人用完膳食后再去了书房,既看不进书,索性拿了公子玉前段时间抄的佛经,直接临摹起了他的字迹。他的字迹和一般的狂草不同,融入了他自己的写法,潦草又带着丝丝随意。 青瓷一个字一个字临摹下去,倒也静了心。 谁知晚膳时,公子玉还是没有回来。 青瓷一个人坐在圆桌旁,张妈妈正在布菜,还是满满一桌子的江南菜肴,青瓷眉心微皱,到底没忍住,“他今天不回来用膳吗?” 明知故问,这镯子上只摆了一个人的碗碟。 张妈妈心中也是焦急,但面上却没露出半分神色,只是笑道:“殿下在宫里,姑娘还担心他饿着肚子吗?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姑娘放心。” 自然想问的是他何时归来。 可这样满怀思念的话,青瓷又如何对张妈妈说得出来?当下也不再问,点头,沉默用膳。 此时,皇上里,父子三人也在用膳。 公子湛公子玉一左一右的坐在皇上身侧,满桌子的精品菜肴,三人身后站着满满当当的人,传菜布菜,一个个有条不紊,没有发出半分声响。食不言寝不语,父子三人并没有交流,都只是安静用膳。 公子玉瞧着没半分的不妥,当时公子湛,用膳的动作没停,只是双眸明显放空显然食不知味,皇上撇了他一眼,没说话,吃完饭后,众人撤去了菜碟,又挥手让所有人退下后才看着公子湛道:“今天完善不合胃口?” 公子玉低头恭敬,“父皇多虑,儿子很合胃口。” 言行举止都没有半分的不妥,可皇上看着就是不舒服,太子自幼极知礼仪,但私下相处时,并非一板一眼,父子两还是亲密的,哪像现在?都过去几个月了,还在伤心吗?!可这样的话,看着安静的公子湛,皇上实在没忍心说出口。 “嘎吱嘎吱……” 什么声音? 皇上皱眉回头,就看到公子玉正好整以暇的拿桌子上去皮切好的春桃吃,木签顶着一块又一块,心情好的很。见皇上望着自己,无辜的回望,眨了眨眼,将果盘往皇上的方向推了推,您也吃? 皇上:…… 皮笑肉不笑,“味道如何?” 将口里的桃肉吞下去,公子玉点头,很是赞扬,“父皇宫里的东西当然是好的,我那边现在还没有呢。”这模样,要多闲适有多闲适,皇上忍了又忍,最后嘴角抽搐,“送去你那边,怕进的也不是你的口吧?” 公子玉眨眼,笑眯眯。 “进您儿媳妇的口和进儿子的口是一样的。” “少跟朕在这油嘴滑舌!” 皇上暴跳如雷,“你既把人带进了府,就该告诉朕过了明路,是妃是妾总要有一句话,你的礼仪跟谁学的,竟就这不明不白把人带了进去,外面的人怎么看怎么传?” “而且到现在,你都不肯告诉朕,那是何人!” 这满朝的风雨怎么会躲过皇上的耳朵?别说大臣心痒,皇上自己也心痒!派人去问了,不说,自己亲自问,还是不说!那王府,他护的跟铁桶似的,一个人都进不去!若是先前自个还觉得说不定真是什么狐媚子把他给迷了,现在瞧着,怕是他把人给软禁在里面了吧?!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在公子玉这不管用,严肃着面目似聆听教诲,任凭皇上怎么说就是不开口。 皇上气得直伸手点他脑袋。 “到底是谁,你能瞒过现在,能瞒过一辈子吗?!” “朕跟你说过,身份匹配最好,若不行,家世清白也是可以的,这样你都不愿意说?” 是自己器重的小儿子,他自小又过得艰难,皇上愿意给他优待,只要他自己喜欢就好。可要求都低到这份上了,竟还不愿意说! 公子玉眼观鼻鼻观心,直接老僧入定了。 不说,朕自己想! 皇上凝思一番,然后惊疑道:“难道是谢家女?”今天谢老爷子进宫来陪自己说话,说完后好像又去找了老三?老爷子年纪大了,虽然有随时进宫的牌子,但到底来的不频,今天找了自己又恰好去找了老三? 老爷子可不是好奇心重的人,然后,又很巧的听说谢老夫人也亲身登门王府但是被拒了? 这一系列的巧合让皇上笃定了自己猜测,“谢家嫡系的女儿都已出嫁,难道是旁系的?” 明明已经猜准了,结果一下子又偏到了十万八千里。 公子玉不出声,皇上就当他默认了,这会却是道:“谢家旁系,这些年,倒没什么出众的男儿,你若喜欢的是旁系女儿,最抬举便是侧妃,若是实在喜欢的很……” 这儿子一直不愿意成亲,现在好容易开了窍,皇上自然不会听外面那些荒诞的传言,先把人定了再说,如果真非她不可,王妃的位置也可以。 “是谢家哪个女儿?” 皇上已经认定自己的猜测了。 “父皇。” 出声的不是公子玉,而是一直在旁沉默的公子湛。公子湛唤了皇上,却是看向了公子玉,公子玉也抬眸看着他,兄弟两彼此对望。皇上孤疑的看看这个,又瞅瞅哪个,“你们两兄弟在打什么哑谜?” 公子湛公子玉共同起身,齐步走到皇上面前站定,公子玉落后半步。 公子玉掀袍下跪,公子玉垂首掩眉。 一个跪着,一个也凝重了神色,皇上心中疑惑更甚,“好好的下跪做什么?” 公子湛跪在地上,抬首看着上座的皇上,清润的双眼儒沐的看着皇上,既愧疚又不舍,挣扎之色明显,眼眶渐渐泛红,见公子湛如此,皇上也严肃了脸色,许久之后公子湛闭眼深呼吸,再睁眼时眸中只剩坚定。 没有说话,而是对着皇上磕头。 一次,两次,三次…… 他磕一次皇上的脸色就沉一分,磕到第九次的时候,皇上的脸色也凝了冰,一国太子,行九叩的大礼,事情能小了?九叩结束后公子湛抬头看着皇上,温润的额心已经一片温红。 “父皇,儿臣不孝,儿臣不想续弦,亦不想纳妾。” 这几个月公子湛都不愿意发丧,人也日渐消沉,皇上心中早有预感,可看到他难受的模样,到底是自己儿子,不忍去逼他,总想着,再过一段时间,反正也不是太着急,可当真听到他亲口说出这口,暴怒还是压抑不住! 沉沉地看着公子湛,勉强控制着怒气,一字一顿。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闲散王爷还好,旁人最多议论一句果然深情,再不济还能过继,反正还有兄弟呢,将来去了总不愁没人披麻戴孝,可这是太子能做的事吗?一国太子,没有子嗣,没有太子妃,将来就没有皇后坐正后宫,将来就没有后继之人! 公子湛没说话,坚定的神色代表了一切,皇上腾的一声从椅子上起身,既生气又失望,“自从你娶了她,就没再提过侧妃之事,朕知道你情深,朕也知晓你自幼就不喜欢内宅事多,这些朕都可以依着你,就她一人也罢!” “可她现在人都去了,你要独自过下半生?” “公子湛,你娶不娶妻纳不纳妾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是所有人的事情!” “起来,别跟朕胡闹。” 公子湛不动,依旧跪在地上,仰头看着怒气满脸的皇上,并没惶恐,而是浅浅的笑了,既清又朗,一个笑容就让身姿渐瘦的他恍惚又回到了数月前的翩翩公子的模样。几个月不见他的笑容,皇上脸上的怒气一滞,也跟着有些恍然了。 “儿臣初记事是就是父皇抱着儿臣站在城门之上,指着下方的疆土跟儿臣说,这些以后都是儿臣的,让儿臣一定要好好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好的太子,日后才能成为明智的君王。” 虽是抱孙不抱子的规矩,但幼时的公子湛,什么都是皇上一把手教导的,自然亲密无间,抱着年幼的公子湛四处行走,也是常事。 “儿臣的字也是父皇启蒙的,是宋楷,父皇当时说,帝王的字,会流芳百世,会落入历史记载,需严谨正经,若儿臣日后喜欢其他的,再练,但这宋楷不能松懈。” “儿臣的第一本书也是父皇念给儿臣听的,是一本前明政要,当时父皇还指着书中的事迹对儿臣讲,残暴之君不可取,定要铭记。” 这些公子湛没有忘,皇上又何时忘记过了?他出生就封太子,他的一切都需要自己过目,很欣慰,他是个合格的太子,并未刻意把他教导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而是顺着他的性子往好的方向引导。 太子心善世人皆知,然幸好,太子够聪明,不会被人随意诓骗,足够处理政事,或许不够狠,当个仁君却完全没问题,以仁治天下,也是明君。 这些记忆一直在心底,平日不会刻意想起,但它们从未消失,现在公子湛一说,皇上自然就全部记起来了,脸上的怒气不自觉的消失,叹了一声道:“你既记得这些,刚才又何苦来气朕?快起来,刚才那些话,朕就当没听过。” 公子湛依旧稳跪地上不动如山,背脊挺得笔直。 “儿臣初记事时,父皇抱着儿臣指着疆土豪情万丈,可父皇知道儿臣当时心的想的是什么吗?” 初记事不过四五岁的光景,他那个时候在想什么?皇上当真不知。 公子湛话不停,“儿臣当时第一次见城墙下面的风景,看到了涌动的人头,看到了成片的山林,也看到了完全不同宫中谨慎的喧闹。儿臣想的不是拥有他们,而是想着,什么时候,能身入其中去体验就好了。” “在林里感受风声,去雨里聆听水声,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父皇教儿臣写字的时候,大约不知道,儿臣早就在偷偷临摹别的字体的吧?儿臣那时候也不知好坏,只从字帖中挑着一本顺眼的临摹,结果,父皇偏偏教了儿臣最不在意的宋楷。” 皇上脸色渐变,公子湛的话还是没停。 “旁人都是启蒙都是千字文三字经,儿臣却是政要,儿臣听在耳里,却没听进心里,那时年幼不知事,只是觉得烦恼,为什么儿臣和别人学的不一样?” 皇上道:“因为你是太子,你当然和别人不知道。” 刚才美好的回忆被公子湛自己一字一句的推翻,皇上甚至都想冷笑,“在你心里,朕对你这么不好吗?”公子湛摇头,“自然不是,父皇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没人能比父皇对儿臣更好了。” 身为帝后嫡子,皇后当初自然也是把公子湛捧在手心的,只是皇后更在意他太子的位置,先是太子,然后才是儿子,无意间说的有些话做的有些事,总瞒不过公子湛的眼睛。皇上不同,在皇上心里,他是太子也是自己的儿子,这两点没有先后。 “可是父皇,儿臣并不想要这些。” 落地就封太子,一直被当储君教育,可从来没人问过公子湛,是否愿意。 “不想要这些?” 皇上没情绪的重复了一遍,现在才知道刚才行九叩大礼是要干什么,不娶妻不纳妾还是小事,大事在这等着呢!理智已经渐渐远离,皇上气得青筋直跳,“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位置,你现在是求着朕让你离开吗?” 古来多少皇子争夺皇位血流成河民不聊生,自己这个,竟然不想要! 公子湛再次低头,深深叩首,额头抵在地上,声音坚定,没有半分犹豫。 “儿臣心不在此,也自知无能让大周更进一步,求父皇,废黜儿臣太子之位。” 本就寂静的大殿现在更是静得只剩皇上越喘越急的呼吸声,皇上极度气愤的瞪着公子湛的头顶,他,他竟然真的说了! “朕生你养你育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朕的?为了一个女人!” 公子湛没有再说话,依旧深深叩首。 皇上忽得抬首,面目赤红的看着一直沉默站在公子湛身后的公子玉。 “是不是你?!” “你大哥从小就什么事都让着你,是不是你想要太子之位,所以他才这样说的,是不是你?!” 公子玉抬头,冷淡的看着皇上愤怒的双眼,声音平静,“如果不是因为某些原因,儿臣也不想要这太子之位。”嘴角轻勾,嘲讽明晃晃的挂着,“当太子当皇上有什么好的?劳心劳力,半分自由也无。” “如果不是因为某些原因,你也不想要?” 皇上重复了一次,整个人都气得发抖。 “真的是你!” ☆、第124章 公子玉他竟真的认了?!这让皇上极度震怒,也让一直跪在地上的公子湛起身,回首震惊的看着仍是轻描淡写站着的公子玉,不是说好了一切由他来说,他不承认就是了?公子湛定定的看着公子玉的眉眼,从容中竟带着肆意?! 当下也不再顾忌,直接喝道:“三弟你在说什么,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什么时候与你有关了?” 总觉得不喝住他的话,他能说出更吓人的话…… 公子湛的出声让公子玉收回了直视皇上的视线,低眼看着一直跪在地上的公子湛,静默的看了他一会,突然衣袍一掀,也直直的跪了下去,和公子湛平视。 “男子跪天跪地跪父母,而今天我这一跪,不为天不为地。”顿了顿,视线扫了一眼因为公子玉动作也僵住的皇上,马上收回视线,“也不为父。” 皇上:…… 看着公子湛不明又焦急的视线,轻轻一笑,“只为长兄。” “幼年时,人人都道三皇子金玉其表败絮其中,性情顽劣不堪,长成也是一祸害。” 虽说三岁看到老,但三岁的幼童真的又能懂什么?聪明如公子玉,他那会听得懂人话,却辨别理解不了人话,只是懵懂凭自己的喜好来做事,自己不高兴,旁人也别想好过,那时候公子玉就是这样的混孩子。 所有人都闭着他,只有公子湛,不管公子玉闯了多少祸事,总是先一步替他认错。而堂堂三皇子,竟然被奴才们说金玉其表败絮其中,这里面,自然是皇后的手笔了,偏心到了这样地步,还没懂事就开始防范了。 “只有长兄一直陪伴在身侧,这些事,我从未忘。” 公子玉说的轻说的缓,可他的郑重认真,公子湛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了。 “长兄如父,你既唤我一声哥哥,我自当护着你。” 更何况,三弟何其无辜? 没有接公子湛的话,而是自顾自一般接着道:“幼时情义没忘,时隔经年后再回宫,不怕长兄笑,那时心中是忐忑的,怕就我一人记住了,哥哥忘记了,幸而,老天并没有苛待我,哥哥还是一如往昔,我心里很欢喜。” 听到他这样的话,公子湛也想起了他经年后再回宫的模样,除了眉眼间还是那样精致,其余的,竟是一分也对不上了,无论性情还是办事风格。别说公子玉忐忑,公子湛也是忐忑的,还记得迎在宫门时的心情,又欢喜又害怕。 欢喜的是终于可以一家团圆,害怕的是母后的态度没有半分改变,也不知道他如今是个什么性子,人大了,再闹事,自然也不可能是小时候的小打小闹,一旦闹开,怕自己护不住他。 幸好,至少他表面上看起来,已经乖顺了。 那时候自己想的是,许是他多年在外所以懂事,心疼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生疏? “你我是兄弟,隔得再远再久,血脉里的牵绊是怎样都少不了,我是你哥哥一天,我就一定护住你一天,你莫怕。” 公子玉却是摇头,“互助才是兄弟,长兄的情意,子玉一直铭记在心,可今日,却不能只听哥哥的话了。”说完也不再理会犹自惊心的公子湛,毫无预兆的忽得起身,看向了沉默在侧的皇上。 微偏首,竟是笑着的。 “父皇很生气?” 分明是极致冷凝的气氛,偏叫公子玉问出了闲庭意致的味道。 皇上这会子竟是没有生气,只是在脑中回顾刚刚短短的一瞬,兄友弟恭,这是皇上欣慰的,可竟是这样的事!怒气下去了些,试图挽回僵硬的局面,“你既和你哥哥感情深厚,你就不该让他说刚才那些话。” “刚才那些话?” “父皇认为那些话是我教的?” 皇上没答,沉默代表了一切。 “呵。” 公子玉低低一笑,垂首掩眉,只看到他嘴角上扬的弧度,看不到他眼中的思绪,片刻后公子玉抬头,眸中已然一片平静,疑惑道:“父皇记得和哥哥的点点滴滴,可曾记得关于儿臣的事情?” “如何不记得?” “你生下来就抱在了我的身边,你也是我带在身边的。” “朕记得你刚出生的柔嫩,也记得你逐渐张开的喜人模样。” 这个儿子因为皇后当初不喜,当时已有太子,皇后心心念念的是生一位公主,结果出来是个带把的,看过一眼就丢开手不想管了,自己把他接了过来,虽不像当初太子那样尽心,政事过后,总要抱一抱问一问的。 “这样。”公子玉点头,复而又道:“那父皇记得儿臣喜欢吃什么,喜欢用什么,爱哪一类书,春夏秋冬四季偏爱哪一季,又习惯,用什么样的字体吗?” 皇上一瞬间卡壳。 公子玉轻笑的催促,“这些问题,莫说血亲,私交一般的朋友也可答得上来,父皇可知道?” 老三喜欢吃什么,用什么?皇上眨了眨眼睛,竟是答不上来。他也只幼年陪伴了几年,那时候,他性情顽劣,每天听得最多就是他又弄坏了什么东西,又折腾了哪些人,每天少有的空闲时间就处理他的那些恼人官司了,最多问一句用饭可香,至于吃什么,又喜欢吃什么,真没问过。 而他长大后再回宫…… 好像,每次陪在自己身边时,都是自己用什么他就吃什么,完全不知他喜好。 “父皇答不出来吗?” 公子玉平静地再问了一次。 皇上言简意赅,“正楷。” 前面所有的问题都跳过,就回答了最后一个。皇上知道这个,是因为公子玉每每给他的奏折,都是书写的正楷,第一次见时,还曾跟身边的臣子夸耀,说老三幼时跳脱,现在字倒是这般严谨,都说女大十八变,男儿也是如此。 公子玉面色不变,“数个问题,父皇就回答了一个,还是错的。” “如何错了?你不是一直用的正楷和朕书信吗?” 不答反问,“儿子五岁就去了江南,五岁之前,父皇也是闲暇时抽空给儿子起了蒙,那时候,儿子可有认真练过字?” 皇上摇头,公子玉那时候上天入地的闹得人人不能安生,让他安静看书写字,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所以说,儿子真正的启蒙,其实是谢老爷子完成的,父皇觉得,那时候,就算儿臣肯静心,会学循规蹈矩的正楷吗?父皇觉得,谢老爷子会教儿臣什么字体?” 不会。 谢老爷子一手狂草天下闻名。 以为至少答对一个,没想到面子里子失得彻彻底底。可纵然如此,公子玉脸色依旧平常,不喜不悲,仿佛答案早就在心中笃定,没有期望,所以不会失望。这样平淡的面容让皇上的怒气再次陡然升起。 “你说你不用正楷,那你为何又对朕用这个?” 公子玉眉梢轻扬,笑道:“自然是因为父皇喜欢呀,一直在外面,以为父皇早已忘记还有一个儿子在外面了,好不容易回家,若不上赶着讨好父皇,说不定哪天又被发配出去了,儿臣可不想这样。” 面带着笑容却字字诛心。 皇上被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看着眉目浅淡的公子玉,既失望又生气。 “是,朕确实不知道这些,所以,你就把朕这些年对你做的事情全盘否决了吗?!” “呵。” 公子玉再次低低一笑,只是眼底早已不见丝毫笑意,一双眼睛黑得没有半分生气,偏生他又是笑着的,“父皇对儿臣好在哪?”皇上再次被激起了怒气,正要再答,公子玉却突然上前一步,定定的看着皇上,周身的气势陡然上升,一声比一声厉。 “好在不管我如何哭闹,只要关于哥哥的事情,皇上一定会马上离去吗?!” “好在不停劝她总是我母后,哪怕她丢下高烧的我不管不问也一定要忍着她,让着她吗?!” “好在头一天还陪着我睡觉,第二天就面也不见话不说一句直接送我去江南吗?!” “好在江南那几年,父皇连封书信也不曾给吗?!” “好在回京后,父皇从未问一句我在江南过的好不好吗?!” 一叠声的连声质问,直接把皇上给问蒙了,恍惚的看着因为激动再也淡定不了的公子玉,眼中无泪,只有恨和泛红的眼眶。许久之后才颤着声音,里面有着皇上自己也不知道的心虚,道:“你幼时顽劣,你哥又是太子,朕自然要顾着他些……” 竟还是只回答了一句,后面几个,皇上不会答,也不想答,大概,是因为无力辩解吧。 公子玉眼睛定定的看着因为心虚视线有些漂浮的皇上,又转回了现在,“再说今日之事,提出这件事的事情是哥哥,儿臣没有否认儿臣事先确实知道这件事情,可父皇在不知晓的前提下,不是第一时间问向了儿臣吗?!” 因为太爱长子,所以第一件事将愤怒转向了并不是太亲近的小儿子身上,哪怕不知道他有没有参与这件事,因为不忍对长子发火,所以要小儿子来承担怒火。 皇上沉默,这时候说的越多,就越暴露了自己的卑劣。 皇上的沉默并没有让公子玉停下,而是双目赤红,嘲讽明晃晃的挂在嘴角。 “父皇对哥哥来说,是好父亲好父皇,对我来说……” “不如没有!” 不如没有? 这四个字太诛心,诛心到连公子湛的眼神都一下子变得惊恐了。 公子玉不管惊恐的公子湛,亦不管因为这四个字也变得面目通红的皇上。 “我宁愿你如她一般,生我,但不养不育,一开始就死了心最好。一直给我希望,又不停的让我失望,希望失望希望失望!” “给个痛快,直接绝望了不好吗?” “好过颠沛流离,好过心中嫉妒。” “不如没有。” 公子玉再次重复,并且用这四个字作了结尾。 皇上眼睛瞪得极大的看着公子玉,全然的陌生,似乎从未认识过这个儿子一般!粗气喘得越发明显,伸着手指颤抖着指着公子玉,“你……”预料中的责骂并没有听到,皇上只道了一个你字就突然吐血,然后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公子玉看到了皇上闭目昏厥似乎就突然苍老下去的容颜,也看到了公子湛一瞬间健步上去把人给抱住,而自己,就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无声的看着,不动,不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的话,晚上应该还有一章,但是我现在要去吃饭,如果没有发生其他事情,就算写,也是估计12点去了 - - ☆、第125章 公子玉彻夜未归。 青瓷第二日起身后,依旧是醒来后马上就看到了张妈妈,青瓷坐起身子,人呆呆的看着一侧的床榻,哪里锦被叠合还是昨夜的模样,一点都没动过,青瓷皱眉,没有抬头只道:“他一夜没回,妈妈知道为何吗?” 张妈妈动作一僵,摇头,“不知,殿下出门从不告知行踪的,大约还在宫里。” 闻言,青瓷抬头,定定的看着张妈妈,目光并不犀利,还是平静温婉的模样,张妈妈却一瞬间避开了青瓷的视线,青瓷默默看了她一会,忽而关心道:“妈妈昨晚没休息好?眼下的都生青黛了。” 张妈妈四十出头的年纪,一生没有嫁人一直在深宫,对保养之法颇有心得,皮肤紧致只眼角有些许的细纹,今日一看,眼下竟然都生沟壑了。张妈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眨了眨眼睛道:“昨晚风吹了一晚的树叶,声音飒飒的,听了一夜,混乱睡了一夜。” 青瓷并没有仔细听她的话,只是敏锐的抓住了她话里的心不在焉,虽然很细微。 平日一直注重保养的人,现听到脸上出了问题竟然都是敷衍的应…… 青瓷心中一沉,面上却没露出分毫,一边笑一边起身,“妈妈得好好养养才是,年纪到了,熬夜伤害就更大了。”妈妈一边应了一边伺候青瓷梳洗,见她神态并无半分异样,心中才小小的松了一口气。 梳洗之后二人走向偏厅去用早膳。 两人走到偏厅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了早膳,青瓷低眼一瞧,今天上的是红豆薏米杏仁粥,一屉水晶虾饺并一碟子胡萝卜酱菜,沉默坐下起筷用膳,夹了一片鲜红的胡萝卜片入口,咀嚼的动作一顿。 张妈妈疑惑道:“可是不合姑娘口味?” 青瓷微皱着眉,似在细细品尝,“这个酱菜似乎和以前吃的不一样?” 张妈妈点头,解释道:“厨房里来了个打川省来的厨子,川省那边的酱菜最是出名,又麻又辣还酸,开胃又下饭,所以奴婢就做主今天拿上来给姑娘试试,姑娘觉得如何?” 青瓷轻轻点头,“甚好。” 胡萝卜已经入腹,青瓷低头抿了一口粥,薏米杏仁的**还是压不住口中的甜味。 用过早膳后,一直守在门口的小丫头上前收拾桌子,张妈妈看着还坐在位置上不动的青瓷,笑道:“姑娘这会子是去藏书楼还是去书房呢?” 青瓷没动,端看着小丫头收拾碗筷,眉目冷色明显,不悦明晃晃地挂在脸上,张妈妈瞧她这模样,闭口,不敢再说什么。青瓷也不理她,只等小丫头走后,突然发难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意思,把我拘在这,自己又不露面?” 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不待张妈妈反应又一叠声道:“争吵也罢,评论谈论亦可,是分是合,是走是留都该有个章程,他现在把我撩在这不管,成个什么样了?!” 忽得起身,双颊气得绯红,双眼微微泛泪。 “是,我没有他身份高贵,可我也是娘生父母养的,我也有亲人的。你们把人囚禁在这,家人也不让见,家里人难道不关心吗?张妈妈,你换我的角度想一想,我父母该有多焦急,我的心该有多乱!” “他可倒好,连面都不露了。” “既如此,又何必还留着我,放我回家罢!” 瞪大眼定定的看着张妈妈,大有张妈妈反驳就大闹的意思。 张妈妈连忙道:“姑娘先别急,殿下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奴婢们也不敢随意猜测,姑娘是殿下心尖尖上的人,断没有丢开手不理的道理,姑娘再耐心等等,说不定今晚殿下就回来了呢!” 张妈妈面上的焦急不是装的。 殿下留了话,若一天没归就送这位姑娘走,可这位瞧着是安静的,性子倒是急的,一早上就闹出来了! 说不定今晚就回来了呢? 青瓷心中把这几个字拆了又拆,很快的过了一段思路,面上却是孤疑的瞅着张妈妈,“你怕是哄我的罢?若他今晚还没回来又当如何?” 不待张妈妈回话马上又道:“不行,我现在就要回去,你是他的人!” 末了还威胁道:“就算你们把我关在这又怎样,能关一辈子么?别让我有出去的那一天,若是出去了,看我不捅破了天!” 面上话里都是坚决,可见是恼的很了。 张妈妈连忙保证,“奴婢向您保证,若殿下今晚还没归,奴婢就送姑娘走,绝不虚言!” “最好如此!” 青瓷转身,自顾自的走向书房,张妈妈连忙跟上,青瓷抬入书房然后转身,砰的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 张妈妈避之不及差点撞了上去,退后一步看着紧闭的门扉,眉心深锁,这姑娘,脾性竟是这样急的吗?张妈妈心中知晓她说的并没有,本来在这王府就不认识其他人,唯一的一个现在还连面都不露,她焦急气愤是应该的。 是,是该这样想,可张妈妈心中还是不免埋怨起来,这姑娘,真值得殿下如此喜欢吗?遇到一点事就急得这样,都不知道好好询问一番的。也不知道殿下在宫里如何了,这样险峻的局面殿下都不忘给她留后路,那自己的后路留了吗? 张妈妈心中的焦急青瓷不知,而青瓷在书房呆了一天做了什么张妈妈也不知,一直不出房门,午膳也不出来用。 金乌西坠的时候书房的门扉终于吱呀一声打开,青瓷满脸寒霜的看着站在廊下的张妈妈,声音冷凝,“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经过一天的等待,张妈妈的神色更憔悴了些,可还是打起精神安慰青瓷,“姑娘也别太着急,殿下自然有他的打算……” “够了!” 青瓷满脸不耐,“我不想再听到关于他的任何事,妈妈只说早上的绝无虚言能不能做到就是。” 丝毫没有商量的语气妈妈本就渐少的耐心终于告竭,平下了脸色弯身给青瓷行了一礼,“奴婢现在就去准备,姑娘稍等片刻。”青瓷冷眼看着张妈妈转身去吩咐,眼角眉梢都是冷意,都是极力的按捺。 这次张妈妈果然没有虚言,天幕刚黑不久就准备好了马车,青瓷来时什么也没带,走时自然也是两手空空,倒是张妈妈身后的一群婆子都拿着大大小小的包袱,青瓷撇了一眼没问,直接上了马车。 张妈妈盯着落下的车帘,静默半刻后才侧身对着后面道:“把东西都放好进马车吧。”看着众人把东西都整理放好在了车厢里,张妈妈才抬脚走向了第二辆马车。不一会车轱辘声传来,几辆马车从王府后门悄无声息的出了府。 青瓷一直捏着车帘的一角,露着一条缝看向外面,眉目一片郑重。从后门出,车辆朴素,没有任何标志,径直穿过城内出了城,熟悉林郊小道映入眼帘,青瓷没忍住,将帘子拉得大了些,夜风吹入乱了额发。 张妈妈等人并不知道自己是谁,又何时知道自己的住处了? 定是,少卿早就安排好了的…… 季瑶和昙花正眼泪汪汪的对视,昙花偷偷跑到窗户去瞧了眼,夜色下院子林林立了数个佩戴刀剑的将士,一言不发的杵在院中。 “嘶。” 昙花只觉得额头更疼,苦巴巴的对着季瑶小声道:“还在外面呢。” 这群人是从昨天就出现了的,也不知道谁吩咐的,就跟门神似的守在门口,问他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做,就是不准出门,一出门就直接比刀架在你脖子上。昙花昨天还想胡乱冲出去,结果被人铁壁一推直直撞回了门内,额头起好大一个包。 季瑶见她疼的出了声,慌忙拿起手边的药瓶给她上药。 “你别担心,我师父说了,这药多抹几次效果来得快,我没记错。” 从昨天起季瑶也被囚禁在了家里,更说出门去学医了,好在季瑶是医徒,身上总随身带着各种药,才拯救了可怜的昙花。 昙花一边呲牙咧嘴一边道:“哪里是伤口疼了,我是担心姑娘!姑娘两天没回来了,虽然老夫人留话说在友人那,万一姑娘今天回来了呢?”又凑近小声道:“我们两个小虾米值得别人来围,肯定是为了姑娘来的!” 季瑶眼睛一瞪,是了,肯定是为了姑娘来的!双手合十,闭眼神神道道,阿弥陀佛佛主保佑,姑娘今儿可千万别回来!昙花听到了她的嘀咕,加了句:“不是今儿别回来,是人没走之前别回来!” “是是。” 季瑶马上改口道:“等瘟神散了姑娘再回来!” 季瑶这边神神叨叨还没完,一直注意着外面动静的昙花突然伸手捂住了季瑶的嘴,侧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好像听到开大门的声音了?这群人从昨日就来了,不许她们外出,若要使什么东西,跟他们说声他们自出去拿,刚才可没人刚要东西,那么,就是有人回来了? 谁?肯定是姑娘了! 昙花掐了一把季瑶嫩生生的脸,“你是乌鸦投生的罢,好的不灵坏的灵!” ☆、第126章 马车直接越过竹林停在了内院,青瓷下车就看到了院中满满当当的人,先是一顿,再抬首四顾,院中站满了人不说,四周围墙下都立满了人,将这小院围得跟铁桶一般,别说人了,怕是一只鸟都别想飞下来! 张妈妈上前要扶着青瓷进屋,青瓷直接挥开了她的手。 极怒攻心的模样。 “好,好的很!” 气到仪态也顾不得,直接大步往里屋走,然后砰的一声又关上了门。 吃了第二次闭门羹,张妈妈并不意外,只低声和跟来的人嘱咐了几句,那些人得了令,有些往厨房去,有的往空厢房去了,人是动了,而原来跟着众人来的包袱还是好当当的装在马车里,竟是一副随时可以远行的样子。 昙花正要迎出来,就将青瓷气势汹汹的走了回来,好大一声响把门给关上了,从未见过青瓷这样失态的模样,昙花和季瑶都被唬住了,僵在了原地。青瓷没理会她们,背抵在门口,侧耳听了一会,确定门前的脚步声渐渐散了才几步走到两人面前,小声急促道:“你们二人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少卿都要送自己走了,这事肯定小不了。 青瓷神情焦急,二人也不敢问发生了什么,只顺着她的话去想,然后齐齐摇头,“好像没发生什么大事。” 两个都是小孩子又没有势力,青瓷本也没指望她们,又问道:“外面那些人是何时出现的?她们不让你们出门,也不让外面的人进来?” 这个两人知道,季瑶嘴快马上道:“昨天晚膳的时候出现的,就是不让我们出门,也不让别人进来,到现在也没有老夫人的消息,也许老夫人还不知道,也许知道了也被拦住了。” 因为青瓷在这,所以老夫人跑这边跑得勤,现在青瓷在王府见不到面,老夫人只想着往那边使劲了,这边的事,确实还不知晓,人都出不去,如何通消息? 青瓷坐在椅子上,低头整理着自己知道的消息。 张妈妈并王府的下人们肯定是知道事情的,不然不会连菜上错了也不会没发现,而且这事小不了,外面守着的士兵刚才草草看了一眼,各个犀利,浑身的气势遮都遮不住,显然是上过战场的,很大可能性是少卿的亲兵,他绝对信任的兵。 回家这事是自己闹出来的没错,可张妈妈并未过多阻拦,显然,少卿也是早有吩咐的。 他自己不出现,却要送自己走? 这事肯定小不了! 难,难道是谋反?! 现在公子玉马上就是铁板钉钉的亲王,燕国那边又和他交好,除了这个,青瓷想不到他还有什么自顾不暇到要送自己走的事情!可,可是,这没理由呀,他好端端的,做这种事情干什么! 不,不对,肯定不是,如果是谋反这样的事情,早就该人尽皆知人心惶惶了,刚坐车从城内过,市井依旧热闹,完全没有半分异样。 所以,到底出了什么事呀! 青瓷急得不得了,可偏生出了王府还是不能联系外面的人,早知道还不如在王府等着呢!费了这么大周折还是一无所获,这边居然早就有人守着了! 见青瓷明显有事的模样,季瑶昙花二人一左一右的围在她身边,却不敢出声打扰。许久之后,青瓷面上的焦急越来越重,季瑶没忍住出了声,“姐姐,发生什么事了?”季瑶的声音惊醒了青瓷,一顿,然后很快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季瑶。 “乔望舒留在铺子里的亲近之人,你认识吗?” 乔望舒现在人还在外面,几天前说是快到了,也不知何时到。这几年青瓷虽跟着他一起,一来,自己容貌不方便见外人,二来,乔望舒生意越做越大,青瓷也早已懒得插手,虽说现在知道铺子在哪,但哪些是乔忘舒的心腹,青瓷真的不清楚。 季瑶还在愣神,昙花却突然插口道:“姐姐是想联系外面的人或者想出去?”不待青瓷回话,凑近她耳边小声道:“我知道屋子里有条密道,但是没进去过,不知道通向哪里。” 昙花性子跳脱,来了这院子后青瓷把她当妹妹看,这院子也没什么秘密也从来不拘着她,昙花就当探险把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就在里屋的书架后面有道门,当时昙花不知道碰了哪个东西,书架一下子就动了。 昙花瞧瞧开了个门缝往里瞧,黑黢黢的,没敢下去。 密道? 这个青瓷真的不知道,转念一想马上就狂喜了! 是了,这宅子是当年青釉和少卿一起翻修的,青釉定然想到以后二人见面艰难又要避着外人,所以就把那条密道给留着了!这件事少卿应该不知情,不然就不单单是让人守着外面,张妈妈怕是会寸步不离了。 “好昙花,你最好了!” 张妈妈一直守在廊下,到了就寝的时间,还是没看到青瓷,倒是看到两个小丫头出来端了热水和洗漱用品,半响后里屋的声响渐歇,只余昏黄的烛光,张妈妈又静静站了一会子,打了一个哈切。 倒不是她不愿意进去伺候,今天这模样,怕是里头那位连自己也恨上了,这会子还想伺候,怕是连门都进不了!又站了一会子,里面彻底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张妈妈也熬不住了,转身去了厢房。 得睡一觉才行,若是明天殿下还没消息,大事还在后头呢。 姐妹三人一起窝在床上,季瑶昙花一左一右的睡在青瓷身边,季瑶小声道:“我去端水的时候问了厨房的妈妈,说来的那些人就草草整理了一下,就只能睡人而已,她们自带的东西,一样都没放进厢房。” 青瓷听了默然,走的时候大包小包那么多东西,青瓷当时以为张妈妈是要跟着过来伺候自己,现在却觉得,不是如此了。 怕是,这里也不能久留的意思吧? 昙花观青瓷神色,见沉重明显,安慰道:“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姑娘是好人,一定会有福报的,说不定明天出去后就峰回路转了呢?” 青瓷不想两个小丫头担心,反倒安慰了她们几句,然后道:“你们放心,明天我走后,他们也不会拿你们怎么样,最多还是不让你们出门,你们就当在家呆几天就可,我也没事,都放心,不会出事的。” “恩,姐姐放心,我们明天会起得晚些的!” 季瑶聪明了一把,知道为青瓷拖延时间了。青瓷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 “睡吧。” 将两个小丫头哄睡后,听着一左一右的呼吸声,青瓷睁着眼看了一晚上的帐顶。 暮春白昼来的也快,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青瓷恍惚看到外面已经有了鱼肚白,轻手轻脚的起身,没有惊醒两个还在熟睡的丫头。拿了昨晚接着打水之便让厨房妈妈们寻的粗布麻衣套在身上,又坐在脸上捣鼓了些东西,然后悄无声息的进了密道。 谢总管年纪大了,又是积年的老人,这些年也早有了恩典,不必早起去问安伺候。用了早膳天已大亮的时候才从自己的屋子出来,负着手朝前面的谢府走去。谢家的下人都住在府后面的巷子里,一整条巷子都是谢家的下人房。 刚走了一半,就看到路边立了一名带着帷帽穿着朴素梳着夫人髻的人站在路边,哪家的亲戚来了?谢总管不以为意,谁知刚经过这名妇人打扮的人,和她年纪极不符合的清脆声音响起,“总管。” 这,这声音…… 谢总管一瞬间扭头,青瓷掀开了帷帽一角看着他。 大,大姑娘! 乔望舒人不在京城,哪怕找到他的心腹还要等查探,宫里的事,谢家比外人知道的快,所以,青瓷直接回了谢家。 谢老夫人是皇后的母亲,自然拥有随时进宫拜见娘娘的资格,祖母两坐在马车里,老夫人见青瓷一直垂首沉着脸色,以为她还在担心,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你别太过担心,不会出什么事的,虽然这次三皇子把皇上给气晕了,到现在还昏睡着,但是,不会出事的。” “最多就是责罚一顿,死不了人的。” 谢家确实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知道了太子自请废黜太子之位,也知道三皇子出言不逊把皇上给气吐血了。可那又如何?现在就三个皇子,一个腿伤了不可能成为皇上,一个不愿意当太子,最后剩下这个,脾气再怪,也是长成并且很出色的儿子。 皇上或许会在气头一时,但绝不会气一辈子,这点老夫人十分清楚。 这一点,青瓷更是清楚的十成十。 青瓷没有说话,一直垂首,指尖冰冷刺骨。 进了宫,竟有宫人来引着青瓷去别的方向,老夫人还没反应过来,青瓷就上前一步,“祖母别担心,我去去就来。” 早上出门去了谢家,又装扮一番再进宫,这中途花的时间也够那边传消息给他了,青瓷很明白引自己的人是谁。见青瓷说的笃定又镇定,老夫人也猜到是谁了,嘱咐了几句就爽快的放了人。 跟着那名宫人绕过了两个花园,最后停在了一片树林中,青瓷远远的就看到那名黑色紧身衣袍的背影站在葱绿的树下,不用宫人说,青瓷就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摘下帷帽看着她,俏面竟是布满了寒霜,十足的冷意。 公子玉也是一晚没睡,他年纪倒是看不出来痕迹,只隐隐一点青黑疲惫而已。见到怒气如有实质的青瓷,竟是咧了嘴笑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不过两天不见,阿姐怎么变得刁蛮了?” 青瓷直接抬手,扇了公子玉一巴掌。 “啪!” 公子玉被打得措手不及,脸都倒向了一边。 青瓷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跟我说一声会怎样?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啪啪啪! 好了,睡觉去了,冷死窝了,我是台式电脑,不是笔记本,坐一晚上脚都没知觉了_(:зゝ∠)_ 大爷们,记得收藏新文呀,别忘啦~~~~ ☆、第127章 被青瓷打得措手不及,公子玉眨了眨眼睛,有些晃神,片刻后修长白皙的手抚上自己的脸,衬得他脸上的红痕越发明显,青瓷气得发抖根本就没留情,一瞬间公子玉脸上就红了。将视线聚集在青瓷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辩解,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青瓷亦不惧他,毫不相让的和他对视。 这件事根本就没有这么吓人,担惊受怕一晚上,结果根本就没有什么大事,早知道就好吃好喝呆着了,费这么大劲出来,结果他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事,最多就是顿皮肉之苦罢了,担心他做甚?! 公子玉放下抚在脸上的手,上前一步站到青瓷的面前。 然后伸出手臂,将青瓷整个人圈在了怀里。 这会子青瓷完全在气头上,怎么可能和公子玉亲近?强烈的挣扎起来,“你给我放开!” 公子玉不仅不放,还将青瓷锢得更紧了些,两个人完全贴合在一起,青瓷动都动不了。挣扎不开,青瓷直接被气哭了,眼泪一下子就彪了出来,这算什么?!公子玉将头埋在青瓷的颈窝,也不知他有没有察觉青瓷哭了。 滚烫的泪珠划过脸颊下巴,落在公子玉的颈窝。 公子玉身子一僵,无奈的叹了一声,站直身子,伸手抚过青瓷布满泪痕的脸颊。 “我把你给忘了,是我的错。” 这没解释还好,一解释就来这句话?青瓷只觉得浑身的火气被他激的更足了。 “万事无绝对,我总是想考虑到最坏的打算,哪怕可能性微乎其微。是我给她们留的话,一日未归就送你出王府,三日未归就送你离开京城。父皇在气头上,他或许不会把我怎么样,但若他知道在王府的是你,你一定会有事。” 这话和张妈妈的行动也对上了,晚上说送青瓷走就送青瓷走,带了一大堆的东西也没整理,都好好的放在马车里,分明是随时可以远行的模样。 公子玉顿了顿,眼帘半掩,长长的睫毛盖住了他的双眸,青瓷只觉他现在很平静,可平静下来又藏着不为人知的东西,抿了抿唇,声音依旧平静,“只是我没想到他会被气吐血,还晕到了现在没醒。” “然后,我就把你给忘了。” “是我粗心大意,忽略了你会担心,是我的错,你打的对。” 原因竟然是这个,他把自己给忘了?青瓷却不复刚才的生气,看了他半响,看明白了他脸上的疲惫和憔悴,撇开眼神,不自在道:“皇上昏迷了两天,你一直守着?”“恩。”公子玉应了一声,然后苦笑道:“不过我在外面守着,哥哥在里面,如果他醒来,大约是不想见我的,说不定又被气晕了。”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苦中作乐,青瓷白了他一眼,动作一顿,然后猛得低头看向公子玉的膝盖处,黑绸的面料依旧光滑,没有半分皱褶和尘埃。公子玉顺着青瓷的视线也低眉看向了下面,猜到青瓷的想法。 勾了勾嘴角,“我没那么大孝心跪着守着他醒,他看到我跪着也不会消气。” 分明就是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青瓷却想到他刚才说把人气吐血晕厥时的垂眉,顿了顿,道:“我虽不知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劝你一定要孝顺,也只说一句,别把局面搞得太僵,对你没有好处。” 僵到最后你也会难受,这本是双刃剑。 未尽的话不知道公子玉有没有听懂,他沉默半刻再次抬首将青瓷拥在了怀里。青瓷这会子愤怒已过,理智回笼,这在皇宫里呢,被人看到了可怎么好?刚伸手在他精瘦的胸膛一推,公子玉就道:“别动,让我抱一会。” 声音沙哑,不见疲惫,青瓷动作一顿,将手收回然后环住了他的腰。 两人静静相拥。 许久之后公子玉松开青瓷,弯身在她的唇角碰了碰。 “在家等我,我无事别担心。” 公子玉牵着青瓷的手将她送上了等着宫门处的马车,负手看着马车远行,直接没影了才回身,一路上多了不少【路过】的太监宫女,或明或暗的视线聚集在了公子玉身上,公子玉完全不理会,脸上挂着巴掌印,一路径直回皇上的寝殿去了。 每当他走过一段路,后面总是谈论声,最多的便是议论那姑娘是谁,竟然敢打三皇子?而且打完后三皇子还好声好气的把她送回去了?众人只觉稀奇,心里直痒痒,这位神奇的姑娘到底是谁? 关于青瓷的谣言,宫中人自然都知晓。 宫里的人都是人精,谁会信那种荒诞的谣言?无非就是得不到就想别人也得不到罢了。不过真的对三皇子这位娇客很好奇!三皇子那可是把皇上的气吐血了的人,竟然挨了巴掌不说,还对人那样好?! 哎哟我的姑奶奶,若是三皇子真成事了,刚出宫那位才是最不能得罪的! 她连三皇子都敢打!打了还一点事都没有! 公子玉再回皇上寝殿时,寝殿内依旧满满当当的跪满了太医,都在小声讨论该如何用药,不时有宫娥端着热水和药汤走过,公子玉在门口遥遥往了一眼,帷幔间那人依旧紧闭眉目,公子玉也不进去,依旧站在廊下。 从日中到日暮,再到月升,公子玉一直守在外侧,不动,也不进去。 公子湛一直守在皇上的床边,神思有些恍惚,抬眼一瞧外面,天幕已黑。 “三弟还在外面不吃不喝?” 一名嬷嬷应了,“三皇子一直在外面站着,送去的膳食也不吃。”这怎么行?公子湛一下子起身,结果起身时一个踉跄,差点倒了下去。旁边人一拥而上,把人给搀住了,“殿下您还说三皇子呢,您自己不也不吃不喝么!” “两位殿下都该用点吃食才是,不然皇上还没醒,两位也跟着倒下了。” 闻声而来的太医们赶紧劝道。 皇上是极怒攻心,哪怕昏迷之中心绪也不稳定,所以到现在都还没醒,但并不会有什么生命大碍。公子湛扶着额头摇头,“父皇现在遭的这罪,我要负大半的责任,父皇不醒,我就不能走。” 明知三弟性情桀骜,本不该在他面前说这件事的,是自己选的时机错了。 “那个孽子造的祸,关你什么事?” 沙哑沧桑的男音响起。 “父皇,您醒了?” 公子湛马上坐到了床边,“您现在感觉如何,可还有不适的感觉?”紧随其后的太医们也马上围在了旁边,皇上挥手制止了太医要为他把脉的举动,“你们都出去,朕有话和太子说,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 其他人得了应,齐齐弯身退了出去。 太医宫女们鱼涌而出,迎面就对上了静眼看着他们的公子玉,宫女太监们还好,他们已经得到了消息,太医们一直围在寝殿根本就没出去过,所以不知道白天青瓷来的这件事,此时都看着公子玉脸上的巴掌印愣神。 玉白的脸上五指痕迹明显,公子玉压根没管它,更别说上药了,这会子已经微微泛肿,脸上也现了淤青。太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院首上前,弯身道:“皇上已醒,留太子殿下再里面说话,说是不见任何人。” 难道自己还会强闯?公子玉差点一声嗤笑出声。 院首说完话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蹲了顿,犹豫道:“殿下脸上的伤需要微臣瞧瞧吗?” 这皇上出事,所有的太医都围着他一个人转,太医院这会一个人都没有。院首不知白天发生了何事,现在看到公子玉脸上的伤,若是他自己不管还好说,万一三皇子是知道没有太医所以不管呢? 这两个猜测,性质都不一样了! 现在局势难辨,皇上醒来第一件事是留太子说话,虽看着对三皇子不利,可他前面都做到那个程度了,皇上醒来第一件事竟然不是收拾三皇子,这就耐人寻味了。事情没有落定之前,三皇子绝不能得罪了。 公子玉挥手,“不用,下去罢。” “是。” 除了门口留了两个伺候的人,太医院的人一半撤了,一半去后面看着煎药了。刚才还涌动的人头一下子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公子玉负手站在廊下,看下紧闭的门扉,表情晦暗难辨。 公子玉拿了一旁的金丝软枕叠了一层,让半坐的皇上靠得舒服些,皇上看着公子湛疲惫的眉眼,静静的看了一会,竟然道:“子湛,是父皇错了么?”不待公子湛的回答,竟是一声叹息,“是朕对不住你。” “父皇如何说出这样的话?” 公子湛大惊。 “是儿臣不孝,父皇没有做错什么。” 皇上虽还看着公子湛,可视线却仿佛穿过他不知道看到了哪里。 “先皇一生子嗣众多,光是成年的皇子就有数十个。朕既非嫡也非长,这个皇位来得艰难。”将视线终于聚集在公子湛的脸上,微微一笑道:“所以当时你出生时朕就封你为太子,就是不想你经历朕走过的一切。” 公子湛默然,沉默的看着皇上,不知道该说什么。 “先皇当年一直不肯立皇储,又纵容各个皇子分建势力,朕经历过那样的腥风血雨,所以不肯后人再为这个位置争夺,一开始就立了你,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你的身上,而自九公主后,也没有孩子出世,不是她们生不出,是朕不想要。” 皇子一共就三个,当日见公子湛从小是行事颇有章法,有明君之象,而老二又是将才之人,当时就想,再加个胡闹的老三,儿子也该够了,后面生的都是公主,公主有六人之数,皇上给所有妃嫔都下了绝育药。 “现在回想,朕不想像先皇那般,所有皇子闹得不可开交,朕从你出生就精心培育你,却忽略了,这是不是你想要的,同样都是枉顾子嗣的想法,朕和先皇,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上一辈的事情公子湛自然知晓,那时候各个皇叔闹得不可开交,死的死残的残,到现在都仅剩两个皇叔还在世,而先皇就只高坐龙椅看着。 公子玉从床边起身,跪在了地上。 “在儿臣心里,父皇是最好的父亲,说句大不孝的话,先皇如何能跟父皇比?他的血都是冷的,父皇怎会和他比?” 深深跪服在地上。 “儿臣的一切都是父皇给予的,也怪儿臣,总想着得过且过,把其他念想都压在了心底不愿意告诉父皇,是怕父皇伤心。可现在才明白,若儿臣早早地就说了,或许也会有争吵,但伤害绝没有今日的大。” “这一切都是儿臣的错,父皇不要揽在自己身上,儿子有愧。” 皇上无力的抬手,“起来,不要跪着。” “你出去吧,去吃点东西再好好歇歇,朕无事,让外面那个进来吧。” 让三弟进来?公子玉身子一僵,虽然瞧着皇上现在面目平静的模样,但是,公子湛想了想还是道:“父皇,儿臣自您现在不想听这话,但三弟虽然性情和常人有些不一样,但他有勇有谋,他比儿子更适合这个位置,父皇不是常说,儿臣心太善了吗?” “仁君虽好,但终究不是明君。” 帝王最需要的,就是杀伐果断,可这四个字,公子湛完全不具备。 皇上听了这话没应,只是挥手,“下去罢。”公子湛看了他半响,终于还是不再开口,正要转身离去,皇上却又道:“如果不是身在太子之位,你最想做什么?”虽不解皇上为何这样问,公子湛还是认真答了。 “若得自1由之身,儿臣想要亲眼看过大好山河,踏上万里路。” 皇上默了又默,终挥手,“下去罢。” 公子湛出去后,又嘱咐了公子玉几句,让他千万别再惹父皇生气才放人进去了,公子玉进去时,皇上依旧维持先前的姿势半靠在床上,脸色发白,公子玉也没好到哪去,两天不眠不休也不进食,底子再好也露了疲色。 公子玉站在床前,看着皇上,没有行礼。 皇上也不需要他行礼,而是微抬首,眼光复杂的看着他。目光微妙的看了一眼他脸上的伤,然后略开。这个儿子,当初只觉他容貌好,又是最小的儿子,所以对他其实挺喜爱的,闹腾点也无妨,反正也不是太子。然后这份父爱终究抵不过当时皇后的恳求。 罢了,事到如今,再想往事都是枉然。 绵延的回忆被皇上自己掐断了,坐直身子,严肃的看着公子玉,认真道:“你老实跟朕说,你之所以年幼就去军营并且奋不顾身,是不是早就想到了有今日?”诚然太子说的是真心话,他并不属意太子之位,为何现在就说了? 难道不是公子玉羽翼已丰,自己不能反对,朝野上下也不能反对? 公子玉沉默看了皇上半响,竟颔首点头,“父皇这样说也没错。” “大哥不想要的,儿臣为何不能争取?” 如若公子湛本就一心想要那个位置,公子玉绝对不会争,大不了带着阿姐远走天涯就是。 心中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听他亲口承认了,皇上心中竟没有多少波澜。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语气微妙,“你脸上的伤怎么弄的?” 现在还有谁敢扇这个孽子的巴掌? 公子玉默了又默,最后咧嘴一笑,“媳妇抽的。” 被抽了还笑的这么高兴?皇上微妙的看着他,然后马上痛打落水狗,“打得好,朕制不住你,总有人能收拾你!” “这姑娘是谁?” 皇上竟然有些喜欢这个还没见过面的姑娘了。 公子玉垂首,眼观鼻鼻观心。 这动作这几天皇上不知道看了多少次了,每次他不想回答的时候就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你就瞒着吧,朕看你能瞒一辈子!” 皇上被气得直喘粗气,见公子玉这云淡风轻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挥手就想让这个孽子滚,滚得远远的,可手刚抬,皇上就硬生生的收了回去。怒瞪了他好半响才平缓了呼吸。 “你既说朕不够关心你,朕也不说前事,但就朕对你的了解,你似乎不是心醉权利之人?你为何要这个位置,朕要听实话。” 这个儿子,虽然从小就爱闹腾,那也不过是为了吸引自己和皇后的注意力罢了,而等他长成后,朝事也有了他的位置,但当时冷眼看着,他确实对处理政事这些不太喜欢,永远都是能拖就拖。 到是后来去了军营,才得了一个自在的所在。 而且他自己也说了,若非某个原因,他也不想要这个位置? 公子玉眨了眨眼睛,抬眼认真的看着皇上,问道:“您确定要听?”不听为什么要问?皇上心中反驳,口里还没说话呢,公子玉又加了句,“听了可能又被气吐血了,不是危言耸听。” 皇上:…… “你这个孽子又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快说!” 皇上勃然大怒,指着公子玉的手都在抖。 你既要问,我说便是。公子玉郑重开口,“是为了改宗谱名字。” 皇上:…… 先前听到公子玉那样说,皇上想了很多的可能,甚至清君侧的兵都在城下这种可能都想到了,谁知道竟然听到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原因?默了又默,“你要改谁的名字?” “改太子妃的名字。” 公子玉直接说了出来。 太子妃已经没了,还提她做什么?皇上知道这老三和太子妃是幼时的情意,这时候难道不是入土为安才是上策吗?皇上被他的话弄得晕头转向,实在不明,难道太子妃不是那个名字?话出口没有回头箭,公子玉也不打算再瞒。 “改回太子妃原本的名字,谢青釉。” 谢,青釉?不是谢青瓷吗? “大哥娶的是谢青瓷的孪生妹妹谢青釉,父皇难道没发现,当初的太子妃,和您以前看过的谢青瓷,还是有差距的吗?” 皇上确实是看过谢青瓷的,还记得她一手狂草十分出色。后来太子妃进宫后,看过几次,容貌没有变化,只是身形总觉得羸弱了几分,当时太子的解释是最近身子不太好,自己还指了一个圣手太医给她? “谢家女儿本是双生,落地时一名身子健壮一名孱弱,谢明安认为谢青釉活不了,也为了他的私心,所以才说只生了一个。” 双生子如何当太子妃?这点皇上也马上就想到了。也马上就想通了为何孩子出生几个月老太爷就突然坚决辞去官职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去了江南。 “谢青釉自幼养在深闺不敢见外人,性子单纯,大哥无意间看见了,就上了心。” 所以,子湛娶的是谢青釉?骤然听到这个事实,皇上难免有些恍然,却突然脑中闪过一片灵光,猛得抬头看向公子玉,语气诧异到极点,“住在你府上的是谢青瓷?你要娶的也是她?”不然好端端正名干什么? 公子玉点头,无比认真。 “对,儿子要娶的,就是谢青瓷。” “朕不允!” 皇上直接吼了出来。 “就算这件事是真的,朕也知晓了,可你知道外面人会怎么传吗?他们不会去找事情的真相,就算看到了也不会相信,只会说你欲盖弥彰而已,说你抢了你哥哥的位置不说,还强娶了你嫂嫂!这种乱1伦丑事,朕不允,你死了这条心!” “旁人的话,与我何干,跟我有什么关系?” 公子玉并不似皇上的激动,可音量并不比皇上小半分。 “旁人的死活我都不在乎,我还在乎他们怎么说我?!” 公子玉上前一步,眼睛认真到泛红的地步。 “从我五岁去了江南,一直都是阿姐陪在我身侧,是她教会我怎么和人相处,是她让我知道,真的是有人在意我的,我的人生,我的一切,全部都是阿姐赋予我的,我一定会给她最好的,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娶的是谢青瓷,我最爱的女人,只有谢青瓷!” “如果连个光明正大的名分都不能给她,我要再多又有何用!” 公子玉先前说的果然不是危言耸听,皇上被他这些话给激的,差点眼睛一番又晕了过去,扶着失重的脑袋,直接伸手拿过后面靠着的软枕,对着公子玉直直的砸了出去。 “滚,你给朕滚,马上滚!” ☆、第128章 张妈妈得了信和季瑶昙花一起等在门口,季瑶昙花还记着昨儿的事情呢,并不理她,张妈妈也无心跟两个小丫头计较,更何况,她是按殿下留的话办的事,并没有过分怎样,只是,想着青瓷马上就回来了,心中到底不自在。 昨日青瓷的行事言谈,让张妈妈认定了她是一个心中无沟壑之人,甚至还隐隐觉得殿下的眼光不好,这样的姑娘,怎么配得上殿下?谁知早上一醒就被打了闷棍,人竟然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没了! 慌忙给殿下那边传信,也准备好了人手,只等殿下一声令下就去找人,谁知,殿下直接摆手,说不必,一会子就能见了。当时还不明,没一会就知道了,那姑娘竟然直接进宫里了,她猜到殿下可能出事了,一点没露瞒过了所有人直接进宫了! 伺候聪明人好累…… 马车停稳,青瓷下车,终于撤下担心,此时只觉浑身疲惫,只想好好睡一觉。下车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向院中,昨日站得满满当当的士兵这会已没了影子,也是,他们要拦的是青瓷,青瓷都不在这了 ,又怎会继续留着? 张妈妈上前,直接下跪俯首。 “奴婢昨日多有无状,请姑娘责罚。” 青瓷刚收回打量院中的眼神,张妈妈就已经跪在了面前。弯身搀着手臂将人给扶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你也是按吩咐办事,我也不否认我确实心有不愉,但无论如何,也怪不到你的头上,你别自责也别担心。” 张妈妈眨了眨眼睛,有些反应不过来。 在宫里久了,两面三刀的笑面虎见多了,宫里的主子都是笑脸如花转身就狠狠给你一刀的主,若是青瓷一脸笑意的说她没生气,张妈妈估摸着得小心好长一段时间,结果竟是这么直白的道了出来? 青瓷拍了拍她的手就看向了担忧望着自己的昙花和季瑶。 “我回来了。” 两个小丫头一左一右的围了上来。 “还以为姐姐要好几天才能回来呢,我和昙花都做好长期奋战的准备了!” 青瓷回来了,季瑶有了主心骨,啥话都敢说了,刚回神就听到这话的张妈妈抽了抽嘴角,难道自己在两个小丫头的心里还成了话本里的恶婆子了不曾? “姑娘昨日想必没有睡好,这会子,去歇一歇吧,奴婢这就去吩咐厨房备热水。” 短短一瞬张妈妈也想明白了,姑娘说话时双眸坦坦荡荡,说明是她的真心话。退一万步说,就算不是真心话,姑娘心中确实恼了自己,那又如何?自己确实是按着主子吩咐做事的,并没有越矩,顺其自然罢。 青瓷笑着回头应了。 “好,有劳妈妈了。” 张妈妈道了句不敢,亲自往厨房去了。 季瑶昙花二人拥着青瓷往里屋走,昙花撇嘴,小声道:“姑娘昨儿不还防着她么,现在怎么又对她笑了?”昙花年纪小,又不知事情经过,她只知昨天那些人和张妈妈是一伙的,自然对她不喜。 青瓷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这事对错本就不关她的事,她只是按主子的话办事而已。” 而且张妈妈也确实称职,昨天自己做得那样过分,她心里怕是早就有了怨言,不也半分没露还是依旧跟着自己么?遂又道:“张妈妈是好人,虽然有些时候可能有些古板,你不要对她有偏见。” 昙花撇嘴,翻了个白眼,也没否认也不应。 青瓷好笑看她一眼,也不再管,相处久了自然就知道了。 三人在里屋坐了一会,突然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隐约听到张妈妈惊讶的声音?青瓷和昙花季瑶对望一眼,起身,走向外面,刚出正厅就看到被张妈妈伸手拦在外面的男子,心中一乐,不是乔望舒是谁? 这宅子里的人当然是认得乔望舒的,只是碍于昨日张妈妈等人的威势,虽然士兵撤去了,但守门的人换上了王府的人,认识乔望舒的,竟一个也没在院中伺候。而乔望舒进出这里何时需要通报了,都是直接进的! 结果今天刚踏进门就被拦住了! 张妈妈满脸肃然,“公子是何人?哪怕是府上亲眷,也应当通禀一声,为何要擅闯?” 乔望舒眼神直接越过了张妈妈,一下子就看到了倚着门看好戏的姐妹三人,那悠哉的模样哟。乔望舒忽然皱眉,“我没问你,你倒问起我是谁了?我是这宅子的主人,你又是何人,谁让你来当差的!” 宅,宅子的主人? 张妈妈都不知道青瓷身份,当然不知道这宅子是谁的了,现见乔望舒这理所当然的模样,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弯身福了一礼。 “是奴婢失礼,但还是要通禀了之后才能让公子入内。” 侧身对一旁的妈妈道:“去,告诉姑娘一声。” 乔望舒挥手,瞬间就没了兴致,“你家姑娘在后面看好戏呢。”张妈妈诧异回头,三人的偷笑还挂在嘴边没收回去呢,乔望舒从张妈妈身边跨过,“公子玉心眼那么多的一个人,怎么下人一个比一个笨,无趣。” 竟敢直呼殿下名讳! 还说自己无趣! 张妈妈差点被气得一佛升天,乔望舒已经施施然往里去了,路过青瓷时直接伸手给了她一个脑瓜崩,“没良心的丫头,哥哥远行才归家,你就是这么欢迎的?”青瓷被怼,季瑶昙花捂着嘴偷笑,乔望舒一个也没落下,砰砰又是两下。 “还有你们也是,都是养不熟的。” 三人泪眼汪汪的瞅着他。 乔大爷这才满意了,哼了一声,进屋了。 紧随其后的张妈妈一呆,额,原来是姑娘的哥哥呀…… 大约是觉着尴尬,随后上茶的人换了一个妈妈,乔望舒压根没管上茶的人是谁,也不喝茶,就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看着青瓷。青瓷被他看得心慌,身子往后一仰,“你看我做什么,不认识了?” 乔望舒阴阳怪气道:“趁着现在多看看呀,免得以后姑娘当了皇后娘娘,草民何样身份能再见这样尊贵的人呢?” 乔望舒人虽不在,可跟京里的人一直有联系呢,谢家那边也是一直通信的,临近回来这两天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不仅知道了宫里发生的事情,就连刚才青瓷做的事情乔望舒也知道得清清楚楚了。 伸手弹了弹袖上不存在的尘埃。 “都要当娘娘的人了,自然不会像我们这些卑贱之人求助了。” 原来怨在这呢? 青瓷直接笑出了声,“我如何找你?还不知道你现在到哪了呢,而且事情紧急,我自然要找最快的法子,你人在还好说,自然问你,你人不在,你下面的人我又不认识,还得多废功夫。” 这道理乔望舒当然明白,可就是心中不乐意,哼了又哼,还是不高兴。 公子玉那个阴险小人有什么好的,兜兜转转都离不开他。 “你还没说你出去几个月,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又办的是什么事?当时走得那样急。” 乔望舒仍旧不理,施施然的望天。 青瓷冷眼瞅他半天,他也不回头,行,青瓷也不伺候了,反正只有人安全回来就行了,管他在外面野什么呢?起身直接往里屋走。 “唉唉!” “你这丫头,走也不说声的,你的礼仪都去哪里了?” 青瓷不理他,直接对着季瑶道:“瑶瑶,看好他,我去睡觉,别让他来烦我,这厮估计在没人的地呆了几个月没人与他说话憋疯了,你陪他玩吧。”季瑶自然听青瓷的话,青瓷话一落,脆生生的就应了,直接站到了乔望舒手边。 乔望舒看了一眼好几个月没见的季瑶,又撇了一眼青瓷已经转过屏风的身影。 算了,还是跟自家丫头玩吧。 直接上手捏住季瑶圆嘟嘟的脸庞,勾唇一笑。 “几个月不见,有没有想我呀?” 忽而一顿,上下把季瑶瞅了又瞅。 “我怎觉得,你似乎胖了?” 正在抽条的自己哪里胖了!季瑶头一扭就挣开了乔望舒作怪的手,然后一脚踹了过去。这人,一直都那么讨厌! 公子玉那边或许会有责骂,或许会被关或许有皮肉之苦,就算皇上气疯了,还有太子在那横着呢,怎么样都不会有性命之忧,所以青瓷洗漱后就踏踏实实的睡了过去。这一脚睡得舒坦,醒来时竟然已经月上中天了。 睁眼就看到季瑶昙花两个守在床边眼巴巴的瞅着自己。 见青瓷终于睁眼,季瑶眨了眨眼睛道:“姐姐你睡了好久哦。” 前面一直担心又熬了一夜,好容易放了心就睡得死了些,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真舒坦。 “姑娘你把午膳晚膳都睡过去拉,张妈妈将晚膳热了两次姑娘都没醒,已经倒了重新做了,这时候倒刚好了。” 昙花将热帕递给青瓷。 睡足了,肚子也饿了,青瓷加快了梳洗的动作。换衣服的时候看到季瑶,这才想起,“对了,乔望舒呢,又跑哪去野了?”乔望舒只要在家,一定有事没事的跟在季瑶身边晃荡。说起那个无赖,季瑶翻了个白眼,“说去看铺子去了。” 这白眼翻的越来越溜了,青瓷失笑的看着她,也不知这两冤家何时才有结果,照着瑶瑶现在年纪和她的态度,乔望舒还有的磨哟。 “对了,祖母那边有派人过来吗?” 虽然知道他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还是担心的,所以离宫时也给祖母留了信,若宫里有什么动作,请务必第一时间告诉自己,季瑶摇头,“没呢。”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青瓷点头。 然而,张妈妈命人重做的晚膳青瓷到底没用上,刚坐上桌子还未起筷,院中突然就传来喧哗之声,然后是所有人的惊呼,几乎一瞬间正厅的门帘就被掀开,一名方脸带刀侍卫出现在青瓷的眼前。 青瓷一看他的服饰就心里一咯噔,是皇上的御前侍卫。 那侍卫对青瓷弯了弯身随后起身道:“谢大姑娘,皇上有请。” 谢,大姑娘? 事情败露了,皇上知道自己和青釉的事情了?青瓷深呼吸了一口气,起身,轻声对吓坏了的昙花和季瑶道:“姐姐去去就回,你们好好在家呆着,不要担心。”昙花和季瑶两个都是满脸惊恐,青瓷伸手揉了揉她们的脑袋。 对着那名侍卫福了一礼。 “有劳大人带路了。” ☆、第129章 坐在马车上时青瓷想了很多,会被责会被打?少卿呢,他知道自己被请进宫了吗?胡思乱想间时间真的过得很快,手心薄汗粘手之际,已经到了宫门。再一次站在朱红庄严的宫门前,青瓷静静抬首看了一会,缓了缓气息,抬脚。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本以为会见到暴怒的帝王,或者冷眼相待的帝王,青瓷走在宫墙中时想了许多,但绝不是现在这样。皇上身着一件明黄色单衣,还是斜斜的半靠在床边,本就无色的脸颊因烛光的笼罩添了丝丝暖意。 面容平静,还带了一点慈祥,就像,就像族中长辈闲来无事找小辈谈心的模样。 青瓷恭敬的行礼。 “青瓷参见皇上。” 跪在地上头抵在地上,头顶并没有传来灼热的视线,几乎青瓷刚跪下,皇上的声音就响起了,“快起来吧,赐坐。” 身旁的太监立马搬了一个小墩放在青瓷面前,青瓷虚虚的坐在沿上,半垂着眼帘,等着皇上的下话。皇上看着青瓷的拘谨的模样,竟是笑了,“上次与你见面的时候,似乎是天祈和鸿德大比的时候?” “那时候你的狂草很得朕心。” 青瓷立刻起身,福身恭敬回话。 “难等大雅之堂,当不得皇上称赞。” “怎么又起来了?朕就是找你说说话,好生坐下,就坐着回话。” 青瓷抬眼就看到皇上带着明显笑意的嘴角,顿了顿,再次坐下。 皇上到底想做什么? 似乎没看到青瓷的忐忑和拘谨,皇上又笑道:“论起来,你也该叫朕一声姑父才是,今夜就权当亲戚见面,无需论君臣。”皇上这样说,青瓷真的敢这样想?当然不敢,矜持的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唉~” 皇上长叹了一声,语调中尽是无奈。 “你这个样子,怕是也无心和朕兜圈子吧?” 青瓷抬眼看着皇上,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仍是不开口。 “老三那个孽子,已经跟朕明言会名正言顺的娶你,你是如何想?” 名正言顺的娶自己?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在青瓷心中的震撼不亚于地动。还以为皇上是查到自己和青釉的事情,原来,是少卿把这事给说出来了?喜欢少卿是真的,想嫁给他也是真的,可同时也知道,这事是多么的难。 原本,最坏的打算是自己无名无份的陪在他的身边,所以,并无抗拒他的亲近。 他说了,明明白白的和皇上说了。 既欢心又心疼,欢喜的是他心和自己心一样,心疼的是,现在皇上看起来这样平静,可刚知晓的时候,一定是雷霆之怒吧?想到这,青瓷再也忍不住,道:“青瓷斗胆问皇上,三皇子现在如何了?” 皇上看着青瓷,静静看了一会,又叹了一声。 “你这样,倒真是朕在棒打鸳鸯了。” 刚才那样拘谨,第一个开口问的仍是那个孽子,说明二人都是彼此把彼此放在心上的,若没有青釉那件事,一定会乐观其成的,可惜了…… “放心,他无事。” 定定的看着青瓷,认真道:“不是朕一定要拆散你们,你是老爷子的孙女,你该知晓,这件事出去后会有怎样的风波,如果前面那个还活着,局面都会好很多,偏生她已经去了,连对峙的人都没有了。” 如果青釉还活着,两姐妹站一起,什么事情都分明了,自然也不会传出乱1伦的丑闻。 “朕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能护着你妹妹长大,也能放下泼天的富贵让给妹妹而自己远走它乡,这件事的对错先不论,这两点,朕确实是欣赏你的。” “你既然都远走了三年,又何苦再回来?现在一旦闹出,你当时所受的委屈和退让,就全部白费了,知道吗?” 青瓷垂首不言,可皇上的话仍旧一字不落的传入耳中。 “你想想看,这事闹出来,先不说你能否嫁给老三,只说谢家,老爷子和朕的师生之谊朕从未忘,但这不代表谢家可以瞒天过海,谢明安已去,谢家的其他人还是会接着受罚,这是皇权威严,这一点,朕让不了。” 哪怕是做给旁人看,这件事一定会有责罚下去。 这件事本是谢明安一手所为,可他去了,其他谢家人却不能因此逃出生天,这一点青瓷很明白。皇上的话一直没停,“青瓷你要好好想一想,你自幼承老爷子老夫人悉心教导长大,这件事出来后,谢家的男丁不能再入仕还是其次,贬为庶民也是其次。” “你忍心看到老爷子学生遍布天下,临了到了荣养天年的时候,告诉世人,他连儿子都教育不好?” “你忍心看到老夫人出生名门,一生荣华加身,最后去过平民的日子?” “情爱和亲人,你要选哪一边?” 说完后皇上也不再说话,而是定定看着青瓷,看着她的沉默,看着她脸上的挣扎,不忍在眼底浮现,很快就被压回去消弥无踪。静等了一会青瓷还是没说话,皇上直接加了猛料,“而且,你真的要害老三吗?” “我如何害他了?” 青瓷太过震惊,震惊到称谓都忘记了,只是凝视着皇上。 皇上定定看着青瓷的眼睛。 “朕明白告诉你,太子真的无意龙椅,老三来坐,朕心中已经同意了。老三坐上这个位置,他一定会娶你,会光明正大的娶你。不管他这个位置坐的多稳当,做了多少善民的事情,这件事永远都是他的污点!” “他不会被后民敬仰,他只会遗臭万年!” “他抢了哥哥的位置还强娶了嫂嫂,这一点改不了。” “而你!” “也会成为祸国殃民的祸水!” 自己怎么样,真的,青瓷一直都未考虑过自己,想的都是谢家,都是少卿。以前都是为了谢家为了青釉放弃少卿,可现在,想的却是自己在宅子里发现的那些画,以及他后来的所作所为。 自己对少卿的放弃,真的对他留下了很大的伤害。 可是…… 他是少年成名的将军,他心中有雄伟的蓝图,他有他的志向,如果他当了皇上,一定会是个好皇上,这一点,自己从未怀疑过,他为自己做了这么多,自己真的要让他当个受后人非议的皇上吗? 青瓷双手颤抖的看着皇上,眼眸挣扎极度明显。这时候皇上竟又换回了先前慈祥的模样,轻声细语道:“青瓷,朕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该知道怎么选择的,对不对?” 青瓷还没回应,外人突然就传来了喧闹,侍卫的惊呼,甚至还传来了刀剑的声音,青瓷一瞬间扭头看着禁闭的门扉,少卿在外面,一定是少卿在外面! 皇上并不意外,“朕调了所有的侍卫守在门外,他进不来。” 外面的喧闹并没有停下来,还有越来越烈的架势,青瓷扭头看着门外,连呼吸都屏住了。 “可他的亲兵就在王府,从王府突围到这里,大约需要半个时辰的时间。” 突围到这里? 他会为了自己造1反,是吗? 皇上很清楚自己守卫的力量,也清楚公子玉手中的兵力。看着仍旧望向外面的青瓷,皇上道:“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你再不做决定,等那个孽子闯进来,不管朕是否愿意他当储君,都改不了他造1反的事实了。” 青瓷依旧没有回头,只是定定的看着紧闭的门扉。 少卿他在外面,他为了你逼宫。 谢青瓷,你在怕什么! 遗臭万年又如何?陪着他就是! 刀剑声中青瓷终于回身看着已经胸有成竹的皇上,皇上已经笃定青瓷的选择,青瓷还没开口,皇上就笑着道:“好孩子,朕保证,不会对谢家怎样,这件事,不会宣扬出去。” 青瓷却突然一笑。 “皇上夸我是好孩子?” 语气骤然冷凝,“那为什么一定是我让,我做错了什么?” “隐瞒双生子事实的是谢明安,心软放过他的是祖父祖母,偏心的是皇后,立错皇储的是皇上您,我做错了什么,少卿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选择的一定要是我们,退让的也一定要是我们?” 从调查的结果来看,这谢青瓷分明就是心软之人,总会为了别人委曲求全,所以,皇上一开始就没有责骂,而是选择了讲道理徐徐图之,发展到刚才,已经有九分把握了,为什么最后会功亏一篑?! 皇上也不再装慈眉善目的模样,冷下了脸色。 “这就是你的选择?你以为他在外面,朕就不能拿你如何了?!” 青瓷并没理会皇上的威胁,只是看着他的眼睛。 “我们做错了什么?” “因为谢明安的错,我自幼让着妹妹,什么都让着她,因为皇后的偏心,少卿更是五岁就远离所有亲人,我们做错了什么?” “皇上,我们做错了什么?” “您为什么一定要逼我们呢!” 皇上震怒的看着青瓷因为激动而泛红的双眼,冷笑一声,从床上起身,“你们没有做错什么,可你们就是不能在一起!那个孽子都能为了你逼宫,朕绝对留不得你了。” “来人,把东西拿上来。” 话音刚落,就有四个太监从屏风后出来,青瓷抬眼看去,为首的那名端着黑色的盘子,上面摆着一壶酒,瓶身雪白,雪白到在烛光下还隐隐发着光,早就准备好了的毒酒么? “一刻钟。” 皇上站在青瓷的面前,目光冰冷犹如实质。 “朕觉得你是个好孩子这话不假,所以朕再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自己想,你是自己走,还是朕送你走。” “砰!” 紧闭的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拿着剑一身血的公子玉站在门口,煞神一般的看向了皇上,目光红似血。 “你送阿姐走,我就所有人走,如何?” 皇上大惊,“你怎么会这么快就进来了?!” 青瓷并不理会皇上的惊讶,看到公子玉的一瞬间就奔到了他的身边,看着他浑身染血的模样,心疼的都不敢碰他,只快速道:“你伤到哪了,疼不疼!”公子玉并没有回答青瓷的话,而是低眉定定的看着他,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欢喜。 “阿姐,我好开心。”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青瓷停下了担心,怔怔的看着他,不明所以。他的笑太明显了,一身血一身煞气的人,现在眼中聚满了星辰,明亮的让人不敢直视,亮到最甚出,竟然隐隐泛起了湿意。 青瓷大惊,凝神仔细看去,少卿真的哭了?! 公子玉突然伸手将青瓷紧紧的拥入怀中,声音激动到颤抖,“阿姐,你站在我这边,我好高兴,真的好高兴。” 激动又轻微,像是不忍扰醒美梦。 青瓷眼睛一红,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伸手死死环住公子玉的腰。 声音亦是哽咽,“我保证,我永远站在你这边,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青瓷的不受控制,公子玉的闯宫,再加上现在二人大庭广众下紧紧相拥,极度的刺激了皇上的神经,鬓角青筋浮现,咬牙切齿,“都是死人么,还不快点给朕把人分开!” 可除了了原本殿内的太监,站在门外的侍卫们,竟没一个人动。 皇上眼睛忽地瞪的更大,想到了什么,然后就看到了凝眉从外面走进来的公子湛,踉跄的退后了两步,苍老了十岁不止,这些侍卫都是皇上的近卫,原本只听皇上一个人的话,可只从公子湛成年后,皇上也给了他命令自己近卫的权利! “好,好,好!” 看着公子湛,皇上连说了三个好字。 公子玉垂首,都不敢看皇上的眼睛。 沉默的公子湛,紧紧相拥的公子玉青瓷,外面垂首不动的侍卫,让皇上明白,这次真的是,彻底的大势已去了。为了孽子的名声好,当了恶人,结果他和自己刀剑相向,可从小悉心教导的太子,最后竟然选了他弟弟。 皇上只觉脑中一阵晕眩,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这次公子湛依旧马上奔了过去,而青瓷和公子玉,只是默默看着。 作者有话要说:  唔,好吧,文案上的片段真的出现不了了,本来按着原本的思路,文案上的片段是可以出现哒,但是,我想了又想,还是算了,那样写的话,就是为虐而虐了。正文完结,后面的登基大婚啥的,都在番外里面,恩,我会陆续放番外的。 然后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新文啦。其实,我新文,原本是有三个选项的,两个古言,还有一个是玄幻。玄幻那个先不说,只说两个古言,我已经放出了一个,放出来的那一个,其实是灵光一闪突然就有了的,我心里一直想的,其实是另外一篇。 但是那篇怎么说呢,因为想的多,大纲越拉越远,框架越来越大,最后我觉得以我目前的能力,好像驾驭不了。 T.T 可是我心中一直都想着它,我这两天一直逼自己想已经放出来的那个,可是神经就往那边跑,就是要想另外一个。 我想写我自己喜欢的,可又怕写不好。 那篇也有文案,你们看看,喜欢哪一个? 亡国 正经版文案 覆灭一个王朝需要什么? 天灾?**?内乱?**?叛官?外敌? 种种因素中,最勾人的大约是美色误国吧,红颜祸水总能吸引别人向往。一个弱女子,她要有多美,才能美到颠覆一个王朝。 简单粗暴版文案。 我娘是亡国女,我就一定是亡国女? 好好好。 既如此,我就趁了你的意,亡了它便是。 唔,这篇已经有了大纲,细纲还在想,不悲不喜,正文风格的,不会为虐而虐,顺其自然。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