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顺天府的小祖宗 作者:我本人   文案:   南知意小姑娘是顺天府的小福星   ——这是全顺天府百姓公认的事实   她出生那日,皇帝下诏要迁都顺天。   一瞬之间,顺天府房价飞涨,人人身家倍增。   三岁要学骑马,祖父蓟北王领着亲卫浩荡出城   恰逢农闲,无数人前往围观。   当天顺天府地动,几无伤亡。   五岁领了人准备放水淹通判家,却找错了地方   正正好灭了隔壁固安伯家的火。   十岁时,皇宫即将竣工,皇太子前来巡视。   小姑娘在郊外对着太子怒喝一声“你也是应天府来的狗官么?”   扯出了一大批这段时间鱼肉百姓的应天府驻官。   十二岁时,路上与人起争执,将他扭送到衙门。   顺天府尹不敢怠慢这小祖宗,亲自接手。   细细审问后,竟是倭人奸细!迅速抄了他们老巢。   十五岁,皇帝遣重臣为正副使   前往蓟北王府为皇太子行纳采礼   仪式初初举行完毕,久旱的京师突降甘霖   对于雍淮来说,那个在大路上直接喝问他的小姑娘,明媚张扬的模样,只一眼就被他记到了心底   # 总是坏心办好事的南小姑娘:QAQ #   [小剧场]   “我跟你说,我家的鸡呀,今天下的蛋翻了一倍”   “你小点声,我昨天看到那个小祖宗在你家鸡窝那捣鼓了好一会,定是这个原因。”   [食用指南]   1.SC,真·甜文   2.架空   3.女主在当地人见人爱   内容标签: 甜文 市井生活   主角:南知意,雍淮 ┃ 配角:新文《榜下捉婿》 ┃ 其它:锦鲤   一句话简介:顺天府人见人爱的小宝贝!   立意:唯有不忘初心,方能成就彼此 ============== 第1章   暮春之风和畅柔适,韶晖从天边洒下,在青石板上投射出一道疾步而行的人影。   那道身影穿着一身柿柿如意杂宝纹精白花罗曳撒,腰间系着一条皮质蹀躞带,细细一道万纹玄色抹额穿入发间,头束玉冠,足蹬皂靴,风流隽逸之气尽显。   远处奔来一列侍女,手中捧着几样东西,其中一人气喘吁吁道:“姑娘,这礼物可要用锦盒装起来?”   南知意前行的脚步猛地顿住,转身道:“装进去。”她在侍女拿着的红杉木盒子上轻叩两声, “我不是有个镶了红宝石的盒子吗?”   侍女愣了愣,歉然笑道:“是奴想错了,这便回去换一个。”   南知意颔首,“你快些。”   行过礼后,一名侍女回去换锦盒,南知意领着其余人沿着游廊继续缓缓往外院而去。   正值阳春,数株粉白杏花绽开在庭院中,犹如团团云雾落于晴梢,清艳如许。   杏树枝桠繁盛,有些甚至冒入游廊,仿佛在引人采撷。南知意停在开得最旺盛的那株前,纤手抚了抚带着露珠的花枝,“你们说我要是摘一枝送给阿圆做生辰礼,她会不会喜欢?”   婢女阿江笑道:“这杏花这么美,赵娘子定然是喜欢的。”横竖已经准备了正经礼物,这样的小礼更能增添趣味。   这话正合南知意心意,她抬手摘了一枝捧在怀中,唇角挂着一丝浅淡笑意,“走吧。”随后率先阔步离去。   时辰尚早,将将到了巳时,整个蓟北王府还未喧闹起来,南知意经过假山凉亭、流水落英,路上竟是没见着几个下人,更别说府中其他人了。   快走到内院口,她隐约听到外院传来人语声,奇道:“今日府中有什么事么?”这个时辰阿叔他们早该去官署了,兄长们也应该去了学堂。   “奴也不知。”见此情形,侍女亦是满脸茫然,“娘子小心脚下。”   南知意抬脚跨过月洞门,再往前走两步,那边的声音更大了,却听不出在说什么。透过冉冉孤竹,一名穿着玄色曳撒的少年斜坐于正厅,低头看着手上的一张纸,身侧有一人正低头对他说些什么。   想必那声音便是他二人发出的,再环顾一圈,数名佩刀侍卫立于周围,俨然是在拱卫那玄袍男子。   南知意心中疑惑更盛,她怎么不知道府上要来这号人?正胡思乱想着,她已经到了正厅中,疑惑道:“小哥哥,你是谁呀?”   雍淮正低着头看公文,耳畔忽而传来清清泠泠的少女声音,讶异的抬头望去,只见身前那人眉眼弯弯,笑靥点点,他的心跳不自觉的漏了一拍,身子也随之坐正了。   两旁的侍卫想上前拦住南知意,雍淮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而后反问道:“你又是谁呢?”从这小丫头在竹林起他便发现了,一直没做声也是想看看她想做些什么,没想到她竟是直接上前来询问。想到这,雍淮无声的笑了笑,这般直接,倒也是符合她的性子。   “我是这家的人呀!”南知意瞪大了那双鹿眸,他出现在别人家中,还要问主人家是谁?   雍淮唇角勾起,点头道:“原来你是这家的小姑娘。”   南知意瞬间便炸了毛,“我才不是小姑娘,我是小郎君!”她打扮成这样出现在外院,怎能在陌生男子面前承认自己是女郎。   她恼怒的模样着实可爱,白皙的面庞染上了些许酡红,秀眉轻轻拧起,小嘴也是紧紧抿着的。凝视片刻,雍淮蓦地想起小时候母亲养的那只小猫,也是这般爱生气,每次生气时眸中似有无限怒气。   “是我想错了,原来是南小郎,还望你不要见怪。”雍淮从善如流的改口。   南知意骄矜的点点头,大度道:“没关系,我原谅你了。”他这般诚恳的道歉,反倒让南知意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自己欺骗他在先,竟还让人道歉。   雍淮差点被这小姑娘逗的笑出声来,温声道:“你站着不累么?”   经他一提醒,南知意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在这站了许久,想起了自己的正事来,转头问道:“都弄好了吗?”   阿江小声道:“刚才马夫过来说赤骝还在用食,估摸着还要等一小会。”赤骝便是南知意的爱马。   南知意挑眉道:“这么晚才吃?”既然马还没好,她也不可能让自己继续站着,当即准备在雍淮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走到雍淮身边,看清他身上衣饰后,南知意倏地一惊,他腰间革带上的带钩竟是玉钩!   能佩玉带钩之人绝非等闲,她刚才忽悠这人半天,又想着他不是长辈,未曾同他见礼,要是他记恨上自己怎么办?可刚才没有见礼,现在在见礼肯定会显得格外奇怪,南知意有些不安的扭了扭。   身侧原本闹腾的小姑娘突然安静了下来,局促的坐在那,神情紧绷。雍淮转过身看她,疑惑道:“怎么了?”仔细回想一番,他应该也没说什么惹她不高兴的话吧?   南知意正沉浸在思考中,咋然听到雍淮的问话,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抬头迷茫的看着雍淮,“小哥哥,你说什么?”   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呢,雍淮哑然失笑,重复问道:“你刚才怎么了?好像有点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南知意更加迷茫了,“我就是好奇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她不过是在发呆而已,若是不高兴了,绝对会第一时间显露出来,毕竟忍气是会忍出毛病来的。   雍淮抿了一口茶水,柔声道:“我是来寻蓟北王的。”   南知意道:“可我阿翁昨晚说,他今日要去访友,一大早就出门了。”她踌躇半晌,小声提议道:“小哥哥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可以告诉我呀,我帮你转告给阿翁。”他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寻上门来,想必是有要事要找阿翁的。   雍淮摇了摇头,“谢谢你,不过我已经让人去找蓟北王了,他说马上就能回来。”他对着南知意道谢时,星目如炬,深邃而不见底。   南知意极少被人这样看着,尤其对方还是个面如冠玉、潇洒俊美的男子,顿时有些羞赧起来,小手掩在袖中,紧紧地拽着袖口,眼睛不知该看向何处。   她瞥了一眼两人中间桌案上摆着的樱桃,便确信了阿翁马上要回来的话。樱桃可是稀罕物,被誉为“早春第一果”,他们家都是来了重要客人或亲眷才拿出来招待。南知意若有所思的望着雍淮,想来阿翁对他很重视了?   坐在这等赤骝用食的南知意颇觉无聊,开始琢磨着套雍淮的话,她仰头问道:“小哥哥,你是哪里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呀?”她怎么从未听说过顺天府有这么号人物。   雍淮默了一瞬,就在南知意都要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他忽道:“我从应天府来。”   “哇!”南知意惊叹出声,“原来你是从那么厉害的地方来的!我还从未去过京师呢!”她补充道:“我说的是南京师,我们这里也早就是京师了,不过听说没有那边繁华。”   她惊叹的模样不似作假,然而雍淮却快被她给气笑了。她两年前还问自己是不是从应天府来的狗官,怎的今天就惊讶他是从应天府来的了?还一口一个小哥哥?   见雍淮不说话了,南知意也不气馁,又接着说:“我听我阿翁、阿爹还有阿娘他们说,应天府可美了,有秦淮河、鸡鸣寺、栖霞寺还有玄武湖。”她说着说着,声音又低了下来,“可是我都没去过。”   雍淮没有安慰人的经验,他想了想,柔声道:“你现在还小,说不定你以后就能去了。”   “是呀!”南知意复又快活了起来,“我阿爹阿娘他们这两年就在应天府,我阿娘说,我要是乖的话,她得了空就接我过去玩一玩。”蓟北王二十年前才来的顺天府,故而王府里年纪稍微大些的人都对应天府记忆尤深。   雍淮也跟着她笑了起来,“如此甚好。”这小姑娘太好哄了,她都这么大了都没去过一次,竟还一直相信她阿娘说要接她过去玩的话。   南知意想起了一件事,她压低声音,小声道:“小哥哥,我阿翁说秦淮河晚上有人唱曲儿,是真的吗?你去听过吗?”眼眸中尽是兴味,还带着几分好奇。   雍淮下意识皱眉,南弘这老小子都教了她些什么!想着小姑娘年纪还小,他委婉道:“也许是吧,我没去听过,以后可莫要随意问别人了。”   南知意追问道:“为什么呀?”不就是唱歌吗,她家里也时常有人来唱歌啊,只因为蓟北王妃喜欢听。   雍淮被她给问得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回她。   南知意本来也只是好奇想要求证一二,并不是对秦淮河上唱曲儿的多感兴趣,雍淮咋变的态度和神色让她觉得又得了新奇的玩意,正想说些什么,婢子却过来说赤骝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她起身叉手道:“小哥哥,我还有事,先出门啦!”   雍淮点了点头,“去吧,路上小心。”   南知意正准备转身向外走去,大门口却传来中气十足的一声朗喝:“一娘,你大清早站那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南·见色起意·知意:今天见到一个小哥哥,他好好看哦!   雍淮:呵,上次还说我狗男人,这次就是小哥哥了???   顺便求一下预收!《榜下捉婿》   文案:苏移光是汴梁小贵女中的扛把子。   鲜衣怒马,明艳娇妩。   一颗美人痣,点在无数人的心尖尖上。   可她阿爹苏卓序却很担忧。   每天都怕自家闺女嫁不出去了。   终于,他赶了一回潮流。   放榜那日,他带着全族出动,   也没仔细瞧瞧相貌家世,   就近抢了个气度不凡的新科进士回来。   看清楚捉回来的人后,他吓了一跳。   可是,谁能告诉他,   为何堂堂颍川王会去参加科举?   最重要的是,作为过继给皇帝人选中朝野上下呼声最高的那位   ——为何会乖乖跟他回家?   直到他看到那个少年郎将他闺女捧在手心时,   那温柔了一切的模样。   蓦地,他什么都明白了。   [食用指南]1.双初   2.甜文   3.架空 第2章   听到祖父喊她的声音,南知意僵在原地,姣好的面容一寸寸龟裂开,仿佛一触就会碎掉。   她一抬首就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南小郎?”   撒谎被当场戳穿的尴尬令她无所适从,连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我、我不是故意的。”南知意小声道:“我因为不认识你才说我是小郎君,你可以原谅我吗。”从小阿翁就教她不能撒谎,她骗了这个小哥哥,当然是她不对了。   雍淮站了起来,俯身看着她,“可以呀,清河郡君。”小姑娘束着玉冠的发髻一颤一颤的,也让他不忍心再逗下去。   南知意这下更吃惊了,“你怎么知道我是——”他要是早知道自己是谁,岂不是一直在看她装!这、这也太过分了吧!   “你不是蓟北王府的小姑娘么?”雍淮好笑道,蓟北王府的清河郡君,在顺天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南知意刚才只是被惊到转不过弯来,想通缘由后,更是有些羞惭的立在原地。她刚才这么笨的样子都被他看到,真是太丢人了!   两人说话间,蓟北王南弘已经进了正厅,因刚才南知意背对着他,挡住了雍淮的身影,他才会大声喊了南知意一句。现下见到雍淮,便要准备行礼,雍淮却用眼神制止住了他。南弘想到了什么,便只是略一拱手。   “大父。”南知意转身对着南弘叉手行礼,又道:“这位阿兄似乎找大父有要事,孙儿还要出门,便先走了。”   南弘觑了觑雍淮的神色,发现他眼中带着笑,微微放下心来,他就怕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惹了太子不快,眼下看两人相处的还算愉快,不由松了口气。而后心中又升起一股莫大的自豪,他就知道他家娇娇是个人见人爱的!当即爽快道:“快去吧,早些回来。”   得了准许,南知意拿过桌案上那支杏花,径直离去。   抬眸望了一眼小姑娘挺直的脊背,雍淮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视线不经意落在一旁桌案上,桌案上有几瓣遗落的杏花,暗香浮动。   出了大门,南知意翻身跨上赤骝,策马往西郊赶去,在城门处又同三两好友会和,方才一同前往西郊。   西郊燕国公府别院人来人往,无数仆役进进出出,忙碌不已。   几人下马后把缰绳交给侍女,在婢女们的簇拥下进入别院内。   “怎么这个时辰才来?没有好礼我可不让你们进去。”一名面容恬静的少女立在门口,笑意盈盈的看着前方几人。   南知意将怀中那支杏花塞进对方怀里,懒洋洋道:“还不是你非要到这么远办宴会,送你的生辰礼,路上刚摘下来,正新鲜着。”   这支杏花被她护的极好,哪怕一路骑马赶来,也未曾少多少花瓣。不管是用来插瓶,或是折一朵做发簪,都是绝佳的装饰。   赵圆接过那支粉白杏花,低头轻嗅,嫣然笑道:“到这办有多闹腾我阿娘她们也管不着,都进去吧。”她母亲房氏对她管教颇严。   南知意轻哼一声,经过赵圆身边时顺手摘了一朵,插在她的垂髫分肖髻间,观摩片刻后,点头道:“挺衬你的。”又转身问几个同伴,“她这样好看不?”   何宁宁笑道:“你瞧她,被夸了两句都得意了成什么样?”   “被夸了还不许我得意了?”赵圆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何宁宁。   南知意笑了笑,“进去吧,骑了这么久的马,也不让我喝口水歇歇。”   内院已经坐了不少人,有的是顺天府当地的小姑娘,有的是几年前朝廷在顺天府设置中央官署后随父祖过来的贵女们。   瞧见南知意一行人进来,正坐在一处玩闹的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清河郡君。”   南知意点点头,赵圆将她领至上首坐下,扫了众人一眼后笑道:“你们刚才在玩些什么呢?”   “我们正商量着要玩投壶,郡君可要一起?”旁边一名穿着秋香色短袄的少女笑答道。   南知意靠在椅背上,右手把玩着一朵桃花,勾唇一笑,露出颊侧权靥,“投壶有什么好玩的,来,我教你们射箭。”投壶是射箭的简化版,南知意两样都玩的比别人强。   赵圆附和道:“阿绡提议甚好,我正有此意!”阿绡是南知意的小字,亲近些的人大多都这么唤她。   何宁宁亦是连声附和。   先前答话那名少女吓得惨败了脸色,摆手道:“上次跟郡君学了一次射箭,我胳膊可疼了好几日,你们玩射箭,我们玩投壶就够了。”   这少女家中父兄皆是文官,并不擅长骑射,家中没什么会的人,她对这方面更是知之甚少。而南知意出身蓟北王府、赵圆是燕国公小孙女、何宁宁则是顺义公孙女,祖父皆是开国元勋,战功赫赫。她们都是从小跟着长辈学骑马射箭,又因出身相近,才能玩到一处去。   南知意斜了她一眼,“多少人求着我教她我还都不乐意呢。”虽如此,也没有强求。   朱云裳看不下去了,出来劝道:“你们要玩这个,等秋狩的时候玩不行?”前些年皇帝在北京师设六部时,她祖父直接被提拔为吏部尚书,既被嫌弃根基浅,又不是开国功勋,她在贵女中的地位有两分尴尬。因那边嘲讽的厉害,向来同勋贵家的更亲近些。   她一本正经规劝的样子,让南知意颇觉有些乐趣,梗着脖子反驳道:“我偏要玩!”   朱云裳正要再劝,赵圆却忽道:“再有几个月陛下便要迁都,听我祖父说应天府那边年年有秋狩,不知今年迁都后我们这边会不会有。”说着说着,她有些心驰神往起来。   何宁宁仰头饮了一口青梅酒,不屑道:“皇家狩猎都是在围场,能有几个意思。”   南知意嗤笑一声,戳了戳她的额头,“不去围场狩猎,难道你还想去郊外打猎的?”她上下打量何宁宁一圈,“你有这个能耐么?”   一群人互相调侃着,整个宴席上笑闹作一团。   南知意咬了一口杏仁酥,“你们评评理,这都快到午时,主人家却只给我们吃些点心。”她不住地拿眼去看赵圆。   赵圆轻叹一声,“我这东西少,有你点心吃就不错了,怎么还挑三拣四的。”   南知意指指桌上玛瑙盘装着的樱桃,“东西少没关系,今日我们把你家樱桃都吃完,看你还让不让我挑。”   “既然阿绡这般说了,我们可不敢再给阿圆留着。”一名罩着月白比甲的小姑娘拿团扇遮了半张面,温柔笑道。   赵圆做出心痛状,“你、你们这也太坏啦!”   南知意拈着樱桃柄,塞了一颗樱桃进嘴里,“这么多你也吃不完,我们这是为你分忧。”   小姑娘们说笑间,宴席已经摆好了,大家纷纷端着酒杯,起身给赵圆做寿。你敬一杯我劝一杯,饶是她每人只喝一两口,也是两颊泛红,眼神弥散。   她会做人,所有小姑娘的礼物都是私下送的,不允许谁当面送,以免有送的少的觉得难堪。她祖父是国公,且有兵权,父亲是刑部左侍郎,都是顶大的官,又是一点小要求,自然没人不服她。   轮到南知意时,赵圆直摇头,“我可喝不下这许多了。”   南知意却不依,揽着她的肩膀,一杯酒灌了下去,“阿圆,这可是我们大家的一片心意,你莫要辜负了。”这酒都是果酒,一点酒味都没。两人打小就认识,她哪能不知道赵圆能喝多少,她这模样顶多三成是真的。   赵圆被她硬生生灌了一杯,气得要命,她这绝对是在报去年生辰时被她连灌三杯的仇!   作者有话要说:  南知意:恕我直言,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鸡! 第3章   燕国公府这处别院十分之大,盛夏避暑时,府上泰半的人迁过来都能住下。用过午膳后,后院早已准备好房间,供前来参加宴会的众人午休。   南知意一觉醒来,浑身酸软,窝在床上根本不想动,从鼻腔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她的贴身侍女阿晋正在打络子,看到床帘开始晃动,摄手摄脚上前轻轻掀开床帘一角。   感觉到眼前咋然明亮,南知意睁开一只眼睛瞥向阿晋,而后翻了个身,面朝里继续睡着。头发乱松松的,面色红润,肌肤犹如白璧,吹弹可破。   她家郡君就是这么可爱,阿晋勉强忍住笑意,倒了一盏温温的水,扶起南知意喂她喝下。   喝了几口水,嗓子顿时舒服多了,南知意慵懒问道:“什么时候了?”   “已经未正二刻了。”阿晋放下茶盏,引着南知意下床穿衣,“刚才朱娘子她们还来过,说是要去院外看桃林,娘子要不要过去?”   南知意点点头,“好。”她竟然睡了这么久午觉,难怪没力气。   别院外有一处小桃林,正是桃花娇艳欲滴的时候。此刻一群少女们聚在林中,或赋诗、或赏花、或射覆、或投壶,最多的是玩飞花令的,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宛如一幅双柑斗酒图。   “阿绡要过来玩吗?”朱云裳几人正在作诗,热情的招呼南知意过去。   南知意摇摇头,“你们玩吧。”作诗她算不上差,勉强能混个中上,飞花令她更是在行,只因记忆出众,几近过目不忘。   不过这些不是她的乐趣所在,玩的时候提不起多少兴致,只有推脱不过时才当个任务去做。此时都是相识的人,她自然不需要拘谨,拈了一支竹矢,向着十步开外的漆壶掷去。   竹矢穿过壶耳,悬在空中,正是贯耳。   正玩着投壶的几人发出惊叹的目光,蜂拥上前拉着南知意的胳膊,“阿绡,教教我们吧!”   南知意咬了一口喷香的春饼,“你们多练几年,说不定比我还强。”   她演示了一番自己的动作,而后在旁边静静地吃零食,看着她们玩。她从小就在家里跟兄长们玩这个,肯定比她们要熟练许多。   众人在别院玩闹许久,估摸着时辰快到了,纷纷告辞离去。   赵圆挽留道:“等会我阿娘她们还要过来,你们要不要留下晚上再一起玩?”   南知意摇头婉拒,“你早又不说,我可没跟我大母说要在这住,改日你们来找我玩,我院子里那几株赵粉快开了。”   “等开了你记得叫我们。”赵圆柔声叮嘱着,两颗小虎牙因明亮的笑容露出些许。   时辰不算早,一行人策马往城中赶去,马蹄漫起的黄沙遮盖了视线。另有一些小贵女们选择乘坐牛车,也动身离去。   进了城门后,便不能肆意纵马,南知意驱使赤骝小跑向蓟北王府的方向。   路过一家卖各式糕点的铺子,南知意被那层层香味勾起了馋虫,转身笑道:“你们等等我,我下去买些零嘴吃。”   她来的时间巧,一大份桃花糕刚起锅,还冒着热气,闻起来香甜不已。这家店的桃花糕卖的好,南知意怕一会就卖光了,赶紧买了上十份,自己取了其中一份,剩下的让婢女拿去分给同伴。   左右翻看了一圈自己手中的桃花糕,南知意极为满意,一口咬下半个。还未来得及咀嚼,耳边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而后便感觉身子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等回过神时,剩下半个桃花糕早就掉到地上去了,她手上的玉镯也在墙上被撞碎。要不是玉镯挡了一下,撞到墙上的就是她的手臂。   南知意的心情前所未有的糟糕,升腾起几丝戾气。   “什么人这么放肆!”阿江沉声喝问。   一名满脸横肉的妇人正揪着一个少女的耳朵,半提半拖着她走,少女面庞有些微红肿,却依然能看出原本清秀的容貌。   妇人挺住脚步,赔笑道:“对不住对不住,没注意到啊。”   这个糕点铺开在巷口,南知意原本站在巷子口旁边,里头的人要是不注意又冲的急,拐弯时撞到她倒是真有几分可能。就是撞的这么用力,很要废几番功夫。   “你撞我做什么?”南知意问道。她揉了揉左手手腕,颇觉有几分酸痛。   妇人提高了音调,“不是说了没注意到吗,我还有事呢,你别耽搁我。”说着,她拧少女耳朵拧的更加用力。   少女吃了疼,伸手去捂耳朵,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是快要哭出来的征兆。   阿江怒道:“哪来的泼妇!分明是你撞了人,怎的还这个态度?被你抓着的这人又是谁?”   一旁的店家解释道:“她就住这巷子里,这是她家丫头。他们家是这个月从外地新搬来的,不太懂规矩。”这算是为那妇人开脱了。   周围站了几个瞧热闹的百姓,有认出南知意的便劝那妇人,“你好好跟郡君说话,自然不会怪罪你,你撞了人怎么不知廉耻起来?”   “清河郡君是不知道。”妇人开始诉苦,“我家中都要揭不开锅了,正要带着这丫头去养她弟弟呢,才走得急了些,冲撞了清河郡君,是老妇的过错。”   店家嫌恶的看着她,“我前几日都看到你家男人偷偷买了羊肉,竟还意思说自己揭不开锅。”知道是郡君就换了副嘴脸,就算是邻居他都看不下去。   南知意打断两人的争执,“新来的?哪来的啊?”这边的人大多直接称呼她郡君,不带封号,毕竟这偌大的顺天府,只有她一位郡君,她这连带封号一起喊,确实像个新来的。   不过她一个新来的,怎么会这么快知道她的确切封号,看她也不像是识文断字的样子,难道她已经这么有名气了?南知意陷入了沉思。   “我们家是应天府溧水人。”妇人躬身回道。   南知意轻笑一声,“这不巧了吗?你说几句溧水话我听听。”怎么她今天不停地碰到应天府的人?   妇人想了想,说了几句,又问道:“可以了吗。”怎么清河郡君跟传闻中不太一样,她是听漏了什么吗,她手指蜷缩,有些紧张。   南知意转身看向身侧,“你们溧水话是这么说的?”   几名同伴因担心,已经下马聚到了南知意身侧来,她刚才问的就是朱云裳,她是正宗的溧水人。   朱云裳想了想,“是这么说话,就是听起来有些奇怪。”她又问道:“你家住在溧水哪里?”   妇人说了具体的地名,却令朱云裳眉头更加紧皱,她在南知意耳边小声道:“她说的地方离我家很近,我小时常常在外面玩,在我离开溧水前没见过这家人。”   “清河郡君,我可以走了吗?还有急事呢。”妇人满是横肉的脸上堆着笑,小心翼翼问道。   南知意指指碎成几瓣、凌乱散落在地上的玉镯,冷笑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明明是把她东西弄坏了,竟还在这避重就轻,妄图蒙混过关!   店家骂道:“什么急事!你不是收了城东李家的钱,要把这丫头卖过去做丫鬟?这会是去送人吧!”   南知意挑眉道:“还有这回事?”   妇人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骂那店家道:“我家闺女跟你有什么关系!”   恰在此时,店家已经重新做好了一份桃花糕,奉给南知意,“郡君别跟他一般见识,先消消火。”   南知意打量了店家几眼,笑了笑,示意阿江上去付钱。   店家如何愿意收,急忙推拒起来。他刚才听路人说这是郡君时,便暗自欣喜,暗忖郡君来他店里买了东西,又待了这许久,他的生意会不会变得更好?   同店家说话的空档,南知意瞥了妇人一眼,思忖着那城东李家又是哪一户。陛下才下了禁止以良为贱的诏令,当今手段铁血,他刚下的诏令,近段时间肯定没几个人敢违背。顺天府如今又是北直隶,李家胆子倒是不小,敢在天子脚下公然犯法。   妇人见那边又聊上了,完全无视了她,心中暗暗叫苦。这可是开弓就没有回头箭的事,怎么这清河郡君跟传闻中大不相同?不是说她最爱打抱不平、助人为乐吗?她都在她面前这样虐待这丫头,甚至要把她卖做奴婢,她一点反应都没?   “你已经卖了?”南知意问那妇人。   妇人点点头,“这是自然,我家中这么穷,当然要把这丫头卖了才能活。”她神情极其跋扈,让人看了就想揍她一顿。   南知意冷笑道:“刚才店家说看到你们家买羊肉吃,还穷?谁知是什么贼人在这隐姓埋名,否则为何谎话连篇,都去衙门走一圈再说!”   仆役们上前捉住那两人,一同往衙门而去。同伴们也不放心她独自去,急忙跟上。   不远处,雍淮骑在骏马上,将那边的争执过程尽收眼底,微笑道:“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等南知意走远后,方才策马离去。   身后侍从面面相觑,殿下可不像是会对这种事感兴趣的人,居然停在这看了这么久?   作者有话要说:  确定不来点评论吗hhhhh   南知意: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雍淮:今天发现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第4章   雍淮一路策马回宫,他的仆从匆忙吩咐人准备热水供他洗漱。   这边的皇宫早已建好,有部分官员也迁了来,只是皇帝还未过来,这一年来都只有他在住。他只住东宫,整座皇宫除了外朝官署,便没多少人,显得了无生气。   雍淮洗过澡后,坐在窗下翻阅公文。任曲领着一列手捧锦盒的侍从进来,“殿下,陛下送了赏赐过来,请殿下过目。”   打开的锦匣中珠光宝气晃动,无一不是当世珍宝。雍淮对这些没什么兴趣,瞧了两眼便兴致缺缺,目光扫过一个羊脂玉兔时,顿了顿。   羊脂玉触手温润,华美明艳;玉兔雕工精细生动,小巧可爱。他蓦地想起那个眉目如画的小姑娘,也如这羊脂玉兔一般,既娇气又可爱。   “选些东西送到蓟北王府。”他特意将那玉兔挑出来,“这个也一并送过去。”雍淮听闻她在蓟北王府极为受宠,这玉兔应该会到她手中吧?雍淮下意识的想着。   任曲低头应是,泡好茶水后领着宫人一并退下,殿下不喜读书办公时有人在旁碍眼。   雍淮拆开一封信,想着南弘今日给自己的回话,不由笑骂道:“这老狐狸!”他祖父生性多疑,能从他祖父手中全身而退、甚至得封郡王之人,要么是真单纯无暇,要么就是聪明到了极致。   很显然,南弘是后者。他深谙明哲保身之道,行事圆滑又不落人口舌,认识的几乎就没人说他不好。   雍淮看着信上的文字,眼底晦暗一片。他想明哲保身是好事,起码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只是——   这可不是他想推脱就能够完全置身事外!   处理完公文,雍淮突然想起了他让人选礼物送去蓟北王府的事,便招来内侍询问进展。   任曲又带人捧着盒子入内,顺带给他呈上了礼单子。礼单上布帛为多,甚至有十数匹妆花缎、妆花纱等物,又有许多翡翠首饰,显然大多都是适合蓟北王妃的东西。   雍淮不发一言,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那堆东西。   太子神情不对,任曲暗叫不好,也不知这礼物究竟是哪里让太子不满,总不会是过于重吧?只是太子没发话,他也不敢出声询问,战战兢兢的立在一旁,额头冷汗直冒。   雍淮让任曲从博古架上把装库房册子的木盒取下,细细翻看起来,而后点了十来种东西,“把这几样加进去。”   任曲这才送了一口气,却没有别的想法。这些一看名字就是适合小姑娘家的,东宫既无妃嫔侍妾,更没有子女,宫里也没有公主,殿下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往常得了要么是扔给陛下,要么是随便塞到库房,今日想必也是想处理掉这些东西。   蓟北王府似乎正好有个小姑娘?任曲摸了摸下巴上根本不存在的胡须,想起了自己从来顺天府起,便一直听到关于那位的传闻。   .   南知意将人送到衙门时,惊动了过来巡查的顺天府尹,他见是清河郡君送来的人,隐隐有些什么预感,总觉得是个机会,当即亲手接过此事,保证会好好审查。得了满意的答案,南知意道:“那我先回去了。还未出结果前,可不要虐待拷打她们。”   顺天府尹神色肃然,“郡君放心,我自然不会行拷打之事。”   南知意当然信任他,“知道府君行事,我不过是多嘴叮嘱一句而已。”   天下府尹皆为正四品,唯有顺天府、应天府二府府尹为正三品。南知意是从二品郡君,按理说南知意还高他半阶,但他年纪不小,南知意也当他半个长辈看待,言谈称呼间极是客气。   在衙门交代完了事,天色渐渐暗下来,隐隐有入夜的趋势。这几个都是这头土皇帝家的儿孙,顺天府尹当然不放心她们一群小女孩这么晚回去,派了人手护送。   等南知意到家,府里各处已经掌上了灯,她一路直奔正院而去。   正院中烛火通明,韦王妃正同晚辈说笑,听到外面的动静,笑道:“定是那个鬼丫头,竟然这么晚才回来。”   “阿婆!”南知意飞奔进正房,上前给韦王妃行礼,虽是少年人的身姿,脊背却尤为挺拔。   韦王妃本有满腹教导,却在见到南知意那风尘仆仆的面庞时消散无踪,暖声道:“去给你叔母见完礼,洗个脸就该开饭了。”   南知意依言上前给赵夫人、娄夫人二位叔母行礼。而后两个比她略小些的躬身唤道:“长姐。”   婢女用铜盆端了温温的水来给南知意净面,赵夫人在旁关切道:“阿绡,婶婶让你带的礼,可给阿圆送到了?”她是赵圆的嫡亲姑母。   “送到了。”南知意洗去脸上薄薄一层的灰尘,仰头笑道:“她很喜欢呢。”   说话间,饭食已经端了上来,南知意坐在韦王妃身旁的小案几上,乖乖的用着自己桌案上的食物。韦王妃没有让儿媳伺候用饭的习惯,屋内气氛和谐融洽。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韦王妃殷切问道,南知意出门前是说好了申时前回来的。   南知意将路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引得众人大惊。   “阿绡下次出门可要多带些护卫婢子,莫给人冲撞了。”娄夫人说道。她也有女儿,南知意要是在外面有危险,哪怕不是她的错也会对女子名声有损,肯定会影响到她的女儿。   韦王妃也道:“是该如此。”   见南知意一直在吃水盆羊肉,韦王妃叮咛道:“绡儿,你别总是吃这么热气的东西,好歹喝点汤吧。”说着示意身侧仆妇给她舀了小半碗玉带羹。   南知意不敢违抗,整个都喝完了。山笋鲜美,莼菜爽滑,那股鲜甜的滋味直钻入喉间。   娄夫人笑道:“像阿绡这样什么都吃最好了,歌儿这孩子就挑食的很,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   韦王妃淡淡道:“她爱吃什么你就多做些她爱吃的,府上只绡绡跟她两个女孩,你跟老三就她一个女儿,还怕养不起?”   娄夫人同丈夫南寺生有二男一女,南歌是她的幼女。   用过晚膳,众人又坐在房内陪韦王妃说笑,看着南知意已经开始打呵欠,韦王妃搂着她说:“绡儿困了?早些去睡,明日你阿兄他们要从书院回来,你要不要出去迎他们?”   “好。”南知意确实有些困了,想要回去洗澡睡觉。再一想到明天兄长他们要回来,更有些兴奋,也不知道上次托大哥帮忙找的书找到了没有。   南知意的鹤鸣院就在正院旁边,蓟北郡王长子南垣与夫人杭榛二人常年在外,一年才回一次,她是蓟北王夫妇养大的。小时被韦王妃带在身边睡,连南弘都要退一射之地。等她满了五岁,韦王妃便命人在正院旁修了个小院,让她过去住,她也是府中这一辈唯一一个从小就有自己院子的人。   等出了正院,南知意听到身后有人小声唤了一句“姐姐。”   “什么事?”南知意挑眉望向身后。在外时不觉得,现在回了家里她只觉得身上因骑马染了不少灰尘,只想尽快洗澡。   南歌绞着手指踯躅半晌,问道:“阿姊,你今日把那人送去衙门,没什么事吧?”   她说话时声音小,气又弱,南知意恨不得凑到她嘴边听她说话,“没什么大事,府尹已经接手了,想必很快就能出结果。”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南歌,“你胆子能不能大一点?”有这么个胆小的妹妹,简直是有辱她的名声!   南歌支吾道:“我、我......”   南知意叹了一声,也知道她多年形成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南寺是庶出,还是滥妾生的,韦王妃素来不喜欢三房,作为她养大的孙女,南知意同三房自然不算亲近,顶多是关系尚可。   “喏,给你的。”南知意从侍女手中拿过桃花糕,递给南歌。   南歌眼前一亮,“谢谢姐姐。”娄夫人对她管的有几分严苛,不像南知意可以肆意出去玩,对外面的一点小玩意都新奇的很。   南知意回房后,侍女早已准备好热水,她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顿觉身上轻松许多。   累了一天,她一沾枕头就睡着了,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由于担心时间来不及,在侍女的服侍下迅速换上崭新的衣衫,前往正院用朝食。   到了巳正,仆妇来报郎君们已经到了,南知意从榻上跳下,急匆匆的要出去迎。南歌也跟在她后面往外院去。   “绡绡儿,你慢些。”韦王妃担心她摔了,让人在后面跟着她,又让婢女们将糕点等物端上来。   外院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仆役们正引着南家儿郎往里走。   “阿兄!”南知意兴奋到脸颊红扑扑的,高声唤着面前人。   南何维揉了揉她的百合髻,笑道:“绡绡今天怎么没穿曳撒出来啊?”   南知意气恼道:“大哥!”她哪有天天穿男装!   “这样也好看。”南何维怕她着恼,急忙出言安抚。   南知意今日穿了一身兰草纹檀红花罗短袄,下罩团练纹梧枝绿马面裙,清新活泼,与这春日相互辉映,确实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南知意:听说我喜欢打抱不平、乐于助人?我那么多坏事是白干的???   雍淮:小姑娘又软又娇气又可爱~ 第5章   南何维是蓟北郡王长孙,也是南知意的亲兄长。   蓟北王长子夫妇生有三男一女,长为南何维,在府中行一;次为南何经,行二;再次为南何纪,在府中行四,近年两人带着次子和三子在应天供职。南何维比南知意大了六岁,今年已有十八,平常他带南知意玩的最多,两人关系也是同辈人中最好的。   “进去吧。”南何维柔声对南知意说。   南知意点点头,“好,阿婆一早就起来等你们了。”   南何维低头看她,“听说阿绡昨日干了件大事?”他一回府便听下人说了南知意昨天拎了人去衙门,被她这大胆的举动给吓了一跳。   南知意哼道:“那可不,我可厉害了。”   “再有两月阿娘他们就要回来了。”南何维温和的看着她,“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你可要小心些。”   南知意瞪大了那双杏眼,“我才不怕呢!”她长这么大怕过谁?   话虽如此说,胳膊却已经抖了起来,显然是有些害怕的模样。   南何维莞尔,也不再逗她,一行人往正房而去。   南弘同韦王妃坐在上首,正在同儿子儿媳说话。看到进来的人,赵夫人同娄夫人脸上都露出笑来。   赵夫人同南圭生有三子,分别是三郎、五郎、六郎。娄夫人同南寺有两个儿子,分别是七郎、八郎。整个府中只有八郎和南歌比南知意小,南歌比她小一岁,八郎则比南歌还要小一岁。   “阿兄在书院是什么样的啊?”南八郎仰起头,好奇的问着。整个府中只有他一个男孩没有去书院,不过他到下半年也要去了,现在正焦虑的很,对书院的情况也十分好奇。   南何维想了想,“书院么,自然是用功读书的地方。”   南八郎听他说了一通,便有些泄气了,这答案,有跟没有,有区别吗?   韦王妃关切道:“你们在书院过的可好?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要不要再带些东西去?”   一串连数个问题,听的人都有些头晕。南何维答道:“在书院一切都好,没有什么短缺的。”他与人说话时嘴角总是挂着一抹浅笑,令人如沐春风。   南弘嗤笑道:“在书院就应该好好用功读书,是给他们去享受的吗?想当年我打仗的时候,那才叫真的苦,我何曾说过半点?”   当年是当年,你当年要是有条件不想过得更好吗?因孩子们都在,韦王妃不好直接说他,准备等晚上再跟他算总账。   南三郎道:“大哥还被山长亲自夸了,他说让大哥去参加今年的秋闱呢!”他眼中满是羡慕和惊叹。   南知意惊道:“哇!大哥可真厉害!”想到平日里的事,她又说:“宋四成日吹嘘她兄长是举人,那是不是很难呀?不过我阿兄肯定会比她阿兄厉害的。”宋四娘的兄长排名是在最后几个,不是她自夸,她大哥的才学那是有目共睹的,从小谁见了都要称赞。   南何维从小便在顺天府有神童之名,四年前,以文章自幼扬名天下的中极殿大学士路过顺天府,在蓟北王府借住数日,见了南何维的文章大加赞赏,又令其拟作《六国论》,看后称其为“南家苏明允”,随即将他收为门下弟子。   韦王妃拍了拍南知意的背,“你大哥还没考呢,可别给他压力,更不许出去说。”要是外人听了这么猖狂的话而他又没考上,那就是佳话成笑话了。   “我知道的!”,南知意赶紧点头,衣襟下的小手紧紧交握着。   南弘已经兴奋到搓起手来,“是不是真的啊?”他打了半辈子仗,年纪大了才开始读书,也读不成个样子,不过囫囵学了点东西而已,三个儿子都不是读书的料,哪成想孙辈竟出了朵奇葩!   发现自己过于激动,他又劝道:“山长让你去试试你就去试试,你还年轻,考不上也没关系。”就算考不上他也是郡王长孙,将来要承爵的!不过这话他没敢说出来,因为韦王妃一定会当场揍他。   南何维沉吟道:“三年才有一次大比,机会难得。孙儿是准备去试一试,不管能不能考中,至少能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水平。”他从小生长的环境都是在夸他,院试时更是毫无压力的考过,在书院中成绩遥遥领先。乡试肯定难上许多,他想过去试试,也见识见识其他出色的人。   南弘也道:“是该如此。”他还真希望他考不中,好挫一挫他的锐气,虽然他孙子自小谦虚,也架不住一路顺风顺水,这太容易让人自傲了。   “大哥就别担心啦!”南知意笑盈盈的宽慰道:“白乐天金榜题名后,还写了‘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听阿娘说,他那时候都快三十岁了,竟然还是那群人中最年轻的!阿兄现在才十八岁,不用着急。”   南何维被她逗得仰头大笑,又道:“阿绡,白乐天是进士及第,我是参加乡试,参加乡试中了举人才能去考进士呢!”   “啊——”南知意对官场、科举的概念非常模糊,只是知道一些东西,却没有一个系统的理解,听到南何维这么说,便有些怔怔的,又想到自己连这个都不知道,真是太丢人了!   赵夫人趁机教导儿子们:“你们也要像大哥多学学,知道了吗?”   南三郎挠挠头,“我知道,可是我——”   “哪有那么多可是,你用不用功是一回事,最后能不能考中又是另一回事。”南圭训斥道。他最听不得儿子说可是这种推托之词。   南三郎真的很想说自己不会读书,又怕被揍,干脆闭嘴不说话。   韦王妃道:“他喜欢什么就让他做什么,读不好将来就去军中。”三年才一次科举,一次又能中多少人?要是人人都能中,这举人、进士就不值钱了。   南三郎眼前一亮,他本来就想去军中,对兵法一类颇有兴趣,甚至还想去考武举。   南圭轻咳一声,瞥了南三郎一眼,霎时把他吓得不敢说话。   屋内一众人正在笑闹,有人掀帘进来禀告道:“郎君、娘子,门口来了一列人,穿着宫中样式的衣裳,瞧着似乎是内侍,说是替太子来送礼的。”   南弘眼皮子一跳,有些不好的预感,只是太子来送礼不好推脱,急忙换了常服出去迎接。   “东宫在我们顺天府么?”南知意外头问道。   韦王妃点点头,“东宫去年就已经来了,再过几月陛下也要来,咱们这边就真的要成京城了。”   过了两刻钟,南弘便带着人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侍婢们拿着的各式锦盒或布帛。   南弘道:“太子说是送给府中众人的礼物,你们瞧瞧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看着打开的宝匣和列成一排的锦缎,韦王妃吃了一惊,“怎的有这么多东西?”   太子与蓟北王府向来没什么交情。南家跟太子母家英国公府都是安庆府人,早年间还有来往,自从南家来了北方,来往便少了,顶多年节时互相送一份礼而已。而整个蓟北王府都没有人做东宫官,连个兼职的都没,东宫送如此厚礼,着实令人惊讶。   南弘也没个头绪,只当是最近这事的缘故,含糊道:“许是想太子想了解顺天府的事,我们这些人家知道的多些。”   韦王妃搂着南知意,柔声问道:“绡绡,你有没有喜欢的?”   南知意好奇的看着那一堆东西,一时拿不定主意。每一件东西都很好看,难以分出个高低来。   “这个好不好看?”韦王妃从一个匣子里拿出一块羊脂玉兔,系在南知意腰间,小巧灵动,仿佛活了一般。   南知意点点头,“喜欢。”她很多衣衫、首饰都有兔子的图案,玉佩倒是没多少这个样式的。   众人各自选了几样后,余下的被南弘收入了库房。   “阿婆,今日哥哥他们回来,有没有好吃的呀?”南知意攀着韦王妃的胳膊,笑嘻嘻的问道。   韦王妃拧了拧她的鼻子,“你这鬼丫头,贪吃的很!”   南知意左右闪躲,头上步摇轻轻晃动,珍珠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而又细微的响声,腰间系着的莹白玉兔不知何时同荷包缠绕成一团,一时间竟是难以解开。   .   书房内,雍淮正在看军中加急送来的公文,剑眉逐渐皱起,捏着公文的手过于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   “父亲知道了吗?”雍淮低着头问道。   一旁候着的亲卫答道:“是同时送给陛下和殿下的,陛下那边隔得远,还没这么快送到。”   雍淮揉了揉太阳穴,军中贪腐不是小事,迁都在即,不能再拖下去,也不知南弘那边进展如何,他在军中多年,哪怕现在是半隐退状态,也必定留了人手,何况他儿子也都在军中,他对各方面的了解肯定要比自己强。想到南弘,雍淮又想起了那个小姑娘和他送去南家的礼。   亲卫退下后,又有一人进来禀道:“殿下,东西已经送到蓟北王府。”   “如何?”雍淮挑眉问道。   那人回道:“殿下加进去的东西大部分被清河郡君选走了,还有小部分被南二娘挑了。”   “南二娘?”雍淮握笔的手一顿,这是谁?   卫士说:“南家这一辈有两个女儿,一个是郡王长子南垣的女儿,陛下怜惜他常年见不到孩子,已经封了清河郡君,另一个则是蓟北王三子、辅国将军南寺的女儿,她就是南家二娘。”郡王长子的子女按制要十五岁才能有封爵,南何维也是到了十五岁才请封的长孙,南知意算是提前得了封号。 第6章   听到这个,雍淮脸色微沉,他先前只想着送过去她应该会喜欢,哪成想南家还有一个女儿?送过去的东西也不能叫人吐出来,雍淮只能怪自己竟没查清楚情况。   “她们分别挑了什么?”雍淮又问道。   卫士低声道:“属下也不是太清楚,清河郡君似乎挑了几匹妆花纱,还有些小玩意,南二娘好像拿的是一些大的摆件,剩下的都被蓟北王收入库房了。”他想了想,又补充说:“清河郡君拿的稍微少见些、珍贵些,南二娘选的都是些寻常物件。”   雍淮中指在桌案上轻轻敲打着,一下下敲打的卫士心里七上八下的,琢磨不透太子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南二选的东西雍淮不算意外。从他根本没注意到这个人来看,她在蓟北王府不算得宠,父亲又是滥妾所出,要不是太|祖特许,根本不会有爵位,自然更加谨小慎微。   “那个羊脂玉兔呢?”这个兔子可是他亲手选的,总不会给南弘收入库房了吧。   卫士隐约猜出太子想要的答案,暗自送了口气,总算有一个能放心大胆说的东西了,忙道:“那个羊脂玉兔,属下瞧见就挂在清河郡君的身上。”他小心翼翼的觑着眼前人的神色,不敢有半死错漏。   果然,太子眉宇难得舒展开,连日阴愁的面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来,他如刀削斧凿般的眉眼霎时温润了三分,“如此,甚好。”   想起那个灿若皎月的小姑娘,雍淮的心情都好了许多,蓦地生出一种想让她继续这样活泼明媚下去的想法。这想法极为突然、极为奇怪,奇怪到雍淮自己都吓了一跳。   卫士低着头,力图减轻自己的存在感,不去打扰太子的思绪   “退下吧。”雍淮又恢复了往常的冷冽,重新开始处理政务。   .   是夜,南知意同南弘、韦王妃三人坐在院中乘凉,院中桃花开的正盛,铺了一地的艳色,整个院子因这抹艳色而满是春意。   南知意披散着那头半干不干的绿云,半靠在酸枝木摇椅上,脱了绣着翠鸟的月白色绣鞋,蜷缩成一团,前后摇晃。   韦王妃叮嘱道:“娇娇儿,你慢些摇,小心摔了。要是想摇快些,就去旁边玩秋千。”她就这一个小孙女,又是亲手养大的,可谓是含在口里都怕化了。南知意每日起居饮食,无一不经过韦王妃的手。   “我知道。”南知意伸了个小小的懒腰,乖巧答着祖母的话。   月色正明,流光洒在庭院中,她举起绘着美人图的纨扇,对着朗月,乍一看去,画中美人似活了一般。   “绡绡。”院外传来一声轻唤。紧接着,婢女来报长孙在外面等着。   南何维从十二岁起便住在外院,晚上很少来内院,韦王妃也有些奇怪。南知意慢腾腾的穿上鞋,又穿了件黄褐色梅花披风,才往院外走去。   “大哥这么晚了,做什么呢?”南知意挑眉问道。   南何维温声道:“你想不想见你韦家姐姐,明日大哥带你去见她好不好?”   南知意嫌弃的看着他,还当她是三岁小孩骗呢?她跟韦六姐姐差了四岁,根本没话讲,有什么好见的。   “大哥自己想见韦家姐姐,自己去见就是,干嘛说是我想见?可见大哥根本就不想见她!”南知意冷哼道。   南何维十五岁时同韦王妃侄孙女韦六娘定下了亲事,两人今年年底就要成婚了。   “好好好,是大哥说错了话。”南何维生怕惹恼了她,急忙告罪,“是大哥想见她,请我们阿绡陪大哥一起去好不好?”他一个男子跟女子私下见面总归不太好,即便这人是自己的未婚妻,要是带上妹妹做幌子就不一样了,他从前就经常这么干。   南知意轻轻绕着自己的头发,“明日可不行,我有些累,大哥等几日再去吧,反正你这次回来这么久,又不急这一时。”   南何维道:“那三日后去行不行?”他小心征求南知意的意见。   “好吧。”南知意思忖良久,勉强点头。不是她说,她实在是看不惯这俩人的腻歪劲,明明年底就要成婚,少见一次面竟跟要命似的!   南何维喜上眉梢,“大哥到时给阿绡把素云斋的点心都买回来。”只要她同意去就行。他本打算明早就去,这才大半夜跑来内院。   素云斋的点心是南知意一贯爱吃的,在京师也颇具名气。尤其是冬日,各式各样的冰糖葫芦摆在外面,有山楂的、有海棠果的,甚至还有林檎和橘瓣的,路过的人都要忍不住买一串自己喜欢的糖葫芦。   听到这个,南知意脸上露出笑来,又仔细打量了南何维一圈。她大哥从前可没这觉悟,这是受了谁的提点不成?   见妹妹这样看着自己,眼中有审视和不确信,南何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前些日子跟同窗出去玩,他带了他弟妹,路上给他们买了不少吃的,我想着阿绡应该也喜欢吃那些。”他从前很少想到给南知意买零食,一来南知意经常自己便跑出去了,二来她压根不缺钱,不说祖父母私下给的补贴,光她作为郡君一年俸禄也有四百石。   当然,他同南知意出去时,也没让南知意出过钱,还时常攒了钱给她买些贵价的首饰配件。   一想到同窗在路上对自家弟妹的各种照顾,买的各种小零食,南何维便有些愧疚了,他竟从未在这种小事上留意过!难怪阿绡像看稀奇一样看着他了。   “那好吧。”南知意仰头提出自己的要求,“每一样都要!”前三个字她咬的极重,似在强调一般。   南何维满口应下,“阿绡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就是几个点心吗,就算全买回来又能花多少。   知道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能有好吃的点心,南知意极为满足,点点头后,哼着歌儿进了院子。   “娇娇,你大哥找你做什么呢?”韦王妃笑问道。   南知意一边同韦王妃玩翻花绳,一边答道:“大哥说过几天要去找韦家六姐姐玩,让我陪他一起去。”   南弘嗤笑一声,“就这点出息。”   韦王妃瞪他,“你怎么话这么多?”   被呛了一句,南弘霎时不说话了,摇椅晃动的幅度都小了许多。   虽没有出去玩,南知意也决计不会让自己闲在家中,不是在池子里戏弄鸳鸯,就是将风筝放到了隔壁家去。   鹤鸣院里有一株樱桃树,今年是大年,挂果不少。等到她都快吃不下的时候,树上仍旧挂着星星点点的红珠。   阿晋叹道:“这树上的樱桃要是再不吃,只怕过几日就要烂光了。”今年樱桃丰收,府中不止这一株樱桃树,再加上外面买来的,府里其他人那也不缺樱桃吃。   南知意正吃着青梅,酸甜的滋味令人上瘾,眨眼间一小碗青梅就见了底。   “把樱桃腌成青梅这样,不就可以继续放了么?我记得好像有一道蜜煎樱桃,还挺好吃的。”   阿晋闻言一喜,“奴婢这就去把樱桃都摘下来。”说着便招呼了几人,一同架梯子摘樱桃。   樱桃摘下后,众人又取了水来清洗、拿小刀去核。   做完了这些步骤,众人便有些面面相觑了。这满院子的人,普通的蜜饯倒是做过,可谁也没做过蜜煎樱桃。   “去厨房找个会做蜜煎樱桃的人来。”南知意一边往嘴里塞着樱桃,一面吩咐着。   一个小丫头应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领回了厨房的袁娘子,凡是果脯类的都是她负责做。   袁娘子往那一大盆樱桃中撒了许多糖,“姑娘,奴婢这便把樱桃拿回厨房去炒一炒。”   南知意很是新奇,一定要跟着去厨房瞧瞧。   袁娘子将樱桃翻炒许久,又用小火慢慢熬了两刻钟,而后去水、加蜂蜜,接着熬。反复去水数次后,又加了少许蜂蜜煎了一刻钟,这才算做好了。   南知意被厨房的烟火熏得眼睛发酸,等袁娘子终于做好后,长吁一口气,“这便做好了?那怎么保存呢?”   “是。”袁娘子笑道:“姑娘要是熏得慌,就去外面顽会,待奴将这樱桃装到坛子里就算好了。”   都等了许久,也不差这一时,南知意摆摆手,凑到近前看袁娘子装樱桃,“我想吃的时候取一些出来就好了吗?”   面对她无穷无尽的问题,袁娘子耐心十足,“取出来就可以吃了,不过取的时候要快些,取完就盖上盖子。”   南知意用小匙舀了些蜜煎樱桃到碗里,又对袁娘子说:“帮我拿几个小碗装一些,我想给祖母他们送去。”   袁娘子依言装了,南知意又特意给她也留了一些,才让丫鬟抱着坛子回去了。   得了乖孙送来的蜜煎樱桃,韦王妃笑得合不拢嘴,对身旁仆妇道:“这丫头也会疼人了。”   仆妇笑道:“小一娘一向疼王妃。”   韦王妃点点头,“那是。”谁说她孙女好,那就是好人。   作者有话要说:  韦王妃:全顺天府都是好人 第7章   南知意一贯喜欢赖床,平日不睡到辰时绝不会起床。   韦王妃疼她,担心她早起没精神,许她辰正才开始上课,而南家男儿们无论是当初在家或是现在在书院,卯正就开始上课了。   等到南知意晃悠悠从床上爬起来,再用过朝食过去学堂,发现南歌早就坐在那了。   她先上前给夫子行礼,“师傅安。”眉眼低垂,神情恭顺,与平日里桀骜的做派截然相反。   冯夫子看着姗姗来迟的南知意,再低头看看已经在这苦读了一刻钟的南歌,暗暗叹息。南家这一辈两个小娘子,大姑娘虽聪慧机敏,却不上进;二姑娘虽刻苦认真,却不聪敏。   无论哪个都不是能成才女的料子,让南家延请的先生们看不到希望。若是大姑娘哪天突然能静下心,或是二姑娘一辈子都如此刻苦,倒还有几分可能。可看蓟北王府长辈对她们俩学业毫不在意,只要不做个睁眼瞎的态度,就知道这事的希望太渺茫了。   先生们在外讲学,不仅为了生计,也希望能搏个好名声,能教个才子才女出来,是所有夫子求之不得的事。若非南家给的待遇足够优渥,且有些夫子是当年教过郎君们的,也不会留在蓟北王府。   当然,当初使了不少人情、拖了不少关系才请来的最好的夫子也早就不在南家了。就算有南何维这个爱徒,他也没必要成天留在这教两个小姑娘和几个没天分的,不过倒是一直同南何维几人保持着联系。   冯夫子低头翻看着南知意的功课,又是一阵摇头,她道:“你这份功课做了多久?”   南知意不好意思的挠头,“昨天晚上才想起来还有功课没做,所以做到快子时才睡的。”她这几天是玩疯了,谁还记得功课?   冯夫子神色变幻莫测,不知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眼前人。几天的时间,居然到了昨天晚上才想起来做功课!简直是......   不过还算诚实,且都是自己写的,没有因为赶不及或是不想写就让别人代笔,冯夫子努力给南知意找优点。   “下次不许如此。”冯夫子淡声道。   南知意赶紧点头,“学生知道了!”她悄悄给自己顺气,还以为先生这次会罚她呢,没想到居然态度这么温和,看来冯夫子今天心情一定很好!这么想着,她胆子就渐渐肥了些。   训完人,冯夫子又低头仔细检查功课,眉头皱紧。她这字也太龙飞凤舞了些,简直就是路都还没走会,就开始学着跑了。功课虽看起来引经据典,实则颇为浮夸,隐有诡辩之道。   南知意观摩着先生的神色,发现她对自己的功课不太满意,忍不住瑟缩了两下,差点将自己缩成一个鹌鹑。看完南知意的功课就轮到南歌,她显然也很紧张,死死地盯着先生翻动功课的手,一颗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面前两个小姑娘都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冯夫子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一点一点给她们各自讲着功课中有纰漏的地方。   南知意虽调皮又不爱学习,上课时还是挺认真的,不过她也只有上课这一小会认真,下课后压根都不会温书,这也是她读书读的乱七八糟的主要原因。   “上课认真一点。”冯夫子看着两人,语气平静。   南知意却从这平静中听出了一丝危险,赶紧坐端正,一板一眼的读刚才先生让她朗读的文章。   冯夫子出身大家,今年已四十有五,看着却只有三十许的模样,虽不算貌美,看起来却让人极为舒适。她早年丧父,儿女早已成家,因家中并不宽裕,她性情有些冷,不欲同儿子儿媳挤在一个小屋子里,大多时候都是住在蓟北王府,各大年节才被儿子儿媳接回去团聚。   南知意二人就跟她孙子孙女差不多大,她教导起来也留了些情面。要是换做十几年前,她早就开骂了。   看着虽然认真听课但是眼神却有些犯迷糊的南知意,冯夫子打定主意要找大郎君好好谈谈了。南家年纪大的基本开国勋贵家出身,家中本就没多少底蕴,又大多是不学无术的。对男孩子读书都不上心,愿意读就读,不愿意读就往军营一丢或是门荫入仕,对女孩子也是除了宠什么都不会。   南何维是这一辈里才华拔尖的,又是南知意的亲兄长,跟他说了说不定还能让他管束管束。   一想到这,冯夫子上课的精神劲头都足了三分,对两人的要求也愈发严格,将两个小姑娘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好不容易捱到午时下课,看着冯夫子离去的背影,南知意瘫在椅背上,嘟囔道:“我太难了。”   南歌小声道:“阿姊,我们上午才上一个半时辰的课呢,阿兄他们要上好久的。”   南知意白了她一眼,“我知道。”   南歌被她一瞪,吓得不敢说话了,片刻后又小声道:“阿姊你要回去吗?”   “回啊。”南知意起身让丫鬟收拾东西,看着也一同起身的南歌,奇道:“你怎么回去的这么早?”往常南歌下课后还要在学堂看一会书的,南知意一般也不管她,直接自己回屋或者去正院等着用午食。她自己不爱学习却不会阻拦别人爱学习,也知道自己不学无术不是什么好事,但是骑马射箭、赏花郊游,哪样不比埋头读书美滋滋呢?   南歌脸有些红,不好意思道:“我、我早上起得早,所以有点饿了。”   “你什么时辰起来的?”南知意好奇的看着她。   南歌仔细回想了一下,“大概是卯时吧。”   听到这话,南知意默了一瞬,这也太刻苦了点吧!阿兄他们估摸着也就是这个时辰起来。她感觉自己再跟南歌在一个房间待下去会浑身不自在,匆忙跑了出来。   用过午食后,南知意起身整理衣衫,唇角上扬,俨然是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南歌问道:“阿姊,你要出门吗?”   南何维也关切道:“阿绡,你要去哪,要不要我送你去。”   南知意摆摆手,“我去趟府衙,问问府尹我前日送过去那两人如何了。”要是真是她们多想了,那她还得给人赔罪送礼的。唉!就不该接手这个事的,真麻烦。   她虽对自己没有万全的信心,其他人对她却满是信任,韦王妃道:“你快去问问如何了,要是真有问题,你们那日一起抓她们的人都有朝廷嘉奖呢!”她家娇娇就是厉害!   南知意抽了抽嘴角,各位大可不必对我抱这么高的希望啊!   南歌平常少出门,能有一次机会都不放过,正好当着众人的面暗示她也想出去,娄夫人自然不可能在婆母等人的面前驳回,便兴奋的跟在南知意后头出去了。   等南知意兴冲冲的来到府衙时,却发现府尹今日下午进宫见太子去了,不在官署,她立马急的团团转。   “郡君怎么在这,是有什么要事吗?”一名绿袍男子在旁温和笑道。   听到这声音,南知意眼前一亮,“姨父!”此人是何宁宁父亲,也是顺天府丞,何宁宁母亲安恭人是她外祖母安夫人的亲侄女,安恭人算是她表姨母,她当即对何府丞说明来意。   何府丞也有参与此事,小声道:“还没出结果,却有了些眉目,却是她们有问题,但还不知具体如何。”   南知意松了口气,“多谢姨父告知。”看来她们没抓错,这两人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又想起自己无端端被磕碎的镯子,也不知能不能拿到补偿。   何府丞笑了笑,“郡君可千万别往外面说,我们还没出结果呢。”他女儿也有参与此事,所以他对这个案子也格外关心。   南知意满口应下,告辞道:“何阿叔,那我先走啦。”   离了府衙,南知意也没有立刻回家,拉着南歌满大街乱晃买零嘴。南歌被各种小物迷的眼花缭乱,什么都想买一些。南知意都看惯了这些,没什么稀奇的,却也一直吃个不停。   等两人回家时,皆是吃到小肚子都撑起来了。 第8章   南何维对去见韦六娘的事十分积极,待到那日用过朝食,便数次暗示南知意该同他出门了。   他无比焦急,南知意却不为所动,坐在太师椅上优哉游哉的品着茶,神情闲适,甚至还招呼道:“大哥,你来尝尝阿翁新得的茶。”   窗外春色正好,燕子在屋檐下筑了巢,此时正在外面绕着飞。南何维无心欣赏这春景,内心叫苦不迭,“阿绡,咱们回来再喝行不行?”   韦王妃斜了他一眼,“刚用过饭,还不到一刻钟就要出去乱跑?你自己得了病就算了,可别连累绡绡!”   南知意也嫌弃的看着自家大哥。她还没活够呢,这世间好玩的好吃的这么多,她都还没一一尝试完,怎舍得这么作死。像她这么贪图享受的人,对身体自然是无比上心。   两人既这么说,南何维勉强忍了下来,手中捧着一卷书,却半天都没动过位置。韦王妃瞥了一眼,用低头饮茶去掩饰自己眼中的嫌弃,到底没说什么。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南知意放下茶盏,施施然起身,“大哥。走吧。”   平谷侯府同蓟北王府虽都临近皇城,却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算不得近。   南知意俩人到时,平谷侯也在府中,便先去拜见长辈。平谷侯今年已六十有五,比韦王妃大了十五岁,两人父母早亡,韦王妃可以说是他同平谷侯夫人亲手带大的。   “绡绡可用过朝食了?要不要再用一点,我这边新卤的鹅掌酸甜味的,可好吃了,还有冰糕呢。”周夫人笑看着南知意。   南知意胡乱点点头,“谢谢舅祖母,我已经用过啦。”鹅掌和冰糕啊,她很喜欢的,可她要是在这吃起来,大哥肯定要不高兴,他总共也没放几天假。   周夫人笑道:“哎哟,我们绡绡怎么还这么矜持,你别怕,这次我不给你阿婆说。”韦王妃对南知意管束颇多,即便是三伏天也不怎么许她吃冰的食物,何况这还没入夏。   南知意不好意思的笑,“不是啦,我出门前才吃过的,真的不饿。”她又说了许多甜言蜜语,将周夫人哄得眉开眼笑,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平谷侯奇道:“你们两个今日来做什么呀?”不过年不过节的,怎么就这两个小的跑了过来。   南知意正待答话,南何维却道:“回舅翁话,阿绡同六妹妹想去城北的山上玩,我来护送她们去。”   周夫人似笑非笑,“原来是这样啊。”   韦六娘羞红了脸,根本不敢抬起头来看人,隐晦的瞪了南何维一眼。   南知意也看了眼自家不要脸的大哥,作为大楚朝好妹妹,她只得捏着鼻子附和他:“是这样的,我想跟六姐姐去山上捉兔子玩。”   正是年少情浓时,又是未婚夫妻,两人感情好,各方长辈们求之不得,如何会阻拦?坐了片刻便将他们推了出去。知道南知意是个爱吃的,周夫人硬是给她塞了不少鹅掌和各式桃桃脯、杏脯,让她带回家吃。   早晨的京城极为热闹,小商小贩三俩成堆,售卖着杂物。南知意骑着赤骝行在前面,左右张望着商贩竹篮中的小玩意。   南何维同韦六娘在后面,俩人并驾齐驱,挨的极近,不停地说着悄悄话。   “维郎,你这次从书院回来多久啊?”韦六娘紧紧握着缰绳,一脸羞涩的看着南何维。   南何维温柔道:“这次放的时间长些,大概有半个月。”   韦六娘又问道:“我前些日子听我四哥说,你们山长今年要你去参加乡试,是不是真的啊?”韦四郎比南何维大一岁,两人是同窗。   南何维迟疑的点点头,“是的,不过山长也只是叫我去试试。”三年前夫子便让他去参加乡试,只是山长极力反对,他恩师杨大学士也写信劝他先扎实根基,不图这一时,这才作罢。   韦六娘仰头看他,“维郎,你一定能考中的。”   行在前头的南知意实在不耐烦听这二人的甜言蜜语,双腿一夹马肚,驱使着赤骝小跑前行。   少了个在一旁盯着他俩的,氛围也轻松了许多,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南知意一路往北而去,也不敢离两人太远,走走停停间,已快到了城门处。   蓦地,一列人马从侧面擦出,差点便撞到赤骝身上,为首之人衣着华贵,腰佩宝剑,身后卫士亦是气势非凡,显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儿孙。那人骑术非凡,快要撞上赤骝时才堪堪转了方向躲开。   赤骝受了惊,两条前腿抬起,发出一声嘶鸣。   阿江魂都差点吓飞了,急忙跳下马,抚着赤骝的身子轻声安慰,又抬头问道:“娘子,你没事吧?”   南知意沉声道:“没事。”她又看向来人,“汝是谁家儿郎,胆敢在京城纵马伤人!”   即便是沉着脸,她也仍旧让人觉得明艳动人,不知情的人只以为是只妄图亮出爪子的小奶猫。   那人年纪虽比她大不了多少,却生的高大,坐在马上比南知意高了一个头还多,神情自若的看着南知意,邪笑道:“你是谁家小娘子啊?”而后竟是放肆打量了起来。   南知意何曾受过这种气?她长这么大,走到哪不是被人捧着的?即便是再看不惯她的人,面上那也得对她恭恭敬敬,这鼠辈竟敢如此无礼!她登时大怒,取下腰间长鞭抽向那人腰间的玉佩,“我是你祖宗!”   这人出身俨然不凡,她又没见过,谁知道又是打哪冒出来的玩意儿。   那少年没料到南知意会动手,腰间的碧玉佩直接被她抽到了地上,玉虽未摔碎,却把他的面子给摔碎了,脸色也沉了下来。   “你这小娘子好生不识好歹,我们家郎君问你话那是抬举你,还敢如此放肆!”少年的仆从出声呵斥道。   阿晋也道:“你这黄口小儿好生不识好歹,你差点伤了我家娘子不说,还在京城纵马,我家娘子好心提醒你那是在抬举你,你还敢如此放肆!再说了,”她掀起眼皮瞅了少年一眼,“你还没给我们娘子行礼呢。”   阿江俯在她耳畔道:“也不知是哪个乡下来的,想是在他们那小地方招摇惯了,居然不看看这是什么地界。”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上一个招惹了她家娘子的人现在在哪待着。   两方对峙着,远处不一会就围满了没事做的人,南何维到时就看到了这幅景象。   南知意右手握着鞭子,阴沉沉地盯着对面那人,南何维听阿江说了一遍事情经过,脸色也冷了下来,“这位小郎是何处人氏?你如此冒犯舍妹,还请你家长辈给个说法。”   少年冷笑道:“与你何干?”就这两兄妹的柔弱样,都不够他打牙祭的。就算那女子把他玉佩抽了下来,也不过是一时运气好而已。   南何维头上青筋直冒,刚才称呼一声小郎已经是他的极限,可却不代表他需要忍这种人。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要再给对方面子,就是把南知意同自家的面子扔在地上踩。   正要让身后仆从绑了那少年,一旁却忽然有人问道:“郡君这是怎么了?这么不高兴的样子?”谁又惹了这祖宗不成,他暗自嘀咕着。   南知意扭头一看,来人正是顺天府尹,当即嘤嘤嘤哭诉道:“方阿叔,我被人欺负的好惨啊!”还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抹了抹压根不存在的眼泪。   顺天府尹十分配合,义愤填膺的追问道:“是谁欺负了郡君,我来给郡君出气!”   少年冷眼看着这女子演戏,真真是目瞪口呆!明明是她一鞭子将他玉佩抽到地上,现在竟跟人诉苦?   等等,郡君?   这死丫头的品级比他爹还高?   少年顿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怔怔的看着南知意。   百姓先时隔得远,也没围在此处多久,更不是人人都认识南知意,现在听府尹如此说,便怒道:“这人竟然欺负郡君!我刚才亲眼见他的马撞到了郡君马上,都把郡君吓哭了!”   “就是,他还骂郡君,说的话可难听了。”   “这种人就是为非作歹惯了的,什么人嘛,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南知意听到这些话,差点没崩住笑出声来。   有了一个带头的,其他人便踊跃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少年又多了不少罪名。   顺天府尹听了会儿,肃然道:“郡君,事实果真如此?”   南知意说:“大致是对的,不过他们说的夸张了些。”她都快被自己的高尚、不弄虚作假的精神给折服了!   她可真是个好人呐!   顺天府尹道:“那我这会可否请郡君过去坐坐?”   少年听了此话想要开溜,道路却被围观群众和南家、顺天府尹的部下一起堵了个水泄不通,他想跑都无路可跑。   南知意想了想,为难道:“可是我这会正要去城北山上玩,能不能等我回来、或是明日再来找方阿叔啊?方阿叔可否先弄清楚他家世,他一直不肯说。”   顺天府尹急忙点头,“没事没事,郡君何时来都行,郡君出去玩要紧。”   南知意又拭了拭眼泪,“方阿叔,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全顺天府就你最好说话!”   顺天府尹受宠若惊,“那我先把他带回去问问情况?”   “好~”南知意挥了挥小手帕,“我们先走啦,方阿叔要注意身体。”   韦六娘低声问南何维,“我们这会不需要一起去看看么?”   南何维低声道:“不用,她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韦六娘才来这一两年,对这了解的不够透彻。   听南何维说不用,韦六娘虽有些不放心,还是潜意识的相信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南·暴躁·知意:别让我再看到你,不然把你皮给扒了! 第9章   虽说刚才经历了不太好的事,南知意的心情却仿佛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出了城门后就开始哼着歌儿,手上还捧着一束白白的野花。   南家在山上有座小别院,一行人先前往别院整顿。   带来的侍者们手脚很勤快,不一会儿就准备好了热茶和点心,南知意一口绿豆糕一口茶水,美滋滋道:“原来北郊的春天这么怡人啊,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韦六娘忍不住说:“可是我们就这么走了,不是放过了那人吗?”   南知意从绿豆糕中抽出空来摆摆手,“不会!我派了俩人跟着府尹去了,我们得了空也去问问情况,而且府尹同我相识,不大可能包庇他。”要是再让她碰到这个人,她见一次揍一次!   见她心里有成算,韦六娘这才放下心来。   “六娘,你尝尝这个。”南何维拿小锤子敲了两个山核桃,将核桃肉仔细取出来,放在玛瑙碟中递给韦六娘。   南知意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随后将板栗扔进嘴里咬的嘎嘣响。   在路上耽搁了许久,来别院也费了些时间,几人歇了片刻便开始用午食。   东坡肉、山海兜、虾仁小馄饨、炙鹿脯,全都是南知意爱吃的,一个人埋头吃的欢快极了。吃着吃着,她忽然想起先时周夫人给她的鹅掌,忙让阿晋拿了些出来,厅中愈发香气四溢。   她又想起旁边两个人,问道:“哥哥,六姐姐,你们要不要吃?”   韦六娘和南何维同时摇了摇头,“要一点点就好,阿绡多吃些。”他们这么大的人了,哪会去抢小孩子的吃食。   南知意一想也是,这鹅掌本来就是韦六姐姐家出来的,想必她吃过不少。大哥年纪不小,还是男子,肯定没什么兴趣,分了他们一些后便继续低头啃鹅掌。   这顿饭南知意吃得慢,却吃了特别多,没有韦王妃看着,她频频将食箸伸向自己喜欢的东西,几乎将自己桌案上的食物都吃光了!吃到最后差点站不起来,瘫倒在椅子上消了好久的食。   “娘子,你好些了没有?”阿晋一边打扇子,一边小声问道。   南知意懒散的抚着肚子,有气无力道:“嗯。”   南何维坐在旁边看书,戏谑道:“叫你吃这么多,下次还敢不敢?”   南知意于百忙中抬眼看他,“哦~”都这样了还嘲笑她,真是个讨厌哥哥。   休息的差不多了,南何维合上书,起身道:“我同你六姐姐去山上赏花,你一会是待在院子里,还是出去玩呢?”   出去玩的机会南知意怎会放过?哼哼道:“我等会去捉小兔子。”山上有许多鸡鸭、兔子,甚至还有鹅,都是各家各户散养在别院外的,因数量多,且家中并不缺钱,偶有人捉一两只算不得什么,南家也养了一些动物在山上。   韦六娘道:“绡绡是想要养兔子玩吗?我家里好多小兔子,你可以来带几只回去,各种颜色的都有。”   南何维也道:“你路上小心些,可别掉进了什么陷阱里。”附近的小孩经常弄些小陷阱捉些小物,又总是会忘记清理。   “不是,”南知意闷声道:“烤了吃。”她又对着南何维做了个鬼脸,“就不给你吃!”   南何维无奈而笑,“好好好,不给我吃,让你一个人吃个够。”   两人交代了几句,又留了不少侍卫保护她,这才欣然上山赏花。   南知意晃了晃腿,打了个秀气的呵欠,嘱咐道:“三刻钟后叫我起来。”三刻钟后,她又会是一个活蹦乱跳的人!   三刻钟后,阿晋依言唤醒南知意,她伸着懒腰,套上小皮靴,蹬蹬蹬地跑出了门。   阿江拿了件藕荷色比甲跟在后面,“姑娘你慢些,一会骑马小心受凉。”   南知意不耐道:“你也不看看这头顶的太阳有多大。”大中午的,是想把她裹出一身汗来不成?   跨上赤骝后,一行人一路小跑至山下捉小兔子。东麓草木旺盛,还有一条小溪和小湖泊,泰半的小动物都聚集在这里。   果然,小溪边围了许多小兔子,正低着头吃草,溪水中还有数只头白鸳鸯正在互相梳理毛发。   南知意翻身下马,将赤骝栓在了一旁的粗脖树上,眼中满是小星星,“好可爱的小兔子啊!”   阿晋指着正前方那只,“这只最好看!全身雪白,连一丝杂毛都没有!而且看起来油光水滑的。”   一定很好吃!   可是这么漂亮的一只,放在这可以一直看着,吃掉就没有了,好可惜哦。   南知意犯了难,“要不还是捉别的吧?”   阿江也煞有介事的点头,“我也觉得捉别的好,哪有人吃兔子还看长得好不好看的。”   阿晋反驳道:“谁说吃它不需要看长得好不好看?捉只鸡吃还要看羽毛漂不漂亮呢。”   她俩人争执着,南知意却对着前方的兔子流口水,恰巧一对鸳鸯经过,抬头望了南知意一眼。   “这对鸳鸯也好好看!你们看它俩头顶的白色比别的鸳鸯多些,颜色也更深一点!都快接近棕色了。”   阿江阿晋心里一个咯噔,她家姑娘该不会连鸳鸯也想烤了吃吧?   好在南知意没有这么血腥,只是看了一小会,又开始捉兔子。主仆三人技术堪忧,气喘吁吁地追赶许久,一只都没捉到手,最后还是靠侍卫捉了几只。   先前立下了豪言壮语要捉兔子,现在却一只也没捉到,南知意不禁有些羞赧,坐在一旁的槐树下看侍卫们烤兔子。盘算着等会是撒安息茴香还是辣子粉。   好像撒一点梅子粉也不错?酸酸甜甜的。   侍卫处理完兔子,又架好火堆,这才离开到不远处歇息。他们也捉了不少鸡鸭,准备到一旁烤了打打牙祭。南家散养的动物不少,一群人这会捉一些根本算不得什么,南知意也不拘着他们。   “姑娘,你想撒什么调料?”阿晋一面给兔腿刷着油,一面问道。她从小跟着南知意到处玩,做这些是做惯了的,熟练得很。   南知意正盯着阿晋手中的兔腿眼冒绿光,想了想说:“都要。”而后从她手中将兔腿接过来,撒了一层又一层的调料。   阿江笑看着南知意,“姑娘,我刚才看到旁边树林里有一些小果子,我和阿晋去摘一些来。”   “去吧去吧。”南知意胡乱点了点头。   两人走后不久,南知意便闻到兔子腿里传出来一阵阵香味,显然是熟了的征兆,她用小刀划开皮肉,看到里面还有一点红,她不敢连生带熟一起吃,又烤了许久,直到确认熟了后,才剥下一小条兔肉,送入口中。   酸甜味、辣味、鲜香感一齐在她口中迸发开,多种滋味杂糅在一起,令南知意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她坐在那儿,一个人便吃完了一只烤兔腿,幸好有衣服遮掩,暂且看不出圆滚滚的小肚子。   踏踏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不一会儿,一行人便奔赴至近前,为首之人身着麒麟纹绛色曳撒。   “你在这儿做什么呢?”雍淮好奇问道。   南知意瞪大双眸,这人她认识啊!她迅速扫了一眼满地狼藉,理直气壮道:“我在这跟小兔子玩呢!”哪有大家贵女直接承认自己在外面烤兔子吃的。   雍淮渐渐笑开,“怎样玩的?”玩到肚子里去啦?   南知意支吾道:“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啊。”   这么点小事还要问,人家要不要面子的呀!好讨厌哦!   雍淮略微低头,随口道:“玩得挺好。”   看他还算识趣,南知意盛情相邀道:“小哥哥,你要不要吃?”她指指烤好了放在一旁的兔腿,“有一只大大的兔腿哦。”   雍淮刚从军营回来,本不饿,他也不是有多少口腹之欲的人,可此刻看到小姑娘略带希冀的眼神,忍不住点头道:“好。”随后下马挽袖吃兔腿。   南知意的杏眼瞪得更大了,她不过客气一句,他竟然真的吃了!这个事实让她急得团团转,又不敢表露出来。   南家侍卫听到响动,早已赶了过来,却发现两人熟识,那男子甚至还吃起了自家郡君的兔腿,便不曾近前。却也不敢远去,不远不近的看着这。   雍淮的亲卫也摸不清他怎么突然坐下吃兔腿,联想到军营中普通的伙食,殿下在里头住了几日,想必是饿坏了?便也默默退下。   见雍淮正慢条斯理的吃着,脸上也瞧不出端倪,南知意好奇问道:“小哥哥,好吃吗?”   雍淮顿了顿,说:“好吃,味道不错。”他也不是吃人嘴短,兔腿肉质鲜嫩,酱料又撒的恰到好处,确实好吃。   南知意这边高兴起来,“小哥哥,你可真有眼光,这酱料可是我亲手撒的!”   雍淮微笑着赞扬她,“你可真厉害。”   “对啦。”南知意挠了挠头,“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雍淮说:“雍淮。”见她面露好奇,补充道:“于彼西雍的雍,淮水汤汤的淮。”   这两句都出自《诗》,南知意再不爱学习也是从小背过的,当即便明白了,又道:“我叫南知意!”   雍淮在脑中过了一遍,温声道:“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第10章   “就是这个!”南知意更高兴了。   见雍淮能马上反应出自己名字的出处,南知意立即将他归类为了“好人”、“有文化”的行列,对他的态度也愈发好了。   雍淮吃的很快,一个兔腿眨眼的功夫便解决掉了,拿帕子擦了擦手上不小心溅到的油污,而后问南知意,“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在他印象中,小姑娘身边总是围了一群人。   南知意说:“不是啊,我跟我大哥一起来的,不过他去山上赏花了。”而后又道:“我这是第二次见到你啦!雍淮哥哥,你住在这附近吗?”   雍淮摇了摇头,“我住在城中,刚从外面回来。”   哪是第二次,两人分明是第三次见面,他也是第四次见到这小姑娘。   他抬眸凝视面前的小少女,只见眼前人穿了一件白色立领短袄,外翻的领口处是一小截淡茜红衬里,缠枝牡丹纹豆绿色马面裙铺散在地上,杏黄色荷包同羊脂玉兔闲闲耷拉着,荷包上还印着几只小猫的图案。   雍淮轻轻笑了一声,他上两次同她见面时,她穿的都是男装,秾丽的面庞却丝毫不让人觉得违和,眉宇间英气十足。咋然见到她穿回了寻常衣衫,令人忆起一枝春日里半开半阖的杏花。   视线微转,地上胡乱扔了一件比甲,想必是小姑娘觉得热了不想穿。   发现雍淮注意到了自己随意放在一旁的比甲,南知意尴尬道:“我、我想洗个手。”便要起身去河边舀水。   她慌慌张张的样子,雍淮真怕她把自己舀到水里去,“我帮你舀?”   南知意点点头,眼巴巴的看着雍淮。   雍淮拿过南知意的小碗往湖边去,南知意趁机将比甲藏到了自己身后。   洗过手后,南知意继续眼巴巴的看着雍淮,“雍淮哥哥,你不回家吗?”   她忽的提出让自己回家的事,雍淮也不知哪里惹着她了,可看她又不似厌恶自己的样子,便逗道:“你怎么不回家呢?”   “我、我还要等我大哥赏完花啦!”南知意吭哧吭哧的说着,小手背在身后,一脸无辜。   雍淮说:“可是我还想等一会再回。”横竖他回去后也是一个人。   南知意没怎么同他相处过,摸不清他心中所想,小声回道:“好吧。”而后低头把玩着腰间的玉兔。   雍淮心念一动,“你喜欢这个玉兔?”   “喜欢呀!”总算找到了一个话题,不至于相对无言,南知意美滋滋道:“是别人送的,我超级喜欢的,因为我很喜欢小兔子的东西。”她解下腰间玉佩,捧在手里欣赏着。   她喜欢小兔子,雍淮在心里默默记笔记。   “你要看看吗?”她看雍淮似乎对这个玉佩很感兴趣,随即出声问道。   雍淮眸中含笑,“好。”这兔子是从他手上送出去的,他自然熟悉,不过小姑娘想让他一同欣赏自己的爱物,他也不好拒绝。   仔细观摩半晌,雍淮说:“是个好看的玉佩,晶莹洁白中透着润泽,又一点瑕疵都没有,跟你很相衬呢。”   被认识不久的人这样盛赞,饶是自恋如南知意,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挠了挠头,说:“也没有啦,只是、只是比较相衬,嘿嘿。”   雍淮将玉兔还给了她,“你是觉得小兔子可爱?”   南知意点头,“对呀,小兔子超级可爱!又白又圆又漂亮,摸起来还软乎乎的。而且——”   “还很好吃呢!”   “麻辣的最香了!”   小姑娘说起这个兴头十足,雍淮莞尔,“是挺好吃的,你多吃些。”   东风拂过,翠绿的树叶晃悠悠的飘落,砸在两人头上、身上,有的甚至飞入河中,浮在水面上。   南知意撩了撩自己的项链,笑道:“我的项链上的坠子也是小兔子的哦!”   “都很好看。”雍淮唇角微带笑意,眼中尽是璀璨。   自己说什么他就应什么,好似没有自己的思想一般,她从前那些朋友,无论男女,都是爱说爱闹的,一个比一个能叭叭。说了一会话,南知意便觉得有些无趣了,眉眼也耷拉下来,不再看他。   雍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试探着问道:“你不高兴了么?”这小姑娘的心情,怎么比江南夏季的天气还要多变?   忍了许久,南知意终是忍不住了,不禁问道:“雍淮哥哥,你就没有一点自己的想法和见解吗?”   雍淮这才明了怎么回事,斟酌道:“可是我觉得你说的很对呀。”小女孩玩的东西,他自然是不懂的,见南知意侃侃而谈,听起来又了如指掌的模样,他便认为她说的都是对的了。   “哼!”南知意重重哼了一声,别开头,“我才不信你呢!”她话这么多,他肯定是嫌弃自己烦了。新朋友眨眼间就开始嫌弃自己,实在是令人难过的一件事。   骤然被冤枉,雍淮哭笑不得的解释道:“我没有不想理你,只是我家中也无姊妹,不知道该同你这样大的小女郎说些什么。”其他的话便再也想不出来了。   一缕发丝从南知意的百合髻上滑落,恰好遮住了她悉心描绘的斜红,胭脂色若隐若现,气鼓鼓的面颊渐渐平息,她发现自己反应有些过了。   “好吧。”南知意抬起下巴,“那、那你是真的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说完后她悄悄地打量着雍淮的神色,忐忑中又带着些许希冀。   雍淮立马否认,“当然是真的”要是觉得没道理他还会跟她说这么久的话?   他说的如此诚恳,不似作假,南知意便信了几分,噘着嘴点了点头,“好吧。”她一贯会找话题,顺着雍淮刚才的话说:“没关系的,我也没有亲姐妹,不过我有一个堂妹,你有几个呀?”   雍淮当然知道这个,他试着去附和南知意的话,“我大概有许多堂姐妹。”   南知意瞪大双眼,“许多是多少?”多到都数不清了么?   雍淮沉默一瞬,“我也不清楚,因为我基本上都没见过。”   本朝例,皇子成亲后便赴封地,无诏不得随意反京,当今早年封在秦地,雍淮也是在秦地出生。自太|祖去后,当今发动政变夺权便去了应天府,同大部分兄弟都没见过面。   许后还在时,有些嫁回京师的宗室女还会进宫朝见皇后,或是陪皇后说笑,他偶尔也会见一两面。自五年前许后崩逝,当今再未立后,外命妇元旦、冬至等日朝中宫这一规矩也一概不需要,大部分外命妇已经许多年没有进过宫了,雍淮自然无从得见。   “我跟我堂妹还是经常见面的,因为我们住在一个府中,几乎每日都要见面。”南知意靠在树上拿绳子编桃花结顽,“不过我跟她玩的不太多。”   “为什么呢?你们关系不好吗?”雍淮觉得自己逐渐掌握了跟小姑娘说话的秘诀,既要顺着她的话语来,又不能让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只是敷衍而已。   南知意摇头,“也不是,就是我比较喜欢出去玩,她不太喜欢。”简单来说就是性格不合。   可性格不合恰巧是最大的问题。南知意爱漂亮衣裳首饰、喜欢吃各种美食,爱好骑射。南歌胆子小性子又温吞,时常在家里做针线活,偶尔看看书赏赏花。   按说南寺是辅国将军,南歌是他嫡女,只要不犯事,将来到了岁数肯定能得封县君。不靠丈夫子女便能有从三品的高位,不知多少人求之不得。她哪怕在蓟北王府不及南知意受宠爱,出去也该是被许多人捧着的,却愣是养成了一副怯懦的性子,连韦王妃这个嫡祖母都快看不下去了。   “原来如此。”雍淮点点头,“不过你也可以跟别人玩。”她身边就没少过人。   南知意喜滋滋的,“对呀,我有好多好朋友的!”   紧接着,她同雍淮历数了自己的许多好朋友,有男有女,最后连家中池子里的一对鸳鸯都算上了。   还真是一个受欢迎的小姑娘呢,似乎顺天府所有人对她的评价都很好,都会下意识去维护她。雍淮心里想着想着,又忽然有些酸溜溜起来。   一股脑说完后,南知意瞅着雍淮,“雍淮哥哥,你平时都跟你朋友玩些什么啊?”   雍淮摇了摇头,“我不怎么玩。”他同伴读关系不淡薄,但也不深,他从小性子独,少与人深交。何况他作为太子,每天课业和公务都堆成了山,能用来玩的时间实在是不多。   南知意满是同情的看着雍淮,原来他没有朋友跟他玩啊,难怪会陪自己说这么久的话。她听长辈们教育兄长时说的,有些人从小就要学很多东西,压根没有跟人玩的时候,南知意想了想,颇有义气的说:“没关系,你可以跟我玩呀!”   她眼中尽是关心之色,雍淮心头软成一片,“好。”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温声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你也早些去找你大哥吧。”   南知意起身送他,“快去吧!刚才你吃的兔腿就不用还啦!是我送你的!”   雍淮被她这话给惊的差点没站稳,难怪她先时那么不高兴,原来是因为他吃了那个兔腿的缘故。雍淮低声笑了笑,真是个贪吃鬼! 第11章   南何维等人也确实赏花赏的差不多了,三人汇合后一齐往城中赶去。   南知意两人先送了韦六娘回平谷侯府,才自行回家去。   “大哥,你跟韦六姐姐在山上说些什么呀?”南知意好奇的问着。   南何维轻咳一声,努力保持住清冷的神色,“大人的事,小孩子少问。”他怕南知意生气,又道:“你与其关心这个,不如关心关心今晚吃什么。”   南知意不满的看了他一眼,“不问就不问,谁多喜欢打听你的事似的。”而后却真的在想阿婆给她留了什么好吃的。   快到蓟北王府时,南知意怒道:“大哥!你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忘了什么?”南何维满头雾水。   南知意马鞭虚指远方,“大哥你明明说好了给我买素云斋的点心的!你见了韦六姐姐就完全忘了我的事。”她控诉着,甚至有些委屈起来。   南何维经她一说,也想起了这个事,不禁有些心虚,安抚道:“改日再买,改日再买好不好?明儿一早大哥亲自去排队等它开门。”   大哥都这样赔罪了,南知意也不是揪着不放的人,勉强同意道:“好,那你可要早点去,不然好吃的就卖光了。”   两兄妹和好如初,一同下马进府中。   将将走到外庭院,便听到里面传来闷哼声和沉重的敲击声。转过杏林春燕影壁后,这声音更加清晰了。   一群人正团团围在正厅前,见是南知意两人进来了,忙行礼道:“大郎君,大娘子。”随后一人匆忙进内禀报,厅内“嘭嘭”的声响很快停了下来,仆从们这才让开挡着南知意的身躯。   南知意抬眼望去,只见祖父铁青着脸坐在上首,两旁分别坐着二叔南圭和三叔南寺,二叔也是阴沉着一张脸,盯着厅中央趴在凳子上那人。   那人趴在凳子上,一动不动,瞧着有些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把南知意给吓住了。   南弘看着下首那人,沉声喝问:“可知错了?”   “孙儿没错!”趴着的人虽被打得很,气性却仍旧大。   南知意听出来这是三哥的声音,急忙拉着南何维跑了上去,“阿翁,怎么把三哥打成这样了?”小姑娘都被这阵仗给吓着了。   南三郎不意自己这狼狈模样会被长兄和妹妹看到,一股莫大的羞耻感涌上心头,身子瑟缩了两下,“绡绡快回去,阿婆等着你用饭呢。”   南圭道:“你还知道害臊?你做出这种事来有什么可害臊的!”   南三郎高声道:“我又没错!”   南知意看三哥被打的惨,阿翁同二叔都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也不好上去劝,便想着去把祖母和叔母唤来,让她们先问问清楚,拉着南何维一溜烟的往内院跑去。   跟着她一同回内院的还有南三郎的一个婢子,南弘怕他的下人去搬救兵来,便把人扣在这不许走,好容易才等了南知意回府跟着她一起往正院去。   “怎么回事?”南何维蹙眉问道。   婢女犹豫了片刻,迅速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原是今日南三郎同一群狐朋狗友出门游玩,恰巧看到她未婚妻,开始时那群狐朋狗友还调侃他,他也不好意思上去打个招呼,一群人就此大闹了半天。正要走时,却发现他未婚妻是在那等一男子,两人举止亲密,早就超过界限了。   南三郎也认识她未婚妻家的人,那肯定不是她兄长。看到这一幕,他气不打一处来,狐朋狗友们亦是愤愤不平,他当即冲上前去将那男子按到揍了一顿。   他从小习武,力道大,又是盛怒之下,下手也没个轻重,他也不知那男子这么不经揍,三两下就被揍的鼻青脸肿的,眼睛都肿的睁不开了。   听完婢女说的,南何维开始后悔现在问这个事,竟让南知意给全部听去了。这种事,本不是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该知道的。   南知意瞪大了双眸,良久方道:“大哥,我们快去告诉阿婆她们吧。”不然她真怕三哥给二叔他们打死了......   “好。”南何维微微颔首。南三郎虽从小调皮,被长辈们打惯了,可也不是这么个打法。   两人还没到得正院,便见韦王妃气势汹汹的冲了出来,身后是满面焦急的赵夫人,娄夫人也跟在身侧。见到兄妹俩,三人具是一愣,韦王妃急忙问道:“三郎如何?”   南何维含糊道:“不是太好,正准备去同阿婆说呢。”他哪知道南三郎被打的具体情况,他们进去时他身上盖了一层布,打板子都是褪了衣衫打的,免得打出伤口后布料黏到血肉上不好处理,他还能当众去掀了那层布看看究竟不成?   不过看他后来还能跟二叔叫板,应该只是皮外伤吧?   韦王妃更是心焦了,她将府宅把控的极好,就算南弘有意不想让她立马知道南三郎被打,她也不过迟了一瞬就得知了。她吩咐道:“绡绡先去用膳,阿婆晚些回来。”   南知意乖巧道:“我在院里等阿婆阿翁和叔叔叔母。”   韦王妃心中一暖,她家乖乖就是贴心懂事! 第12章   南三郎嘴犟,南圭正要接着打他,韦王妃三人冲了进来,她怒道:“又不是三郎错在先,不就是打的重了些吗?那男子是谁家的?”   南弘嘴唇都在发抖,“他祖父是于方定!”   本朝东宫官署齐备,然而东宫三师、三少等多为兼领或追赠,有的干脆就空着。但太子如今孤身在顺天,皇帝特置太子少师以佐太子,于方定正是在顺天辅佐太子的太子少师。皇帝至今只有太子一个儿子,他又早已参政,得罪太子师傅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听闻被南三郎揍的是东宫少师的孙子,赵夫人本想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话也吞进了肚子里,叹气道:“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事,小姑娘家也太不检点了,那于家孩子真不是个东西。”两人订婚一年多了,要是有什么不满早早提出来就是,何苦这样对她儿子?她儿子婚前也没跟别的小姑娘有牵扯啊,连个侍妾都没!   赵夫人越想越气,恨不能提着刀去她未来儿媳家。   韦王妃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南三郎,“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傻呢!”她喝了口茶润喉,接着说:“你心里不得劲,想揍他就揍,为何要在那么多人面前揍他,这不是落人把柄?”原是他们家完全占理的事,因南三郎当众把人打成那样,也难免气短几分。   南圭:......   南弘也是这么想的,他本就不是什么好气性的人,年轻时同人打架是常有的事。可他不像南三郎这么傻,打人从不打脸,还懂技巧,基本从外面是看不出多少伤的。所以初初听闻南三郎打了人时心里还在暗自叫好。   结果于小郎被他父亲拎过来赔罪,都看不出个人样了,连眼珠子都瞧不见,不修养数个月肯定是好不了,南弘是不想打南三郎也得打,起码对外的表面功夫得做足,不能让他们出去乱传他家孙子仗势欺人。   赵夫人上前给南三郎喂了口水,抹泪道:“你这么大个人了,怎的做事这么没章法?为了一个这样的女子犯什么傻。”要不是两家都要面子,且蓟北王府也能压下此事,就南三郎打人打成这样,放别处肯定是要衙门走一趟的。虽然那女子是他未婚妻,但两人只是有些私情,南三郎也没当场捉女干,更不是夫妻。   南三郎疼得龇牙咧嘴,却犹自强硬道:“阿娘你根本不懂,这是尊严!尊严你懂吧!”要是他什么都不做,以后在兄弟面前脸往哪搁?   赵夫人没好气的拍了他一下,“你少说话。”瞧他这活蹦乱跳的模样,看来自己是白担心一场了,浪费感情。   韦王妃揉揉太阳穴,“先回去用饭吧,一群小的还等着呢。三郎反正也打了于小郎,你们也教训了三郎,还能怎么办。回头你们好好教导他如何行事,别让他再如此莽撞。”   晚间洗漱后,南弘正准备入睡,却发现韦王妃坐在床上盯着他,眼神不善。   “你怎么了?”每当她露出这种神色时,准没好事,南弘有种不好的预感。   韦王妃淡声道:“三郎的亲事回头退了吧。还有,你去睡榻。”   南弘当然不乐意,“为什么我要睡榻?”外间的榻又小又硬,睡的能舒服吗?   “床太小了,我想一个人睡。”韦王妃依旧一派云淡风轻。   南弘仔细想想,也没别的惹着她的,便道:“三郎本就无法无天,该教训一顿。不然就他这样,将来承了爵保不齐也要给撸了。”南圭是镇国将军,南三郎是他嫡长子,将来可袭爵。   韦王妃哼道:“不是这个事,我没说三郎不该揍,太蠢了点。”   “那是什么?”南弘百思不得其解。   韦王妃忍着气道:“你看看你孙子是什么样的,你再看看你什么样的?”   南弘:“我哪个孙子?”他怎么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   韦王妃将薄被往身上扯了扯,“当年你来我家求亲,不过是被我大哥揍了一顿就记到现在,还总是拿出来说嘴。你看看阿维,他对六娘多好,你反思反思你自己吧你。”   平谷侯就这一个相依为命的妹妹,那是千宝贝万宝贝。南弘比韦王妃大了十岁,就是个从前取不上妻子的穷小子,跟着太|祖才有了些地位,平谷侯当然看着他就来气。跟着太|祖的老人谁不知道韦王妃是平谷侯的宝贝妹妹,也就他敢上门去提亲。   南弘:......   “我平时那就是、就是随口抱怨抱怨,被打的是我,我怎的还不能说几句?”南弘觉得自己十分的冤枉。   韦王妃甩了个枕头给他,“出去睡。”   南弘抱着个枕头站在房门口,迎风泪流。   作者有话要说:  南弘:我又怎么了??? 第13章   春日缱绻多情,摇曳的柳枝都仿佛透着妩媚,惹人眷恋。   南知意靠在贵妃榻上,看着自己养在院子里的姚黄、赵粉、洛阳红、魏紫争奇斗艳,心里极为满意。   “那几株赵粉,等开了的时候给阿婆搬两盆过去。”南知意小口吃着前些日子做的蜜煎樱桃,悉心嘱咐丫鬟们。抬手间蓟粉色长衫袖子滑落,露出半截雪白的藕臂,一对细细的白玉镯挂在手腕处,温润生香。   阿晋给她添了一盏龙眼茶,笑道:“洛阳红怕是也要开了,去年这时候一大簇的洛阳红一起开,可好看了。”   南知意抬眸瞥了一眼那簇洛阳红,“真丑。”洛阳红因数量多,没有种盆里,而是直接种在了旁边的小花坛里。虽种的多,却不是南知意喜欢的品种,甚至还是她最嫌弃的牡丹品种之一,若非她母亲杭榛喜欢,也不会养这么一大簇在院中。   阿晋挺喜欢这簇洛阳红,时常是她在打理,浇水施肥大多都是她做的。   一旁的小丫鬟笑道:“娘子养的牡丹里,还是赵粉最好看。”她也跟着学了不少品种知识。   南知意赞许的看了她一眼,“有眼光!有赏。”说着将装着蜜煎樱桃的汝窑粉青碗推了推,让阿晋给她舀几颗樱桃脯。   小丫鬟受宠若惊,吃着甜滋滋的蜜煎樱桃,心中暗想原来有眼光也是一件好事呀。   几人正凑在一处说笑玩闹,阿江拿着封信从外面匆匆进来,笑道:“女郎的赵粉可开了?赵娘子她们派人来催,问女郎怎么还不开宴请她们呢。”   南知意看着阿江呈上来的信,落款人是赵圆,询问她的赵粉是被她做成蜜饯吃了吗,怎的这么久了也没个消息。极尽调侃之意。南知意合上信,轻啧一声,“不过是几朵花,瞧她急的。”她算了算,大概没几天就能开了,便起身往屋里走去,吩咐道:“准备笔纸。”   阿晋将她珍藏的薛涛笺取了几张出来,因是春日,特意取了绘着牡丹的花笺给她们下帖子。   南知意写字快,一会会的功夫就写好了帖子,将紫毫扔进笔洗后笑道:“我这花笺都绘着牡丹了,看她们还敢不敢说我没下功夫。”   阿晋忍着笑给她装帖子,随后又拿出去让人送往邀请的人家中。   见她写得累了,小丫鬟急忙给她呈上刚从厨房取来的金乳酥。因是下午用的点心,这金乳酥做的小巧无比,甚至还做成一只张牙舞爪的老虎形状。轻轻咬下一口后,金黄色的馅儿便露了出来,升腾着热气,绵密的奶黄沙在里面缓缓流动。连吃两个后,南知意露出餍足的神色,“真舒服。”小丫头拿了一盒四个金乳酥回来,她只吃了两个,剩下的便让她们自己分了。   阿晋阿江跟在她身边,年纪也大些,不馋这些小零嘴,便让下面的小丫鬟们吃。几个小丫鬟们欢天喜地的分着糕点,阿江就坐在一边看着。这也是家里下人都想来鹤鸣院当差的主要原因,大姑娘不仅是府里最受宠的,她院子里的大丫鬟也极为和善,从不欺负下面的小的,有什么好东西也会给她们留一份。   做下人的不就是求个主家和善吗?但若是上面的大丫鬟脾气不好,其实更不好过。主家脾气不好就尽量不触她霉头就好,除了少数爱拿下人出气的疯子,哪个主子会自降身份跟一个下人计较,可大丫鬟们要是看下面的不顺眼,有的是法子整人。   南知意吃了些点心,便开始吩咐过几日赏花宴的事,“到时候每样东西都多准备一些,别短缺了。”她只给部分人下了帖子,但是难保她们不会带朋友姐妹,或是朋友的朋友来。她人缘好,每次办宴会来的人能塞下大半个园子,只是这样花销也大,所以她办宴会的时候很少。就因为如此,全顺天府的小贵女们都以能去清河郡君的宴会为幸事。   阿江低声应下了,笑道:“女郎到时可要将花盆都摆到湖边去,还是就在院子里赏花呢?”   南知意仔细想了想,也很是纠结,搬来搬去很麻烦,而且有些花是直接种在地里的,可若是来的人多,她的小院也容纳不下这许多人。   “还是摆出去吧。”她想到上一次开宴会应该是去年中秋前后,距今已有半年了,来的人应该不算少,“池子边上还有桃花杏花玉兰海棠,单看牡丹也没意思。”   她缓缓说着宴会的吃食酒水、场地规格,几个婢女们都一一记下,预备着这样操办。   等各样事物都嘱咐完时,南知意问道:“什么时辰了。”   阿江去看了一眼更漏,说:“已经申正三刻了。”   南知意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起身笑道:“竟然都快到酉时了,去正院等着用饭吧。”   韦王妃正闭着眼,在听小丫鬟念佛经,听到南知意进来的声响,笑道:“这么早就过来了?”   南知意接过丫鬟手中的佛经,“过来陪陪阿婆呀。”随后接着丫鬟刚才读到的地方继续读《心经》。   她虽不信神佛,却从小给韦王妃念佛经,少女的声线珠圆玉润,宛如雨后新绽的山茶一般娇嫩,韦王妃微皱的眉头也略略舒展开了。   “阿婆,我过几日想办个宴会,请人来看我新开的牡丹,可不可以呀?”南知意放下佛经,看向韦王妃。   韦王妃巴不得她多跟人交往,当即应下,“自然可以,你要在花园里办吗?还是在你的小院里办?”   南知意道:“我打算在花园里办,我怕来的人多,鹤鸣院装不下。”   “好,你想怎样就怎样办。”韦王妃指了指自己身侧的小碟子,“绡绡要不要吃豌豆黄?”。   南知意摇摇头,“不吃啦,今日下午吃了金乳酥,香甜的很。”看出来韦王妃想吃,她急忙用小银叉叉了一块递到韦王妃面前。   韦王妃点头笑道:“不吃也好,省得你吃多了零嘴,晡食又用不下,你阿翁一会就回来,等他回来就要用晡食了。今儿晚上有一道兔肉圆子,用兔腿肉做的,嫩嫩的,又加了许多辣子,你肯定喜欢。”   南知意笑得脸上红扑扑的,“好哒!”随后低头小口喝着水。   提起兔腿,她便猛然想起了那日吃了自己一整只兔腿肉的雍淮。有些懊恼只问了他的名字,却根本不知晓他是哪家的人。不过他姓雍,又不是大姓,想来应该是宗室,只是不知道是哪一脉的了。看那日阿翁同他相处的情形,根本没在自己面前称呼他是谁,肯定是不欲自己知道这人身份,问阿翁也是行不通的。   想到这,南知意便有些泄气了。她又安慰自己雍淮知道她是谁,要是他真心想同她玩,那肯定是会主动来找她的。 第14章   数十盆赵粉绽开那日,不到巳时,蓟北王府便是人来人往。   今日府里的小祖宗开小宴,底下的下人们都打了十二分精神,在宴席各处洒扫、布置,力求将宴会办的精致无比。   南知意没想到她们会这么早就过来,她昨晚看韦王妃几人玩了半夜的骨牌,睡的晚,直到辰正才从床上慢悠悠坐起来。   等随从来通报已经有人到了自家街口时,她还正在吃酱肉小馄饨,一口一个鲜美得很,听到这消息差点给汤汁呛到。来的早的一般是小户之女,想趁着人少的时候留个印象,不过她既然作为主人家,自然不能怠慢别人,便想放下小匙去花园里。   韦王妃道:“慢些,就剩几个了,你吃了再过去。”   南知意想着从街口进到池边,也要花一番时间,又低头吃下剩下几个馄饨,最后还喝了几口豆浆才过去。   出门交际的宴会南知意可能不带南歌,但是在家的宴会她必定会出席,否则太不像样子了。南歌最喜欢她在家办宴会,这样她母亲娄夫人就不可能拦着她去玩,便也匆匆吃完面前的肉馅小饺子,跟着南知意往外走。   等两人到池子边上的清凉亭时,已经有好几个小姑娘到了,正在一同谈天说笑。见到南知意二人来了,起身行礼道:“郡君。”   南知意笑着同几人打了招呼,脸上挂着清浅笑意,“你们来的最早,先用些点心吧。”她指指桌案上的蜜煎樱桃,“这是我院子里结的樱桃做的,你们尝尝。”   这几人里她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同她还算相熟的人便给她介绍起来,要么是父祖刚被提拔上来,要么就是别处调来,或是应天府来的。   她是郡君,这也是王府,就算作为主人要招呼客人,没断没有自己去招呼的道理。便靠在自己座位上同她们说笑,又让婢子给她们奉上茶水同点心。   右侧一名少女尝过后,赞道:“郡君这里的樱桃果然香甜。”制成蜜饯就这点好,暮春了还能吃上樱桃。   南知意眉眼含笑,“喜欢你就多吃些。”她斜斜坐着,并蒂纹象牙色织金马面的裙角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晃动,底襕折射出一道流金波光,颈上挂着一条每颗珠子上都镶嵌着数个米粒大珍珠的赤金项链,项链下方坠着的是一块近一寸长的青金石。   珠玉堆砌下,愈发衬得她宛若画中人,唇角噙着笑意,眸光流转间,光彩摄人,一旁的几个小姑娘悄悄红了红脸。   一人小声嘀咕道:“难怪你们都喜欢跟郡君玩,她这么漂亮,谁不喜欢跟她一起玩呀,就单是看两眼也是好的。”人皆有爱美之心,若是两人容貌差不离,或许会有攀比之心,但当对方容貌冠绝时,便只剩下纯粹的欣赏与艳羡。   旁边的小姑娘拍了拍她,示意她小声些,“不止如此,你刚来不知道,往后你就知道郡君人有多好了。”   她又瞥了瞥南知意明艳的侧脸,红着脸点了点头,“我知道啦。”   不多时,众人一一到达,人人穿罗着锦,身上珠宝首饰皆非俗物,为这抹春色平淡无数辉光。   南歌看着稳坐不动的南知意,有些不自在,娄夫人从小教她待人要谦逊,她有些想起身招呼众人,却被南知意眼神示意无需如此。南歌再怎么说也是她妹妹、辅国将军嫡长女,又不是仆从,两人也没过节,她自然不会让她做这些事。   “你不是说赵粉开了吗,我怎的还没瞧见?”赵圆将进入花园,便好奇问道。   南知意翻了个白眼,指指四下摆着的数十个花盆,“你就净装作看不见,都在那呢,你且去看吧。”   赵圆点点头,正准备去旁边观赏牡丹,南知意笑道:“哟,你今日竟没戴发饰。”赵圆一贯爱美,哪有不戴发饰的时候,她想了想,“你怕不是想从我这诓一枝牡丹去。”   “我正有此意!”赵圆哈哈大笑,“折了你的赵粉,你可别心疼。”   南知意饮了口茶,“当然不心疼,戴一朵怎么够,戴个四五多才得趣。那边还有欧碧,跟你身上这件绿衫子相称。”   赵圆被她唬了一跳,“丑死了!我可不跟你瞎胡闹。”   人到齐后,一碟碟精致的糕点被呈到一众贵女们面前,婢女举着小碟路过时空气中都仿佛飘散着甜腻腻的香味,惹人垂涎。   聚会时总是要聊些众人都感兴趣的事,有人便聚在一处小声说起了今日城中各家的八卦消息,都有趣的很,说者眉飞色舞,听者频频点头。   南知意坐在上首,对这些事很有几分兴趣,却隔得远了有些听不清,便好奇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那边讨论的声音默了一瞬,也不瞒着,“我们在说郑四娘的事,听说她要同于太子少师的幼孙定亲了。”   南知意面色淡淡,“那她也真有些能耐了。”   看她的神色,众人当即便明白了她的态度。郑四娘同南三郎定亲有一年多了,突然就悄无声息的没了后续,并且还开始同别人走六礼,要说这其中没有猫腻谁都不信。   看郡君的态度,估摸着是郑家做了什么事,提起她时也是毫不在意的表情,众人在心里默默掂量着是否要开始同郑四保持距离。   南知意现在听到郑四就来气,以前就看她不顺眼。她三哥究竟是哪里不好,全顺天府不知道有多少暗恋她三哥的贵女,不管订婚前还是订婚后,南三郎从来不假辞色,她居然还背地里跟别人有一腿!她以后见她一次揍她一次!   何宁宁笑道:“你不喜欢听我们就不提了。”   南知意摆摆手,“没事。”她又不是皇帝,还能拦着别人说话不成。   于家现在估计也不好受,他们家退了亲后,郑家便咬死了于家不放,郑四祖父是吏部左侍郎,于方定也不好撕破脸,横竖于十郎也只是个不成器的小孙子,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南知意哼了一声,于家自己宠出来的宝贝小孙子,当然要自己承受后果了。   这俩人简直就是天生一对!他俩在一起简直再般配不过,千万别去祸害别人了。就是不知道郑四娘会不会继续跟别的男子把臂同游,于十郎会不会再去勾搭个别家的小娘子。   忽然间,南知意开始期待起了他俩的后续。 第15章   经南知意这么一打岔,众人讨论郑四几人的声音也低了起来,只三三两两的坐在一处,嘀咕郑四究竟是怎么回事。   从咋闻郑四娘另行定亲开始,顺天府中有适龄女孩的家里便炸开了锅。   南家人长相都出众,南三郎生得俊美,又是镇国将军嫡长子,在没定亲前就有不少人家对他有想法,走到哪都招人待见。而南何维不仅是郡王长孙,自身更是出众,这样的条件要么是早就定好人家,要么就是准备娶京中高门贵女的,大部分人都没想过要他做女婿。齐虽大,非偶也。   剩下的差不多年纪的南何纪、南何经常年在外,众人对他们印象都不深,听说也已经在应天定了未婚妻。如此一来,南三郎竟成了整个蓟北王府最受欢迎的金龟婿人选,赵夫人暗地里千挑万选了许久,方才选定了同她有几分亲戚关系、又听说品貌端方的郑四娘。   他虽黄了一门亲事又算得了什么?是退亲又不是离婚,还没成亲还不许人家退了?   虽说他才学一般,只能说是勉强尚可,可这些算什么?他将来是镇国将军,那他的妻子就是镇国将军夫人。若是嫁个无爵位之人,则必须要二品以上官员的妻、母方可有夫人诰命。可能做到二品高官之人犹如凤毛麟角,哪能知道谁能坐到,还不如嫁个有爵位之人,这样无论是自己还是将来孩子,封诰都有了。   南知意眯着眼,摩挲手中的梅青小盏,轻声道:“那个人是谁?”   何宁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有一个低头喝着茶的小姑娘,瞧着比南知意略大些,大概有十三四岁的,穿了一件丁香色上袄,一头秀发以玉簪束起,活脱脱一个清纯少女的模样。   “似乎是卢家五娘子。”何宁宁仔细想了片刻,“她父亲是南五城兵马指挥,她母亲跟我母亲小时候认识,前些日子带着她过来玩过。”   南知意冷哼一声,“她居然还敢来,郑家的都不敢上门了。”以前她办宴会,郑四她们跟虽她年岁差的多了些,但她那几个妹妹哪个来的不勤?恨不能巴到她家来。今日恐怕是知晓她的脾性,担心她当场发作,压根不敢来。   何宁宁偏头看她,“怎么,她跟你有过节?”   南知意道:“那过节可大了去了。”不过她也懒得针对卢五娘,就将那日发生在城门附近同卢四郎的事说了一遍。顺天府尹将那个男子带回去不久后,就遣人来告知南知意他的家世,南知意正愁最近没看着卢四郎,不好揍他呢,他妹妹竟然就上门了。   何宁宁笑道:“难怪我听她母亲抱怨过卢四郎不像样子,成日里不着调得很,我们还以为是她母亲对自家孩子要求高,看来是真的了。”   和风徐徐拂过,远处魏紫的花瓣柔柔舒展,卢五娘的裙衫也随风轻舞,远远瞧着竟有些弱不胜衣的意态,与魏紫交相映照。   “她们家该不会是想让卢五来让你别计较吧?”瞧着这般情形,何宁宁忽而吃吃笑道。   南知意眉梢微动,“有这么蠢?还是他们觉得我有这么蠢?”卢五虽看着柔弱,可瞧着也不是个傻的,何况卢指挥要是蠢,能在三十多岁、没有父祖助力的情况下,坐上正六品的五城兵马指挥之位?   何宁宁拈了颗果子扔进嘴里,“说不准呢,以为你年纪小好糊弄吧,卢五也有两分能耐,不然她凭什么哄得她母亲出门带着她。”卢指挥一共娶过三任妻子,儿女无数,卢五娘是第二任妻子生的,生母既非原配又早已不在人世,而卢四郎则是第一任妻子留的幼子,颇受卢指挥宠爱。   南知意又瞧了卢五一眼,有些意兴阑珊,“哦,也幸亏他那日碰到的是我,要是碰到哪个门第低些,胆子小些的,不就给他欺负了去?”五城兵马指挥专管京城治安,卢四郎敢公然冒犯她,可见平时没少仗着他父亲的势为所欲为。   众人聚在一处玩各种游戏,输了的便要罚酒,酒喝多了,人也就胆子大了些,不少人提出要去池子里泛舟玩。   南知意早料到如此,忙让人将她们引上船,南家就两艘船,不大不小,去的人多了她便没上去,让别人先玩着。   卢五娘趁着人少,近前同南知意打招呼,“郡君万福。”她盈盈一拜间,姿态谦卑柔顺。   南知意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卢五娘轻咬了下唇,又道:“郡君,五娘有事想同郡君说,可否......”   南知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自己来求人,还把话说到一半,等着别人帮她接剩下的一半不成?她淡声道:“就在这说吧,我懒得动。”她可没有事事都为别人着想的癖好,   卢五娘余光扫了一圈周围因好奇朝这边看过来的人,踌躇道:“我兄长不懂规矩,冒犯了郡君,我阿爹已经将他压在家里打了五十板子,并且三个月不许他出房门了。”   听闻卢四郎被打了五十个板子,南知意精神猛地抖擞起来,“此话当真?”   卢五娘焦急地点点头,“自然是真的,我兄长都被惩罚过了,郡君你看——”   南知意现下心情好,也懒得同她计较,反倒是耐心教导道:“打得好啊!依我看还打少了。你阿爹是南五城兵马指挥,他竟然还敢做这种事,简直就是在欺负你阿爹。” 第16章   卢五娘瞳孔猛地一缩,嘴唇翕动,“郡君——”   南知意见她如此,又笑嘻嘻劝道:“你好好想想,他这样对我,我虽吃亏,也还是郡君。可他这样对你阿爹,全然不顾你阿爹的好名声,简直就是、就是、唉!”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为一声长叹。   她虽没说完,可任谁都听得出来后面半句必定是不孝。卢五娘脸色煞白,不孝可是十恶之一,再没有比这更大的罪过了,要是这时候被她把不孝的名声安到四哥头上,父亲绝对不会放过她!   现在能不能挽回四哥的形象已经是次要的,保命要紧。   卢五娘深吸几口气,眼眶立马红了,泫然欲泣的模样,给人一种娇娇怯怯之感,一开口便是哭腔,“郡君,我兄长真的知道错了,你别跟他计较了好不好,改日我父亲定然亲自带他上门赔礼。”   这人变脸比翻书还快,着实将南知意唬了一跳,她长这么大,谁敢到她面前如此,她哪见过这阵势?便直接向后退了一步。   南歌沉下脸,斥道:“赔礼不是应该的吗,竟能拿来做要挟。你兄长知不知道错,跟我阿姊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是我阿姊逼着他干了什么,还是逼着他认错了?你倒是说清楚啊?”她从小就听母亲骂父亲那几个侍妾,说她们惯会惺惺作态,今日一瞧卢五娘这架势,可不就跟后院几名姬妾一样吗。   卢五娘又惊又怒,她怎敢把做了什么说出来?他们家瞒这个事都来不及呢,她今日来的目的就是让清河郡君莫要出去说她兄长做的事,毕竟听说她在顺天府影响力极高,卢指挥也怕这件事影响到儿子名誉,以至于没有高门贵女愿意嫁给他儿子。   她要是真把卢四郎做了什么说出来,跟让清河郡君把不孝的名声安她四哥头上有什么区别?   思及此,卢五娘刚才欲坠未坠的眼泪直接滑落下来,“郡君,我兄长他——”   “你吵什么吵?别打扰人行不行。”一旁正坐在那嗑瓜子的粉衣少女突然出声,不满的看了卢五娘一眼,“郡君性子好不跟你计较,我可没那么好性子。”   因有人要坐船观景,南知意便布置了歌舞管弦在池边,此刻正是琴箫合奏《梅花三弄》,又有舞姬穿着华丽繁复的衣衫在旁跳舞,美不胜收。而琴本就声音不大,连船上众人都静坐着欣赏,却被卢五娘的哭诉声给盖住了。   南知意含笑望了望天色,垂眸看向卢五娘,“你求我没用啊,不如回去求求你阿爹,让他好好管管你哥哥。”横竖都已经结上仇了,关系还能更差不成,她面色又冷了几分,“也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你信不信我揍你?”跟她玩的哪个敢到处耍心眼子?就这段位还敢乱舞的,早被她们踢出顺天贵女圈了。   卢五娘脸上的血色层层褪去,这次是真的由内而外的惊惶,她父亲本就不管她,靠着会装会哄人得了继母欢欣,才渐渐待遇好了点。清河年纪小,她原是想软语相劝,让清河答应自己。见她不上钩,又立马转换策略,想要哭一哭博取同情,让旁边人帮着自己谴责清河。   结果呢?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清河身边这些人,她们也不做人啊!简直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卢五娘愤愤不平的想着,立誓要离她远一点,她转头看了一眼继母好友的女儿,只见她也事不关己的看着远处歌舞,心底一阵寒凉。   何宁宁当然不会理她,她母亲是同卢五娘继母关系不错,那也只是她继母。何况她同南知意还有血缘关系,两人又从小一处玩,这就更不可能帮她了。   “阿圆过来。”南知意高声唤着从舟上下来的赵圆,问道:“车马伤人未遂者,该怎么判?”她捂着胳膊道:“唉!我胳膊好疼啊,肯定是那日,被那马给冲撞了,拽缰绳拽的,指不定出了什么事,你说是不是骨折了啊。”   赵圆不明所以,仔细思考半晌后,说:“若是破人骨者,应该杖一百。而车马伤人未致死者,应该要降斗殴罪一等,降一等下来就是杖九十。”   卢五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九十杖打下去,她哥半条小命不都没了?   南知意捂着脸说:“这么恐怖啊!”她又笑吟吟瞥向卢五,“也不是什么大事,杖九十是只要五贯六伯文就能赎回来啦,小事小事。”她平日里跟着赵圆玩,也学了些律法的东西。   卢五娘郁卒!果然她的判断没错,她们就不是什么好人!这一惊一乍的,真是要把她吓出病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哄哄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几人你来我往间,已经有不少人关注着南知意这边的动态。她既是顺天府贵女领头的那几个,又是主人家,一举一动间无不引人瞩目。   何宁宁无奈道:“我们差不多就行了,别玩过了。”   人都吓成这样了,南知意也懒得再逗她,让丫鬟递给她一张帕子,示意她擦擦自己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回去让你哥哥安分点,我自然不会找他麻烦,要是再敢乱来,看我怎么收拾他。”她也没真的伤着,自然不可能把他送去受刑。再则虽然是卢四郎冒犯她在先,可世人、尤其是能够随意在外走动的男子大多都是偏袒男性的,就算相识的人偏心她,传到别处去呢?   私下整他的机会多得是,她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卢四不爱惜羽毛。   “多谢郡君。”卢五娘总算是松了口气,她在这辛苦半日,总算是得了想要的东西,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只是这清河郡君同她身旁那些人,又傲慢又不讲理,还喜欢耍人玩,她以后见着了,一定绕道走!   卢五娘觉得自己再跟这几人待下去会得病,忙道:“郡君且玩着,我先告退了。”   南知意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赶紧去。”她还嫌她在这碍眼呢。   卢五娘小心觑了眼她的神色,发现并她没有多余的表情后,方才放下心来,随后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找带她来的那几人说话去了。   “云裳呢?”送走了卢五娘,南知意这才想起今日一整日竟然都没看到朱云裳。   何宁宁拍了拍脑袋,“我竟把这事给忘了!她昨晚有些发烧,今天都还没好,我去找她时让我帮她带话说她来不了了。”   南知意眉头微拧,“好好的,怎么就发烧了?我们改日去看看她吧?”   何宁宁点头应允,“是该去看看,她今日也只让人给我传了话,我也不知道她病得如何了。”   几人刚才说话时,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可也没有大声说话,故而只有身边一些人听到了,其余人只能从她们神情和面容上判断个大概,知晓是起了争执。   “五娘,你刚才跟郡君是怎么回事?”卢五娘一回到座位上,同她相熟的人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卢五娘当然不敢说原因,刚一来就同清河郡君闹了矛盾,那她以后还要不要在顺天府混了,便含糊道:“唔,我母亲让我同郡君说点事,可能郡君不是太高兴吧。”   那少女也隐隐放下了担心,人是她们带来的,要是她真的做了什么事或是说错了什么话,她们也脱不了干系,“没事就好,郡君人很好的,又比你小些,你就拿她当妹妹,她自然也会对你好的。”卢五娘继母有亲生女儿,她为了讨继母欢心,对继母生的妹妹也是百般的好,就差给她妹妹做半仆了。   卢五娘有些讶异,“可是郡君比我也小不了多少呀,她妹妹今年不过六七岁而已。”果然都是一群奇怪的人,也是,围在她身边的,能正常么?   少女显然不认同她的话,“小一点难道就不是小么?我们顺天府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哪里不对了?”   “就是。”一旁执着团扇的小姑娘也道:“郡君人多好呀,当年我在山上别院住,那日郡君同蓟北王出来学骑马,郡王仪仗,旌旗蔽日,好不壮观。我想出来看,我阿娘却非要让我睡午觉,我就一直哭闹到她同意。后来就地动了,等我们再回去看时,我平时住的那个屋子都塌了。”她感慨道:“要不是当初出去看郡君学骑马,我现在哪能坐在这跟你们说话?”   她这点故事其他人都不知听过多少遍了,然后就算是再听一次,仍是心有戚戚焉的点头,“你说的对,只是你家山上那个别院本就修的不够好。”   “是啊。”她点点头,“要不是地动,还不知道那些工匠偷工减料呢,这不是要人命吗,后来都抓去官府问责了,再建庄子我们家就特别注重这些。”   卢五娘抽了抽嘴角,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反驳起。这些天的经历给她隐隐一种感觉,顺天府这些人,简直都给她洗脑了!   半晌后,卢五娘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你们说的是。”   旁边的人点头赞许,颇感欣慰道:“你能明白就好。”   这场宴会十分热闹,玩到最后可以说是宾主尽欢,人人面上都带着七分笑意、三分醉意。因听说她们喜欢吃自己府上的桂花糖藕、海棠酥、榛子糖等小食,南知意甚至让她们一人带了几样自己爱吃的回去。   办宴会的东西都是往多了准备的,而来这场赏花宴的人多,免不了准备更多,一人带一点也免得浪费。   众人即将离去之时,南知意懒散唤道:“卢五,你过来一下。”   卢五娘掩在衣襟下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顶着众人或惊诧、或艳羡的目光,慢腾腾蹭到了南知意身边,“郡君,你找我?”   南知意往旁边挪了两步,示意她站近些。   “回去记得提醒你父亲,我还等着他带着你阿兄亲自登门道歉呢。”南知意轻轻揪了揪卢五娘垂下的一缕发丝,含笑嘱咐道。   卢五娘蓦地瞪大了双眼,她那就是为了安抚她随口一说啊!她怎的还记到心里去了?这种话不就类似于我改天请你吃饭一样做不得数吗?卢五娘绝望了,她父亲好歹也是堂堂六品官员,一把年纪了给一个小女孩子道歉,这说出去像话吗?她要是回去说了,以她父亲那要面子的脾性非发疯不可!   南知意会因为一个年纪大的人的道歉而不自在吗?她当然不会,且不说她同卢指挥之间品级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单卢四郎说得罪她在先,而卢指挥身为父亲,竟纵容儿子到处惹是生非,这难道不是他的失职?都这么恶劣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德行,要是早愿意将他锁在家里,他会惹出这些祸端来?   现在不敢往外说他儿子做了什么,又不愿意亲自来道歉,南知意冷笑一声,不过一个正六品指挥,既要面子又要名声,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痴心妄想的人。要是别人家孩子这么冒犯她,一早就绑着自家儿子过来请罪了,哪有她发作的机会?   “记得哦。”南知意笑容更加温和了,看着卢五娘近乎绝望的面庞,她好心道:“你可以说是我说的。”   对哦!她本来就可以转嫁说是她提出来的啊!卢五娘一喜,又不敢表现出来,脸都僵了。   .   东宫崇政殿内,雍淮端坐在上首,细细翻看着手中的卷轴,每一处都看的极为仔细,不曾遗漏半分。   南弘坐在下首,沉声道:“殿下,神机营的情况都在这份文书上,朝廷拨下去置办两千斤药的钱,称量后,只配备了一千五百斤。给士卒发的饷银,大约每人也少了一伯文。”   雍淮轻轻抬手,示意他先等自己看完。   既然他要自己看,南弘也乐得清闲,端起身边茶盏轻饮一口,暗自纳罕太子这的茶叶怎么这么差,他一个不爱喝茶的人都能尝出来。他坐在一旁觑了眼太子的神色,发现他从他进门起,一直到看这卷文书,都是一副神色自若的模样。也不知道他是真喜怒不形于色,还是不在意这个事。   不过他若是不在意,想必不会左右迂回将他绑进来,这毕竟还是他们雍家的江山。   雍淮放下文书,看向南弘,“南阿翁,当年神机营整合前,泰半都是你管辖的,这些事还要劳烦你多多费心了。”   太子这一声阿翁惊得南弘差点将手中那秘色莲花纹茶盏给摔了,起身道:“殿下抬举,南弘怎担得起殿下如此厚爱。”脸上的惶恐之色表现得恰到好处。   雍淮笑道:“你是跟着我祖父的老人了,怎么担不起我一声阿翁?”   南弘忐忑不安的坐下后,又道:“南弘是统辖神机营多年,只是早已不管事,当年老友们大多也都致仕了。南弘如今也不过挂个虚职而已,若朝廷有所需,南弘定当赴汤蹈火。”他本来就脸皮厚,现在直说自己就是个尸位素餐的也不觉得害臊。   六十岁对有些人来说可能是在仕途上大展身手的开端,又或是正官居高位、春风得意之时,但南弘却早就没了这个心思。他奋斗了大半辈子,家业都是拿命搏出来的,如今孙子都快娶妻了,爵位、名声、钱财、子孙前途,样样都有,不在家享清福,跟三两老友喝酒追忆往昔,出去外面乱跳惹人嫌做什么?傻子才这样干。   雍淮没接他的话,问道:“负责配置药的人是谁?”神机营靠的就是火炮、火铳和药,而火炮和火铳靠的也是药,却在药的上出问题,此人其心可诛!   南弘回道:“是韩为。”见太子面露不解之色,他又补充道:“是韩贤妃的哥哥。”韩贤妃是近来传闻中的宠妃。   雍淮嗤笑一声,“直接下刑部审核。”他父亲的脾气他清楚,要是真知道了这回事,不仅韩为死得惨,连韩贤妃也必定失宠,能活下来就是好的了。   南弘点头应是,当今就这一个儿子,难道还会为了一个所谓的宠妃跟独子生气不成?说来也是奇怪,当年许后并非不能生,只是生了四五个孩子却只活下来太子一个,这就证明当今身体没问题。怎的这些年传过的宠妃也不少,竟是一个怀孕的都没有?朝中众人是百思不得其解。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起恢复正常更新时间,没有特殊说明就是21:00,日更,有存稿。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付π情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宫内响起钟声,清幽而绵长,一次次的撞击声逐渐传远。   南弘听着这钟鸣声,在心中盘算着路上要走的都快才能赶上家中用晡食的时间。   雍淮从公文中抬起头来,问道:“我记得从前不是付梦初在管这事吗?”   南弘暗道他这不是挺清楚的嘛,“付参政去年为妻子守孝,卸了不少差事,神机营就将这个给了韩为管。后来付参政身体不大好了,守完孝后也没收回去。”付梦初是皇帝亲信,他去年丧妻的事大部分人都知道。   雍淮也记起来有这么回事,提笔在公文上做了个批注,“我这没什么事了,南阿翁要是没有要跟我说的,可以先回去,想必王妃已经等急了。”   瞧瞧这话!说的多贴心!南弘简直要喜极而泣了,暗道太子可比他爹有人性多了,忙起身告辞,“南弘先告退了。”   出了崇政殿,南弘浑身一轻,刚才在殿内坐的他身上酸痛,现在连骨头都松快许多,看庭院里种着的墨兰都似乎能闻到那股幽香。   定了定心神,抬步往宫外走去,却见远处行来一个略感熟悉的紫衣身影,他略微眯起眼睛看向来人,冷笑一声后,迎了上去,“于太子少师近来身体可好?”   于方定老远就瞧见了南弘,正想要避开他,怎料这老不死的还直接凑上来了,尴尬笑了两声,叉手行礼道:“托蓟北王的福,一切都好。”   南弘点点头,“是啊,不过我也托了你的福,最近过的不太好。”最近韦王妃几人没事就要在家骂两句于家和郑家,他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于方定刚挂上的那抹笑顿时僵在脸上,他从未见过这样直接的人!暗骂了一句老不死的后,赔笑道:“是我对不起蓟北王,还请蓟北王勿怪。”   南弘莫名其妙,“你都对不起我了,我为什么还不能怪罪?”这人讲话就是麻烦,让人火气上涌,忍不住想要揍他一顿泄愤。   “殿下还召我有事,就先不陪蓟北王闲话了。”于方定脚底动了动,又行了一礼后,施施然离去。   南弘振了振袖子,继续往前行去,他感觉极为敏锐,立马就发现一道视线黏在他身上片刻,趁着转弯时用余光扫了眼,发现于方定正好别开头。   这人简直就是有毛病,难道是看他最近出入东宫略频繁了些,怕他抢了他太子之师的地位不成?   除去夭折的儿子,太|祖共有十六子,惠愍太子英年早逝后,太|祖并未另立太子,而是立了惠愍太子的嫡长子为皇太孙。若是在普通人家,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嫡长子、嫡长孙的继承顺序本就排在所有人之前。   太|祖自己是泥腿子出身,他儿子多半也是当年打仗时生的,没怎么教过,几乎就是跟他差不多的泥腿子,哪管什么宗法不宗法的,这就不服气了。我是你儿子,他是你孙子,凭什么不立我立他?当年太|祖手腕铁血,诸子们也不敢提出反对意见,兢兢业业做个亲王镇边。   然而太|祖去的早,没能扶植好孙子,也没给他选好佐臣。到了天初帝继位,他年纪轻,压不住这些如狼似虎的叔叔们,又想仿景帝削藩,搞推恩。他一堆叔叔们哪个不是人精,当即就乱了。最初他也担心,但是在重臣的劝阻下,以为他们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最多不过七国之乱而已,七国之乱不是不是被平定了吗?于是天初帝并未重视。   当今冷眼旁观许久,等兄弟侄子们都争得差不多了,才正式起兵,一举夺得天下。   于方定在当今还是秦王时就跟着了,更是天初之变功臣,被派给太子为辅臣,本就非同一般,南弘傻了才跟他攀比。他是开国功勋,却不过是面上比这些人多受几分尊敬,内里肯定比不上这些参与天初之变的人得天子亲近。   “殿下,臣听说神机营的事差不多处理完了。”于方定进了崇政殿后,便急匆匆问道。他是东宫官,又非三师,需对太子称臣。   雍淮放下文书,“于师傅来了。”他让宫侍将文书递给于方定。   于方定看完后,蹙起眉头,“殿下,这韩为的事,要不要先问问陛下如何处置?”   雍淮淡声道:“我已经派人通知父亲了。”   于方定有些急,“臣的意思是,先将他的事呈给陛下,听陛下如何决断,再行处置。”他作为太子辅臣,最怕太子同皇帝生出嫌隙,不管太子有没有事,反正他们是逃不了的。   “韩为何德何能,需要皇帝亲自提审?”雍淮抬眸看向于方定,“我不太懂于师傅的意思。” 第19章   于方定道:“韩为是八议之人!”再怎么说韩为也是韩贤妃的哥哥,陛下如今正宠着韩贤妃,枕边风这玩意最是厉害。他不好直说,便迂回说韩为在八议之中,八议之人不入刑讯系统,必须呈交皇帝处置。   雍淮挑眉道:“于师傅说说,他议什么?”   于方定脱口而出:“他是议亲之人!”   “我怎么不知我父母有这门亲戚了?”雍淮低头饮了一口茶水,声线温润。   议亲之人必须是皇帝、皇后、太后等人特定关系内的亲戚,韩为可不在这之内。   于方定说完这两个字后,心里就是一咯噔,暗骂自己糊涂,为了暂时保一个韩为,怎的没喝酒就开始胡言乱语起来,韩贤妃不过一个妃妾,她的亲戚怎能担得上议亲之名?   雍淮缓声道:“既然韩为并非八议之人,为何不可下刑部审讯?若是父亲不同意,自然会让我把他提到南京去,或是先下狱,等父亲来后再另行处置。”他爹要是知道韩为干的事,只怕恨不得立马把他凌迟了吧?   于方定自知改不了他的决定,只得不再管这件事,转而问道:“前两日工部尚书上书乞骸骨,殿下可有合适的人选?”皇帝不在顺天期间,顺天府一应大小事务皆由太子统率,无需报备皇帝后再决定,做下决议后再呈给皇帝就行了。   “尚未,我心中也没什么合适人选,父亲马上要来了,交给他决定也未尝不可。”雍淮靠在椅背上,直视于方定。   他的目光太具有穿透力,仿佛能直视人的心魂,于方定心尖颤了颤,想说些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不由感慨太子可谓是长成了,他从前何曾觉得太子如此气势逼人过?   于方定叹了一声,起身道:“臣且告退。”   雍淮点点头,示意他自便。   于方定离去后,任曲上前给雍淮添置茶水,小声道:“殿下,方才于师傅同蓟北王在外面遇见,两人之间似乎不太和睦。”他俩那脸色、那阴阳怪气的腔调,傻子都听得出来两人有过节。   雍淮执笔的手顿了顿,“去查查怎么回事。”若是他父祖他们,不需另外再查就能知道两人为何不睦,只是雍淮对于臣子间的故事没他父祖那么感兴趣,知道的多是官场间争斗的事。他跟于方定不同,知晓南弘如今对仕途已经没什么追求,那两人之间定是一些私事。   任曲领命而去,在殿外吩咐侍卫去探查两人私底下发生过什么。   铜雀香炉散发出袅袅白烟,仿若雾气从湖面蒸腾而起,一旁的物件也在烟气的袅绕下若隐若现。   处理了一天的朝政,雍淮倍感疲惫,放下公文后闭上眼,捏了捏眉心,心中盘算着明日要去骑马松松筋骨才好,成日在宫中待着,人都快没精神了。   休憩了一刻钟后,雍淮将一堆公文往旁边推了推,从桌案一角取出几本书出来,津津有味的看起来。他看得速度极快,不过两刻钟的功夫,就看完了一本书。他似是对书的内容有所不解,又或是觉得这书太过深奥,需要他细细品味,竟是将这本书从头又看了一遍,甚至还提笔在上面做了许多批注。   任曲不敢进去打扰太子处理政务,在外面候了许久,估摸着时辰才进去道:“殿下,晚膳已经好了,殿下可要传?”   经他一提醒,雍淮下意识点点头,“好,我过一刻钟后去用。”而后竟是又低头看书。   任曲悄无声息的侍立在一旁,感觉这书略微有点眼熟,似乎是殿下前几日让李文从外面给他买回来的,李文是太子的亲卫首领,他是阉人不好随意出宫,故而许多宫外的事物都是李文替太子做。书拿回来的时候还用布包着,太子时常随身携带,他倒是没机会近距离看过。   见太子看的这般入迷,任曲猜测莫不是哪位大儒名士所著,极为稀罕高深之书。   一刻钟后,雍淮起身往殿外走去,除非同臣子一同进食,他一向在丽正殿用餐。   任曲急忙上前给他收拾书案,却见那几本书的封皮上赫然是:《顺天府流行早知道》、《如何同小娘子聊天》、《熙绍十三年春季流行趋势》、《同小姑娘说话需注意什么》。 第20章   随着夏日临近,顺天府的燥热感愈来愈强烈,在院中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无精打采的鸟鸣,听着有些像布谷的声音。   “一娘,你就穿这件袄子吧,你瞧瞧这上头的暗纹多精致。”阿晋手中拿着一件涧石蓝松竹花罗短袄,正卖力的推销着。   南知意撇撇嘴,“热死了,我才不要,要穿你自己穿,我要穿那件衫子。”   阿晋唬了一跳,她哪敢穿?,小意哄劝道:“等会王妃又要觉得你穿得少啦,冰镇果子就没有了。”   韦王妃虽宠南知意,却轻易不许她吃冷食,衣服也要穿得厚厚的。她越是不许,南知意便越觉得吃冰镇的东西、穿轻薄的衣衫舒服。   比起热来,南知意这会更怕吃不到冰镇后的果子,凉快可以待会再凉快,可果子吃了就没了,便急匆匆将那件短袄换上,一蹦一跳的冲向正院。   阿晋见她穿好了,不由松了口气,今日总算又哄好了小祖宗,不然王妃怪罪下来,她可担当不起。   南知意冲到正院时,韦王妃正在同赵夫人说话,两人声音压得低,在房外竟然听不清两人说的什么。   门口的婢女见她来了,行礼后打起水晶帘子让她进去,小声道:“一娘,里头有刚冰好的枇杷汁,你快去用。”   南知意眼睛一亮,笑嘻嘻的走了进去,“大母,你看我这身衣服好不好看?”她冲进来就转了个圈,环佩声叮叮当当的响起。   韦王妃慈爱的看着她,“好看,我们绡绡穿什么都好看。”   “我说的是衣服好不好看,大母总是答非所问!”南知意不太高兴的撅起嘴,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等着小丫鬟给她端果汁来。   不一会儿,一小杯枇杷汁就呈到了南知意面前,淡黄色的液体盛在碧玉杯中,随着南知意的手轻轻摇晃。她仰头喝了一大口,感觉到浑身上下一阵舒爽。   韦王妃见她舒坦了,又问道:“阿绡,你这几日,有没有去瞧过朱家二娘?”   南知意顿住饮枇杷汁的手,一脸莫名的看着韦王妃,祖母不是一向对自己跟云裳玩不太赞成吗?韦王妃并非不喜欢朱云裳,只是觉得她同南知意实在不是一个类型的,故而不太赞同两人经常一起玩,倒也没插手管过这事。   “没有呢,她病了呀,我们给她下帖子说要去瞧,都被她们家回了,不过她家说她病得不重,修养段时间就好了。”   韦王妃叹了口气,“她也是个可怜孩子,跟你三哥一样可怜。”   南知意大惊失色,急道:“三哥也病了么?”她怎么没听说过这事?   连好久才能喝到一次的冰冰的果汁,她都觉得不香了。   韦王妃瞪了她一眼,“怎么说话呢,你三哥好好的。就是卫大郎可能要同朱大娘定亲了。”   “没病就好。”南知意抚了抚胸口,她悚然一惊,“谁谁谁要跟谁谁谁定亲了?”她怎么有点绕不过来了?卫大郎是谁?朱大娘又是谁?   韦王妃说:“卫大郎你不认识了?”   南知意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卫大郎是谁,似乎是朱云裳舅家表兄?她母亲卫宜人的嫡亲侄子?   “朱大娘?她不是早就嫁人了吗?”朱家共有八个女儿,朱大娘与朱二娘同父,却是庶出,去年就已经嫁人,上次见面时就已经大着肚子,这段时间恐怕都要生了,她怎么又要嫁人?莫非是上次嫁的那个不满意?   韦王妃没想到她压根不知道这回事,解释道:“是另一个,他们家原先的那个从此就定下叫朱一娘了,大娘这个称呼给了另一个用。这个是从前朱侍读学士外放时有的,前几个月刚接回来认下了,外面还不大知道。”朱侍读学士就是朱云裳的父亲,官至翰林院侍读学士。   朱大娘现在行一,实际上比真正行一的朱一娘要小两岁,比朱云裳又要大一岁,已经十四岁了。而她之所以能行一是因为以前一直养在外面,最近刚刚认下了,但府中小姑娘实在是太多,不好叫她们因她一个曾经的外室女挪动叫了许久的排行,否则家里排行都要乱了套了,故而将她直接塞在前面跟朱一娘同排行,一个用大、一个用一以作区分。   一般来讲,家中排行最长的孩子用一娘和大娘称呼皆可,朱家此举便是图方便,将一和大两个称呼分开用了。   南知意感觉自己的小脑袋要不够用了,“可是他不是早就同云裳姐姐定亲了吗?这是冒婚吧,卫家人能同意?”   两家定下婚约时,双方的性别、排行、嫡庶等各种情况都要写在婚书上,若是一方冒充,主婚人则要受到惩处。诚然不告不究,只是就卫家那个眼高于顶的样子,从前连朱大娘这个年岁相当庶长女都看不上,怎么可能让自家嫡长子娶个刚认回来的庶女。   “好了,别管那么多,你得空去看看她就行。”韦王妃显然是不愿多说。   南知意满腹狐疑,“我知道了,只是最近大家也都去不成朱家。”她见祖母似乎有话要同叔母说,便乖巧道:“祖母,二叔母,我想去门口荡秋千。”   韦王妃看着南知意离去的方向发了会子呆,忽道:“阿赵,这两个孩子也算是有缘分啊。”   赵夫人抽了抽嘴角,“是、是有一点。”   “阿元写了信给我,让我看着她点,我现在越想,越觉得她跟三郎有缘分。”韦王妃若有所思。   她虽不是太赞成南知意同朱云裳来往,自己却同朱云裳祖母元夫人关系不错。韦王妃出身并不好,但是她也没吃过多少苦日子,平谷侯发达的早,她从记事以来就是被人捧着长大的。然而平谷侯夫妇是第一次养孩子,只知道宠,宠的要什么给什么,却没有请名师傅母教导过,这使得韦王妃许多东西都不大懂,同那些名门出身的贵妇们无话可说。而元夫人出身小户,对文墨不怎么精通,性子却爽朗,正合了韦王妃口味。   这段时间朱尚书同元夫人在老家,听闻了孙女的事心里着急,却没那么快能赶回来。她心知自己大儿子是个唯利是图的,大儿媳又无甚主见,怕这二人乱来让她孙女受了委屈,便托韦王妃帮着照看一二。   赵夫人已经习惯了婆母一天一个想法,前天她还跟自己说圆儿不错,鼓动她去提亲呢,怎么今日又变成朱家二娘好了。   韦王妃也只是随口一提,她又感慨道:“先前我还在想,郑四这丫头怎么如此不知廉耻,如今才知道人外有人啊,她干出来那点事都不算什么了。”   赵夫人又抽了抽嘴角,弱弱道:“母亲,人外有人不是这么......”   韦王妃没给她说完的机会,接着说:“竟然肚子都大了!真不知道朱侍读学士怎么教女儿的。朱一娘也是个惨的,跟朱大同一个排行,要有不知情的指不定还以为是她干的呢,平白被连累了名声。”   “可能是她生母养大的吧。”赵夫人想了想,也只有这个可能了,朱大娘从小跟着她外室生母生活,想是没怎么受过教育的。   韦王妃点点头,“你说的是,我可得让阿绡离她远点,别被带坏了。”   赵夫人说:“阿绡那么懂事,哪会跟她玩。”   这话说到了韦王妃心坎里去,她眉心舒展,“那倒也是,晚上炖点小羊排,给三郎补补身子。这孩子可怜见的,还被那两个打了一顿。”她不禁有些埋怨南弘和南圭,“下手也没个轻重,要是打坏了可怎么办。”   赵夫人也气他们下手这么重,可是这是她丈夫和家翁一起下的令,她敢怪丈夫,却不敢怪家翁,只道:“也是他太冲动了,这脾气也要改改。”   .   南知意本打算去后院那架秋千上玩,却看到池子边上的李花开了不少,忙凑过去看了起来。   她踮起脚尖,正准备折一枝别在发间,却忽然听到身侧传来脚步声。一回头,发现是南何维缓步向她走来。   南何维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递到南知意面前,“绡绡。”   南知意一眼就瞧出来这是素云斋的点心,除了他们家,还有几家的点心是用这般精致的木盒装的?何况上头的图案也是素云斋惯用的,她接过点心盒子,狐疑道:“大哥你又出去了?”他最近不是在家苦读、准备乡试吗。   “嗯呢,去帮你三哥取了点他之前定的东西。”南何维点点头,“刚才还碰到了卢四。”   南知意霎时跳了起来,“不是说好他被禁足了吗!这卢家人真是满口谎话!”   她气得脸颊都鼓了起来。   南何维忙安抚道:“他是偷溜出来的,我将他拎到卢家去了,卢家跟我保证这次一定会看好他。”他本来是想揍卢四一顿的,只是两人已经迎面对上了,不好下手,要是卢家再管不好他让他溜出来,他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哼!”南知意恼道:“我要是瞧见他了,一定把他揍的连他阿爹阿娘都不认识。”   “别生气了。”南何维揉揉她的发顶,“跟这种人生气,小心气坏了自己。”   南知意闷声道:“知道了。”她才没有生气呢。   见她兴致不高,南何维哄道:“下月阿爹他们就回来了,我带你出城去迎他们。”   南知意果然转移了注意,“那我们要在郊外住一晚上第二天迎他们吗,还是当天早起赶过去。”她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卢四这样的小角色根本不足以影响她。   “在郊外住一晚上。”都出去了,自然要让她玩个尽兴,早起她说不定也起不来。   南知意有些满意这个答复,欢呼道:“大哥你真好!”夏天在城里闷得很,谁都想去郊外避避暑。南家在顺天待了这么多年,郊外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宅院,不过他们一般没这么早去,大概到了五月底才往那边去。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下我基友的文,就是这几天帮我回评论的那位hhhhhh   是女尊文女尊女尊女尊(高亮!)她也有存稿,可以放心跳!   文名:《狐狸精陆将军(女尊)》作者:卷边的纸   文案:陆将军一生煊赫,谨守夫德,却唯独对妻主姜洛求而不得。   再一世,他撕掉身上端庄保守的衣裳,放浪形骸,索性做个勾魂摄魄的狐狸精。   他以为自己能将姜洛玩弄于股掌之间,先是把她勾得五迷三道,再同别的贵女共读《西厢》。   却不料姜洛一头雾水,看着二人发愣:他们俩在干什么呢?   姜洛年纪尚小,欣赏男子就像是欣赏馆藏的名贵瓷器,不带有半分占有欲。   在其中,她最欣赏陆将军了,尽管旁人都对他议论纷纷,说他是个狐狸精。她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陆将军究竟哪里像狐狸呢?   直到有一天,陆将军鬓散鬟解,衣衫半遮,一副不胜风情的模样——她鬼使神差地环住陆将军的蜂腰,替他披上厚实温暖的鹤氅。   陆将军面色绯红,欲拒还迎。   姜洛这才知道,原来他真的是个狐狸精,还要顺毛撸的那种! 第21章   南知意接到顺天府尹的手书时,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迫不及待的拿着到处给人瞧。   用晚膳前,她得意的捧着手书,在众人面前念了一遍。   赵夫人笑道:“这下可算是了结了你的一桩心事。”   顺天府尹写了封信,告知南知意那两人确实不是普通良民,并且是倭人奸细,他们原本想将那个少女卖到官宦人家做婢女或是姬妾,用以打探消息,哪成想皇帝不久前下了禁止以良为贱的旨意,这段时间都没高官敢买良民做丫鬟,便想将她通过别的方法卖出去,先前演的那场戏就是因为她们听说南知意乐于助人,准备吸引她的注意,想让她把那个少女买回去。   这次审理后,不仅审出了这一家子人,还有不少已经分散在京城各处的奸细都被供了出来,不过人数众多,还需要慢慢处理,至于这些人是谁现在也不方便透露,只是将大概经过告诉了南知意,让她心里有个底。   南弘道:“若真是奸细,阿绡这回可算是立了大功,朝廷必定会有所奖赏。”   大楚对举报奸细的人奖励不少,抓住一个至少可奖五万钱,若是机缘巧合,抓住的奸细数量够多、或是极为重要的,甚至还能得到功名。像南知意这种几乎要一锅端的,其中奖赏简直可以到惹人垂涎的地步。   南知意有些羞涩,“不止是我一个人呀,还有好多人都有功劳的。”她只是那个下决断的人而已,若是没有别人帮助,她也不会觉得那两人奇怪,顶多觉得晦气。   众人说话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仆妇们端着一个个托盘鱼贯而入,室内弥散着饭菜的香味。   一道老鸭汤最先被摆上餐桌,南弘同韦王妃二人先开动了,底下的便也跟着用起来。阿晋拿着汤匙,小心翼翼的舀了半碗汤递给南知意。   这汤从午时就开始熬起,足足熬了三个时辰,而后又撇去浮油,用小火慢慢煨着,完全喝不到一丝油腻感,只觉得汤中尽是鲜味,连肉都炖的烂烂的,一抿就化了。南知意喝了半碗汤,又吃了几口鸭腿肉,满足极了。   见她喝完汤,阿晋才给她盛了小半碗饭,估摸着她已经喝得半饱了,盛的也比平时少些,南知意不满的看了她一眼,“阿晋!”明知道今日的菜都是她爱吃的,竟然才盛这么点饭,怎么够吃嘛!   阿晋头皮发麻,“姑娘,晚上可不许多吃,不然你半夜又要让人给你揉肚子消食。”前些日子南知意吃多了,哼哼唧唧的躺在榻上,嚷着肚子疼,韦王妃已经耳提面命过她们这些婢女,不许再让姑娘吃到撑了,尤其这还是晚上,本就该八九分饱就够了。   南知意恼羞成怒,“你净胡说!”   “阿绡!”南弘在上首吼了一声,洪亮的声音在偌大的内室回荡,荡来荡去,又荡回了南知意的耳朵里,震耳欲聋。他虽出身底层,也是个不修边幅的性子,有些骨子里的东西是怎么都改不了的。可发达以后,就觉得自家过得太过粗俗了些,开始琢磨着要学点规矩,成日在外面打听别人家的风气,一股脑的全往自家塞,但凡有他在,家里用饭时一般不敢说话。   南知意被唬了一跳,不敢回嘴,只低头用碗中的食物,闷头吃着面前卤过的鹿肉,香甜鲜嫩。   阿晋见她一味的吃肉,又赶忙挟了许多翠绿的蔬菜到她面前的小碗里,惹来她怒目而视。   青菜什么的最讨厌了!   有了她爱吃的菜式,不出意外的,这顿饭南知意又吃了个十分饱,好在饭前喝了半碗汤,用进去的东西没那么多。   饭毕,丫鬟们端着茶和盂上来让众人漱口,而后上了不少餐后果,南知意装正餐和装零食的向来不是一个胃,此刻又美滋滋的吃上了。   韦王妃扶额,无奈道:“绡绡,你歇会再吃行不行?”   南知意那双杏眸忽闪忽闪,“可是、可是果子不马上吃掉,就不新鲜了,我不想浪费呀。”   瞧她多节约!还不赶紧夸她!   韦王妃拿她这些歪理没辙,只嘱咐她不许多吃,又让丫鬟看着才作罢。   南弘哼了哼,“不就是吃得多了些吗,能吃是福。”   “你一天到晚净是些歪理胡说。”韦王妃有些怒了,“她要是吃出事来了,你能负责么?”   南弘道:“我怎么就不能负责了?我们家难道还养不了她一辈子?”   眼见两人要吵起来,南圭等人正要跪下劝说,韦王妃却无视了南弘,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下月你们舅舅做寿,寿礼可备好了?”她虽是对着大家说的,眼睛却是一直瞟向南圭。   南垣夫妇之所以下月便赶回来,正是因为平谷侯要做寿,六十五岁,他上头又无亲长,这个寿宴办的颇为宏大,据说宴请了不少人。韦王妃是他当女儿养大的,往年的寿礼都是一车一车的拖去平谷侯府,每每令顺天府众人侧目。   南圭起身道:“已经备好了,前段时间儿子寻了一块和田玉籽料,白中微微沁着黄,触手光滑莹润,仿佛一层油脂糊在玉上,正好拿去给舅舅做个玉佩镇邪。”   韦王妃面色好看些了,“听起来是羊脂玉么?那倒是不错。”   南寺也起身回道:“儿子上月得了马遥父一幅画,想来拿给舅舅做书房装饰正好。”   韦王妃淡淡道:“你有心了,只是他也不懂这些诗啊画的,想是欣赏不出来其中奥妙。”   南寺讪笑两声,也不敢辩解,坐下了。   显然哥哥快做寿了、儿子孙子要回来了,韦王妃最近心情很不错,没能轻易被旁人影响。她又慈爱的看着南知意,“绡绡可给你舅翁准备什么了?”   南知意回道:“我上次让大哥帮我带了一张角弓回来,准备送给舅翁。”这张角弓以柘木为主体,饰以白玉,据说制了几年才制成,买来几乎要花光她作为郡君一整年的俸禄。   南何维惊道:“原来那张弓你是要给舅翁的。”   “绡绡还没给过我这么好的东西呢。”南弘有些酸溜溜的。   韦王妃欣慰道:“绡绡真是长大了,懂事了!”从前她都是到处蹭吃蹭喝,没想到现在都会给长辈送礼了,着实令韦王妃惊喜一把。   难得见韦王妃这么高兴的时候,一群人也纷纷跟着夸赞起南知意乖巧懂事,一通天花乱坠。   又被夸了一回,南知意愈发嘚瑟,她仰头看着南弘,“阿翁,等你做寿的时候,我也有礼物呀。”她可有钱了,可以买好多礼物的!   她甜甜的笑着,右侧那个小小的酒窝都露了出来,艳丽夺目。   这番话让南弘瞬间舒坦了,哼哼了两声,假惺惺道:“唉!绡绡就是喜欢整这些,我哪需要什么礼物嘛!”   众人:……   韦王妃懒怠理他,叮嘱道:“阿绡,你阿爹下月回来,你功课可得抓紧了,我听说他可是给你布置了任务的。”   南知意顿时紧张起来,无措的看着韦王妃,她还好多都不会呀!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韦王妃被她给气笑了,笑骂道:“不会还不每日勤学苦练,成日就知道在外面疯玩。”她指指南歌,“你要是有二丫头一半用功我就要去烧高香了。”   南知意吐了吐舌头,“阿翁阿婆,我先出去玩啦。”她养了一只小兔子在韦王妃院子里,这会想去给它喂菜叶子,顺便带它去湖边放放风。   “这丫头!”韦王妃在后面骂了两句,脸上却是带着笑的,显然不是真心责怪。   晚辈们也都知道她是韦王妃的命根子,只跟着劝解了几句,哪敢附和韦王妃骂她的话?那不是找死么,这种事就连南弘也不敢干的。   坐了没多久,南弘慢悠悠的起身,“老何他们今晚过来打叶子牌,我先过去前院。”   “要给你们准备宵夜吗?”他都这把年纪了,想玩韦王妃也懒得管束他,只是会让他注意身体。   南弘欣然接受妻子的好意,“劳烦了。”   南寺在正院被无视了一晚上,整个人不自在到极点,回了自家院子便有些发脾气的意思。   娄夫人心里烦躁,又来了,一段时间不闹一次,这人心里就要不舒服。她好声好气问道:“郎君,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她不问还好,这样一问,仿佛是南寺在无理取闹一般,他瞬间炸了,“我怎么了?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怎么了?”   “母亲她总是这般不给我颜面。”南寺有些咬牙切齿,娄夫人是嫡女,他的孩子也都是嫡出,在这方面,整个家里就没有可以跟他一条战壕的人。   娄夫人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知道人家不给你面子还凑上去?她温柔笑了笑,给南寺解开腰间衣带,“郎君的心意母亲都看在眼里,只是她这样惯了,这几十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夸郎君她反倒不习惯,何况哪有儿子同母亲因这点小事置气的?”韦王妃虽然不喜欢他们三房,但她嫁进来这么多年也没磋磨过她,顶多无视她而已。嫡婆婆比人家亲婆婆还好,这样的清闲日子换谁谁不喜欢,她吃饱撑的才去附和南寺吐槽韦王妃。   南寺狐疑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娄夫人给他轻轻按压着肩膀,“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在她柔声安抚和温柔抚摸下,南寺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甚至于有些昏昏欲睡。   作者有话要说:  南弘:看!这是绡绡给我买的!你没有吧略略略~   韦王妃:......我满屋子都有绡绡买回来的东西,不与蠢人论短长。 第22章   “母亲,你怎么又当众不给阿弟面子?他回去怕是又要气一场。”南圭坐在一旁的雕花黑檀木椅上,言辞恳切,“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何必还要生那点闲气。”   韦王妃勃然大怒,“你说谁年纪大?还有,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闲气!”韦王妃比蓟北王小十岁,十五岁就嫁给了他,今年不过刚好五十而已。她容貌柔婉动人,兼之保养得宜,皮肤光滑细腻,脸上皱纹都没几条,看起来甚至不到四十,走出去任谁也不会觉得她年纪大。她对自己的容貌也极为在意,咋然听到亲儿子说她年纪大了,差点要吐血。   南圭被她给吓了一跳,“不是……阿娘,我的意思是说,你比他年纪大,无需跟他计较。”   “所以你是在说我斤斤计较?”韦王妃坐在上首,放下手中的天青花草纹茶盏,居高临下的看他。   被母亲这么盯着瞧,南圭心跳都漏了半拍,一张口就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阿娘,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啊。”近几年母亲的脾气愈发难捉摸,怒火总是突然爆发,他也摸不清是为什么。南圭瞧了一眼身侧的婢女,悄悄用眼神示意她去将侄女唤来,说不定她在这能哄哄母亲。   韦王妃哼了一声,“那你说你在这唧唧歪歪半天,到底是想说什么。”   南圭深吸一口气,苦笑道:“你何苦在父亲面前这般呢,何况阿弟他给舅舅准备礼物,也是他的一片心意。”   韦王妃不明所以,“我不在他面前这般,我该在谁面前这般?”孩子难道不是他南弘的?   “再说了,你舅舅要什么没有,又不缺他这点东西。”韦王妃就是嫌弃南寺,嫌弃的不行,只是她的嫌弃向来都是摆在明面上,暗地里倒是没使过什么手段,否则南寺压根就长不大,那时候南弘地位可远不如平谷侯。   就算她真的做了什么,以南弘对平谷侯夫妇的了解,也不能做些什么。当年军中谁不知道,那两个碰到妹妹的事就跟对刚产了崽的母犬似的,逮谁咬谁。何况韦王妃那时候也有了两个嫡子,地位稳固无比。就因为知道韦王妃的不喜全都表现出来了,南弘对她的举动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南圭劝慰道:“那再怎么说,他名义上也是舅舅的外甥,那不得孝敬舅舅?”   韦王妃更加烦躁了,“你可真是你爹亲生的,对他儿子这么上心,他要是知道了,可要高兴坏了。你舅舅不是有你们两个,还要他作甚?”她哥哥还缺外甥不成?   他说一句,韦王妃有十句去堵,饶是南圭脾气不算坏,这又是亲生母亲,他也起了些肝火。   拿过身旁的菊花茶,南圭猛灌了几口,才略略平复好心情。他垂眸凝视着面前的茶盏,食指在盏沿上轻轻摩挲,决定换一个方向去劝说母亲。   “阿娘。”南圭上前两步,坐在南弘原本坐着的位置上,低声道:“他孝敬舅舅本就是应该的,甚至比我们都还应该给得更多,你为何要拦着。”   韦王妃掀起眼皮,“你想说什么?”左不过是平日里什么白得了个舅舅的话,她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南圭亲自给韦王妃奉了一块点心,细细说道:“他同舅舅本来没有血缘关系,因为你是嫡母的原因才唤了舅舅,可不就是应该的吗。”   韦王妃不屑道:“又是这种话?”   南圭摆摆手,“没,我还没说完呢。”他笑了笑,“阿娘,就算你再不愿意理他,他名义上也是你儿子,若是他犯了法,我们家不是一样要跟着他倒霉?”   韦王妃哼了两声,这次倒是没反驳。   南圭循循善诱,“阿娘,你给他担着这么大的风险,他凭什么不孝敬你、孝敬你兄长?”   韦王妃仿佛参透了些什么,她低声道:“他该不会、该不会、”说着说着,脸色惨白起来,“我们要不要收拾行礼赶紧跑啊?还是去报官?”   作者有话要说:  韦王妃:妈呀我好害怕QAQ,我该怎么办?急,在线等! 第23章   南圭一见这架势,就知道母亲是误会了,他急忙安抚道:“阿娘,我只是举个例子,让你知道你背着多大的风险而已,没什么事发生。”   韦王妃这才松了口气,骂道:“没什么事你说的那么恐怖干嘛?整得我以为老三干了什么贪赃枉法的重罪。”骂完南圭她又开始骂南弘,“他当初来我家求亲时是怎么跟我阿兄阿嫂说的,转头就给我弄这么大个事,真是气死我了。”   母亲在自己面前骂父亲,南圭不敢附和,只能硬着头皮劝解,又被韦王妃数落了一顿。发泄完了,她心火去了,人舒坦许多,说话也和气了。   “你扯了这么多,不还是想替他说话吗?”韦王妃无奈的看了一眼南圭。   她在心里不断的告诫自己,这是亲生的,这是亲生的。   南圭嘿嘿笑着,“阿娘,无论如何,父亲认了他,难道我们要兄弟阋墙让外人笑话?阿娘也养了他这么多年,再如何说不管,他那许多事也总是要操心的。这事也做了,还不能落个好?”   他这一番话说得韦王妃颇有些心动,南弘一个五大三粗、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哪能操心多少家里事,南寺从小到大,到处是让韦王妃费心的地方。次次说着不管不管,难道真让他饿死不成?   南圭的潜台词是,要么当初就让他自生自灭,一刻也不要管,自己都付出了,无论如何也要让别人记着自己的好。   自古以来继母嫡母不慈、儿子又孝顺的事,那可都是记在了书里的,简直就是拿两人来做对照面,成百上千年过去还让别人指点自己的事迹,那就丢人了。   “你说的是。”韦王妃握紧了那太师椅的扶手,“大不了我以后搭理他两句就是。”反正说话也不花什么功夫,她从前就是懒得跟南寺说话而已。   儿子孙子也都大了,虽不说各个成器,起码都是不用她操心的,韦王妃也觉得自己不该再这样对南寺,免得叫外人看笑话。   南圭浑身一轻,这一番话说下来,劳累程度堪比打了一场硬仗,深觉这些后院女人们的辛苦。   .   顺天府尹候在崇政殿外,日头虽逐渐西斜,余韵的温度也足够,他头上汗津津的,再过不久怕是要能够滴到面前的青砖上了。   约莫一刻钟后,从殿内出来一人,顺天府尹忙问道:“任提督,可是——”   任曲不答话,只作了个揖,示意顺天府尹进殿。   太|祖每每读史,时常哀叹东汉十常侍之乱、唐末南衙北司之争等旧事,于是不许宫内宦人识字。太子身边这么多宦者,只有他一个是识字的,而他是在做宦人前就认了些字,并且当初是直接入的秦王府,又由皇帝直接指派给太子,才没有受这个规矩约束。   当今对太|祖这道政更是做到了发扬光大,他能做到亲信的位置,自然知道不准宦人识字为的是什么,故而除非皇帝、太子委派,从来不敢同朝臣有任何往来,即便在宫廷碰上,朝臣同他说话时,也是讷口不言,行礼后便离开。   正是数年如一日的谨慎安分,才让皇帝对他另眼相待了几分,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哪里会为了个顺天府尹就坏了规矩。   “殿下。”顺天府尹进钱叉手行礼,“上次嘱咐加急审的人,已经审出来了。”他小心取出公文,呈到雍淮面前。   雍淮已经知道了审讯结果,接过公文后粗略的翻了一遍,与先前结果并无差别,温声道:“劳烦方府尹了。”   顺天府尹答道:“这是方引分内之事。”又问道:“是依旧例处置这些人么?”   雍淮道:“不着急,府尹不是说还有许多人未曾落网么,先将这些人留着,等陛下到顺天后一起处理。”算着时间,也没多久了。   “此次牵涉人员众多,算起罪名来也麻烦,还是等他们都聚齐后再一并算总的。”雍淮想了想,又问:“我听说这次是民众抓住的细作?”   顺天府尹来了精神,“正是,是几家的小娘子抓住的,为首的是蓟北王府的清河郡君,按例应当有奖赏。”   雍淮沉吟道:“理应如此,留到这个案子处理完后一并奖赏吧。”   想起那个骑在马背上,张扬命着家中侍卫拎着那两人前往衙门得小姑娘,雍淮的手下意识的开始摩挲书案。   “对了。”雍淮浅笑道:“我听闻近来有人在京中驰马,险些伤人,这京城治安,还是要府尹多多费心才是。”   顺天府尹急忙应下,这是他分内之事,被太子点出来就是他的失职。他又有些奇怪,太子居然会关注到这么小的事情,不由又出了一身冷汗,暗自庆幸自己一直还算勤勉。   作者有话要说:  雍淮:阿绡太厉害了! 第24章   屋外暑意弥漫,偌大的庭院悄无声息,仅有阵阵蝉声从树上发出,将这别庄衬得愈加炎热。   南知意左手拎着裙摆,四下张望一番,发现没有人看着这边后,坐在池边砌着的青石板上,褪下绣鞋、足衣,开始在池中撩拨水玩。   沁凉的池水将她冰得一个激灵,许久没这么舒服过的她又在水中拨弄了几下,一阵薰风吹拂在她身上,长衫上系着的飘带迎风而起。   牙白的飘带上绣着玉兔灵芝的图案,鲜活灵动。   “阿绡,你又玩水。”   这声音惊到了池边坐着的南知意,她慌乱的回过头来,发现自家大哥正立在窗下,肃着脸盯着她瞧,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模样。   南知意全然不怕他,奋力瞪了回去,“大哥干嘛吓我,真讨厌。”她差点就摔到池子里去了。   屋内传来韦王妃的笑声,“大郎,你让她再得意一会吧,待会她老子就回来了,她还怎么玩?”   南何维站在窗口看了南知意半晌,直到他脖子都酸了,南知意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心中浮起几分无奈,他只得叮嘱道:“别玩久了,等会就起来。”见南知意压根都不带理他的,便又回到屋中陪着韦王妃说笑。   南知意撇撇嘴,她又没下去游泳,就坐在边上用脚撩拨池水而已,而且这水浅的很,怎么可能会有事嘛。   两刻钟后,有人来报长子等人快到了。   南知意赖在韦王妃身上,娇声道:“阿婆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呀?”   小姑娘软语撒着娇,让人心都要化了,韦王妃轻轻抚摸着她的背部,柔声道:“太热了,我就不出去了,绡绡同你大哥一起去吧。”屋外热气逼人,室内虽然没放冰鉴,但也比外面要凉快许多。   听祖母这么说,南知意也不好再拉着她一起出去,毕竟这天气中暑可就不好了。且作为祖母能到郊外来等儿孙已经是极为给面子的一件事,不一定非要亲自相迎,出去迎接是他们这些晚辈该做的事。   “走吧。”南何维站到妹妹身边,等着她从祖母身上下来,两人一起去官道等父母。   南知意同韦王妃腻歪了一会,扯了扯南何维的袖子,“大哥我们快去吧,等会他们都要到了。”   韦王妃柔声道:“穿件比甲,别着凉了。”   南知意才不穿呢,她蹦蹦跳跳往外跑去,气呼呼的说:“阿婆刚才不是还嫌外面热吗,这会又说要着凉,到底是冷还是热嘛!”她小时候一度分不清冷热的概念,因为韦王妃一会怕她热到,一会又怕她受凉,一天要改口给她脱脱穿穿好多次。   她有很长一段时间说自己冷热都是胡乱说的,时常是她说太热了,婢女给她脱到只剩一件单衣后还喊热,弄了半天才弄明白她想说的是冷。   韦王妃一向拿她没办法,她又跑远了,叹道:“这孩子。”   南何维俯身,很自然的接过韦王妃手上的茜色缠枝纹比甲,“阿婆,我拿去给她穿上,你先歇着,待会我们就回来了。”   “有你我就放心了。”他两句话就令韦王妃眉开眼笑,大孙子果然就没让她失望过,“你们路上小心些,看着绡绡,别让她乱跑。今晚我们就住在别庄,我都让人做了许多吃的,等你们回来就能吃了。”   她又絮絮叨叨许久,南何维一一应下,才出门往南知意的方向追去。   看到大哥手上又拿着那件比甲,南知意又惊又怒,快速跨上马背,不高兴道:“大哥坏死了。”   南何维微一挑眉,“你才坏死了。”他纵马与南知意并排,点了点她的额头,“阿婆让你穿,你就穿着,出来了再脱不就行了,她又不跟出来。非要跟她对着干,两个人都不高兴。”   南知意这才恍然发觉大哥跟自己是一边的,她仰头甜笑:“大哥我错啦!下次都听你的!”金光铺在小姑娘扬起的面庞上,将她衬托得容华灿若桃李,顾眄流光。   “阿江,快去把衣服拿着。”她转身吩咐婢女,又对着南何维说了好一番哄人的话,随后双腿一夹马肚子,向山下疾驰而去。   道旁长着许多杂草,夏日容易滋生蚊虫。南知意一面用手拍打着围绕在身上的蚊虫,一面嘟囔道:“阿娘他们怎么还没回来呀,她宝贝女儿都快要被蚊子咬死了。”又夺过阿晋手中的纨扇,拼命地扇着,想要将前仆后继的蚊虫赶走。   南何维好气又好笑,他拍了拍南知意的背,“站直,别晃来晃去。”   南知意这般闹腾的人如何服气,又跟南何维争执了起来。两人打闹间,便见得远远行来一列车马。   那一列队伍走进后,面庞渐渐清晰起来。   “阿爹!”南知意大喊一声,朝着前方骑在马上那人奔去。   南垣翻身下马,对着南知意漂亮的望仙髻一通乱揉,轻啧一声,“绡绡儿又长高了啊。”   南知意气急,这可是她让阿晋新学、早上足足梳了一刻钟的发型!这会居然连发饰都被他给揉掉了,遂转过身不再理会南垣。   小女儿的娇态将南垣逗得哈哈大笑,南何维也在此时上前拜见,“父亲。”   后面的队伍中又蹿出两人,又揉了揉南知意有些散乱的头发,“绡绡长高了呀。”   “二哥四哥!”南知意气红了眼,死命瞪着这两人,猛地踮起脚尖,将他们束发的簪子都抽掉了。   “二郎、四郎,莫要欺负你们妹妹。”   中间最为华贵的兽车的车门被缓缓打开,纤长白皙的手掀开车帘,一名弱骨丰肌的妇人在婢女的搀扶下,款款下车,抬眸而笑间,恍若轻云之蔽月。   南知意眼前一亮,就要上前告状,“阿娘!他们欺负我!”   杭榛宛然一笑,“绡绡长高了,都快同阿娘一样高了。”   南知意向她奔去的脚步猛地刹住,难道是在应天待久了,他们都不会别的形容词了么?怎么除了长高了就没别的话了?几相对比之下,阿娘好歹还多了一句话。   几人凑在一处说了两句话,杭榛又给他们介绍身后两名少年,她指着一名腰佩长剑,着青色衣衫那人说:“这是你三表兄。”而后又指向令一名器宇轩昂,着蓝色衣衫的少年,“这是你四表兄。”她这话是对南知意一人说的,南何经、南何纪常年在应天,同他们都是熟识的,南何维也去过几次应天,自然识得,在场也只有南知意一人没见过他们了。   三表兄杭宴云是南知意大舅、安国公长子杭枕的次子,四表兄杭宴行则是二舅舅杭桦次子,他二人同南何维差不多年纪。安国公担心到时迁来顺天府过于匆忙会耽搁他们学业,便让杭榛提前将他们带过来,送去南何维他们读书的书院一并上课,省得到时想进来的人过多,连书都没得读了。   二人一直知道大姑母家有一位小表妹,听说十分淘气活泼,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可是,她不仅是淘气活泼,她也很可爱呀!!!   与这般朱唇皓齿的小姑娘初次相见,饶是两人教养极好,也不禁红了面颊,叉手道:“阿绡妹妹好。”   南家人生得都好看,南弘能娶到韦王妃,他那副皮相也占了不少功劳,他若是一个邋里邋遢的老男人,凭什么将人家芳华正茂的小姑娘娶回家?受韦王妃影响,南家人多多少少有点颜控。自己生得好,又见多了容貌好的人,南知意见到这两个俊美的表兄也没多惊讶,回礼道:“三表兄、四表兄好。”   南何维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互动,等众人厮见完后,才上前道:“阿爹、阿娘,祖母想是在别院等急了,热水已经备好了,还是快些回去洗漱休憩,外面也热得慌。”   长子行事向来妥帖周到,无可挑剔,杭榛微微颔首,“好。”她勾了勾南知意的手指,“绡绡儿跟阿娘一起坐车好不好?”   两人现在正沉浸在团聚的兴头上,当然愿意同坐一辆车了,不消杭榛吩咐,南知意便一溜烟爬上了车。   到了别院后,一行人先去给韦王妃磕头请安,而后就着一早就准备好的水,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   两个俊秀知礼,嘴又甜的后辈令韦王妃分外满意,席间两人一直说着路上的各种趣事,以及这些年来应天府风土人情的变迁,将韦王妃逗得开怀大笑。   “夏日少有吃羊肉的,阿娘竟然还记得我爱吃这个,特意让人做了。”南垣惊喜的声音响起,他望向韦王妃的眸中隐有水光。   韦王妃正同几个孙辈聊得火热,听到儿子这么一说,顿时愣住了,瞥了一眼南垣说的那道菜,是一道红烧小羊排,她含糊道:“唔,你既然喜欢吃就多吃些。”她哪记得南垣喜欢吃这个,是因为南知意爱吃羊肉才做的,谁知歪打正着,儿子竟感动成这样,她也不好戳穿。   南垣轻轻点头,“好。”   这一餐下来,南垣一直盯着面前红烧小羊排用,一大份红烧小羊排,竟是连汤汁都不剩下,其他的菜倒没用多少。   “你回来后要去哪任职?”韦王妃终于从百忙中抽出一点点空,来关心关心长子。   南垣低声道:“应当是去三千营。”   “你舅父当年也曾在三千营。”韦王妃对这倒是比较满意,不愧是向来无需她操心的长子。   南垣几人此次回京,是要在京城常驻了,日后除非被派往留都,是再不会回应天,是故将各种用具、老仆都带了回来。轻易带不得的一些大件家具就留在了应天,说不准将来还要过去住,其余在应天雇佣的仆役都让他们低价赎了身自去。 第25章   第二日用过朝食后,原本是要一同回城,韦王妃却想从庄子上带些东西回去,便让南知意先回府通传,让他们早做准备。   南知意最爱一个人在外面闲逛的时候,没人管束她,想买什么买什么,不一会就将一条路上的东西都买了个遍。   阿江婉转劝道:“一娘,你再不回去都快来不及了。”   南知意不情不愿的离开了卖糖炒栗子的铺子,忽而灵机一动,“那你先回去说一声,我晚点就回去了。”   阿江见拗不过她,便只得先一步回蓟北王府,没了人在耳边唠叨,南知意逛的更加舒畅了。   出了卖各式珍宝首饰的凝翠楼,又去隔壁买了些用来做手帕、椅套、薄毯的布帛,交代好了掌柜直接将东西送到蓟北王府。而后她又去素云斋逛了一圈,买了一大堆糕点,捧在手上慢慢吃着。   刚走到锦华楼外,便见得有一匹骏马向自己飞驰而来,随后停在自己面前,久久没有挪动半分。   南知意疑惑地昂起自己的小脑袋,讶异道:“雍淮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锦华楼是这边有名的珠宝店,不少贵妇会在这里买小首饰,并且他们自己还养了许多工匠,最顶尖的那几个每年服徭役的时候,甚至是在将作监当值。就是因着这种种原因,才让锦华楼在顺天府独树一帜。   他莫不是来给谁买首饰的?   雍淮轻咳一声,指了指一旁的巷子,“我在这有处宅院,恰巧路过,看到你在便过来了。”   他声音虽小,不远处的侍从却听到了,面上尽是尴尬。明明是听说清河郡君今日独自从城外回来,他都在这跑马跑了几圈了,才见着人,竟然就变成了恰巧路过。   南知意随着他的指向也看向那片巷子,面上浮起艳羡之色,惊呼道:“这巷子附近好多好吃的,你住的地方也太好了吧。”蓟北王府所在的地段是顺天府高官云集的地方,却离集市远,且周围也没多少铺子或摊贩。她每每想出门玩都要不少时间,听闻雍淮就住在闹市中,霎时羡慕极了。   小姑娘的酒窝里都蘸着糕点屑,雍淮下马后递给她一方帕子,笑道:“这样吗?我尚且不清楚这些。”他确实在这有处宅院,却仅仅是作为别院,从未在这住过,对这周围如何也是不大了解。   南知意微微睁大杏眸,歪着头看他,“你竟然都没在这四周逛过吗?”这样好的地段竟然没有出门好好转过,这简直是在暴殄天物!   “未曾。”雍淮摇了摇头。   南知意被惊到说不出话来,半晌后骄傲道:“这周围的铺子早都被我给逛遍了!”她从小就时常在这买各种小点心、小玩意,甚至还有一些在这开店开久了的掌柜认识她。   雍淮眼底浮现起点点笑意,仿若寒潭中偶然激起涟漪,“那你可有空带我去看看?”   抬头望了望天色,显然是快要到午时了,南知意犹豫了一会,应承下来。   “但是我只能跟你逛一小会,用完午食就要回去了。”都还没逛够呢,她也不想这么早就回去,等她用完午食再慢慢踱回去,时辰也不早了,祖母他们想必也是那个时候回来。   雍淮只是试探着一问,没料到小姑娘竟然真的答应他,一时间欣喜若狂。   看着他面无表情,站在原地半天不动的模样,南知意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雍淮哥哥,你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没有。”雍淮下意识按照平日说话习惯那么简短,说完后又想起来面前的这个小姑娘不是往常同他公事公办讨论政务的那些臣子,对她要多些耐心,才能让小姑娘愿意搭理自己,便问道:“你可是有想去的?”   听到这,南知意甜甜的笑道:“当然有啦,我想去吃巷子后面的那家鲜肉小馄饨!还有他们家的小笼包也很好吃。”她一样样的数着那家店的招牌,显然是熟稔于心,都能背下来了。   雍淮静静地听着她说,也不插话,时不时配合的询问那些点心的口味,等她一股脑说完后,才道:“那我们便过去吧。”   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南知意总算是满足了,如画般的眉眼徐徐舒展开,清丽明艳,雍淮的呼吸不由为之一滞。   偏小姑娘还什么都不知道,居然转头去看他,羊脂白玉制成的耳坠子垂在她颊侧,却令她如凝脂般的肌肤更加鲜活动人,一时间,竟让人分不清究竟哪一片才是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可爱们,如果有空的话可以给我点一个专栏作者收藏吗~嘿嘿~就是点进作者专栏后上面有个【收藏此作者】按钮那里,真的超级重要呜呜呜~   耐你们! (*≧▽≦)   对了,20章昨天半夜有修改,朱九娘改成了朱大娘,但是她原本的身份不变,仅仅是将她排行放在了前面。朱一娘才是朱家原本最大的那个女儿,朱大就是后来接回来的,他们将一和大两个本来都可以称呼最年长的词分开用了。她后面几章会有一丢丢戏份,所以我提一下免得前面看过文的小可爱们搞不清楚了。 第26章   雍淮狼狈极了,匆忙别开头看向他处,不敢再说话。   嘀咕了半天都没得到回应,南知意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小姑娘一下子就恼了,她说了这么多话,他居然理都不理她,也板起脸来,瞪了一眼雍淮后一句话都不肯再说了。   雍淮慌得不行,低头柔声道:“怎么了?”   南知意仍旧是一副冷漠的态度,眼帘微垂,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雍淮软声哄了许久也不见成效,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卖馄饨的小店,南知意常来这,店家也眼熟她,赔着笑迎上来问道:“小娘子今日可是来小店用午食的?”   南知意矜持的点点头,“要小馄饨、小笼包、鱼饼,再要些梅子酱和芥辣。”这家铺子每样东西都做的是小份的,如此一来,即便是胃口小的人一次都能吃到好几种不同的,这也是南知意爱来的主要原因。   她点完后,又瞥了一眼雍淮,不情不愿道:“每样再来一份。”瞧她人多好!   听到她还惦记着给自己叫午食,雍淮心下一喜,又不敢表现出来,沉默的随着南知意坐到了桌旁。   他正要坐下,南知意又瞪了他一眼。   雍淮无奈道:“不生气了好不好?是我错了,我不该不理你的。”   南知意仍旧是气呼呼的,却反驳道:“谁说我生气了?”   小姑娘这样娇气的模样实在是令人无可奈何,雍淮无法,只得顺着毛撸:“是,没有生气,是我误解了。”   南知意神色稍缓,轻哼道:“这还差不多。”   不多时,店家就将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了上来,整间小店里溢满了鸡汤的香气,南知意顾不上跟雍淮置气,拿着汤匙先舀了一勺煮小馄饨的鸡汤喝。   鸡汤尚且冒着热气,小馄饨就在黄澄澄的鸡汤中晃荡着,南知意小心翼翼的吹了几口气,等到凉的差不多了,方才浅浅的饮了一口。鲜美的鸡汤和少许鸡肉丝的软嫩同时入口,令她满足的眯起眼眸来。   先单吃了几口小馄饨,南知意开始蘸梅子酱吃,酸酸甜甜的酱料极为开胃,她很快就将小馄饨全部吃完了。   恰在此时,店家将小笼包和鱼饼也呈了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用来蘸小笼包的香醋。   南知意挟起一个小笼汤包,迫不及待的咬开一个小口,浓稠的汤汁汩汩流出,热腾腾的酱汁瞬间就将她给烫到了。   雍淮急忙给她倒了一杯冷水,“慢些吃。”   南知意接过水杯,咕噜咕噜喝完了一大杯,滚烫滚烫的痛感才渐渐消了下去。   “等冷一些了再吃这个,先用鱼饼。”雍淮望着南知意,温声道。   南知意小幅度的点了点头,将鱼饼蘸了些芥辣,刚咬了一口,被烫到的地方又疼了起来。   小姑娘难受的模样令人揪心不已,雍淮不禁问道:“怎么了?还痛么?”   南知意小脸都皱成了一团,委屈道:“疼。”   她清泠的眼眸仿佛都在述说着自己的委屈,雍淮将自己没动过的另一份鱼饼往她那边推了推,“先吃这个。”   “那你怎么办?”南知意抬眼去看雍淮,十分的不好意思,“我若是把你的给用了,你岂不就没有鱼饼用了?”   听到她这样关心自己,雍淮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高兴,温柔笑道:“让店家再给我做一份便是。”   南知意也想起来这个,却仍是有些不好意思,纠结了半晌后小声道:“好、好吧,那我先吃了。”   雍淮用得快,一会功夫就将自己的都用光了,又让店家再上了些别的,随后便垂眸看着南知意用。   鱼饼是用新鲜青鱼肉所制,肉质细腻,外面炸的酥酥的,里面却十分软烂。   南知意一边吃着,一边问道:“你一直住在这吗?那你在哪里上课?”这附近虽是闹市,各式新奇玩意应有尽有,却没有书院,若是要上课,必然要在路上耽搁些时间,或是像她兄长他们一样直接住在书院中。   雍淮又给她倒了杯水润喉,温声道:“我不住这,仅仅只是在这有处宅院而已,我在宫中上课。”   “啊——”南知意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你在宫中上课?是在弘文馆还是崇贤馆?”   雍淮没料到她竟然还知道这个,如实答道:“在崇贤馆。”崇贤馆隶属东宫,唯有太子及皇帝、太后、皇后等人的近亲可以入此处读书,雍淮这个年纪已不需要同窗,大多时候都是直接让那些学士进崇政殿或是他的书房授课。   南知意托着腮,“我听闻崇贤馆的学士们都是当世大儒,似乎中极殿杨学士也在那里授课。”   “是。”雍淮嘴角噙着笑意,“你怎么知道杨学士也在崇贤馆授课?”他不由暗忖小姑娘知晓的还挺多。   南知意眨着眼笑,“因为杨学士是我阿兄的老师!”   雍淮恍然大悟,杨少恒可不轻易收学生,他门下弟子迄今不超过五人,随即顺着小姑娘的意思夸赞了南何维许久,说的南知意眉开眼笑的。   两人就着杨学士的事讨论了许久,直到最后,南知意才迷迷糊糊想起来自己先前明明下定决心不理他了,怎么又跟他说起话来! 第27章   用完饭,南知意动也不想动弹一下,瘫在原地歇了许久,才勉强提起些精神,懒懒的说:“我们回去吧,再晚点我阿翁他们都要等急了。”   雍淮轻轻点头,“我送你。”小姑娘这么贪玩,让一个人回去他也不放心。   将将用完了午饭,南知意整个人都困困的,甚至还有些迷迷糊糊,既然先前都已经理他了,又重新不理他显然不太好,努力睁开眼应下了。   屋外日光正盛,泼洒在南知意皎白的面庞上,将她映衬得瑰丽多姿,恍然若神仙妃子。   雍淮顿了顿,又若无其事的随着她一同往外走去,正要步出屋檐,余光却忽然扫到有一块瓦砾从屋顶滑落,他急急忙忙将南知意往自己身侧带了过来。   南知意尚未反应过来,完全没有任何防备,很轻易的就被雍淮给拉了过去,待她回过神时,却发现一小块瓦砾掉了下来,若是她不移开,那便要正正好砸到她的左肩上了。   小姑娘被惊得呆了呆,低声道:“谢、谢谢。”等回神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半靠在雍淮身上,面色陡然一红,两人迫不及待的分了开来。   雍淮努力克制住自己发烫的耳尖,随后装作若无其事的将视线移向别处。   其后往蓟北王府而去的路上,两人一路沉默无言,雍淮几次想同她说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直到到了蓟北王府门口,方才温声道:“进去吧,我先回去了。”   南知意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那你路上小心,我先进去啦。”   “绡绡?”   正要跨过大门,身后却传来一声洪亮的声音,南知意微微撇头望去,娇声道:“阿翁你回来啦,你去哪了?”肯定又是去打牌了!   “嗯,去打牌了。”南弘一面同南知意说话,一面伸着脖子往外望。他总觉得刚才那个骑在马上的少年背影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想的他头都有些大了。   南知意赶紧扶着南弘往里走,“阿爹和阿娘等会就回来了。”   南弘将手抽了出来,无奈道:“你阿翁我还没到走不动路的时候。”怎么最近一个个都觉得他老到动弹不得了似的?   南知意嘟着嘴说:“阿翁走得动,和我扶阿翁走路,又不是一回事。”   被她各种话一哄,南弘霎时眉开眼笑,连白日里输了不少钱给燕国公的抑郁事都给忘了。   等韦王妃等人回到蓟北王府时,晚膳已经摆好了,除蓟北王外的人都在外院等着,寒暄一番后便进了正院。   许久没见儿子和两个孙子,南弘倒很有几分高兴,甚至还喝了点小酒,乐呵呵的看着两个孙子,问道:“二郎四郎功课如何啊?”   他只是随口一问,想同两个孙子拉近拉近感情而已,两人面容却有些僵硬,南何纪还好,他平常只是有些调皮而已,南何经却直接惨白了脸色。   “还、还行吧。”两人干巴巴的答着祖父的话。   南垣压根不给两个儿子面子,直接道:“还行什么还行?亏你俩说得出口,我都嫌害臊。”功课不好就不好,有什么好掩饰的?他就从来没掩饰过自己不爱读书的事。   南知意看不过去了,她皱了皱小鼻子,说:“二哥四哥才刚回来呢,路上劳苦那么长时间,哪还能记得功课,阿翁和阿爹真是的。”   对儿子他可以随意训斥,面对着娇娇软软的小女儿,南垣就不好当众骂她了。何况他夫妻二人同女儿聚少离多,哄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说她?便也肃声道:“你们两个既然回来了,就跟着你们大哥好好学学。”   南何经和南何经连忙躬身应是。   说起南何维,南弘又美滋滋的对儿子说:“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大郎他们山长让他今年去参加乡试呢。”   杭氏兄弟二人很是惊讶,“大表哥可真厉害。”   听到有人夸赞自家大哥,南知意也跟着翘起嘴角。   南垣却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别的表情。他从前也觉得儿子厉害,可后来在各处见多了神童,十三四岁去参加乡试的都有,便不觉得儿子稀奇了。   杭榛知道他心中所想,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人家家神童是多,他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竟然还不知足!何况南何维三年前是准备去考的,是被众人拦下了。   南垣顺势又夸了几句杭宴云他们,他两个年轻人,教养良好又风度翩翩,听说还十分有才华,一来就俘获了一众长辈的欢心。南弘看着这两人,心里不禁有些酸溜溜的。   当初明明大家都是差不多的人,怎么老杭他孙子整体就比自家的勤学上进呢?南弘想起来就心痛,就算有着南何维这个出众的孙子,都不足以抚慰他。毕竟他家这两极分化严重,只有一个强的,其他的都看不过眼,而杭家却是整体都还不错。   南弘又问起他们路上如何,在顺天府住的可还习惯,两人一一答了,只说都好。   用过饭后,便开始分应天府带回来的礼物。南垣他们此次回京带了不少礼物,上至父母,下到侄子侄女,人人有份。   南歌的礼物是一份小女孩玩的东西,还有一方端砚,她捧着东西羞涩道:“谢谢伯父、伯母。”   南三郎的伤还没好,坐的歪歪斜斜的,几乎是半靠在桌子上使力,发现伯父居然送了自己一套文房用品,便有些难受,可又不好说出口。只恭敬道谢了。   用过饭后,韦王妃借着让人去给杭家兄弟安排院子,将儿孙们都赶了出去,问赵夫人道:“你上次命锦华楼做的那个累丝金钗如何了?”这个金钗前几日刚做好,原本是她要送给郑四娘的见面礼,却被锦华楼给做坏了,上头的金燕和钗身整个分了开。   赵夫人回道:“她做成那个鬼样子,我赶紧让她拿回去改了。”并且吩咐了锦华楼的人,一定要改的跟之前的图纸不一样,不然她看到这玩意估计就要想起郑四娘,怕是又要犯病。   南知意听他们说话便觉得无趣,饮了薄荷水净口后,乖巧道:“阿婆阿娘,我出去玩了。”   出了院子,南知意便去了池子边上,一路走,一路踢着颗石子。   正当她一脚将石子踢出去,还没看清楚踢到了哪个草丛里,便听到了一声尖叫,一个棕黄色身影从路边飞快蹿了过去,随后一只鸳鸯跟在它身后紧追不舍。   “这是什么东西!”南知意被吓了一跳,惊疑不定的看着前方。   阿晋思量许久,斟酌道:“好像是一只黄鼠狼,可能是被姑娘的石子给惊到了,就跑了。”   南知意忽然想起来现在正是鸳鸯孵蛋的时候,忙道:“它该不会是在偷鸳鸯的蛋吧?”她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急忙要去前面看看。   正要上前去,先前追出去那只鸳鸯却已经回来了,乖乖缩回了窝里。   南知意笑了笑,没有再管这事,直接回了鹤鸣院。   “姑娘可算是回来了。”一个小丫鬟拿着食盒上前迎南知意,脸上盈盈带笑。   阿江问道:“你手上拿的什么好吃的,大晚上的还巴巴送到姑娘面前。”   小丫鬟将食盒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打开给南知意瞧,柔声道:“是上次姑娘买桃花糕的店家拿来的,说是送给姑娘做零嘴吃。”   “怎么就收下了?”南知意拧眉看她,“可给了银钱?”   小丫鬟笑道:“我们要给,他不肯收,后来拿了两个刚卤出来的鸭腿走了。”   南知意满腹疑惑,“他可有说为何要送糕点过来?”她就在那家店铺买过几次吃的呀,上次都是一两个月前的事了。   “店家说,自从上次姑娘去他家买了糕点吃,这段时间来他家买糕点店人是络绎不绝,比从前不知多了多少人。他觉得是姑娘给他带来的客人,才想特意感谢姑娘一番。”小丫鬟抿着嘴笑,她家姑娘就是这么招人喜欢。   阿晋说:“他倒也真会做人。”   南知意用手拈了一片云片糕送入口中,口感软糯细腻,糖加的恰到好处,清甜而不腻味,唇齿间满是这糯米的柔软香气。 第28章   平谷侯寿宴那日,南知意卯正就起了身,换上新制的石蕊红缠枝牡丹花罗对襟短衫,绾了个垂髫分肖髻,前往正院用朝食。   南弘和韦王妃年纪大了,一向起的早,南知意到院子里的时候,两人正在绕着院子散步。   “哎哟,绡绡今儿可真漂亮。”韦王妃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朝南知意走来。   南知意顺势挽住韦王妃的胳膊,同她一起进屋,“阿婆也很漂亮呀。”   今日是韦王妃哥哥的寿辰,她自然是用心打扮,首饰都是仅比郡王妃礼冠次一等的,不说上头镶嵌的各色宝石,单是耳坠上那两颗硕大的合浦珠便令人惊叹艳羡。这是她当年的陪嫁,到现在都还熠熠生辉。   韦王妃摸了摸南知意头上小巧的绿萼绒花,“这是你娘给你从应天带回来的吧?”   “是哒。”南知意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没过多久,众人便到齐了,开始用朝食,预备前往平谷侯府。   “阿绡领子上那两对子母扣可真好看。”赵夫人瞧着南知意的衣衫,夸赞了一句。   韦王妃瞥了一眼,笑道:“我上次得了一块和田白玉籽料,做了对镯子,还有块玉佩,剩下的料就做了几对子母扣,给了她两对,我到时候给你送过去。”   赵夫人暗自咋舌,她在娘家虽也得父母宠爱,陪嫁丰厚,也顶多在扣子上镶嵌一点宝石碎料,哪有整个扣子都是和田籽料做的?亏得她就领子上用了两对,剩下的几个扣子倒是普通的,她连忙道谢:“我又从阿娘这得了好东西了。”   饭毕,一行车马缓缓驶向平谷侯府,门口那条大街上越是临近侯府便越是热闹。   一行人到的十分之早,此刻来的都是亲近些的客人,一是为了早来后到一处说说话,二是为了来帮忙。   韦王妃这么早来就是来同兄嫂说话、看看晚辈,顺便带人来帮着招呼客人的。   平谷侯的长媳李氏得了消息,一大早便等在内院门口迎接韦王妃。瞧见远处行来那一列锦衣华服之人,她当先上前唤道:“姑母、姑父。”   韦王妃笑着点了点头,她比自己大侄子韦允大不了几岁,两人是一起长大的,名为姑侄,实际跟姐弟也差不多,看到他的妻子自然觉得亲切些,韦六娘就是韦允同李氏的幼女。   南知意年纪小,被大人领着去给平谷侯磕了个头就下去了,当她献上那张角弓的时候,平谷侯更是连连直呼她孝顺,当即又给她塞了许多好东西,惹来韦王妃不满的瞪视。   “伯母,她们都在哪玩呀?”南知意仰头看着李氏,笑容甜美乖巧。   李氏被她看的心都化了,温声道:“都在池子边上的凉亭里呢,你侄女她们也在那。”声音轻柔,仿佛怕吓着她一般,又指派了个丫鬟给南知意引路。虽然南知意时常过来玩,她还是担心她年纪小迷了路。   南知意跟李氏的孙辈差不多年纪,这样可爱懂事的晚辈,谁能不爱呢?李氏甚至动过让孙子娶她的念头,只是同南家隐晦提过一两次后,一直没什么回应,且女儿又跟南何维定了亲,这才作罢。   得到答复,南知意叉手行了一个礼,还有模有样的,“谢谢伯母。”随后蹦蹦跳跳往凉亭那边去。   凉亭那边已经围拢了一群韦家的小姑娘,见南知意媞媞行来,急忙停止打闹,叉着手微微躬身,“小姑姑来了。”   年纪不大、辈分却高的南知意此刻心情十分微妙,又带着几分骄矜,觉得自己是长辈,不屑于跟这些小孩子们打闹。她寻了一处位置坐下,问道:“就你们几个呢?”   韦家小大娘回道:“是,时辰还早,她们都还没来呢。”   南知意点了点头,就着池风轻轻摇着纨扇,她同韦家姐妹不算太熟络,毕竟差着辈分,便只坐在一旁吃果子,顺带听她们说话。   “听说朱大娘被送到乡下清修去了呢。”小三娘捂着嘴,小小声说。   南知意捧好了自己的甜瓜,美滋滋的吃着,疑惑道:“你怎么知道的?”这种内宅私密丑事,不应该捂得死死的吗。   小三娘神秘一笑,“小姑姑,这你就不懂了,这天下间哪有不透风的墙。她俩人闹出来那点子事虽然是两家私密,到底是传了些出来的,她都不在这了,可不就是去乡下清修。”   南知意目瞪口呆,突然拿起自己的团扇轻轻敲了一下小三娘的脑袋,轻斥道:“小小年纪,懂的竟还挺多啊。”   小三娘也不着恼,嘿嘿笑了笑,说:“朱二跟卫大郎好像也退婚了,他这名声以后在咱们顺天府也难找,估计他家会从别处选聘妻子。”她简直就是个八卦小能手。   一旁的小姑娘有些好奇,“不是都把朱大娘送到乡下去了么,怎么还要退婚?”按她的理解,朱大娘是因为妨碍了这桩婚事被送走的,既然她都走了,那婚事不是该继续下去?不然送她走的意义何在。   “当然要退了。”南知意用尔等凡人的眼神扫了她们一圈,“朱大娘是朱大娘的事,另当别论,她跟卫大郎就是天生一对,本就该凑到一起省得去祸害别人。像卫大郎这种婚前就与他人私通,道德败坏的男子,不退婚难道要留着过年?亏他还要去祸害别处的女孩子,真是不要脸。” 第29章   那少女嗫嚅道:“可是、可是女子退婚总归不大好。”   南知意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怎么就不好了?跟这种不守夫道的人退婚,那该高兴还来不及。别说退婚,离婚后另寻良缘的也不在少数,文贞皇后要是不离婚,怎能嫁给太|祖?”   文贞皇后离婚在家时遇上了未发迹时的太|祖,认为此人奇伟非凡,前途不可限量,主动要嫁给他。她父母拦不住,只能给了大笔陪嫁由她去了,谁知太|祖竟真有成就一番霸业的能耐,文贞皇后也跟着母仪天下。先生们给南知意讲正经史书她是学不来多少的,这种各家人物故事却一个比一个听得带劲,先生见她喜欢,便常在授课时穿插一些小典故。   “不守夫道是什么东西?这是何处来的说法?”小三娘惊呼出声。   南知意双眼放空,“我说的,不行吗?”她想骂卫大郎,顺嘴就说了这个词。世人常言妇道,既然有妇道,自然也该有夫道了!   她们不敢轻易反驳南知意,这会也想不出词来反驳她,想了许久不知该说什么,便唯唯应是。   到了巳时,人渐渐多了起来,凉亭里进来了不少同龄女孩子,幸好韦家这个凉亭修的大,能容纳不少人。   “你竟躲在这里偷闲。”赵圆进了凉亭,径直走到南知意面前,夺了她的团扇呼呼扇起来,“今日可真热,我阿娘居然还想让我穿那条满地金的裙子,简直了。”   南知意斜倚在美人靠上,懒洋洋的掀起眼皮望向她,“我也热着,你抢了我的扇子,我用什么?宁宁还没来?”   赵圆伸手拉她,“阿宁去拜见你母亲了,我们出去走走。”她低声道:“我刚才瞧见云裳也来了。”   这凉亭人多了起来,委实不如先时凉快,连风都不怎么吹得到身上了。南知意就着她的力量站了起来,“走吧。”   赵圆只是远远的瞧见了朱云裳,并不知道朱云裳在何处,两人便沿着池子边上的树荫散步,倒是清净了许多,悠闲自在得很。   两人走了一会,正准备绕过前方的假山,转入西侧的竹林,便听到假山后隐隐传来说话声——   “二妹妹,我跟她就是个误会,是我一时荒唐,你怎能就这样对我盖棺定论。”一道男声压得极低,声音恳切的诉说着。   另一人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耐烦,“你能不能别缠着我了,在我家见不着我,还要缠到平谷侯寿宴上来,你不要脸面我还要呢。”   他赔着笑道:“二妹妹,我错了,只是她都送走了,我们便揭过这一页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还没提这事,你倒是自己先说起来了?我只恨你怎么没能跟她一起被送走。”那少女满是愤怒,几乎是低吼出来的。她顿了顿,又道:“我以为她已经够不要脸,没想到人外有人,你比她还要厉害。”   她忽的想起了自己那个便宜姐姐,在家中将一切事都认了,信心满满认为卫大郎会娶她。可现下她的情郎却在急着撇清干系,也不知她那姐姐看到这一幕会怎样想。   南知意听出来这个是朱云裳的声音,另一个想必便是卫大郎了,她同赵圆对视一眼,两人款款从假山后面转了出来,笑意盈盈,赵圆甚至还轻咳了一声。   卫大郎一瞬间僵住了,却又立刻给两人作揖,“原来是郡君妹妹和赵妹妹,我方才没注意到两位妹妹来了,失礼之处还望多担待。”他生得有些俊秀,此刻身穿石青色道袍,宫绦挽着酢浆草结挂在碧玉绦环上,缁撮将头发束起。咋然看去,还真有些儒雅风流的味道。   赵圆的双眸瞪得跟她名字一样圆,“谁是你妹妹,我阿翁是国公,郡君的阿翁是郡王,你少乱攀关系,真是不知所谓!”   卫大郎不料她竟如此不给面子,求助似的望向朱云裳,往常她们笑闹他的时候,朱云裳都会在一旁说笑解围的。   接收到他的目光,朱云裳视线转向湖中,仿佛在静静欣赏美景。   “阿圆。”南知意用责怪的目光看向赵圆,卫大郎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又见她用团扇点着赵圆的眉心道:“别什么人都跟他说话,没得自降身份,说出去要惹人笑话的!”   赵圆心下了然,赶忙顺着她的话应道:“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水鸟在池中河面上飞来飞去,漾出荡漾碧波,荷叶也随之轻轻摇曳,游鱼被惊扰后,四下逃窜,美不胜收。   卫大郎却尴尬的立在原地,无心欣赏这美景,退也不是,留也不是。   南知意勾唇一下,食指点了点卫大郎的方向,淡声道:“你,过来一下。”   卫大郎不敢不从,屈身走进了两步,“郡君?”   “再近些。”南知意不耐烦起来,“我够不着。”   她这话令卫大郎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依然行至南知意面前,开始琢磨着郡君莫非是看上他了?也不是他自夸,他这皮相还是有点看头的,曾经也算受顺天府贵女追捧的人选之一。   若真如此,虽然郡君是比云裳要跋扈许多,样貌家世却比云裳要强上不少,那他也是勉强可以的。   南知意见他终于靠近了,脸上还带着猥琐的笑容,心下便觉得厌烦。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他,而后抬脚将他踹进池子里。   “愣着干什么?”南知意瞥向一旁放风的卫家侍从们,“还不将你们家郎君打捞上来,虽说这天气炎热,可在水里呆久了也会着凉的。”伴随着她的话语,卫大郎还在水中扑腾着,也不知是不会游泳还是刚下去没反应过来。   卫家侍从被她给惊到,哆哆嗦嗦的看了她一眼,回过神后也不敢耽搁,匆忙去捞自家郎君了。   朱云裳同赵圆惊在原地,犹豫道:“阿绡,就这样将她踹下去,这不太好吧。”   “我舅翁的寿宴,他无端端跑到后院来捣乱,我不踹他踹谁?”南知意双手叉腰,死死盯着正在被人往岸上送的卫大郎,“话本里说了,他这样的人就该浸猪笼,我还让人将他捞上来实在是仁慈!”   卫家侍从听到这话,被吓得手中一抖,原本已经快要上岸的卫大郎又猛地落入水中。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一下我的预收文《榜下捉婿》,小可爱们如果感兴趣可以点进我的专栏收藏一下,如果可以顺便收藏一下我的作者专栏就更好了hhhh   文案:苏移光是汴梁小贵女中的扛把子。   鲜衣怒马,明艳娇妩。   一颗美人痣,点在无数人的心尖尖上。   可她阿爹苏卓序却很担忧。   每天都怕自家闺女嫁不出去了。   终于,他赶了一回潮流。   放榜那日,他带着全族出动,   也没仔细瞧瞧相貌家世,   就近抢了个气度不凡的新科进士回来。   看清楚捉回来的人后,他吓了一跳。   可是,谁能告诉他,   为何堂堂颍川王会去参加科举?   最重要的是,作为过继给皇帝人选中朝野上下呼声最高的那位   ——为何会乖乖跟他回家?   直到他看到那个少年郎将他闺女捧在手心时,   那温柔了一切的模样。   蓦地,他什么都明白了。   [食用指南]1.双初   2.甜文   3.架空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可爱~:我祖宗('◇'`)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三人离开池边后, 沿着竹林小道走起来,小丫鬟们在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   “阿绡,你把他踹到水里, 他会不会去到处说啊?”赵圆忧心忡忡的看着南知意, 朱云裳也很是内疚,毕竟这事因她而起,自己处理不好还要劳烦别人。   南知意懒散道:“他愿意说就说呗,谁会听他的?”   赵圆仔细一想,南知意的信誉度确实比卫大郎高多了,何况他还刚搞出来这种事,估计大部分人都不会信他吧?   这么一掂量,两人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   南知意嘱咐道:“你以后不要跟他掰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藕断丝连呢, 碰到一脚踹开就行, 别让他黏上来。”   “好。”朱云裳抿嘴笑着, 心中流过一股暖流。   她祖父母前几日才从老家赶了过来, 将这事处理了。朱侍读舍不得一个女儿就这么废了,便想让卫家娶朱大娘,卫家也不是吃素的, 当然不肯娶这样的女子做冢妇,仍旧想继续同朱云裳的婚约。后来又稍稍退步, 愿意让朱大娘进门做妾室。   卫大郎身上无爵位,必须四十无子方能纳妾,朱大娘进门只能做没有纳妾文书的贱妾!一个滥妾朱侍读怎么可能同意?要是真同意,他脸面都要丢尽了。两边就此相持不下。而朱云裳母亲卫宜人生就一副懦弱性子,一面是娘家,一面是丈夫, 她在中间两面为难,两边相劝却又两边不讨好。   直到元夫人回京,才做了同卫家退亲、将朱大娘孩子打掉后送到乡下清修的决断,准备等朱大娘修到脑子清醒了再远嫁出去。若是修不清醒,就未知将来了。   赵圆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别总想着这些事了,顺天府这么多男子,你还怕找不到好的?大不了咱们一块做女冠去嘛!”她神采飞扬的描绘着做女冠的好处,朱云裳也激起了兴趣,一块讨论起来。   “北郊的玄云观就差你这个观主了。”南知意毫不留情的嘲笑她只敢说不敢做。   朱云裳喃喃道:“明明我才是最无辜的那个,她却只想着丈夫和娘家的想法,从来没问过我想如何、我愿不愿意。”   两人都听得出来这是在抱怨卫宜人只顾着迎合卫家人和朱侍读,却不管她这个亲生女儿是怎么想的。她们虽对此也颇为气愤,但是卫宜人到底是朱云裳母亲,二人不好过多置喙,只沉默听着。   卫大郎好不容易才被侍从们从水中救出来,身上衣服全湿透了,头发上滴着水,甚至还挂着绿绿的、似乎是水藻一样的东西。还是一个侍从脱下外衫给他披上,以免受寒。   几人扶着卫大郎,吭哧吭哧的往外院走,却在转角处撞上了一群贵夫人。   “这是怎么回事?”周夫人正领着女客们闲逛谈笑,却看到了一个形容狼狈的男子出现在面前,头发挡住了部分面庞,看起来像逃荒回来的,这一刻,她也摸不准对方是谁。   卫大郎气喘吁吁的答不上话,他身侧仆从回道:“回夫人话,我家郎君方才落水了,才被我们救起来。”   元夫人却一眼就看出来这人是卫大郎,皱眉问道:“卫大郎?这是女眷处,你怎么在这?”若是寻常小宴则不必避嫌,这场寿宴顺天府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来了,鱼龙混杂,自然要将男女客分开,女眷所在之处若非传召,轻易不得擅入。   李氏对卫大郎的事迹也略有耳闻,他又在公公寿宴上闹事,自然心下厌烦,但他毕竟是在自家落水,她也不好不管,只得装出慈和的面容,“那还不快些带你家郎君去换衣裳?好端端的怎么就落水了。”   卫大郎勉强抬起头,喘着气道:“是、是清河——”   “什么?”周夫人年纪大了,耳朵不大灵敏,“你说我家河水清澈?这倒是真的,我家那池子是活水,从外面河道引流的,还养了不少鱼。对了,今日吃的鱼也都是我们自家的。”   一旁穿着藕荷色素纱长衫的妇人笑道:“你这孩子,就算平谷侯家池水漂亮,你见了就欣喜,也不能就这么不管不顾的下水去啊,要是病了,岂不是给平谷侯家添麻烦。”   一番话说完,众人都笑了。   “不是池子。”卫大郎感觉到有些寒意,忍不住拢紧了身上外袍,换做从前,这种下人穿的衣衫他沾都不会沾,事出紧急,也只能将就用着了,“是清河郡君。”   场中陷入一股诡异的沉默,一众人面色复杂的看着他,不知该怎么接话。   还是一名贵妇打破沉默,肃声道:“你不知礼数、擅入后院就算了,落入水中还要诬赖郡君不成?真不知你先生都教你些什么!”   卫大郎的祖母和母亲今日都不在,只派了他婶母来。她本就羞惭,听了这妇人的话更是脸上臊得慌,怒斥道:“大郎!你胡说些什么!我看你近日是愈发糊涂了!”   为了转移话题,贵妇们又跟着夸了几句南知意,各种聪慧伶俐、乖巧懂事、漂亮可爱的词汇,不要钱似的往她头上砸。   韦王妃神色稍霁,“我家清河虽说从小乖巧,到底年级小,万万当不得诸位如此夸赞。”   见众人都不相信他的话,卫大郎心中焦急,“真的是——”   “你闭嘴!”他婶母已经怒到了极点。   “不必骂他。”南知意从林中缓缓走出,清风吹拂在她身上,将那条狮子滚绣球织金纱马面裙漾出一个漂亮的弧度,鬓角的碎发也微微扬起。她站定在卫大郎面前,温声道:“是我将他踢下去的。”   朱赵二人上前给长辈们行礼,品级低于南知意的也反应过来要给她行礼。   “你踢他下去的?”周夫人心都揪了起来,“他看着就重,你腿疼不疼?”她嫌弃的看了卫大郎一眼,“身上又脏,有没有弄到你?这种事你让下人去做就好,怎么自己亲自来,累着了可怎么办咯!”   赵圆从小到大见多了类似的事,还好些,朱云裳已经听得目瞪口呆了。南知意早就料到如此,笑着安抚道:“舅祖母,我腿不疼。”   韦王妃也骂道:“这么大个人了,什么东西都去碰?”   南知意做出委屈状,“我哪有,又不是我要去碰的。”明明是卫大郎自己跑到后院来碍她眼。   “云裳怎么在这。”卫二婶也看着站在人后的朱云裳,关切问道:“可是他又去烦你了?”   朱云裳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卫大郎,声音有些低沉,“二舅母,我倒是没事,就是郡君被他给打扰,受了惊吓。”   “哎哟!”一位打扮精致、年纪四十上下的贵妇突然惊呼出声。   周夫人关切道:“阿赵,你怎么了?”   这名妇人是燕国公长女、赵夫人娘家长姐,她认真道:“我听闻卫大郎这段时间经了些事,仔细想想,莫不是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才做下这些糊涂事。阿绡年纪小,说不定能看到什么东西,刚才将他扔到水里,可能就是在给他清洗污秽呢!”   她又解释许久,说的头头是道,听者频频点头,一人感慨道:“要不是阿赵提点,我还想不到这一节呢。”都是些年纪大的贵妇,在家没事干了就开始信信神佛玩,祈祷能够保佑子孙后代。也有少数是极其迷信的,更是对大赵氏说的话坚信不疑。   李氏看向卫大郎的婶母,微笑道:“也不知他身上的东西去干净了没,只是湿衣服穿身上容易着凉,我还是先着人把他送回去换衣裳。”   “如此甚好,多谢了。”她笑得有些牵强,“我让你兄弟陪你回去。”她淡声吩咐婢女去前院唤他儿子一起。   卫家差不多称得上是世家,太|祖一向不喜欢这些前朝世家,卫家近几代偏又没出什么人才,这便没落了,否则也不会将女儿嫁到当时刚刚在官场崭露头角的朱尚书家,后来朱尚书突然升迁吏部尚书,卫家总算是下对注了。朱云裳有个尚书祖父、自己又知书达理、温柔娴静,卫家二婶也想让儿子娶她,可惜当初她家老太太拍板定了长孙,她作为儿媳不好反对,忍到现在。   结果卫大郎自身文不成武不就不说,还干出这种蠢事。到了这地步她儿子也不可能再同朱云裳成亲,卫二婶几乎要气炸了肺,再一想到她儿女的婚事也要被卫大郎影响,想撕了卫大郎的心思都有。   卫大郎被人半扶半抬着离开后,周夫人温声道:“绡绡可累坏了,她们都在那边玩呢,你快过去歇歇。”   “好。”南知意满口应下,笑眯眯的拉着身后两人走了。   几个小姑娘走远了,那些妇人们还在讨论着卫大郎身上是否真有不干净的东西,又开始心疼南知意被他惊扰。大赵氏提醒道:“王妃,阿绡回去后你可得好好注意一下,像她这样乖巧漂亮的小姑娘,卫家郎君说不定是那东西指使过去的。”   “阿绡不都将他踢水里去了吗,肯定是已经发现了,才会这样的。”李氏说话细声细气,“她这么乖的孩子,肯定不会随意做这种事。”   韦王妃淡定的点点头,“我家里还有上次从玄云观求来的符,回去就贴她房门口,保管没事。”   她已经有了准备,众人便不再担忧,转而开始说笑。   时辰不早,快要到用午食的时间,周夫人便准备带着大家回院中用膳,下人却忽然来报,说皇帝同太子派了人送寿礼来。   听到皇帝派人送礼,周夫人不可抑制的身子僵硬,她次子当年曾是秦王幕下将领,天初年间跟着秦王起事,却因前线突然溃败而战死沙场,仅留下一双十来岁的儿女。作为天初之变功臣,皇帝这些年给平谷侯府的赏赐没断过,甚至还给她次子追封太子少傅、左柱国、新城侯,新城侯爵位降等为新城伯后由他独子世袭。即便如此,一看到皇帝给的赏赐,周夫人就会想起壮年而亡的儿子。   调整了一番心情,顶着其他人艳羡的目光,周夫人托韦王妃照看宾客,领着人匆匆往前院去了。   南知意成功让卫大郎在水里转了一圈,顿时兴高采烈,一路蹦跳回了先前的凉亭。   何宁宁正在同人玩投壶,看她回来了,不禁问道:“你们跑哪去了,半天都没瞧见人影。”   “做好事去了。”南知意扔了个果子进嘴里。   旁人奇道:“做什么好事呢,说来让我们也高兴高兴。”   南知意哼道:“我不告诉你!”这么想着,她心中又荡漾起来。   做好事不留名,如此高尚的品德,说的就是她呀!   赵圆忍不住笑出了声,南知意小声道:“我从前竟然没发现,你大姑母可真是个明事理的人。”她已经将大赵氏划归为自己人、有能耐的行列了。   “大姑母居然对你这么好。”赵圆幽幽道:“怎么就不见她这么相信我呢。”   南知意大言不惭,“那自然是因为我是个可信的人呀!”要说她的信誉度,在顺天府绝对能排进前几,寻常人是万万比不上的。   赵圆转过头,不想再看她这张得意的脸。   皇帝和太子的寿礼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这是重臣、宠臣生辰的惯例,平谷侯是开国将领,还有个为了当今战死沙场的儿子,有如此殊荣自然不奇怪。不过这次的寿礼格外厚重,大家也有几分谈论的兴致,连里头有几匹绢、几匹罗都数清楚了。   南家人在平谷侯府用完晚宴,又闲话了许久,直至暮色将倾之时方才离开。   “你今日怎么突然将姓卫的给踢到水里去了?”韦王妃一边拍着南知意的背,一边问道。   车上有些颠簸,南知意趴在韦王妃腿上半睡半醒,嘀咕道:“给他洗洗脑子。”   韦王妃叹了一声,“离这种人远点,他缠朱家丫头都能缠到别人家宴会上来,你小心被他给缠磨上。”   “我知道了。”南知意说完这句话后,眼皮就紧紧合上,一路睡到家中才被唤醒去洗漱。   待她洗漱好睡下,已经到了戌正,阿晋给她掖好被子,便悄声退出了房间。   阿晋出了房门便笑道:“你们是没看见,今日姑娘将那卫大郎踢下水的时候是多威风。”   小丫鬟们今日都没跟着去,听她这么一说,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摇着她的胳膊不停道:“阿晋姐姐快给我们说说嘛。”   “听这些事一个个乐成什么样,干活时怎么没见你们这么积极。”阿江提着一壶热水路过,笑骂了她们几句。   她脾气好,小丫头们不是很怕她,笑嘻嘻的告了饶后又磨着阿晋给她们讲讲经过,阿江管不过来,只吩咐了让她们早些睡,明早姑娘还要上学后便进屋去了。   -----   熙绍十三年夏末,皇帝正式从南京启程,前往北京,此时百官大部分已到达北京,只等皇帝到来。   得知皇帝即将至京师的消息,太子出城百里奉迎,当日文武百官于卯时起便候在永定门外,等待皇帝銮驾。   这一日南圭等人要早起,府上众人起的都早,南知意昨晚睡得不算好,不到寅时又被窗外晃动的灯光惊扰,用被子蒙住头哼唧起来。   “还早,姑娘再睡一会。”阿晋入内,给她喂了一口温水。   睡了一晚后的口中干涩,温水咕噜咕噜冒进喉咙,瞬间将滋润了心脾,她又重新沉沉阖上双眸。   这一次她睡得安稳,直到辰正,韦王妃那边已经快要摆早饭了才起来。正院里正闹腾着,植在院门两侧的石榴花都开了,艳丽的胭脂色团团堆砌,宛如霞光自天际升起。   南知意进屋后就看到韦王妃歪在榻上,身后垫着个蜜色福寿三多软枕,眼眸半阖,瞧着略有疲态,她小声问身侧丫鬟:“祖母没睡好么?”   “绡绡来了。”见到小孙女进来,韦王妃睁开眼看她,脸上重新挂着笑,“快坐下,先用些点心。”   韦王妃是被南弘给吵醒的,她这样年纪的人,本来就容易燥热、睡眠不好,虽然前一晚已经将南弘赶到外间了,也仍旧是被他起身时弄出的动静惊到。南弘出门时才多早会,后面几个时辰她就没睡着过,现在心里正憋着一肚子气,就等着南弘回来再发作。   用早饭时南三郎还在感慨自己房子不够高,否则今天就能爬上去看外面景象了,光是听到外面传来的一点声音,就能知道今日帝王入城的景象有多么壮观。   南知意倒是没什么兴趣,今天全城警跸,虽不能出去玩耍,却也放了假,南家兄弟们也是前几日就从书院回来了。   杭榛剥了一小碟莲子,让丫鬟拿给南知意,柔声道:“绡绡,早上少用些油腻的东西,吃点莲子解解腻。”   看着自己面前这一碗蘸着辣椒酱吃的鸡汤小笼包,南知意陷入了沉默。阿晋倒是机灵,立马把辣椒酱收走,转而将装着莲子的豆青小碟摆在她面前。   吃下最后一个小笼包,南知意喝了口水,窝在那张藤椅里慢慢吃莲子。   “甜不甜?”见她一颗一颗塞进嘴里,杭榛笑着问道。   南知意娇声道:“当然甜呀,又是阿娘剥给我的,更加甜呢。”   杭榛少同女儿相处,身边只带了两个儿子。亲生女儿不在身边,她就更不可能去疼别人家的女孩子,用这样的方式去慰藉自己无疑是对女儿的不公平。故而杭榛在外时基本避免跟小姑娘接触,想要将那份感情完完整整的留给女儿。   骤然听到她的甜言蜜语,又是如同撒娇一般的音调,杭榛一时适应不来,整个人愣在原处,不知该作何回答。   韦王妃哈哈大笑,“绡丫头一贯会说这种话,瞧把你阿娘都给吓着了。”   “究竟是莲子甜,还是因为阿娘剥的甜?”杭榛很快调整过来,开始调侃南知意。   南知意笑得如同莲子一样甜蜜,“都甜,阿娘最甜!”白嫩的脸颊红透了,连耳根都染着浅淡绯色。   赵夫人剥了个芦柑给她,甚至连果肉都一瓣一瓣分好,白白的柑络也仔细挑去,凑趣道:“那二婶婶剥的怎么样?”   大家给她处理好吃的,不用自己亲自动手,南知意自然是来者不拒,十分捧场的夸赞道:“芦柑很甜,二婶最会挑了!”   娄夫人笑道:“这丫头,夸人还不带重样的。”   因着这一出,整个蓟北王府中笑意融融,主人家心情好,连底下的小丫鬟们都言笑晏晏的。   南弘归家时,面色肃穆,几人也没过多谈论,草草回屋休憩。   “怎么脸色这么不好?可是出了什么事?”韦王妃关切问道。   南弘叹道:“今日陛下把方引骂了一顿,老赵也被他说了,一来就如此,也不知将来如何。”   方引即是顺天府尹,行事向来严谨周密,韦王妃疑惑道:“怎么突然被骂了,他做事不错啊,近几年顺天府风气整顿的也很好。”   南弘躺回床上,说:“这次典仪主要是他负责的,陛下嫌他太过靡费。最近五军营出了点事,陛下估计是一直惦记着,又把老赵说了一顿。”   “都说伴君如伴虎,帝王的心思最难揣摩,幸好我已经退下了,像老赵那样一把年纪还被骂,脸都丢光了。我以前还瞧不起那些宠臣,现在才发现人家真是厉害。”   文贞皇后生得貌美,丰姿冶丽又不失雍容,今上容貌随了文贞皇后,脾性却像足了太|祖,一样的铁血、一样的喜怒莫辨。太|祖自己心狠,对跟自己如此相似的儿子便不怎么喜欢,更偏爱仁孝慈和的惠愍太子。当今不得父亲喜欢,性情却跟他越发像了。   韦王妃笑了笑,“办的差了好了都不是问题,主要是要合乎陛下心意。”   南弘深以为然,两人和衣躺下,一夜无话。   -----   “你近来独自在顺天,功课到什么地步了?”雍林一面翻看着公文,状似随意问道。   雍淮躬身答道:“一直按照父亲交代的在做,未敢懈怠。”他今年才十七岁,每日虽要处理政务,最要紧的仍旧是读书和骑射。   雍林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晚上再过来一趟,我看看你学到哪了。”   雍淮低声应下。   父子两人都不是多话之人,许后在时还能从中引导,她去后两人更是相对无言,除了公务和学业外再无他话,连问对方身体的话都问不出口。殿内霎时静谧下来,连值守在角落的宦人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尴尬气氛。   一对仙鹤香炉内焚烧着白檀香,这是许后在时最爱焚的香,雍林平时爱用苏合香,寝室内却常白焚檀香。两人闻着这丝丝缕缕的甜香味,一时间陷入沉思。   沉默良久后,雍林轻咳一声,“韩为的事,你处理的不错,跟他有来往的人查到什么地步了?”   雍淮抽出另一份文件,“锦衣卫查询后的都在这,他也交代了不少东西,都在查证。”这次来的后妃中根本没出现韩贤妃身影,想必她哥哥当初能做那个差事,也有她的手笔。   雍林其实早已知道内容,现在突然问他,也只是在没话找话说。两人多年没什么闲话可讲,他本意是想表扬儿子,问话只是因为不好意思直接夸他而顺带的,哪想到雍淮直接忽略了前一句。他都已经无视了他的夸奖,雍林也不好舔着上去继续说,那多跌份?想起阿真临走前交代他要多同儿子说话,雍林便十分苦恼,跟这蠢儿子说话太难了!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神机营那边还是要更加重视。”雍淮又说道:“我前些日子在里面待了一段时间,亲自用过火器,发现其威力极大。现在神机营军士过少,火枪火铳数量不多,不能发挥其作用。”   熙绍十一年雍林才弄到这些东西,神机营成立至今不到两年时间,别说雍林,就是神机营部分将士都没能完全掌握火器用法,故而他也并未重视。今日听到儿子如此信誓旦旦的提起,他不免也有些心动。   想着雍淮说火器威力极大,雍林若有所思,“果真如此么?”刚弄到火器时他也试过几次,后来就没再碰了。   雍淮肯定的点点头,“自然,若能善加利用,必当对我军大有助益,甚至还能减少伤亡。”用火器上阵总比真刀真枪拼杀来的安全。   雍林被他给说动了,“改日我也去试试,若是真如你所说,确实该多制些火器,神机营人数是太少了。”他又叹道:“二郎如今算是长大了。”   雍淮是雍林同许后的独子,却并非长子。   在他之前,许后先后生过一儿一女,皆是幼年夭折。女儿不幸去世后他们对长子照顾的更加精心,在五岁时就已经按制请封为秦世子,却在第二年,也就是他起事那年病逝。后来许后又生了一对双生姐弟,也是早早没了。许后生双生子时本就因胎儿过大而伤了身体,各种名贵药材养着也不见好,得知自己拼了命生下来的两个孩子殁了之后,更是一直郁郁寡欢,从而在五年前香消玉碎。   除了长子外的几个孩子去的都早,若是在寻常人家,连入序齿的机会都没有。到底是帝后所出,父母感情又好,雍林登极后就加封了长子长女,后来幼子女夭折,各种封诰不要钱似的拼命往两小身上砸。两人又担心孩子孤苦无依,直接将他们葬入了自己的陵寝中。   长子病逝时间太过蹊跷,再加上孩子和妻子接二连三去世,原本不信神佛的雍林开始觉得这是惩罚,这是上天将他叔夺侄位的惩罚降临在了他妻儿身上,这几年也愈发暴躁易怒。   雍林仅剩雍淮这一个孩子,不像当初对长子的严格培养,他对这个唯一的孩子没什么要求,只求他健康平安而已。在看到雍淮突然之间成熟,处理政事得心应手时,不由得欣喜若狂。   雍淮还是一贯的淡漠神情,听了父亲的感慨也不悲不喜,只行礼道:“父亲若无他事,儿下午还有课要上,晚间再来找父亲。”   雍林还沉浸在儿子一年没见,变化就如此之大的喜悦中,笑道:“去吧,我还要找杨少恒他们过来。”   雍淮离了太极殿后,径直往东宫而去,他也没乘车或是坐肩舆,这段时间事务繁忙,没什么空去校场或是出去骑马,只能趁此机会走走。   “太子殿下!”   一旁小道上传来一声轻呼。   “原来真是殿下,我还怕我瞧错了。”一名妇人对着他盈盈行礼,“太子殿下万福。许久不见殿下,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她说着还用帕子掩唇笑了笑。   雍淮微微避让,只受了她半礼,颔首道:“我也认不出你了。”任曲上前低声道:“这是姚丽妃。”   “原来是姚丽妃。”雍淮淡声道。声调浅淡,语气平和,连神情都没有一丝变化,让人怀疑他究竟是否记得有这号人。   姚丽妃带笑的面容顿时一僵,她说的认不出是许久不见的客套话,没想到他是来真的。   雍淮又看了姚丽妃一眼,发现她仅仅是叫住自己打个招呼后,便转身离开了。   姚丽妃盯着雍淮的背影半晌,随后自嘲一笑,人家是中宫嫡子,又是国之储君,怎么可能会把她们这种无子嫔妃放在眼里呢。   “娘子,参汤凉了效果就不好了。”婢女小声提醒她。   姚丽妃回过神后,也点了点头,“走吧。”   正殿内雍林正在召见阁部之人,姚丽妃便被引到了偏殿等候,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宫女才来唤她进去。   雍林正半靠在软榻上看着一份公文,脸上挂着浅淡笑意,显然心情颇好。   “陛下何事如此开心,也说给妾听听,让妾同陛下一起高兴高兴。”姚丽妃亲手提着食盒走了进来,看到雍林的神色,就知道今日是来对了时候。   雍林收敛笑容,抬头瞥了她一眼。姚丽妃被这一眼看得浑身发冷,恍然明白过来,慌忙跪地请罪,“陛下,妾只是多嘴一问,并无他意。”皇帝刚见过内阁的人,能让他这么高兴的恐怕只有政事,她还想活久一点呢。   “起来。”若是许后在这,即便不用她问雍林也会主动同她说起政事。对于雍林来说,许后不仅是自己的妻子,也是知己。在政事上两人的见解也颇为相似,当年他起事,许后甚至穿着铠甲亲自鼓励将士。对妻子和对妃妾的态度当然不一样,雍林从不许任何妃妾过问政事,也不许她们给家人求官,甚至连内命妇之母的诰命都免了。   见皇帝并无追究之意,姚丽妃这才放下心来,她小心翼翼的打开食盒,柔声道:“妾今日熬了参汤给陛下送来,本来是刚刚好的,在外面等了会,恐怕是凉了。妾先尝尝,若是热的陛下再喝。”   雍林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继续看着顺天府尹关于倭人奸细的奏报,处理了这样一桩大案子,雍林对他的不满也散去几分。   仔细揣摩过皇帝心思后,姚丽妃又大着胆子道:“陛下,妾方才瞧见太子了。”   “哦?”雍林挑了挑眉,“怎么了?”瞧见太子是什么稀奇事吗?   姚丽妃将参汤舀了小半碗,奉到雍林面前,“也没什么事,就是妾刚才看到太子,想着妾家中弟弟同太子差不多大,侄女也只比太子略小些,妾的弟弟都已经娶妻了,殿下身边竟还没有一个服侍的人。”   雍林登时大怒,直接将那碗参汤猛地掼到地上,叱骂道:“太子如何,跟你有什么关系!”他同阿真的独子,还轮不到一个妾室来管。   白瓷小碗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不少参汤溅到了她的裙角,姚丽妃顾不得地上是否有碎瓷,匆匆肃拜于地,“妾并无此意,只是将刚才所见所闻告知陛下而已。”她是有将侄女送入东宫的打算,可她不还没开口说就被打断了吗?想到这里,她心中升起几许委屈,这两人真不愧是父子,都是一贯的冷心冷肺,她这巴巴的送参汤过来,居然也不关心她累不累。   “出去。”雍林沉着脸,不再看姚丽妃。   姚丽妃对他脾气还是了解一二的,也不待宦人请她,自己便爬起身来,又低声道:“妾再也不敢了,还望陛下莫要因为动怒伤了身体,这参汤......陛下记得趁热喝。”行礼后匆忙向殿外退去。   她出来时,外面已经开始飘雨,婢女给她撑上伞,低声道:“娘子可好?”   “无妨。”她跪下去的时候避开了些,没碰到大的碎瓷片,小的也被衣服给隔开了。   “那大郎君那边要如何回?”这婢女是姚丽妃从娘家带来的,她所称的大郎君即是姚丽妃长兄。   姚丽妃冷笑一声,“想怎么回怎么回,我都自身难保了,哪还有空去替他跟他女儿筹谋。”本来韩贤妃下去后,她隐隐成了后宫第一人,哪料到被这事拖累了。她这次惹了陛下动怒,怕是不出半日宫中就要传遍了,那些个乌眼鸡不知要怎么笑话她。   她甚至有些同情韩贤妃,她俩都有个不成器的哥哥,娘家半点帮助也无,只会拖后腿。她弟弟虽然也不成器,好歹不需要自己操心,要不是顾念父母,她真是一刻也不想管长兄了。   -----   在猝不及防中,南家接到了天使到来的消息。   天使至府中必定是有旨意送达,此时南弘几人皆不在家,韦王妃几个有诰命的匆忙换上命妇冠服,领着家中众人前往前院听候圣旨。   南知意许久没穿这身装束,只觉从头到脚都僵硬酸痛,她人虽小,这珠翠四翟冠的分量可一点也没短缺,是被丫鬟半扶着到前院的。   来人是礼部主事,宣旨速度非常快,南知意迷迷糊糊的接过他手中册文,在赞者的要求下对着皇城方向拜了四拜。   韦王妃要留主事喝茶,他却道:“王妃的心意下官领了,只是还要往顺义郡公府那几家去。”他抬手招来身后的侍从,“宣平县主新的冠服和捉拿奸细的奖赏都在这了,下官先走一步,改日再来叨扰王妃。”   韦王妃笑道:“那主事快去吧,我就不妨碍主事的正事了。”   看着瘫坐在太师椅上,神色恹恹的小孙女,韦王妃问道:“这是怎么了?”   赵夫人等人也奇怪的看着她,从郡君升任县主,又有陛下亲自嘉奖和赏赐,应该高兴才对啊。   南知意无精打采的看了众人一眼,“太难听了。”   “什么难听?”韦王妃有些莫名。   南知意哼哼道:“当然是封号啊,以前的清河多好听,这个宣平......唉!”   娄夫人笑道:“从前是郡君,清河是古郡名,宣平是现在的县名,两个当然不一样了。”   “可是我们现在也有县名是清河啊。”对自己曾经用了多年的封号,南知意还是有所了解的,极度怀念自己逝去的清河之名。   韦王妃无奈道:“行了,你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南知意让婢女帮自己取下珠翠冠,好奇问道:“县主同郡君,有什么不同?”   韦王妃想了想,“高了半品,每年俸禄多了两百石,褙子和霞帔从绣鸳鸯换成了绣孔雀?”   “还有吗?”南知意有些失望,就这样啊,她也不缺钱呀。   韦王妃看看她拆下来的花冠,又看看一旁刚送来的冠服,缓缓道:“花冠从珠翠四翟换成了珠翠五翟,要......更重些?”   这她都受不了了,竟然还要换个更重的,南知意两眼一翻,差点晕死过去。   府内很快就热闹起来,不一会就传遍了大姑娘升任宣平县主的消息,南知意看着奖赏的五千两银子,想了想,“祖母,这也不是我一人的功劳,既然阿圆她们那边已经有了陛下的赏赐,那我将我的这份分一些给那天卖桃花糕的店家和附近的人。”   韦王妃听了她的话,心中满是欣慰,“好,你想分多少就分多少。”她又叹道:“只是县主没有仪仗,要到郡主才能有。”   “嗯。”南知意也不在乎这些,即便是祖父祖母出门,也很少清道的,她出门时人人都喜欢她,还需要什么仪仗?   她回到院中后,让婢女把家里跟地志有关的书都找出来,自己趴在床上一本本翻看着。   阿晋好奇道:“姑娘在看什么呢?”她这翻页速度,估计是在找什么东西。   “我在找宣平县在哪呀。”南知意头也不回,继续低头飞快翻动书页,她只知道古清河郡同现在的清河县是差不多的位置,在广平府一带,离顺天府也不算远,却从未听说过宣平县在何处。   从前她才不管宣平县在何处呢,现在它成了自己的封号,要是连在哪都不知道,也太不像样子了。   阿晋给她添了一盏花茶,浅笑道:“天下州府这么多,姑娘要找到何时去?依我看,不如去问问大郎君,他说不定知道。”   “对哦!”南知意猛然惊醒,大哥是家里最博学的人,他肯定知道宣平县在哪!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我先去正院等晚饭,等大哥从书肆回来我就问他。”   等到晚间南何维回来,南知意便一直缠磨着他问宣平县的事,他想了良久,歉然笑道:“阿绡,大哥也不知道在哪呢,回去查查再告诉你好不好?”   “啊——?”南知意不可置信的看着南何维,从小到大,她从未见过大哥有不知道的事。这一瞬间,南何维高大伟岸的形象在她心目中悄然坍塌了。   南何维轻咳一声,正想说话,南垣在一旁唉声叹气,“唉,我这年纪大了,也没人来问问我什么宣平不宣平的。”   南知意眼前一亮,兴奋的问道:“阿爹你知道?”   南垣看了她一眼,慢慢饮了一杯酒,“我当然知道啊,宣平县嘛,在浙江处州府。”   “真的吗真的吗!”南知意蹦跳到父亲身边,期待的看着他。   杭榛莞尔一笑,“自然是真的,你阿爹曾在浙江都指挥使司供职,去过处州府。”   南知意的眼眸中布满小星星,“阿爹你可真厉害!”   南垣从未被女儿用这样崇拜的眼神盯着、真诚的语气夸奖过,心中升起一股奇妙的感受,既有些高兴,又有些不自在。他别扭的看了南知意一眼,冷哼道:“你才知道。”   南弘在燕国公府打了一日的叶子牌,连晚饭都在那边用了,直到掌灯方才回来。   一进屋便问道:“今日赵家小丫头去了老何家玩,一回来就直喊后悔,说那日应该跟绡绡她们一起回城,何家丫头都被陛下嘉奖了,还有赏赐,她还说绡绡封了县主?”他也只听了个大概,没问清是什么事。   “是。”韦王妃示意他去看桌案上的册文,又跟他说了一番缘由,“这份册文拿去封起来吧。”   南弘轻啧一声,“想不到阿绡还有这等好运气,抓几个人去官府,居然真是奸细。”他们原本听她描述的时候,只以为是哪里的逃户或是大户人家的逃奴,没往倭人那边想。   “她将来总要做县主的。”韦王妃嗤笑道:“她爹是你长子,将来要承爵的,郡王之女本就是县主,难道他将来还会给绡绡封郡主不成?你看他都没给何家丫头她们爵位。”白日在晚辈面前韦王妃不好说这种儿子将来承爵的话,免得他们对长辈少了尊重,现在跟南弘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南知意是郡王长子之女,按朝廷规定应该十五岁请封郡君,她却出生就有了郡君之位,说来还有一番缘由。   南弘第三子南寺的生母是太|祖赐给他的人,当初他在外时酒后春风一度,酒醒后就开始有些后怕,也不敢告诉韦王妃,只将这女子打发成一个普通婢女。哪知这女子就怀孕了,韦王妃从应天赶去与他团聚,过去就看到这一幕,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立马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平谷侯哪里舍得妹妹受这种委屈,带着家中子侄就杀了过去,将南弘狠揍一顿,甚至放话要见他一次打他一次。这事很快就传到太|祖耳中,太祖不欲自己两个爱将因此失和,亲自出面调解,南寺这才被保了下来。   太|祖晚年疑心越发重,看当年旧臣总能挑出刺来,对儿子们也是一再防范,再加上平谷侯次子在秦王幕下,就更让他不喜。平谷侯为人谨慎,太|祖一时竟挑不出他的错。   郡王嫡长子外的儿子可封镇国将军,韦王妃作为郡王正妻有所出,南弘是不能纳妾的,作为滥妾所出的南弘也不能有爵位。太|祖后期遍养锦衣卫,知晓诸多臣子家事,韦王妃还好些,就算是个猫儿狗儿养着也有了几分感情,平谷侯素来厌恶这个便宜外甥。太|祖也不知怎的,脑子一抽,就想恶心恶心平谷侯,便降了一等封南寺为辅国将军。   等太|祖清醒就开始后悔,此举不仅让平谷侯跟他隔阂更深,反倒还让他多出了个爵位,亏大了!平谷侯不就是在乎他妹妹吗?当时杭榛已经怀了南何维,他便笑言若是个女儿出生就给她爵位。   当今登极后杀了不少人,闹得人人自危,这样自然不是个事,总不能跟臣子都离心。经身边人提醒后想起了当年太|祖的戏言,恰逢南知意降生,他便顺手给了个郡君。   并非是多喜欢南知意,而是想向南弘施恩、告知他的态度,不过就是多给十五年俸禄,横竖一个郡君一年才四百石,除年纪小冠服要时常换外也花不了什么钱,比给男子封爵世代继承划算多了。南弘虽已半退,皇帝的态度在这,有事需要他时也不得不配合,当今对他这些年的识相还算满意。   南弘眼底一片无奈之色,“你怎么又提这事?”老三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   “你敢做,还不让人说了?”韦王妃每每一想起这事,心中就憋了口气,也是那女子生老三难产没了,不然她一看到她就来气,“你滚吧,爱去哪睡去哪睡,我不想看到你。”   家中侍婢们又见怪不怪的看着自家郡王抱着被褥,站在卧房门口,幽幽望着里间。 第31章   “阿婆, 你有没有看到我的绒花啊?”南知意一进正房,便急匆匆的问道。   南垣斥道:“这么大个人了,有没有点规矩, 大早上就吵你祖母。”他这段时间都在放假, 整天待家里没事干。   韦王妃不悦的看了他一眼,到底是没有出言打断他训导女儿,只微笑问道:“什么绒花不见了?”   南知意坐下后比划道:“就是一个石榴花的,我记得我昨天戴来过这边,后来我就找不到了。”   “说不定是丢在路上了,让人帮你留意留意,说不定就看到了。”韦王妃柔声安抚她。   南知意有些失落的点点头,“好吧,我只有那一个石榴花的。”她妆奁中桃花、梅花的绒花居多, 石榴花的只有这一个, 还是杭榛从应天带回来的, 所以她才这么着急。   南家泰半人都是武将, 不仅吃得多,许多都是重油重盐的菜。杭榛追求养生,自她回来以后, 多劝说大家用清淡的食物,对五脏六腑好。虽然收效甚微, 好歹大家早上吃的口淡了些。   南知意漫不经心的戳了戳面前的馎饦,又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勺吃了,意外的发现味道竟然不错,眨眼就将一整晚馎饦吃完了。   见她胃口这么好,韦王妃心情也好多了,她笑道:“你吃慢些, 中午的时候我们吃冷淘好不好?”   夏季炎热,冰镇过后的凉面令人身心都舒畅,南知意一听,又开心的喝了一小杯豆浆,“那我要加虾仁,还要醋芹。”   这样的小要求,韦王妃自然无有不应,反倒是南垣嗤之以鼻,“天天净知道吃,也不知功课做成什么样了。”   韦王妃对他极为不满,就他这从小不好好学习的样子还好意思说她孙女?她淡声道:“她不是在做么?我都问过先生了,每天的功课都是按时交的。”至于做的好不好就是另一回事了,但是在韦王妃心里,总归比从小在泥堆里打滚、功课都不想做的南垣要好。   教训儿子的话她满腹都是,只是孙子孙女还在,她不好下他面子,便只能岔开话题。   用过早饭后,南知意就去学堂了,临走前还被南垣瞪了一眼,她却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把南垣气得跳脚。   上了一上午的课,南知意感觉自己早上简直像吃了一顿假的,人都饿得发慌,急匆匆地赶回了内院。韦王妃坐在安乐椅上,鼻梁上架着副玳瑁边眼镜,手里拿着一张东西翻看。   南知意好奇道:“阿婆再看什么呢?”   韦王妃取下眼镜放在小方桌上,笑道:“绡绡回来了,你的绒花在院子门口的桂树下找着了。”她指了指一旁的石榴花,又道:“是东昌长公主的帖子,请我们后日去赴宴,她要开赏花宴。”   “东昌长公主是谁呀?”南知意这个土鳖,只对顺天府周边的人事比较熟悉,对京中贵人一概不知。   韦王妃解释道:“她是当今唯一的胞妹,我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小时候还挺可爱的。只是不知她怎么这个时候办宴会,大家都还没熟悉呢。”东昌长公主是太|祖唯一的嫡女,且是称帝后有的,从小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成年后封为东昌公主,下降吉安侯。   杭榛想了想,“她长女好像只比阿绡大一岁,可能是为了长女亲事吧。当今没有女儿,对这个外甥女似乎颇为疼爱,还封了她嘉鱼县君,当初皇后在时也很喜欢她。”   韦王妃啧道:“瞧人家京城的人就是早打算,才十三岁就开始考虑这些了,我们到底是在偏远地方待太久了。”   “你急什么?”南弘对此事早有打算,“我们家绡绡,将来是要弄雀屏之选的。”   屋内众人都被这句话给惊呆了,久久回不过神来,韦王妃率先哼道:“学了个词就开始乱用了,你想雀屏之选,还不见得有人买你的账呢!”她又叮嘱南知意,“绡绡,你阿翁乱说的,你可别往心里去,出去也不许说。”这种事可以在家里说、可以直接做,但要是提前说了没做,那就丢人丢大了。   “我知道。”南知意乖巧点头,她虽然对很多事没什么认知,但是最起码的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本朝连公主都不一定快活,何况她一个旁姓郡王的孙女?   南垣也跟着附和:“就是,就算人家买父亲的账,要是听说选人的是她,说不定也要吓跑了。”   南弘同韦王妃立马忘掉先前的争执,齐齐转头怒视长子,眼中怒火似乎要将他给湮灭了。   最后还是杭榛出来打圆场,“阿绡还小呢,这都是以后的事,犯不上着急。”   两人虽还对儿子的话有诸多不满,但总不好下儿媳的面子,只得忍了下来,横竖他暂时不会离家,两人等着以后再慢慢收拾他。   东昌长公主府离蓟北王府不远不近,临近皇城,占地颇广。内里楼阁廊墅、烟柳水榭,无一处不精致,南知意尚在外院就已经看呆了。   几人还没进内院,便碰上了杭榛之母安夫人,她同样领着一大家子人。   “外祖母万福。”南知意在长辈面前一向懂礼数,这也是她作到如今仍旧招长辈们喜欢的主要原因。   安夫人就这一个外孙女,自然喜欢得紧,从还没生就各种东西往南家送,只是两人从来没见过,她也有些拘束,只略略点了点头,“阿绡可真乖。”她见南知意盯着自己身旁那个少年瞧,介绍道:“这是你小姨家的庭玉哥哥。”   宋国公夫妇共有二子二女,杭榛是第三个孩子,也是长女,而贺庭玉则是小杭氏所生。小杭氏早早离世,宋国公夫妇怜惜外孙年幼失恃,时常将他带在身边。   南知意这段时间表亲认识了不少,十分镇定的同贺庭玉见了礼,反倒是贺庭玉不好意思道:“初次见面,我也没给阿绡妹妹准备什么礼物。”   杭榛笑道:“这有什么?你也没比她大多少。”   一行人说笑着往内院而去。   “王妃和夫人总算来了,可叫我好等。”一名盛装妇人立在内院月洞门处,巧笑倩兮的望着众人。   韦王妃也挂上笑意,行礼后道:“贵主瞧着跟我当年离京前一般无二。”这话倒不是作假,东昌长公主虽酷似先帝,容貌只能勉强算是清秀,看上去却十分年轻。   东昌长公主朗笑一声,又推了推身旁两个女儿,“还愣着干什么?”   两个女孩一一拜见了众人,东昌长公主又道:“阿榛,这就是你家阿绡吧?”   “正是。”杭榛含笑点头,暗忖东昌果然将众人家里都打听过,这里几个小女郎,年岁也差不了多少,她居然能一眼就认出哪个是阿绡。   她又仔细看了南知意一眼,叹道:“这孩子可真漂亮,谁瞧着都喜欢,快进去玩吧。”她对大女儿说:“阿悦,阿绡比你还小一岁,你可要好好照看她。”   房悦容幼时经常出入宫禁,又被东昌精心教养长大,十分落落大方,当先上前引着南知意往内院小姑娘们聚集的地方去了。   都是半大的小姑娘,又家世相近,彼此间并无恶感,两人很快就愉悦的交谈起来,等到了宴席处时,都开始互称小字了。   看到她俩人相携而来,顺天府原住民小姑娘们皆是一愣,随即起身叉手行礼。其余小姑娘们明白过来这人就是传闻中的宣平县主,也纷纷跟着起身。   房悦容将南知意拉到身边坐下,柔声道:“阿绡,你想吃些什么点心?”   “我都行。”南知意微笑着回望她,她本就对来这赴宴没多少热情,也不可能在刚认识的人的宴会上大快朵颐。   房悦容给南知意斟了一小杯鲜红色液体,“你尝尝这蒲桃酒。”   在她的盛情相邀下,南知意举杯浅尝两口,味道居然还不错,她笑道:“果然是好酒。”   房悦容是主人家,又是家中长女,陪她说了一小会话就去招待其他小姑娘了,其余人趁机凑到南知意身边跟她说话,“县主,我听闻你亲自捉拿了奸细,可是真的?”听说她就是因为捉住了倭人奸细才从郡君升任县主的,小姑娘们对这种事都很感兴趣。   “也许是吧,不止是我一个人,还有宁宁她们,具体的细节你们可以去问问府尹,他更清楚些。”近来总有人要问她这个问题,这套说辞南知意已经说了无数遍。   众人见她不欲多说,同她不熟络也不好缠磨,又不敢撬她的嘴,只得悻悻作罢。   南知意被众人哄着劝着喝了回酒,她酒量虽然还算不错,可这酒是西域产的上好的蒲桃酒,醇香厚重,她喝了几杯就有些受不住了,提出要一个人去池子边走走,散散酒气。   公主府的一个小丫鬟在前面慢慢领着路,不一会就到了池边,沿着池子慢慢走着。突然间,她看到面前出现一个穿着柿蒂过肩窠麒麟纹玄色丝锦襕袍的身影,小声惊呼道:“雍淮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后天要上夹子,所以明天的更新会很早,在早上6:00,大家尽量早点看吧~ (*≧▽≦) 第32章   池边那男子原本是侧身对着她, 坚毅的侧脸棱角分明,听到这声惊呼后,他缓缓转过身来, 凝视着南知意, 微微笑道:“阿绡也在这啊。”   南知意惊讶的捂住嘴,“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字。”乳名这种东西,也只有亲近些的人才会知晓,雍淮是否亲近且不说,毕竟还是个外男。   “我刚才听到他们这么唤你的。”雍淮愣了愣,随后温声解释道。   这倒也是有可能,她虽没去到处宣扬自己的乳名,但也没刻意隐瞒过自己的乳名,他听到了也不奇怪, 南知意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解释。   雍淮脚下微动, 挪到了南知意身边, 疑惑道:“酒气这么重, 你这是喝了多少?”   不意他突然靠近,南知意惊得后退半步,脸颊泛红的看了一眼四周, 却发现刚才引她过来的那个侍女已经不见踪影,压下心头的疑惑, 她大着舌头道:“也没有多少啦,四五杯蒲桃酒而已。”又伸手比划了一下,“就是这样大的杯子。”她的手很小,白皙细腻,十根手指犹如葱管一般纤细修长,比划出来的杯子也不大, 杯口仅仅跟她腰间佩着的碧玉佩一般大小。   雍淮眼底一片无奈之色,又好气又好笑,“喝了这么多酒你还敢来湖边?小心被风吹了头疼,快站进去些。”难怪他见这小丫头面色如酡。   池中荷叶在风中摇曳,粉白荷花舒展着身姿,清香扑鼻。   “啊?”南知意捂住头,惊慌失措的看着雍淮,“可是我已经被吹了好一会了,会不会真的头疼啊?”她第一次喝这么多这种纯度的酒。   雍淮站到她前面,为她挡住池面拂来的南风,“这风不算大,你站进去些就好了。”   南知意将手探出来感受了一下,确实只是微风而已,便放下心来,仰头问道:“雍淮哥哥,你怎么也在这里呀?”   “那阿绡怎么在这呢?”雍淮反问她。   南知意哼哼道:“我当然是来参加赏花宴呀。”她想到什么,惊疑不定的看着雍淮,“我听说,这个宴会是......你该不会就是来——”   雍淮立马否认,“自然不是。”他怎么可能会来参加东昌的选婿宴。   南知意面露同情,“该不会是你家人一定要你来参加宴会的吧?”   雍淮不知道该怎么同她解释,沉默半晌,只温柔的凝视着她。   见他不说话,南知意以为他是默认了,也道:“我也不是很想出门,但是我家里人都来了,我也只能跟着一起来。”   小姑娘垂头丧气的模样实在可怜,雍淮忍不住问道:“不想在这玩吗?”   南知意站久了,感觉有些累,寻了处青石坐下,摇了摇头,“先前我都不认识这家的人,自然不想来了,现在认识了感觉也还不错。”起码长公主不如话本里的公主跋扈,她的府邸也十分漂亮。   她坐在青石上,双颊白里透红,不停地用手去冰自己的脸,眼神都带着几分迷离,显然是有点醉了。   “要不要喝点醒酒汤?”雍淮低声问她,开始担忧小丫头等会能不能自己走回去。   经他这么一提醒,南知意这才有了微醺的感觉,她点了点头,“好呀。”   她轻轻点头的模样,乖巧又可爱,眸光清澈的看着他,明艳鲜妍,仿佛一朵雨后杏花,令人声音都放柔了几分,“喝了四五杯你还嫌少,以后可不许喝这么多了。”这样小的小姑娘,居然一次性喝了那么多,真不知道南弘都教了她些什么?教她喝酒么?   南知意也有些心虚,开始担心自己回去后会不会被骂。刚才觉得这酒味道不错,酒味也不浓,便多喝了一点,哪知道后劲这么大呢?可是听雍淮这么说,她又有些不服气了,哼唧道:“我是不小心才喝多的,而且这酒味道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她极力描绘着那西域蒲桃酒的醇香,想要为自己开脱,又似乎是想要引雍淮去品尝一番。   雍淮既无奈又好笑,他屏息凝视着她,不想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生动面容。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同这样的小姑娘说话,是多么令人愉悦的事情,愉悦到......他似乎不满足于仅仅跟她这样坐着说一小会话,想要听她说更多、相处更久一些。   两人正在争执着今日宴席上的蒲桃酒究竟好不好喝,有一名侍卫端了醒酒汤悄无声息的靠近,低声道:“郎君。”   南知意没想到他真能在公主府上弄来醒酒汤,还这么快,不由看愣了。   雍淮伸手接过,递给南知意,“喝一点吧。”   醒酒汤隐隐飘出酸酸的气味,上面还浮着几颗青梅,南知意耸耸鼻子,低头喝了两口,没想到味道出乎意料的不错,她撸起袖子蹭蹭蹭喝下了半碗,随后掏出一块帕子擦嘴,戳了戳碗底的青梅,嘀咕道:“青梅酒也很清香呢。”   刚刚才喝成这个鬼样子,她还惦记着青梅酒,雍淮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得温声轻哄:“快把醒酒汤喝完。”   南知意眨眨眼睛,又勉强喝了两口,无辜道:“可是我喝不下了。”   雍淮微微叹了口气,“可不许再喝酒了,等你阿爹阿娘在的时候再喝。”在外面喝酒总归不太好。   南知意瑟缩了一下,她也害怕回去被骂,立马应下:“知道啦。”小姑娘说话的声音软软的,还带着酒后的慵懒,她又道:“那你可不许告诉我阿翁。”语气凶巴巴的,尾音却拖得长长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那我偏要告诉呢?”雍淮突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那、那可不行呀!”南知意都快急哭了,阿翁知道她喝酒是肯定不会说她的,只会夸她喝的好,但是阿翁他会告诉阿婆呀!那就糟糕了!她气鼓鼓的说:“雍淮哥哥,你今天请我喝了醒酒汤,那就抵消了我上次请你吃的兔腿了,你不能因为请我喝了醒酒汤就告诉我阿翁呀。”   雍淮逐渐笑开了,“你还记得那个兔腿呢?”他还以为这小姑娘早都把他给忘了。   南知意矢口否认,“当然不是!”说完又觉得自己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急忙转移话题:“我们都是好朋友了,你这几个月竟然一次都没有找我玩。”   她原本是为了转移话题才提起这事,说着说着却真的难过起来。   雍淮歉然道:“对不起,我这段时间比较忙,一直没空找你玩。”父亲来之前他忙着处理政事,来之后他忙着交接公务,每日又要上课,空闲的时间少得可怜。   “你姓雍,那你是皇室的人吗?”南知意问出了自己长久以来的困惑,如果是身居高位,这段时间很忙也正常。   雍淮本就没想过瞒她,微一点头,“是的。”见小姑娘总算不再纠结先前的事了,他又问道:“我下次陪你去玩好不好?你想去哪里玩?”   南知意顿了顿,一时竟想不出来要去哪玩,嗫嚅道:“我、我也不知道呢。”她想了想,“我们下月要去西郊的围场狩猎,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呀?”   他只是想跟这小姑娘一起玩,哪耐烦跟她一堆朋友一起?更何况那么多人,她还会跟他说几句话?雍淮面露为难之色,“我不太擅长交际,不喜欢同那么多人一起。”   “啊——”南知意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不禁有些失望,她想了许久,说:“没关系,也可以就我们两个人去玩的。”那边宴会正酣,歌舞管弦之声响起,他却一个人站在这荷池边,想来是真的不耐烦应酬的。   她绕着自己垂在胸前的发丝,歪头看向雍淮,“雍淮哥哥,你喜欢骑马吗?”   雍淮琢磨不透她的心思,谨慎回答道:“尚可。”   好歹也是看过几本同小姑娘沟通技巧的书的人,雍淮自知不能将话说的太绝对,要给自己留些余地。毕竟他暂且揣摩不出来小姑娘的心思究竟如何,怎样回答才是答到了她的点上,只能顺着她的话一点一点慢慢来了。   南知意有些惊喜,“我也喜欢骑马!不如我们改日一起去城外跑马吧?”她美滋滋的想着,又道:“我的赤骝可漂亮了,你那天见过的。”   赤骝是一匹枣红色的骏马,生母是南弘的爱马,血统极好,她自从得了赤骝就经常牵出去溜溜,遭人羡慕得很。雍淮自然是见过那匹马,他点了点头,含笑道:“好。”这次总算答对了,雍淮长吁了一口气。   小姑娘一刻不错的望着自己,清泠泠的杏眸中水光潋滟,雍淮的心跳霎时止住了,面颊浮上一丝红晕,偏头轻咳了一声。   见他这副模样,南知意着急道:“雍淮哥哥,你该不会也喝醉了吧?”两人在这说了好一会的话,他这会都没喝酒啊,他究竟是喝了什么酒,后劲大成这样?南知意眼中疑惑渐深,又有些担忧,劝说道:“我对公主府不熟悉,你快让刚才那人再端一碗醒酒汤来吧。” 第33章 四合一   雍淮见她误解, 又这样真诚且关切的看着自己,更加不知如何是好了。既想她关心自己的时间久一些,又因着刚才他才说过让她不要多喝酒, 怕她觉得自己宽于律己、严于律人。   半晌后, 方才支吾道:“我没事,是衣裳穿多了些。”   打量了一番他的衣着,南知意点点头,肯定道:“你确实穿多了些。”尚未正式入秋,她又格外贪凉,仅仅穿了件轻薄的长衫,连马面裙都是纱质的,裙带系的松松的,雍淮却穿着丝锦的曳撒, 难怪热了。   “下次可不许穿这么多。”她开始煞有其事的教导他。   雍淮唇角挂着笑意, 小姑娘这是将他刚才的话都学来了?他也不反驳, 只顺着她的意思点头, “好,都听你的。”   果然,南知意更高兴了, “雍淮哥哥,你真是个知错能改的人!”   原来小姑娘是这么好哄的吗?雍淮有些惊讶, 看来那几本书果真有用,他是该再让人多买几本来了,上次似乎听李文说还有卖《顺天府小娘子最爱》、《清河郡君最近去了这些糕点店》之类的书,也该一并买回来,想必是大有裨益。   想起她最近换了封号,雍淮又笑道:“阿绡最近封了宣平县主, 我还没给你送贺礼呢。”他从荷包里掏出两块雕琢成梅花形状的和田玉,精致莹润,却只有指甲盖大小,在其中一片花瓣上钻了一个小孔,他小心翼翼的递给南知意,“你喜欢这个吗?送给你做贺礼好不好?”她似乎很喜欢这种精致小巧的小玩意?   这样小的玉,南知意眼睛都看直了,她伸手接过来把玩半天,郑重的道谢:“谢谢雍淮哥哥。”她们这样的家世,互赠礼物是常有的事。这般小的玉,就算完美无瑕也是不值什么钱的,然而却胜在雕工精湛非凡,又是雍淮的一片心意,她便笑眯眯的收下,准备下次再还别的给他。   这两块小梅花玉精美可爱,昨日阿晋才新给她制好了一个荷包,她正好可以用来做荷包上的挂坠,或者是做头上的小钗。   玩了会和田玉,她又想起了刚才的话题,顿时唉声叹气起来,“可别提这事了。”   “怎么了?”雍淮不解的看着她,莫非中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南知意嘟着嘴,极为不高兴的模样,“我不太喜欢这个封号。”   “这个封号不好听吗?”雍淮懵了,他试着跟南知意解释:“圣善周闻曰宣,执事有制曰平。”雍林懒得想封号,原本是交给底下官员去做的,雍淮便接过了手。恰好他正在看一封宣平县的奏报,宣平既是县名、分开看寓意也不错,他便用上了,哪想到小姑娘竟然对他选的封号这么不满意,雍淮开始了自我怀疑。   南知意原本只是想跟他感慨一下自己新封号有多难听,没想到他竟然跟自己解释字意,她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抬头懵懵的、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人都傻掉了。   她用力哼了几声,带着纠结的反驳道:“你觉得我有圣善周闻、执事有制这么厉害?反正就是不够好听,我以前的清河可好听了。”她哪里知道这种字解,又不想承认自己不知道,便梗着脖子去争论。   雍淮深切反思自己的错误,“嗯,是不够好听,配不上阿绡。”看来他还需要多多学习才是,选的封号竟然被小姑娘这样嫌弃,他仔细一想,之前的清河确实要好听些。   南知意不好意思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呀。”这也太难为情了吧?   两人又就这究竟难不难听、配不配得上的问题争执了半晌,南知意最后气咻咻的说:“我说的本来就是对的,你不许再说话了。”   她生气时双眸圆睁,两只拳头都握的紧紧的,微醺而起的红晕本来已经消下去了,却因为生气而再次出现。   南知意想,她这一会不想再理雍淮了,他太能说了。   雍淮被她给瞪得不知所措,她这次似乎是真生气了?意识到这一点,雍淮手忙脚乱的上前哄她,“是我错了,虽然不好听,那也是配得上阿绡的。”   南知意晕乎乎的,不知这话题究竟歪到哪去了,也记不清两人先前讨论的是什么,她微微仰头,试图去回想一遍他们究竟是因什么而起的争论,一片梧叶从树上掉落,被暖风撩到了她的面颊上。   连一片树叶都欺负她,真是太过分了!南知意恼怒的将覆盖在脸上的那片梧叶扯下来,双手使劲揉搓着,低头看着自己绣着石榴花的白色绣鞋。   雍淮依稀记得那些书上说过,女孩子若是生起气来是极难消气的,这时候要是不哄,她就会更生气,要是哄了,也应该要哄对地方,不能乱说话。雍淮不知道什么叫乱说话,又害怕自己某句话让她更加生气,只得一再道歉,“阿绡,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的。”   南知意虽然是低头看鞋,却一直竖起耳朵在听雍淮的话,听他不停地重复这几句话,像个念经的和尚似的,终是绷不住笑了,“我可没有生气。”   她这心口不一的模样,竟是比小猫还要娇纵几分,雍淮也不敢再逗她,也严肃的点点头,“阿绡这样气量大的人,当然不会随意生气。”   被他又哄了几句,南知意渐渐飘飘然起来,看他的目光也变得和善了许多。   两人又说了一会的话,讨论了一会马应该如何喂养,这是倒是没有起争执,甚至还约好了下次一起出去骑马的时间、在何处碰面。日头从东方偏移过来,时间临近晌午,两人便起身往回走去。   南知意回到筵席处时,从高处看去,乌压压的一大片小贵女们,她缓缓步入其中,房悦容急忙朝她招了招手,小丫鬟上前将她引到房悦容身侧空着的位置坐下了。   “你可好些了?”房悦容关切的问她,仔细观察着她的面色,发现她起色颇好才放下心来。   南知意笑着点点头,“好多了,就是不敢再喝你家的蒲桃酒了。”再喝她估计回去要被打死。   房悦容满含歉然,“对不起,我也是第一次喝这个酒,没想到劲这么大。”   “无妨。”南知意笑着摇摇头,“我这不都好了吗。”虽然菜还没上来,每个人的桌案上都摆着不少糕点,她伸手拿了一块绿豆糕慢慢吃了。   房悦容见状,也开始吃小点心,她胃口倒是好,眨眼间就把自己面前的豌豆黄消灭光了,百无聊赖的看着众人发呆。   “绡绡。”身畔的何宁宁突然戳了戳她,低声问道:“你得了多少钱呀?”她嘴里还含着一块粽子糖,声音含含糊糊的。   南知意据实以告:“五千两银子。”   “哇!”何宁宁低呼了一声,“好多哦。”本来她还觉得自己那点已经很多了,现在跟绡绡一比,压根就不够看。   南知意笑了笑,“少在外面说这些。”就算她有钱,也只有关系好的才知道点大概的数额,没必要嚷嚷的所有人都知道。这里人多眼杂,肯定不能多讨论这些事。   何宁宁点点头,兴奋的跟她说:“那我们后日一起去逛街好不好?锦华楼新出了一个凤钗,我可想买了,这次总算有了钱,可以买个够。”   她花起钱来一向没个止境,到手的钱几天就能花个精光,手上一直都没什么闲钱。南知意提醒道:“你别总是瞎买,买了又不用,不是浪费?多少存点吧。”   “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不会花光的。”何宁宁正在兴头上,哪里会听她的话,只敷衍着应了,又要商量着她们去完锦华楼去哪里吃饭。   她听不进去,南知意也不好再劝,只能摇了摇头,随她去了。   时辰不早,衣着鲜艳的婢女们端着一道道佳肴款款步入小院,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悉心布置着桌案。房悦容正要给众人介绍自家菜谱,却见前方来了一行人影,为首两人相携而入,一群小姑娘涌入此处,走动间似乎带着几缕香气。   “阿容,你这边怎么没等我就开始了?”穿嫣红对襟短衫那人笑着开口,“小心我告诉姨母去。”   她身侧那穿着朱青长衫的少女道:“阿悦,是我们来晚了,怎么能怪嘉鱼县君呢。”   南知意来的早,又去荷池边同雍淮聊了许久的天,没见过这人,便有些疑惑了。因着房悦容还有个叫房云容的妹妹,从东昌长公主到旁边这些人,都是称呼她为阿悦,怎的这人称呼她阿容?她旁边那人又叫她阿悦,听起来乱糟糟的。   何宁宁看出她的困惑,解释道:“她是新昌长公主同翰林院王侍读的女儿,名唤悦秀。说来跟你还有点亲戚关系,她姑母是你大舅母。”   南知意“噗嗤”一声笑了,这名字,取的跟房悦容可真像姐妹啊,两人恐怕是不合吧?否则她怎么会故意称呼房悦容为阿容,又让身边人唤自己阿悦呢。   只是她身旁那唤了声“阿悦”的人看着很有几分眼熟,南知意总有个答案在脑子里呼之欲出,却就是想不起来究竟是谁,怔怔的盯着前面那人瞧。   房悦容轻笑一声,看了南知意一眼,提醒道:“她是贺郎中的爱女,就是定元十二年中过探花的那位贺郎中。”   南知意恍然大悟,难怪她瞧着有几分眼熟呢,原来是同贺庭玉有几分相像。贺庭玉父亲贺朝金多年前曾在殿试上中了探花,由此被宋国公看中,选做了小女婿。   古时杏林宴上,选取相貌最为出众两位新科进士去折花给众人戴,是为探花郎,传闻说贺庭玉本身才学没有出色到殿试第三的地步,原本该排到二甲的。而太|祖对这种风雅之事很有几分兴趣。见他生就一副好相貌,将他同前面那人换了换。传闻真假尚且未知,贺朝金却是真生的风流俊秀,为人又温柔体贴,当初同小杭氏着实度过了一段举案齐眉的神仙日子。   贺朝金不仅生得风流,为人也是真风流。他先前在老家时,曾与邻居家的小女郎青梅竹马、年少相恋,两人身份不匹配,自然而然就分开了,事情也本该在他高中探花、做了宋国公的东床快婿后画上句号。然而他那位青梅竹马却举家搬到了京城,且尚未婚配。两人一二年不见,曾经的温情霎时涌上心头,干柴勾动烈火,邻家女郎便做了他的外室。   等小杭氏发现这事的时候,外室已经怀有了身孕,贺朝金许诺等外室生下孩子就将她送走,宋国公府又考虑到当时已经有了贺庭玉,父亲名声不好对他将来也有碍,这才忍下了这口气。然而那外室生下孩子后,贺朝金又反悔了,不肯将她送走,小杭氏本就因为他养外室而气愤,后来更是郁郁而终。贺朝金也不知是真爱还是知道自己再难娶高门女,守过妻孝后就把外室娶了回去。   宋国公府这些年虽因着贺庭玉的缘故投鼠忌器,不好明着对贺朝金下手,暗地里的打压却没少过。饶是如此,他也凭借年少高中探花的资历,加上自己的手段坐上了正五品的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之位。   “阿容,我就坐你旁边可好?”王悦秀等人对着南知意和房悦容行过礼后,她又指着房悦容另一侧的位置,笑语盈盈。   房悦容仍然是带着笑,温声道:“这是阿云的位置,桌案上的糕点都被她啃过,现在也不知跑哪去玩了,待会应该就回来了。”   被侍女带着坐下后,王悦秀才道:“她这年纪喜欢乱跑也是正常的。”   南知意盯着那贺家女看了半晌,估算着她的年岁,想必她就是贺朝金同外室的第一个孩子了,也是还在腹中时被她姨母发现的那个。她虽同姨母没什么感情,那也断然不可能跟她玩的。   她目光又挪向王悦秀,她跟那贺家女好,敌人的朋友自然就是敌人;再看向房悦容,虽不知她跟贺家女关系如何,明显能看出是跟王悦秀不和的,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且刚才她故意提醒自己那是贺郎中的女儿,不就是想让自己不跟她们玩吗?   思及此,她看房悦容的目光更温和了几分,感应到她的视线,房悦容也回过头来,同她相视一笑。   “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呢?”何宁宁迷迷糊糊的看着这两人,低声问着南知意。   南知意低头饮了一口茶,语声浅淡,“小孩子别老问这些。”   在一起玩的人里头,何宁宁一直是最小的几个之一,听到这满是敷衍的话,立马就炸了,怒道:“我才不小呢!”似乎是怕南知意没听清楚似的,她又凑近了些说:“不小!你听到了没有!”   南知意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你现在这举动就挺小的。”   何宁宁还要跟她争论,一听这话,瞬间就萎靡了下来,神态恹恹的,哼唧了几声。   赵圆无奈的摇了摇头,“都这么大个人了,别人一激你就跳起来。”她拿着纨扇点了点何宁宁的额头,“可长点心吧!”   何宁宁努力捂住头,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   正说着话,菜肴一道道上齐了,房悦容让自己的婢女给南知意舀了小半碗酸笋鸡皮汤,“你刚喝了不少酒,先喝点汤压一压,这酸汤也能缓一缓酒意。”   南知意低头饮了一口,鲜味直涌入口中,人都清醒了几分,又捡了几块酸笋吃,顿时胃口大开。   东昌长公主府上的菜品确实不错,种类又多,几乎所有人都能找到自己爱吃的,南知意自己动手剥了好几只炙虾吃,擦干净手后戳了戳房悦容,低声问出了自己想了好一会的问题:“你跟她谁大些?”   她没指名道姓、也没伸手示意,房悦容却很快反应过来她所指的人,撇了撇嘴道:“她大些,大了大概三四个月吧?”   “那怎么——”南知意疑惑的看着她,两人为了一个字相持不下,谁都不肯让出来,房悦容看起来又十分不耐烦,她还以为她要大些呢。   房悦容看着她笑了笑,忽然对左侧说:“阿春姐,你尝尝这酥琼叶,我听姨母说你北上的路上感了风寒,可好些了?这酥琼叶有化痰的功效,你多用些。”   王悦秀面色一变,握着食箸的手都在颤抖,“酥脆可口,蜂蜜又甜滋滋的,甚是好吃,多谢阿容关心,我好多了。”她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离得近些的人都能感觉到。   南知意瞠目结舌的看着她俩,连调羹上的那颗鱼丸都忘了吃,就一直举在半空,呆呆的看着这几人。众人没听到她和房悦容的对话,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尤其是那些从应天府来的生面孔,显然是见两人针锋相对的次数多了,又本就知道王悦秀的另一个名字,更加不在意,要么默默吃着自己桌案上的食物,要么面带微笑的看那两人。   跟王悦秀说了几句话,房悦容才继续吃东西,悄悄歪头说:“阿绡听到了吧,她本来□□娘的,我有了名字后我姨母非要给她取个类似的,春娘便做了她的乳名。她后来嫌春字俗气,出门不准别人这么喊,都是一起长大的,谁能不知道谁呢。”   南知意憋着笑,她也真是会插刀子,春娘这名字倒不是太俗气,但是王悦秀自己嫌弃啊。她故意挑着王悦秀讨厌的名字说,也是顺带报了王悦秀故意喊她阿容的仇了。   房悦容突然当众喊了一声“阿春姐”,许多还是第一次见面的人,一直到用晚饭漱口的时候王悦秀都没继续作妖,而是安安静静的用着饭,时不时同身边的人说笑两句。   一众小姑娘在这,总不能只坐着聊天,饭毕后,一群人开始讨论着要玩些什么游戏,房悦容提议道:“要不玩投壶?”虽然玩的好要技术,但是却谁都能玩一玩,要是有不会的教她也容易。   她是主人家,且身份高贵,这提议又十分中肯,刚一提出来就得到了众人的认可,何宁宁甚至开始摩拳擦掌:“那是不是要添些彩头?这样有意思些。”   “投壶玩的也不少了,不如今日玩飞花令?”王悦秀慵懒的摇着扇子,啃着手中的桃子,说完后还似笑非笑的看了南知意一眼,这一眼极为意味深长。   南知意被她看的很不舒服,轻轻揉着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往身后椅背上一靠,“你们玩吧,我这会累了,先休息一会,看你们玩。”看来都是跑去了解过她的人啊。   她不玩,平常跟她一起玩的小姑娘们也觑了觑她的神色,有的也说不玩,赵圆更是掩面打了个呵欠。   王悦秀跟看穿什么似的,挽留道:“还是一起玩吧,人多玩起来才有趣味。”她看向身旁的贺家女,“妙儿,你说呢?”   南知意冷笑一声,“玩吧,你先来,什么字?”又朝赵圆等人使了个颜色。   “既是飞花令,就先从‘花’字开始,简单些,接不上的人罚酒。”王悦秀笑得温柔。   这玩法简单,众人都应允了,玩过两轮后,除了一些年纪小的、或是自己想的被别人说了后一时想不起来的外,皆相安无事。   就在这时,贺妙儿登场了,她笑着说:“单玩这个也没意思,大家都能说出来。依我看,不如仍旧行‘花’字,只是花在一句诗中排第几,那下手第几人就要饮一杯酒,这样如何?”   同她们一起来的人也觉得这提议不错,总比干念诗要好,其他人也有些动摇。   哟呵,南知意双手绕着自己的发丝,她同房悦容等人都在她们下手,这还得了?房悦容担忧的看着南知意,她倒还好,只是南知意早上才醉了一次,现在又喝怕是不行的。   她皱着眉头,正要说话,南知意却覆住了她的手,拦住她将要说的话,“听起来是不错。”王悦秀眼睛亮了亮,她又道:“单是下手的人喝可不够,不如左右两侧的人都喝?”   “有道理!你说的对!”何宁宁十分给她捧场,她坐在南知意下手,要是只有下手的人喝,她就亏了,现在南知意提出这个玩法,她自然是百般赞同,恨不能喂给南知意喝。   房悦容愣了愣,随即抚掌大笑,“阿绡说的甚好!”她是南知意上手的人,连她都赞同南知意的话,其他人当然不好反对,更何况这样玩还能有报仇的机会。   两相比较之下,先前那个下手喝酒的玩法令人兴致全无,众人仔细思量后,齐齐同意了新的玩法。   王悦秀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另一侧的同伴拉了一下。她环顾一圈,发现众人都是兴致勃勃了模样,只得同意,否则显得她玩不起似的,她本来也玩惯了这些东西。   南知意数了数,贺妙儿在她左侧第七位,王悦秀在她左侧第八位,而夹在房悦容和贺妙儿中间的都是认识的人。这次先从房悦容开始,她开口便让王悦秀饮了一杯,王悦秀倒是毫不意外,木着脸举杯喝了。南知意看了贺妙儿一眼,也说了一句花在第七位的诗。   大部分人都知道南知意早上喝了不少的事,故而说的时候都有意无意的避开她,等她周围的人玩了一轮,她也只喝了贺妙儿的一杯,这杯子是白玉所制,仅仅一寸高、半寸宽,一口的量而已,她也能受得住。   轮到王悦秀时,因着喝了不少,想的又被别人说了几个,暂时没能让房悦容喝上,她的同伴们倒是想替她说,奈何位置够不上,只能干着急。   等第二轮到了南知意时,她说了一句词,恰好花字在第八位,王悦秀急道:“不是说好了只能说诗吗!”   何宁宁怜爱的撇头看了她,“那是上一轮的规矩,你莫不是喝糊涂了?再说了,也不是就你一个人,怎么别人没意见,就你有意见?”南知意下手第八人是南歌,已经自己将酒喝了。   “那也没说这一轮可以用啊!”王悦秀眼睛都瞪大了,这人太不讲道理了,那人是她妹妹,怎么可能跳出来反对她呢。   “别争别争。”房悦容笑着出来打圆场,“要不这样,阿绡去投个壶,投中几支箭她就再说一句对应的。”   南知意也跟着附和,“对,既然歌儿已经喝了,就不管我下手的人,投中几支箭我就说对应的诗,说出来了你再同那人商量,说不出来我再喝?”   先前房悦容提议投壶,工具是一早备好的,急忙让人奉了上来。一轮投壶一般准备八支竹矢,王悦秀也正好是第八位。   南知意捏着竹矢,眯眼看着前方的漆壶,漫不经心的将竹矢一支支扔进壶中。   随着她越中越多,王悦秀的心也不由得揪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她的动作,眼睛随着她的手中竹矢一路移向壶中。周遭安静,她只听得到竹矢投入漆壶的清脆响声,以及......她自己心脏的“砰砰”跳动声。   等到南知意投中七支竹矢,王悦秀攥紧了裙子,好好的葡萄缠枝纹织银纱马面裙被她揉得乱七八糟的,她又皱着眉慢慢抚平了。这样金贵的裙子,她一年顶多做两三条而已,也就过节、赴宴时穿一穿,要是被阿娘看到,肯定要说她。   投之前,南知意对着王悦秀眨了眨眼睛,“阿春姐,你觉得我能投中不?投不中就该妙儿了。”   连中本就难度大,壶中箭矢越多则越难投进去,王悦秀先前只知道她喜欢玩这些,野的跟个郎君似的,可她不知道她玩得这么好啊!她勉强笑笑,“你的技术是不错,应该能投中吧。”   得了她的话,南知意点点头,将最后一支竹矢掷了出去。   “呀!”南知意略带惊讶的声音响起,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地上的那支竹矢上,王悦秀浑身一轻,感觉如释重负。   看到最后一支没中,贺妙儿的面色霎时就白了,她已经喝了不少,就算这酒再珍贵也不想继续喝了。王悦秀倒是不相信南知意能再说指定的,扯了扯贺妙儿的衣袖,“别着急,万一她说不出来,罚酒的不就是她自己?”   贺妙儿看傻子似的看着她,“她投壶技术这么好,要是说不出第七的,为何不前面就断掉?分明在这等着呢。”   她们几人凑在一处嘀嘀咕咕的时间,南知意已经说完了诗,咔哧咔哧啃着手中的腌青梅,神色餍足。   “你们两个自己商量吧。”她随意说了一句。   王悦秀同贺妙儿相顾无言,对视间,似有无数电光火石从两人眼中迸发,气氛一时有些胶着。王悦秀虽然是宗室出女,有个身份尊贵的母亲,但是她父亲官职普通,仅仅是正六品侍读而已,她祖父倒是有爵位,但是还没传下来,王侍读身上除了驸马都尉外,并无旁的爵位。而贺妙儿虽然父母的一些事为人不齿,她父亲对这个女儿还是不错,也是被娇养大的,轻易不肯低头。已经关乎到了面子问题,两人皆不肯退让。   两人僵持半晌,南知意这边众人也不劝,闲闲吃着果子,舒适自在,同两人关系好的小贵女们忙起身劝解着两人,低声说着话。   最后,还是贺妙儿先退了一步,决定自己饮下这杯酒,王悦秀笑容真诚,“多谢妙儿了。”   两人同时瞪了一眼,这人惯会挑拨离间!   然而人家恰好能说出那句诗来,投壶也能随着自己心意投,虽然心里明白是挑拨离间,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玩过几轮飞花令,时间已经到了申时,丫鬟们捧着茶点入内,房悦容主人风范十足的说:“玩了这么久,都歇会,吃些点心。”又让侍婢将醒酒汤按照众人喝酒多少呈到众人面前。   南知意仅仅饮了一口,吃了几颗青梅就压下去了,故而不需要饮醒酒汤,歪在那张雕了芍药纹的大圈椅上,吃着果子玩长衫上系着的飘带,揉成一团后又散开,玩得乐此不彼。   用过点心后,一众小贵女们酒意都缓解了,重新兴致勃勃的谈论起今天的首饰穿戴。时辰尚早,缓过神后,又有人闹着要玩游戏,这次一致同意要玩投壶。   商议过后,讨论出来了今天的游戏方式,又靠摇骰子的方式选了房悦容做录事,由她摇骰子决定第一个参与投壶的人,再由那第一个投壶的人摇骰子选出跟自己比试的人。投壶时,投中者可以接着投,投不中则换对方,如此往复,等到最后双方各八支箭矢都投完后,清点双方投中的数目,输的那方则按照自己输的数罚酒。等输的那方喝完酒后,再由她摇骰子选择自己的下一个对手。可以现在选择观战,若是参与了,被摇中了觉得对方太强而放弃,则直接罚五杯酒。   骰盅里放了两个二十四面的骰子,房悦容挽起衣袖,轻轻摇动骰盅,手腕上套着的两个玉镯子叮当作响。待揭开后,摇中的恰是南知意。   听到摇中了自己,南知意才从一堆水果中回过神来,接过骰盅随意摇了几下,所有人皆是屏息凝神,疯狂祈祷着不要摇到自己。停下后,南知意故意缓缓揭开,众人定睛一看,没被抽中的人提起的心都放下了。   “谁这么运气不好,跟绡绡做对手?”朱云裳笑着打趣了一句。   贺妙儿走出几步,嗫嚅道:“是、是我。”   南知意指着正中央的漆壶,笑吟吟的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先。”原本的规则是该前面那人先投、第二个被挑中的人后投的,因为壶中箭矢越多则越难投中,这么规定为了避免有人悲惨的轮了一轮又一轮。   大家都知道她投壶技术好,刚才还亲眼见证过,为了不让人认为她有欺负贺妙儿的嫌疑,故而让贺妙儿先投。   贺妙儿不意她竟然让自己先来,惊讶的张大嘴,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随后紧紧握着竹矢,全神贯注的开始投壶。连中三箭后,在座的人都开始喝起彩来,等到第四箭却因太紧张导致的用力过大,投中后又弹出了。   她水平也仅限于此了,好歹连中三箭,倒是没太多遗憾,把位置让给了南知意。   南知意盯着漆壶看了许久,将广袖一点一点卷起,露出雪白的如若凝脂的胳膊来,一支一支将竹矢投入壶中,毫无意外的达成了全壶,也就是箭矢全中。   “该你了。”南知意笑得轻松,又开始啃糕点,甚至还喝了一杯刚刚冰好的果汁。   壶中插满了竹矢,贺妙儿头皮一阵发麻,这让她怎么投?她就是故意要让自己后面一个都投不进去!   “县主。”贺妙儿转过身,半真半假道:“你明明能在壶中已经有两支箭的情况下全壶,为何先前却只投了个七出来,县主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南知意扔下糕点,一脸震惊的看着贺妙儿,“你怎么会这样想!你怎么会这样想!我的天哪!”她捂住自己的头,疲惫的望着贺妙儿,“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啊?”   贺妙儿只是想激她一激,没想到她反应惊如此大,顿时慌了,“县主,我不是——”   “我当然是非常不喜欢你啊!”南知意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说出了这句话。   厅内死一般寂静,贺妙儿不可置信的直视着南知意,又羞又怒,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一场尴尬以何宁宁宛若铜铃一般的笑声而结束,她捂着肚子,笑得乐不可支,眼眸弯成了月牙的形状,煞是可爱。听到她这回荡许久不能平息的声音,贺妙儿的脸色更难看了。   过了片刻,何宁宁收敛住笑,翻了个白眼,“明知故问,莫名其妙。”小杭氏是她表姨,对当年的事,她多少也是知道些的,自然看贺妙儿百般不顺眼。   “你——”贺妙儿正待发作,另一人拉了拉她,低声道:“妙儿。”她说着,又上下打量了何宁宁一圈,刚才帮着堵王悦秀的就是她,这会居然还是她。   房悦容被这场面给搞懵了,愣了好一会才开始安抚众人。赵圆哼了一声,“玩不起还玩,你看云裳就不玩。人家想投几支投几支,管的宽。”   贺妙儿咬着唇,楚楚可怜的看着南知意,将她看得心都差点软了,急忙撇开头去,“你看着办吧。”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贺妙儿只得抓着竹箭,往壶中扔去。巨大压力之下,竟真让她中了一支,不过也仅限于这一支了,剩下四支都没扔中。   这结果让她直抽气,早知如此,还不如刚才就不上场,现在输了还要再跟下一个人比,活受罪。   很快就到了用晚膳的时间,技术不好、又没有被抽到的小姑娘都高兴不已,脸上的喜悦任谁都看得出来。   饭毕后,小贵女们都跟着家中长辈登上车,各回各家。   “阿娘。”南知意趴在杭榛的腿上,无意识的玩着她的衣衫,“我今天见到庭玉哥哥的那个妹妹了。”   杭榛温柔的拍着她的背,低声道:“怎么了?阿娘也见过她。”那小姑娘小小年纪心思就沉得很,活像她爷娘,阿绡这么单纯的人可玩不过她。且她看到那小姑娘就想起自己没了的妹妹,心里跟团火在烧,虽说孩子无辜,到底是有些迁怒的。   南知意将今天发生的事又说了一遍,甜笑道:“阿娘我是不是很厉害!我想投多少投多少!”她仰头撒娇的模样乖巧极了,身后似乎要长出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杭榛沉吟片刻后,说:“阿绡投壶是很厉害,只是以后不要管这些事了,这是大人的事。你要是不喜欢她,离她远些就好,等她招惹你的时候你再对付她,这样才能占一理。你瞧你今天将她打压的都说不出话来,可是世人总是站在弱者那边,如果别人觉得是你欺人太甚、甚至乱传你的谣言怎么办呢?”   南知意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神色怔了怔,又道:“可是就是她先提议的呀。”她开始举例,“原本提出来下手喝酒的就是她,我就坐在她下手,她们就是早就商量好了的。况且阿悦她们也是我新认识的朋友,那我当然不能看着她针对我朋友了,所以我才故意让她和王悦秀自己商量谁喝酒。再到后面也是她投壶技术不行,还要来问我是不是针对她。”   杭榛垂眸凝思,这才懂了韦王妃他们为何说谁都喜欢绡绡、她的朋友都对她无比维护,因为她自己也是这么对朋友的,哪怕只是为了一个刚认识的朋友。   “罢了。”杭榛叹了口气,“下次注意就好。”   -----   天色渐晚,等到长公主府上的客人都走光时,雍淮方才披着件大衣,从房中缓缓出来。   最近快入秋了,晚上露重,他将将步出房门,便感到一阵寒意迎面袭来。   东昌送完客人,匆匆赶回后院,便见到了要离去的雍淮,行礼后问道:“二郎,今日可见到人了?”   雍淮平静的点点头,“见着了,多谢姑母。”   “这有什么谢不谢的?”东昌嗔怪道:“你这孩子真是。”   雍淮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东昌又问道:“究竟是哪家的小娘子,让你巴巴的跑到我家里来见人家,还给人家熬醒酒汤?你阿爹知道吗?”看不出来啊,她这平日里一副冷清模样的侄子,竟然还是个痴情的?   雍淮淡声道:“还不知道,姑母也先别告诉他。”   东昌有些奇怪,“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以他的身份,只要那小娘子人品好、行事沉稳,就已经能配得上他了,家世什么的倒是其次,这天下还有谁的家世能贵过皇家不成。   “麻烦。”他父亲要是知道这事,恐怕连抱孙子的梦都要开始做了,恨不能现在就把人接回去,他可不想吓到阿绡。   东昌自个儿嘀咕了几句,到底没在继续追问,一路将他送出了大门。   折返回内院后,看到正在指挥下人收拾整理的长女,东昌心中划过一丝欣慰,上前揉着女儿的头,轻声道:“阿悦辛苦了,也累了一天了,去歇会吧。”   房悦荣有些不好意思,她挠了挠头,“我也没有很辛苦啦。对了阿娘,我们以后还是少用这么容易醉的酒待客,或者用小杯子吧。今天早上阿绡有些醉,出去外面走了好久才回来。”   “谁醉了?”东昌陡然一惊,话音都有些颤抖。   房悦容感到有些奇怪,“就是阿绡啊,蓟北王府的宣平县主,你今早还见过的。”   东昌讶异道:“她什么时候出去走的,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房悦容仔细回想很久,不确定道:“她早上来了,很多人哄她喝酒,后来喝多了一点,就有些醉了。大概是巳正二刻出去的,快用午食的时候才回来。”   东昌的呼吸急促起来,几乎能听到自己沉稳又快速的心跳声,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阿娘你怎么了?”房悦容许久没得到母亲的回应,出声问道。   她心知这种事不好往外说,女儿年纪轻,心里也藏不住事,便只笑了笑,“没事。”又问道:“你今天同她玩的怎么样?”   “还不错吧。”房悦容对这个新朋友倒是挺满意的,美滋滋的说:“还不错,她投壶很厉害,玩飞花令也挺厉害的。”她又将今天的事讲了一遍。   东昌点点头,“我知道了。”她先前就听说过这姑娘,在家中虽是长女,更是幼女,不免有些担心。   -----   年关将至,京城逐渐热闹起来,大街上洒扫的干干净净,人人面上都带着喜气,气氛和谐而热烈。   从腊八开始,虽然先生们还在府中教小郎君们,但是南知意两人不用再上课了,一直要把明年的正月放完才算完,故而南知意一年中最期待的就是过年那一两个月的时间。   她今日起的早,又被杭榛盯着练了一个时辰的字,早就呵欠连天了。   偏韦王妃还叫了人来给她量衣,一面笑道:“快要过年了,要多做几身漂亮衣裳,这样一天一套都不重样的。再做一件玉兔的裙子,元宵那天在家里看灯的时候穿,多应景。”   南知意嘟着嘴,“不是出去看灯吗,家里的灯有什么意思。”城中的上元灯会年年都很热闹,今年想必更加不一般。   杭榛笑道:“那就还是出去看吧,等翻了年,你就十三岁了,以后在家里的时间可不多了。”南知意是正月生的,故而过完年,就整整十三岁,虚岁要有十四了。   韦王妃瞪她,“哪有什么多不多,她将来怎么就不能在家里待着了。”大不了招婿嘛,就算不是招婿,新婚夫妇常年留住丈母娘家的也不少。   杭榛无话可说,她就知道母亲会这么答,已经习惯了。即便将来是招婿或是常年住娘家,万一女婿有外放的时候呢,她一次都不跟着去吗?   量完衣后,南知意说了几声,又蹦跶着出去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这章……挺肥的 (*≧▽≦) 第34章 二合一   南知意今日同一众小贵女们约好了, 要出去闲逛,此时已经有好几个人在蓟北王府门口等着她。   她一边往外面走,手上还拿着几个栗子在吃, 烤栗子的甜香气从大门内一直飘到了汉白玉石阶下, 闻者无不馋涎欲滴。   “吃什么呢,这么香,早知道我们就进去一趟了,看你还有什么好东西能藏着掖着。”何宁宁靠在石狮子上,挑眉望向南知意。   南知意往她嘴里塞了一个,嬉笑道:“可多好吃的了,谁叫你们不进去。”快到过年的时节,家家户户都在准备着过年要用的吃食,今日厨房送了新卤的鸡鸭过来, 她都快吃撑了。   何宁宁抱怨道:“还不是阿圆不肯进去, 我们也不能丢下她一个人进去啊。”   赵圆骑在马上, 指指自己身上的衣衫, “你觉得我这样进去了,能完好无损的出来?”   若是进了门,必定是要拜见长辈们的, 赵圆今日穿着这一身团领袍,威风是威风, 可却是男子装束,若是被赵夫人瞧见,又要念叨她许久。   南知意哼了哼,翻身上了马,淡声道:“走吧,不是说要去吃福兴楼的佛跳墙吗?”   福兴楼算是全城最贵的酒楼之一, 而佛跳墙是福兴楼的一大特色,听说店家为了这个,特意请了两个福建的厨子。不过这道菜一般到了年头年尾才可以随意吃到,平时都要提前预定才行,盖因到了年末大家都想吃顿好的,又是冬日,材料多储备些也无妨。这样昂贵的材料要是放坏了,那就亏大了。   从秋天起,小姑娘们便商量着到了年末,要一起去吃一次福兴楼,这么贵的吃食,她们往常都是跟着家中长辈去吃,或是直接让自己厨子做,这是她们第一次自己去吃这样的酒楼,甚至还订了最好的雅间。   临近晌午,听她这么一提起,其他小贵女们也有些饿了,又不像她刚才还吃了些零嘴出来的,纷纷催促道:“走,快些过去,最后一个到的可是要受罚的。”   都是从小就开始骑马的,一个比一个马术娴熟,虽然在城中不得飞驰,却能操纵着马一边小跑一边赛马。   南知意不快不慢的夹在队伍中间,一路向福兴楼而去。   一群穿着华贵的女郎自闹市打马而过,辔头鞍鞯上坠着着金银配饰,虽是冬日,衣衫仍旧被风吹得飘飏。衣香鬓影之下,将路人都看痴了,等她们走远许久,方才回过神来,开始啧啧感叹着年轻人精力旺盛。   等众人到福兴楼时,店家早已候在门口,命人牵着马匹前往马槽,又亲自领着她们往三楼去。   一个穿着姜黄色半袖的小姑娘是最后一个到的,也不知众人要怎么罚她,正嘟着嘴,一副不开心的小模样。   她是一行人里头年纪最小的,不过刚到十一岁而已,是跟着她姐姐一起来的。姐妹俩年纪差不多大,肯定是不可能多爱护妹妹的,反倒嘲讽道:“谁叫你这么慢。”   “你怎么这个样子,还嘲笑我,真讨厌。”她显然更加不高兴了,又不敢凶她姐姐,只能自己生闷气。   南知意“扑哧”一声笑了,揉了揉她的梳着双环髻的小脑袋,“没关系,你等会喝一小杯果酒就好。”她伸出手比划,“就这么小一个杯子,一口的量。”   她发了话,自然无人会反对,小姑娘又重新笑了起来。   这间包厢不仅是福兴楼最高档的,甚至算得上是整个京城酒楼中数一数二的,都快及得上一些大户人家的房间了。推门进去便是一架五光十色的琉璃折屏,正中央摆了一张乌木大长桌,四周还摆着一些矮脚小方桌。角落的博古架旧时光上放置着围棋、陆博等各式游戏用具。   厅内的各式家具,不看做工,光看材质便已是不凡,内里还有两个小房间,供人休憩用。   将人都带进来安置好后,掌柜笑道:“诸位小娘子稍坐,厨子们已经在做着了,可还有什么别的想吃的?”今日吃的大部分东西是早在预定位置的时候就已经选好的,不过也保不齐有突然想吃的东西,故而只点好了七成,剩下的准备来了再点。   “可还有螃蟹?”南知意轻声问道。   掌柜说:“有是有,不过这是冬日,螃蟹没那么肥。”   这点南知意自然知道,吩咐道:“来份蟹酿橙。”她这两日吃重口荤腥吃多了,十分想吃些清甜的螃蟹肉。   众人又杂七杂八的点了不少,掌柜下去不久,十数份小盅的佛跳墙就已经端了上来。   都是些食量不大的小姑娘,每份佛跳墙也不算完整,数量极少,南知意很快就吃完了自己的那份,歪头看着桌案。   用饭时,话题不知怎的又扯到了卫大郎身上,众人都下意识的看了朱云裳一眼,发现她没有异样后,才敞开了去谈。   南知意拿着菊纹汤匙,将慢慢吃着扁肉,漫不经心道:“我听闻他又跟人定亲了,是个外地的女子,还真是被咱们给说准了,跑去祸害别处的人。”   “何止如此。”另一人接话道:“我看到他前几日还凑上去同许大娘说话,简直是不知所谓。”   南知意疑惑道:“许大娘是谁?”   也有几人同样发出了这个疑问。   那人诧异于她们竟然不认识许大娘子,解释道:“是英国公家的大娘子,名唤许今,她父亲是英国公长子。去年英国公夫人卒了,她在家守了一年的孝,这个月才过来。”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谴责卫大郎不要脸,许家的嫡长女,许皇后的嫡亲侄女,莫说卫大郎如今名声已经烂成这样,就是他还是个正常人,那也是绝对的高攀。   骂完了卫大郎,众人开始商量着是否要去告知那新近被卫大郎坑害的女子,朱云裳却冷哼了一声,“没用的,她家人都知道这回事,那家正好有急事,卫家给了大笔的聘财。就是不知她家人有没有告诉她了,不过既然长辈都决定好的事,就算告诉她也不顶用。”卫家虽落败了,钱还是有些的,只是没从前那么豪奢而已。朱家作为姻亲,对卫家发生的事还是有所了解的,故而她会知道的这么详细。   听她如此说,厅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婚事都是长辈定下的,就说朱云裳,先前不也是因着父母之命同那卫大郎订婚了吗,小姑娘们唏嘘感慨了许久,一致决定若是在那姑娘婚前就见到她了,还是跟她说一说卫大郎的人品比较好,免得她被蒙在鼓里。   一个梳着高髻的小姑娘小声道:“我听闻许大娘曾经跟那一位定过亲呢。”   众人皆知,那一位就是曾经的秦世子了,若是那一位还在,如今许今就该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子妃。尤其是在如今皇后太后都不在的情况,整个大楚最尊贵的女子便是她,冬至元日时,内外命妇必定会朝拜太子妃。   只是秦世子早就薨了,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众人笑了笑,都道:“那不过是儿时随意定下的事,连六礼都没走过,哪能作数。”一个女孩子,若是担上克夫的名声就不好了,就算不嫁人也要被旁人所畏惧。   先前那提起许今的女孩子又说:“我见过许大娘,她虽不说生得娇艳动人,却也十分柔美娴静呢,听我阿娘说,她有几分像文惠皇后。虽然没有文惠皇后那么美,却跟文惠一样爱读书、性子温和,莫非许家女子都如此?我阿娘还说了我一通,让我多学学。”文惠便是许后的谥号。   而后她们又说了许多各家的八卦之事,听到无聊处,南知意便歪在椅子上,仔细看昨晚新涂的浓艳蔻丹是否完好。   累了许久,一群女孩子们就在内里两间屋子横七竖八的睡了,小丫鬟们守在厅堂内,有的做着针线活,有的在打盹,鸦雀无声。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南知意是被一整哐啷声吵醒的,几乎同时,房内的小贵女们都醒了,纷纷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环顾四周,婢女们也冲进来看自家主子是否安好。   掀开身上盖着的缠枝牡丹纹羊毛毯子,南知意疑惑道:“怎么回事?”   阿江上前喂了杯水,又给她叠好毯子装起来,轻声道:“似乎是楼下的。”她刚说完,又是一整争执和哭闹声响了起来。   都是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纷纷趿拉上绣花弓鞋,冲到了三楼的围栏处,往下看去,底下人员杂乱,桌椅歪七扭八的倒着,正混乱成一团。   掌柜从楼下发现这一群小祖宗的脑袋就这么伸着,急匆匆上来道:“诸位小娘子,底下正乱着呢,恐污了尊眼,请稍候片刻,等我们处理好了再下来。”福兴楼的主子肯定是有些手段摆平事的,否则这酒楼也不能在这繁华的地方开这么久。   南知意正看得津津有味呢,哪肯轻易离去,手里拿了一小截甘蔗啃,底下忽然有一个年轻男子高声道:“你这小娘子,怎么这么不听劝呢,你跟了我回去,保管有你的好处。”   那女子愤然道:“你这泼皮无赖!”   随后又是一阵嘈杂的声音,南知意感觉这女郎声音有些耳熟,又听不甚清楚,瞥了掌柜一眼,冷笑道:“这就是福兴楼说的会处理好?这种事都能发生,可真是有趣,还不快去报官!”   掌柜急得满头是汗,他先前不想让她们出来,就是怕这些贵女们看到,若是她们知道了原委,这福兴楼的生意以后还怎么做?   “已经派人去报了,只是那男子是、是......”   “是谁?难不成是天皇老子,这么说不出口。”南知意姣美的面庞浮上厉色。   掌柜尴尬道:“是小国舅,喝醉了,正发酒疯呢。”   赵圆哼了哼,“国舅就国舅,还大啊小的,听说英国公府治家有方,什么人都能冒充国舅撒野了?”   底下又传来那女子的呵斥,和男子含糊不清的声音,众人对视一眼,纷纷冲进屋内拿了件工具,婢女们也从怀中、腰间卸下防身之器,齐齐冲了下去。这些婢女有许多是各家当年上战场时亲兵的后人,兼之出门时要保护小娘子安危,各个都是学过些武艺的,光看着架势就已经十分能唬人了。   二楼已经乱成一锅粥,除了底下对峙几人同他们的仆从,其余食客早都被吓跑了。   “我认识,就是那个头上戴着大帽的。”先前说认识许大娘子的小姑娘高声道。   南知意怒从心头起,拿攀膊绑了袖子,拿着鞭子就往下走去。   上头乌压压来了这么一大群人,将二楼的人都看愣了,半天没回过神来,等南知意一鞭子将许小国舅抽得身子一歪,底下才重新动起来。   许小国舅也不过十多岁的模样,蛮横惯了,第一次有人这样对他,怒吼道:“你这臭丫头是何人!你可知我是谁!”   “那你这王八蛋又知道我是谁不!”南知意又是一鞭子过去。   许小国舅被打懵了,一时有些发怔,试探道:“你是谁?”   南知意怒声道:“我是你奶奶!”这人简直太过分了。   对面那人这才发现自己被耍了,恶狠狠道:“臭丫头,你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我,你信不信我去报官!”   他身旁几个狗腿子拼命拉他的衣服,只是他正在盛怒中,对此置之不理。   “你去告啊。”南知意咧嘴一笑,露出一颗颗白净的糯米牙来,“谁给你作证?嗯?”   她看向身后众女,“你们要给他作证吗?”   众女齐齐摇头。   她又看向原本店家和帮佣所在处,把几人吓得连忙跑了。   还没等她看向那少年的狗腿呢,那几人就赔着笑,“没什么,什么都没发生。”又道:“这位是许七郎,许小国舅。”   许小国舅原本被她这笑容给惊住了,心中还未升起什么绮念,就发现周围的人竟然都要跟自己划清关系,更是气急了,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啧,多大点事。”南知意将镶嵌着红宝石的长鞭慢慢收拢,忽而面色一变,“胡说八道什么!哪来的许七郎?许国舅正好好的在家里守孝呢!怎么会在此处吃酒?”   她伸出鞭子指向那几个纨绔,沉声道:“你们几个从实招来!”   赵圆也道:“本朝制,母丧需服斩衰三年,你们几个莫不是书都没读过,就出来诓人了?”斩衰是五服中最重的一种,若是在前朝,父在则只需为母服次一等的齐衰三年,父亲已亡才能为母亲服斩衰。   本朝太|祖钦定,不论父亲是否亡故,均需为母亲服斩衰。这种事向来是民不告官不纠,若是在自家乱来当然没人管,可这闹得人尽皆知,那是必然要管束的。   那几个纨绔被她给说懵了,对啊,许七应该在家守母孝呢。在大庭广众之下喝酒撒泼、强占女子,还闹得人尽皆知,这可是天大的不孝!要命的事。   为了给许七开脱,几个纨绔纷纷表示不认识这人,不知道什么许国舅。许七是英国公的老来子,他生母是英国公夫人陪嫁的女儿,虽说英国公平日对这个小儿子宠爱异常,可若是让他知道儿子在母丧期间在外面这么胡来,必定是要打断他的腿的!   酒壮人胆,思及此,许七便恶从胆边生,阴沉着脸迫近南知意,“小姑娘家,你长辈没教过你不要多管闲事么?”   南知意没料到他居然还敢凑过来,暗自嘀咕莫不是喝了酒之后有什么奇效?甚至怀疑他会不会按照话本里说的打一套醉拳。为了先发制人,她又是一鞭子抽上去,嗤笑道:“我家大人只教过我莫要恃强凌弱、仗势欺人,多行不义必自毙!”   她这一鞭几乎用了十成的力气,许七又有些醉醺醺,站都站不太稳,将他直接抽的撞到了围栏上。抽完后,南知意整个手掌都在隐隐作痛。   许七霎时急红了眼,正要冲上来,楼梯间却传来一道清冷的少女声:“七叔,你又在胡闹什么!”   听到这声音,许七不可遏制的身体一僵,双手紧紧抓着栏杆,缓缓转过头去,“大娘来了啊。”   从楼道步出一名女子,身旁还有婢女正侧身给她提着裙摆,她虽不是生得十分美貌,却肤色极白,气质出尘。   那女子先对着南知意行了一礼,柔声道:“家叔无礼,冒犯了诸位,还望恕罪。我会如实禀告大父今日发生的事,改日定当再次登门致歉。”她又看向许七,眼中闪过一丝嫌恶,低喝道:“七叔,你愣着做什么!”随后竟是示意她身后的婢女去压许七。   不知怎的,许七竟有些怕她,只得低着头上前来给这一群小姑娘行礼道歉。   南知意便知道这女郎就是许家大娘子了,她指指一旁,“还有个人呢。”   先前那个许七要强带回家的女子在现场混乱时,早就被侍从簇拥着缩到了角落,现在场面平定下来,才敢起身。   许今吃了一惊,她原本在一楼雅间用饭,是出来时在底下看到许家侍卫封楼才快步上来的,上来就看到许七要揍人这一幕,压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事情竟是比她想象中还要大?她不禁有些心累,这小叔从前是经常虽祖父待在老家的,被养的无法无天,没想到现在来了京城还是如此放肆,且不说是否得当,他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界!   众人正各自怀揣着心思,南知意望向了那女郎那边,仔细看清那人长相后,心里一梗,说不出的莫名滋味。   这是什么机缘巧合?这是什么阴差阳错?她好不容易见义勇为一次,竟然救下了......贺妙儿。   虽说就算知道了那人是贺妙儿,她也会出手,可她顶多让人看着他们,并且派人去报官啊,哪会亲自动手。   “你自己去问问她吧。”南知意有些头疼,众人僵在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楼道里又传来轻巧的脚步声,有人疑惑道:“阿今,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急,可处理好了?”   来人是房悦容,还有一名青年男子。   许今低声道:“四兄。”她对着许四郎使了个眼色。   贺妙儿看到这青年男子,瞳孔猛地收缩,差点就要伸手去摸自己仪容是否得当了。   许四郎看到贺妙儿也很是疑惑,但他教养良好,不会当众过问别人私事,温声问道:“贺娘子怎么在此?庭玉在下面,可要让他上来?”他们一行人本是要来福兴楼聚会的,却在底下发现被人围着了,原本正要离去,却发现这些侍从有些眼熟。   贺妙儿点点头,“好,多谢许四哥哥了。”她此时声音十分轻柔,楚楚可怜之态彰显无疑。   南知意诧异的看着她,她究竟是怎样的心态,才能对刚刚欺负完自己那人的亲侄子,态度这么好?   贺妙儿不知此时是该哭还是该笑,贺庭玉同许四郎等人是同窗,素来交好。她也跟着见过几次许四郎,这样温柔又有才情的少年郎,谁能不爱呢?恰巧听贺庭玉提起今日要同许四郎等人在此处聚会,她便同王悦秀等人一同出来了。   用过饭后,王悦秀等人要去逛街,她都还没等到许四郎,怎么肯轻易离去,便想着一个人坐在此处再等一小会。谁料许四郎没来,却看到了许七一行人。许七酒后对她起了几分心思,她估摸着时辰,也快到许四郎来的时候了,以他的性格,定然会对她百般维护的,便竭力做出楚楚可怜的模样,许七也更加放肆。   虽说这一行人阻拦了她被许四郎搭救的愿望,可她也知道,若是时间再晚一点,许七可能真会做点什么出来。一时间,她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后悔,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差点呕出一股腥甜来。   既然苦主和作恶者的家属都在这、苦主的家人马上也要来,那她就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告辞道:“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若是后续他们要报官找证人,她倒是不介意做这个证人,只不过这种情况,多半是私了了,也无甚趣味。   房悦容急忙拉住她的胳膊,“你们去哪,我跟你们一同去?”这场面她也不适合留下。   “去逛街。”南知意淡声道。   等小贵女们还有那几个纨绔都走光了,二楼一下子空了下来,许今揉揉眉心,低声道:“七叔,我做侄女的也不好管你,只将你送到大父那,你......自求多福吧。”   许七对这个侄女是又恶又惧,看到她总让他想起长姐来,许后当年也是从眼神中就流露出对自己的不屑,多年过去他仍旧是记忆犹新。只不过许后在家中便从小照顾弟妹,很有威严,出嫁后又是秦王妃、再到皇后,已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许今年纪轻,那股子看不上的意味都快溢出来了。   听到要将自己交给父亲处置,许七酒立马醒了大半,英国公虽然宠他,打他的时候也是打得真的狠,每次也都是英国公夫人上去拦着,才没把他打死。   即便不甘心,他这会也不敢违抗,这侄女同他长姐一样,都是蔫坏蔫坏的。虽说他出生时长姐早就嫁人生子了,可她一听说自己在家仗着辈分欺负侄子,隔着老远都要把他给整了,那时候他也不大,欺负的人恰巧就是许四,他大哥的次子。   兄妹两人看到这叔叔就心烦,等贺庭玉上来,几人嘀嘀咕咕商量一通后,一致决定交由家中大人做主。   “阿兄——”贺妙儿咬唇看向贺庭玉。   两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不仅母亲有仇,还男女有别,贺庭玉跟她本就不熟,对她这突如其来的亲近更是敬谢不敏,低声道:“先回去告诉父亲吧。”   许四郎不赞同的看着贺庭玉,“你怎么能这样冷漠呢。” 第35章   贺庭玉一口气提不上来, “那你去管。”   被贺庭玉堵了一回,许四郎也有点心梗。不过他素来体贴,正要去安慰贺妙儿, 却被许今扯了扯衣袖, “四哥!”   “你一个男子,这像什么话,我去吧。”   许今叹了口气,虽说她平时瞧不上贺妙儿,她这会到底是因为许家受害的那个,不得不上前扶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抚。   贺妙儿心态倒是不错,她本就是心里有些成算的,既然自己没事,其他几人临走前也保证过不会说出去, 便不怎么把这个当回事, 反倒同许今聊起天来。   等贺妙儿完全平静下来后, 几人便一同往贺家而去, 许家兄妹半道上叫人去通知了英国公。   .   离了福兴楼,一行人便在街上慢悠悠的闲逛,买些糕点吃, 南知意甚至还买了一个牛皮箭筒,准备等明天开春时拿来玩。   一群小姑娘们都买了不少自己心仪的东西, 最后何宁宁又以自己要买首饰的接口,提出要去凝翠楼坐一坐。   南知意揉了揉眉心,无奈道:“你还有钱吗?”   “当然有。”何宁宁笑得甜滋滋的,“快过年了,我阿娘给了我一些,让我出去给自己买点东西。”   凝翠楼位置比较僻静, 在城西一隅,虽然地段不繁华,却也胜在远,才能占这么大一块地方。楼中所贩大多为珠宝,也有少许胭脂水粉等物,侧面开了一个小店面专售平价的,其他地方卖得都是昂贵之物。   因着售价高昂,小姑娘们很少自己来凝翠楼,多半都是跟着家中长辈去的,这次皆是兴致勃勃的往那边去了,也有几个觉得天色晚了,向众人告辞回家的。   在几个对首饰十分渴望的小姑娘的催促下,一行人催马赶去了凝翠楼。   见是这些眼熟面孔来,凝翠楼的掌柜亲自出来招待,甫一进去,一群人就兴冲冲的挑了起来。都是群活泼的小姑娘,也懒怠坐在那让侍者将东西呈上来,就自己站在展柜前慢慢瞧着,碰上合心意的了再让侍者拿出来仔细观摩。   南知意坐在宽大的乌木大椅上,背靠着里头塞了棉絮的垫子,舒服极了,手边还放着一杯放外面冰过的果汁。   “阿绡,你过来瞧瞧这个。”赵圆招手示意南知意近前,去看她面前摆着的那一对细细的碧玉镯子。   南知意实在是不想动弹,懒洋洋的挪了挪身子,无奈道:“你自己看吧,我也挑不出来啊。”   赵圆撇撇嘴,硬是要拉着人去瞧她看上的碧玉镯子,南知意拗不过她,只得跟着去了那个放着碧玉镯的桌案前,拿起来往赵圆手上套去。   这镯子本就是做给小姑娘的,大小正正好适合她的手腕,两只碧玉镯戴在一块,手腕晃动时会发出清脆的声音,好听极了。   “还不错,挺衬你的。”南知意笑了笑,又将那镯子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没什么瑕疵。   赵圆也很是满意,“我也觉得。”   既然都已经到了这,南知意就仰头看着那一排放在柜子中的首饰,让侍者将柜中一对青金石耳环拿下来看看。   这一对青金石耳环色泽湛蓝,光滑透亮,毫无瑕疵,无疑是上品,她忍不住拿着多看了两眼。   “咦,你什么时候有了耳眼?你喜欢这一对么,看上去不如旁边那对红珊瑚的适合你。”赵圆从一旁凑了过来,好奇的盯着南知意耳朵上塞着的玉粒子。   南知意笑道:“腊八那日穿的,我不是很想要,给我阿婆看的。”腊八算是到了特别冷的时候,这个时候穿了耳眼,等到明年春天就能养得差不多了。   赵圆好奇的伸手碰了碰,被南知意一巴掌拍了下来,“轻点,痛的啊。”   “痛?”赵圆害怕的看着她,“这都打了好几天了,怎么还痛啊。”她看着南知意的耳垂,疑惑问道:“你现在痛吗?”   南知意嫌弃的哼了哼,“你不碰它,我怎么会痛?我戴的是养耳朵的玉粒,没有感觉的,像这样的耳环才会有垂坠感。”   赵圆讪笑两声,撒娇道:“是我错了嘛,你就别生气了。”   两人说笑两句,又接着看起了那对耳环,南知意正准备让侍者把它包起来,却听一旁有人惊讶道:“阿悦,你瞧那对青金石的耳环,好配你呀。”   店内众人诧异的回首望去,发现是另一行贵女相携着进了店,身上皆是裹着厚厚的披风,有的还穿着狐裘,贵气十足。   “是吗?”王悦秀解下披风,偏头去看身侧那人,“可是我不够白啊。”她在肤色方面一向没有自信。   那少女极力鼓动她,“当然是真的,那么大一对耳坠子,你看那蓝色,跟你今日的衣服多相衬。”   王悦秀被她给说动了,直接对着侍者道:“把那对耳坠子拿给我看看,要是可以就包起来。”   侍者赔笑道:“这位小娘子,这是县主先在看的,要不小娘子先看看别的。”   经侍者提醒,王悦秀等人这才注意到屋内或坐或立的是南知意等人,面孔都扭曲了半瞬,而后躬身行礼道:“县主万福。”又看向房悦荣的方向,同样行了礼。   看着南知意手中放置的那一对青金石耳环,王悦秀尬笑道:“没瞧见是县主。”   她旁边那女孩子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认怂了,也笑道:“县主戴这个是好看,是阿悦先前没注意到。”   南知意神色古怪的看了那女子一眼,这人是健忘症吗?刚才不是她鼓动王悦秀买这对坠子的吗?压下心头的疑虑,她将耳坠子放回垫着绒布的托盘中,满面笑容,“你看吧你看吧,我也没那么喜欢了。”   王悦秀疑惑于她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却还是上前去看了起来,最后竟是还真买了。   看着王悦秀付钱时那有些肉痛的面容,南知意偷笑了两声。本朝公主待遇不算好,新昌长公主既非文贞嫡出,生母也不算受宠,本人更不出挑,待遇不过是按照公主出降的规章制度中规中矩罢了,半分贴补也无;而王侍读上有父母,能拿到的钱也不多。在父母都不算有钱的情况下,王悦秀买下这一对耳坠,很是要花一些钱的。   “这位是?”南知意看向王悦秀身边那人,只感觉是个生面孔,同她们一起来的另外几个,虽然也不熟悉,但好歹是见过的。   王悦秀笑着介绍道:“这是李太仆寺卿家的四娘,叫做香树,才过来没多久呢。”   李香树落落大方的上前同众人见礼,她举止优美,说话爽利,众人倒是逐渐忘了她先前忽悠王悦秀的事,对她的感觉好了几分。   “阿树同妙儿还是表姐妹呢,阿树的大母是妙儿嫡亲的姑祖母。对了!”王悦秀似想起了什么,又道:“说来你表兄也是贺家的,那阿树跟你也算是有些渊源了。”   南知意抽抽嘴角,点头道:“哦哦哦,好的呢。”她对他们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并不感兴趣啊。   由于南知意今天让出耳坠的缘故,王悦秀今日对她们的态度格外好,又热心的问道:“你们是打哪来呢?在何处用的饭?”又娇嗔道:“你们几人出来玩,竟也不带我,真是的。”   南知意被她搞出了一地的鸡皮疙瘩,抖了又抖,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功夫去回答她的问题。   房悦容显然是对她干的事习以为常的,淡声回道:“刚去福兴楼用了饭过来,你呢?”   王悦秀惊呼了一声,“我们也是从福兴楼来呢,然后又去素云斋买了点心。咦,你们既是从福兴楼来,可有见到妙儿?”   “不曾见到,怎么了?”南知意坐在椅子上,歪头看她。   李香树道:“我们一同在福兴楼用了饭,我们几人先走了,她说要等她阿兄来了一起回去,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房悦容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她可能早就跟她阿兄回去了吧,你们派人去她家问问就知道了。”贺庭玉后来确实来了,应该是能平安到家的。   王悦秀对这个提议大加赞赏,“你说得对!你真是难得有这么机智的时候。”   房悦容直接翻了个白眼,懒得跟她计较。   又在店里耽搁了一会,小贵女们方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趁着人少,赵圆勾着南知意的手指问道:“你今日怎么回事,竟然直接就将那东西让给她了?”这压根不是她平日作风啊。   南知意抻了个懒腰,柔声道:“有钱干嘛不赚。”   “?”赵圆满头小问号。   何宁宁笑道:“绡绡的阿娘是凝翠楼的大东家。”   赵圆恍然大悟,低低的笑了起来,捂着紧紧地捂着肚子,生怕自己笑得太大声,被旁人听到了。   几人在半道上就分了手,南知意驾着马哒哒哒往家赶去,正是拐个弯就要到蓟北王府门口那条大街时,迎面行来几骑,速度飞快,不过一瞬就掠到了南知意身前。   “阿绡?”雍淮堪堪勒住缰绳,看向南知意,“你是要回家去么?”   南知意被他唬了一跳,兴奋道:“我刚出去玩了回来,雍淮哥哥,你是要去哪。”   雍淮微微笑道:“我有点事,刚好经过。”   身后侍卫擦了擦额头上累出来的汗珠,都在这来回小半个时辰了,是够刚好的。   “阿绡想不想玩冰嬉?”雍淮突然问道。   南知意瞪大了眼眸,“冰嬉?!可是家里的池塘都太小了,外面大的池子里头都好多人,去年护城河还有人掉进去的,我阿婆不准我去。”   雍淮淡声道:“我在郊外有一处池子,冰层很厚,你若是想愿意,可以过几日一起去玩。”他面上虽全无表情,勒着缰绳的手心隐隐冒着汗。   这样新奇的事物,南知意当然愿意了,忙不迭的答应了,甚至还同他约好了出去玩的时间。   听到她应允了,雍淮紧绷许久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笑着同小姑娘道了别,方才离去。   将将回到东宫,室内烧着火墙,还未来得及解下外衫,任曲便上来回道:“殿下,英国公递了话来,今日许七郎君......”   雍淮蹙着眉头,听任曲将今日的事说了一遍,冷笑道:“这种事,他干得还少吗?让许家好好管管他。”这是他外翁的儿子,自然该他外翁自己受着,难道要他这个做外甥的来管不成?   英国公许成共有七子五女,文惠皇后许真同她长兄许民为英国公原配所出,英国公原配早逝,便续娶了高门女为妻,两人又生了一子二女。因着许民为嫡长子,只能由他承袭英国公爵位,便生了谋害之心,多次下手未果。英国公一是宠爱后妻,二是同后妻家族有利害关系,竟也没有任何表态,令许后两兄妹直接同继母闹翻,跟父亲也不再亲近。   英国公同继妻所出的儿子,长到十多岁上,已经取了妻的年纪,酒后斗殴,被打死了,仅留下一个年幼的女儿。英国公夫人承受不住打击病倒了,又担心自己儿子没有香火,当时整个英国公府只有许民有儿子,她便想要一个过继给自己儿子。   许民夫妇如何肯?加上又有做了秦王妃的许真出手,英国公夫人使尽手段后愣是没要到,就让英国公将自己陪嫁婢子的女儿收了房,生下了许七郎。她从小养着许七郎,一是准备让他将来给自己养老、照顾女儿孙女,二是准备将来给儿子过继香火。   如此一来,英国公夫人对许七郎宠溺至极,英国公偶尔想管束他一二时,每次都会被被英国公夫人拦着,直哭自己命苦。英国公无法,只得跟他一起宠着。   任曲低声道:“今日在福兴楼的有不少人,有宣平县主、嘉鱼县君,还有燕国公、顺义公等家的小娘子,许七郎似乎还想对宣平县主无礼。”   听到他耍酒疯的样子被这么多人看到了,雍淮更是一阵厌烦,受母亲影响,他一向只认许民是自己舅舅,再有几个庶出舅舅姨母面子上还算过得去,凡是跟第二任英国公夫人有关的,他沾都不想沾。   “她可有吓到?”雍淮沉声问道。   任曲知道他问的是谁,忙道:“未曾,宣平县主还抽了许七几鞭子。”   雍淮逐渐放下心来,又冷声下令:“从近卫选几个人去英国公府,好好管教许七,若是改不好,这辈子也不用出来了。”   任曲当然知道太子说的管教,不可能是普通对子弟的管教,光是想想,他便要吓出一身冷汗来,恭声应道:“是,奴婢知道了,殿下可还有别的要吩咐奴婢的?”   “你先去告知父亲。”雍淮总算是有时间脱下外衣,在外面跑了许久的马,衣摆沾上了星星点点的黄尘。   任曲一一应下,又道:“对了,李文又买了一批新书回来,说是这一季刚出的,已经放在殿下桌外书房了。”   雍淮不在时,书房不许人随意进出,侍者若要放置东西,只能放在书房外的小客厅里。听到自己要的书已经买回来了,雍淮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   到了同雍淮约定去冰嬉的日子,南知意出了门就往城外而去,一路上慢悠悠的走着,时不时停下来看看商铺最新的各式小吃。   她没怎么玩过冰嬉,心情一大早就雀跃起来了。   雍淮在她必经之路上的一家卖点心的店铺处等她,他身后侍从手里已经捧了一大袋子滚雪球,没有包严实,还在冒着热气。   南知意的心情雀跃起来,下了马就兴冲冲的蹿到他面前,“雍淮哥哥,这是你买的滚雪球吗?”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是啊。”雍淮微微一笑,拿过一些滚雪球放在帕子上递给她,“有点烫,你慢些吃。”   南知意拿着一个白生生的滚雪球,一口咬了下去,刚刚触碰上舌尖时,糖霜在口中化开,甜滋滋的味道直直涌到心口,吃到里面的山楂肉时,又泛起一股酸涩感。两种滋味结合之下,小姑娘的眼眸都眯了起来。   她三两下就将帕子上的滚雪球吃完了,又仰头去看雍淮,有些羞涩的说:“雍淮哥哥,我还可不可以再吃一点?就一点点就好。”   雍淮早知如此,只问道:“不是要去玩冰嬉吗?你等会玩的时候吃什么?”先前听她念叨过想吃滚雪球,他本来就是给她买的。   南知意被他把住了命门,一下子就不敢多说话了,只乖乖道:“好吧。”而后翻身上了自己的马。   他俩人在前面骑着马缓缓走着,侍从们远远地跟在后面,偶尔看到一些小吃铺子,便下去买一些回来。   雍淮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你今日怎么没有骑赤骝出来?”她平日那么宝爱那匹马,怎么突然换了一匹?   南知意有点兴奋,“赤骝有了小宝宝了!今天这匹马是我阿兄的。”这是前些天才检查出来的,这是赤骝的第一个孩子,一听到这个消息,她高兴到不知如何是好,怎么可能还会去骑它。   雍淮愣了半晌,“原来如此。”他还以为她终于不喜欢那匹马了呢。   出城后,南知意的速度就快了起来,雍淮一直跟在她身边,闲闲操控着马匹,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南知意的骑术在同伴中向来是拔尖的,顿时有些不服气,双腿一夹马肚子,向前疾驰而去。   朔风带起她妃色的披风,高高扬起,拂过了雍淮的肩头、胸口,纵然是数九寒冬、纵然隔着数层衣衫,灼热滚烫的感觉却丝毫不曾减少半分,雍淮清隽的面庞霎时染上了薄薄的绯色,握着缰绳的手僵硬到几乎无法动弹。   待他反应过来后,南知意已经骑着马跑远了,雍淮愣了愣,也驱使着身|下骏马朝着南知意的方向奔去。   冰场在西郊一处隐蔽的地方,围湖所建,南知意也常来西郊,却从不知这里还有这么一处胜地,不禁有些惊喜。   她惊叹道:“我还不知道西郊有这么大一个湖呢。”这地方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湖,而是宅第、山林、田庄、牲畜舍,无一不有,只是规模都不是很大而已。   雍淮笑了笑,“这里是我家的私地,平常不许别人进来的。”这里原是一个皇庄,所有才有这么大块地方,他去年来的时候雍林将这处皇庄给了他。   跟这一比,蓟北王府池面结的一点冰压根就不够看了,南知意连冰鞋都懒得换,直接在冰面上开始转圈圈。   雍淮怕她掉下去,让有经验的人围了一小块安全的地方出来,随她玩耍,线外的地方则不许她去。南知意最是贪玩,还故意站在碧绿的宫绦围出的圈内,将左脚伸出去,轻轻点了点。   “我没有掉下去呀!”她似乎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又伸出右脚点了点,两只脚换来换去的,乐此不彼。   雍淮离得远了些,来不及阻止她的行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语气难免重了些,“阿绡,快回来!掉下去了可不是好顽的!”虽然他是让人尽量将地方围的更安全些,哪怕她再跑出去十丈远也不一定有事,他却一点都不想去赌这个万一。这样冷的天,他简直不敢想想小姑娘掉下去了会有什么后果,就算及时救上来,只怕也要伤了身子。   南知意被他唬了一跳,急忙将腿缩了回来,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低头对手指,“雍淮哥哥,我就是想试试,我只是碰了一下外面呢。”   她的杏眸中似有无数水汽氤氲其中,像一只冬日里迷失在山林间的小鹿,瞧起来好不可怜。   雍淮被她这一眼给看得愣住,回神后便放软了语气,“阿绡,过来换上冰鞋再玩。”   南知意正玩得开心,不情不愿又磨磨蹭蹭的挪了回去,在池子边上的座位坐下了。   雍淮给她准备了一双小巧的冰鞋,麂子皮的冰鞋上还镶嵌着几粒小宝石,南知意眼睛都在发光了,急忙褪下马靴,准备换上这双冰鞋。   这双冰鞋的口有些小,她一时竟然穿不进去,裹着织锦足衣的一只小脚就这样露在了外面,雍淮不由得移开眼,看向冰场上。   废了许久的功夫,南知意总算穿上了这双鞋,里头还有一层毛毛,暖和极了,鞋子也不大不小,刚好合适,她看向雍淮,甜笑道:“谢谢雍淮哥哥。”   小姑娘这一声脆生生的道谢,雍淮心头霎时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滋味,这种感觉陌生极了,又带着一丝欢愉,令他沉溺于其中。   “换好了?”雍淮低头,温声问道。   南知意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肯定道:“换好了!”她又低头去看雍淮,疑惑问道:“雍淮哥哥,你怎么不换呢,你不玩吗?”   雍淮微一愣神,这才想起来自己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小姑娘身上,竟然都忘了换冰鞋,他浅浅笑道:“我这就换,阿绡先过去玩,记得别到围线外面去。”   侍从们都候在外面,这处地方现在只有他们两人,南知意扶着围栏,一步一晃的往冰场上走去。   将将走到冰场上,感受到了脚下顺滑的触感,还没等她划出去两步,就整个人摔坐在地上,幸好冬日衣衫厚,倒不是很痛。   雍淮本就才刚刚坐下,正准备换鞋,看到这一幕后猛地站起身,向她奔了过去,半跪在地上问道:“疼不疼?”   不就是摔了一跤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刚学骑马的时候还没坐稳从马上摔下来过呢,南知意摇了摇头,正想说不疼,却感觉到一股钻心的疼痛从指尖传来,她无意识道:“疼——”   “是摔着哪了?”雍淮着急问道。   南知意将左手伸出来,中指指腹上赫然是一条细细、接近一寸长的口子,还在汩汩冒着血珠子。   这样娇嫩的、宛如初春新长出来的嫩笋一般的小手,却受了这样重的伤,雍淮顿时心疼的不行,小心翼翼的将人扶了起来,低声哄道:“我去叫医士过来。”也怪他没想到冰刀有多么锋利,这样划下去一道口子,虽外面看着伤口小,里面指不定有多深,要是处理不好,手废掉都有可能。   南知意眼泪汪汪的点点头,再也不敢乱来了,乖乖的在边上坐好,等着雍淮去叫医士。   皇庄里有医士,很快就过来了,跟着进来的还有阿晋,一来就捧着南知意的手左看右看,竟是比她还要紧张的模样。   “娘子,还疼不疼啊?”阿晋趴在软椅的扶手上,仰头看着南知意,说话都带着颤音,心里自责得要死。   医士嫌她碍事,伸手将她一把推开,而后开始仔细检查南知意的伤口,发现确实有些深,清理干净之后又上了上好的疮药,用洗涤过的布条打了个漂亮的结,嘱咐道:“两日不许拆开、不许碰水,等拆开后先看看有没有愈合,若是没有要继续上药。”说完后将那一小瓶疮药交给了阿晋保管。   南知意点点头,虽然上药和清理伤口的过程都挺疼的,不过也在她能忍受的范围内,相比之下,不能碰水就不是那么难受了。动了动自己的手指,玩起了布条。雍淮暗自庆幸现在是冬日,若是夏日伤口容易溃烂,那可不好办。正庆幸着,他又想起来若不是冬日,怎么会来这里玩冰嬉,又怎么会割伤呢?   阿晋又看着她,担忧道:“娘子,这可怎么办?先生交代了让你这段时间要练琴,年后要检查的!”   南知意抽了抽嘴角,安慰道:“无妨,我用食指代替中指就好,或者不弹需要用到左手中指的曲子。”她从去年开始习琴,本来水平就普通,几日不练也不碍事。   雍淮嫌弃的看着阿晋,一点事都经不得,动不动就大惊小怪,现在阿绡受伤了,她竟然还要阿绡给她出主意?   真是没用!   医士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就退下了,雍淮问道:“还要玩吗?”   虽然被割了一刀,南知意的热情却没有减退半分,依然兴致勃勃道:“要的!”她都还没开始玩呢,怎么能就这样放弃掉这个机会。   “娘子,我们不玩这个了吧?”阿晋抓着她的右手,小心翼翼的询问。   雍淮目光放在阿晋抓着南知意的那只手上,心下觉得这人碍眼得很。   南知意是个听劝的才有鬼了,轻轻拂开阿晋的手,又站起来往冰场而去,阿晋无法,只得默默退下。   雍淮紧紧地跟在她后面,生怕她又摔了,不住的叮咛道:“绡绡你慢些。”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很肥很肥超级肥了!在座的谁赞成,谁反对!(都不许反对哈哈哈哈哈)   硬生生成了幻言的更新量hhhh 第36章   事实上, 南知意就算想快也快不起来,因为她技术实在是太烂了!就那么立在冰面上,没有任何动作, 脚下都在不停地打滑, 直到她抓住了一旁的围栏后,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雍淮没有穿冰鞋,缓缓走到她身边问道:“阿绡,你不是在顺天府长大的么,怎么还不太会玩这个。   “我们北人怎么就一定要会冰嬉啦!”南知意羞恼的瞪他,“那你们南人,难道各个都会划船不成!”   严格说来,南知意只是在北方长大,并不算是北人。她老家同太|祖一样, 都是安庆府的, 南家是望江的, 太|祖是太湖的。安庆府离应天府算不得远, 皆属于南直隶辖下。   “我家里的湖小,还种了一些东西,我很少玩的。”南知意絮絮叨叨的说着, 细数自己玩得不太好的理由,自己都将自己给说服了, 末了又问道:“雍淮哥哥,你会吗?”她的技术确实在玩伴中都属于不好的,所以她一般都是坐在旁边看人玩,有的人还能玩出花来。   雍淮温声道:“我前几日刚学会了。”   南知意略带惊讶的看着他,“啊?那你学了多久?”   雍淮仔细想了想,说:“大概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南知意惊叫起来, 尾音拖得极长,捧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雍淮。   被小姑娘这样看着,雍淮的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他肯定道:“是半个时辰,我从前在留都没玩过这个。”因为同小姑娘约好了要来玩这个,他特意在处理完事务后抽了点时间出来学。   他都能半个时辰学会,南知意霎时被激起了斗志,下定决心不能输给他,转过身说:“那我两刻钟就能学会!”   雍淮早就料到她会如此说,附和道:“好。”   南知意尝试着松开围栏,绕着场子慢慢滑着,雍淮就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就怕她再摔了。   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她转了几圈后,即便松开手也完全不会摔着了,甚至还能往前滑几步,顿时欣喜异常,等玩了一两刻钟,已经能慢慢的滑行。   要知道,她以前顶多绕着边边走一走,或者被人带着玩。   “我也勉强算是会啦。”她回眸,得意洋洋的看着雍淮,眼中似有万千星子在闪烁。   雍淮轻轻点头,“是,阿绡最厉害了!”他不遗余力的夸赞着眼前的小姑娘。   南知意转身,背靠在围栏上,远处澜漫的金光透过树梢枝桠洒在她脸上,留下点点斑痕。在晖光照耀下,愈发显得她朱唇皓齿,眼中波光粼粼。   “要不要去休息一会?你的滚雪球还没吃完呢。”雍淮俯首,柔声问她。   刚被他语气真挚的夸了一通,再加上自己确实有些累了,南知意自然不会去反对他的提议,小心翼翼的挪回了岸边,换下冰鞋,捧着一个豆青瓷盏开始暖手,时不时喝上两口里面的蜂蜜茶。   两人身旁放了一个红泥火炉,陶壶盖正冒着白烟,雍淮又在往炉子里面加了些炭,火势更加旺了。   南知意探身闻了闻,疑惑道:“雍淮哥哥,你在煮酒么?”这么一对比,手中的蜂蜜茶就一点都不香了啊!   雍淮拿过一个干净的杯子,用酒勺舀了两小勺,最后又加了一颗青梅到杯中,放在了南知意面前,“冻了这么久,喝一点青梅酒暖暖身子。”他依稀记得她先前说过想喝青梅酒。   “只准喝一小杯。”见她伸手要接,雍淮却紧握着杯子不放,直到她应下了方才松手。   南知意接过来喝了一口,感觉到从胃里开始冒着融融暖意,一直通到了四肢百骸,先前略微受了些冷气的脚也暖了起来,三两下就喝完了手中的酒,撇过头,可怜兮兮的看着雍淮。   雍淮无奈,软声道:“说好了只喝一杯的,只是暖暖身子,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南知意一边将手中的滚雪球咬的嘎嘣作响,一边直勾勾的盯着雍淮的杯子,“那你都喝第二杯啦!而且每杯都比我的多。”她其实也没多想喝,但是看到别人喝,自己当然也会受到影响了。   小姑娘的眼神就没挪开过,雍淮被她看得心中一软,急忙将眼神移开,以免自己受不住就给她了。   “阿绡。”雍淮声音低沉,“我下次再煮给你喝好不好?”他最后舀了小半勺给她,“不能再多了。”   南知意一颗颗吃着滚雪球,嘴里又咕噜了几句,到底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她心里清楚就算她这会不高兴,雍淮也不会让她喝,只会让她下次再喝,这一点点已经是极限了。   待一小壶酒喝完了,雍淮将酒壶从红泥火炉上取下,觑了一眼发呆的小姑娘,放了一圈小橘子在火炉边上。   这一下子南知意就忘了先前的青梅酒,盯着小火炉上的橘子,问道:“雍淮哥哥,你是要给我们烤橘子吃么!”   雍淮正在给火炉上的橘子翻面,温声回道:“是,天气冷,你少吃些冰的。”他知晓南知意爱吃些冰冷刺激的食物,这样的吃食对身体往往有诸多伤害,肯定要管着她,不能让她自己胡来。   经他一说起,南知意忽道:“对了,我还给你带了一个小荷包呢!”   她从外衣的袖子里掏出一个橘色的荷包,上头描绘着小猫扑蝶的图案,两条系带上各坠着一颗色泽完美的红玛瑙,一眼就知布料不是凡品,针脚却很是粗糙。   雍淮翻橘子的动作顿住,侧首看着她,冷硬的面庞一瞬间柔和了半分,又去看她手上捏着的荷包。   南知意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是我自己做的,不是太好看,我都没见你挂过荷包,所以想送你一个。”   雍淮伸手去拿那荷包,指尖不可避免的碰到了小姑娘的指尖,触碰到的那一刻,两人皆是感觉到指尖传来针扎般的疼痛,纷纷缩回了手。   荷包就这样掉在了地上。   两人慌乱无比,手忙脚乱的俯身去拾,额头却恰好轻轻撞在了一处。   南知意心中乱成一团,理都理不清,也不管那荷包,急急忙忙坐直了身子,伸手捂住自己的面庞,想要将那层灼烧感消下去。   雍淮拾了荷包,温声道:“很好看,我很喜欢,你做的累不累?”她这样娇气的小姑娘,想必要下很大的决心才会愿意去做这个荷包,也不知做了多久才做好。   刚才那事总算是过去了,南知意长吁一口气,听到雍淮喜欢她送的,心中十分开心,“我每日只做一点点,做了大概半个月吧?你上次还送了我那么可爱的玉,我自然要回送你点什么才好。”   原来仅仅只是回礼啊......   雍淮敛眉,将原本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微微叹了口气。   在火炉旁待久了,身上渐渐暖和起来,南知意被炉火熏得面颊通红,忙不迭将身上那件朱槿色短比甲脱了下来,歪头去看火炉上表皮逐渐变得枯黄的一个个小橘子。   她脱下比甲的时候,雍淮方才注意到,那个荷包的布料,似乎同比甲外层是一样的,皆是花罗。他就这么盯着那件比甲,从纹路一直盯到肩口处的那一圈狐狸毛,心内升起莫名的情绪。   待到橘子表面干枯到水分全无,有点地方开始变黑,雍淮剥了一个递给南知意,“阿绡。”   南知意将橘肉一瓣一瓣的送进嘴里,温热的口感既舒服又熨帖,甜滋滋的。她吃了两三瓣后就递回给了雍淮,“很甜的。”   雍淮将橘子接了回来,丝毫不介意的将剩下几瓣吃了。   炉子边缘横七竖八的摆了七八个橘子,南知意喜欢吃橘子,雍淮又不挑食,两人很快就将剩下的几个分食完了。   眨眼间好吃的就没有了,南知意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模样,“我还是第一次吃烤橘子呢。”   “你要喜欢,我下回再烤给你吃。”雍淮垂眸看她,声音低沉而又温柔,锐利的眉眼都柔和了三分。   两人又拿了些栗子丢进火堆里,最后甚至还烤了一只庄上养的兔子腿。   南知意被喂食到小肚子都滚滚的,不住地赞叹道:“雍淮哥哥,你竟然会这么多东西,兔子肉也好好吃。”她说着,又撕了一块肥的流油的兔子肉下来,塞进了嘴里。   等小姑娘吃完后,雍淮起身拿上披风,道:“申时了,我送你回去。”   冬日草木凋零,从西郊到城门的路上,植了一排桑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偶有几株松树,还常青着。这样的景色未免有些无趣,南知意骑马的速度快了许多。   一路将人从郊外送回了蓟北王府附近,看着她进了府门,雍淮方才转身离去,却不是回宫城,而是转去了不远处一条巷子里的宅院。   此间宅院从外面看起来不大,却是内有乾坤,各类景致一一俱全,竟是比吴县最上等的园林还要华美些,内外皆有禁军把守,寻常人轻易不得靠近此处。他出宫办事时,偶尔会歇在此处。   他进入宅院后,便有人上来禀告道:“殿下,今日来了不少人,在周围打探,都是蓟北王府的人。”   雍淮早知韦王妃派人在周围打听他究竟是何人,他也不甚在意,若是韦王妃明知阿绡跟他一起出门玩过,却不派人来打听,他还要怀疑韦王妃不够关心孙女呢。   若是韦王妃知道了他的身份,为了避嫌,也不会再同意阿绡同他有来往。   这宅院周围整条巷子几乎都是雍淮的,周围住的人要么是他的部属,要么是临时在这边装作住户的。为了给自己塑造一个良好的形象,所有人都是被提点过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一应都知道。   与此同时,韦王妃也正在听人回禀,那人道:“王妃,小的们今日在那边转了一圈,将周围的人都问遍了,都不了解那小郎君的家世,只说他是从那边过来的。”   “还有呢?”韦王妃眉头蹙起,竟是连邻居都不知道他的家世?   那人又回道:“他邻居都说他人好,周围的有什么需要的,他都会出手相助,故而他在那一带风评极好。”   韦王妃这才缓解了几分神色,缓声道:“罢了,你先下去吧,以后悄悄地打听就成,别让人知道了。”   待侍从退下后。韦王妃又问道:“绡绡可回来了?”   “已经回来了。”杭榛从外面进来,无奈道:“玩了半天,哄她吃了些东西,这会洗漱睡下了。”   韦王妃道:“明日去一趟我大哥家,将大郎的亲事定下来。”   想到长子要成亲了,杭榛心中也满是愉悦,赶忙应道:“是,不如明年四月如何?我上次跟那边阿嫂提过一嘴。”   “等他登科后?”按照韦王妃的设想,应该是孙子金榜题名后再娶妻,郡王长孙和新科进士加在一起,多风光!   杭榛柔声道:“他明年去春闱,却不一定能考中,若是考不中,这亲事也是要照办的。”进士哪是那么好考的?每次进士录取人数连春闱参与人数零头都不到!南何维这个年纪,能中举人已经是能力超群,进士可就难了。   韦王妃仔细想了想,叹了一声,“也行,唉!怎么是四月?”   “若是等二月春闱后,京中定然是热闹非凡,可也是撞上了。我们想等春闱的劲过了,五月是恶月,若是再往下拖,夏日太过炎热,便想着四月就办了。”杭榛温声解释着。   商量完了长孙的婚事,韦王妃又嘱咐道:“阿赵最近为了三郎的事着急得很,你若是有合适的人选,可以帮她看看。”   不过是帮着留意小姑娘而已,算不得什么难事,杭榛也笑道:“回头我去跟二娣妇商量商量,看看三郎想找个怎样的妻子。”   -----   入冬后各家都闲了下来,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过年的时候。   随着时间的推移,京城年味愈来愈浓厚,除夕那日,天还未亮南知意就起来了,换上了簇新的袄子,同兄妹一起去给长辈们请安。   “阿绡姐今日的衣裳真好看。”南八郎背着手,笑嘻嘻的说着。   南知意说:“谁这个时候还穿不好看的?”她瞅着南八郎喜滋滋的模样,知道他是想委婉显摆一下自己的新装束,便顺着他的意思夸了他几句,将他弄得眉开眼笑的。   南八郎被夸了几句,立马嘚瑟起来,又看了眼南歌,“姐姐的衣裳跟阿绡姐衣服的颜色式样好像啊,都是松竹梅纹的。”他顿了顿又道:“阿绡姐的颜色好看一些,姐姐的太沉闷了。”   南歌的目光冷冷的扫过他,沉着脸道:“你跟大哥哥穿的衣服倒是一样的,怎么大哥哥穿着就恍若卫叔宝再世,你就跟蹴鞠套了块新皮子似的。”   南八郎是南家兄妹中最胖的那一个,脸上肉鼓鼓的,肚子也有些凸起,不过他年岁小,其实也算不得有多胖,就是看起来肉乎乎而已。他听到南歌的嘲笑,顿时气得眼眶都红了,“你——”   “你太讨厌了!”他愤怒的盯着南歌,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伸出的手指都在颤抖着。   南歌冷笑了两声,抱臂看他,也不说话。南八郎怒火攻心,又不知如何是好,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南知意感到大事不妙,这可是大过年的,居然哭了。忙哄道:“你穿着也很好看的。”又给南何维使眼色。   南何维大概是几个人里头最无辜的,明明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现在却被卷了进来。想到南八郎是因为和自己穿了一样的料子做的衣裳,两人有对比而难过,便道:“不哭了,阿兄这就回去换一件。”   这话一说完,南八郎哭得更凶了,几人左右都哄不好,索性不管了。到了正院门口,眼见就要进祖父母房中,南八郎自动止住了哭声。   到了正房,众人照往常一样用早膳,只不过今日的早膳较往常要丰盛许多,每人面前几乎都摆了满桌子。   阿晋盛了一碗稀饭放到南知意面前,正要继续给她挟菜,她却嫌弃道:“我不要吃粥。”大早上的就让她吃这么难吃的东西,简直令她崩溃,连面前那个她平常最爱用的粉嫩小碗都变得碍眼起来了。   “姑娘,熬粥的汤是鸡汤,香得很,粥煮的也不是很烂,你好歹尝一点吧。”阿晋低着头,小声劝着。   磨蹭许久,南知意最终还是喝了几口粥,阿晋忙不迭的又给她弄了一碗豆花,嫩滑的豆花配上鲜咸的汤汁、小虾米、葱花,一口下去人都精神了许多,南知意蹭蹭蹭就用了大半碗。   南垣瞥了一眼南知意的方向,小声哼道:“大早上的就这么矫情。”   杭榛被他气得够呛,转头就瞪了一眼,低斥道:“吃你的饭!大早上的吵什么?”就他这个从军营里回家后,每每还要在家再吃一顿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韦王妃和南弘也一齐转头,目光仿佛钉钉子一般扫过他。   南垣被训了一顿,又被父母一阵怒视,也不敢再吵嚷,低着头用自己的饭。   南知意没注意到那边由她而引起的风波,用过饭后靠在椅背上,轻轻地揉着因吃得太饱而有些微鼓起的小肚子,满足极了。   用过早饭,南弘又照往常一般说了几句话,无非是让南何维等人在过年期间不要荒废学业,便领着子孙们去外院了。   韦王妃笑眯眯道:“你们两个年纪也不小了,今日还有不少事,跟着留下来看看。” 她虽是对着两人说的,眼睛却一直看着南知意。   “啊——”南知意有些惊讶的瞪大了双眸,不敢置信的看着韦王妃,她往常过年的时候,都是在家里疯玩的,今年居然还要学管家?   杭榛温声道:“就早上学学,没多少东西的。”她对女儿说话一向是温声细语,舍不得苛责半句。   见阿娘都说要让自己学这个,南知意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只得认了,慢慢挪到了韦王妃的身边,跟她一起翻看账簿,韦王妃也耐心的跟她解释她看不懂的地方。   祖孙两人一个教,一个学,气氛倒很是融洽。娄夫人见南知意学得不错,也静下心开始教导南歌。   -----   许后离去后,宫中过年一向是雍林两父子一起,偶尔会召东昌长公主一家进宫,一同守岁宴饮。   太极殿中,雍淮正在翻看户部所呈的文书和账簿,雍林懒懒坐在上首,一边饮酒一边道:“元日给朝臣的赏赐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你再去看看,明日就不设宴了。”好不容易过个年可以休息休息,谁耐烦见那些个老东西,最重要的是,宴会又要花钱!他就是抠!   雍淮知他心中所想,只淡淡应了,吩咐人去打开库房,挑选束帛。   任曲领着人将赏赐群臣的束帛一样样呈到雍淮面前,按照赏赐多少一样样罗列开。负责整理元日赏赐的宦人指着其中一份谄笑道:“殿下,这一份是赏给英国公的。”   那份束帛格外贵重而显眼,雍淮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又移开目光。那宦人见太子没有任何表示,不由有些讪讪,又说起了别的。   到蓟北王的束帛时,雍淮英挺的眉头微微拧起,随手拿起一匹布翻了翻,“颜色太闷了。”   宦人神色一凛,叉手应道:“奴婢即刻去换。”心中却极为纳罕,他自认办事妥帖,这些布帛都是一些名贵料子,暗纹式样也恰好适合蓟北王同王妃这样年纪的人,这不是正好吗?   雍淮的视线放在库房中几样色泽鲜艳而又不失清新的料子上,淡声道:“那几匹不错。”她肤色白,什么颜色都衬她,但是她似乎不太喜欢那些沉闷的颜色和纹样,向来是鲜活的、明丽的。   听太子如此吩咐,几个宦人不敢懈怠,立马从中挑了一些出来,同库房里的几匹换了换。想起那个鲜妍明媚的小姑娘,雍淮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又仔细瞧了一番,终是满意了。   -----   冬日昼短夜长,不过申时,天色便已经渐渐的暗淡下来,日暮的余韵将树影拉的极长,倒入了湖水中。   “绡绡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心?”韦王妃垂首看着坐在下头跟小丫鬟翻花绳玩的孙女,柔声询问着。   南知意正在兴头上,匆匆回道:“我不是很饿。”她今天从早吃到晚,一刻都没停过,根本没有饿的感觉。   韦王妃无奈的笑了笑,“这孩子,玩个翻花绳都能玩得这么入迷。”这都快晚上了,乖孙居然不想吃东西,她心里急啊!   南垣饮了一口茶水,哼笑道:“她吃得可不少。”   韦王妃有些不高兴,她孙女吃得哪里多了?这都瘦成什么样了!真不知道他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杭榛忙道:“母亲,伎人已经备下了,这会可要听?”   韦王妃不爱听戏,反倒是喜欢听曲儿、看舞姬跳舞,府中是养了几个歌女舞女的,宴饮时也会同宾客一同欣赏。因着只要唱得好,韦王妃给赏钱时都颇为大方,外面的一些有名气的伎人往各府表演时,都希望入的是蓟北王府。服侍娘子们可比伺候那些男人舒服多了,赏钱半分不少不说,还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事。   “等晚上了再叫进来吧,白天听怪没意思的。”韦王妃依旧注视着底下的小孙女,叮嘱道:“晚上冷,多穿些。”   南知意玩的累了,靠在椅背上剥栗子吃,好奇问道:“祖母,她们今天跳什么啊?”   南弘十分不屑,“不就是往常那些吗,能有什么好看的。”南家人喜欢看歌舞的风气就是韦王妃带动起来的,她当年在应天时,晚上经常去秦淮河两岸的教坊里游玩,有时乘小舟顺流而下,一路上灯火通明,笙歌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韦王妃不屑的看着他,“总比你跟人玩那些乱七八糟的酒令要好得多吧?”   南弘面色不由讪讪然,伸手摸了摸鼻子,低声道:“都是以前的事了,你说这些做什么。”他年轻时也没少跟同僚去那些地方,要说是花柳地倒也不至于,但总归是没有韦王妃去的那些高雅,召来陪着玩耍的女子亦是不如韦王妃找的那些有才华——   不过是一群粗野的将领,行的也不是什么需要吟诗作赋的酒令,那些名气大的都知们还不愿意来陪他们呢,没的降低自身品味!   众人说笑间,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赵夫人上前请示道:“母亲,可要摆饭?”   韦王妃轻轻点头,“好。”她又笑望着赵夫人,“你今日也辛苦了,快坐下歇歇。三郎,还不快去给你娘奉茶!”   南三郎忙不迭的上前给赵夫人捶背揉肩,杭榛给赵夫人倒了一盏茶,轻笑道:“今日可多亏了二弟妹,我和三弟妹才能有这清闲日子。”   赵夫人接过那梅青素纹茶盏轻抿一口,开始吩咐传膳。   一列列手捧佳肴的侍女缓缓步入内室,容貌皆是清秀昳丽,大抵是蓟北王府相貌最好看的婢子们都聚集在这了,南知意看直了眼,低头同南歌讨论着哪个长相更合自己心意。   南歌羞于讨论这种事,捂着脸不肯说话。南知意觉得无趣,撇了撇嘴,托腮欣赏着面前的美人。韦王妃最爱看各种美人,受她影响,南知意也爱看,这整间屋子里,看美人看得最起劲的大概就是这祖孙二人了。   待到众人开始用饭时,丝竹之声在外间奏响,隔着隐隐错错的水晶帘子,数名丽人翩然起舞,歌声如痴如醉,南知意本就不怎么饿,见此情景,便放下了手中的食箸,一边饮酒一边打着节拍。   一曲毕,韦王妃笑道:“今日过年,也都累了,赏。”   外头的伎人们得了赏钱,皆是欢天喜地的,韦王妃虽大方、极少苛责人,却也很少给额外的赏赐,只有年节时会给,故而这些舞女们今日都是铆足了劲的表现。这会得了赏钱,可算是圆了一年的想头。   赵夫人正要吩咐下场表演,却见一名仆役经通传后匆匆入内,慌张道:“阿郎,我们府门外来了不少人,来人自称是禁军!” 第37章   闻听此话, 室内霎时寂静下来,歌舞声也不敢响起半分。   南弘最先镇定下来,问道:“来人可说要找谁?”   仆役回道:“说是要寻几位郎君。”   南弘瞥了一眼下首的几个儿子, 沉声道:“走吧, 出去瞧瞧。”   几人离去后,屋内众人面上惨白一片,这大过年的,禁军竟然找上门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还是......家中有人惹了什么事不成?   韦王妃闭了闭眼,淡声道:“慌什么,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当年打仗时,敌军将府门围了我都没在怕的, 指不定是陛下有要事呢?都在这守岁。”   她这一番话宛如一颗定心丸一般, 众人躁动的心顿时平缓不少, 南知意低头一根根揪着半袖上的毛毛, 低声道:“阿婆——”   韦王妃心疼的不行,将她搂在怀里,柔声安抚:“阿绡不怕, 没事的,等会你阿翁他们就回来了。”   南知意乖巧的应下, “好。”随后继续揪衣服上的狐狸毛。   南弘一行人跟着仆役快步走到府门处,只见门外侯着一列人马,为首之人当先下马给南弘几人行礼。   “将军深夜造访,可是有何要事?”南垣认得这人,他是皇帝亲卫。   来人从怀中掏出令牌,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银光。“南郡王, 陛下急召,还请郡王速速备马,随我进宫面圣。”   “这……”皇帝传召,南弘不敢怠慢,一面命人去将他的马牵出来,一面让人回家中去跟韦王妃等人通传一声。   闻听是陛下召见,众人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韦王妃轻舒一口气,勉强镇定下来,“慌什么,还有这么多酒菜,先用了再说,继续奏乐。”她一向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奉行者,如若今日当真有劫难,那她也要先爽完,毕竟明天可就没有这快活日子了。   在正房中一直守岁到子时,终是渐渐撑不住了,尤其是韦王妃上了年纪,头脑昏沉的很,挥手道:“都去睡吧。”她又怕南知意一个人回去睡害怕,将她留在了正院里,跟她一起睡。   南知意这一晚睡得晚,又受了惊吓,睡的很不安稳,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第二日巳正二刻,她才将将转醒,躺着揉眼睛。   屋内守着的人听到动静后,轻手轻脚的上前掀开幔帐,将南知意的手从眼睛上拿开,温声道:“一娘,手不干净,不要揉眼睛,若是眼睛痒,我拿帕子来给你擦擦。”   南知意的双眸睁开一条缝隙,发现是乳母,哼唧着应了。   乳母拿着沾过温水的帕子给她擦了脸,又喂她喝了几口温水,方才问道:“可要起床了?王妃和夫人们早就起来了,一娘还要去给王妃她们请安呢。”   “好。”才睡醒的嗓音还带着些微的沙哑,南知意任由乳母给自己穿衣服,小声说:“阿翁他们回来了吗?”   乳母怔愣了一瞬,叹道:“没呢,郡王还在宫中,长子出征了。”   “阿爹出征了?去哪里?”南知意眼睛都瞪大了,自她出生以来,无论是大楚内部还是周边,鲜少有战事,即便有也都是小打小闹的,难以传到她耳中。   她试探着问道:“不会是又有倭寇吧?”南垣先前本就是镇守海疆,再联想到上次倭人的奸细,南知意也只能往这方面去想了。   乳母摇了摇头,“是赵王反了。”   这下子,南知意的心是真的提了起来。燕赵向来是作为并称存在的,赵地紧邻顺天,若是赵王真的反了,没多大功夫,就能逼近京城了。   一直到进正房请安时,南知意的精神都有些恍惚,她扯着韦王妃的衣襟,颤声道:“阿婆,阿爹他们不会有事的吧?”   “自然不会,你阿爹多厉害。此番若是顺利,不出年就能回来了。”韦王妃一下下抚着孙女的脊背,温厚的手掌逐渐令南知意平静下来。   南垣等人出征后,韦王妃便下令封锁了自家大门,横竖是年节,家里屯的东西也都够吃,何况家里还养了些鸡鸭,有一个小菜园,倒是能自给自足。不仅蓟北王府如此,京城各家都不敢随意出门,小摊小贩们每日都缩短了做生意的时间,街道上是罕见的冷清气象,可谓是人人自危。   -----   “殿下,据探子来报,再往前五十里,便是赵王主要军力驻扎地了。”南垣骑在马上,转头看向比自己略前半个马身的少年。   雍淮身披银色铠甲,平静的点点头,“好,那就再行进二十里。”盔甲遮住了他大部分的面庞,露出来的那双眼睛,无端让人觉得冷冽无比。   望着太子沉着的模样,南垣有些讶异。他常年镇海疆,更擅长水战,兼之对赵地地形不了解,并非此次战役主将,主要任务是负责护卫太子。他原以为太子不过是跟着去见识一番,或是挣一份不轻不重的军功,可是一路上同太子说起部署,他才惊觉自己绝对是想差了。再说这样高强度的骑马,就是他初次随军出征时都未必受得住,太子却能面不改色,甚至还能游刃有余的吩咐事务。   南垣心下感慨,虽说陛下对太子培养不如当年对懿怀太子那般严苛,可到底是国之储君,又是独子,岂会随意对待。太子是有东宫六率的,这些都是直属于东宫的卫队,南垣并非东宫属臣,这次却让他负责保护太子,他猜测皇帝可能是有意给太子遴选心腹,想到这,南垣面对雍淮时,态度便更加恭敬了几分。   凭心而论,就是南垣自己对儿子,都做不到如此事事躬亲,当年蓟北王对他,也是往军中一扔,便万事不管了,连亲卫都是他自己挑选的。太|祖当年将他们这些功臣之子都接进宫教养过一段时间,他跟当初那些同龄皇子们也算熟识,以他对当今的了解,是万万想不到他会为儿子做到这么细致的。两相对比之下,南垣对雍淮难免有些艳羡。   “南阿叔?”注意到自己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雍淮回首看向南垣。   南垣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太子看了许久了,尴尬的笑了几声,问道:“殿下打算何时开战?”   雍淮轻笑一声,“我年纪轻,还要仰赖诸位长辈相助,不如等同燕国公商量后再做决断?”他虽从小习兵法,却并未亲身参战过,就算懂的再多说来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燕国公是此次主将,又是老将,跟他商议,自然是上选。   南垣心中稍安,他就怕太子仗着身份瞎指挥,现在听到他如此说,便不再担忧,转而布置起来。   -----   “陛下,战场如此凶险,东宫乃是万金之躯,陛下岂能让他如此以身犯险?”太极殿内,程詹事坐在下首,焦急的看着雍林。   雍林抬眸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不耐之色,定了定心绪方道:“程卿,他是太子。”   詹事府隶属东宫,府中众人皆为太子家臣,程詹事并不是兼任东宫官,而是直接作为太子属臣存在的。   雍林知道他们心忧太子安危的原因,可却不能理解。他就这一个儿子,难道不是比他们更加担心?只是比起担心,他宁愿让儿子出去历练,否则别说继承大统,他怕是要连自己家臣都压不住了。   程詹事还待再言,却被于方定给拉了一把,悄悄给他使了个眼色。雍林坐在上首,将底下情形尽收眼底,暗道于方定平时脑子有点问题,关键时刻倒是个拎得清的,原本因先前的一些事对他产生的不满也散去了一些。   时辰不早,大多数朝臣已经在这待了一天一夜,这会眼睛里都是血丝,雍林也不想再留那些根本不懂行军的臣下,只留了几个善于用兵的老臣,又叫了几个看重的年轻臣子旁听。   殿内空去大半后,雍林放松了几分,靠在椅背上,双眸微阖,叹道:“若是二哥尚在,何至于此。”他口中的二哥是赵武王,现任赵王之父、太|祖次子。   众臣知道皇帝心意,急忙开始劝慰,将赵王痛斥了一顿,让皇帝不必为此不忠不孝之徒伤感。   事实上,雍林这感伤的神态虽至少有七成是假,却也有几分真。惠愍太子是太|祖早年同原配所出长子,在他们这些弟妹面前,向来是端着大兄的架子教育他们,俨然一副长兄如父的姿态。太|祖其余子女对这个大哥是畏惧多过亲近,雍林跟他还差了岁数,更没什么好聊的,便同赵武王感情不错,他起兵时赵武王还曾经相助过。   可雍林遗传太|祖多疑的性子也是真的,自他选定了北京师,便一直对赵王多加防范,早就想给他换块封地,只是还没来得及而已。赵王除夕早上起兵,雍林下午就得知了消息,随即召众臣议事,不可谓不迅速。   “陛下可要歇息一会?”南弘问道。   雍林摆摆手,“诸卿若是累了,可先去偏殿休憩,这边还有不少事要处理。”   看着皇帝颇有些焦头烂额的样子,南弘开始庆幸自家不是皇家,要是让他看着自己子孙相残,他可受不了。   —————   燕国公是开国老将,又对赵地十分熟悉,转瞬之间,就连下数城。   赵王大军遭受重创,死伤大半,作为精锐的常山二卫几乎是全军覆没,赵王被迫退守彰德府,闭城不出。朝廷几乎是在没多少损耗的情况下,就夺回了常山府,军中士气大振。   军帐内,燕国公望向雍淮,问道:“殿下,可要出动神机营?”这几日,燕国公已经养成了先同雍淮商议在做决定的习惯。   赵王在城中屯了不少粮,即便一年半载不出来都没问题,此番定是要速战速决,才能尽量减少消耗。   雍淮食指轻叩桌面,淡声道:“再等等。”并非他不想出动神机营,而是神机营火铳居多,火炮数量少,且会用火炮的人也少,攻城战作用稍小。他可不想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兵,就轻易折损在绞杀叛乱上。   燕国公也深知其中原因,只盼着皇帝接到战报后,尽快再从神机营加派人手和火器过来。   心里想着事,燕国公心情便不太好,看到和士卒蹲在地上吹水的南圭时,上去就踹了一脚,骂道:“什么时候了,你不去操练,在这乱扯什么?”   南圭吹水吹的正爽,骤然被人踹了一脚,他这暴脾气正要发作,回头一看发现是自己,岳父,瞬间就萎了,想要给自己辩解。   看他这鬼样子燕国公就来气,将他臭骂了一顿,直到南垣过来了才停下。   南垣压着南圭认了错,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问道:“你在这做什么?”   “我这不是跟我的兵卒拉近感情吗。”南圭理直气壮地看着他哥,试图美化自己的吹水行为。   南垣气得踹了他几脚,“拉近感情是这样拉近的?谁教你的?再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只有三郎那么大吗?”他现在后悔了,他不该拦着燕国公骂他的,并且应该让燕国公揍他一顿才对。   -----   前线连连传来捷报,在这样振奋人心的消息下,京城终于逐渐恢复正常,街道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到处热热闹闹的,仿佛要再过一次年一般。   南知意是正月底生的,本来今年不打算办生日宴,如今只差最后一步就能拿下赵王,京城都变得同往常一样,韦王妃不舍得委屈她。这样的时节,也不敢大半,只在自己家中小聚了一回,没邀请亲眷,连伎人都没叫来。   “各家都开始走动起来了,我们家也不急这一时,等他们回来再说吧。”这几日已经有人上门过,韦王妃却懒得上别人家去,她嫌麻烦,何况她两个儿子还在战场上呢。   杭榛接话道:“尤其是绡绡,别总想着出去玩。”往年这时候,南知意恨不得一天跑出去十趟。   南知意吃点心吃的正欢,突然被点名,不由回头去看阿娘,感觉自己冤枉极了,“我哪有想出去玩。”她都快一个月没出去过了,平常连鹤鸣院都不怎么出。   韦王妃无奈道:“绡绡儿多乖,哪有想着出去玩。”小孩子嘛,就是要多夸夸。   赵夫人嗔怪道:“偏你话多,总是嫌弃我们绡绡,今日还是她生辰呢。你若是不要,给我就是。”她看向南知意,温声道:“绡绡,等会去叔母那里,给你留了好东西。”   南知意依偎在韦王妃怀里,腼腆笑着应了,继续吃着盘中的糕点。   “也不知这场仗什么时候才能打完。”杭榛叹息了一声。   南知意戳着盘中胖兔子形状的糕点,点心在盘中一弹一弹的,她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肯定道:“说不定阿爹他们今天就打完了,前几日传来的消息就说已经将赵王逼到了彰德府,消息传过来也要时间,我猜都已经解决了。”   赵夫人双手合十,朗笑道:“阿绡上次不是说锦华楼那对碧玉镯子好看吗,若真如此,叔母明日就去给你买回来。”她父亲是主将,她既要担心安危,还要担心胜负,不可谓不紧张。   杭榛说:“你可别反悔,我们都给你记着呢。”   赵夫人哼了一声,“自然不会,你怎么还瞧不起人了。”不过是一对珍贵些的镯子而已,她还是买得起的,他们这样的人家,平日互相之间给小辈的东西远不止这些,都没那么在意一些小钱。   “大郎,你近日功课可要抓紧了。”韦王妃轻声说着,除了两个儿子的安危,她这段时间最挂心的就是大孙子春闱的事了。   南何维急忙点头,“祖母放心,我不会落下课业的。”   赵夫人和娄夫人也嘱咐着自己儿子不要忘了功课,娄夫人又问南歌,“你上次不是说等你姐姐生辰的时候,要画副画送她吗,画呢?”   “我、我才画到一半,还没画完。”南歌十分不好意思的低头捂脸,不敢抬起头来。   娄夫人霎时有一股窒息的感觉涌上心头,望着面前的女儿说不出话来,南歌被她看的更加愧疚了。   南知意笑了笑,说:“你画的肯定好看,画完之后能再送我吗?”南歌的画在京中贵女圈子里算是顶好的,能直接得了她一幅画,南知意感觉自己赚大了。   南歌疯狂点头,“好哒,等会我就带姐姐过去看,大致的框架我都画出来了。”   正待宴会将要结束、众人准备回去休息之时,有侍从进来禀报道:“郎君,陛下派人送了东西来,说是给一娘的生辰贺礼。”   听到这话,南弘眼睛都瞪大了,“你说什么?”他嗓音洪亮,吼的屋内众人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侍从又重复了一遍,“陛下着人给一娘送了生辰贺礼。”   南弘被吓得心跳都漏了半拍,虽说他儿子都在前线,皇帝想要安抚家眷是必然的,可这也没必要给一个小姑娘送礼吧?带着满腹疑惑,南弘领着人往前院去见皇帝派来的人。   原本就对皇帝特意派人送礼的事有些讶异,等到亲眼见到贺礼后,南弘更是觉得整个世界都玄幻了。送礼就送礼,怎么突然就送这么贵重的?这样厚重的生辰贺礼,令南弘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看向使者,笑道:“这——”   使者面上溢着笑,还不待他说完,便道:“陛下刚刚得闻今晨大破叛军,已经生擒赵王,又听闻今日是宣平县主生辰,便特意给宣平县主准备了贺仪。”   南弘抽了抽嘴角,“劳烦内给事代我向陛下谢恩了。”   “不用不用。”使者又道:“我此番来,不仅是给宣平县主送贺仪,还要请郡王一同进宫。陛下知道战事了结的消息,还要召人议事,郡王还是快些随我回宫。”本朝宦人不许同朝臣有过多来往,两者往常碰面时除非有事,否则都是视而不见的。今日因着雍林心情好,又交代过原委,使者才敢说这么多话。   直到这时,南弘糊成一团的脑子方才清醒过来,陛下给孙女送生辰贺礼不过就是今日战事平定,兴奋之下变得格外大方,顺手给的了。不过既然是皇帝给的,包括的不仅仅是价值,更是脸面,自然是不要白不要,南弘喜滋滋的收下后,又随着人进宫议事去了。   在彰德府,南垣等人擒住赵王后,却没有直接返回京城,而是派部下先将赵王及其家眷解押至京,他们继续留在彰德府收拾残局。   南垣本身的主要任务也只是负责太子安危而已,如今战事已停,他就没了事做,这样清闲的日子,不知羡煞了军中多少人。   他下午抽空出去逛了一圈,带回来不少东西,正巧跟雍淮迎面撞上了。   “南将军这是去哪了?”雍淮笑问道。   南垣虽说没做什么坏事,这会出去溜达了几个时辰,被碰到还是难免有些尴尬的,他回道:“今日是小女生辰,从她知事起,我就没陪她过过,便出去买了些土仪,准备回去再送给她。”   雍淮霎时怔住,难怪他总觉得今天似乎是什么日子,还以为是因着战事结束的缘故,经南垣一说,才想起来今日是南知意的生辰。他早前是打听过小姑娘的生辰,可时日太过久远,这段时间又忙着战事,无暇他顾,竟是将这件事给忘了。   燕国公恰巧路过,板着脸说:“是阿绡生辰,又不是你生辰,居然还跑出去乱晃了一下午,我看你就是欠收拾。还不快给我去干活,一大堆公务等着人看呢。”   燕国公脾气不好,一向是凶得很,南垣他们这辈人都有些怕他,急忙应下,让人将土仪送至自己帐中,便要去处理善后事宜。   “喏,这个给你。”燕国公在身上摸索了半天,竟是什么都没有,唯有手上拿着的马鞭还算看得过眼,顺手扔给了南垣,“阿绡生辰,我们做长辈的自然要送点什么。我这在战场上也没什么好东西,拿回去全当做个纪念。”   南垣抖着手接过,这边的动静吸引来了其他将领,纷纷要给南知意送礼物。什么陪着他砍了无数贼子如今却豁了口的刀、从敌军身上扯下来的战甲残片、装过火器的木匣子,每收到一样,南垣心里就低沉几分。谁来告诉他,这一堆东西,究竟有哪一样是给小女孩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橙子橙子 20瓶;山水有清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在一片混乱中, 雍淮微微一笑,这样的笑出现在他那张冷峻凛冽的面庞上,仿佛初春时冰雪消融一般。   他掏出一把精巧的匕首, 递给南垣, “这把匕首削铁如泥,我曾用它斩杀过刺客,便送给令爱做生辰礼物。”   这匕首装饰华丽,却并不会就此遮盖它本身的价值,只会加重它的色彩,让人对它更加喜爱。雍淮自从得了这把匕首,就没离身过,就是晚上睡觉,都会将它放在枕头底下。   在看到太子将这么珍贵的匕首递给他时, 南垣既有些不想接, 又有些欣慰, 好歹是个稍微正常一点的礼物了。可听太子说用它杀过人时, 南垣又整个人都不好了,颤抖着拿着那匕首,对众人一一道谢。   雍淮满意的点点头, 温声道:“这匕首是防身利器,南阿叔可让令爱随身佩带。”   半晌后, 南垣才勉强憋出来一个笑,咧了咧嘴角,道:“多谢殿下。”   有一人上前揽着南垣的肩膀说:“阿绡如今也不小了吧,我妹夫家有个晚辈,才华好得很,又孝顺知礼。你若是喜欢, 我将他拉过来给你见见,就权当是认识一个小辈了。”   旁人笑骂道:“你那妹夫家都穷成什么样了,那小子的爹,不过是个从八品而已,哪能配得上阿绡。”   “怎能因家世就将他定死了。”那人哼道:“你懂什么叫莫欺少年穷么?何况那小子才华可不是作假的。”   众人哄然大笑,“他家大郎去年乡试,还中了解元呢。”   雍淮深深看了先前那人一眼,眼中似乎裹挟着一层寒冰,随后转身离去。   南垣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还有不少政务积压着,又说笑了几句,一群人皆散去处理自己的事了。   南圭快步跟上,低声道:“阿兄,难道你还真看上那小子不成?”   “你瞎说什么?”南垣低斥了一声,“我何曾答应下来。”   南圭松了口气,“这就好,绡绡可是县主,将来的夫婿什么都不用做也是仪宾,还稀罕什么才华好不好。京城不知多少有儿郎的人家巴望着,哪个才华不好,怎么能便宜一个穷小子。”   “若是嫁个这样家世的,我是要叫他入赘的,要我看着他我才放心。”南垣倒是没什么看不上普通人家的想法,毕竟他父亲发迹前比那家人还要底下数百倍,他只是单纯信不过女婿而已,毕竟靠岳家发家最后又看不上岳家的太多了。   南圭没想到他哥比他还要夸张,被吓得一哆嗦,“我听说那小子是独子,这估计难。你想想那个姓贺的,当初拿了你岳家多少好处,最后是怎么回报的?”   南垣点点头,“我知道。”并非他歧视谁,实在是他前任连襟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太深了,他压根就不会考虑让女儿嫁给这样的人。   南圭嬉皮笑脸道:“说来阿绡确实长大了,你也该给她留意留意,上次我大舅子还问起过呢。”   南垣立马黑了脸,“是吗?刚才赵阿叔也在这,我怎么没听他说?我要留她到十八岁呢,你赶紧给我滚一边去。”他看见这糟心弟弟就烦,赵家那小郎,不过就是普普通通罢了,顶多比刚才那小子家里多点钱,将来多个爵位罢了。他女儿缺钱缺爵位吗?她样样都有啊!这么看下去,他觉得谁都配不上自家闺女了。   “我也只是提一嘴啊,你这么凶做什么!”南圭生怕他哥又将他揍一顿,赶紧麻溜的滚了。   —————   南何维的昏礼在四月初举行,京城的勋贵重臣来了泰半。   从昏礼当日下午开始,蓟北王府就一直在接待宾客,所幸如今还没正式入夏,气候凉爽舒适,倒是无需置办冰鉴这些消暑的东西。   傍晚时分,天色逐渐暗淡,春日尚未散去的寒意袭来,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阵凉风激得打了个寒颤,纷纷从侍从手中接过外袍披上。   家里一众人候在宗庙处,南知意穿了一身花草纹报春红短袄,下罩并蒂莲花纹织金锦马面,除了几支小巧的花钗束在发间,头上再无多的装饰,乖巧的立于南垣身后。   望着身着盛装的南何维,南垣沉声道:“往迎尔相,承我宗事。”   南何维答道:“喏。”随后便要往外行去。   南知意见状,急忙跟了上去,却被南垣一把拉住了,“你做什么去?”   “我跟阿兄一起去迎新妇啊。”南知意回眸,理直气壮地说着,这点小事,有什么好问的。   南垣有些心累,无奈道:“去吧去吧。”他今天要是敢不让他去,他娘绝对跟他没完。   等小辈们都离开后,韦王妃叹道:“可惜大郎今年没考中进士。”这是她今年最大的遗憾了。   南垣说:“再等三年也行,他再多学学。”   韦王妃笑着摇头,“只盼着我还能看到那天。”   杭榛皱着眉头,反驳道:“当然可以了,母亲今年才多大,就是等阿维的孩子考中进士,你都能看得到。”   南家兄弟众多,又找了不少表兄弟一起,跟着南何维前去迎亲的队伍可谓是浩浩荡荡,将整条长街都占满了。   “阿兄,你想好等会吟诗吟什么了吗?”南知意兴冲冲的问着。   南何维迟疑了一瞬,略一点头,“想好了。”   发现南何维说话有些迟钝,南知意以为他是紧张,便安慰道:“阿兄你别怕,万一他们等会打你,我们这么多人,会帮你的。”她见别人家迎亲时,男的都是要被胖揍一顿的。   南何维:......倒也不必。   韦家没多少揍女婿的癖好,只轻轻打了两棍子,稍微刁难了一些,就让他将韦六娘迎回去了。   一行人意气风发的将新妇迎了回来,送至青庐举行昏礼,安夫人低声对杭榛说:“大娘,阿维都娶妻了,阿经和阿纪也定下了,你可别把绡绡的事给忘了。”   杭榛:“......阿娘,今天是阿维娶妻,别说这个了。”怎么一个个搞得她女儿都快嫁不出去了似的。   “那你要等到什么时候说这个?”安夫人瞪了她一眼,“每次跟你提起,你就给我打马虎。”   杭榛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阿娘,我自然是喜欢庭玉这孩子的,可不代表我就要他做女婿啊。”这事安夫人提过好几次了,每次都被她岔开话去。   安夫人有些不解:“你都觉得这孩子好了,怎么就不能让他做女婿,这年头找个这样好的小郎君可难了。”   在安夫人心里,她两个外孙若是能亲上加亲,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不是她自夸,贺庭玉容貌俊朗、文章作做的又好,在应天时就不知又多少人主动问她。   杭榛哼道:“庭玉是很好,那母亲怎么不让安儿嫁他?”   “安儿已经有人说项了。”安夫人回道。杭安是安夫人长子杭枕的女儿,也是她的长孙女。   杭榛胡乱应道:“我会给阿绡看的,这种事急不得,只是庭玉,我是不愿意的。”做外甥晚辈和做女婿根本是两回事,不管贺庭玉本人多好,就冲着他爹那鬼样,杭榛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他。若贺庭玉是女郎她说不定还会考虑娶进门做儿媳,毕竟儿媳进门后就跟那边干系不大了,有什么不好的可以慢慢教,可女儿若是嫁出去了,父母要是想管女婿难免有鞭长莫及的时候。   思及此,杭榛开始考虑着是不是该像南垣提过的那样娶个女婿回来,这样她才能长长久久的照看女儿。   “唉,我原先还想着这两孩子般配呢。”安夫人其实也是有一点让杭榛将来帮着照看贺庭玉的想法,他从小就没了母亲,父亲又是个不靠谱的,小时候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宋国公府,是安夫人看着长大的,自然心疼他。   杭榛抿了抿唇,轻描淡写道:“是他们没缘分罢了。”她何尝不知道母亲的心思,对于安夫人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对她来说就完全不一样了。何况他们家怎么说都是郡王府,贺家不过出了一个官位不高的探花而已,哪里般配了?   她忽的想到多年前,父母原本是要给她相看贺朝金的,因着贺朝金是探花郎,又生得风流俊秀,小杭氏对他生了些情愫,而她则不大瞧得上贺朝金,所以宋国公夫妇才转而给小女儿相看起来。如今想起来,她也不知该替自己庆幸,还是替小杭氏伤心。   孩子多了难免一碗水端不平,她都习惯了父母无意识的偏心,横竖她和小杭氏感情也不错,从未计较过这些。就是她长久以来的不在意,才会给了母亲这种她会同意的错觉,所以她今天才一定要说清楚这件事。   南何维的昏礼将将举行完毕,便有婢女匆匆进来,细声道:“夫人,方才湖边一根树枝砸了下来,差点将一娘给砸到了。”   杭榛等人惊骇不已,交代人陪着韦六娘后,便带着人往湖边而去。   池边上,南知意靠着太湖石,满脸不耐的看着面前一群人。   “我都说了不是,你们怎么就是不信呢?”南知意视线扫了一圈,闲闲开口。   一名穿着柳绿长袄的少女捂着嘴,深情款款的看着南知意,“县主何必推脱呢,我就知道县主心地良善。”   旁边有人附和道:“是呀,县主怎么总是这样口是心非,明明就是故意的嘛。”   南知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都说了不是就是不是!你可做你的白日梦去吧你!”   骂了一通,她还觉得不解气,又瞪了那个柳绿少女一眼才气呼呼的走了。   杭榛赶来时,压根没看到南知意的身影,吓得她心跳都几乎停止了,她捏紧手中的帕子,颤声问道:“你们可有看到阿绡?”   周围的女郎们不明就里的看着她,答道:“她刚走,可能是去寻阿圆她们了吧,夫人可是有什么事?”   “她没事吧?我刚才听说有树枝掉下来,差点砸中她了。”见众人神色如常,周围也没有凌乱,杭榛逐渐平复下心情,声调也正常了起来。   有小贵女回道:“没有呢,方才那根树枝砸下来的时候,她推了四娘一把,结果那树枝落的位置恰好就是四娘先前站的地方。若不是阿绡,四娘这会可就惨了。”众人皆是满脸庆幸。   随着她话音落下,另一人配合着呜咽起来,声音凄婉哀怨,听起来却让人心生怜惜之情。   杭榛这才转头看向那位被救起来的四娘,认清楚她的相貌后,眉头霎时锁紧了。郑家人来参加婚宴也就算了,毕竟两家婚约虽取消了,总归是婚前就发生的事,没有直接撕破脸的。可她万万想不到,郑四娘居然也会来家中,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她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调问道:“四娘可有被砸到?”厌恶是一回事,她差点在自家出事,主人家连问都不问一声,这也太过分了,也是他们平常没有仔细检查枝桠的缘故。   “没有呢。”郑四娘拿帕子擦了擦眼泪,抬起那张泪痕点点的柔美面庞,轻声道:“原是我惹了县主不快,才让她同我起了争执。没想到我都这样了,县主竟还愿意救我,我实在是......实在是无以为报。”   旁人也跟着叹道:“县主一向是这么好的,就是口是心非了些,却比那些只说不做的强百倍。你呀,既然让县主不高兴了,抽空给她道个歉,认个错不就好了吗?”   郑四娘点点头,“我等会便去寻她。”   杭榛抽了抽嘴角,直觉告诉她,南知意绝对不可能做得出这种事,可看这些人说得如此信誓旦旦,她也被带的相信了几分。   气呼呼的从池边离开后,南知意便去了游廊那边,一路上都板着个脸。   甫一进入游廊,便见到数人斜倚在美人靠上说笑,又齐刷刷的转过头来看她。   “你就是太善良了。”赵圆无奈的摇着头,“你管她做什么哟,要我我就不理她,这人简直是不知所谓。”   南知意都快被气疯了,“谁要管她了?我只是看她不顺眼,推了她一把而已!”她都讨厌死这人了,怎么可能会管她,何况树枝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她眼睛又不是朝上长的。   朱云裳温柔的注视着她,“绡绡,不要这样子,事都已经做了,怎么能白做呢?”   “你们!懒得跟你们说了。”南知意深感跟这群人说不通,直到今天,她总算知道了从《庄子》中学的那句夏虫不可语冰该怎么用。   气了一通,南知意又觉得不值当,板着脸坐在一旁,让小丫鬟给她剥果子吃。   何宁宁怕她把自己给气坏了,忙招手问她:“你要不要吃榛子?我剥了好多的。”她指了指自己旁边那个盛满了榛子的玛瑙盘子,手里还一刻不停的动着。   南知意知道她最爱吃榛子杏仁一类的东西,为了气她,哪怕自己不爱这个,也抓了一大把扔进嘴里,一边咔呲咔呲的咬着,一边斜眼去看她。   果然,何宁宁心疼的要命,气恼道:“我剥了好久的,手都剥疼了。”她伸出手去给南知意看,手心红彤彤的,尤其是指尖还有几道印子。   南知意又吃了一把榛子,方道:“旁边有钳子你不用,非要自己用手剥,你不疼谁疼?”   两人互视一眼,齐齐扭开头去。   赵圆笑道:“你们俩别争了,我给你们说个有意思的事。”   南知意立马支棱起耳朵,好奇的看着她:“什么事什么事?”看她这表情就不知道是什么好事,她最喜欢听这种了!   赵圆看了一眼四周,神秘兮兮的说:“就前几天的事,于十郎跟人赛马,不慎摔了下来,把腿给摔折了。”   震惊之下,南知意一时回不过神来,半晌后哼道:“这样有趣的事情,你前几日怎么不告诉我啊!”要是她早知道这事儿,说不定看郑四就没那么不顺眼,那说不定就不会推她了!   赵圆尬笑道:“我这不是怕你知道了太过高兴,非要冲去他家瞅瞅吗?”   “我叔母知道了吗。”南知意睁大那双晶亮的杏眼,“是我想的那个摔断腿吗?长不好的那种?”   赵圆没想到她竟比自己还狠,哭笑不得的说:“只是腿折了,能接上的。”   竟然只是骨折而已,她还以为是真没了呢,弄清楚后,南知意的兴趣便消去泰半,一板一眼的说:“趁着这次摔断腿,他又可以在家好好改过自新了。”   于十郎时常被禁足,每每放出来没多久,就又因为犯事被关了进去。于方定倒是想让他受点牢狱之苦、送进去好好反思反思自己,奈何他每次犯的事都不触犯大楚律令。   时间长了,于方定也不想管他了,只让人盯着他,别惹出什么事给他抹黑就行,反正他孙子多,犯一次就关一次禁闭,其他的随他自己怎么折腾。   朱云裳惋惜道:“于太子少师多厉害的人物,却有这么个孙子,可见世事难料。”   南知意不以为然,“就应该把他关着,别出来祸害人。”她听南弘提起过,于十郎幼时便表现得聪颖异常、才思敏捷,于方定对他极为宠爱,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他现在这副模样,于方定起码要负七成的责任。   正聚众嫌弃着于十郎兼吐槽郑四娘眼神不好使,转头就瞧见王悦秀从远处蹬蹬蹬跑了进来,坐下后猛灌了几口茶水。   “阿绡,我思来想去,我还是适合跟你们玩。”王悦秀犹如壮士扼腕一般的看着南知意,神色坚定。   房悦容嗤笑一声,嘲讽道:“是跟她们玩射覆又输了吧?”   王悦秀不高兴了,“你怎么这个样子。”   “你管我哪样?”房悦容都懒得看她,“我还不知道你?每次跟她们玩不成,就又来找我们,合着我们就是给你兜底的啊?”   被戳中痛处,王悦秀气红了眼,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扭头同别人说话去了。   围观了一番两人明朝暗讽,众人也不敢插话,心中感慨公主和公主之间也是不同的,虽说王悦秀大多时候跟房悦容互相瞧不上,可真到了关键时候,她是不敢像房悦容说得那么直白而又尖锐的。   房悦容趁着没人注意到,悄声对南知意说:“她那日在我家赏花宴时被你下了面子,那可是少有的事。”   “为何?”南知意有些不解,王悦秀也没厉害到这个程度吧,虽然是有一些跟班,也不至于人人都对她毕恭毕敬。   房悦容笑笑,“她虽然人有些讨厌,学识还是不错的,我父亲还夸过她有林下风气,她也向来因此自傲。”   南知意憋了许久,方道:“令尊对林下风气的理解,还真是有些与众不同啊。”她又问道:“莫非就没其他比她厉害的人了?”她靠着过目不忘的能耐,阅读量是很大的,真比才学她是不敢说自己如何。但是看王悦秀的模样,也谈不上多有才华。   “有是有的。”房悦容表情微妙了起来,“只是人家有些嫌弃我们,不太乐意跟我们玩,你瞧我家办宴会时会来几个?今日就这么玩了一会,她都玩不来人家玩的东西。”这种事说出来真是太羞耻了,她都恨不得将脸埋进面前的酒杯里。   昏礼本就从黄昏时开始亲迎,等到将新妇迎回后举行时,早已暮色四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一众客人纷纷告辞离去。   南知意回到自己院落,洗漱后就钻进了自己的屋里。   她困得不行,正要一股脑将自己埋进锦被里,一抬眸,却发现窗棂是打开的,窗台上还放着什么东西。   这样的景象,令她既惊骇又新奇,莫非是有什么稀世大盗悄悄的来过她的屋子不成?   环顾了一周,楠木牡丹拔步床、几个樟木雕花大衣柜、博古架下装大花瓶的柜子,将屋里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扫了一遍,否认了屋里还藏着人的想法后,南知意也没有叫婢女,自己摄手摄脚的挪到了窗台前。   窗台上放着一个凤鸟纹的大漆盒,她拿帕子小心翼翼的打开锁扣后,发现里头半边装的是晶亮的桂花糕,另外还放了两个透明的玻璃瓶子,里头装的东西也是透明的,泛着一股甜甜的味道。   打开盖子后,一阵蔷薇的香气扑鼻而来,极为浓郁,又极为好闻。这味道,十分像她之前在祖母那里见过的蔷薇露。   南知意耸了耸鼻子,又皱了皱眉头,开始思考为什么会有这样珍贵的东西出现在她房里。   莫非是有人要害她,所以才使了这个法子让她喝下去?   南知意被自己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   一旦有了一丝想法,这个念头便开始止不住的疯长起来,将她压的喘不过气。   从前看过的那些鉴别毒药的方法在刹那间全部涌入脑海,倒在地上看有没有冒白烟显然太过简单,不是很靠谱;喂给动物试吃又太过残忍,毕竟不是危急关头。   据说花草沾染了毒药之后就会立马枯死,思来想去,她决定将这瓶像蔷薇露的东西倒进花盆里试试。   鹤鸣院里养了不少花,大多都是珍奇品种,无论哪个都舍不得用来做试验。可时间实在是太晚了,她也没精力再弄,咬牙挑选了窗边一盆欧碧,将那一小瓶香香的东西一点点的倒了进去。一边倒着,一边仔细观察着枝干的变化。   倒完一整瓶后,别说枝干,就是叶子的颜色都没有丝毫的变化,仍旧是含英展翠。   见此情形,南知意不免有些失望,甚至还将整个花盆都举了起来,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认定这瓶东西没有毒后,南知意将剩下的那瓶随手扔回了漆盒里,径直睡觉去了。   -----   雍林早年打仗时太过劳累,伤了身体,如今年岁渐长后便愈发不好了,四月的早朝都是太子替他上的。   他虽没有亲自上朝,每日所做的工作却没减轻多少,甚至还让雍淮下朝后要给他汇报情况。   “等到五月中,我们就去京郊行宫住。”雍林显然是对雍淮的处理十分满意,心情都好了许多,开始计划着避暑的事宜。   雍淮平静的点头,“好。”反正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事。   雍林想了想,感觉不太对,又道:“要不我自己一个人去行宫,你留在京城监国。”   雍淮眉宇轻动,英挺的面庞刹那间似乎有一丝细微的变化,片刻后就恢复了正常,仍然答道:“知道了。”   钟声从远处传来,一下下的,沉重而又悠远,昭示着天色已然黯淡下来,雍淮起身准备回东宫。   雍林指指桌案上的一个小琉璃瓶子,语气颇有些纳闷,“昨日你姑母来,我想给她几瓶蔷薇露,结果却怎么都找不着,只让她拿了一瓶回去,也不知是被谁给偷了。”他已经准备今晚要好好审问一番宫侍。   “我拿的。”雍淮淡声道:“我拿了两瓶。”   雍林睁大了眼睛,“你拿的?你拿去做什么?”   雍淮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喝。”蔷薇露不就是用来喝的?   他答的随意,雍林心中却激起了惊涛骇浪,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觉得好喝吗?”这玩意不是给女子美容养身的吗?他竟然喝了?雍林实在是想不到,自己儿子小小年纪就有了这种奇特的癖好。   “还行。”他又没喝,怎么会知道味道如何。   雍林觉得心累,他将桌上那瓶递给雍淮,语重心长道:“你要是喜欢就拿回去喝,只是你这年纪还不到喝这个的时候,不要多喝。”   雍淮直觉他误会了些什么,又懒得解释,接过最后一瓶蔷薇露后便回了东宫。 第39章   霞色从天际升起时, 街道上早已是人来人往,车马络绎不绝。   “你快些,不然等我们到的时候, 太阳全都出来了。”   南知意驱使着赤骝向前跑去, 高声催促身后的人。   南歌头上已冒出薄薄一层汗,奋力追着南知意,喘息道:“阿姊,你等等我吧。”   她都这样说了,南知意也只得放慢速度,颇为无奈的回首望她。   明日是韦六娘回门的日子,按照规矩是要带各种礼物回娘家的,韦王妃几人忙着各种事脱不开身,便打发南知意去庄子上带些果蔬等物回来。因着南歌也想出去玩, 却不好意思开口, 南知意就顺带将她也带出来了。   一行人赶到庄子上时, 管事的人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南知意当先跳下马,往里面走去,“今日可有什么好吃的?”   管事娘子答道:“有呢, 知道两位姑娘来,特意准备了好些兔子肉, 一娘可要先去尝尝?今年庄子上和结了不少樱桃,甜的很。”   南知意漫不经心的应下,歘歘歘的就进了内院,南歌很少来庄子上,见到什么都新奇的很,想要上手去玩一玩。   两人在庄子上用过早饭, 便已经快到辰时了。南知意是来惯了这边的,小时就经常跟着韦王妃一起看账、清点庄子上的各项东西,熟悉的很。交代下去该怎么做后,便去了外面闲逛,南歌则留在了庄子上看众人收拾东西。   山腰有一小片桃林,桃树枝叶离离,显然已经有些年头。   南知意也没让人跟着,自己在林间折桃花顽儿。因起得太早,又骑了好一会的马,不一会便困意袭来,倚在桃树上睡着了。   雍淮到时,见到的便是小姑娘和衣而卧的绝美景象。   粉色的桃花自树间簌簌落下,砸在南知意的头上、肩上、衣衫上。秋香色长衫被山林的晨风吹拂,微微飘摇,如画般的容颜比春日正当时的桃李还要娇艳三分。小姑娘左手耷拉在旁边,原本紧握在手中的桃花铺散了一地,如玉管般的指尖染着艳丽的蔻丹,与这满地的春色交相辉映。   雍淮的呼吸为之一滞,又不敢近前,只静悄悄的坐在另一株树下,开始翻阅手中公文。   金轮逐渐向中移动,明晃晃的日光直射在南知意脸上,令她不安的动来动去。   雍淮眉心微敛,薄唇抿了抿,随后起身拾起她丢在一旁的团扇,替她遮住酷日。   面庞被团扇遮盖起来,霎时凉爽了许多,南知意重新平静下来。听着小姑娘清浅的呼吸声,雍淮难免有些心猿意马起来,喉结微微滚动,一手仍旧举着扇子,将眼神移向了别处,尽量不去看身旁正甜甜睡着的人。   蓦地,袖子似乎被扯动了几分,力道极小,几乎到了难以察觉的地步,雍淮却敏锐的感知到了。   他低头看去,只见南知意一只手抓着他的袖子,往自己脸上盖去,似乎是嫌团扇难以遮阳的缘故,扯衣袖的手逐渐开始用力。   雍淮无法,又怕将她吵醒,僵在原处一动也不敢动。极度安静的环境下,他能够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急促而又沉闷。也不知是午时的阳光太过于炽烈,抑或是心跳过快,他的面庞也慢慢染上了一层浅淡薄红。   南知意这一觉睡的十分之久,久到雍淮的政务都快处理完时,她才堪堪转醒。   “我睡了多久?”她抻了个懒腰,迷瞪瞪的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声音又甜又软。   雍淮回道:“大半个时辰了。”   南知意被吓了一跳,望向他的那双杏眸中都泛着惊恐,待看清来人是谁后,才逐渐放下心来,小声抱怨道:“雍淮哥哥,你在这多久了,怎么都不出声?”先前没睡醒,看人朦朦胧胧的,还以为身旁的是阿晋她们呢。   雍淮微微笑了笑,“有一会了。”他又问道:“还困不困?”   南知意摇摇头,刚才受了阵惊,睡意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去了,哪还会困。   “你下次可不许这样。”她嘟着嘴,气呼呼的看着雍淮,“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小姑娘生气时的模样看上去极为娇憨可爱,雍淮忍不住跟着唇角上扬,半晌方道:“好。”   临近午时,哪怕是在半山上,层层热浪也是不住地席卷而来,令人头脑也跟着昏沉。   这样热的天气,雍淮适时的拿出让侍从悄悄准备好的冰镇果子,又重新拿起扇子轻轻摇动,舒适凉爽之风扑面而来。   望着这么多好吃的果子,南知意眼睛都看直了,她拿了一个小小的啃了起来,“谢谢雍淮哥哥。”   吃完后,她唇角还留了一丝汁液,雍淮递给她一张帕子,示意她擦擦嘴,又低头给她剥了一个枇杷。   枇杷清甜,又带着一丝酸味,小小的一个枇杷吃完后唇齿留香。   这样小的一个,三两口就吃完了,南知意没吃够,还想再吃,却不好意思说,便委婉问道:“雍淮哥哥,你要不要吃枇杷?”   她眸中含满了期待,令人难以拒绝她的任何要求,雍淮下意识点头,“好。”   听到想要的回复,南知意顿时高兴起来,迅速的拿起一个小小的枇杷开始剥。   雍淮一俯身,就能看到小姑娘认真剥枇杷的模样,神情专注,低垂的眼睫轻轻晃动,一点一点的将淡黄色的果皮和果肉分离。   “喏。”南知意很少做这种事,枇杷皮又薄,她剥了许久才剥完一个,立马递给了雍淮。   雍淮心里似乎甜了一下,这种感觉跟饮了一口蜂蜜水一般,其中的滋味难以言喻。   见他接过了,南知意飞快的又给自己剥了一个,小口小口的吃着,眼眸都弯成了月牙状。   她吃了几个后雍淮就不许她再吃了,南知意有些不高兴,眉眼都耷拉下来了,雍淮覆住她的手,不许她乱动,温声道:“阿绡,枇杷性寒,不能多吃。”   “哼!”南知意重重地哼了声,温热的触感从手背上传来,烫的她心尖微颤,急急忙忙将手抽了出来。   雍淮勾唇笑笑,“下次再给带你吃。”   南知意勉强同意了,又提出要求,“还要像这次这么好吃的,还有李子也要。”   而后她又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东西,雍淮仔细听着,一一应下她所说的话。半晌后,南知意方才满意了。   说着说着,她忽的愣住,呆呆地看着雍淮,“雍淮哥哥,你是怎么进来桃林的啊?”   雍淮也被她给问愣住了,回道:“走进来的。”   “可、可是这片桃林是我家的。”骤然见到雍淮在这,她先前都没反应过来,现在一想,便觉得有些奇怪了。桃林在半山腰上,西面是山顶,南面和北面都是蓟北王府的庄子和农田,东面则是一处极大的池子,还植着不少莲叶。   雍淮指指山下,道:“我从池子那边过来的。”   南知意“哇”了一声,“原来那个池子是你家的呀!”从她记事以来,这个池子和附近的别院一直就是有主人的,因为紧挨着自家别庄,且有些挡路,韦王妃几次想要买下来,却连门路都找不到。后来直接放弃了这个想法,就这么着了。   “是我家的。”这个池子和别院一直是他的私产,他出城办事来不及回宫时偶尔还会在这里歇息,“绡绡想不想吃莲蓬?”   南知意眼睛亮了亮,“莲蓬?现在有么?”她甚至站了起来,已经迫不及待要去池子边上看看。   雍淮拉住她,“要到夏天才有。”   到了夏天,谁家池子没有莲蓬?南知意先前是以为这个池子现在就有了,才如此新奇的想要立马去瞧,现在听说到了夏日才有,原本七分的兴致便只剩下三分。   可桃树不怎么遮阳,坐在这实在有些热,她反手将雍淮拉了起来,“我想过去瞧瞧。”   虽隔着一层衣衫,小姑娘的手心却像是紧挨着他一般,他正心跳剧烈,那柔软的手心却早已离开了他的胳膊,一路踢着石子往前蹦跳。   池塘边满是沼泽泥泞,南知意想要摘一片莲叶用来遮阳,却没有下脚的地方,差点给气炸了。雍淮心中溢满无奈之情,伸手替她折下一片莲叶。   南知意到了池边才发现这里比桃林还要晒,等两人一人有了一片莲叶后又要匆匆回桃林去。   路过一株枝桠繁盛的桃树时,南知意道:“整片桃林里最大的桃树就是这株了,结果子最多、最好吃的也是它!”   “等到了夏天挂果子的时候,你过来一块吃。”   雍淮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低声道:“好。”   南知意生怕雍淮弄乱自己的发型,急急的拨开了他修长的手,不满的瞪了一眼,嘟囔道:“乱了可怎么办,你又不会扎头发。”   她歪头盯着那株桃树看了看,从袖中掏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儿,打开盖子后,递到雍淮面前,“雍淮哥哥,这个好不好闻?”   “好闻。”若是不好闻的东西,他怎会挑给她?想到小姑娘这样宝贝自己送的东西,还将它带在身上,雍淮心里得意极了。   南知意兴高采烈的,“我也觉得好闻!”接着便对着树根咕噜咕噜的将剩下的大半瓶都倒了下去。   雍淮:......?   “绡绡,你这是在做什么?”许久后,雍淮方才艰难的开口问她,手心已经紧张到出了一层薄汗。   南知意还在继续慢悠悠的倒着,仰头说:“给这株桃树施点肥,说不定结的果子更多些。”   “给树……?!”雍淮被她给说愣了,呼吸都停了几分,这是给人喝的啊!   南知意肯定的点点头,“是给树。”她终于倒完了,拿起空瓶子在雍淮面前晃了晃,“不知道谁放我窗台上的,我给一盆欧碧试了试,长的更好看了,我祖母叫人看了,说没有毒,就顺带给桃树也浇一点,桃子肯定也会更甜的!”说不定还会有蔷薇的味道呢!   小小一支玻璃瓶子被小姑娘捏在指尖,伸到自己面前来,里面的蔷薇露早已没有了,还有一两滴凝在她的手指上。   雍淮沉默了半晌,才说:“是我放的。”   南知意蓦地瞪圆鹿眸,不敢置信的看着雍淮,“这两个瓶子,还有那一碟糕点,都是你放的?”   “是。”雍淮淡声道:“瓶子里装的是蔷薇露,还有一碟桂花糕,是从我庭院前的桂树上摘的。”连蔷薇露都倒了,想来桂花糕她肯定也是没吃的了,雍淮紧抿薄唇,令人瞧不清他的神色,原本就冷冽的面庞更加令人不敢靠近。   听他准确说出细节,南知意这才信了,她先前特意没说是什么糕点,就想看看雍淮到底知不知道是什么。   察觉到周遭的气息突然冷凝起来,南知意小心翼翼的抬头觑了眼雍淮,后知后觉的问道:“雍淮哥哥,你生气了么?”   雍淮哪里会舍得生她的气?当即柔声回她:“没有。”   “你有的。”南知意盯着他瞧了半晌,肯定的说。伸出一根莹白无暇的手指,怯生生的戳了戳雍淮,“你别生气啦,好不好?”   娇软甜糯的声音传入雍淮耳中,令他不自觉的弯了弯唇角。   紧接着,南知意开始一点点掰扯,“我又不知道那个蔷薇露和桂花糕是你放的,突然出现的东西谁会吃,万一有人想给我下毒呢?再说了,你这样什么都不说就将东西放在我房间的窗台上,谁都不会想到你身上去。”   雍淮笑了笑,“怎么就想这么多?”   “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啊!”南知意理直气壮地看着他,“有人想害人的时候,就给对方吃的东西里面下毒,还悄悄的下,谁都发现不了。”   雍淮揉着她的小脑袋,轻声安抚她:“怎么会呢,绡绡这么招人喜欢,哪会有人给你下毒?”小姑娘这样可爱又乖巧,他放在手心里疼都来不及,一想到若是有人有给她下毒的想法,雍淮便止不住的升起一股戾气。   南知意揪着自己的飘带,嘀咕道:“我怎么知道谁会给我下毒。”话本上那些人下毒都是没来由的,更何况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她。   雍淮被她给磨到半分脾气都没有了,笑着逗她:“你将我的蔷薇露都喂了树,这可怎么办?”   “我...我也不知道。”南知意半天都想不出解决的方法,干脆就不想了,她甚至开始语重心长的教育雍淮,“所以你以后若是给人送东西,一定要让人知道是你送的,唉...”   见雍淮还是有些沉闷,南知意叹了口气,踮起脚尖,从枝头折了一枝最艳丽的春色下来,塞进雍淮手中。等到雍淮接过那枝桃花后,她方才笑着说:“你都拿了我家的花,看不许再生气了,不然我就要生气了。”   她歪着头,鬓发在微风的拂动下轻轻摇晃,挠得人心痒痒,澄净的杏眸中盈满星子,闪烁不已。雍淮当先软下神色,“好,我不生气了。”   南知意这才满意,似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再等段时间桃子挂果了,你过来吃。”   小姑娘盛情相邀,雍淮求之不得,立马就应下了。   两人又在山腰上说了会子话,多半是南知意在说,雍淮细细的听着,时不时的附和两句。经过多日的钻研,雍淮如今已经将同南知意说话的技巧掌握了七八分,附和的话也每每能说到南知意心坎里去。   看着小姑娘颊侧止不住的露出权靥,雍淮暗忖这段时间看那些书总算是起了效果,是该好好赏一次李文,再让他多找几本这种书回来看看。   今日还未入夏,皇帝贪凉感了风寒,政务卸给他大半,他这小半个月都繁忙不已。今日能来这处别庄,还是因为昨天恰巧去过神机营,没有直接回京城的原因。不过略待了一小会,他便要回去了。   听说他这么快就要走,南知意却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她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完呢!不由有些依依不舍的看着雍淮,却没有出言挽留,反倒是挥了挥自己的小爪子,“那你快去吧,我妹妹等我用午食估计也等急了。”   “你不留我用午食么?”雍淮俯身问她。   南知意顿时气呼呼的看着这人,“不是你先说要回去的吗!”她这么善解人意,他居然不领情!就不该跟他废话这么多的。   “好了,是我错了。”雍淮软下声音道歉,南知意只哼了一声,撇过头去看桃树,就是不看他。   南歌确实已经等南知意回来等了半天了,见她哼着歌儿走进来,方才放松下来,抱怨道:“阿姊,你又自己偷偷跑出去玩。”最过分的是竟然不带上她。   南知意坐下喝了口果汁,“就是去桃林转了转,你不是想学着管庄子吗。”   南歌小声嘟囔:“谁想学这个啊。”要不是她阿娘非要她学,她才不想呢,还不如出去玩来的有趣。   两人说着话,午食已经送上来了,都是南知意喜欢吃的,她也没了说话的心思,专心致志的用起饭来。   南歌还想说些什么,发现她已经在低头用膳,便张了张口,复又闭上嘴,慢条斯理的用着自己桌案上的食物。   桌案上摆着的烤鸭包,南知意一口一个,一会的功夫就吃掉了四五个,而后又用了些香茄、糟笋。   用完饭,管事娘子还给她们一人上了一份糖杨梅。南知意一边吃着甜滋滋的果脯,看着南歌欲言又止的模样,挑眉道:“怎么了?”   南歌咬着唇,问道:“阿姊,你知道许七郎吗?”   “哪个许七郎?”南知意疑惑地看着她。   南歌捏紧了手中的糖杨梅,暗红的果汁都流到了她的手指上,“就是英国公府的许七郎。”   南知意点了点头,“你说的是哪一辈的许七?老的还是小的。”   “老、老的。”南歌窘迫极了,不好意思的看着南知意,“我阿娘跟我说,想让我跟他见一次。”   “原来是他啊,那谁不认识,来我们顺天府不过小半年,怕是全城都要认识他了。”南知意嗤笑一声,“不是个好东西。”   南歌大惊失色,“怎么会......”   南知意说:“你常年不出门,自然不清楚这些,他名声就没好过。哦对了,年前还被我抽过一顿,”抽的那一顿简直是太爽了!   “怎么回事,你阿娘听谁说的,让你跟他认识认识?”南知意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南歌脸色有些不太好,“我也不清楚,上次我阿娘好像去了一趟我外祖家,听我舅母说起过他,听说将他夸得天花乱坠的,就有了点这个心思。”   许七郎这鬼样子,都有人夸他,南知意严重怀疑南歌的舅母是受了英国公不少好处,想要赶紧将这祸害给处理掉。   “这不是还没认识吗。”南知意随口安慰她,“你回去跟三叔母说说他是怎样的人,让她出去打听打听,不就清楚了。你就是出门太少了,但凡出去外面玩几日,都知道他名气有多大。”许七郎的名气,都快要跟她持平了。   南歌有气无力的点头,“好。”   等睡过午觉,不太晒的时候,两人带着庄子上的东西回城,身后的队伍跟了一长串。韦王妃对孙女没什么要求,见自家娇娇平安回来了,便已经喜不自胜,不停地夸两人会办事、长大了。   晚间,同韦王妃说了一小会的话,南知意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洗漱。   洗漱完回房后,窗户又是打开的,南知意急忙冲到窗边,便看到窗台上摆着两个同上次一样的琉璃瓶子,却没有像上次一样用漆盒装着,反而是直接放在窗台上。   南知意从袖中掏出已经空了的瓶子对比,竟是一模一样的。   打开闻了闻,还是熟悉的蔷薇露的味道,南知意心中惊骇极了,她还以为她将蔷薇露倒给树之后,他再也不会送这个过来了呢。   小姑娘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高兴,拿着两瓶蔷薇露坐到小几前,倒了几滴到茶盏中,又和了些水进去,随后一点点的喝完了一杯。   蔷薇露芳香扑鼻,许是因为加了糖的缘故,还有一些甜腻的味道,却被水给冲淡了,只剩下一股清甜。   她感觉不够喝,又给自己做了一杯,小口小口的喝光了。 第40章   韦六娘回门后, 崔意华便张罗着要带他们往宋国公府拜见。   去的那日,杭榛还特意给南知意准备了一身簇新的衣衫,一面给南知意打扮着, 一面问道:“绡绡喜欢同你表兄表姐玩么?”   南知意抽了抽嘴角, 含糊道:“还行吧。”都没怎么跟他们玩过,谈何喜欢不喜欢。   杭榛又给她拢了拢鬓发,交代她出门要乖巧听话,直到她应下后,才放下心来。   韦六娘没怎么去过宋国公府,见到外孙同妻子前来拜见,宋国公夫妇二人领着家中众人等在正院中,安夫人笑得眼角都泛起了皱纹,拉着韦六娘的胳膊不停地说着话。   “若是阿维欺负你, 你就来告诉外祖母。”安夫人温和的看着韦六娘, 柔声嘱咐她。   韦六娘家世、相貌、谈吐样样都是拔尖的, 连南何维的亲娘都觉得好, 安夫人就更不会有任何意见,瞧着韦六娘只觉得哪哪都满意,笑意都加深了几分。   她还未接话, 一旁穿着竹青色短衫的少女笑着说:“等到明年这个时候,祖母说不定都有曾外孙了。”她又看向韦六娘, 指着桌上的通神饼,一派天真的模样,“我记得阿维哥哥最爱吃这个了。”   韦六娘也不搭话,只抿着嘴笑了笑,横竖她是新妇子,腼腆些是应该的。她若是太过开朗, 怕是还要引人疑惑了。   安夫人唇角的笑容收敛了些,淡声道:“二娘。”   杭二娘自知说错了话,低头看着手中的扇子。   听他们说这些话南知意便觉得烦闷,虽还是坐在那一动不动的,眼神都不曾挪动半分,心却早就已经飞到窗外梧桐树的枝头上去了。杭榛拍了拍她,“我们说话你们也不耐烦听,你们几个都出去玩吧,等用饭的时候再回来。”   得了这话,南知意就跟得了令牌似的,飞快的冲了出去,想要去池塘边玩水,安夫人又急忙叫杭安几个看着她。   知道安夫人想单独同女儿说会话,长媳王氏、次媳孙氏两人都识趣的起身,“母亲和妹妹先说会话,我们两个去厨房瞧瞧今日的菜式。”   “记得做一道神仙粥,庭玉最爱吃这个。”安夫人笑着嘱咐两人。   等王氏同孙氏都出去后,杭榛方问道:“庭玉也要来?”自从安夫人上次提过要想撮合南知意同贺庭玉的事后,杭榛看这个外甥便感觉有些别扭,两人每每也没什么话说。   安夫人叹了口气,“是,我上次就是随口提一句而已,你别往心里去。”   杭榛撇撇嘴,“这叫我怎么不往心里去?我就这一个女儿,可不能因为心疼他就要把女儿嫁过去的,我还更心疼阿绡呢。他要是个女儿我就叫我儿子娶他,嫁过去是绝对不行的。”   “知道了知道了。”安夫人揉了揉眉心,“我也只给你说了,没给庭玉说,都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杭榛哼了几声,“阿娘说是一厢情愿,你怎么不让二娘嫁他。让阿绡嫁他你还看顾不过来,二娘那不是正好。”   安夫人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道:“二娘是庶出,我总想给他好的。”杭二娘是杭枕的庶女,整个宋国公府也只有杭安同她两个女儿。   要说先前只是随意说两句,杭榛这会就是真的不高兴了,她板着脸道:“还嫌弃二娘是庶出,阿娘也不看看他是什么身份。二娘再庶出她爹将来也是国公,况且大兄如今官职也不低,贺朝金有什么?阿娘不如给他找个小门小户的妻子,全都是嫡出。”嫡出鄙夷庶出,那是差不太多的情况下的嫌弃,地位天差地别时,哪来的什么嫡庶?   “就他爹那鬼样,能给他什么?只怕别人好人家一听他爹是谁,早都被吓跑了。”杭榛冷笑连连,“阿娘想给他好的,也要看看他自身如何。庭玉是很好,可他爹做的这出人尽皆知的事,谁愿意嫁女?”   安夫人这么大岁数了,连曾孙都快要有的年纪,却被长女给狠骂了一通,面颊都羞红了,她气恼的瞪了杭榛一眼,“有你这么跟亲娘说话的?”   杭榛嗤笑道:“不是我亲娘我会跟你说这么多?要是别人,我保证一个字都不说,就等着看她笑话。”当初她也曾劝过,可宋国公夫妇铁了心要让贺朝金做东床快婿,小杭氏也对他情根深种,她要是再多说,反倒像个做恶事的,便没再多管。若是知道贺朝金人品比她想的还要低劣,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小杭氏嫁给他的。   “还有那个二娘,今日是怎么回事?”杭榛摸着黄杨雕灵芝太师椅,面色不虞。   安夫人先前就等着她发作,现下听到她问了,反倒像松了口气似的,无奈道:“这孩子心养大了。”这满屋子哪个不是人精,自然早就看出来杭二娘对南何维的那点子想法,杭二娘是安夫人养大的,她干出这种事来,安夫人整个脸都火辣辣的疼,几乎要在小辈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尤其对是对韦六娘,以后平谷侯家不知要怎么看他们宋国公府的家教。   杭榛低头看向自己刚涂好的丹蔻,挑眉道:“早知如此,阿娘当初何必养她。”   “阿王有亲生孩子,且又要管家,她生母改嫁后没人照看,我也只能养着了。”安夫人当然不想养,但也总不能让她饿死,只能就这么将就着。   杭榛轻轻嗯了一声,“总之阿娘把她看好,可别干出什么丑事来,我家可是不认的。”先前两人还未成婚时,杭二娘就总是有意无意的在南何维身边晃悠,那时她想着小姑娘有些小心思也是正常的,懒得管。没想到这都成婚了,她竟更过分了,简直把杭榛气个半死。   安夫人眼睛都阖上了,无力的摆摆手,“会看好的,你放心。”果然儿孙都是来讨债的!   南知意才出了安夫人的院子,转头就瞪了杭二娘一眼。   杭二娘睁大眼睛,温温柔柔的看着她,“阿绡,怎么了?可是我有哪里做的不好?”她当先向对方反省自己的错误。   南知意惯会顺杆子往上爬,“你连自己哪里做的不好都不知道?”她用充满鄙夷的目光,将杭二娘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面对她大哥时那娇娇怯怯的眼神,谁看不出来啊?她又不瞎!还说什么她哥哥最喜欢吃通神饼的话,显得她同阿兄关系有多好似的,听着就气人。   杭二娘顿时愣住了,不敢置信的看着南知意,这人怎么这么奇葩!她不过是先自我放低姿态,让人觉得她诚恳谦逊而已,她竟顺着话直接往死里踩。   “阿绡,可是你二姐姐哪里得罪你了?你先听听她解释好不好?”杭安急忙从旁上来劝解,又推了推杭二娘,“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阿绡年纪小,你让着她些。”   南知意又哼了哼,扭过头懒得看她,“她自己知道。”   杭二娘十分委屈,“阿绡,我真不知道,你就告诉我吧。”   杭安也跟着劝她,又要安抚杭二娘,忙得不可开交。杭宴云在旁冷眼看了许久,上前对杭安说:“你不是给表兄表嫂准备了贺礼吗,怎么没带过来?”   经他一提醒,杭安才想起来这个事,“我这就去拿。”说着便要跟杭宴云走,又不放心的转头叮嘱道:“你们两个莫要闹了。”   望着杭安离去的背影,杭宴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旁人都说她聪颖机智,这么多年了,居然连二娘是什么德行都看不出来?   “你以后离我阿兄远点,不然小心我揍你。”等到周遭没人后,沉默了半晌,南知意冷不丁的开口。   杭二娘伤心欲绝,眼泪几乎都要掉下来了,“阿绡,我不过是跟阿维哥哥关系好了点......”   南知意从未跟这样子的人说过话,差点连鼻子都气歪了,“我阿兄什么时候跟你关系好了?你可别乱给自己贴金。”这人简直就是在败坏她阿兄名声!   “怎么不是呢。”杭二娘依旧是轻声细语的说着话,却隐隐有些哭腔,“阿维哥哥虽是你阿兄,却也是我表兄。绡绡,我也没想跟你抢谁啊,只是你别这么自私好不好。”   南知意咧嘴一笑,露出一颗颗整齐的贝齿,“你怎么这么自恋啊,那是我哥哥,我用得着跟你抢?你是没有哥哥么,非要去找别人哥哥玩?”   “哦对了,你这么讨厌,你哥哥当然不会跟你玩啊。”   杭二娘没想到她会直接撕破脸,这次是真的盈满了泪水,“我真的没有,就是想让她多关心关心阿维哥哥而已,阿绡你难道不这样想吗?”   南知意往后退了一步,生怕她的眼泪抹到自己身上来,“我都已经有阿嫂了,可做不出你这种还要凑上去显摆的事。关心他自然有我阿嫂我阿娘,用得着你来提醒,你算什么东西?你这么有闲心,你敢不敢去大表嫂面前这样关心大表兄?”   她口中的大表嫂是宋国公长孙杭宴横的妻子何氏,一向霸道得很,旁人轻易不敢招惹。   “阿绡,我——”   南知意不耐烦地打断她,“你不就是见我阿嫂不说话,觉得她好欺负?你再敢这样,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   发作了一通,南知意心情畅快极了,看杭二娘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她扔给杭二娘一张帕子,让她将还没憋出来的眼泪给擦擦,“还愣在这做什么,去池子边上玩吧。”   两人平时虽在一起玩的少,杭二娘早就听说过她的名声,又怕她打自己,努力将自己刚才憋出来的眼泪又给憋了回去,凄然一笑,“好,这就去,只是我身上衣服脏了些,先回去换一身好不好?”   南知意自然无可无不可,揪了一根树叶撕着玩,“去吧去吧,等会记得过来池子边找我。”要是她这会没跟她玩,他们肯定又要说她抛下表姐自己玩,要唠叨好久的。   杭二娘抖了抖,勉强扯出个笑来,“那我速去速回。”她提着裙摆,匆匆往自己房间而去。   宋国公府在前朝是一位受宠亲王的府邸,各处装饰极尽奢华之气。池子边上常年放置着几叶小舟,府中众人有时兴起,便会游湖赏景。南知意寻了处青石坐下,拖了鞋袜在水中晃荡。池中莲花有的已经结了花苞,大多是还是仅有莲叶而已。湖对面的游廊百转千回,朱红色的漆料已经掉了不少,颜色开始显现出暗红来。从此处看去,丝毫不显破旧,反倒如同一幅画一般精致。   阿晋嘟囔道:“这里好晒的,我们换一处玩吧。”这小祖宗等会回去又要哭诉自己晒黑了、不美了。   南知意指指头顶茂密的榆树,“这不是遮阳的?就你娇气。快去给我摘几片荷叶过来。”   阿晋无语的看着她,她明明是替主子着想,怎么变成娇气了。不情不愿的应下后,小心翼翼的摘了两支荷叶,一人一支举在头顶。   “阿绡?”   低沉的少年声从身后传来,南知意举着荷叶的手瞬间僵住,回头望去,“庭玉哥哥,你怎么在这?”   贺庭玉温柔的笑了笑,“我过来给外大母请安。”清朗的声音配上少年俊逸的相貌,衬得他格外出众。   南知意却没怎么受到影响,只多看一眼后便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那你快去,别让外大母等急了!”贺庭玉是常年待在宋国公府的,也不是什么惊奇的事,因为今日没有见着他,她才会问这么一句。   贺庭玉一噎,就这?   “不着急,刚才我到了院门口,婢女说她正在同姨母说话。”贺庭玉笑了笑,“所以我就出来走走,想着等她们说的差不多了再回去,谁知就恰巧碰到了阿绡。”   南知意对他的这点事兴致缺缺,干巴巴的回道:“哦。”   见贺庭玉站在那,额头似乎要沁出汗来,十分热的模样,南知意将手中的荷叶递了出去,试探问道:“你热不热?”   贺庭玉顿时十分高兴,将刚才的那些敷衍的话尽数抛诸脑后,拿过荷叶举着,说:“谢谢阿绡。”   南知意矜持地点点头,“嗯,好。”她今天又干了一件好事!她真是全顺天府最好的人了!   小姑娘没了荷叶,炽热的金乌洒在她脸上,细密而又热切,她的面庞生出了些红晕,原本就宛若白瓷的肌肤愈发显得吹弹可破。   “阿绡,这......”贺庭玉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南知意没了遮阳的,便开始不好意思了。   阿晋倒是见机,立马将自己手中的那支荷叶举到了南知意头顶,为她撑出一片荫凉。   “阿绡怎么一个人在这玩?”贺庭玉目光温润,连声线都和缓得很,听起来很是悦耳。   南知意笑眯眯的看着他,回道:“本来是要同大表姐、二表姐她们一处玩的。只是大表姐回去拿给我阿兄阿嫂的贺礼,二表姐去换衣服了,我这才一个人来了池子边上等她们。”   贺庭玉莞尔一笑,“你想不想去荡秋千?”   南知意眼睛一亮,“在哪里有呀。”她家里是有秋千的,鹤鸣院里、正院里都有,然而来宋国公府好多次了,怎么没见过秋千?   “就在外大母院子的后边,用藤萝架起来的一架秋千。”贺庭玉依旧一派淡然风度,“你少去那边玩,自然没注意到。”   南知意心情雀跃起来,正要跟着他一起去正院后面的秋千架上,却有人近前回禀道:“郎君,国公传你过去。”   既然是宋国公通传,自然是不敢怠慢的,贺庭玉带着歉意对南知意笑了笑,“阿绡,我这会要去外大父那边,你先自己过去秋千架那里好不好?”   “嗯嗯,知道了。”南知意没多说什么,挥了挥手又继续撩拨水玩。   游廊隐蔽处,立着一行人,其中一人对着身旁丰神隽逸的男子说:“殿下,西北军去年的账都在这了。”   那男子没答话,反倒是看向对岸,出声问道:“那是?”   宋国公急忙回道:“那是家中外孙,大的是贺郎中家的,名唤庭玉。小的是蓟北王府的,封号宣平。”   他当然知道阿绡是他外孙了!那个居然也是?表兄表妹啊。雍淮盯着俩人言笑晏晏的场景,感觉自己牙根都在发酸,他不动声色的瞧了半晌,忽而咬牙切齿道:“不错,让他过来。”   宋国公以为是贺庭玉突然得了太子青眼,心中一喜,急忙回道:“是。”   直到贺庭玉被人带离南知意身边,雍淮顿时神清气爽起来,隐晦的看着撩拨池水的小姑娘,眼底都带上了笑意。   宋国公不明就里,只当雍淮对贺庭玉极为欣赏,介绍时十分卖力,就差要将贺庭玉所做的文章捧出来给雍淮看了。   雍淮让他过来也只不过是想让他离南知意远点而已,现在目的达成了,哪还会有闲工夫听人夸赞贺庭玉?只是他表面功夫做得好,还随着宋国公的话时不时地点点头,连贺庭玉面上都露出了些许欣喜之色。   直到确信贺庭玉要跟宋国公一起去外书房,不会再回池边跟南知意单独相处后,雍淮方才满意离去。   贺庭玉离开后,南知意也不想一个人去秋千架那边,她戳了戳阿晋,说:“那边的树上有杏子,你去摘一点。”   阿晋应了是,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这,叮嘱道:“那姑娘可别到水里去,就到这石头上坐好了等我回来。”她又将手中的荷叶递给南知意后,才往杏树处跑去。   南知意闲极无聊,就又想踩水玩,甚至想往池深处去,又不太敢,便徘徊在岸边。   “阿绡,你怎么没有去坐船玩?”杭二娘已经换好了衣衫,依言来到了池子边上。   南知意略微抬了抬眸子,撇嘴道:“这不是等你呢?”   “等我?”杭二娘怔了一瞬,她才不信这坏丫头有这么好心呢,她怎么可能会等她一起玩!   她居然不信!南知意气愤极了,哼道:“不是等你那我等谁?我又不会划船。”   杭二娘:......好嘛,她就知道。   “我其实...也不是太会。”杭二娘扯出一个假笑来,温柔的注视着南知意。   南知意摆摆手,“无妨,我上次就见你划过,划的可好了!还载着好几个人呢。”她就只会让船在原地打转,看到能让船前行的人,都觉得对方划得好。   杭二娘:......这臭丫头怎么就这么理直气壮呢。   心里虽如此想,她却不敢表现出来,毕竟她说也说不过南知意,打就更别提了,听说她从小跟着蓟北王习武的,身上时常还带着鞭子。就算是在长辈眼里,那肯定也是更愿意相信她。杭二娘一咬牙,“走吧,去那边的小舟,你想划到哪里去?”   南知意没想到她真的答应了,嘴角翘了起来,随口道:“二姐姐,我先前错怪你了,你真是个不错的人。”   杭二娘:呵呵。南知意的嘴,骗人的鬼。   “谁没做点错事呢?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知错能改就好了。”南知意现下看她顺眼,也乐得跟她说两句话,好好开导开导。   杭二娘没想到她话竟然这么多,又不敢打断,一边听着一边跟着点头,“知道了知道了,阿绡说得对。”   两人往池边去乘小舟,又带了一个会水会划船的小丫鬟一起上船,杭二娘划了一会就将船桨交给了小丫鬟,自己同南知意一起坐到了船舱里,撩开帘子看岸边杨柳摇曳。   两人坐在船舱中用茶点,杭二娘觑了她一眼,问道:“阿绡,新昌府里王大娘的赏花宴,你要去么?”   南知意被她给问懵了,疑惑道:“赏花宴?什么时候的?”她怎么没听说过这个东西。   杭二娘也愣住了,她原本也是拿不定主意到底去不去,想试探一番南知意的心思,毕竟她去不去能影响京城半数贵女的决定,压根没想到居然会有南知意不清楚的宴会,“就这这个月廿四,她昨日给我和阿姊下了帖子。”   南知意瞬间就不高兴了,有宴会这么好玩的事,王悦秀叫了这么多人,居然不叫她!简直是岂有此理,亏她们有宴会的时候还会叫上她呢,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给小可爱们推荐一下 第一只喵 的新文~《病娇的白月光》(悄悄地说蛮好看的,男女主对手戏贼有张力hhhhh)   文案:镇远侯府的独生女儿顾惜惜一生顺遂,唯独姻缘不济,未婚夫魏谦非但声名狼藉,而且身有隐疾。   顾惜惜正要悔婚,却做了一个能看到未来的梦。   梦中她悔婚之后,魏谦上位得势,她被他掳走幽禁,被迫做了他的外室,又莫名其妙丢了性命。   梦醒之时,逼婚的人马正要砸门,魏谦站在面前,目光阴鸷:   嫁,还是不嫁?   想起梦中的种种,顾惜惜颤巍巍地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   我嫁。   魏谦半生坎坷,唯一残存的温情,就是落魄时护着他的那个小姑娘。   她是他供养在心尖上的白月光,哪怕她认不出他,哪怕她千方百计对付他,他也要死死抓牢了她,生生世世,绝不放手。   只想退婚白月光×追妻火葬场病娇   排雷:1.女主非良善   2.男主真病娇,受过刺激,不是正常人   3.双c,女主前期不爱男主,有修罗场,追妻火葬场 第41章   问清楚认识的人里头就自己没收到帖子后, 南知意冷哼道:“有什么好去的,她家的花又不好看。”新昌长公主喜欢养花,却没什么审美, 瞎养了一大堆珍贵品种, 堆砌在一起只让人觉得俗气无比   两人各自怀揣着心思,再没说多少话,直到临近午时,杭安才来喊两人一起去正院。   下船前,南知意叮嘱道:“你可谁都不许说!”居然有人没给她下帖子,这说出去简直就是丢人!什么时候不是大家抢着让她去参加宴会?   杭二娘没料到自己一问就问出了这么个尴尬的事来,不敢再说话,听到她这样嘱咐,忙不迭的应下了, 她也不可能出去外面跟别人议论自己表妹。   看着两人凑在一处说话的景象, 杭安很是欣慰, “你们两个就别总是吵架啦, 这样不是好好的么?”   杭二娘无力的扯动嘴角,“是。”南知意也瞥了杭安一眼,颇为无语。   回到正院时, 已经恢复了其乐融融的氛围,南知意在杭榛的督促下用了不少, 宋国公府的饭菜多是些应天府的美食,令她新奇得很。   “庭玉,你最爱吃神仙粥,今日特意让厨房给你做了。”王氏笑望着贺庭玉,神色温和。   贺庭玉急忙躬身道:“多谢舅母。”   安夫人在一旁笑看着,也没说是她特意嘱咐的, 有意想让贺庭玉同舅母拉近关系,她又对南知意说:“绡绡尝尝?”   南知意先前就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也不大爱吃粥,可她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好顶着安夫人期待的神色、杭榛威胁的目光,勉强喝了两口。   “绡绡胃口可真好,这样才好嘛,安安就是吃得太少了。”安夫人十分欣喜,连眼尾都笑出了几道细纹,面容慈和地注视着南知意。   孙氏接话道:“俩个都该多吃些,都瘦的很。”她坚信生得圆润福气好,故而她自己便生了一副珠圆玉润的身材,倒是令她看上去年轻许多。   南知意差点被粥给呛到,她是硬塞的好不好!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匆忙吃完后用薄荷水漱了漱口。   -----   一出宋国公府,雍淮便吩咐道:“去查查那个贺庭玉。”他一个错眼不见,这小子都凑到绡绡跟前去了?看到他笑的那样子,便觉得手痒。   侍从在一旁应下,又问道:“可要将他这段时日的行踪一并查了?”   “查。”雍淮眼底都透着凛冽,周身裹挟着一股寒意,“李文,你去锦华楼将东西取了。”   正要翻身上马,忽而从远处本来几骑,速度极快,飞扬的黄尘几乎要遮蔽道路。   雍淮微微眯起眼眸,望向来人,正要抬手示意侍从将那列人马拿下,却见他们皆在数十步开外的地方滚下马来,疾步向外围的侍卫递上令牌。   “让他们过来。”先前离得远,这会近了以后,雍淮便认出这几人是皇帝亲卫。   没了阻拦,亲卫首领迅速近前,对着雍淮耳语了几句。   听完后,雍淮面色骤变,来不及吩咐别的,便上马疾驰而去。   身后一众侍从亦是拼命催马,试图跟上他。   李文转过身准备离开,却被身旁的人勾住了肩膀,那人疑惑道:“殿下让你去锦华楼拿什么?”锦华楼不是卖珠宝首饰的地方?就殿下那个淡漠的性子,他实在想象不出来他会买首饰。   “不该问的少问。”李文将那人的爪子从肩上扒拉了下来,嫌弃的瞥了他一眼,“话真多,我先走了,你赶紧跟上殿下。”   含凉殿外的池面上水汽蒸腾,殿内放置着降暑的冰鉴,缕缕雾气从冰鉴上升起,殿内霎时跟着凉爽了几分。两侧装饰华贵的铜鹤香炉内燃着恬淡的安神香,闻之令人昏昏欲睡。   床周罩着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帐子,镂雕的银香囊挂在帐顶,轻轻晃动。   一名青衣小侍端着浓稠的汤药进入殿中,霎时将香炉中溢出的馥郁芬芳冲散得七零八落,“陛下,该用药了。”   守在床前的侍从将雍林扶起来,使他半靠在床榻边,而后双手从青衣小侍手中接过汤药。   雍林轻咳了一声,“二郎呢,还没回来?”   侍从一边给搅拌着药让它快些凉下来,一面回道:“殿下想必已经在路上了。”   雍林望着床帏,眼神空洞。半晌后,挥了挥手,“你先下去。”   “父亲。”雍淮匆匆进来,连外衣都还没来得及换下,“可好些了?”他瞥见小几上放着的汤药,忙端起来准备喂给雍林。   雍林脸色一黑,将豆青色药碗抢了过来,他还没老到动不了的年纪!   把药一股脑喝完后,雍林回过头,幽幽望向雍淮,“二郎,我昨晚梦到你母亲了。”   “嗯。”雍淮抿了抿唇,“父亲这段时间还是让程院使常随身侧,时时照看。”雍林早晨醒来吐了血,整个宫中人仰马翻的,几乎要乱成一锅粥。   雍林叹了口气,“我知道。昨晚你阿娘问我,你大兄的忌日快到了,还记不记得。又说他们五个太孤单了,问我什么时候去找他们。”   “她是在怨我,我当初要是不起兵,他......”   后面的话雍林没有再说下去,殿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雍淮接药碗的手顿了顿,淡声道:“母亲不过是一时气话而已,父亲何必当真。”   “不是气话。”雍林固执的说:“她从前就一直在生气,不怎么理我。我现在这幅模样,哪还有脸去见她。”从前他没多少妾室,宫中妃嫔大多数都是许后崩逝后才纳的,他时常沉溺其中麻痹自己,清醒时又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却又摆脱不了,如此循环往复。   雍林说着说着,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雍淮忙将一旁的帕子递了过去。他咳了半天,等将帕子放下时,上面满是斑驳血迹。   雍淮又扬声让宫侍唤御医进来,自己也不敢走,只守在床前看着雍林。自母亲去后,父亲原本就不算好的脾气变得愈发的喜怒无常,暴戾不堪,怒气一上来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宫侍宫妃稍有不慎便遭重责。在气头上的时候,就是他这个亲儿子都不得随意近身。   “没事。”雍林抓住雍淮的胳膊,苦笑道:“再过几日是你阿兄的忌日,你帮我去看看他,再顺带看看你阿姊和三郎二娘,我就不去了,免得你阿娘见了我烦心。”懿怀太子就葬在他的陵寝燕陵中,许后也葬在此处,不过许后是直接葬在他的地宫中,两人预备着将来要合葬的,同懿怀还有些距离。   雍淮扯了扯嘴角,终是没说什么,“知道了。”   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雍林喃喃道:“阿真啊,二郎也长大了,若是大郎还在,现在我们连小孙孙都要有了,大娘恐怕也已经嫁人了。”   含凉殿外守着一群人,见到雍淮从殿内出来,连忙迎了上来,“殿下……”又小心翼翼的窥探着雍淮的神色,想要从中得知一二消息,却失望的发现什么都没看出来。   “陛下身体可好些了?”姚丽妃忐忑不安的问着雍淮,她们这些人比谁都怕皇帝死。若是有儿有女又同皇帝关系一般的妃嫔,皇帝死了还更能享福,她们都无子女,就盼着皇帝能活的长长久久的。   雍淮瞥了她一眼,“已无大碍。”   宫侍上前问道:“各宫娘子们在殿门外候了许久,可要请娘子们进去探望陛下?”   “你自己进去同父亲请示。”雍淮声音淡漠,他没有越级替父亲管理宫妃的癖好,顿了会又道:“若是无他事,孤先走一步。”   -----   终于将亲娘堵到哑口无言,再也不提那事,从宋国公府出来后杭榛心情颇好,南垣不禁问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杭榛睇了他一眼,“跟你有什么关系?”   南垣嘀咕道:“又有人找我提绡绡的亲事,我说等她到了十五岁后再选人家,他们还不相信,说绡绡都十三岁了,怎么可能还不选人家。”   “爱信不信,理他们作甚?”杭榛挑了挑眉,“非得像他们一样,十三四岁嫁人就好了吗?”她确实认识不少十三四岁就嫁人生子的,有些明明跟她同龄,看起来比她老了十岁不止,还有些甚至都没活到她这个岁数。   南垣跟着她点了点头,再不敢提这个事。   鹤鸣院内,寝室的窗牖又打开了一扇,落日从中透进来,细细密密的金光照在罗帏上,使葡萄缠枝纹茜色的帐幔仿佛镀了一层金光。   小姑娘以为是婢女打开了窗牖在透气,也没在意。不过她这会要换衣服了,便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准备将叉竿取下,将窗子关好。   谁知窗台上竟摆着东西,一个嵌着宝石的凤纹漆盒和一本书。   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打开漆盒,里头是一对小巧的点翠耳坠子,仅比指甲盖大些,令她惊奇极了。对着日光把玩了一会,又放了回去。也不知是不是谁路过遗落在这的,点翠是稀罕物,她可不敢乱动。   放下漆盒,小姑娘又将视线移到了一旁的书上,封面赫然是《内部揭秘:宣平县主最爱光顾的小食店》   —————   皇帝病了,泰半公务便压到了雍淮身上,原本在太极殿中堆积如山的公文被一批批的抱往东宫崇政殿。   饶是雍淮精力旺盛,又从小处理惯了政务的,也觉得颇为烦躁。   经过通传后,李文轻手轻脚的进殿,低声道:“殿下,东西已经送到宣平县主那了。”想起这个李文就觉得心酸,想他也是一个堂堂世家子,从小精心培养长大,又年纪轻轻做到太子左内率中的副率,没想到现在的工作居然是给小姑娘送东西?!简直是太屈才了!他爹他娘听了怕是要痛哭流涕。   这怎么能忍?   “知道了。”雍淮头也不抬,淡声回了一句。   听到太子的声音李文就吓得一个激灵,行吧,横竖这也是在给太子干活,他还是忍着吧。   正要悄无声息的退出去,雍淮又问道:“书呢,怎么不给我?”   经他一提醒,李文才想起了这个事,往自己手上看了看,没有找到,又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怔愣道:“我买了的呀,怎么不见了。”   雍淮难得抬眸看了他一眼,“所以东西呢?”   “臣真的买了的。”李文还在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又在身上翻找了许久,愣是什么都没找到,连袖口都被他掏了半天,方才绝望的发现书是真的不见了。   李文眼神中透着绝望,雍淮已经不耐烦了起来,“你自己买没买都不记得了?”   正焦急间,李文灵光一闪,“啊,臣知道了。”   “所以?”雍淮停下批阅,挑眉问道。   李文额头上冒出冷汗,纠结了半晌,直到他肯定自己再不说话太子已经要揍他的时候,方道:“我可能、可能跟那个首饰一起落在宣平县主那了......”   话音甫落,雍淮的面色陡的沉了下来,只扫了李文一眼,便已令他如坠冰窟般难受,浑身阴冷冷的,几乎要窒息一般。   崇政殿内沉寂良久,雍淮淡声道:“自去领罚。”   “是,臣告退。”李文稳了稳心绪,拱手告退。   一出殿门,李文便止不住的喘气,暗道自己今日做事怎么这般糊涂。   鹤鸣院中,趴在窗台边,就这微弱的日光将那本书歘歘歘的翻完了。   越往后看她越心惊,越往后看她越生气。等到《最爱光顾的小食店》被她整本看完后,小姑娘火冒三丈,蓦地将书往窗台上用力一扔,咬牙切齿道:“岂有此理!真是一派胡言!”   “姑娘这是怎么了?”阿江正好端着水进来要给她喝,便听到她这颇为恼怒的声音,光是听听就能知道她心里憋了多少火了。   南知意将那本书甩到阿江面前,“你看看,也不知道是谁写的,真是太过分了!”   阿江不明所以,拾起书细细看了起来,“这是什么?”   南知意尤为不解气,又道:“这上面居然说我最喜欢的糕点店是云雀轩,简直是胡说八道!我最喜欢的糕点店明明就是素云斋,这个云雀轩都不知道哪冒出来的,我听都没听过,气死我了!”   阿江也正好看到了她说到地方,抽了抽嘴角,安抚道:“想是这写书人胡乱说的,他们外面那些人,能知道些什么,不就只能靠自己编了?指不定是他自己爱吃这个云雀轩,就以为天下人都爱吃了。”   南知意气咻咻的坐在那,手里握着的一根床柱子几乎都要被她给捏断了。   “上次我还是听院子里洒扫的小兰说的,她家那些亲戚说我们这样的人家最爱去城东那家店订衣服,搞得那家店子生意好得很,她都笑了老半天。”阿江将书放下,走到窗边来安慰南知意。   蓟北王府是有自己的针线房的,哪会需要去外面找人来做衣裳,就是布料也无需从这种小店买,要么是宫中赐下的,要么就是从江南三局买的。   南知意冷哼道:“给我查,究竟是哪家书局在卖这种书!”   这小祖宗发了话,阿江也不敢怠慢,急忙领命下去了,南知意又拿起书看了一遍,拿笔在那些写的乱七八糟的地方做好了批注,准备到时直接将这些拿出去对峙。   南知意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第二日一早醒来,小姑娘尚且迷迷糊糊的,几乎都要忘记这件事了。   阿江几人端着水盆、巾帕等物进来服侍她洗漱,一面给她擦脸一面说:“姑娘,卖这本书的书局找到了,只有城西那家昭明书局有卖的,跟凝翠楼在一条街上。还有那个云雀轩,是两月前才新开的糕点铺子。”   南知意拿着帕子往脸上胡乱摸了摸,冷笑道:“去昭明书局!”   小姑娘领着人马一路杀到了昭明书局,这书局里头时常还有古籍珍品,南何维时常来这家书局买书,连带着南知意也跟他一起来过不少次,店主是识得她的。   “县主今儿怎么有空来我们这了?可是要买书,还是替长孙买的?”她这样大的阵仗,店家老远就瞧见了,匆匆迎了出来,脸上笑容灿烂极了。   南知意抿着唇,也不说话,就将那书举到店主面前晃了晃,“这书可是你们家卖的?”   店主心里咯噔了一下,暗道不好,又赔着笑脸道:“县主,这也不是我们一家在卖啊,别说这京城里头,就是整个顺天府都有不少。”他说着将南知意引了进去,指给她看书架上摆着的书。   南知意一眼就看到了一溜的跟她有关的。   店主脸上仍旧带着讪笑,半天不敢抬头看她,眼神不住地往旁边瞟。   “所以这书究竟是谁给的?我竟不知我什么时候爱吃什么云雀轩了,万一有人吃了觉得不好吃,岂不是还要说我品味不行?”南知意沉着脸问道。   店主支吾半晌不敢答话,最后在南知意的威逼利诱下,方才吐了实话。   这书就是云雀轩送来的稿子,让他们印了卖的,云雀轩不仅不要钱,还倒贴了一笔。往常店主还让人审一审书的内容,生怕有违禁的或是乱写的内容,砸了自家招牌。第一次碰到这种出书还倒给钱好事,当即喜不自禁,审都没来得及审就匆匆印了出来。   南知意得了消息,从昭明书局拿了几本书后又往云雀轩冲去,两家铺子就在一条街上,不一会的功夫就到了云雀轩门口。   云雀轩外门庭若市,不知多少人在排着队,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县主过来了”,众人齐刷刷抬头看过来。   店内的人也被惊了出来,正要迎上来招待,就发现南知果果意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身后还带着无数扈从。   南知意沉着脸,径直进了店内,将拿几本书甩到店家怀里,“说吧,谁写的?”   店家哆哆嗦嗦的扫了一眼封皮,呼吸几乎都要凝滞了,“县主,这是什么书?我不识字,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啊。”   “生意还挺好啊。”南知意见他还不肯说实话,便道:“你若再给我装傻,信不信我这会就让外面的人都知晓?”   店家大呼冤枉,“县主,我这就是个小本生意,哪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南知意左手执马鞭,在右手手心中轻轻敲打,一下下的,敲得店家心脏怦怦直跳,“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想好了再答,我有的是法子让你这店开不下去,你可知你这位置上家店是怎么没的?”   这家店面的东家同南知意还是老熟人,原是郑四娘的嫁妆之一。两家退亲后,南家将大部分聘财都收了回去,律法虽规定男方退亲不得要回聘财,这样的特殊情况却是不算在内的,就算朝廷管这事,郑家也没脸不退。南家为了彰显自家气量,只退了大半,还留了少许在郑家。   事后,南知意越想越气,心疼自家无故破了这么一大笔财。而后辗转打听到这个铺子是郑家给郑四准备的嫁妆,是个卖脂粉的铺子,生意好得很。她便隐晦的向外透露了几分,来这买脂粉的贵女们便少了,这家店生意愈来愈难做,没几个月就倒了,只得租给别人开。如今收租虽也能赚一些,到底跟从前她自己开脂粉铺子的时候不能比。   店家吞吞吐吐许久,方才一横心,说了实话:“县主,是我们做了糊涂事,还请县主莫要降罪。”   这店家的二儿子不过二十来岁,正是在书院读书的年纪。   原是他与同窗去书局买书时,见到了些类似的书,自家又恰巧将店子搬到京城来了,便想着效仿那些书,写了本探讨顺天府小食店的。小食店这本书中又主推自家的糕点店,几乎要将招牌都历数一遍。   那人怕书局嫌他胡编乱造不肯卖,干脆给书局塞了一笔钱。自刊行以来这些天,云雀轩知名度大大提升,从京城各处赶来卖糕点的人络绎不绝,着实赚了不少。   南知意冷声道:“给你一天时间,将书局的书全部撤回来,以后都不许再乱写。明日我要是还能在书局看到这本书,我饶不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啊不好意思啊小可爱们,我放存稿箱往里设置时间了。   南知意:这是污蔑!污蔑!别人会觉得我品味不行的!   云雀轩:我可真是个平平无奇的营销鬼才!   素云斋:我可太难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可爱呀:可爱且小婷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们~:可爱且小婷 20瓶;山水有清音 3瓶;小刘家的柒宝 2瓶;原紫优、吃余的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她发了话, 店家不敢不从,恭恭敬敬地应下,又是各种赔礼谢罪。   临走前, 店家使了个眼色给伙计, 示意他拿些糕点出来。   这伙计是个见机的,带着人从后面捧了一大摞糕点盒子,粗略数数都有十几个,皆是用最上等的柏木盒子。   “县主,这是我们云雀轩新出的样式,一个盒子里头装着十二种不同的点心,咸甜皆有。县主赏脸带些回去,同郡王郡王妃一起尝尝鲜。若是府上有人爱吃,遣人来告知小老儿一声, 直接就送到王府去了。”店家笑着将糕点盒奉到南知意面前, “不知县主喜欢甜口还是咸口?”   南知意瞅了半晌, 微微抬起下巴, “我喜欢吃酸的!”   店家抽了抽嘴角,眸中写满了无辜。   先前搬糕点的伙计蹭蹭蹭跑到后厨拿了个小罐子,揭开最上面那盒糕点的盖子, 将罐子歘歘歘往下倒,一会功夫, 糕点上面就铺了一层酸梅粉。   伙计吭哧吭哧忙完了,用袖口抹了一把额角的汗珠,笑道:“县主,这样可好?”   南知意沉默了一下,随即勾起嘴角,“很有能耐嘛。”说完后, 转身拂袖而去,又吩咐侍从道:“全都拿上,我本金都不要了,总得收点利息回来。”   她率先往外走去,身后侍卫捧了东西匆忙跟上。   出了云雀轩被围的水泄不通的大门,一眼就能瞧见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一处被一众侍卫围出来的空地。   南知意缓步行至被围在中间的那人面前,好奇道:“哟,你在这干嘛呢?”   王悦秀眼中生出警惕之色,压了压嘴角,淡声道:“我过来买糕点。”她故作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南知意身后侍从抱着的一大堆木盒子,“你不也是么?”   “什么了不得的糕点,值当你亲自过来排这么长的队?”南知意颇为不解,她带着人在这还占地方,留一个侍从就能解决的事,整这么大阵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旁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笑嘻嘻的回道:“我们家娘子前几日看了本书,就非要来买云雀轩的糕点,也不知是有多好吃。”   王悦秀的面容霎时沉了下来,瞪了身后的丫鬟一眼,南知意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笑道:“什么好书啊,拿来给我看一看?”   “没、没什么,她瞎说的。”王悦秀开始支支吾吾起来,眼神涣散。   她目光移到南知意身后,垮着脸说:“县主不也是来买云雀轩的糕点的?县主自己无需排队,竟然还不让我排队买。”   南知意恍然大悟,不屑道:“谁要买它家的糕点了,我今日才第一次听说这家铺子,掌柜自己塞我的。”   面对着王悦秀饱含惊讶诧异的眼神,南知意拿了一盒扔进她怀里,“拿去吃,可怜见的,别饿坏了。”   听到她说第一次听说这家铺子,王悦秀整个人都懵了,只觉得胸口憋了一团火,又无从发泄出来,难受得紧,最终咬着牙道:“多谢县主。”   南知意胡乱点点头,来回踱了几步,又道:“对啦,我还有件事要问你。”   看她这架势,王悦秀微微往后仰了几分,疑惑道:“什么事?”她最近没招惹这祖宗吧?   恰在此时,云雀轩新鲜出炉了几批糕点,人群一拥而上,队伍瞬间往前挪动了一丈远,王悦秀犹豫了好一会,最终没有让人追上去。   南知意嘴角噙着笑,缓缓问道:“我听闻你本月廿四要开宴会?”   “是啊。”王悦秀毫不意外她会知道,毕竟她身边不知围绕着多少人,随随便便一打听就能知道京中各家的消息了。想着想着,王悦秀开始害怕,暗忖她该不会也要廿四办宴会,今日是来警告自己别跟她抢日子?   南知意敛住笑,怒声道:“你办宴会,为什么不叫我?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沉声发问的模样极为唬人,霎时就将王悦秀给吓住了,半晌答不上话来。   等回过神后,王悦秀疑惑道:“我上次问过你,你说不去的呀?”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南知意愣愣的,对着手指说:“你什么时候问我的?”漆眸中泛着波光,双颊在日光的照射下变得红扑扑的,如凝脂般的面庞上写满了困惑。   “就是你长兄昏礼那日啊,我问了你,你直接告诉我不去,所以我后来就没给你下帖子了。”见她如此,王悦秀也不免怀疑自己是否记错了,说话时都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听她说了一番,南知意也逐渐想了起来,她当时正被郑四娘缠磨的头疼,王悦秀又来烦她,心情差得很,想也不想就回了个不去。   既然已经回绝了,她如今也不好再主动说要去,否则太没面子了。   她打量了王悦秀几眼,哼笑道:“那倒也是,不过呢,前几日詹四还来找我了,说她廿四那日也要办小宴,说了一车的好话,就是想让我去呢。你说说,我这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   詹四娘是凉国公之女,她祖父也是郡王,却同南弘这个郡王大不相同——   是追封的,子孙也只得袭他原本的凉国公爵位,而不得袭郡王爵的那种。   凉国公一直镇守西北,她也是在西北长大的,今年凉国公官职迁至京中,她也随着过来了。她才过来没多久,也参加过几次宴会,这次她自己办这个小宴的目的就是想在京中正式同人结交。   王悦秀心中登时警铃大作,紧张兮兮的问道:“你、你答应她了?”詹四娘求着宣平去她的小宴,还不是为了给自家宴会增加人气。她二人同一天办宴会,若是宣平去了那边,肯定能带过去一大半的人。若真出现这个尴尬局面,她以后还怎么有脸在京城混了?   “还没有啊,这不是问你的意见吗?”南知意轻轻摇着团扇,无辜的看着她,眼中尽是一派真诚。   惠风拂过,裙裾随风晃动,纤柔的碎发刮过面颊,挠得人心痒痒的,南知意抬手将一缕别到耳后,露出无暇的侧颜来。王悦秀被这阵风吹得一个激灵,人顿时清醒了。   她猛的拽住南知意的衣袖,眸中聚集了水汽,婉转着音调问道:“那你不去好不好?来我的呀。”   南知意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宛如撒娇般的语气弄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将王悦秀的手拂了下去,又慢慢将自己的袖子捋平了,“让我考虑考虑吧。”   王悦秀急了,这还考虑什么呀!都没几天了,哪有时间给她考虑哟!   “就去我那里嘛!难道你想跟詹四玩?”王悦秀又重新挽上南知意的胳膊,甩来甩去的。   南知意歪着头,“不想啊。”见她眼中燃起希冀之色,又道:“那我都不去,我也办个宴会不就好了!”   凉国公在西北时同南弘在顺天府一样,就是当地的土皇帝,且山高水远,权贵远不如顺天府多,他地位还要更高些。詹四娘走到哪都是被人捧着的,骤然到了京城,因是外地新来的,反倒没人搭理她,才恍觉自己的家世根本算不得什么。   她倒是个会来事的,到各处参加了几次宴席,结交了不少人后,便开始张罗着自己也要办一个。   两人差不多的身世,都是等着对方让着自己,绝对不会让着对方的,南知意每常懒怠理詹四娘,詹四也有意避开她,关系一直说不上和睦。这次詹四办宴会还特意跑来请她,倒令南知意有几分意外。   王悦秀着急到嘴里都快起燎泡了,气恼道:“她就是故意的,我的帖子一早就下出去了,她也收到了的。”   听她如此说,南知意有了几分兴味,詹四分明已经收到了王悦秀的帖子,竟还要跟她撞到一天。这是认定王悦秀人缘普通,家世中等,存心要跟她抢了?   她上下打量了王悦秀一圈,笑道:“你是不是哪里得罪她了?”   “我话都没跟她说过几句。”王悦秀简直要气疯了,“什么人嘛!你也别理她,来我这边吧,我准备了好多东西,连你最爱的云雀轩的点心都来买给你了。”   就她这脾性,把人得罪了自己恐怕都不知道,南知意也懒得说她,只道:“我都说了我没吃过。再说了,人家詹四请我,可是规规矩矩的递了帖子,正式得很,哪像有些人,请都没请过我就扒拉着我去。”   王悦秀气结,“那我现在就给你下帖子!”说完就噔噔噔往回跑了,还喊道:“你给我等着!”   南知意原本是想逗她一逗,没料到她竟还真回去下帖子了,看了她的背影一会,终是觉得无趣,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开始往回走去。   路过雍淮在锦华楼附近的那处宅院时,南知意忽而起了兴致,竟是缓缓走到了宅院门口,问道:“雍淮可是住在此处?”   守在门外的卫士听到她直呼太子之名,心头便是猛的一跳,拱手道:“是,只是我家郎君不在,小娘子寻他可是有事?敢问小娘子名姓,仆可代为通传。”   听说他不在,南知意便有些失望了,转念一想他可能在崇贤馆上课,也不敢打扰他,急急忙忙拦下正要去通报他的侍卫,“不用啦,我就是随便问问。”她拿了两盒糕点递给侍卫,“我刚得了两盒糕点,想要给他一盒,劳烦你们替我转交了,另一盒是给你们用的。”她让人帮忙,总不能什么也不给人家。   卫士没想到自己竟还有份,心里对这个漂亮小娘子的好感那是蹭蹭蹭的往上涨,木着脸道谢:“多谢了。”   南知意又嘱咐道:“这是刚做好的,你们记得趁着新鲜吃了。”   .   雍淮一直忙到掌灯时分,才稍稍得了些空闲。将将一离开崇政殿,便听侍从来报,有一名极为漂亮、腰间还佩了一块玉兔的小娘子来找过他,听闻他不在,留了盒糕点便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雍淮眉头锁紧,沉声问道。   李文奉着一个几寸高的木盒进内,恭声道:“殿下,这是宣平县主送给殿下的,县主在巳正左右去过那间宅院。”   雍淮搁下笔,周身气息又凛冽了几分,淡声道:“怎么不早些来报?”若是早些告知他,说不定他还能赶得上回去见她。   李文回道:“殿下先前吩咐过……”他余光瞥见任曲在疯狂的给他使眼色,转而改口道:“宣平县主只在门外问了一声就走了。”   “若有下次,尽快来报。”雍淮指了指李文手中的盒子,“拿过来。”   李文将手中盒子递给侍从,解释道:“是县主送来的云雀轩糕点,臣尝了一点,味道不错的。”   雍淮眼中骤然迸发出寒意,声音犹如淬了冰一般渗人,“你尝了?”   谁给他的胆子?他都没吃过阿绡送来的糕点,他就敢尝了?   “不、不是。”李文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慌忙回道:“宣平县主是送了两盒来,一盒是专程送给殿下的,另一盒是打赏给臣等的,不一样。”   雍淮的神色绷得紧紧的,又扫了李文一眼后,低头掀开盖子,露出里头的各式糕点来。   盒子虽大,糕点却精致小巧的很,隔了十二个小隔间出来,一个格子放一样糕点,有新样式,也有糕点铺必备的点心。   李文大着胆子瞅了一眼,只见那上头都铺了一层淡褐色的粉末,便道:“县主送给殿下和臣等的果然不同,殿下这糕点上面还有一层不一样的东西!”   听到两个大不相同,雍淮神色才好看了几分,拿了一小块桂花糕送入口中,却没有意想中的甜腻味,反倒是一股说不上来的酸涩口感蔓延开来,几乎是刹那间便失去了味觉,令他几乎要将牙咬碎。   “殿下,臣说的没错吧,是不是很好吃?”李文问道。   雍淮吃完桂花糕,又拿了一块海棠酥,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当然。”   废话,阿绡送他的,能不好吃么?   李文退下后,内侍上前请示道:“殿下,可要传晚膳?”   望着面前满满当当的点心,雍淮淡声道:“不必。”阿绡交代过要尽快吃,即便再酸,他今日也是要用完的。   院内蝉鸣声响起,在寂静夜晚中显得格外吵嚷,程院判手上拎着药箱,披着月色入内。   “父亲身体如何了?”雍淮问道。   程院判将情况一一答了,又道:“陛下咳血是心中郁结所致,这几日没有政务烦心,已经大为好转,再修养三五日便差不多了。”   雍淮放松了几分,“知道了。”   程院判走后,又有太极殿宫人来报皇帝今日召了东昌长公主进宫叙话,精神好了许多,这会已经睡下了,遣人来告知他不必过去侍疾。   闻听此言,雍淮一直悬着的心才逐渐落地,原本紧绷的神色霎时舒缓许多,殿内气氛也好转开来。   —————   王悦秀的动作快得出奇,南知意几乎是刚刚到家,就收到了她下来的帖子。   她在帖子里说了一大堆好话,又极尽剖析自己的错误,诚恳的希望南知意能来参加她的宴会。当然,能把京中贵女们都带过来就最好了。   随着帖子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份糕点,是新昌长公主府上掌勺的厨子做的,说是让她先尝尝她家厨子的手艺。   阿晋奇道:“王大娘子今日是怎么回事,竟然还送了礼物来?”这是突然抽风了不成?   南知意凝视面前的糕点半晌,拈了一块栗子糕,甫一入口,神色骤变。   勉强咽下口中的栗子糕,南知意猛的灌了几口水,随后嫌弃的戳着盘中剩下的,“怎么这么甜啊。”   “许是长公主或是王大娘子爱吃甜食。”阿江笑道。   南知意哼了一声,“我不去她家了,糕点这么难吃,还好意思叫我去她家玩。”   她向来不爱吃甜腻腻的点心,以往都是吃些清甜的或是带点酸味的,这样一块不知放了多少糖的栗子糕,一下子就将她给齁到了。   南知意气恼极了,打定了主意不再理王悦秀后,便将她的她的帖子扔在一边。   没过几日,赵圆过来找她玩儿,一进来便问道:“你怎么突然跟詹四好上了?不是一向跟她互相看不惯的吗。”   “你在说什么?”南知意听她说了一通,只觉得莫名其妙,又摸不着头绪。   赵圆也愣愣的看着她,“你不是要去詹四的宴会吗?听说你还对她家养的花大为称赞。现在好多人都知道了,都准备去呢。甚至有几个原本应了王悦秀的,又转而推拒了,改应詹四的帖子。”   南知意更加搞不清楚了,“她是给我下了帖子,可我还没回啊,怎么就变成了我要去她家宴会了。”   “许是、许是她自己传出来的?”赵圆斟酌着说道。   刹那间,南知意便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些消息传出来,詹四娘这是想借助她要来的消息吸引其他贵女们前往。   可就算她詹四想,也要看看她愿不愿意才行。   南知意脸色沉了下来,眼中隐隐有几分怒火,“我都还没有应她的事呢,她就来拿我做筏子了,是我应下了,那还了得。”   赵圆见她不高兴,也不敢再随意刺激她,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你可还去詹四家?你若是去,我便也去。”   “不去了。”南知意气呼呼的,负着手在房间里踱了几步,终是下定决心般,道:“我去王悦秀家!”   赵圆怕她只是一时冲动说出的气话,等了半晌,直到她已经开始抱怨莲子糖吃的时候,方才问道:“你真打定了主意要去她家?”   “是呀。”南知意塞了一颗莲子糖到赵圆的嘴里,笑道:“这是王悦秀跟帖子一起送来的,你尝尝?”   赵圆突然被他塞了满口的甜味,整个人都不好了,勉强忍着甜腻味将糖咬碎吞下了,“她家这莲子糖也太甜了些。”   南知意眼中俱是促狭笑意,“那边的案几上有薄荷水,你去喝一点。”   赵圆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叼着一根薄荷叶子说:“不跟你说了,我这会得赶紧回去。”   南知意不满的看着她,“这么早回去做什么,我祖母刚才还遣了人过来要留你用膳呢。”   暮色逐渐笼罩下来,院内一片金黄色,斑驳的树影映进屋内,一摇一晃的。   赵圆抻了个懒腰,“不用了,我还要回去看案子呢,出门前才跟我阿爹吵了一顿,我要去把律例找出来。”   她是看各种律令长大的,几乎是刚能认字的时候,就被赵侍郎带着看各式律令条文,偶尔还会给她讲一些案情。就因着这个,南知意等人从小就羡慕的要命。   “什么案子这么急啊。”南知意酸溜溜的看着她,努力装作不屑的样子。   赵圆道:“昨日我阿爹回来说的,有位妇人丈夫没了,也没孩子,她守过好几年孝后想回去嫁人,她婆家却死活不肯。听说她在家还经常被她舅姑打,这次她娘家人可是发了恨,直接告上衙门来了。”   南知意眼睛都睁大了,“那后续如何,她可回去了?”   赵圆摇头叹道:“哪有这么容易,她舅姑不放人,怎么就能轻易回去。”   南知意倒是第一次听这种事,霎时燃起了兴趣,追问道:“你不是说她守孝的年数已经到了,她舅姑怎么就不放人?”   “你怎么这么傻呢。”赵圆无奈的看着她,“她舅姑年纪大了,其他儿子又不在身边,家里哪样事不要她操持?什么活不需要她干?她要是回家了,既少了个什么都做的婢子,还少了个出气筒,他们舍得?”   南知意一边吃果子一边目瞪口呆的听赵圆说着,“那她着实该赶紧回娘家去!”   赵圆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说的,可官府也只能劝说她舅姑,他们不听,那也没办法。要我说,直接判她归家不就完事了。”   南知意眼珠儿转了转,“你去教她个乖,让她把她舅姑揍一顿,那就算她自己不想走,也得判义绝了。”   她这话令赵圆茅塞顿开,掩唇笑道:“你这人真是蔫坏蔫坏的,只是殴人也是触犯了律法,还得想个更周全的主意才好。”   两人一路说着,南知意将赵圆送至大门外,看着她上了马方才折返回去。   刚进了门,便见着南弘同一个年轻男子一同出来,嘴上还说道:“还要劳烦殿下替南弘向陛下问安了。”   那年轻男子颔首应允,“自然。”   南知意怔愣的看着两人,还未出声,南弘便道:“一娘,过来拜见太子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更太多了,每天都想断更,可是我想看到小红花的强迫症不允许我这么做_(:з」∠)_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可爱:喵啊喵喵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们~:小刘家的柒宝 2瓶;山水有清音、君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不必多礼。”雍淮淡声回道, 神情温和。   见南知意站着不动,南弘又吼她:“一娘,我喊你呢, 你没听到吗?”   “南阿翁。”雍淮皱着眉头, 似是有些不悦。小姑娘这么乖的一个人,他哪里舍得让小姑娘给他行礼,这南弘凶什么凶?   又被南弘喊了几声,南知意才回过神来,她一脸懵的行完礼,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院子的。   回到房间后,南知意发了许久的呆,阿江喊她去正院用饭也没什么反应。   “姑娘,王妃该等急了。”阿江焦急得很。   小姑娘孤零零的坐在房里, 开始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听错了, 她一直以为雍淮仅仅是皇室而已, 那曾想他竟然会是太子。   太子是什么人?那是一国储宫, 仅次于皇帝的存在,多高高在上的人。雍淮那么温柔,怎么会是呢。   南知意怎么也想不明白。   在正院用饭的时候, 她仍旧有些恹恹的。饭后也没陪韦王妃说话,又噔蹬蹬跑回去了。   南弘看着她的背影, 对韦王妃说:“今日太子来了一趟,据说陛下的身体已经大好了,政务也都能处理了。”   韦王妃皱着眉头,有些不解,“东宫有事跟你商量,叫你去东宫便是, 怎么总往咱家跑,我们这又没什么宝贝,这是什么意思?”   南弘耸了耸肩,“我怎么知道?也好,省得我跑的累。”   他一贯不理事,倒是看得开,韦王妃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就太|祖和当今这个性子,东宫会是这么礼贤下士的人?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   一推开房门,窗户又是打开的,仍旧是一个凤纹漆盒放在上面,凤鸟纹样在斜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仿佛活了一般。南知意走过去揭开盖子,里面是一支白玉小簪,簪首是一只捣药的灵兔,通体莹白透亮,毫无一丝瑕疵。   簪子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阿绡,明日可要去北郊荷池赏荷?   南知意认得,这是雍淮的字迹。   落款同样也是雍淮。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眼睛都因气愤而红了一圈。   看着这个盒子,她突然想起来上次那对无人认领的点翠耳坠子,似乎是一样的盒子装的?这下子,她倒是知道是谁送来的了。   他都隐瞒了她这么久,现在居然还好意思约她出去玩!小姑娘气愤极了,一下子就将整个盒子掼到了窗外,随后“啪”地一声合上窗户,板着脸洗漱去了。   窗外梧桐树上蹲着的亲卫看到这一幕,差点被惊的从树上摔下来。   这小祖宗这是怎么了?往常不都是对着这些东西研究老半天的吗,今日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直接就给摔了?   看着地上从漆盒里摔出来的白玉簪,亲卫心里一跳一跳的,又不敢下去查看,幸而他眼力好,看了半晌发现没有丝毫损坏,玉簪仍旧盈透生辉,在夕晖下仿佛镀着一层浅淡金光,方才将悬着的心放下了。   南知意洗漱完躺回床上,一闭眼又想起了那张纸条,不由狠狠骂道:“坏蛋坏蛋坏蛋,再也不理你了!”   骂了一会,小姑娘终是受不住了,偏头沉沉睡去。   第二日晨起,南知意还是有些没精打采的,阿晋给她梳着头,笑道:“今儿不是还要去昭明书局,看他们把云雀轩乱写的书清理好了没吗,姑娘怎么好像没精神似的。”   “不去了!”南知意似是下定决心一般,“我要去去北郊庄子上。”把他的荷花都拔光,看他能还赏什么。   阿晋见她面色不善,也不敢再出言招惹,只得小声哄劝道:“好好好,我们这就去北郊庄子上,可要吃烤兔子?”   春夏之交,还未到兔子肉最肥美的时候,可她许久未用,听到只觉得口水开始疯狂分泌,先前的恼怒劲一下子就被她抛诸脑后了。   南知意哼了哼,眼尾带起的弧度娇媚不已,犹豫了半晌,方才应下了。   她惯来爱出去玩,韦王妃也不拘着她,反倒是南垣在后面说道:“小时候还不这样,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   韦王妃气的要命,谁许他这么说自己孙女的,当即拉下脸来,“你倒是年纪一大把了,我怎么没见你有规矩,在你娘面前就是这么说话的?”   杭榛也有些不高兴,借着案几的掩饰,在底下拼命地拧南垣的腿肉。   南垣忍着痛回头,愤而怒视她,“她难道不该说,你做什么?”   “你说什么?”杭榛微微笑着侧目,眼波流转,“你大声些,我听不到。有什么有趣的事就大声说出来,让母亲她老人家听着也高兴些。”   南垣被她给堵了一回,韦王妃又在上首虎视眈眈,便不敢反驳,整个人看起来气呼呼的。   .   南知意忍着一肚子气,一路飞驰到北郊的庄子上,而后径直往桃林走去。   薰风拂过山林,桃树枝叶颤巍巍的发出沙沙声,枝桠间已经挂了不少青色的小果子。   若在往常,南知意定然要停下来玩好一会的,可今日她却没这个心情,一路向着雍淮的荷池边走去。   池中粉白莲花早已绽放不少,在碧绿莲叶的映衬下,摇曳身姿于池中。偶有几只白鹭停栖其上,低头梳理着毛发。   南知意看到这景象就心火上涌,哒哒哒蹿到池边,弓着身子,转瞬就拔了好几朵荷花下来。有的已经完全舒展,有的尚且是闭着花瓣。   “阿绡,你在做什么呢?”   身旁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南知意正扯完了一朵荷花的花瓣,揪着手中剩下的嫩绿嫩绿的小莲蓬。   “你、你想干嘛!”他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小姑娘心跳漏了半分,回头看到是雍淮,一紧张,手中的小莲蓬霎时被她捏碎了。   雍淮眼中盈满笑意,“莲蓬还未成熟,还要等段时间。湖心里可能有几个熟了的,我等会让人给你寻出来。”   南知意将莲蓬扔到雍淮身上,如玉的面庞绷得紧紧的,抬眸看向他,“讨厌鬼,我才不吃你的莲蓬呢!等会我就把你的莲蓬全都拔光,一个都不给你留。”   雍淮接住她扔来的莲蓬,放置于一旁,心中疑虑更甚,低声问道:“怎么了?可是不好吃?”   他这副模样,反倒令南知意觉得一股火气无处发泄,气的面颊绯红,从白嫩的侧脸一直蔓延到了小巧的耳尖上,秾丽娇艳。   一阵风吹过,小姑娘脸上升起的燥热散去几分,整个人都清冷了下来。   可是一抬眼看她,南知意的委屈劲一下子就上来了,“你个大骗子!”声音娇软,甚至隐隐带着三分泣涕。   雍淮也不知她究竟怎么了,低着头耐心哄了许久也不见好转,无奈问道:“绡绡,你说我是大骗子,总得告诉我是为什么呀。”   经了半晌,南知意的心绪方才略略平复下来,指着雍淮说:“若不是我阿翁昨日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是太子,你竟然一直瞒着我。你明明一直都知道我是谁的,却……”   却一直不告诉她自己又是谁,实在是太坏了。   雍淮心中大骇,他万万没想到小姑娘竟是因着这个原因生气,“我以为他早就告诉过你……”他从未隐瞒过自己的名字,以为小姑娘早就知道自己是谁,还曾因小姑娘明知自己是太子却丝毫没有躲闪而自得过。   哪成想,这竟然是他误解了?   南知意停下了控诉他,卷翘如春日最柔美蒲草般的眼睫颤巍巍的,还氤氲着水汽,雾蒙蒙一片。既无措,又无辜。   于瞬息间,雍淮便止住了呼吸,几乎要溺毙其中。   “你、你什么意思呀?我又不知道太子叫什么名字。”小姑娘呆愣愣的看着他,杏眸中折射出的,满是疑惑。太子是储君,他的名讳,哪是寻常臣子可以直呼的,即便是东宫三师也不敢轻易直呼其名。   雍淮深吸了几口气,叹道:“绡绡,我以为蓟北王早就告诉过你,我是太子,这才没有多说。”那日在蓟北王府见过小姑娘后,他便以为小姑娘肯定会缠磨着南弘告诉她自己是谁。以南弘对小姑娘的宠爱,就算当时不便告知,以后肯定也会告诉她。   南知意闷声道:“你又骗人,我阿翁明明没有告诉过我。”她从未问过阿翁雍淮是谁。   雍淮深刻的反思自己的错误,立马低头道歉:“绡绡,是我错了,这只是我以为的。”   “你总是这个样子。”南知意忍不住抱怨道,每次一有争执,他便率先给自己认错,弄得自己再也不忍心发他的半分火。   她忽而又想起来,面前这人,是东宫太子,原该是一个高高在上、执掌生杀的人。   可她每次凶他时,他却从未露出过半点不愉。   想到这,南知意又有些难受了,喃喃道:“我不是故意凶你的,我只是以为你一直在骗我,所以才突然很生气。”   见雍淮不说话,她小心翼翼的戳了戳雍淮,“雍淮哥哥,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我不是故意的。”   雍淮抓住她到处乱戳的手,无奈笑道:“我没有生气,原本就是我错了,我不该隐瞒阿绡的,应该早些告诉阿绡才对。”   他这样好,南知意愈发的不好意思了。可是听到他主动认错,小姑娘的尾巴不免又翘了起来,原本皱成一团的眉眼又微微绽开,“那你下次可不许再瞒着我!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好。”雍淮欣然应允,眉眼间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眼中映出的,似乎有万千星河。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影从东方偏移过来,直直的照射在两人身上。炽热的金乌使得南知意不得不举起团扇,试图遮出一片阴凉。   可团扇的扇面是素罗纱所制,薄如蝉翼,清透如许,遮不住一丝金光。   雍淮看出小姑娘有些不舒服,便低头问道:“阿绡,这边太热了,可要去桃树下?”   虽说有池水带来的几分清凉,可却没有半点树荫,小姑娘热得不知如何是好,急忙应了下来。   “下次这池边,可得栽些树才好,你竟还约我赏荷,真是想活活热死我。”南知意一面摇着团扇,一面往桃林那边行去。   雍淮怕她手酸,接过了她手中的团扇,替她慢慢扇着。小姑娘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乐得不用自己受累,轻快极了。   这一片的桃树枝繁叶茂,足以遮挡泰半的热意。   望着小姑娘如画的侧颜,雍淮突然从荷包中拿出一支莹白玉簪,低声道:“阿绡。”他说话时微微侧首,似乎是不敢直视南知意一般。   “啊?”南知意微微愣神,忽而想起了那个被她掼到地上的簪子,一时间羞赧起来,“不要。”   雍淮不知她怎么又闹起了别扭,手足无措的看着她。   南知意还在想着那个簪子,从昨晚到今晨,因着怒气一直没有去看过,也不知有没有被她给摔坏。   她捏着衣摆,将那条灵芝瑞草纹蟹壳青织金纱马面裙揉得皱成一团,又受惊一般急忙松开,裙摆上皱褶的纹路清晰可见。   “你昨天不是给了我一个吗?”南知意懵懵懂懂的看他,有些迟疑。   雍淮顿了顿,道:“那支簪首是玉兔,是我从锦华楼定的。这一支的簪首是一只猛虎。”是他从自己私库里翻出来的。   南知意无意识的摩挲着腰间双蝠碧玉佩,摇头拒绝,“不要了,我下次把那个也给你。对了,之前有一对点翠耳环,是不是你放的?我到时候一并给你。”   雍淮一瞬间僵住,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手中握着白玉簪,力道逐渐加大,几乎要将簪子捏碎。   “为何?”雍淮彻彻底底的僵在那,笑容收敛,错愕的抬起头来,凝视着眼前的小姑娘,抿了抿嘴角,“是我让人放的,都是我送你的。”他有些不明白,两人的误会不是解除了吗?为何小姑娘不仅不要他的东西,还要将别的也退回来。   南知意靠在树干上,缓缓抬眸,眼中映出那人如刀削斧凿般的面庞。从雍淮的角度看去,只觉得南知意眸中承载的,无一不是他。   他的声音又重新柔和下来,“阿绡,告诉我好不好?”   这样温柔的声音和话语,南知意立马就受不住了,绞了半天的手指,方才低声道:“你给我这么多,我可没有还你的。”她有的他都有,而连他都没有的,自己就更没有了。   雍淮悄悄松了口气,她这样好,他恨不能将什么都给她,如何会计较这些?   “没有便没有。”雍淮声音沉稳,“我从未想过我给你的,你一定要有还我的才行。”   “仅仅因为你是绡绡而已,与其他无关。”   南知意眼眸轻轻阖上,复又张开,终是从雍淮手中接过了那支白玉簪,“好。”   雍淮弯了弯唇角,问道:“想不想吃烤兔子?”   早上出门的急,南知意不过匆匆用了些点心,从京中赶赴过来,又在这晒了半日,着实有些馋。   山上不少野兔,而南家庄子也散养了许多,两人在桃林中,时不时就有些从身畔飞快的窜过,有的甚至还不怕人,会在远处停下来瞄一眼两人。   “想的。”小姑娘可怜巴巴的抬头看他,“我要吃兔腿肉,还想吃烤鱼。”随后又说了一大堆想吃的。   她昨晚只胡乱用了些东西,早上也没吃多少,这会正是饿的时候,话语间都带上了几分期待。   雍淮全都一一应下了,“荷池里应当有鱼,却不多,我让人去抓几条上来。”   南知意又赶忙嘱咐道:“要没有刺的鱼!”   雍淮莞尔,“我让人找找看。”   他的侍从做事的极快,一会功夫就拎了一只处理好的兔子和几条鱼过来,还有一大块瞧不出是什么的肉。   “这是什么肉?”南知意好奇的看着,瞧着还怪新鲜的,不由出声问道。   雍淮已经将那块肉架到了火上,答道:“是鹿肉。”又一面问她:“想吃什么口味的?”   鹿肉香甜细嫩,不过烤了一会,便已经开始散发出香味来,南知意看直了眼,好一会儿才说道:“要酸酱和辣酱。”   正烤着鹿肉,侍卫也将鱼处理好了。   那侍卫退下后,另一名亲卫揽着他的肩膀问道:“我说副率,这荷池里头什么时候竟还养了鲈鱼?你也不说抓几只给我们吃吃。”   李文将他的手用力扯了下来,淡声道:“蠢货!那是我刚下去买的!”   那人讪笑道:“副率的速度也真是够快的。”   李文哼了哼,脸上不免带了几分得色。   随着肉香味传出,火势也极为旺盛,南知意被熏得面颊都泛着潮红,眼中几欲流出泪来,急忙往后面退了些。   雍淮温声道:“绡绡,你到我身后来,小心被火星溅到。”   南知意忙不迭的应了,躲到了雍淮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看着火堆上烤着的肉。   她坐得歪歪斜斜的,而雍淮即便是在地上,还在烤肉,也依旧是标准的跪坐。南知意有心学他,又觉得有些累,挣扎了半天还是就此作罢了。   鲈鱼没多会就熟了,雍淮去了大刺后盛了些在盘子里递给南知意,鱼肉将那薄薄的石青瓷盘沾染得滚烫,小姑娘差点就被烫到了。   也不知识雍淮火候掌握得当,还是酱料拌的恰到好处,又或是这鱼肉本身就鲜美不已,南知意很快刘吃完了自己盘中的,还煞有介事的评价道:“果然,鲈鱼还是清蒸更好吃些。”   雍淮尝了尝,问道:“是哪里不够好?”旁边还有两条小的,还能再烤一次。   “很好吃呀。”南知意眉眼弯弯,“只是我觉得鲈鱼别的做法更好吃。”   雍淮又默默记了,又问道:“渴不渴?”   才吃完烤鱼,自然是渴的,见他要给自己倒水,南知意便接过茶壶,倒了两杯出来,递给了雍淮一杯。   将水倒出来后,南知意才发现这水并非透明的,低头饮了一口,一股枸杞龙眼红枣等等混合的味道弥漫开来。   良久,南知意一脸复杂的看着雍淮,“雍淮哥哥,你还真是个养身的人啊。”   雍淮回眸看她“给你准备的。”这个小坏蛋,他平常哪会喝这些东西,不过是见她从不在饮食加以注意,才特意给她准备的,哪想到她竟不领情。   “我才不需要这些呢。”南知意扬起下巴,“你想喝就喝,我又不会笑话你,推脱什么嘛。”   雍淮说她不过,索性默认了,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而后给鹿肉和兔腿划口子。   南知意活不会干,指挥起人来却是一套一套的,一会让雍淮给鹿肉挤酸汁、研磨酸梅,一会又让他往兔腿上撒辣子。最后还是不满意,竟是自己挽袖动手抹起了葱芥。   小姑娘下手没个轻重,一下子就将葱芥给抹多了,乳白的鱼肉上一片黄黄绿绿,看起来就十分呛人。   雍淮看了她一眼,随后用小刀将多余的葱芥刮去,淡声道:“小心等会又辣的慌。”   自己帮了许多倒忙,南知意也不敢再乱动了,转而乖乖的坐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雍淮的动作。   “怎么这么乖了?”看着她这样恬静的模样,雍淮下意识就想伸手,替她捋一捋头顶毛茸茸的碎发。   南知意哼了一声,嘟囔道:“才没有呢。”   小姑娘等了许久,鹿肉终是烤好了,雍淮估摸着分量,给南知意割了一小块下来,自己则割了一大块。   那么一小块肉,又香甜软烂,再加上丝丝缕缕的酸果汁的渗入,滋味诱人,南知意没多大会就啃完了。小姑娘手里没了吃食,便一边喝水润喉,一边看着雍淮盘中的鹿肉。   她虽努力克制自己,雍淮自然明了她心中所想,又将最后的一块给了她。   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南知意笑得权靥点点,向着雍淮连声道谢。   “慢些吃,还有兔肉。”雍淮温声嘱咐着小姑娘,又怕她烫到,急忙准备了凉水在一旁备着。   南知意小口小口的吃着鹿肉,还从一旁拿了几个果子吃,神色餍足得很。   兔肉已经散发出一阵焦香味,雍淮心知不能再烤下去,便熄了火,静静地看着她。   小姑娘胃口小,先前就吃了杂七杂八不少东西,那一块鹿肉,吃了不到一半后便有些吃不下了,百无聊赖的用小刀戳着肉。   雍淮瞧了半晌,扬了扬眉毛,将南知意面前那块鹿肉接了过去。 第44章   南知意正玩得起劲, 尚未反应过来,鹿肉就被拿走了。   她正要出声阻止,却见雍淮已经用起了那块肉。   小姑娘瞬间便被惊住了, 呆愣愣的瞧着他。就在她愣神的功夫, 雍淮已经将鹿肉全都用完了。   这、这块鹿肉她虽是用小刀一点点切下来吃的,并未直接接触,可、可这毕竟是她吃剩的呀!   “雍淮哥哥,你——!”   见小姑娘这副模样,雍淮温声道:“我见你没在用了。”   “我、我不是......”南知意咬住唇,气咻咻的看着雍淮。就是阿娘,也没用过她吃剩的东西。她又转念一想,雍淮是储君,想来忧国忧民、勤俭节约的思想早已深入他的脑海, 他定然是不想浪费才如此的, 便道:“雍淮哥哥, 你不必担心, 我可以慢慢吃完的。”   雍淮顿了顿,点头道:“好。”   手里把玩着一枝石榴花,南知意兴冲冲的问道:“雍淮哥哥, 等过些日子,我能来你的荷池摘莲蓬吗?”莲蓬脆嫩清甜, 又不难得到,她每到夏日便要吃好多。   小姑娘这样问他,雍淮简直是求之不得,微微笑着点头应下,“自然可以,你何时想来都行, 没有人会拦你的。”自上次小姑娘到那处宅院给他送过糕点后,他便交代过底下的人,她可以任意出入他的府邸。   “你不跟我一起么?”自己一个人过来摘,南知意总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雍淮歉然的看着她,柔声道:“我夏日有些忙,若是到时有空便陪你来。”皇帝要去行宫避暑,留他监国,能出宫的时间便少之又少。   南知意低头玩着手指,小声道:“那好吧,等你有空的时候,就告诉我一声。”   一缕鬓发从耳畔滑落,遮住了她大半的容颜,随着暖风轻轻晃动。发尾飘荡起的那一抹弧度,仿佛漾在人的心尖上,诱的人痒痒的。   雍淮喉结微微滚动,蓦地伸手,将那抹鬓发,撩到了小姑娘耳后。   感受到耳际那一丝变化,南知意侧首抬眸,望向雍淮:......?   雍淮的动作顿了顿,将手移开后,装作若无其事的看向他处。   “雍淮哥哥?”他半天不出声,南知意便有些纳闷,不由推了推他,又喊了他几声。   被她一唤,雍淮方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后,方道:“没什么,我见你头发掉下来了,怕你不舒服。”   南知意回想了一下,刚才头发遮住视线确实不舒服,还挠得脸颊痒痒的,就更难受了,便接受了雍淮的这个说法,甚至还甜甜笑着向他道谢。   雍淮也笑了笑,垂眸剥了一个柑橘,而后递给她,“我别院中结的,很甜。”   待小姑娘将这个小柑橘吃完后,雍淮看了眼天色,又给了她几个,温声道:“我还有事,要先回宫中了,你也别回去太晚。”   南知意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等会就回去。”她还要趁着昭明书局还没关门,去看看那掌柜究竟把云雀轩写的破书处理干净了没呢!   他说了要回去,又半天不动,南知意不由问道:“雍淮哥哥,你怎么还在这啊?”   踌躇了半晌,雍淮道:“阿绡,下次若是同我一起过来,你能戴那个白玉簪子吗?”他问的小心翼翼的,语气中满是不确定,在等小姑娘回答的时候,紧张到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触及他期待的目光,愣了半瞬,南知意也不知怎的,就迷迷糊糊地跟着点头应下了,直到答应完了,才想起来有些不对劲。   南知意也没在庄子上耽搁太久,去昭明书局看了一番,发现没有问题后便径直回了蓟北王府。   将将走到门口,便见得南何维同南何经两人也往里走,脸上还带着层层笑意。   两人一路走着,一路说着话,因着太过投入,竟是没瞧见南知意,就要略过她进去。   “大哥二哥,你们两个做什么呢?”南知意发现自己被无视了,便很有些不高兴,赶紧出声喊住二人,“竟然跟没看见我似的。”小姑娘忍不住有些小小的抱怨。   他俩这才发现她也在门口,匆忙低头道歉,又道:“刚才知晓了一件高兴的事,正讨论着呢。”   南知意睁大眼睛,“什么事什么事?”看他们这模样,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事,她这兴趣一下子就上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笑道:“今日卢指挥家的老四同人在城外赛马,却不去马场,反而是在大道上疾驰,把京郊农户的庄稼给踩踏了不少。恰巧一队东宫左清道率路过,将他们给抓了。”   “这可真是一件大事呀!”南知意啧啧赞叹几声,指责道:“阿兄,你们怎么能如此幸灾乐祸呢?”   南何维两人面面相觑,南知意又道:“卢四郎都这样了,我们难道不该去他家探望一番、慰问一下吗?太过冷漠无情了!”   说着,小姑娘便指挥身侧的婢女,“快快备礼,毁人庄稼可是按照窃盗论处的!他指不定要受鞭笞之刑,你们赶紧准备些桂圆枸杞这些养生之物,到时候给他送去。”   说到这,南知意不禁摇了摇头。   有些人呐,没有她的命,就别学她的嚣张劲。   她兴致这么高,两人也不拦着,反倒是凑趣道:“要不要阿兄到时陪你一同去探望?”   南知意大手一挥,当即拍板同意,“这是自然,怎么能就我一个人去看他?显得我们家太没礼数了!”   用晚膳时,南垣从外匆匆赶回,眉头皱得死紧。   “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韦王妃一面喝着花胶汤,一面问道。   南垣解下外袍后咕噜咕噜喝了一大碗汤,方才回道:“今日我们三千营屯田用的庄稼,被人踩死了许多。”   京畿周边不少军屯,三千营的居多,都属于官物。附近的民众也都知道,从未有人敢干出这种事来,故而南垣等人初初得知时,都吃了一大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南知意檀口微张,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问道:“阿爹,那人抓到了吗?”   南垣挠了挠头,“去抓人的时候,说东宫左清道率刚好路过,那几人已经被押去官府了。”   此话一出,南知意算是确定了就是卢四郎那一伙人损毁的就是三千营的东西。损毁官物,这罪名可比普通的破坏庄稼大多了。   “看吧,我就说让他爹好好管管他,非不听,现在终于犯法给抓了个正着。”南知意对这件事情很有些见解,孜孜不倦的点评着,南弘同韦王妃二人也跟着附和。   南垣斜了她一眼,忽道:“我是不是也该好好管管你了?”   过了好半晌,南知意方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她,委屈的要命,赶紧看向韦王妃,“阿婆——”   她话未说完,其中包含的内容却在不言中,韦王妃瞬间就心疼得很,冲着南弘嚷道:“你还愣着干什么?”   南弘还未发话,南垣就认怂了,连连认错,韦王妃又哼了两声,才没追究下去。   因着今日这些事,南知意心情好得不得了,一直到晚上睡觉,嘴角都还带着笑意。   -----   东宫丽正殿内,一派灯火通明,梁柱上盘旋的五爪金龙威仪赫赫,俯瞰着殿内。并蒂缠枝纹地衣一直蔓延到上首,雍淮正低头批阅着公文,一旁的案几上,文书早已堆积如山。   片刻后,一名侍从入内通秉道:“殿下,英国公求见。”   雍淮握着朱笔的手顿住,静默了一瞬,方才问道:“何事?”   侍从回道:“是为了许七郎的事。”   雍淮冷笑一声,“说孤没空,请他先回。”   侍从出去了好一会,久到雍淮以为英国公已经回去了的时候,他又进来,觑着雍淮的神色,小心翼翼道:“英国公说,今日一定要见到殿下,方才差点就在殿门外跪下了。”   雍淮火气涌了上来,脸色霎时阴沉的吓人,蓦地起身往外行去。   外面天色已经暗沉下来,昏黄的斜阳洒在宫墙上,暖融融的。   英国公见他终于出来了,忙道:“二郎——”   “外祖父有何要事?”雍淮淡声道。   英国公笑了笑,“你舅舅今日被抓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可那边却不肯放人。想是我年纪大了,在朝中又无职位,说话不中用,外翁无法,便只能来问问你了。”   雍淮轻笑一声,“外祖父说的,可是许七今日踩踏三千营田地一事?他们秉公办事,恕孤不能相助。”   “这......”英国公先前还是笑着的,现下便是真的急了,“你舅舅怎么说也是议亲之人,这怎么能交由那些人惩处?无论如何也要由陛下亲自审判吧?”   雍淮若有所思,“外祖父说得对。”   英国公松了口气,正要道谢,又听他道:“任曲,带外祖父去太极殿同父亲说。”   “二郎,你这——!”英国公面带怒色,“那可是你亲舅舅!”   雍淮这便知道,他定是早已去找过皇帝,却吃了闭门羹,便只回道:“外祖父,时辰不早了,宫门该下钥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可别什么东西都要来跟他攀关系。   英国公满腔怒意,却又不敢对着他发泄出来,只感觉胸腔一阵沸腾感,一股火似要喷涌而出。   “对了。”雍淮又想起件事,“孤不是说了,让许七在家好好学规矩,学不好别出来吗?那这又是怎么回事?何况他还在服斩衰,外祖父自己想想。”他没直接治他不孝,已经够给英国公留两分情面了。   他说完后,英国公便不敢说话了,背上瞬间汗涔涔的,不一会就湿透了,“是、是这回事,定然是有人带着他出去的,我回去定然好生管束他。”   -----   新昌长公主的长女办赏花宴,自然是少不了小贵女们要来,只是却同詹四娘的日子撞上了,来的人较往常的宴会难免要少些。   王悦秀一路忙里忙外的,又是给人介绍自家名花,又是嫌摆放不够雅致,指挥下人重新挪动花盆。   随着一声“宣平县主到了”,南知意上着石榴红素纱短袄,下罩牙白色马面裙,被一众人簇拥着走了进来。一举一动间,发间步摇轻轻晃动,耳畔明珠流光溢彩。   “没想到她竟真能把县主请来?”   “不是说县主要去凉国公府,参加詹四娘的赏花宴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是谁说的,县主本人又没亲口说过,指不定是詹四自己胡诌的。”   “就是,我就没信过她,县主好歹偶尔还跟王大娘讲几句话,你何时见她理过詹四?信了那些话跑去她府上的,才是倒了大霉。”   众人声音虽压得低,可小贵女们间坐得近,周围的人难免会听到。人又多,加在一起声音就大了起来。   她越靠近,王悦秀的腰杆仿佛都挺直了些,得意的回首环视了一圈窃窃私语的众人,接收到她们艳羡的目光后,方才满意的收回视线。   这满京城里,可不是人人都能邀请到宣平的,她能请来人,是她的本事,就看那詹四怎么跟被她那谎话吸引来的人交差吧!   还不等人进院子,王悦秀便率先迎了上去,嗔怪道:“我可等你许久了,想吃什么点心?”   南知意只淡淡扫了她一眼,“嗯,别像上次那么甜就行,阿圆她们呢?”   “还没来呢。”王悦秀今日格外好说话,急忙张罗她坐在上首,又让人奉糕点茶水过来,“你先用着,阿荣也要来了。”   房悦容要过来南知意倒是不意外的,两人平时再不和,却也没有大矛盾,又是嫡亲的姨表姊妹,肯定是不会撇下这一头,跑去新认识的詹四娘那的。   果然,不一会又响起了“嘉鱼县君到了”的私语声,王悦秀脸上的得意之色彰显无疑。   顺天府唯二两个有爵位诰命的贵女都在她的宴席上,再加上被南知意买一送一带来的未来县君南歌,简直能压倒一片了。   房悦容也被王悦秀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极其无语,不耐烦地拍开她试图伸过来的手,没好气道:“给我找个位置坐着。还有,你弄这么多珍稀名品,能不能摆的好看点。”全都乱糟糟的堆成一团,看着锦绣华贵,一点章法都没有,恁俗气!   王悦秀今日高兴,怎么说她也不甩脸子。   贺妙儿笑嘻嘻的看着房悦容,“嘉鱼县君,阿悦的花都是名品,怎么摆都好看的。”   房悦容只淡淡扫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南知意却极为惊奇,要是按她往常的脾气,怕是一句只会甩出一句“我跟你说话了吗?”   南知意坐在一旁嗑着瓜子,闲闲看着几人话里机锋往来,舒坦极了。   等到几人说得差不多了,她才道:“阿悦,过来嗑瓜子。”   房悦容同王悦秀两人同时回头,就要过来,南知意尬笑道:“我说的是、是悦容。”   王悦秀转瞬又不高兴了,转过头去不说话。   房悦容落座后,压低声音,对着南知意笑道:“前几日凉国公夫人带着她上门,拜会过我母亲。还说让我去她的宴会,我说我已经答应了春娘的,才作罢。”   “嗯?”南知意疑惑地看着她,初来京城,去拜访长公主,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何况詹四娘的母亲是兰陵郡王的女儿,兰陵郡王是太|祖堂弟,她同东昌长公主是堂姐妹。   见她一脸不解的模样,房悦容又道:“凉国公夫人拐弯抹角的夸了她许久,又提及她尚未许配人家......”   南知意福至心灵,“莫非她们想嫁女到京城,想让长主帮忙相看?”这倒是说得通了,东昌长公主对京城儿郎到底比凉国公家要熟悉些。   “只是凉国公能不能久留京城还是两说,怎么就这么着急让她嫁到京中来?”   做父母的,多半舍不得儿女离得太远。而凉国公之妻蓝山县主为宗女,本朝同藩王有嫁娶来往的家族,皆不得轻易在京中为官。   “你傻呀。”房悦容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什么儿郎非得要我母亲相助才能成?还不是——”   南知意仍旧是不太懂,房悦容既不敢说清楚,作为一个闺阁女郎又不好随意谈论,只含糊道:“总之以后别随意同她有过节,我母亲虽绝对不会帮她,可指不定她能找着别的门路也说不准。”   南知意搞不懂她在说什么,只随意应下了。   王悦秀仍旧在那边指挥着人摆放花盆,南知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推了把阿晋,“过去帮她,别碍着我眼了。”她院中养的那些花多半是阿晋负责的,她若是办赏花宴时,花卉布置也是阿晋在管,弄起这些来还是有一套的。   阿晋领命过去了,南知意瞥了一眼身旁的糕点,左挑右选半天,最后只捡了一个柑橘吃了。   “阿树怎么还没来?”王悦秀低声问一旁的侍从,“快去前院看看。”   贺妙儿安慰道:“许是她路上碰着了事,给耽搁了,你别太着急了。”   王悦秀乜了她一眼,“旁人都快来齐了,她连个影都没,我怎么不着急?你往常不是跟她一同出门的吗,怎么今日没有跟她一起?”两人住在隔壁,又有亲戚关系,出去玩都时常是一起的,参加宴会也不例外。   贺妙儿很有些委屈,“我又不是跟她住一处,为何要每日都跟她一起?今日我出门晚了,以为她早都走了,便没去问她。”她又不是李香树,怎么知道她为何没来?   “哼,她若是再不来,我就要派人去她家问了。”王悦秀脸色不太好看,瞧着这模样,贺妙儿慢慢的往一旁挪了挪。   她想了想,道:“你是该去问一问,若是路上出事就不好了。”人是来才加宴会的,若是在路上出了问题,宴会主人自然也落不了好。   临近用午食,赵圆方才匆匆赶来,面上还带着喜色。   南知意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问道:“这是去哪野了回来了?”   “我刚去衙门旁听了!”赵圆心情显然是好得不得了,“前几日我跟你说的那桩离婚案,今日你可算是了结了。”   南知意问道:“所以究竟如何了?”   赵圆尽是得意之色,“我找了几日,果然让我发现了端倪。难怪她舅姑不愿意放她走,原来是想让她同她小叔子......总之就是为了省聘礼钱,她小叔先前还欲对她......呃,这不重要。然后她丈夫生前还曾经殴过她父亲一次。林林总总加在一起,总算是判了义绝。”   南知意抽了抽嘴角,“你知道的还挺详细的。”   “那是自然。”赵圆骄傲的昂起头,“我可是在她家周围转悠了许久,问了许多人,才终于弄清楚了。”   她满脸都写着“快夸夸我快夸我”,几乎就要将这几个字贴到旁人脸上了。   南知意忍了半晌,终是按捺下想揍她一顿的心思,顺着她的意思道“你...你好厉害哦!”   赵圆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必说多说,我懂的。”   “对了。”南知意戳了戳她,“我问你个事,损毁官物的,应当如何判?”   赵圆想了想,“损毁官物比平常损毁器物要加二等,论起来,就是要杖七十了。”   南知意心下一喜,眼神都亮了几分,“真的?!”   赵圆百无聊赖的玩着一朵栀子,狐疑的看着她:“是啊,你要做什么?”   南知意拉着她,嘀嘀咕咕将卢四郎那日的事情讲了一遍,激动地说:“等我宴散了,咱们一同去瞧瞧他!”   “原来是这件事。”赵圆恍然大悟,“跟他一起玩的不少纨绔都被抓了,我听说英国公家许七也在里头。”   一想到自己的死对头全都在里面,南知意那心情别提多好了,看王悦秀堆成一团的花都觉得顺眼的不少,正要继续跟赵圆商量等会怎么上门,便听得一声清脆。   侧首望去,只见王悦秀握着食箸,铁青着脸坐在那,地上是一个天青色杯盏的碎片,瞧着骇人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可爱:卟良人× 1;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们~:小刘家的柒宝 ×2;山水有清音× 1;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感受到众人探究的目光, 王悦秀也不给人盯着她瞧的机会,扯着嘴角笑道:“我有些事,等会就回来。”随后径直离席往外走了。   贺妙儿一贯跟她要好, 她走后便接替了她的位置, “她一会就回来了。”又让侍女上来给众人倒果酒,极为殷勤。   “究竟是怎么回事?”王悦秀行至隐蔽处,低声喝问侍从。   侍从答道:“娘子,我们去了李太仆寺卿府上,他们家人说、说......”   “说什么?!”王悦秀脸色阴沉到了极点,恨不能摇着侍从的肩膀让她一次性把话说清楚,“你讲快点。”   侍从稳了稳心神,道:“他们说李娘子去凉国公府的宴席。”   王悦秀肺都要气炸了,双眼红彤彤的, “她这是什么意思!”且不说本来就说好了要来她的宴会, 单说两人的关系, 她竟然会一声不吭的去了凉国公府。   “我知道了, 你先下去吧。”王悦秀先吩咐侍从退下,自己又在远处平复了一会心绪,方才回到宴席上去。   贺妙儿拉了拉她, “阿悦,阿树她想必不是有意的, 你......”   王悦秀视线淡淡扫过她,“知道你跟她是表姊妹,用不着你多嘴。”   她这目光太具有压迫性,贺妙儿被逼得脸色惨白,也不敢再为李香树说话。   南知意最好热闹,小耳朵都竖了起来, 拉着赵圆一错不错的盯着那边几人,想要听清楚她们究竟说了些什么。   可她们声音压的低,她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来她们在说些什么,最后只得讪讪作罢。   虽然新昌长公主府上景致一般般,歌舞却是很不错的,舞姬一个比一个貌美窈窕,歌声靡靡绮丽。总体来说,南知意还是十分满意,一直到结束时,嘴角都是翘着的。   临去前,王悦秀热情的问道:“阿绡啊,你今日在我这玩得如何?”   “还行。”南知意骄矜的点点头,又点评道:“歌舞很不错,就是点心怎么还退步了些。”   王悦秀有些纳闷,“今日好多点心,我都是在云雀轩订的啊,你不是可喜欢了吗?还有她们,我见过好几次她们家的的人去云雀轩买糕点。”就是那本书,也不知怎的,昭明书局竟全都下架了。   南知意十分愤怒,“说了多少遍了,我不喜欢云雀轩的!那是云雀轩的人乱写的!”简直就是难吃的要命!齁甜齁甜的,喝多少水都压不下去,根本就是在要她的命。   “啊?”王悦秀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我以为你只是害羞了......”   毕竟有那么一本书在那,任谁都会不好意思承认的。   南知意气坏了,“你可别再胡说了,我这会还有要事,先不跟你废话,下次再跟你掰扯。”   她急吼吼地拉着赵圆往外走去,王悦秀便在后面喊:“那你下次还来啊。”   “知道了知道了。”南知意也没听清她在说什么,随口应了几句后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得了她的保证,王悦秀眼神都清明了几分,颇为得意的瞥了一眼周遭神情惊叹的小贵女们,轻咳了一声,微微笑道:“我送你们出去,路上都小心些。”   这人也不知怎么的,就得了县主的青眼,其他的小姑娘又羡慕又嫉妒。因着这个缘故,对她的态度都恭敬了十分。   被这么一对待,王悦秀感觉自己的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看向一旁的房悦容,问道:“阿容,你还不回去啊?等会姨母该着急了。”   房悦容淡笑道:“一整天都没见到人,你不去找找你的阿树妹妹?”   王悦秀:......老子拳头硬了!   天色尚早,不过申时而已,南知意拉着赵圆等人直奔素云斋,十分大方的订了两盒子最高档的,连装糕点的盒子都是上好的描金漆盒。   几人到卢府时,恰逢卢五娘也从外回来,见到几人这般做派,当即被吓了一跳。   “你、你们做什么呢?”卢五娘一手牵着自家妹妹,娇怯怯的问着几人,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   南知意拍了拍一旁婢女拎着的食盒,朗声笑道:“听说你阿兄挨了七十杖,我们这多多少少也是街坊邻居,也是十分担心他的近况。这不,就带着糕点来看望他了吗?”卢府的宅院同蓟北王府就隔了两条街道,勉强算得上是街坊了。   卢五娘皱了皱眉,“他挺好的,谢谢你们关心啦。”   南知意摆摆手,“哎呀,你不用客气的啦。我也就算了,还住这附近,可这么多人,都是远道而来的,你总不能就这么让他们回去吧?”   何宁宁也哼了一声,“就是,我家可住在那一头呢,巴巴的跑过来,我容易吗?”卢家在蓟北王府的西边,而顺义公府则在蓟北王府的东边,隔的确实有些距离。   卢五娘将立在自家门外的一群小郎君小女郎们迅速的扫了一遍,这些人里头,既有郡王、国公等人的孙女,又有公侯高官之人的子孙。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他们一个小小的五城兵马指挥家得罪不起的。   “诸位请进。”衡量了一番利弊,确信自己若是不将人放进来,她爹必定会怪她后,卢五娘微微侧身,示意南知意等人进去。   对她的识趣,南知意十分之满意,便拿出刚才从长公主府上顺带捞的一把瓜子,大方的分给了她一些,“你今日怎么没去新昌长公主府上呀,她家瓜子还是很不错的。”   卢五娘抖着手接过,“多谢县主,我今日去凉国公府上了,我还奇怪怎么没在那边瞧见县主呢。”   到了卢府内,卢五娘道:“请几位稍后,我去瞧瞧我阿兄这会在哪。”她说完后便让丫鬟给他们搬椅子出来,自己牵着妹妹进去了。   卢五娘去里面找了一圈,又出来了,迷茫道:“我没瞧见我阿兄,他、他许是出去了?或是去庄子上养病了?诸位要不改回再来。”   闻听此言,南知意有些失望,正要把礼物又拎回去,却听得旁边的院子里传来了动静。   小姑娘耳尖,一下子就听到了卢四郎的声音,指着一旁说:“他这不是在里面吗?”   卢五娘尴尬的挠了挠头,“这是外书房,容我先让人进去通秉一声。”   不等她派人进去,院门便被从里面打开了,里头一个身着曳撒的男子出来问道:“什么事,这么吵嚷?”   “父亲。”卢五娘定了定心神,上前唤道:“他们是来瞧四哥的。”   卢指挥正要走出来,里头又有一人呵斥道:“给我打!”   听到这话,卢指挥急忙又折返回去,“大郎,你给我住手!他才刚被打了回来,这可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卢大郎忍着气道:“父亲,你总是这么纵容他,他再不吃点教训,就要毁了。”   两人一时间吵起来了,甚至还隐有动手的趋势,卢五娘匆匆跑进去,急声道:“父亲!外面还有人呢!”又附在他耳旁,将来的人大致说了一通。   南知意在外面瞧了一会热闹,兴奋地不得了,正要继续看下去呢,卢指挥却又走了出来,面上挂着一丝笑,“你们这些孩子,可是四郎的朋友,过来瞧他的?只是他这情况也不大方便见人。”   受了杖刑后穿不得衣裳,都是盖着布趴着的,这点南知意还是晓得的,毕竟去年南三郎就被打过板子,不能见人好些日子。   “不是呀,我们是来瞧热——”赵圆话还未说完,就被南知意捂住了嘴。   小姑娘轻咳一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勾唇道:“卢指挥啊......”   卢指挥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小姑娘,你有什么事么?”   这小女郎长得漂亮,卢指挥跟她说话时声调都难免温和了几分。   南知意又咳了一声,“不是,卢指挥啊......”   阿晋瞬间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忙道:“县主,这瞧不成卢四郎了,我们买的糕点可怎么办呀?”   卢指挥恍然大悟,“噢,原来你们还给他买了糕点,真是好孩子,实在是多谢你们了。留下就行,改日等他好些了,再来找他玩也不迟。”   “卢指挥!”南知意鼻子都要气歪了,大喊了一声。   卢五娘在身后拉了拉她爹,“阿爹,行礼啊!”说完后,她又有些郁卒,她居然会这么懂这个鬼丫头的想法!究竟是什么孽缘。   因站的近,便听到了卢五娘这小小声的话,南知意十分赞许的看了她一眼,这人还挺懂事的嘛!   卢指挥听到女儿这话,身体止不住的僵硬,不可置信的回首看向女儿,“你......”   “阿爹,她可是县主,正二品的。”卢五娘拼命拉着她爹的衣袖,恨不能帮他行礼。   卢指挥只觉得自己身上似有千斤重,他都快到不惑之年了,居然要给个小丫头片子行礼?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心里虽万般不情愿,可他却是个能屈能伸的,当即叉手躬身,沉声道:“县主万福。”   南知意作势要扶他,“哎呀,卢指挥年长,是长辈,我怎么好劳烦卢指挥给我行礼呢。”   卢指挥:......小小年纪好不要脸。   卢五娘:不愧是你。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有一名十五六岁的小郎君低声感慨道:“县主可真是个知礼敬老的人呐!”   “正是正是。”众人急忙附和他。   卢指挥面皮子抽动了一下,问道:“那你们今日过来,就只是瞧瞧四郎的吧?”   “对呀。”南知意让阿晋将糕点交给了卢指挥,又关切问道:“他现在如何了,可还能走路?”   周围又有人低声絮语:“县主可真善良,卢四这样的人,她都这么关心。”   卢指挥瞪了说话那人一眼,方才回道:“本就被打的那么重,刚才又被他大兄揍了一顿,目前不太能行动。”   南知意沉着的点了点头,叹道:“卢指挥,你这总算是因祸得福了。”   “啥?”卢指挥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南知意。   瞧瞧,瞧瞧,这丫头说的这叫什么话!他儿子伤成这样了,她还说他有福?   南知意理所应当的看着他,“是啊,他伤成这样,不在家里躺上三五个月,那是好不了的吧?这一段时间内,总算是不能给卢指挥惹祸了。”   “你?!”卢指挥瞪大了双眼,指着南知意的手指都在颤抖。   南知意顿时拉下脸来,“你怎么这个态度?上次那件事说要亲自来给我赔罪,又没来,我还没怪罪你呢。”   “上回我就说了,要你看好卢四,别让他再惹祸了,否则惹上有些人,你想救他都没辙。你瞧瞧,这不就被我给说准了,惹上三千营的不说,还被东宫的人给抓了个正着。”   “卢指挥,不是我说你,就不该把他放出来,非不听我的,这下吃亏了吧。”   听了这番话,众人纷纷道:“县主果然有先见之明!”   “你你你!”卢指挥气血上涌,身子不可抑制的晃了晃,卢五娘赶忙扶住他,又喊院子里的卢大郎:“大兄你快出来啊,阿爹要晕过去的。”又暗中使力,狠狠的掐了把卢指挥。   伴随着她的话语,卢指挥两眼一闭,无力的倒了下去,卢大郎也恰在此时冲了出来,直到他接替了卢五娘的工作,卢指挥方才软软的倒在了他身上。   “阿爹!阿爹!”卢五娘双目含泪,轻轻摇晃着卢指挥,“快叫医士来啊!你这究竟是怎么了?莫不是气的?你——”   南知意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接话道:“肯定是气的!”   卢五娘回头看她,双眼红彤彤的,“县主,你怎么能——”   “肯定是被卢四给气的!”南知意握紧了拳头,义愤填膺的看着院子里趴在那、露出一点头发丝来的卢四郎,“若不是他这样不听话,成日惹是生非,怎么会将卢指挥气成这样!”   “你们做兄弟姐妹的,可一定要好好教训他才是,这样才能为你们父亲分忧!”小姑娘抬起下巴,谆谆教诲着卢家兄妹几人。   卢大郎认同的点点头,“县主说的是,我已经在教训他了。”又转头扬声吩咐院中仆从,“快给我继续打!用力打!”   话未说完,卢大郎便感觉自己胳膊猛地一紧,提心吊胆的向下瞄去,发现卢指挥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抓住了他的胳膊,还拽的紧紧的。又看向卢指挥,只见他眼皮轻轻颤动,似是要醒来的迹象。   卢大郎张了张口,有些欣喜,正要说话,却被卢五娘给隐晦的踹了一脚。压下满腹的疑惑,对着众人道:“实在是抱歉,我父亲今日身体不适,我先将他扶去榻上休憩等待医士,且让舍妹送送诸位。”   南知意叹了声,“行,也让卢指挥别太伤心了,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那糕点也记得吃,那可是素云斋最高档的,我平常可轻易舍不得买的,今日都给他买了两盒!”   她这个人真是太大方了!   一行人走后,卢指挥猛地睁开双眼,眸中迸发出锐利的寒光,将卢大郎给吓了一跳。   “父父亲。”卢大郎慌张到结巴起来,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你醒了,那医士也过来,还要——”   卢指挥推了他一把,顺势直起身来,“看什么看,老子好得不得了!”   卢大郎不解的看着他,眼中满是担忧之色,“可是你刚才还晕了的。”   “蠢货,我那是被气的!”卢指挥跺着脚骂道:“姓南的就没一个好东西!她爹就不是个好东西,她竟敢这样当众羞辱于我,实在是可恶!”   卢指挥早年是凉国公麾下的,同南垣有过些小摩擦,关系一直说不上好。   卢大郎抿了抿唇,“父亲,可是我觉得若不是四郎,也不会如此,他就是该好好管教了。”   卢指挥瞪了他一眼,怒骂道:“你懂什么!”   一出卢府大门,南知意便碰上了南何维等人,忙招手喊道:“大哥,你做什么呢?”   南何维含笑道:“这不是听说卢四郎被揍了,过来瞧瞧他吗?”   “嗐!”南知意叹气道:“可别提了,我们去看了他,只是他现在这样子也不能见人。你们也别着急进去,他刚才将他爹卢指挥都气晕过去了,想必人家家里正忙乱着,没空招待你们。”小姑娘一面说着一面摇头,十分苦恼的模样。   南何维面露疑惑之色,“竟有这回事?”就卢指挥宠儿子那劲,他才不信卢四郎会把他气晕过去呢。   “是呢。”南知意赶紧拉着她哥他们往回走,“礼就不用送了,我们刚才已经送过了,别浪费了。”   旁人羡慕的看着南何维,夸赞道:“绡绡可真是节俭持家!”   南何维谦虚的摆摆手,“哪里哪里。”   -----   植满木樨的小院中,穿着秋香色蜂逐梅洒金马面裙的少女焦躁的走来走去。   “这个宣平,也太不给我面子了些!”少女沉着脸,低声骂道。   侍女给她奉了盏茶水,轻声道:“四娘,喝杯菊花茶消消气。为这种事生气,不值当。”   詹四娘愤而抬眸,“那我该为什么事生气?我话都放出去了,她竟然不来,这不是在活生生打我的脸?”   一想到今日宴席上不停地有人问她县主怎么没来,她便觉得面颊臊得慌,恨不能离席而去。   “四娘,你确实放的早了些。”侍女上前给她轻轻揉着肩膀,温声道。   詹四娘脸色更不好看了,“你到底是哪一边的?她是没答应我,可也没直接回绝我啊,我这不提前放话出去让旁人知晓吗?他们京城规矩如何我不管,既然是我发出去的帖子,自然该按我们那边的规矩来。”   她从前在凉州时,谁得了她的帖子不是巴巴的赶紧写回帖,若是有事不来的,还会专门告知她。   还京城贵女呢,一个个也忒没规矩了些!   “四娘,那现在怎么办啊?”侍女也很是着急,紧张兮兮的看着她。   詹四娘一想到自己即将沦为圈子里的笑柄,便浑身发抖,咬牙切齿道:“我跟她没完!”   “一点小事,就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一人行进小院,轻声呵斥道。   詹四娘转过身,委屈的看着来人,“阿娘,今日——”   凉国公夫人在她面前站定,淡声道:“我已经知晓了,她不来就不来。别说没应你帖子,就是应了你帖子没来的人也不少。”   詹四娘拧眉道:“可是我都放话出去她要来了,她不来就算了,今日还去了新昌长公主府上,这让我情何以堪。”   凉国公夫人叹了口气,无奈道:“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论身份她是县主,自然有不给你面子的能耐;论人缘她比你好上百倍,今日许多没来的人,不就是暗地里得知了消息,去了那边吗?”   “那我现下都要完了。”詹四娘懊恼不已,眼中浮现出几分绝望,她这段时日都不想出门了。   凉国公夫人捋了捋她的鬓发,安慰道:“不过是一次宴会而已,算什么大事?你莫要太过于揪心,该怎么出门玩就怎么玩。她从小在顺天府长大,自然比你这个新来的要如鱼得水。”   “我知道了。”詹四娘低着头,闷闷地答着。   直至盛夏,南风逐渐燥热,吹在人身上都觉得热乎乎的。   街道行人骤减,大多都选择在清晨或傍晚出行,正午时路上更是连一个人影都瞧不着。   这样热的时节,南知意干脆窝在房里不再出门,连正院都只有早晚才去,或是去了就一直呆在那。小姑娘让人搬了个大冰鉴进来,还放了许多果子点心在屋里,同人赶围棋玩儿,舒服的不得了。   “你竟还有心思在这里玩。”赵圆从外冲了进来,一来就端起一杯桃汁,咕噜咕噜喝完了。   南知意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懒懒散散的,“什么事嘛?”她冰了好久的桃汁,这人居然就直接给她喝光了!   赵圆喘了口气方道:“你知不知道外面有人在传你什么话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回的小可爱们的评论,被jj吞了一些~   卢指挥:臭不要脸的……老子明明是被你给气的!   南知意:亲自揍人多累啊,我选择让他队友揍他!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刘家的柒宝×5;   山水有清音;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什、什么话?”南知意一脸莫名的看着她, “我都许久没出门了。”   赵圆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你自己的名声你怎么都不上心啊。”   南知意坐直了身子,理直气壮道:“我名声?那当然是好得不得了了。”有时候那些人夸她的话, 她自己听了都脸红的很。   赵圆无言以对, 恨声道:“你自己去外面听听就知道了。”   “怎么回事啊?”南知意小脸上写满了问号,挠了挠头,十分困惑。   赵圆叹道:“有人在外面传,说你不三不四的,成日不知道待在家里做女红,就知道去外面玩,肯定是嫁不出去的。”   南知意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我出不出去玩,跟他们有什么关系?还这么关心我嫁不嫁得出去, 莫不是哪个娶不上妻的心中愤恨。”   小姑娘气得不得了, 在房里打起转来, 桌上放着的暗八仙茶盏都差点被她给撞到地上。   “还女红呢, 我家有的人是给我做,莫不是嫉妒?”南知意同赵圆一样,猛灌了一杯冰冰的果汁, 才平复下心情来,又看向赵圆, 问道:“还有什么?”   赵圆犹豫了一下,小小声回道:“有人说,你先前是自己传出要去凉国公府宴会的消息。”   这样的事,小姑娘都听愣了,她怎么不知道这回事呢?   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她的神色,赵圆接着说:“等所有人都知道了之后, 你又故意不去,就是为了给她这个新来的一个下马威。”   这一下子,南知意是真的懵了,完全想不到竟然会有这种流言传出来,差点把自己坐着的朵梅纹楠木太师椅的扶手给掰下来。   见她愣着半天不说话,赵圆推了推她,“你说说怎么办呀?”   南知意回过神来,涩声问道:“你在哪听到的?有多少人在传?”   “我路上有听到,昨日出门玩也有几个人在传,只是大部分人都是反驳的,宁宁昨日还跟她们吵了一架,眼圈都红了。”赵圆也有些疑惑,“只是被骂了以后,那些人便消停了好一会。”   火轮炽热,从西边的窗牖投射进来,照的人浑身难受,整个卧室仿佛蒸笼一般闷,冰鉴半分作用也没有。   南知意扬声唤婢女去将西面的窗户关上,冷哼道:“她怎么就这么蠢呢?”   “谁?”赵圆有些激动,“你知道是谁了?”   南知意嫌弃的看了她一眼,“还能有谁,要是只说先前那个不做女红的,我还不知道是谁。连凉国公府的事都出来了,你说还能有谁?”   赵圆拧着眉头,沉思了片刻,才明白过来南知意说的是何人。   “竟然是她呀!”赵圆正大双眸,“表面上态度可好了。”   南知意嗤笑道:“她又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只是这还能倒打一耙,着实令人意想不到。”   两人嘀嘀咕咕的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去城中最大的酒楼山海楼听听情况。   夏日炎热,南知意已经许久未着男装,让阿江在柜子里扒拉了半天才找了几件出来。索性两人身材差不了多少,赵圆只略微高些壮些,便换上同色的曳撒,系上抹额,齐刷刷的往外走去。   行至大门处,恰逢韦王妃礼佛回来,笑问道:“这哪里来的两个俊俏小郎君,准备去哪呢?”   “阿婆。”南知意甜笑道:“我们去山海楼玩,等会给你带他们家的鸭脚羹和胜肉回来。”   韦王妃笑了笑,“去吧。”   回到内院后,韦王妃狠狠拍了一下桌案,恨声道:“实在是可恶!”   “王妃,消消气。”仆妇急忙上前给她顺气,又喂了盏茶水让她消火。   韦王妃憋着一肚子火,面上也带出来些,“给我去查!究竟是谁在给我乱传!我饶不了他!”她家绡绡儿多好的人,她平时都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竟然被人如此诋毁,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仆妇犹豫了一会,小声道:“王妃,奴婢倒是有个猜测,只是却不是很确定......”   “说。”韦王妃淡声道。   仆妇对着韦王妃耳语了一阵,说得韦王妃微微侧首,头都抬了起来。   韦王妃惊诧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哦。”   仆妇道:“奴婢只是胡乱猜测,王妃若是想确认,最好还是同郡王,还有长子长孙他们商量商量。”   “你说的是。”韦王妃点了点头,又冷笑道:“也不难猜着,他们那一家子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初姓闾的那个,还说过让我阿兄休妻娶她,真是不害臊。”   她口中姓闾的那位,便是凉国太夫人,现任凉国公的母亲。她丈夫虽追封了郡王,她却不是郡王妃,约莫是等着亡故后方才追封郡王夫人的。   凉国太夫人当年同韦王妃也算是一个圈子长大的,比韦王妃略大几岁,平谷侯生得英俊,小姑娘很容易就起了爱慕之心。周夫人同平谷侯差不多的年纪,她因自己得来什么都容易,便满心以为自己一提出来平谷侯便会应允,哪料却吃了个闭门羹,还被周夫人命人传了出去,一时间沦为笑柄。   后来嫁了凉国公,倒很是得意一阵子,在周夫人同韦王妃面前有意无意的炫耀许久,等到南弘封了郡王后,就再也不出现了。   仆妇点头认同她,“正是如此,才应该防备着,他们家可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听到这韦王妃就坐不住了,忙命道:“快去前院守着,若是大郎他们回来了,赶紧让他们过来我这,又要事要商量。”她孙女的事,那就是头等大事!   南知意两人直奔山海楼而去,山海楼取山海之名,意为包揽山中与水中之物,各种珍馐皆备。两人到时,恰逢说书人上台,店内人还不算多,便匆忙的选了处位置坐下,点了许多糕点小菜糟卤。   那说书人甫一上台,便有人问道:“今日怎么是你啊?你平常不是在城南那边吗?”   “何先生今日不在,委托我来说。”那人笑呵呵的看着台下众人。   两人一边啃着鹅掌,一边竖起小耳朵听周围的动静,却许久都没有听到跟她有关的消息,不由有些失望。   “也没有很多人提着个事嘛。”南知意拿着银叉子戳了戳面前的桂花糕,神情恹恹的,“这大热天的,咱们还跑出来,很难受的。”   赵圆也开始怀疑自己,耳朵竖的更厉害了,恨不能凑到周围人身边去听。   夏日炎热,酒楼虽放了冰鉴,却是四下通透的,凉气一下子就散出去了,只能靠着侍婢扇扇子,去去暑气。   两人半趴在桌案上,昏昏欲睡的,却忽听那说书人道:“话说这宣平县主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那时候还得叫清河郡君呢,却不知如今怎么会如此以强凛弱,博陵郡王的孙女都险些叫她欺负了去。”   听到这话,两人顿时清醒起来,南知意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台上,赵圆就要气呼呼的反驳,却听周遭有人道:“你这人胡说些什么,县主何时以强凛弱了?”   “你这后生别急,且听我娓娓道来。”说书人不慌不忙的摆了摆手,面上带着三分笑意,“博陵武安王同他长子凉国公大家都知晓,我就不必细说了。凉国公常年镇守西北,如今得蒙圣恩,回了京城,家眷也跟着一并带回来了。”   “凉国公长女詹四娘生得那是精妙无双,德行亦是一等一的好,凉国太夫人患病时,便一直是她侍奉身畔侍疾的。”   他又介绍了好一通,众人已经不耐烦起来,“你要说什么就快说,别叽叽歪歪的,真磨叽,谁耐烦听你讲这些东西。”   底下也有人反驳道:“你不愿意听就出去,博陵武安王可是大楚的大功臣,真是无知。”   说书人等他们都争完了,方才接着说:“且说这詹四娘子来了京城后便知晓了县主的名头,心生仰慕,有心要交个朋友。她办宴会时时便第一个就给县主下了帖子,希望县主能赏脸过来。”   “这还算她懂事。”众人点了点头。   那人合拢扇子,敲了敲手心,“县主呢接了帖子,便立马答应了,甚至还放了话出去。得了这个保证,詹四娘子心中便高兴得很。”   南知意瞠目结舌的看着台上那人,手中的鞭子已经被她握紧了,在手心里揉来揉去的。   “冷静,冷静啊阿绡。”赵圆拉着她的胳膊,柔声道。   南知意掰开了赵圆的手,也不说话,只冷笑着看向那人。   说书人这次没等底下人附和或是反驳,只略微停顿了一会便接着说:“这话一放出来,其他的小娘子小郎君们就也知晓了,詹四娘子就等着宴会那天同县主相交呢。哪料到——”   他顿了顿,叹息着摇了摇头,神情满是无奈。   “哪料到什么啊!你这人说话能不能快些,大热天的,跟谁打哑谜呢?”底下又有一中年男子阴恻恻的盯着说书人,“你今日要是不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人生的健壮,瞧着便十分孔武有力,说书人也是有几分怕的,忙接着刚才的话道:“哪料到到了宴会那日,县主却一声不吭的去了新昌长公主府上的宴会,直接将詹四娘子给晾在了一旁。而后无数小娘子小郎君都在问县主为何没来,詹四娘子竟回答不上来。”   “詹四娘子是刚从西北过来的,县主此举,就是为了下她这边陲小镇之人的面子,好重新立一立自己的威声。”那人最后叹息道:“可叹县主小时多么讨喜可爱,大了却变得如此跋扈,实在是,唉......”   他话还未说完,身上便被扔了一块绿豆糕,先前那中年男子猛地站起身,指着他鼻子骂道:“你这老东西,胡说八道些什么?”   说书人被他给唬了一跳,往后退了退,连连摆手,“这怎么是我胡说呢?这是实话啊!”   “还实话呢,难不成人家递帖子、往外传话、办宴席时,你都亲身参与了?”中年男子身旁一名穿着长衫、约莫是他妻子的妇人冷声质问着台上之人。   她这一句话瞬间点醒了正愣神的众人,做出恍然大悟的情状,纷纷道:“就是,他难道还能知道这么多,肯定是胡诌的。”   着长衫的妇人道:“我看不尽然。”   众人不解的看向她,这人到底是哪边的啊?   妇人慢条斯理道:“诸位想想,咱们这儿的人,谁不喜欢县主?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却突然有人说她的不是,那咱们谁愿意看到。”她指向台上的说书人,“且说说对他有什么好处?八成只会坏了他的名声。”   众人若有所思,“也许他就是看县主不顺眼呢?有些人心思不正也是有的。”   坐的同南知意相邻的一个小郎君笑道:“确实是有的。他把细节都编的这么到位,只怕是有心人想要用谣诼之言中伤县主了。总之我是信县主的,诸位如何就自行判断吧。”   “我们自然也是信的。”众人议论纷纷,看向说书人的目光不善起来,“你说,究竟是谁派你来传这些话的?”   说书人有些害怕起来,“没有谁啊,我说的这是事实啊。”   有一名老者“啪”地一声拍了下桌子,“还不吐实话?”   “真没有啊。”说书人都快哭出来了,悲愤的看着台下叽里呱啦的那几人,究竟谁才是说书的那个啊?   角落一人笑了笑,轻声道:“别为难他了,看这样子也就是个拿钱办事的,恐怕根本就不知道主家是谁。依我看,只想想他讲的这些话都是偏向哪边的,不就清楚了?”   一群人恍若醍醐灌顶,开始讨论起来,混杂着店内伙计的传菜声,嘈杂得很。南知意托腮看着众人,一点点啃着手中的糕点,时不时低头跟赵圆说上两句话。   过了许久,吵嚷的众人终于停了下来,似是讨论出了个结果。   “他八成就是凉国公府出钱请来的,就是为了诋毁县主,然后给他们家小娘子扬名,实在是可恶!”   此言一出,立马便得到了在场之人的响应,皆是愤愤不平的看着说书人,“若是再让我们听到你说这些话,小心腿都给你打折了!”   又有人道:“我昨日买果子的时候,也听到了类似的话,估摸着也是他这样的人!”   满座霎时哗然,南知意也很是震惊,詹四这也太夸张了吧,她值得花这么大的手笔?   “那后来如何了?”南知意试探着问道。   那人哼道:“我把他揍了一顿,他保证再也不敢了。我先前还以为只是个拎不清的,没想到还有这种隐情。”   南知意抽了抽嘴角,夸赞道:“那你还真是,十分英勇啊。”   伴随着她的话,众人也纷纷夸了起来。被夸了一通,那人得意极了,轻咳一声,“低调点低调点,你们这样我会飘的。只怕最近这种事可不少,咱们可都得擦亮眼了。”   说书人惹了众怒,再不敢在山海楼久留,赶紧寻了个空档,灰溜溜的逃走了。   他逃的隐晦,楼中食客们正陷于激情的讨论中,一时间竟是没发现他的举动。倒是赵圆瞧见了,悄悄拉了拉南知意的胳膊,“阿绡。”   南知意点点头,摆了摆手,示意两个侍卫跟上去盯着。   两人又在楼中听了一会,觉得有些无趣,便让店家用食盒装了些吃食带回去。   赵圆感慨道:“我原还担心你呢,没想到这压根不用我担心嘛,他一说出来,就被人给解决了。”她有些艳羡的看着南知意。   南知意掩唇笑了笑,“这么不要脸的事都干出来了,还不知道有没有别的后招呢,且让人盯着先。”   “她每每自诩是西北长大的、爽朗大气,怎么会这样行事。”赵圆有些想不明白,“居然想得出这么毒的方法害人。”   南知意打了个呵欠,一点点顺着赤骝的鬃毛,“哪都能有坏的人,她要是真爽朗大气,需要不停地强调吗?”   詹四娘时时刻刻都不忘自己爽朗大气的形象,遇事便提,时常弄的有些人尴尬。   上回一个小姑娘被她的小奶狗给吓哭了,她也是张口便来“我们边疆的女子,都是不拘小节的,一只小狗而已......”   南知意看不过眼,把她给说了一顿,倒是令她忿忿许久。   “全天下只有她们凉州是边疆似的,咱们这若不是选做了京师,还不是靠近瀚海边关,谁天天提了。”赵圆本就看不爽詹四娘的做派,又出了这事,如今是新仇加旧恨,对她厌恶极了。   南知意笑着安抚道:“好了好了,不提这个事了,等会去我那喝酒去,一坛桃花酒刚挖出来。”   韦王妃睡了个午觉醒来,听说南何维回来了,便急忙让人将他叫了回来,如此这般的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通。   南何维皱起眉头,“我今日也听同窗提起过此事,咱们现在虽有了猜测,却没有证据说是詹家人做的。”   “正是如此。”韦王妃面色凝重,“就算世人都知道是他们,那没有证据,咱们也不能直接找上门去,人家一否认,没得给人看笑话。”   南何维点头应是,低着头沉思,韦王妃话锋一转,道:“这也无妨,他们传谣不要证据,那咱们就要了?”   南何维眉心一跳,“阿婆,这——?”   韦王妃冷哼道:“她们敢传一分,我就敢传十分,看究竟信谁的。他们敢说我孙女仗势欺人、跋扈不堪,我就敢说他孙女蛇蝎心肠、妖言惑众,当然了,这本来就是事实,我也没夸大。”   她实在是善良,对方都这么对她了,她也没夸大事实。   南何维直觉有些不对,可韦王妃正在气头上,不让她发泄出去,肯定是不可能的,便敛眉应下了。   韦王妃示意南何维靠近了些,说:“就算没证据,那又如何?有些事又不需要证据,我说我今日看他不顺眼,把他揍一顿,我瞧他不顺眼不就是证据了?”   “阿婆,他们是该揍,可随意殴人也是犯法的......”且犯的还不轻,“若是不闹大我们还能压下来,万一闹到陛下那去了......”   韦王妃睁大眼睛,理直气壮道:“闹到陛下那去,不就刚好把这事捅出去?让世人看看詹家是什么做派。”说着说着,韦王妃自己也觉得不妥,改口道:“你们背地里,套个麻袋揍一顿不就行了,那他也抓不到证据啊。”   南何维目瞪口呆,仔细思考了一番后,这个提议似乎、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可行?   -----   雍淮许久不曾来过英国公府,突然到来,整个府里都乱成了一团,英国公赶急赶忙的跑出来拜见他。   行过礼后,英国公便道:“殿下,你舅舅......”   雍淮只扫了他一眼,沉声道:“如有异议,可去大理寺申诉,他是议亲之人,外祖也可向父亲说明此事。”打都打完了,他还想怎样?难道要他惩处办理这事的人?   笑话!别说本来就是他下令抓的,且许七还曾对阿绡不敬过,单说他这欠抽样就该揍。   英国公见他油盐不进,也不敢再说,只道:“大郎,你好生同殿下学着。”   雍淮也懒怠理他,直接同许承宗一起进了书房。   进了书房后,雍淮轻敲桌案,“最近西南不太平,安南一直蠢蠢欲动。”   “殿下,你的意思是?”许承宗斟酌着问道。   雍淮笑了笑,“先前舅父不是一直想让你出去历练,你看如何?”   许承宗大喜过望,急忙拜谢道:“我正有此意,多谢殿下!”   两人在书房中商量了一阵,许承宗先出去吩咐仆从准备午食,雍淮随手拿了一卷书翻看。   片刻后,书房门被敲响,雍淮淡声道:“进来。”   门推开后,一名穿着素雅衫裙的少女走了进来,在离雍淮一丈远处站定。   行过礼,许今温声道:“殿下,你寻我?”语声轻柔,其中似有些疑惑。   作者有话要说:  放下我自己的现言预收啦~还没想好到底开榜下捉婿还是这个,如果有感兴趣的小可爱就收一下吧~   文名:《这题真不会》(xx和yy分别是男女主名字,我还没想好叫啥哈哈哈哈)   文案:一、xx认识了一个网友。   做作业时,她顺嘴抱怨了几句高数太难了,拉格朗日她都不会用。   网友三言两语就讲清楚了,比她学霸舍友讲得还好。   至此一发不可收拾。   电动力学期末考前一晚,她连麦克斯韦方程组都没背下来。   半小时后,手机铃声响起,来点显示是他。   接通后,对面声音低沉而性感:“下来,我教你。”   xx的心里仿佛有小鹿在乱撞。   二、yy认识了一个娇气的小姑娘,为了不让她挂科,   他重新拾起多年未碰的专业课,为她讲题。   终于,她所有不会的题目都要问他。   就在他觉得小姑娘对他依赖的越来越深……越来越离不开他时。   他逐渐发现,自己好像只是一个高级的——作!业!帮!   #老子想追你,你却把我当作业帮?!#   [食用指南]1.sc   2.甜文   3. 第47章   雍淮抬眸, 扫了她一眼,问道:“最近在京中,可有听到什么传闻?”   “传闻?”许今一脸莫名, 有些不明白太子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似乎没有什么传闻。”收集舆情这种事不是有专门的官员在做吗,还需要问她?   雍淮将一份文书递给许今,“这个呢?”   许今双手接过,翻看了半晌,眉头微微蹙起,而后方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这段时间确有些人在诋毁宣平县主。”她觑了一眼雍淮的神色,“只是这些话都是小范围的,信的人也不多, 大家都当笑话听过便忘了, 我便没放在心里。”   “你认为如何?”雍淮声调平和, 眉眼低垂, 令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许今不敢随意回答,过了好一会,才说:“许是什么人同宣平县主有过节, 传出的谣言。”   她声音压低了些,“有许多人猜测, 是凉国公府的詹四娘。”   雍淮点了点头,“孤知道了,从何时开始的?”这跟他命人查出来的结果是一样的,他唯一没查到的,便是这谣言究竟是从何时开始传的,凉国公府又到底在发什么疯。   许今仔细回想了一番, 不确定道:“大概是半月前的事......啊,我想起来了,那段时日,恰好詹四娘同新昌长公主家的王大娘办完宴席的时候。”   雍淮眉头微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詹四娘和王大娘同时办宴席,先传出了宣平县主要去詹四那的消息,到了那日转而去了长主家的。那日被人问急了,詹四便有些不高兴,确是说了些阴阳怪气的话。”许今努力想着当时的情形,斟酌回应着雍淮的话。   雍淮嗤笑道:“她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别说阿绡根本没同意过要去她的宴席,即便真的同意了,去是给她赏脸,不去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许今眼角抽动,“她没了面子,自然就...不是太高兴。”她同王悦秀关系向来一般,不是一个圈子的人,王悦秀便不曾给她下帖子,她也是觉得新鲜,才被人拉去凉国公府玩的,“后来便渐渐的有这些话传出来了,大部分人都说宣平县主没答应过,是詹四想往自己脸上贴金,却被打脸了。”   她是想不明白,吹嘘这种有什么意思,没得把人惹恼了,自己反倒成了个笑话。   “既如此。”雍淮将茶盏重重的放在案几上,“这么喜欢传谣,那你就去传她的。”   许今懵了,这是干什么?她哪干过这个,遂虚心求教道:“那、那我该怎么传?”   雍淮仰靠在太师椅上,淡声道:“那么好的个先生刚给你做了表率,你不知道去学?”这么简单的都不会,还能干啥?   “任曲。”雍淮扬声唤外面的人进来,又对许今道:“你只管说实话便是,她是个什么人你就怎么说,会有人配合你的。”这般恶毒的人,要他来看,怎么说都不为过。   随后雍淮起身离去,许今半张着嘴,心里满腹疑惑,直直的盯着他的背影,想问些什么又不知该如何问。   “许娘子。”任曲恭声道:“请留步,殿下交代过奴婢,奴婢还有些话要同许娘子说。”   许今从未做过这种事,听任曲交代话时,都是懵懵的,一直到听他说完都没回过神来。   雍淮一出书房门,便迎面碰上从厨房回来的许承宗,见雍淮要走,他忙道:“殿下,我已经命庖厨备了菜,殿下可...”   “不必了。”雍淮径直往前行去,“孤先走了,你自便。”他同小姑娘约好了,中午要去他的别院摘莲蓬,哪有空陪许承宗?   离了英国公府,雍淮一路疾驰前往北郊别院,等赶到时,恰巧是正午时分。   他下马后便匆忙往荷池那边而去,转了一整圈,都没寻到南知意,不由有些慌了。   正要命人四下找寻,却瞥见了一个略有几分熟悉的人影。   阿晋正踮着脚摘桃子,却猝不及防被他给叫了过去,面色不是太好看,“雍郎君又什么事?我家小娘子等着我的桃子吃呢。”   雍淮敛眉问道:“阿绡现在何处?”   “我家小娘子刚用过午膳,已经睡下了,若想见她,起码要等大半个时辰后。”阿晋捧着桃子,手心被桃子毛挠得痒痒的,难受极了,很想快点回去洗手。   雍淮心知自己确实是迟了一刻钟,虽觉得这婢女的话当不得真,却也没有反驳,只让她带了一篮子莲蓬回去。   “殿下,可要用午食?”侍从低声问道。既然县主已经用过了,那么殿下也不必等了。   雍淮折返回院子里,“不急。”   阿晋不过只比南知意大一岁而已,力气也不大,拎着个装满了荷花莲蓬、里头还堆了些桃子的篮子,十分费劲,几乎是拖着走的。   还未进院子,她便喊道:“阿江姐,你快出来!”   阿江听到声音,匆匆跑了出来,愣怔道:“你这是搞的什么,你去偷摘别人家莲蓬了?小心姑娘等会说你!”她虽呵斥着,却还是上来帮阿晋搬了起来。   “不是啦。”对于自己被误解为小偷的事,阿晋很愤怒,“是隔壁那个雍郎君给的,我说姑娘已经休息了,他就非要我带回来给姑娘,我有什么办法。”   两人对视一眼,半晌无言,阿江咬了咬牙,终道:“我还是拿进去给姑娘瞧瞧,再做决定。”谁知道小祖宗今日在闹什么脾气,万一触到她霉头了,平白吃挂落。   听说是雍淮送给她的东西,南知意冷笑了一声,看都懒得看一眼,“知道了。”   等阿江瞧瞧的退出去了,小姑娘将篮子里的东西一阵倒腾,左挑右选,就是嫌弃得很。   忽的,篮子深处,露出一张淡黄色的纸条,南知意一下子就将它抽了出来。   上面赫然写着:【阿绡可用过午食了】   南知意看完后,只觉得心脏在怦怦直跳,“啪”地一下将纸条反压在桌案上,好一会才将心绪平定下来。   小姑娘也不叫人,自己挽着袖子研墨,提笔在下面写道:【我已经睡了】   “阿江,阿江!”   刚在外面清洗完桃子,里头又有喊声,阿江真是一刻不能歇息,“姑娘,怎么啦?”   南知意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插花在篮子里,“你将这个送过去那边,就说是我给还他莲蓬的,路上再摘几个桃子。”   【我已经睡了】   小姑娘的字迹小巧可爱,让人一眼就能想到她,雍淮止不住的唇角上扬。   她说她已经睡了,那回信的人又是谁?   雍淮用指腹摩挲着南知意的字迹,感觉心里无一处不熨帖,又在下面写道:【今日有新鲜的羊肉】想了想,换了一行接着道:【还有刚卤好的鹅肉,放了蒜泥白醋】   随后,雍淮让人将信送往隔壁,随信一起送过去的,还有一个小锦盒。   羊肉?鹅肉?!还是有蒜泥白醋的那种?!   南知意光是想想,就已经很想吃了。可是、可是她真的要睡觉了啊!她早上起太早了,没睡好呢。   来不及想太多,小姑娘便掀开被子躺床上去了。   雍淮左等右等,这次连一个回信都等不到了,坐立难安。   莫不是真生气了?   光是想想,雍淮便觉得难受,便起身往外行去。   “殿下,这是?”侍从们觑着他的神色,也不敢多问,只迅速跟上了。   雍淮一刻不停地往前走着,淡声道:“不必跟来。”随后往南家别院正门行去。   侍从们得了令,面面相觑许久,最终有几个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其他的则远远地随着。   不多时,雍淮到了南家别院正门外,轻轻叩响院门。一个青衣小童将院门打开一条缝,探出头来,脆声问道:“你是何人?”   “我寻你家县主。”雍淮将一个荷包递给他,“就说是雍淮,你将这个给她看,她便知晓了。”   小童心里尽是疑惑,听说这人是寻县主的,也不敢怠慢,“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接着哒哒哒的跑向内院去。   南知意刚醒来,睡眼惺忪,睡得脸颊都红扑扑的,犹如酒后妍态。   看到那个荷包,她顿时一个激灵。   橘色的荷包,其上绘着的图案是小猫扑蝶,毛茸茸的狸猫向上跃起,却怎么都扑不到那只灵动的蝴蝶。   这个荷包,不是她做的吗?这么久了,居然还有在用?   要知道,小姑娘的荷包都是多到用不完的,一个挂不了几次,就堆在库房或是送人了。   “切。”南知意随手将荷包扔到了一边,又躺回床上玩手指。眼角余光瞥到雍淮送来的那个锦盒,她心里起了几分好奇,小心翼翼拧开锁扣,打开盖子。   锦盒里面层层铺垫着柔软的绸缎,上方横卧着一个小巧玲珑的白玉钟,还有一个钟杵,拿起来轻轻敲了敲,清脆悦耳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小姑娘嘟囔了一声,困意上涌,又转头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日影已经逐渐偏移,没那么晒了。阿晋进来给她穿衣洗漱,又看了看她手上的丹蔻,满意道:“看来昨天我染的很好嘛!”   南知意哼了哼,直接出了房门,阿晋又道:“那位雍郎君,还在外面等着呢。”   “啊?”南知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过头看向阿晋,“他何时来的?”她都快把这回事给忘了。   阿晋想了想,“大概半个时辰前。”   这样热的天气,院门外的那株榆树哪够遮阳的,愧疚霎时涌上心头,小姑娘立马向别院大门处行去。   雍淮果真还在门外,见她来了,笑意逐渐从脸上浮现,“阿绡。”   隔着栅栏,南知意问道:“你怎么还在这呀?”   雍淮眉眼含笑,温声道:“在等你。”   南知意愣了愣,两只手抓着栅栏,抬眼看他,眼中映照出的,是他如玉般的眉眼。   “阿绡。”雍淮又道:“你用过午食了吗?”   南知意摇了摇头,“没有呢,我刚才真的在睡觉。”   雍淮看着她,语气中满是诱哄之意,“我那里有刚炖好的羊肉,还有卤鹅和新鲜的菜蔬。”   他说了许多,最后问道:“阿绡要不要去?”   南知意揪着衣摆,想了半天,小声问道:“那、那有没有蜜煎樱桃?”   “有的。”雍淮微微点头,小姑娘爱吃的,他怎会不准备?即便没有,这会也必须得有。   南知意又问了许多,直到雍淮一一应下了,方才让小童打开院门,自己出去了。   见她终于答应,雍淮暗自松了口气,顿了顿,又问道:“阿绡,我的荷包呢?”   “啊,什么荷包呀?”南知意歪着头,眼神澄澈,眼中似有无限疑惑。   雍淮温声道:“就是去年,你送我的那个。”   小姑娘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呀,我扔掉啦!”   她一蹦一跳的,雍淮的心情也跟着她一起一伏。扔掉了,是什么意思?送他的东西,为何又要扔掉?   雍淮的心理涌起一股酸涩感,一时间难以琢磨透小姑娘的心思,遂感到惴惴不安,望向她的目光也带了几分祈求,“阿绡——”   “骗你哒!”南知意笑嘻嘻的将手从身后拿了出来,“那个绳子都好旧了,我给你换了个绳子!”那个橘色的荷包,静静地呈现在她手心里。   雍淮感觉到自己狂跳的心脏逐渐平复了下来,好似终于踏到实地一般,无奈道:“绡绡。”   南知意瞪了他一眼,抱怨道:“谁让你来晚了的,我在荷池边上等了那么久,脚都站麻了,很累的。”那边又晒,她再也不想去了。   雍淮心中本就后悔自己晚了一刻钟,现下更是感觉自己愧对小姑娘,急忙道歉:“绡绡,是我错了,在路上耽搁了些。”   “为什么呀?”南知意抬头看他,“明明都说好了时间的。”   雍淮道:“刚才有些事处理,便来晚了。”他昨晚才收到小姑娘被人诋毁的消息,又急急忙忙吩咐人去查、部署计划,难免要些时间。   两人一路到了雍淮的别院中,甫一进去,便是两株高大的桂树,枝叶几乎都要纠结到了一起。南知意左右瞧了瞧,惊奇道:“你这里真大呀!”几乎都快赶上蓟北王府在京城的宅院,这么一相比较,她们家旁边那个别院,就小的不得了了。   “这么大的宅院,只有你一个人住吗?”南知意转头看他,眼中满是艳羡之意。   转念一想,他是太子,说不定东宫比这还要大多了。   雍淮笑了笑,“阿绡还想有谁在?”   “所以还有谁呀?”小姑娘有些不解,又有些好奇。   雍淮一噎,半晌说不上话来,看向小姑娘的眼眸中,盈满了无奈。   他带着南知意进了厅中,不多时,仆从们便将一道道珍馐端了上来。   果然,几乎全都是小姑娘爱用的,大热天的,浑身都难受的很,南知意便不太爱吃东西,有些恹恹的。   雍淮将一碗冷淘放到她面前,哄道:“阿绡,吃点冷淘好不好?”   冷淘带着几分淡绿的,闻起来香香的,让人看着便觉十分心喜,南知意起了几分兴趣,问道:“是槐叶冷淘么?”   雍淮愣了愣,以眼神示意候在门口的仆从,那人忙答道:“小娘子,这是荷叶捣的汁,不是槐叶的。”   “哦。”南知意挑了几根入口,一股荷叶的清爽和冰镇后的凉爽感涌入口中,,令人觉得舒服极了。   雍淮又给她夹了些凉拌木耳,柔声问道:“好吃么?”   南知意将口中冷淘咽了下去,方才点评道:“还不错嘛。”她又看向雍淮,“雍淮哥哥,你怎么不用?”   雍淮笑了笑,“好。”   这处别庄的厨子手艺很不错,做的菜又符合南知意的口味,她倒是用了不少。   看着小姑娘略有些清减的面庞,雍淮问道:“阿绡最近有没有好好用饭?”   “当然有啊。”南知意瞪了他一眼,对他这么看自己很是不满意,“你刚才,没瞧见么?”   雍淮生怕又惹了她不快,吃苦的还是自己,忙哄道:“瞧见了,阿绡用的可多了。”   这一下子,南知意又不高兴了,她哼唧道:“我还时常听阿翁他们那些朝中大臣聊起太子,都是各种夸赞之言,燕国公甚至还盛赞你储光如玉。可是你这眼神,倒是不怎么样嘛。”她提高了音调,说:“你说说,我哪里吃的多了!”   小姑娘家,最忌讳别人说自己吃得多。   果不其然,小姑娘霎时就从小奶猫,变成了一只小老虎。   雍淮也猛地想到了这一点,心中满是懊悔,又不知该如何挽救,赶紧道歉:“绡绡我错了,不多,是我吃得多。”   南知意又哼了两声,瞅了他半晌,见他表情真诚不似作假,方才作罢。   她爱吃偏酸偏辣的,整桌菜式中,除了新鲜菜蔬,几乎都是这个口味的。雍淮从小便被教着养身,少用这些重口的,一顿饭下来,几乎要失去味觉。尤其是那一道酸汤鱼片,他吃第一口吃,眼泪都快要辣出来了。   南知意看出他不爱吃这些,十分贴心的说:“雍淮哥哥,你不爱用就别用啦,让他们上些清淡的就好。”   她说着便喊了仆从进来,吩咐道:“上一份蟹酿橙,再来一些酥黄独和玉带羹。”   那侍从是雍淮心腹,心知她是太子心尖尖上的人,急忙应下了,出去外面让庖厨置办。   雍淮见她如此,一些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心底窜起,既令他沉迷,又令他渴望更多。   两人用完饭后,时辰已经不早了,南知意斜斜歪歪的坐在那雕着滴珠窠纹的酸枝摇椅上,低头玩着手指。   等她休息的差不多了,雍淮方才试探着问道:“绡绡,要不要去赏荷?”   “啊——?”这会儿,南知意才想起了今日来别院的目的,虽然坐着也很舒服,她犹豫了一会还是应道:“好呀。”   雍淮勾唇一笑,先带着她在院中逛了起来。   别院内景致极好,假山奇石磊磊堆砌、池边垂柳郁郁青青,南知意沿着游廊,将里面看了个遍。   东南角一处阁楼,有三层高,最上面是一个小亭子,可以凭栏望着下面。   小姑娘的院子里也有阁楼,可是只有两层,且建的没有这个高,她扬起脸看向雍淮,问道:“雍淮哥哥,我想上去玩会。”   雍淮自然无有不可,“去吧,小心些。”   这阁楼的台阶也不知是怎么修的,十分之陡峭,南知意小心翼翼的扶着扶手,一点一点的往上挪去。   雍淮在后面,心惊胆战的看着她,全神贯注的盯着,生怕她摔下来了。   好不容易爬了上去,小姑娘累的直喘气,再没了欣赏景致的念头。   雍淮早料到如此,给她擦了擦汗,哄她坐下了。不多时,侍从端着两分橙玉生上了楼。   闻到香甜的气味,小姑娘瞪直了眼,疑惑道:“雍淮哥哥,这阁楼上都没人,你是什么时候吩咐人做这个的?”   “上阁楼前吩咐的。”雍淮将橙玉生摆到她面前,声线温润。他早便料到小姑娘上来后肯定会累,便提前让侍从准备些甜食,好让她解解乏。   南知意惊呆了,好半晌,才低声道:“谢谢雍淮哥哥。”   雍淮笑了笑,垂眸看着小姑娘用橙玉生的模样,心头涌上一阵惬意。   小姑娘这么好,被他先发现了呢。他甚至会有想要将小姑娘带回去藏起来,不让别人发现的冲动。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瞧,南知意放下小银匙,有些疑惑,“雍淮哥哥,你怎么不用?”   雍淮抿了抿唇,“你先用。”   南知意用了一会,嫌橙玉生是温的,夏日吃起来不够凉爽,便不想再吃了,溜到阑干边上,去瞧下面的景致。   雍淮怕她摔下去,就算阑干既高又结实,他也紧紧跟着小姑娘过去了。   从阁楼处,可以远远的瞧见荷池,还能看到鱼在水中莲叶间游动,小姑娘对这景色新奇极了,招呼雍淮一起看。   她的侧颜如画一般精致,嫩生生的面庞吹弹可破,兴起时拉着他的模样神采飞扬,眼眸中流露出熠熠光辉。   雍淮喉结滚动,低声道:“绡绡。” 第48章   “嗯?”南知意回头, 看向他,“怎么啦?”   声音甜腻腻的,犹如小姑娘自己一般。   “阿绡, 我——”   雍淮有片刻的失神, 话已经涌到了嘴边,又被他自己给咽了回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是怕小姑娘不喜欢他?还是怕将小姑娘给吓跑了?   “雍淮哥哥?”南知意又唤了他一声,方才回过神来。   雍淮暗自叹了一声,浅笑道:“这会不那么晒了,要不要去摘莲蓬?”   小姑娘不明就里,兴冲冲的应道:“好。”也不等雍淮,自己一手拎着裙摆,一手扶着扶手往楼下走去。   荷池周围草木扶疏, 还有一艘乌篷船停靠在岸边, 许多芙蕖已经凋落, 唯余莲蓬颤巍巍、孤零零的立在池上。   池中养着数只鸂鶒, 时人多称此为紫鸳鸯,南知意嫌它浑身六颜六色的,看着眼睛疼, 没有鸳鸯耐看,蓟北王府的池子里便没养过。斜阳从西边洋洋洒洒的铺下, 落在水面上,浮光粼粼,再返照在池中的紫鸳鸯身上,连那一身华丽的羽毛上都染上了金色,竟是意外的好看。   见小姑娘兴致高,雍淮俯身问道:“阿绡, 要不要去坐船?可以在船上摘莲蓬。”   她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又出乎意料的摇头,小声道:“不去了。”   那边好晒的。   “怎么不去了?”雍淮拿这个心情多变的小姑娘没有半点办法,只得低声哄她,“你不是想吃莲蓬吗?靠边上的莲蓬都摘的差不多了,剩下的要坐船才能摘到。”   南知意看了他一眼,哼唧道:“可是好晒啊!”她可一点都不想变黑。   雍淮这便明白了小姑娘的心思,心念急转,问道:“你到船舱里面,我在外面划船就好了。”   听他这样说,南知意有些很有些心动,纠结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吧,你也晒呀。”这样的天气,她还敢让太子在外面给自己当船夫,万一把他给热中暑了,她不就完蛋了?   她执意不坐船,雍淮也不再强求领着她到凉亭处坐下,让人将莲蓬呈了上来,“我让人早晨摘的,阿绡尝尝?”   南知意正有此意,先前雍淮送来的莲蓬都堆在她房里,还没来得及用,今天一天倒是都没用过莲蓬。   这些莲蓬都是凌晨,庄子上的人趁着太阳不晒的时候摘的,已经过了许久,莲子的外皮都有些硬了,小姑娘剥了一会,就觉得有些手疼,不想再剥了。   雍淮装作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果然看到小姑娘的手指尖已经红彤彤的了,霎时便心疼起来。也不让她再剥,自己拿过她手中剩下的莲子,一颗一颗剥出来,放入玛瑙盘中。   莲子是乳白色的,仿佛和田玉一般温润,全部堆积在雕了并蒂莲纹的小巧玛瑙盘中,令人喜爱不已。   南知意觉得有趣,便吃得慢了些,一边吃一边玩。等雍淮剥完几个莲蓬,才发现玛瑙盘里已经堆成小山了,不禁失笑道:“怎么不用?”   “我、我想留给你吃呀!”回答完后,小姑娘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机智了,真想为自己的回答点个赞呢!   果然,雍淮听了这话受用极了,嘴角忍不住挂上了笑意,一颗一颗的将莲子送入口中。   莲子清甜解腻,一口咬下去,凉意争先恐后的涌入口中,因暑气而起的燥热一瞬间就被压了下去。   一同被压下去的,还有他剧烈跳动的心脏。   侍从拿了不少莲蓬出来,剥出来的分量很是可观,两人一点点的分食完了,南知意第一次一次性吃这么多的莲蓬,满足得很。   待小姑娘吃完后,雍淮给她倒了一杯水,“润润喉。”   南知意喝了一口,竟是什么味道都没有,她惊奇的看着雍淮,“雍淮哥哥,你不喝你的龙眼枸杞茶了?”   雍淮哭笑不得,“都说了是给你准备的。”   南知意仍是有些不相信,一面歪着头看他,一面捧着那杯水,小口小口的喝完了。   她乖巧宛如林间小鹿的模样,令雍淮心都快化了,呼吸都有片刻的凝滞。   喝完水,小姑娘闲极无聊,便让人取了鱼食来,一点一点的抛向水中,逗着游鱼。   她力气不大,偶有没抛入池中的时候,便极为懊恼,甚至都不想扔了。   雍淮从她手中拿了一点,随意的抛出去。不仅没有抛在岸上的,甚至还又高又远。   盯着他引来的游鱼瞧了半晌,南知意等了雍淮一眼,紧紧抿着唇,十分不高兴的模样。   雍淮原本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的技术,却没想到突然惹了小姑娘不快,一下子就慌了,“阿绡,我只是——”   他不提还好,一提,南知意的火气就噌的一下上来了,重重的“哼”了一声,扭头看着芙蕖。   南知意生气的模样,雍淮既有些慌张,又有几分得意。   小姑娘同他闹小脾气,那说明小姑娘愿意亲近他,总比根本不愿意接近他来得好。   这么想着,雍淮倒是很能安慰自己一些,神色也和缓了。   瞪了一会,南知意突然起身走到池边,将手里的一把鱼食,重重的抛了出去,抛的极远,鱼群全都聚集了过去,挤作一团。   她走回凉亭,哼道:“别以为只有你会扔呢。”   “是,绡绡也很厉害的。”雍淮立马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见她仍旧是别扭的表情,又补充道:“可比我厉害多了的。”   也不知是不是他看的那些书起了作用,南知意的神情果真与先前不同,看雍淮的眼神倒多了几分满意。   等别扭完了,她又开始不好意思起来,小声道:“也、也没有的啦,你也很厉害的。”想起自己刚才幼稚的行为,南知意的面颊都忍不住红了起来,酡颜明媚,绯色都蔓延上了耳尖,坠着明月珰的耳垂上,也是宛如滴血的艳色。   瞧了一眼天色,南知意缓缓道:“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听到这话,雍淮原本在剥莲子的手停了下来,“好,我送你。”   小姑娘点了点头,却有些等不及,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去。却一个不小心,被椅子脚给绊了一跤,差一点摔到地上去。   雍淮眼疾手快,抢先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无奈道:“绡绡,慢些。”   小腿骨被撞的疼痛传来,小姑娘龇牙咧嘴的,很是难受。雍淮又抓着她的胳膊,炙热感透过薄薄的衣衫传入,南知意一时间僵在了原处。   雍淮以为她撞得狠了,忙道:“是不是很疼?”接着又将她按在椅子上,隔着马面裙给她揉着小腿。   他一路指指点点,问究竟是撞到哪了。等他按到小腿正中间的骨头上时,南知意突然叫了一声,细声细气的,雍淮若不是凑的近了、耳力又比常人稍好些,只怕还听不到这声音。   “是这里?”雍淮抬眸看向她。   南知意眼泪汪汪的点了点头,“你别再按啦,本来只是有一点疼,你越揉越疼了。”他的手就按在她被撞过的地方,疼得要命。   雍淮依言挪开了些,却没有移开,反倒是轻柔的给她按着。过了片刻方才问道:“好些了吗?”   南知意将他的手扒拉开,自己摸了上去,仔细感受了一番,确实不如先前痛了。她惊喜的看向雍淮,卖力夸赞道:“雍淮哥哥,你真厉害!”   雍淮仅是勾唇一笑,可眼眸中,却盛满了星光。他抬眸望过来时,南知意的心跳,止不住漏了半拍。   磨磨蹭蹭半晌,南知意试着站了起来,一点痛感都没有了,“那、那我回去啦?”   雍淮也跟着起身,“好,要从荷池边绕过去吗?”   “好呀。”小姑娘求之不得,都从大门走,那可太远了,她一点都不想。   送着南知意一路穿过桃林,就要到她家别庄的栅栏处了,小姑娘挥了挥小爪子,“雍淮哥哥,我先进去了,你也赶紧回去。”   说完后,小姑娘便要唤人来把小门打开让她进去。   雍淮盯着她的侧颜瞧了片刻,忽道:“绡绡。”   等南知意回过头来后,他又觉得不知该如何开口,心跳得极快,他周身似乎只余下如鼓点般剧烈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敲击着。   “我喜欢你。”   他看着南知意,一字一顿道:“绡绡,我喜欢你。”说完后,他反倒如释重负般,心跳停了下来,呼吸也顺畅了。只是却恨不能堵住自己的耳朵,生怕小姑娘说出自己不想听到的话来。   南知意瞪大了双眸,樱唇微启,半晌无言。   “我......”小姑娘十分苦恼的看着他,“雍淮哥哥,我......”她有些受不住,打开了角门,想要逃回庄子里。   雍淮不给她逃避的机会,迫近了几分,温声道:“阿绡,嫁给我,好不好?”   小姑娘何曾见过这阵仗?心中的小鹿霎时乱撞起来,可又有些惧意,向后退了几步,呼吸急促起来。   她退一分,雍淮便近一分,直至南知意无处可退时,他又柔声问道:“好吗?”声音低沉而又惑人,仿佛在引诱着小姑娘。   他的话语太过于诱人,令人沉迷其中,南知意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差点要将“好”字给说出口来。等回过神后,她又急忙摇了摇头,匆忙跑进了院子里。   她进去了,只余他一个人在外面,显得尴尬而又孤寂。   雍淮在外面立了片刻,方才转身离去。阿绡还小,而岁月还很长,他不急。   -----   到了六月底,皇帝也不知怎么想的,似是要庆祝他迁都一周年纪念日,便在京郊昌宁行宫办了场宴会,连办数日,邀请公侯群臣及家眷前往。   行宫足够大,有的人便住在行宫里面,在周遭有宅子的,便干脆住自己家里,不去跟别人挤。   南知意几个小姑娘一起,分得了一间小院子,她中午时便在那小憩一会。   宫中许久没有宴会了,自许后不在了,皇帝连冬至、元旦的群臣宴都时常省略,近年来他唯一办的恐怕就只剩杏林宴。这一次办宴会,凡是京中大臣,争先恐后的前来。   韦六娘刚刚诊断出来有了身孕,不曾出来,因着家里没人,南何维便留在家中照顾她。   午后,南知意醒来,便听到外面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问道:“外面在吵什么呢?”   被派来伺候她的宫女是东宫司馔,她正在外面拟菜谱,听到内里的动静,急忙过来说:“是外面几个小娘子争执起来了,姑娘可还要再睡会?”   南知意凝息听了一会,听到了何宁宁几人的声音,便摇了摇头,任由李司馔给自己穿上外衣,然后蹬蹬蹬出去了。   “做什么呢,吵吵嚷嚷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小姑娘有起床气,一醒来就被这样打扰,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眸光扫向一旁聚着的一群人,沉着脸道:“行宫里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要吵去别的地方,到我们这来吵,旁人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是我们院子里的人有问题。”   见她出来,几个地位稍低些的小贵女直接后退了几步,生怕被殃及。   郑六娘看向她,笑吟吟的,“县主别生气嘛,我们这也不过是来串串门而已,着什么急?”   “那我不欢迎你们来串门。”南知意也笑了起来,“请回吧,我们一会要去射箭玩了。”   郑六娘点了点头,“我正有此意,我也是自幼学骑射的,不如一起?”   何宁宁道:“阿绡你别理她,她刚才想跟我们换院子,没成,就一直在这闹呢。她们先前就想同王悦秀换,人家是长主的女儿,她不敢在宫里得罪,便来欺负我们了。”   南知意似笑非笑,“是么?我们这院子,是有什么好处不成?你不跟你姐姐玩,跑来碍我的眼做什么?”郑六娘是郑四娘的亲妹妹,以前经常来找南知意玩,自郑四同南三郎取消婚约后,南知意便一直看他们一家人不顺眼,哪耐烦理她。   听她这样问了,郑六娘也不避讳,答道:“我那个院子,委实小了些,便想换来你们这边嘛。我们晚上也在这住,你们只睡午觉,岂不是浪费?”   南知意嗤笑一声,“那你自去同尚宫说,别来找我们呀。这可是行宫,我们不敢擅作主张。”这人一看就没安好心,宫里难道是他们家里,能随处换住的地方?   “你们可是不喜欢我们?我家是同你有过节,可别因我迁怒了旁人。”郑六娘状似思考了一会后,方才答道。   南知意正要开口,李司馔从屋内行了出来,看向一众小贵女们,“诸位来了这么久,可有给县主行过礼?”   几人不情不愿的行完礼,郑六娘又瞪了南知意一眼。   听闻选派来伺候这丫头的两个宫女都是东宫女官,一个是司馔,一个是司则,也不知走了什么运道!   何宁宁又要起怒火,南知意上下打量了郑六娘一遍,淡声道:“认识这么多年了,我竟从未发觉过,你脸怎么这么大呢?我们人比你们多好几个,你竟说得出让我们一群人去挤小院子的话。”   她指了指前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神女下凡呢。”   郑六娘只是想要试一试她的脾性底线,没料到她这么不给面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去,恰是房悦容带着她妹妹房云容过来了,便更是直接黑了脸。   皇帝直接拨了一处殿宇给新昌长公主一家暂住,她这是直接骂她自以为是公主了。   南知意本就看她们几个不爽,又讽刺了几句,两相便吵了起来。也不知怎的,有人竟开始动手,推推搡搡的。   忽然一阵惊呼传来,众人寻声看去,只见房云容跌坐在地,低低的抽泣着,瞧着模样好不可怜。   南知意上去将她扶了起来,不屑道:“连小孩子都欺负,有些人可真是,啧。”   郑六娘霎时跳了脚,“关我什么事!她自己没站稳。”   “是你踩到我了的。”房云容啜泣着,一边擦眼睛,一边抬起脸来看郑六娘。   郑六娘气坏了,转身就要离去,身后几人匆匆跟上,赵圆却怒喝道:“都给我站住!”   “皇家袒免以上亲被殴,要杖六十,徒刑一年。外甥是小功之人,比袒免要亲近二等,自然,罪责也应该加重二等。”   “如此,应该杖八十,徒刑两年!”   赵圆食指指向郑六娘,“你,完蛋了!”   郑六娘:......   “你少胡说八道了,我何时殴过?”郑六娘十分愤愤不平。   赵圆向来讲求以理服人,“我到底纠结不清楚这事,要不,你去陛下那边问问究竟算不算殴皇家袒免以上亲?”   郑六娘气得要命,却也知道若是真去了皇帝面前,自己半分便宜都占不到。姓房的可是皇帝的亲外甥,东昌那是皇帝唯一一母同胞的妹妹,而她家虽也向来受器重,论亲近却是万万不能比的。   权衡了半晌,她只得低着头道歉,又许诺了许多礼物要送给房云容,还亲自看了看她摔到的地方才作罢。   南知意憋笑憋的难受,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来,招呼着路过的王悦秀,“你过来。”   “怎么啦?”王悦秀噌噌噌的从人缝中挪了过来,却在看到周围人里有李香树时而拉下来脸,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方才作罢。   南知意轻咳一声,“那个谁,六娘她啊,想跟你换个院子,你乐不乐意?”   王悦秀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跟她换?有些人简直就是不知所谓,心比天高。”   贵女的院子是分了几个下来,家里职位高些的,便先选。按说郑六娘她祖父也是公侯,分到的着实不差,只是她一起玩的人少,院子自然就小了些,十分羡慕南知意她们还能在院子里玩蹴鞠和投壶。   房悦容看她们争了许久,只微笑着不做声。待末了,方才低头问房云容,“还疼不疼?要不要去太医院叫医士来?”   “要!”房云容从小养的娇气,哪受过这种委屈,当下便觉得自己的伤是顶天的大事了。   房悦容笑了笑,要让宫女把她送回去,“那我们要去看马球,你就看不着了。”   这下子,她又不乐意了,紧紧地扒着房悦容不下来,“要去看的,医士等回来再看。”   房悦容哄了她半天,对南知意说:“我是来寻你们的,球场那边有马球赛,要不要一起去看?”   南知意最好热闹的一个人,当即答应下来,“好呀!”又兴冲冲地问道:“都有谁参加啊?”   房悦容想了想,“有我阿兄,还有于家的郎君,你二哥也在。”   她又说了一长串名字,京中出色的儿郎几乎都在里面了。   一群人闹哄哄的往马球场行去,路上还碰着了去外面赏景回来的韦王妃等人,又叫住几个小姑娘,细细叮咛了几句,才放她们离去。   马球赛已经快要开始了,场中宫人们正在用热油浇灌地面,又用工具不停地捶着,想要令地面更加夯实,防止跑马时扬起的黄尘太大迷了眼。   赛场周围已经或坐或站了许多儿郎,骤然见到这么多小女郎一同进来,皆是看直了眼。待到衣香鬓影逐渐靠近,空气中传来馥郁芬芳,方才回过神来,有些人甚至开始吹口哨,看到南知意等人腰间挂着的鞭子时,才止住了戏谑的声音。   见此情形,南知意很有些嫌弃,“我们要一直站着呀?好累的哦。”   房悦容嗔怪道:“知道你最怕累的,早就准备好了地方。”说着便要让宫人引她们过去。   这一块位置是东昌长公主准备的,不算大,小姑娘们一人一处,便坐的满满当当的了。待郑六娘一行人想要坐时,却发现压根就没给他们留,徘徊了片刻,又不好意思开口,干脆拂袖离去。   正是此刻,雍淮等人骑着骏马、手执画杖上了球场。   于人群中,他第一眼就瞧见了那个笑颜明媚的小姑娘,朱唇皓齿,见之忘俗。   她也过来看了,雍淮下意识的,脊背又挺直了几分,使得他原本便挺拔的身姿更显隽逸,握着画杖的手也逐渐收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可爱且小婷×28;雾織 ×6;小刘家的柒宝 ×4;君竹 ×1;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随着太子的上场, 众人欢呼声响起,马球场里闹成一片。   太子竟也参赛,小姑娘们都有些好奇, 她们也只昨日远远地看过了了一眼陛下和太子的相貌轮廓, 还没近前瞧过呢!也不知跟她们有什么不同之处,纷纷低语道:“那个穿着玄色螭纹襕袍那队中领头、戴了网巾的那个,便是太子么?”   南知意自然也看到了雍淮,不知怎的,她总觉得雍淮的目光,一直黏在她的身上。   他这是做什么?他这会儿,不应该是全神贯注的准备比赛吗?   看着这一幕,她又想起了那日在别院发生的事,小姑娘的脸色, 一下子就红透了。   “阿绡, 你可是太热了?”房悦容关切的看着她, “我让人去拿冰块放你椅子下面。”   南知意回首望她, “啊,我没有很热。”   房悦容揉了揉她的脸,“客气什么?脸都红成这样了, 还说不热?”   她一心要拿冰块来,南知意又不好反驳, 只得默许了。   马球赛很快就开始了,雍淮当先冲了出去,球似黏在他的凤纹画杖上一般,对方想要拦截他,却每每被他灵巧的避开,在马球又一次被传向他后, 最后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   不过片刻,便已经进了一球。   球场霎时沸腾起来,南知意感觉到周遭只剩下众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嗡嗡作响。   她怔愣的看着场上,直到雍淮的目光投过来时,她下意识的,对着他笑了一下。   雍淮于赛场的间隙偷偷瞄了小姑娘一眼,见她一直注视着自己,还对着自己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可看到她晒的白里透红的面颊时,又有些担忧,这样热的时候,小姑娘不需出来的。   若是生病了、晒伤了,可怎么办?他不禁想着下次若是再打马球,便要换个时辰了。   趁着他独自沉思的时候,对面动了起来,赛场局势转瞬即变,一会的功夫雍淮这方便落在了下风。   一人朗声笑道:“殿下莫不是瞧哪个小女郎,看愣了神?这场赛我们若是赢了,我可要让于四把他新得的宝刀赔给我。”   雍淮敛眉,“你自去同于四说。”漫不经心的抬手接住飞来的球,又传了出去。   又打了一会,赛场时间已经过半,便叫了停,开始休息。   南知意一点点抓着哥窑八角小碗中的龙眼吃,小碗放在冰块中,凉气透过小碗传到龙眼肉中,冰冰甜甜的,小姑娘舒服的眯起眼睛。   “看得这么入迷啊。”房悦容推了推她,冲她眨眼睛,“你瞧那个穿鹰纹靛蓝色襕袍的、头上戴着抹额、眼尾有一颗痣的那人如何?”   南知意又吃了一颗龙眼,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仔细瞧了瞧后,方道:“还行吧,他谁啊?”   房悦容的面色有些羞赧,小小声道:“是于家八郎。”   “于太子少傅家的?”南知意挑眉问道,她看房悦容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审视。她这是咋回事,眼光变这么差?   房悦容用手去冰自己发烫的脸,“他跟于十郎,不是一房的,他父亲是于太子少傅长子,于十郎的父亲是幼子。”   南知意原本看他还算顺眼,听说这人是于十郎的堂兄,便左右不满意起来了,恨不能将他看个窟窿出来。   “技术不怎么样嘛。”南知意抱臂点评着。   房悦容被她一激,顿时就怒了,“哪里不怎么样?他刚才传球给你二哥,你二哥还没接住呢。”   南知意的脾气蹭地上来了,也气恼道:“那还不是因为他传的不好?再说了,今日是我大哥不在,我大哥若是在,他连上场的份都没有!”   两人各持己见,一时间吵的难舍难分,一群人在旁边劝都劝不住。   正要撸起袖子继续吵,场中却忽然有人宣告肃静。   两人不敢说话,看向场内,一名腰系银钑花带的官员入场宣道:“陛下有令,获胜一方的儿郎,各赐素银带一条、羊脂玉佩一块。”   直到这事,众人才发现,雍林不知何时携群臣入了球场,就坐在西北角,同南知意她们刚好在对面。   这一下子,场中众人纷纷起身行礼,众人也不敢再像先前那般放肆玩闹。   观看的众人虽安静了下来,参加马球赛的儿郎们却欢呼了起来。   素银带,是六七品官员常服的束带,若能初入官场便在这个位置,已经很是非凡了。虽说皇帝未明确说要给官职,却是表示了他的看中。大楚从宫中到民间皆爱好马球,时常有人因马球打的好而受上司看中的,如今不仅皇帝亲自观赛,还有一众王公大臣。   除了希望能得皇帝赏识外,家世低微些的,也希望表现好些,能被上面哪个重臣看中,选做东床快婿。   这一场敕令下来,球场上的众人打得更卖力了,几乎是挥汗如雨,有一人抢球抢的急了,还险些从马上摔下去。   南知意瞅瞅雍淮,再瞅瞅南何经,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希望哪边赢,开始默默的啃手指。   “反正于八郎肯定会赢的!”房悦容对他十分有信心,很肯定的说道,她又得意的看了南知意一眼,料定她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南知意哼道:“那也是因为我二哥厉害!”   雍林被一众大臣簇拥着坐在高台上,俯视着下方球场上的众人,于方定给他奉了一杯茶,笑道:“殿下的马球一向打的好。”   “右边那个是谁?”雍林只浅淡应了一声,随后指向球场。   于方定定睛一看,心中一喜,就要开口,只听雍林接着道:“打的不怎么样嘛,这么好的个球都没接住。”   南弘就坐在皇帝后面,是识得于八郎的,憋笑憋的极其用力,面孔都有一瞬间的扭曲。   于方定:......过分了啊。   凉国公瞥了一眼南弘,闲闲开口道:“也不知郡王的孙子,打的如何啊?”   他最近很是郁闷,家中大门口经常被人半夜扔脏东西,早上起来瞧见这些,心情都不好了。倒是特意派了人守在门口抓,那些人却不来了!前些日子大朝会,散朝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被谁给撞了一下,饶是他身为武将身体好得不得了,腰也疼到现在。   最可气的是,他家的名声最近在京中一落千丈,他幺女被人说心思恶毒、心机深沉,连带着他也落了个教女不严、一丘之貉的名头,可谓是不好过到了极点。   连原本要同他儿子詹四郎议亲的一户人家,都趁着风声赶忙推拒了,直言有这样的小姑,便有怎样的舅姑和丈夫,不敢让自家女儿嫁进来受委屈。   南弘咧嘴一笑,“普普通通,不过看得过眼罢了,只是我怎么没瞧见你儿子上场啊?上次听你说他很会打马球来着。”   雍林回首问道:“詹卿的儿子会打?那他怎么没一起?”   凉国公人都懵了,他什么时候跟他说过这话?他俩人的亲密程度,有到聊子孙爱好的地步吗?只是皇帝面前,他到底不敢造次,一点小事而已,没必要那么纠结,便扯着嘴角笑道:“他也就是随便打着玩玩,哪里有现下场上的儿郎们厉害。”   南弘阴阳怪气的,“你明明跟我说的是他很会打!怎么又变成只是打着玩玩了?别谦虚啊。”   凉国公这下真是气到发抖,他都特意不在皇帝面前跟他辩驳,这人反倒还来反驳自己的话,搁这胡扯?   他心里那股较真劲一下子就上来了,硬声道:“承蒙郡王厚爱了,确是还不错,我这就让他过来。”   说着便要派人去寻詹四郎,雍林朗笑道:“你把他寻过来,刚好等会还有一场,让他上去。”   雍林看马球看得起劲,精神气都好了许多。看别人看腻了,又开始盯着雍淮看,看着看着,他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他的目光,怎么总是投向那一边?按理说,他这个当爹的在这,他不看自己,反倒去看别人?这是什么意思?   皇帝的目光盯着东南瞧,一旁的宦人上前解释道:“那边是长公主特意要的位置,去的都是些同嘉鱼县君要好的各家小娘子。”   一瞬间,雍林便明白了,他这是瞧中了哪家小女郎不成?   若真是如此,他倒是高兴得很。他先前也给雍淮准备过侍婢,或是可能会有名分的妃妾,却连东宫都还没送进去,就被他给退了回来,他这一两年着急上火的不行,又问不出口。现下看到这个事,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只是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姑娘。   南知意正看球赛看得正酣呢,却忽然听到有人唤她,抬眸一看,却是郑四娘。   “什么事?”南知意脸色沉了下来,不高兴的看向她。   郑四娘抿了抿唇,低声道:“阿绡,先前六娘可是惹了你不快了?我先替她向你道歉。”   “哦,不用了。”南知意重新看向球场,懒怠看她。   郑四娘叹了一声,“阿绡,之前那事是我不对,你就别跟六娘计较了,你知道的,她从小就是这个鬼样子。”她又絮絮说道:“我原也是拿你当小姑看的,是我们没有姑嫂缘分罢了。”   这下子,南知意倒是抬眼正视她,嗤笑道:“你可别这么说,你小姑自有她人做,别扯到我头上来了。她从小什么鬼样子我不管,我脾气差你就不知道了?”   郑四娘还待再说,南知意忽然软下了声调:“我求你了,别来找我了行不行哟?不然别人还以为你还跟我家有关系呢,我三哥现在可都还没订婚,别败坏了他的名声啊。”   “是我错了。”郑四娘双目含泪,“阿绡,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的,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我这便离去,你也不要再为我烦忧了。”   南知意:???她啥时候为她烦忧了?她话都说得这么明显了,她还听不出来?这人是有多喜欢她啊?   “那你还不快走?”南知意一扬眉毛,眼中满是警告。   郑四娘哭哭啼啼的走了,赵圆拉着她说:“她都这么大了,脑子怎么还是这么不清醒啊?”   南知意耸耸肩,“我怎么知道,天天觉得我可喜欢她了,我真是......”   “谁让你上次推了她一把,恰巧让树枝没砸到她头上。”赵圆笑了笑,“你等着,她下次指不定还要来找你诉衷情。”   南知意涌上一阵窒息感,恨不能掐着郑四娘的脖子让她清醒点,用巾帕擦了擦吃完龙眼的手指,淡声道:“且等着吧,就于十郎那不着调的样子,看她能喜欢多久。”   郑四娘走后,于十郎却过来了,他铁青着脸问道:“可有见到四娘?”   两人这是闹了矛盾?她说啥来啥?南知意起了些兴致。她哪知道郑四娘往哪去了,只是这会心情好,也乐得搭理于十郎几分,便胡乱指了个方位道:“往南边去了,你且去寻吧。”   “我就知道!”于十郎怒喝一声,随后往南知意指的方向去了。   凉国公派人去找儿子,却找了许久都没找回来,心里焦急得要命。   过了好一阵,才有宦人进来回道:“詹四郎已经找到了,只是却正在与人斗殴。”   “怎、怎么回事?”凉国公心跳漏了半拍,胆战心惊的,斗殴斗到皇帝都知晓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宦人答道:“同于十郎在斗殴,一旁还有不少围观的小郎君。”   雍林瞥了一眼于方定,见他惨白了脸,轻笑一声,“为何?”   宦人说:“隐约听到他们说什么四娘,求证后,似乎是为了郑四娘子的缘故,打了起来。”   听到这里,南弘又坐不住了,对着于方定叹道:“我说于师傅啊,怎么总有这事呢?”   于方定不敢反驳他,只颤声解释道:“这、这肯给是个误会的。”   雍林沉声道:“敢在行宫斗殴,这两小子胆子不小啊。去,都带过来。”   官人依言离去,不一会,就将于十郎等人带了回来。一同领回来的,还有南何纪、南五郎等一群人,两人对于自己一起被抓过来的事还很是不满呢。   南弘原本是打算坐着看戏的,没想到自己两个孙子也在里面,惊得合不拢嘴。   雍林看着他俩人,轻咳一声“说吧,你们两个为何要斗殴,谁先动手的?”要是说的不能让他满意,就别怪他不留情面了。   两人对视一眼,于十郎闷声道:“回陛下,是草民先动手的,他......比较欠揍。”   雍林又让他们将原委说清楚,原是于十郎看到詹四郎刚才同郑四娘挽了一下胳膊,便追了过来,追过去之后,又看到郑四娘送了詹四郎一个小锦盒。再联想到自己,就火冒三丈了,扑上去打了起来。   “你们几个呢?”雍林又看向南何纪等人,“就在那干看着?”   南何纪等人大呼冤枉,“陛下,是他们两个说好了要男人间的决斗,不许草民们喊人啊。”这两人都是他们的死敌,两人也没闲着,一会这个偷偷给一脚,那个打一拳的,玩得不亦乐乎。   雍林挥了挥手,“这没你们事了,先下去。”   于方定心疼的看着自家孙子,又说不出口来,只以目示意他。   南何纪等人滚了之后,却仍有一名穿着月白色素纱道袍的少年立在原地,身姿挺拔,神色淡然。   “你怎么站这不动?”雍林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跟他们玩去。”   那少年恭声道:“今朝得见天颜,喜不自禁,四肢僵硬而不能动。”   雍林一听乐了,再一问,这少年是新昌长公主的庶子,还是亲戚嘛!   “这样吧。”雍林笑得和蔼,“走不动也没事,等会让人把腿打折了,抬回去就行。”   王侍读不在这,他爹倒是在,听到皇帝要把自己孙子腿打折,差点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赶紧给他使眼色,让他快些离开。   王白沙也愣了,这怎么跟他预想的不一样啊!正常的情况不应该是皇帝听到后,惊叹于他的聪颖,又因他对自己的崇拜而极为满意,从此对他另眼相看、这段故事也即将成为后世广为流传的佳话吗?   虽然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他还是赶紧行了一礼,极其标准的姿势,答道:“能聆听陛下教诲,草民通体舒畅,现下已经能走动了,草民告退。”又行了一礼后,方才施施然离去。   雍林:......老子好想揍人啊。   这会跟自己没关系了,南弘又开始看热闹不嫌事大。两人虽都跟他关系不咋地,可权衡之下,还是凉国公家更恶心人些,换个念头想于家还帮他们及时止损了呢。   他打定主意,便笑道:“我说那个詹国公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说说你是怎么教子的?一个大男人,去勾引人家有了婚约的小姑娘,怎么这么不知羞耻的?不仅如此,还闹到陛下面前来了,我真是替你害臊。”   凉国公感觉喉头一阵腥甜,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忙从宫侍手中接过巾帕猛咳,一边咳一边瞪着南弘。   南弘看他这反应,又去瞧了一眼于方定,眼神得意。   想不到吧,老子三言两语就替你出气了,还不快感谢我?   哪料到,他以为是邀功,在于方定看来就是赤裸裸的嘲讽。勾搭有了婚约的小姑娘,还能有谁,说的不就是他孙子吗?他个老不死的在这指桑骂槐什么?   雍林听他们吵了半晌,也难得管,最后只抬了抬手,让众臣都闭嘴,看向詹四郎问道:“可是于十郎说的这样?”   詹四郎摇了摇头,又将经过说了一遍。原是刚才郑四娘快掉到水里去了,他扶了一把,在于十郎眼里就成了挽手。后来郑四娘为了感谢他的搭救之恩,就送了些糕点,在于十郎眼里就是私相授受。   于十郎自己干过类似的事,成日杯弓蛇影的,看什么都觉得有问题,登时大怒,也不等詹四郎解释,直接打了起来。   虽是于十郎先动的手,可凉国公家是武将世家,詹四郎从小习武,甚至还击杀过小股瓦剌兵,而于十郎虽然也是习武不辍,且抢占了先机,到底是比不过詹四郎的,再加上刚才围观的人里头,不知是谁在浑水摸鱼,时不时趁机踹他一脚。现下又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声音都透着沙哑。   于方定没想到自己孙子这么蠢,差点跟凉国公一样呕出腥甜来,他尴尬的笑了笑,“陛下,这、这都是误会。”   “亚圣都说过,嫂溺不援,是豺狼也。于卿饱读诗书,你说说,这事该怎么判?”雍林沉声问道。   于方定气疯了,心里又给南弘和凉国公狠记了一笔,赔笑道:“是十郎的过错,凉国公要怎样,我们家别无二话的。”   凉国公没想到他又把球踢回给了自己,愣住了,暗自在心里骂了他无数遍。他说轻了自己不痛快,说重了给陛下印象不好。   想了半天,他灵机一动,“陛下,臣自然没有别的想法,按我《大楚律令》处理就行。这于十郎殴皇家亲眷,按律应当......”   雍林挥了挥手,不悦的看着他,“不过一点小孩子矛盾而已,儿郎打一场架,说不定关系还更好,你就扯到这上面来了?何况十郎受的伤还更重,詹卿,适可而止。”   凉国公心里霎时凉了半截,他就知道,皇帝心里果然是偏向于方定那老东西的。   “就让人将十郎打几板子,回头让他去给詹四赔罪。”雍林今日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管了管这个事,不过就是贵族小郎君打架而已,哪就这么严重了,他问于方定道:“于卿,你看如何?”   于方定躬身应道:“是,臣回去后,一定让他父亲好好管教他。”   见着球赛快结束了,南知意嫌热,便想出去透透风再回来。   小姑娘撩了一会水,感觉凉快了几分,才准备往回走去,一回首,便见雍淮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南知意吃了一惊,下意识问道:“雍淮哥哥,你们打完了?你赢了吗?” 第50章   听到小姑娘清泠泠的声音, 雍淮眼底浮现笑意,“赢了。”   “哇!”小姑娘惊叹一声,转而又有些忧心, “那我二哥, 岂不是输了?”   “是啊。”雍淮戏谑的看着她,“我赢了,你不夸我?”   南知意看着他,犹犹豫豫半晌,才不情不愿地说道:“那好吧,满足你,你、你好厉害呀!”   雍淮原本只是想要逗她一逗,等小姑娘真的说出夸赞的话时,他心里升起一股莫大的满足感, 舒坦到了极点。   暖风从池水对岸吹拂而来, 风力遒劲, 岸边植着的几排花树被吹拂的沙沙作响, 树叶摇动的声音宛如雨点一般细细密密。   南知意歪着头,问道:“你不是赢了吗,怎么还跑出来了?”不是说赢的那一队有奖赏, 就算他不需要这些奖赏,还能有时间跑出来?   雍淮温声道:“我见你出来了, 估摸着你是在这附近玩耍,便过来了。”   见小姑娘还站在这同自己说话,他又试探着问道:“那边有桃林,我带你去摘桃子?”   “我才不要,”南知意哼了哼,“我家中院子里都有桃树。”   雍淮靠近了几分, 试图去捋一捋她毛茸茸的碎发,见她没有排斥,便欣喜万分,又想要靠近更多。   他迫得这样近,在他高大身形的压迫下,南知意忍不住低下头去。甫一低头,她便看到雍淮还挂着那个橙色的荷包,小姑娘的面颊,一下子就红了,她忍不住说:“你打马球的时候,怎么还挂着荷包呀?要是缠到画杖上可怎么办?”   雍淮唇角带笑,揪了揪她的脸,“我先前解了,下场后才挂上的。”小姑娘的肌肤温润柔腻,触之宛如美玉一般光滑,雍淮悄悄地捻了捻指腹。   南知意抬手将他的手扒拉开,抱怨道:“别捏了,疼死了。”   又看了他一眼,嘀咕道:“讨厌鬼!”   雍淮向来是拿她没有半分办法的,便只得自己先低头认错,又哄了好一会,小姑娘才重新露出笑脸来。   他引着小姑娘,沿着宫墙一路走着,石榴花开得正艳,红得犹如霞光火焰,竟比宫墙还要浓艳炽热三分。   忽的,他折了一枝,别在南知意的发间。   这般秾丽的颜色,轻巧巧的落在小姑娘的满头绿云上,却丝毫不显得俗气,只让人觉得她肤色洁白如雪,而她如画般的眉眼也令这颜色更为娇艳。   “绡绡。”雍淮沙哑了嗓音,再次说道:“我喜欢你。”   这一次,小姑娘没了惊慌失措的神情,只抬眸看他,眼中更多的是迷茫之色,犹如一只小鹿般,眸色清澈,引人沉迷。   雍淮又道:“要不要嫁给我?”   从未有人同南知意提起过这些事,她咬着唇,半晌才道:“我、我不知道呀。”   雍淮顿了顿,俯身看向她,眸色温和,循循善诱道:“阿绡,你喜不喜欢我?”   这样直白的问题,令小姑娘羞于直言,呼吸声急促了几分,掌心都出了薄薄一层细汗。她这般模样,雍淮顿时低笑出声,替她将石榴花上的露珠拂去。   南知意霎时恼了,轻轻踢了他一脚,“你笑什么笑!”真讨厌!   语气凶巴巴的,可是却一点都不吓人,无端端的惹人怜爱,令人想要更加亲近。   “我不该笑的,是我错了。”雍淮低声道,声音柔得仿佛怕吓着她一般。   见小姑娘不再着恼了,他又道:“回答我好不好,嗯?”   他声音低沉惑人,仿佛要因她坠入深渊一般,小姑娘抬起眼看他,好半晌,方才回道:“喜、喜欢?”   雍淮心中宛如烟花绽开,比上元夜皇城的焰火还要绚丽多姿万倍,心绪激荡,令他几乎不能言语,只怔怔的看着南知意。   他没了反应,小姑娘又踢了他一脚,“你怎么啦?”   雍淮裂开嘴角,眼眸中似有星光,来不及去答她的话,又低声道:“那、我先前说的呢?”   “说的什么?”南知意疑惑看他,不太明白他想说什么,小手紧紧的揪着裙摆,好好的裙子都快被她给揉到不能穿了。   雍淮深吸一口气,道:“那嫁给我好吗?”   她不答,他又哄道:“好不好?”又一次,他揪了揪小姑娘的耳垂。   又是这样的话!   小姑娘羞赧得要命,拼命地推她,可她这样小的力气,如何推得动雍淮?只被他禁锢在宫墙边,动弹不得,怯生生的抬起头来。   “下、下次再说。”南知意又不敢再说这个事了,可雍淮却不给她逃避的机会,将她一点点逼到了角落里,涩声道:“答应我,绡绡。”   南知意浑身气血上涌,感觉全身的血液仿佛全部聚集到了脸颊处。   无一处不是滚烫的,无一处不是姣美的。无一处,不是惹人眷恋的。   雍淮叹了一声,“绡绡,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便喜欢了。”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南知意挠了挠头,下意识想到了在家中前院,见到雍淮时的情形。那时候就喜欢她,她怎么没发现?   “我怎么不知道呀?你明明就是来找我阿翁的。”小姑娘哼了哼,气呼呼的别过头去。   雍淮这便知道,小姑娘是真的将他给忘了,他笑道:“不是那次,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在京郊官道上,你还骂了我。”   南知意这下子弄不清楚了,她什么时候,在官道上见过雍淮,还骂了他?不过她骂的人多了,一时记不起来,也是有的。   等雍淮费了好一番功夫给她讲了一遍之后,她才想起那回事来。   “原来那个人是你呀。”南知意瞪圆了眼睛。   雍淮有些委屈,小姑娘又半天不肯应他话,脸上不免带了些出来,“绡绡,好不好?”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神色,甚至是这样宛如撒娇般的语气。   南知意一下子就有些受不住了。   吭哧吭哧的看着他,小脑袋扬了扬,“你、你让我考虑考虑!”哪有这样逼着人答应的?   “好。”雍淮的眉眼柔和了下来,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南知意又哼唧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的么?难道你能决定这些的?”   雍淮肯定道:“当然。”他自己婚事,他还是有权做主的。   南知意低着头,不是很信他的样子,雍淮揉着她完好的发髻,却被小姑娘重重地打了一下。   知道她又要说什么,雍淮低笑道:“我会梳头了。”   南知意蓦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学梳头做什么?”他作为大楚太子,不应该是学治国之术吗?学什么梳头?   他疯了?   “你上次说我不会的,我学了。”雍淮一边说着,一边动手去拆小姑娘的堕马髻,“不过只会几个简单的。”   南知意尚且在震惊中未回过神来,待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头发已经被雍淮给拆完了,不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坏蛋!”   雍淮浅笑,飞快的给她重新绾好了,左右看了一遍,自己很是满意。   从他的瞳仁中,南知意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自己新发型的轮廓,简直被他给吓呆了。过了好一会,才道:“你竟然真的会!”   雍淮得意而笑,这下子,小姑娘再也质疑不了他了,他又道:“我还会画眉呢。”   南知意指着他,说不出话来。她自己都不会画眉,画的不好看不说,经常还左右两边不对称,所以从来都是别人给她画的。索性她两弯眉毛本来就生得好,不画也没关系,可咋然听闻雍淮一个男子会画眉,她简直不能想象了。   “你、你怎么会的?”   雍淮松开了对她的禁锢,又带着她往小花园里走,“画画画多了,就会了。”从先前的书中,他得知会画眉的男子极讨妻子喜欢,便用画笔苦练这技术许久了。   到了这个时候,雍淮又要趁机展示自己,“阿绡你瞧,我愿意为你去学这些,他们那些人,会么?”他语气中尽是鄙薄,“嫁给那些人,还要为他们操持家务,四处打点,每日都累得很。”   他抚着小姑娘的鬓发,诱惑道:“若是嫁给我,便只有别人来求你的份,又不累,对不对?”   南知意才不信他这鬼话呢,哼道:“我从未听说过这种话。”做太子妃、皇后,哪有不累的?不说同外命妇之间,难道皇后太子妃就不需料理家事?光是处理偌大宫城的事物,便够烦忧的了。她可从来没学过这些事,连管家她都没学过呢   她嫌弃的看着雍淮,“你这人真讨厌,净骗人。”她小声抱怨道:“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这样的歪理,她才不信呢。   雍淮哪敢真惹恼这小祖宗,过了好一会才道:“怎么会呢?你若是嫁给我,家中里里外外的事物,都由我处理就好了,你每日都能玩的。”现下东宫,不是他管,还能有别人管不成?小姑娘若是嫌烦,他自然会帮她处理好这些,不让这些琐事烦到她。   他又补充道:“你不想管,那我们两人一起管,我慢慢教你好不好?”   南知意细细思考后,竟觉得真有几分道理,揪着自己的衣摆,不说话了。   两人一路进了行宫的小花园,里面养着各种珍稀花卉,都是从各处上贡来的。盛夏里,玫瑰、石榴、凌霄等花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甫一进去花园,便听得一阵莺声燕语传来,两人皆是一愣。   一名身着山茶红马面裙、头上戴着金步摇的柔美妇人带着人从一株凤仙花后面转了出来,看到两人时,也愣住了。   那妇人当先反应过来,对着雍淮行礼道:“太子殿下万福。”又看向南知意,心里暗暗吃了一惊,这样漂亮的小女郎,也不知是谁家的,“这位是?”   南知意吃不准面前这人的身份,隐约猜测可能是宫妃,心里权衡了一番,便没说话。   触及到雍淮陌生的目光,妇人便知道他又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为了缓和气氛,便自我介绍道:“妾是姚丽妃。”   “哦。”雍淮难得抬眸,看了她一眼。   姚丽妃站了半天,也没发现那小女郎有拜见自己的迹象,可雍淮也一点想要给她介绍、让人给她行礼的想法都没,心里便“咯噔”了一声,暗骂自己自作多情,又怨怪这小女郎不懂礼数。   可太子还在这,人也是他领来的,她是万万不敢当着太子的面呵斥她的。想着眼不见为净,便告辞道:“殿下先赏着花,妾先去了。”   雍淮没理她,低头问南知意有没有喜欢的。他的小姑娘,他都舍不得让她行礼,一点委屈都舍不得她受的,姚丽妃算什么东西,也能受他的小姑娘的礼?   出了小花园,姚丽妃便吩咐道:“去看看那小女郎,是什么来头。”那样的穿着打扮和周身的气度,家世定然不俗。   宫女低声道:“那大郎君那边?”   “他是不撞南墙不死心的,我再帮他最后一回,以后可别再找我了。”姚丽妃嗤笑道:“有些人还做着让他女儿做太子妃的青天白日梦呢,莫说太子如今都有了心上人,就我大侄女那样,还不如我呢,我哪来的脸举荐她?”   想起自己兄长她就糟心不已,别的宫妃都是娘家人送东西进宫,差不多位分的只有她是往家里拿钱的!   宫女又安慰道:“三郎君今年院试都考过了,再过两年乡试考中。到那时,娘子自然就轻松了。”   想起弟弟,姚丽妃心下稍慰,“这是自然,他孩子都到了成亲的年纪,还要我来管不成。只希望三郎能争气些,到时还能给他选一个好妻子,别像老大一家烂泥扶不上墙。”   南知意左瞧右瞧,竟是喜欢上了角落里的几株蔷薇,流连了许久。雍淮在心里默默记下,盘算着要让人在东宫也种一些,这样小姑娘就能时时看到了。   两人在小花园里玩了一会,便听到远处又传来声音,似是马球场那边传来的。   “我想回去了。”南知意看着他,娇娇软软的说着。   雍淮垂眸浅笑,“好,我们一起过去。”   此时的球场内,人满为患,南知意拉着雍淮,好不容易挤了进去,才发现场上竟是一群年轻朝臣,各个俊朗不凡,也难怪这么多人围着看了。   “阿绡!”雍淮感觉自己牙根子又开始发酸,扯了扯南知意,想要拉她出去。   南知意不明就里,她看得正舒服呢,好不容易才挤进来的。她大方的给雍淮让了一点位置,“喏,你站这来。”   雍淮原本在独自生闷气,可一想到这位置是绡绡让给自己的,心里又甜了起来,匆忙站了过去。   两人来的时候比赛已经过半了,看了一会就结束了,小姑娘意犹未尽的,跟雍淮讨论着球场上的事。   雍淮心里又开始泛酸,抿了抿唇,道:“绡绡怎么不讨论我那一场的?”   南知意愣了愣,随后道:“因为你打得很好啊!没什么好讨论的!”   这简直是莫大的夸赞,雍淮重新高兴起来,低头看着小姑娘,伸手去挠她的手心。   南知意被他挠得酥酥麻麻的,心尖也一颤一颤的,灵巧的躲避了开,又踩了雍淮一脚,方才作罢。   雍淮的靴面上,清晰的映出一个小巧的脚印,惹人注目。他无奈的笑了笑,却舍不得说她半句,眼见快到女眷的住处,只嘱咐道:“回去路上小心些,别被人给冲撞了。”   南知意胡乱应下了,匆匆往自己小院而去,打算拿些东西就回自家别院。路上正巧遇上了看完马球回来的赵圆几人,便一同返回去那东西。   路过一处僻静的宫道时,却忽然听到里面有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南知意好奇的看了一眼,却发现背对着她的人里头,有一个瞧上去,有些像南歌?并且不像是好好在说话的模样?   一行人好奇的站在小道外边听了一会。   里面有人说道:“詹四,你怎么这般蛮不讲理呢?”   “我怎么蛮不讲理了?”詹四娘在人群中,低低的笑了起来,“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她不就是舞姬之后吗?”   “若是在从前,贱籍之人的后人,那可都是贱籍,哪能到我面前来放肆。”   南知意吃了一惊,詹四娘这是把她家都给查过了?南歌的亲祖母,确实是太|祖赐下的舞姬。只是这样说话,委实太恶心人了些。   来不及细想,南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听起来细细的,“你自己做的事,为何要怪到我阿姊头上?”   詹四娘面孔都扭曲了,“现在你们都在传我坏话,若不是她,怎么会有这个局面?”现在她走到哪,看到别人说话时的模样,都在怀疑对方是不是在悄悄地说自己的坏话。   “我们哪有传过你坏话?明明就是你自己心思恶毒,你怎么这么坏啊。”另一名小姑娘怒声谴责着詹四娘。   詹四娘呵斥道:“你住口!明明就是她自己说的,凭什么现在受害的是我?”她跟南知意这事,没完!   她生得略高些,年纪又大,此刻看南歌等人都是俯视的,冷声道:“回去告诉你姐姐,若再这样,别怪我不客气!”说着,她手指缠绕上南歌的头发,随后猛地一扯。   南歌吃痛,捂住头皮后愤愤然抬头看她。   詹四娘霸道惯了,容不得别人不听她的,又薅了一把南歌的头发,当即要跟她动手,袖子都撸了起来。   同她一起的人劝道:“四娘,这里是行宫,别冲动。更何况,她父亲是镇国将军,宣平又是她阿姊,你让她回去带话就行了,何必再要平生事端。”   詹四娘哼道:“你们都怕她,我可不怕,她是有什么三头六臂不成?”她走向一旁的鎏金门海,抚了抚,忽道:“这鎏金的门海真是漂亮,我喜欢得紧,你们几个若是不听话,我就把你们扔进去!”   她看着就不太正常,几人不耐烦搭理她,转头准备离去,詹四娘却吩咐周遭的人道:“别放走了,给我打!”   她们那边人多,忙上前拉住了南歌几人,却没有詹四胆子大,畏畏缩缩的不敢动手。詹四娘看得心急,径直走向南歌几人,手已经抬了起来。   南知意从外面走了进来,冷声道:“她是谁的后人,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听闻闾太夫人还曾想嫁我舅翁没嫁成呢,那你是谁的后人?不知廉耻的后人?”   “难怪这么寡廉鲜耻!”   被人问候尊长,哪有不生气的,詹四娘登时大怒,指着南知意骂道:“我还正要去寻你呢,你就自己过来了?”说着,她跨上前了几步。   南知意轻笑一声,“你寻我做什么?你也配?”   “阿绡,别跟她废话,这么欠揍,打就是了。”赵圆已经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詹四娘领着人冲了上来,南知意闪身一避,一脚踹在她的膝弯处。詹四娘吃痛,受不住这样的力道,顿时栽倒在地。   “你,你,你。”南知意随手点了几个人,“你们几个,都给我过来。”   她点的都是詹四娘的几个同伴,平时围绕的她的几个人,那几人不敢违抗她的话,战战兢兢的站了出来,“县主,我们虽将她们堵在这,可我们真没动过手啊。”她们只负责给詹四娘将人拦住而已,真让她们打人,放平时也不敢,何况这里还是行宫。   南知意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没空听你们废话,你们,将她给我扔到那里头去,搞快点。”她指向旁边的鎏金门海,语气阴森森的。   门海里的水都不知放了多久,詹四娘如何肯?那几个小贵女也不太敢干这种事。   可南知意却将腰间长鞭解了下来,轻轻抚弄,笑看着她们,“给你们一个机会,自己要把握住了。知道你们姐妹情深不愿意她受苦,那你们代她受好了,我这提议如何?”   几人原是因家世不如詹四娘才每每被她使唤,可南知意她家世更好啊,她带的人也多啊。这满京城的谁不知道,她是真的会揍人的!   磨磨蹭蹭了一会,几人将詹四娘架了起来,扔进了门海中。等她再出来时,身上已经湿漉漉的了,形容狼狈。   “这是怎么回事!”   巷道外传来一声怒喝,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群贵妇人走了过来,发问的正是詹四娘的祖母凉国太夫人。   南知意扔下鞭子,嗖地一下扑进了凉国太夫人的怀中,呜咽抽泣道:“闾阿婆,我们被欺负的好惨啊!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可爱~:╭┄氺粿餹┈ぎ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们~:霧織 ×20;此花无名 ×10;小刘家的柒宝 ×8;君竹;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詹四娘:???   她又发什么疯?   凉国太夫人年纪大了, 又少加锻炼保养,被小姑娘这样一扑一撞的,当即就有些受不住了。眼冒金星, 往后一踉跄, 差点仰倒下去。   南知意赶紧将她抱得紧紧的,韦王妃眼疾手快,从后面轻轻推了凉国太夫人一把,她这才稳住了。   “闾阿婆,你要小心一点啊。”南知意担忧的看着她。   凉国太夫人刚露出一点笑意,她又道:“我还抱着你呢,你要是摔了,那我怎么办?”   韦王妃叹道:“这么多年不见,知道你老了, 可也不能这一点力气都没吧?这以后可怎么办咯!”   周围众人纷纷附和起来, 有的说自己平时就有活动筋骨, 有的骑射不辍, 还有的表示自己以后要加强锻炼。   凉国太夫人给整懵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你、被谁欺负了?”她看着詹四娘湿淋淋的走过来, 疑惑问道:“欺负你的,跟欺负四娘的, 可是一个人?”那么高的门海,摔是摔不进去的,也不知是谁这么坏。   “当然不是了!”南知意说得十分肯定,“我只是路过这的,她被谁欺负了,我可不知道。”   凉国太夫人有些疑惑, “那你又说你被人欺负了?”   南知意点点头,“是啊,我路过这,看到我妹妹被人打了,我就赶紧跑了进来。”   詹四娘抹了把脸,冷笑道:“宣平县主真是会说话啊,什么黑的白的到了你嘴里,都成了你想要的,我竟不知有这回事?”   韦王妃看向身畔侍从,吩咐道:“詹丫头身上湿成这样,身体也不大好,恐怕也是有些语无伦次的。你们赶紧的,将她带回去换身衣服。”   凉国太夫人奋力将南知意推开了,看向詹四娘,“四娘这是怎么回事?”   凉国公夫人也挤了进来,上前将詹四娘一把搂住,颤声道:“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被谁欺负了,快告诉阿娘。”   她看向南知意,冷声道:“县主是否要给我一个说法?”   “我为什么要给夫人一个说法?”南知意满脸无辜,“我也不知道怎么着,她就自己掉进了门海里,拦都拦不住呢。”   她将詹四娘打量了一遍,又重新挽着凉国太夫人的胳膊,“再说了,我还要闾阿婆给我做主呢。”   凉国太夫人勉强忍耐着,才没在人前推开她,嘴角扯出一丝僵硬的笑来,“做主什么?”   南知意努力了许久,终于挤出了几滴眼泪来,抬起头,委委屈屈的看着凉国太夫人,“我们刚才路过这,就看到四娘将我妹妹堵在这小巷里头,不让她出来。我们以为是有什么事,就看了一会,哪料到,她竟然打我妹妹!”   “对了太夫人,贱、人是什么意思啊?”小姑娘满脸好奇的看着凉国太夫人,问道。   在场之人大惊失色,这样的事,是一个小娘子做得出来的?周夫人忙道:“小女郎家,问这种事做什么?别学这些不好的。”   南知意扯着凉国太夫人的衣摆,几乎要给扯下来了,“舅祖母,可是四娘,刚才就是这么说我妹妹的啊。”   凉国公夫人气疯了,怒声道:“你胡说!一个姑娘家,编这些谎话出来,是怎么做得出来的?你也不怕嫁不出去!”   南知意看着她,虚心求教,“夫人是因为这个原因嫁不出去过么?不然怎么这么了解呀?”   “你!”凉国公夫人想上来撕她的嘴,却被杭榛给呵斥住了。   杭榛一脸厌恶的看着她,“怎么着,只准你说别人,不准别人说你了?”   凉国公夫人收回手,冷笑道:“我是超品国夫人,她是正二品县主,我说的,她自然得受着。别说本来就是她的不对,这么点委屈都受不得,这孩子将来你能宠一辈子?”   “那我来说你呢?”韦王妃嗤笑道:“我是郡王妃,你是国夫人,既然你如此想,我说你不懂尊卑、没有教养、心肠歹毒,你没意见吧?”   凉国公夫人一口老血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韦王妃又道:“你这么点委屈都受不得,难怪这么讨人嫌了。”   凉国太夫人听不下去了,只得出来打圆场,“她就是心直口快,没有恶意的,郡王妃大人有大量,莫要跟她计较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跟她计较,就说明我小气?”韦王妃冷笑连连,“你算什么东西,小时候我就看你不舒坦,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自以为是啊,一点长进都没有。”   凉国太夫人别过脸去,不想跟她争这个,赶忙问詹四娘:“是怎么进到门海里去的?”   “都是她!”詹四娘愤然指向南知意,过了这么会,她的衣服都干到一半了,没了先前的狼狈模样,“是她把我推下去的。”   南知意十分生气,反驳道:“那么高的个门海,我是天生神力么,能把你一个大活人扔进去?你不是说你常年习骑射练武,连我这细胳膊细腿的都反抗不过?”她什么时候推过她?她就从来不干这种惹人非议的事!   詹四娘抖着唇,“你你你!你少颠倒黑白!”   南知意一脸无辜,“我怎么颠倒黑白了,你就说说,我推过你吗?说话得摸摸良心不是?”她问身旁众人,“你们瞧见了?”   赵圆几人自然是不会应的,连连摆手;她是替南歌几人出头,这几个也不敢说什么,直说只听到詹四娘说过喜欢那个鎏金门海,觉得漂亮。   至于平时奉承詹四娘的那几个,更是什么都不敢说了,莫说她们原就是在替詹四干坏事,单说将詹四扔进门海里头的,确实是她们几个。这责任,她们可担待不起啊!   詹四娘见她们都不站自己这边,气得直骂墙头草。韦王妃无奈道:“这丫头去水里转了一圈,似乎有些没缓过来,这可如何是好?”   最后在众人的劝说下,凉国太夫人等人领着詹四娘回去了,余下的贵女皆作鸟兽散,贵妇人们也纷纷离去。   南知意哼了哼,对韦王妃道:“阿婆我先回去拿东西,等会我们就回家去。”   “去吧。”韦王妃嘴角挂着一丝浅笑。   等人都走了,她才看向南歌,“回去了来我房里,将经过说一遍。”   南歌垂眸应是。   行宫中殿,雍林坐在上首听曲。   隔着轻柔纱幔,歌女乐伎穿着制式衣裳,跪坐于地,婉转的曲调悠悠传出。雍林闭眼听着,时不时跟着打节拍,似乎快要睡着了。   良久,宫侍上前回禀太子来了,雍林方才从中惊醒,敛眉道:“让他进来。”   “父亲。”雍淮淡声道:“寻我何事?”   雍林有些着恼,“怎么,我没事就不能寻你了?”   雍淮在他身侧坐下,缄默不言。   雍林指了指下首,“你听听,今日新得的曲子,倒是不错。”   “尚可。”雍淮对这些向来没什么兴趣,也听不出其中的名堂,只顺着他的话随意应下了。   雍林摇了摇头,“你怎么一点爱好都没有。”他从前也不爱这些,可是许后喜欢,连带着他也被带着听了起来。   雍淮没说话,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似是在等他发话。   良久雍林方道:“二郎,你可是有、有心仪的人了?”   雍淮顿了顿,回道:“是。”   他回的这样简短,仿佛多说一句话就是要他的命一般,雍林也不大高兴,“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又问道:“是哪家的女郎?若是个好的,那就要准备了。”   皇太子的昏礼仪式极为繁琐,不说昏礼当天的复杂,单说前期的各种准备流程,命使、六礼、册妃等等,便是繁琐难理的。皇太子纳妃,需选正副使持节行纳采等礼,这正副使的人选,他也还得想想才行。   雍淮这才抬眼看他,沉思不语,过了半晌,才说:“她还小,未到笄年。”   听到这里,雍林不是太乐意了,“那么小,要等到何时才能成婚?”   想了想,雍林又道:“不如你先选几个妾室,我像你这个年岁,都已经有你阿兄了。只是妾室到底跟正妻不同,若是喜欢宠着玩玩可以,别沉迷其中。”   “不必了。”雍淮眉宇沉了下来,“没兴趣。”   他这个态度,令雍林十分不高兴,“你别不乐意听,我这不是为你好?”   雍淮不耐烦管这些东西,起身告退,“父亲且休息着,我还有事,先回去处理了。”   雍林忍着气,看着他一路走了,怒道:“这逆子!”   宫人皆不敢答话,皇帝虽骂的凶,这却是他唯一的亲子,又是太子,可不是他们能随意接的,更不是他们能妄议的人。   不多时,姚丽妃又进来了,还带着她给皇帝熬制的用来消暑解乏的甜汤。   雍林尚且还在独自生闷气,见她进来了,抬起头瞅了一眼,“怎么了?”   姚丽妃将甜汤摆放到雍林面前,浅笑道:“陛下近日好不容易来了行宫,怎么不多玩会?他们今儿晚上,还说要放焰火玩呢。”   雍林点了点头,“没意思。”   “今日陈昭仪说她身子不爽利,请了医士去瞧,却没瞧出什么来。王昭媛苦夏,不爱吃东西,尤惠妃说她做作,两人又吵了一架,现下各自闭着门,谁也不见。”姚丽妃一样样絮叨着宫中琐事,末了,又道:“对了,妾今日在小花园里碰上太子殿下了,他还带着一个小女郎一起。”   听到这里,雍林总算来了些兴趣,直起身问道:“那女郎是谁?”   姚丽妃摇了摇头,“妾不大清楚,殿下没告知妾,那小女郎自己也没说,估摸着是只顾着同殿下说话了。”   雍林没注意到她话中的重点,又追问道:“其他的呢?长相?家世?年纪?”   “长得是极为精致漂亮的,皮肤白得跟雪似的,气质瞧着也还行。年纪么——”姚丽妃仔细回想了一下,“瞧着是十几岁的模样,只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差不太多,妾也摸不准,应该是未及笄的样子。”   雍林若有所思,姚丽妃挽起衣袖,从食盒中将一盘莲子羹端了出来。   右手腕处,一根编织的红绳上,串着几颗金珠子。雍林的目光也落在了她的手腕上,淡声道:“这个新打的络子不错,前几日尤惠妃在那哭闹,说她荷包上的络子被陈昭仪弄坏了,你给她打一个去,堵住她的嘴,让她别吵了。一点小事就喜欢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要是传出去,他脸面都要丢尽了!   姚丽妃:......你究竟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她扶着那个红绳,笑道:“这是妾的大侄女打的,她一向会弄这些,懂得照顾人,家中弟妹的许多衣裳都是她亲手缝制的,她爷娘不知多省心。又有孝心,每次新做了什么好东西,就巴巴的给妾送过来。等回头妾让人回去见他们时,便让她多打几个。”   雍林眉毛动了动,“会照顾人么...”   今日是个好时机,皇帝已知太子有了心仪的人,瞧那姑娘的模样,做太子妃自然是够格的。既然太子要纳妃了,那皇帝必定还会考虑其他妾室,见已经在皇帝心中留了个印象,姚丽妃便不再多说,省的说多了,碰上他这疑心病,效果适得其反。   雍淮独自回了寝殿后,侍从上前将今日在小巷中发生的事同他回禀了一遍。   “她可有受伤?”雍淮皱紧眉头,戾气顿起。看来这詹家人,是还没长记性?这个詹四娘,不是一般的欠收拾。   侍从摇了摇头,“没有,县主气色很好的样子。”   听完了,雍淮开始止不住的心疼,小姑娘这委屈可受大了,莫名其妙就摊上这种事,又自责自己没照顾好她,才让人这样欺负她。   心疼完了,他又开始回想今天的事,心里止不住的泛起甜意。一直到沐浴完看书时,嘴角都是带笑的。   宫侍们都倍感惊悚,往常眉目疏冷、少有表情的太子,今日这是...中了邪不成?   只是他心情好,对宫侍都和蔼了几分,宫侍们只觉得他周身冷冽的气息似乎消散了些许,温和了数倍。见此情形,便都开始在心中默默祈祷太子这邪,可要一直中下去才好。如此这般,他们的日子,倒也舒坦多了。   -----   詹四娘被凉国公夫人几人给带回去了,一路半搂半拖着她走的,生怕她又折返回去打人。   “阿娘,你做什么,怎么不让我把话说完。就是南知意那个小贱、人,指使人把我扔进门海里去的。”一会去自己家中,詹四娘就气恼的看着凉国公夫人。   凉国太夫人敲了她一下,“好好一个姑娘家,怎么满口污秽之言?”她瞪了凉国公夫人一眼,又道:“四娘,你能不能长点记性!那是行宫!可不是你能肆意妄为的地方。”   凉国公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掐了詹四娘一把,“你祖母说的,你记住了没?”   詹四娘委屈道:“我又没要做别的,只让人知道,是她扔的我,不就好了。”   凉国太夫人摇了摇头,“她已经先发制人了,这时候你就失了先机。更何况,你说的话,那些人会信么?”   詹四娘低着头不说话了。   “你呀,这种事何必要争个输赢。”凉国太夫人叹了叹,“宫中闹事,她落不着好,你便能得利了?只怕你比她还要更惨。”自己的孙女她如何能不知道,只怕事情就是她先挑起来的,便教导道:“你这是伤敌一千,自损三千的招数啊!可万万使不得的。”   凉国公夫人也道:“这些事你先放一边,先把正经事做了再说。你近日,跟嘉鱼玩得如何?”   詹四娘撇了撇嘴,“她不怎么理我。”   凉国公夫人的脸色沉了下来,“我腆着老脸带你去拜见长公主,不就是想让你露个脸,跟人家逐渐熟悉起来。你倒好,人家都不带理你的。”   她还要再骂,却被凉国太夫人给劝住了,“她孩子心性,你少说两句。”   没多久,凉国公也回来了,还带着詹四郎。看他身上还挂了彩,凉国太夫人忙道:“这是怎么了?”   凉国公让詹四郎自己说了一遍,气道:“于家那小子,简直不知所谓!”   凉国公夫人心疼的看着自家儿子,也附和道:“正是,还有那郑小娘子,不是第一次引人干这种事了吧?以后碰上这种人,可得离远些了。”   “还有那个南弘。”凉国公又骂道:“竟然敢讽刺我,还骂我儿,我跟他没完!果然,姓南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凉国太夫人等人默然,在心中应是。   南家别院中,韦王妃听南歌将白日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听完便气得打骂詹家人不要脸。   完了,又对南歌说:“你可不必怕她。你父亲是辅国将军,论起来是比她父亲这个超品国公爵位要低些。可等你满了十五,便能请封县君,她是什么都没有的,只能等着将来的夫婿给她挣诰命!”   要说南弘作为郡王,韦王妃十分满意的一件事便是,她孙女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就是县主,有自己的爵位和俸禄,不需要看夫家的脸色。   南歌垂眸应是,又道:“那若是她在外面说我坏话呢?”   “她说你一句,你就说十句。”韦王妃淡淡的说,挥了挥手,“去找你娘吧,跟她说一遍。”   南知意窝在自己院子里,对今天发生的事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的,人她也当场报复回去了。事情都已经过去,詹四娘想要当场追责是不可能的,若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哪有当场不发作,过后了才去指责人的?在场的又不是没人给她撑腰。   更何况就算追责,也是詹四娘挑衅在先。在宫中干这种事,闹大了对谁都不好,而詹四娘无疑会是罪名最重的那个。   没空去想这些琐事,小姑娘的心思,一直沉浸在白日里的事上。她趴在床上,一手拿着钟杵,轻轻敲击着雍淮送她的玉钟。从玉钟里传出的声音清亮透彻,如雏凤初鸣。   南知意得了趣,不停地敲着,一点一点,如同敲击在她的心房上。   一边敲着,小姑娘用另一只手,开始无意识的描摹着雍淮的轮廓。等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之后,她羞得把钟杵都扔了,好一会才平复下心绪。   她似乎、好像,是喜欢雍淮的?   南知意也不确定,这份喜欢,究竟有多少。雍淮对她,似乎总是那么好,无论她要什么,或是发多大的脾气,他都不曾着恼过。   她从小就脾气大,易怒,可在面对他那样柔和的眼眸时,却时常发不出火来。   她想,她是不愿意让对方看到自己最不好的一面的。   小姑娘开始想着,他对别人,是不是也是这么好?   仅仅是这样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南知意便受不住了。她这样独的性子,怎么可能忍受这些,若是雍淮也对别人这样好过,她定然是再也不要理他了的。   这么打量着,小姑娘逐渐睡了过去。   心中存着事,小姑娘一早就行了。刚一醒,便听阿江说道:“谁把东边的窗户打开了,这么大早上的,可别把人热晕过去。”说着,便要走过去关上。   南知意心里一惊,下意识道:“别动!我过去关。”   小姑娘连鞋都来不及趿上,光着脚匆匆跑了过去。一看,窗台上果然放着一个极其小巧的锦盒。   南知意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枝漂亮的蔷薇,还沾染着清晨的露水,芬芳馥郁。蔷薇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其上写着:【绡绡,我的别院就在旁边,可要过来玩】   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别院就在她家旁边?小姑娘简直惊呆了,她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啊。   下面还有一张纸条,写道:【玫瑰和石榴花都开了,还有虞美人】   小姑娘权衡了半天,终是决定去他的别院瞧一眼。暗自想着她可不是为了去玩,只是想要看看,他的别院是什么样子的。隔壁这个别院也建了许久了,就在她家附近,这也太巧了些。   雍淮早就候在了大门口,似是料到她会来一般,笑道:“绡绡,热不热?”   “你说呢?”南知意哼了一声,将他拨开,自己往门里走了进去,站到荫凉处了。 第52章   雍淮紧紧跟在她身后, 亦步亦趋。   一进门,便迎面碰上了几只小巧可爱的兔子,白白嫩嫩的, 身上的皮毛油光水滑, 在影壁附近跳来跳去的。   南知意惊讶的看着他,“雍淮哥哥,原来你还养兔子啊。”她是万万没想到,他一个男子,竟然会养兔子玩的。   雍淮看着满地乱跑的兔子,尴尬的笑了笑,“是别人养的。”又转头吩咐侍从,看好了,别让它们到处跑。   看着侍从们去赶兔子了, 南知意同他往里走去, 好奇问道:“是谁养的啊?”他还会跟别人住不成?   “是上一家住这间宅院的人。”雍淮温声道。   看小姑娘仍旧有些不解, 他又解释道:“这间宅院是我昨日刚买下来的, 还未整理过里面的东西。”   南知意惊的不行,连声说:“你怎么突然买了间宅子,行宫里不够你住了?”   雍淮面上浮现些绯色, 捋了捋小姑娘乱乱的碎发,柔声说:“昨日知道你家在这附近, 便将隔壁买了下来,你想过来玩,也方便些。”   这下子,南知意沉默了下来,她还真没想到,竟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他才买的这个院子。   他引着南知意去瞧别院的景色,笑道:“你看看有什么不喜欢的,我让人改一改。”   这间别院与北郊那间大为不同,精致小巧得很,不似那边有数顷荷塘,这里仅有些假山流水而已。前后不过三进,屋子零零散散的坐落在四周,或隐在竹林深处,或是在潺潺流水附近,又或是被高大的花木遮挡住,不大一会就逛完了整间。   两人逛的差不多了,雍淮将南知意引到了竹林中的一间小屋中,金乌被细细密密的竹子遮挡住,坐在小屋中,只感觉到从四面八方吹来的凉风,燥热感少了许多。   南知意眯了眯眼睛,浅笑道:“雍淮哥哥,你这间宅院,买的真不错,等会去我就把我家也弄一个。”她的小院子里,也可以栽很多竹子啊,这多好看!而且还显得清幽得很。   雍淮新年微动,摩挲着手中的小茶盏,道:“你若是喜欢,我让人把别的宅院也弄一处。”再就是东宫,那么大的地方,总能改出小姑娘想要的所有模样。   南知意眼眸弯成两弯月牙,“好呀。”   小童搬了竹子和炉子来,燃起炭火,煮起茶来。   不一会,茶香便四溢开,雍淮给南知意倒了一杯,轻声道:“中午要不要在这用饭?”   似是怕小姑娘不同意,他急忙补充道:“有刚割好的鹿肉,还有鸭血、乳鸽。昨日你不是说宫中的蟹酿橙和素蒸鸭好吃吗,我把做那个的庖厨带出来了。”   一听到这些,小姑娘就受不住了,恨不能去亲眼瞧瞧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可她想了一会,又犹豫道:“今日她们要去校场射箭,我也想去的。”天气太晒,她已经窝在家里许久没出门了,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便想要玩个尽兴,自然是什么活动都不愿意落下的。   雍淮笑了笑,“今日他们在校场演武,我父亲也去,恐怕是不能去射箭玩了。”皇帝在校场看人演武,一是看个痛快,也是想顺带提拔人才。他就是清楚这一点,今日才邀请小姑娘过来的。   “啊——”南知意万万想不到竟然会是这样,失望极了,垂下头去,默然不语。   见小姑娘闷闷不乐的,雍淮安慰道:“无妨,只上午演武。等到用过午食,你睡一会,那边就没人了,我再带你过去。”   听说下午还能去玩,南知意这才重新高兴了起来,连连吃了好几块黄桃。   竹叶沙沙作响,偶有几只惊鹊,停栖在远处的树梢。这样热的天气,竟也不嫌晒,就曝在大太阳底下。   南知意歪在摇椅上,前后晃动。雍淮挟了一块绿豆糕给她,“吃些这个,去去暑气。”   小姑娘刚用过早膳出门,不是太想吃的,可触及到雍淮期待的目光,她坐直了身子,从雍淮手中接了过来,轻轻咬了一小口。   绿豆糕没放多少糖,浅淡的气息涌入,再夹杂着丝丝甜味,一点都不腻人。南知意又吃了几块。   又是一阵劲风,不少竹叶落了下来,铺了一地的碧色,宛如翡翠一般,有的又被卷入空中,四下飘散。南知意呆愣愣的瞧着落下的竹叶半晌,忽而问道:“雍淮哥哥,你喜不喜欢吃粽子?”   雍淮不意她怎么突然问道这个,思忖许久,方道:“尚可。”   南知意有些兴奋起来,“那要不要包粽子玩?中午就可以吃粽子了!”这么多竹叶,刚好可以拿来玩了!   她难得这么乖的时候,雍淮哪忍心拒绝,当即应承下来,去折了些竹叶。   南知意跟在他身后,不停地指挥着,一会要更高些的那片,一会嫌雍淮折来的不够完美,很会折腾人。   等雍淮好不容易折了半篮子竹叶,南知意倒是累得满头大汗了。   雍淮给她擦了擦汗,道:“你去坐着歇会,我让人将竹叶拿去清洗煮熟。”   各色食材后厨都是时常有备好的,原是准备要做酒糟用,便泡了些糯米,今日却恰巧派上了用场。   雍淮去吩咐人清洗竹叶和准备午食了,南知意看着满桌子的东西,束手无策。   她也不知雍淮爱吃什么样的粽子,一时间竟不敢乱动。想了许久,小姑娘干脆什么馅都不加,只放了一点点细碎的果脯,同糯米搅和在一起。   等她弄得差不多了,雍淮便回来了,身后还有一个拎着竹叶的童子跟着。   看着竹叶,小姑娘犯起了难,问雍淮道:“雍淮哥哥,你会包粽子吗?”   “怎么,你提议做粽子吃,竟然自己不会包?”雍淮故意逗她,等她快要着恼的时候,方才去顺毛,“我刚跟庖厨学了,我教你。”   听说他学会了,南知意虽不是很信,却也松了口气。就算只会一点点,这也总比她什么都不会来得强。   等真的开始包的时候,南知意才恍觉雍淮竟没骗她,他竟然真的会了!两篇竹叶叠在一起,被他绕成漏斗的形状,随后往里面填糯米。   南知意盯着他的动作,等到差不多时,忙道:“可以了可以了,再多就吃不下了。”现在的量,刚好是吃起来不腻、又长得好看的程度。   包了几个给小姑娘看后,雍淮开始教她。南知意对这种事简直是一窍不通,折了好久才折出能塞东西的形状来。   饶是这样,她还是要给雍淮邀功,对自己的作品百般满意。   雍淮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不遗余力的夸赞她:“绡绡真厉害,一会就学会了,我刚才跟着庖厨,可是学了好久的。”   南知意包的粽子实在是难看,奇形怪状的堆在那里。本来还没什么,跟雍淮的摆在一起后一对比,就没眼看了。小姑娘丧气急了,嘟着嘴,不大高兴的模样。   雍淮心中爱怜不已,带着她又包了一个。捏竹叶、塞糯米时,两人的手不可避免的碰撞在一处,酥酥麻麻的感觉霎时弥漫开。   南知意惊的一松手,粽子便从她手中脱落了,掉回了案几上。   雍淮笑了笑,去捏她的脸,“拿稳点。”   “知道了知道了。”小姑娘忍不住嘟囔起来,“你怎么比我祖母还能唠叨啦。”明明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人的。   雍淮被她给气笑了,又扯了扯她的面颊,低笑道:“怎么这么坏?”   感觉自己实在做不好这个,南知意干脆扔下不管了,开始小口小口的吃着果脯,顺带看雍淮包。雍淮又包了几个,便让侍从拿去厨房煮。   “你包太多了。”小姑娘吃着果脯,抬头看雍淮。   雍淮揉了揉她,“那你多吃些。”   南知意又躺回了摇椅上,大幅度的晃动,撇了撇嘴,“我才不要。”她本就没多爱吃粽子,今儿不过是觉得好玩,才做了这么些,一想到自己包的那丑丑的样子,她就没什么胃口了。   雍淮如何不知小姑娘的心思,那样丑的模样,她肯定是不愿意吃的,便哄道:“等会你吃我的就好了。”   这下子,南知意更不乐意了,抱着茶盏斜视雍淮,“你的意思是,说我的不能入口?”她包的粽子,她可以嫌弃,别人却是万万不能的。   雍淮哪敢接话,急急摇头,“自然不是,阿绡包的可好看了,就同阿绡一样好看。”   南知意出离的愤怒,“我、我有那么丑吗!”   太欺负人了!   雍淮不敢继续这个话题下去,忙让人抱只干净的兔子来给她撸,又伺候这小祖宗用糕点。   小兔子白白的、软软的,趴在她怀里,看起来乖巧极了。南知意的心情好了许多,看雍淮也顺眼了,小姑娘被人伺候惯了,现下雍淮给她递糕点,她倒是十分享受,乐在其中。   见小祖宗的毛顺了,雍淮又开始看那兔子不顺眼了,话里话外透着嫌弃。可南知意却不理会他,径直抚弄着小兔子光滑的皮毛。   等她终于玩够了,雍淮才瞅了个时机道:“阿绡,等会要用饭了,你抱着它不好用,先送下去好不好。”   “我抱着也可以的。”南知意不大乐意,将小兔子的毛发不舍的摸了又摸。   雍淮哄劝道:“它也要吃了,它今天还没用过东西呢。”他看向一旁的侍从,“是不是,嗯?”   侍从被他的眼神给吓得打了个激灵,点头如捣蒜,“是、是还没吃呢,小娘子先将这兔子交给奴婢下去喂食可好?”这样他就也能顺带走啦,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南知意依依不舍的看着小兔子,忽的,她惊喜道:“那我一起过去看看,反正我也还没用饭,过会就回来了。”   雍淮:......   感觉到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可他又不忍心拒绝小姑娘,便点头应下,“好,我们一同过去。”   小姑娘兴奋地起身,雍淮又叮嘱道:“看一眼就回来用饭,可不许错过用午食的时辰。”   似是怕他不同意,小姑娘赶紧应下了。   侍从将他们带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去拿了些菜叶子来,放在地上。   南知意拍了拍小兔子,“去吃呀。”   小兔子鼻头耸动,对那些菜叶子根本不感兴趣,又围绕在她身边跑来跑去的。   南知意看向雍淮,求助道:“雍淮哥哥,它不吃东西怎么办呀?”   雍淮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想了想,“他说兔子今天都没吃过东西,许是饿狠了?”   这一句话点醒了侍从,忙道:“对对对,是饿狠了,还有些怕生。奴婢这就将它带到后院哄一哄,它就爱吃了。”   还不等南知意反应过来,侍从就将兔子抱去了后面,过了一会,又抱回来了。果然,这兔子跟先前大不相同,吃的开心极了,一会的功夫就将侍从准备好的菜叶子全部啃光了。   “你真厉害啊!”南知意惊叹的看着侍从,他竟然这么有办法,一下子就能让兔子愿意吃东西。   这样一个小侍从而已,有什么好夸的!雍淮又开始浑身冒酸气,“我也能啊。”不就是换了只兔子么,打量谁不知道。也就是看起来都长一样的,小姑娘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之处,才会被他给蒙骗过去。   可他这会又不能拆穿这侍从,毕竟是他示意他这么做,去哄小姑娘开心的。这一下子,雍淮更郁闷了。   见兔子乖乖的吃完了东西,南知意便放下了新,绕着别院四处转着,时不时玩玩水缸里养的睡莲。   等小姑娘玩的差不多了,雍淮方才哄道:“回去用饭好不好?”   “好。”南知意这会身心舒畅,雍淮说什么她都不反对。   小祖宗终于愿意回去了,雍淮总算是松了口气,以眼神示意侍从去吩咐庖厨。   两人随后往先前的竹林走去,行至一株茉莉树下,雍淮突然叫住了她。   南知意回头,一脸疑惑,粉白的面颊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雍淮顿了顿,摘了一朵莹白的茉莉,放在小姑娘的耳侧发髻中。   霎时间,清香盈满小姑娘周身,薄白的面颊泛起酡色,丹唇鲜艳。雍淮脑海轰的一声炸开,低头,吻在了小姑娘的眉心。   他不敢多做停留,仅仅是触碰了一下,便分了开。可即便如此,那温润柔腻的触感,仿佛仍旧残存在他的唇齿间,惹人眷恋。   等到他的唇离开,南知意仍旧是晕晕乎乎的。   良久,小姑娘回过神来,控诉雍淮道:“你、你怎么这个样子呀!”声音软软娇娇的,挠在人的心尖尖上。   雍淮霎时就受不住了,深吸一口气,道:“阿绡,我——”   “哼!”南知意不大高兴了,踩了他好几脚。   雍淮深知小姑娘脾性,若是这一会哄不好她,怕是不知要闹多长时间的别扭,难受的又要是他了。   南知意脾气本就不好,这会更是心绪不宁,凶了他好几次。雍淮不敢反驳,只默默受着,低声哄着她。   一直到了用午食的时候,小姑娘的神色,才稍霁。   有了成效,雍淮便再接再厉,开始剥虾放在小姑娘的蘸料碗里。他速度快,不过一小会,橙白的虾肉,便堆积成一座小山了。   南知意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半晌方道:“雍淮哥哥,我吃不了这许多。”   “嗯,好。”雍淮唇角带着笑,又给小姑娘将烤乳鸽一点一点的分开,好让她吃起来方便些。   他这样的做派,南知意又不好意思了,嘟着嘴说:“你快吃吧,等会都不好吃了。”再这样下去,她就真的吃不下了。   雍淮含笑应下。   小屋四周种了许多芍药,南知意吃不下东西了,便去周围摘了一些,放在桌上以做摆设。   雍淮给她倒了一盏薄荷水,让她漱漱口,正玩得高兴呢,小姑娘不情不愿的接过了。   两人又玩闹了一会,很快就到了未时,雍淮便赶紧督促小姑娘睡午觉。   南知意还没玩够,理直气壮道:“这里又没有睡觉的地方!”   雍淮笑了笑,将她带到小屋里面的一处房间。转过一个大的博古架后,映目便是一张黄花梨雕暗八仙拔步床,茜色鲛绡帐垂下,旖旎万千。房内放着数个大衣柜,一对青瓷花瓶摆在床周,里面插着几枝棣棠。   里面只有一张拔步床,南知意回身问道:“那你睡哪?”   雍淮笑了笑,“你在里面睡,我去外面看书。”他本便没有午睡的习惯,最多小憩两刻钟而已。可是小姑娘这样娇气,若是不睡一会,怕是下午又要头疼的。   他这样处处为自己着想,南知意又有些不是滋味了,她闷闷地道了谢,去床上躺下了。   床上不是熟悉的竹席,却是蒲草编制的草席,触之没有以往那般凉爽。南知意躺上去,摸着草席细细的纹路,慢慢想着今日的事。   过了许久,雍淮进去唤他,透过鲛纱,小姑娘看着外面隐隐绰绰的人影,转了个身,“再睡一会,就一小会。”   她刚刚睡醒,嗓音还有些沙哑迷离,这样如同撒娇般的声音,雍淮哪舍得拒绝,无奈道:“一会是多久?”   南知意困得没办法,又嫌他问的烦了,闷声道:“一刻钟,等会等会。”   她困得没办法,雍淮拿她也没办法,暗自叹息一声,只得悄悄地退了出去,准备等会再去叫小姑娘起来。   南知意同雍淮说完话后,转头又睡熟了,等过了好一会,她才醒来,是被热醒的。   在床上挣扎了一会,终究是受不住了,小姑娘哒哒哒跑了出去。被竹林中的风一吹拂,便感觉凉快了许多,浑身都舒坦了。   雍淮怕她骤然受凉,忙拿了件披风要她裹着。南知意给吓坏了,这三伏天的,他是想热死谁?   南知意灵巧的避了开,生怕被那件披风给挨上,咬牙切齿的看着他,“雍淮哥哥,你是真的老了吗!”   简直跟她祖母一样,一点点风,就怕她冷了,天天想让她多穿些,不把她捂到出汗,是不会意识到天气已经很热了的。   雍淮突然间被她质疑自己老了,羞恼不已,上前揉着小姑娘的脸颊,问道:“谁老了?嗯?”   南知意推了推他,虽然推不动,还是嘴硬的说:“你老了!说的就是你!”   这下子更令雍淮想要欺负她,一点一点摩挲着她的面庞,指腹擦过唇瓣,带来点点战栗感。   两人都有些尴尬,雍淮轻咳一声,道:“现在去校场,好不好?”   南知意抬眸看了眼日头,拒绝道:“太热啦,我们晚点再去吧。”   “从这里过去校场也要一会,等到那里了,就不热了。”雍淮低头哄着她。   南知意指指外面,哼道:“难道路上就不热么?”   路上确实是热的,雍淮想了想,一点都舍不得热到他的小姑娘,便道:“好,先用些点心再去?”   这正合了南知意的心意,同雍淮坐在一起,吃着水果,莲子一颗颗的送入口中,清甜脆嫩。   雍淮给她切了半个冰过的黄桃,自己将剩下的半个吃了。冰凉的口感,甜丝丝的,小姑娘还嫌不够,拉着他的衣摆,想要再吃。   “不能再吃了。”雍淮却不同意,“你早上已经吃过,若是再吃多了,该不舒服的。”   小姑娘有些闹别扭,雍淮感觉不那么热了,便哄道:“要不要这会去校场?”   南知意委委屈屈的点了点头,小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雍淮没办法,把莲蓬拿了几个,她这才高兴了些。   两人拾掇好了,便开始往外走去。行至流水边,走上了石制的蜿蜒甬道,石头放在水边的年岁已久,边缘有些苔藓蔓延。   小姑娘一不小心,脚下便是一滑。   雍淮急忙抓住她的胳膊,半揽着她的肩膀,将她带了回来。   这样一来,南知意就完完全全的,靠在雍淮的怀里了。   小姑娘檀口微张,还未从受惊中回过神来,有些微的慌张。   她就近在咫尺,雍淮心跳如擂鼓,呼吸急切万分。看着她皎白无瑕的面庞,微微俯身。   作者有话要说:  甜吗,哈哈哈哈哈哈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可爱:七挽星河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南知意怔愣的看着他的动作, 忘了推开。   雍淮轻轻覆上了小姑娘的双唇,甫一触碰到,两人脑海中霎时一片空白。南知意下意识想往后退, 后面却是流水, 避无可避。   “雍淮哥哥,你——”小姑娘红了眼圈,控诉着雍淮。   她想了半天,只想出来一个词,“你太坏了!”   雍淮一手握着她的肩膀,摩挲着她略微泛红的唇瓣,低笑道:“哪里坏了?”   小姑娘不答话,他又问道:“绡绡?”   南知意愤怒的瞪着他,想着唇上传来的酥麻感, 又是一阵懊恼, “你你你, 你怎么可以......可以......”   “是我错了。”对于自己的罪行, 雍淮供认不讳,可却丝毫悔改的心思都没有,“下次的时候, 要先问问绡绡才可以的。”   南知意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开始揪自己的裙子, 又扯雍淮的衣摆,用力极了。   小姑娘白皙的面庞上尽是酡色,说话时气息还有些不稳,就这样看着他,仿佛在诉说自己的委屈。   雍淮体内升腾起一阵燥热,几乎要汹涌而出, 只得努力克制着自己,偏南知意还什么都不知道,疑惑地看着他,“雍淮哥哥,你怎么了?”   她伸手去摸雍淮脸,雍淮反手抓住她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里。南知意的十指如同葱管一般,却柔弱无骨一般,指甲尖尖上染着淡粉色的丹蔻,映衬着雪白的纤手。   雍淮半抱住她,忽然问道:“阿绡,我可以亲你吗?”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问出口了,南知意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这,我,啊?”   “是可以吗?”雍淮靠近了几分。   他的俊颜离自己那样近,连呼吸都能清晰的感受到,南知意红了红脸,“不、不行的。”她想将自己的手从雍淮手中挣脱出来。   雍淮却不给她挣脱的机会,勾唇笑了笑,俯身,吻上了小姑娘的朱唇。   柔软的触感,甜美的气息,雍淮几乎要溺毙于其中,过了许久,才轻轻分开。   南知意的唇色比先前还要艳丽几分,比道旁植栽的石榴花更为秾丽娇妍。   雍淮吻了吻她的唇角,“阿绡,乖。”   南知意要是听话的,那才有鬼了,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突然踮起脚尖,咬了雍淮的下巴一口。   她只轻轻咬了一下,就离开了,雍淮只感觉下巴轻轻刺痛,一个小巧清浅的牙印,便留在了他的下巴上。   “绡绡,很痛的。”雍淮抚弄着她的鬓发,声音低沉。   南知意愤愤地盯着他,“谁、谁叫你要......”她的嘴唇,也很痛呀!   雍淮急忙道歉道:“我错了好不好,下次不这样了。”他捏了捏小姑娘的耳垂,声音轻柔。   旖旎风光,胜过满园绽开的鲜妍。   南知意瞪了他一眼,“讨厌鬼!”   雍淮无奈的看着她,哄道:“还要不要去校场?”   “哼!”小姑娘甩开他,径直往外走去,雍淮紧随其后,生怕把她给看丢了。   盯着南知意发间颤动的点翠步摇,雍淮的心情也随着一上一下的。   甜丝丝的感觉涌上心头,在四肢百骸中蔓延开,他按了按自己的心口,感受到胸腔中剧烈的跳动,方才放下。   南知意穿了一身缠枝纹荼白色短衫,子母扣雕刻成精巧的小鹿形状,四核云纹霁色织金马面被风吹拂而起,幸而被玉佩压住,裙门方才没有被风吹开。   雍淮上前几步,用手指去勾小姑娘的指尖,一转头,便看到一对精巧的点翠耳坠,点缀在小姑娘的耳间。   “阿绡。”雍淮喉结动了动,又开始勾她。   南知意用力拍了一下他的手,头往旁边偏了偏,手也往衣袖中缩了几分。   雍淮却穷追不舍,一把握住小姑娘的手,在手心中,抓地牢牢的。   “快快快松开!”南知意往旁边避了避,想要挣脱开来。   她越是这般挣扎,雍淮却束缚的愈紧,南知意指尖轻颤,忍不住偏头抬眸,偷偷地看他。   雍淮笑意愈盛,快要从眼中溢出来了,几乎到了能笑出声来的地步。他牵的这样紧,南知意的心跳也紧紧地,一路被他领着往外走去。   快到人前时,雍淮主动放开了小姑娘的手,低声道:“乖。”   没了禁锢,南知意霎时松了口气,羞恼的看着雍淮,嘴唇紧紧抿着,委屈坏了。   “不理你了。”小姑娘嘟囔了一声,低头踢着石子。   雍淮无法,微微低头看她,“那,理我一下好不好?”   南知意又退了几步,雍淮也跟着她一起,执着问道:“好不好?”   院中侍立的众人,看到太子这幅模样,简直是不敢置信,恨不能捂住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就怕被灭口。   他低声哄劝了好一会,小姑娘才略微好转了些,愿意同他一起去校场。   借着衣袖的掩盖,雍淮不停地去逗弄小姑娘,惹来她不满的瞪视。每当这时,雍淮喉间便会溢出一丝轻笑。   两人到校场时,演武果然早就已经举行完了,校场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没有旁人在场。   雍淮连试了几张弓,都感觉不适合小姑娘,选了许久后,只得让侍从把他小时候用过的一张乌木弓拿来。   南知意很是兴奋,拉着雍淮的衣袖问道:“雍淮哥哥,你能拉多少石的弓?”   雍淮哄了她几句,选了一张拉给她看,小姑娘的好奇心还是没有被满足,又催促雍淮射箭。   她的要求,雍淮是半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的,随即挽弓搭箭,沉着的凝视着百步外的箭靶。   他许久没有射箭,调整了好一会方向和位置。终于,在南知意期待的目光下,他松开弓弦,箭矢飞速的掠了出去。   正中靶心。   南知意顿时做星星眼状,“雍淮哥哥,你好厉害啊!”这样的弓,她拉都拉不动呢!又是这样远的距离,可不是寻常人能射中的。   感受到小姑娘带着一丝丝崇拜的目光,雍淮有些得意,便低头问南知意:“阿绡要不要?”   “要的。”南知意赶紧点头。   恰在这时,侍从将雍淮用过的角弓送来了,南知意开心的接了过来,左右比划着。   雍淮站在一旁,笑看着她玩闹,等她玩的差不多了,才拿了一筒箭矢过来,拈了一支,放在南知意的角弓上。   南知意侧身站定,瞄向箭靶,深吸一口气后,松开了弓弦。   箭矢牢牢的钉在箭靶上,却离靶心有一点距离。   知道小姑娘又要闹脾气了,雍淮忙哄道:“绡绡可真厉害,一定是因为太久没射箭了,才会偏一些的。”   感受了一下周遭气候的变化,他又补充道:“今日风有些大,一定是风将箭吹偏了。”   顺着他的话,南知意很肯定的点点头,“对,就是因为风的原因!”   她这会这么容易就能哄好,雍淮刚提起的心又放下了,小姑娘在太阳下晒得红扑扑的,汗水几乎要糊住眼睛。   雍淮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汗,问道:“要不要去旁边歇息一会?”   南知意摇摇头,指着身侧的那一筒箭矢,娇声道:“我要把这一整筒箭矢都射完,再去休息。”好不容易才能来一次校场,还是皇家的校场,她可不想浪费。   雍淮站在靠西侧,替她遮住了泰半的日光,小姑娘霎时凉快了许多,拉弓的臂膀,也比先前要更为有力。   小姑娘玩了一会,将整个箭筒的都射完了,有些正中靶心,有的围绕的靶心周围,甚至还有一支,射中了旁边的箭靶。   南知意玩得开心极了,没喊人来收拾,反倒是自己拎着箭筒,去拔箭靶上的箭矢,一支支放入箭筒中,乐此不彼。   雍淮怕她累坏了,匆忙走上前去给她帮忙,这些箭矢都锋利的很,有一支甚至还将南知意的衫子给划破了一道口子。   这样凶险,雍淮舍不得她再弄,忙道:“绡绡在旁边看着,我来弄。”   南知意扯着他的胳膊,哼哼道:“让我弄嘛让我弄嘛!”她就想自己一个个拔下来。   雍淮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可是又怕她受伤,只得放下手中的箭矢,半搂着她轻哄道:“绡绡乖,等会把身上划破了可怎么办?”   他执意不肯,少有这样固执的时候,不管南知意百般撒娇,仍旧不同意。小姑娘实在是拗不过他,便耷拉着眉眼,可怜巴巴的答应了,“那、那好吧。”   她总算不再纠结着这个事,雍淮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淡笑道:“等明日,有新到的荔枝,想不想吃?”   现下已经到了龙眼最盛的的季节,荔枝早就是尾声,即便是产地都没有多少了。小姑娘万万想不到,竟然还有荔枝送过来,她一向爱吃荔枝,一下子就露出了笑脸,忙不迭的问道:“明日何时到?有多少?是什么品种的呀?”   “明日上午就到了,是你去我那里拿,还是我送过去?”雍淮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不大懂这些,绡绡看看就知道了。”   心里想着荔枝的事,小姑娘的心情别提多好了,指挥着雍淮收拾箭矢,他边收拾,她边将箭筒中的摆放整齐。   她神情专注,一点一点的将箭矢码好,雍淮一垂眸,便见到小姑娘这样乖巧的模样,等两人都弄好了,他拎着箭矢、领着小姑娘,离开箭靶处。   “去歇一会好不好?”雍淮低头看着南知意,“热不热?”   南知意扯了扯自己的衣衫,想要凉风灌进去一些,闷声道:“热的呀。”她玩了这么久,早就出汗了。   雍淮心中满是爱怜,牵着她的手,将她引到了荫凉的地方,那里摆放着几张太师椅,还有小桌和茶点,正适合用来休憩。   陪着小姑娘用了一会糕点,雍淮便不再用了,只喝着茶看她用。   南知意戳了戳他,嘴里还有杏仁酥,含糊不清道:“雍淮哥哥,你不去玩么?”他才射了一支箭呢,肯定是没练够的。   雍淮今日原就是陪小姑娘出来玩的,自己并没有多想射箭,可在小姑娘殷切的目光下,他还是点了点头,“好,我这便过去。”   南知意坐在荫凉下看着雍淮,他每每射中靶心时,南知意便欢呼一声,直到最后他射中的越来越多,小姑娘便没有了之前的新鲜劲,也喊累了,便停了下来。   她虽累了,雍淮却没累,且心上人还就在一旁看着他呢,眼中还带着三分眷恋,他如何会停下来?等到小姑娘都趴在太师椅上睡着了,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   雍淮上前给小姑娘披了一件衣裳,算着唤醒他的时辰,便准备去让侍从进来收拾校场。   正要唤人,校场里却涌进了一群少年,穿着各色曳撒,身姿挺拔,风流隽逸。   雍淮敛了敛眉,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吩咐侍从,不许任何人进来。   那一群少年看到立在那的雍淮,心下便是一喜,行礼后便围到他身边,朗笑道:“殿下怎么也在这?”   小姑娘还那边睡觉呢,他们竟然这样吵,雍淮勉强按捺下心中升起的戾气,淡声道:“别吵,那边有人在睡觉。”   少年们望向南知意所在的方向,有眼尖的,便认出来是她,疑惑道:“宣平县主怎么在这玩?我刚才看到许多小女郎都聚在池边玩曲水流觞呢。”   “与你何干?”雍淮淡扫了那人一眼,这样凛冽的眼神,他顿时一个激灵,吓得差点跪在地上。   因着这回事,少年们也不敢再大声言语,只闷着头射箭,或时不时的低声交谈两句。   众人射了会箭,觉得无聊,便提议要去旁边的台子上比划比划。这一建议一提出来,几乎得到了所有人的拥护。   一群人急急忙忙的选录事,又找了军中治外伤的军医过来候着,没多久就开始打了起来。   南知意难入睡,可睡着以后却是不太容易被叫醒的。等她在太师椅上悠悠转醒时,身边围绕了一大群小郎君小女郎,却没人敢大声喧哗。   小姑娘错愕的看了一圈四周,原本还有些迷糊的眼眸霎时清醒了,赵圆就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着,她低声问道:“这是做什么呢。”   “你可算是醒了,大家都等着呢。”赵圆拉着她的胳膊道:“他们在上面打着呢,你瞧,那个穿象牙白曳撒的,是不是你二哥?”   南知意定睛一瞧,那人果真是她二哥南何经,而另一个刚将他摔在地上那人,则是雍淮。   她不过就睡了一小会,怎么就打起来了?   南知意愣愣的看着台上,赵圆又对她说:“你要不要下注?他们都下了呢。”   “下注?”南知意不解的看着她,“你下了吗?”   赵圆美滋滋的点点头,“当然下了呀,我押了你二哥,他若是输了,我可是要找他赔我银子的!我最近的零花钱都要花光了!”   南知意感觉不大对劲,赵圆可不是无节制花钱的人,便问道:“你都拿来干什么去啦?”   赵圆摆摆手,叹道:“别提啦!我倒贴钱给人当状师呢!还到处给他们找证人,可累坏我了。”   南知意惊讶的看着她,“可是你怎么能做状师?”她是女子,平常能偶尔在衙门旁听,都是因为她父亲是刑部高官的缘故了,做状师,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赵圆面带得色,“我穿男装啊,而且我用的是我阿弟的名字,而且还是我阿爹作保的。”   这也行?南知意低声问道:“你阿爹是怎么愿意的?”   “我祖父说他要是不同意,就揍他,他就同意了。”得了这个差事,赵圆高兴的要命,最近成日往衙门跑。   南知意扶额,“别人做状师是去赚钱的,你倒好,去亏钱。”   “哎呀你不懂啦。”赵圆哼了哼,“我现在是前期,自然要多投入些,等我后面赢得次数多了,有了名气,自然会有人主动找我的。”   南知意这会不想再跟她掰扯这些,将负责押注的人唤了过来,虽说雍淮看起来更厉害些,可另一人到底是她亲兄长,纠结了半晌,道:“我押我二兄。”   那人早料到她会如此说,问道:“县主的注是?”   南知意在身上摩挲了半天,从荷包里掏出几块银馃子,“喏,你拿去称称。”   她刚下完注,南何经又一次被雍淮摔在了地上,这次半晌都没站起来,举手认输。   这就输了?!南知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恨不能上去摇着南何经的臂膀,让他起来接着打。   “我的银子!!!”赵圆哭丧着脸,“我还准备靠这场回回本呢,没想到是血本无归!”   南知意勉强笑着安抚她,“这,这可能是个意外。”   侍从将南何经扶了起来,雍淮对着他点了点头,“让医士过来给你瞧瞧。”   南何经感激一笑,“多谢殿下。”随后被侍从扶下去了。   雍淮这场胜了,奖品便是从南何经腰间解下来的碧玉佩,他随意拿着,往南知意所在的方向而去,就在她身旁坐下了。   他骤然跑到自己身侧来坐下,南知意的心跳砰砰作响,时不时地用余光悄悄打量他。   雍淮感官本就比常人敏锐些,偷瞄他的人,又是他的小姑娘,如何会注意不到?只笑了笑,没多说话。   南知意坐了一会,这会擂台上的人她都不怎么认识,再加上刚才输了几个银馃子,感觉无聊得很,便想出去透透气。   雍淮紧随其后。   两人走到了池子边上,南知意小声抱怨道:“雍淮哥哥,你怎么不让让他,我都输掉了好些银馃子。”   “怎么了?”听她这样说,雍淮直觉不太好。   南知意却恍然未觉,理直气壮道:“刚才你们两个在台上打,我押了我二哥啊,结果他就输了。”   雍淮敛眉沉目,有些不太高兴,“怎么不押我?”对于小姑娘的这个行为,他表示非常愤怒。   南知意低头对手指,“因为、因为觉得你肯定能赢啊,押他是为了让他高兴些。”   她解释了半天,雍淮的神色才逐渐转好,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嘱咐道:“下次要是不押我,我可就要生气了。”   “知道啦。”南知意乖乖的看着他,“那我下次再押你。”   雍淮瞬间舒坦了,将刚才从南何经那赢回来的玉佩递给她,“喜欢这个吗?”   玉佩雕琢成杏林春燕的模样,瞧着好看极了,南知意点了点头,“好看呀。”   雍淮有心将自己赢来的东西送给她,便给她系在了腰间。   南知意有些高兴,又觉得有些怪怪的,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怪在哪儿,便不再去想这个事。   两人在池边说了会话,时辰便不早了,雍淮将南知意送到了校场外便同她道别。   南何经从里头出来了,同南知意一同往宫外行去。   一路上,他总觉得南知意腰间的玉佩有些眼熟,可他从未注意过自己的衣着配饰,竟是没想起来眼熟在哪儿,只好奇问道:“阿绡,你这个玉佩,是哪儿来的?”   南知意也不瞒着他,笑道:“是别人送我哒!”送的还是从你那里赢来的东西哦!嘻嘻嘻。   “哦,原来是这样。”南何经点了点头,却也没放在心上。   别院内,韦王妃正在拾掇行礼,预备着明日下午回城。   南知意上前挽着韦王妃的胳膊,娇声道:“阿婆,今晚吃什么呀?”   “你想吃什么?”韦王妃揪了揪她的耳朵,“快去坐着歇会。”   南知意晃着小脑袋,“我想吃莼菜。”她刚看了书,说吃这个可风雅了,便想要试一试。   韦王妃好笑道:“知道了,你快去吧。”   今晚的晚膳很是丰盛,宰了好多别院上养的鸡鸭鹅,南知意捧着个大大的鹅腿,吃的可带劲了。   吃着吃着,韦王妃疑惑道:“二郎他们五个怎么不见了?”   杭榛也有些疑惑,“二郎回来后就拉着他们又出去了,我以为只出去一下,便没管,这是出什么事了不成?”   众人正讨论着,在韦王妃准备派人出去寻的时候,南何经等人跑了回来,穿着一样的玄色贴里,身上汗津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们~:若影 ×10;小刘家的柒宝 ×2;君竹;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众人大惊失色, 韦王妃忙不迭的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去了?”   南六郎抹了抹额头的汗珠,道:“去干大事了。”   南七郎等人也是累得浑身是汗,忙让婢女拿帕子上来擦拭。   南何经给韦王妃使了个眼色, 示意她屏退侍从, 而后方才回道:“我们几个趁着那些人出宫的时间,跟了凉国公家的人一路。”   “然后呢?”韦王妃问的急,手心紧张到都出了汗。   南何经累得慌,开始喝水,南何纪接话道:“恰巧詹大郎、詹四郎同凉国公三人落了单,我们便跟了上去,趁着他们不注意,将詹四郎套了麻袋扛到了小树林里。”   南弘大喜过望;“干得不错!”他老早就想干这事了,博陵武安王还在世的时候, 他就恨不得这样对他。   “詹四郎被我们套着揍了一顿, 等我们再去寻凉国公几人的时候, 却寻不到他们了。”南三郎满腹疑惑, “按理说,照他们的速度,应该还没到家啊。”   几人没寻到凉国公, 也懒得再管这个事,直接就将詹四郎连同麻袋一起, 丢到了詹家后院。可詹家后院门口还有两个麻袋,几人仔细听了一番,竟是凉国公几人的声音。   韦王妃轻啧一声,“他们家这是得罪的人太多了,想揍他们的都得排队了吧。”   南知意连连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他们家这是太欠揍了,再不趁早打,就排不上我们了!”   她又控诉南何经几人,“你们太坏了,去揍人都不叫上我,一点都不讲义气。”   南何经十分尴尬,“我们是一时走得急,忘了喊上你了。”   南八郎也不高兴,“这么好玩的事,你们居然也不叫上我。”除了在京城的大兄,就他没去了,真是过分!   南何经等人头都大了,一会安抚这个,一会安慰那个的,十分繁忙。   晚上,南知意等人在正院里玩闹了好一通,方才回自己院子去。此时天色早已大暗,玉蟾蜍仅余一道弯钩,斜斜挂在空中,因无月色争辉,周遭星子明亮璀璨,遍布苍穹。   她一进去,就看到窗牖是开的,来不及进房间,便向窗台那边奔了过去。果然,一小篮子荔枝放在她的窗台上,荔枝上还连着不少枝叶,早就干枯了,底下还铺着冰块,小姑娘仔细辨认了一番,发现是桂味的,高兴极了。   “呀!”阿晋叫了一声, “有好几只扑棱蛾子,快让我来把它们捉住!”说着又招呼其他小丫鬟跟她一起进房间抓。   阿江仔细瞧了瞧,惊讶道:“这似乎是荔枝龙眼上生的虫子,快点赶出去。姑娘这几日都没有在房里吃龙眼啊,这是怎么来的?”   一时间,小院里乱起来,到处都在捉虫子。南知意无奈的看着她们,不就只有几只吗,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   院子中的高大樟树上,雍淮的亲卫斜靠在上面,听到这些声响,吓得差点从树上摔下来。   这、这、这不关他的事吧?他只是负责送荔枝的,仅是按殿下命令行事,其他的,他可是半点都没管过。   带着几丝忐忑,亲卫趁着众人没注意到,快速回隔壁去了。   她们在捉虫子,南知意却搬了个小板凳在院子里,坐在窗台下剥荔枝吃。   送来的时日长,荔枝已经有些变色,有的外表带着几分黑。小姑娘顺着荔枝中间的缝,将指甲按下去,随后往两边一掰,一个完好的荔枝肉便呈现在她面前了。荔枝肉柔软盈透,黄白的果肉仿佛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温润精美。   桂味表皮尖刺多,南知意剥了二十来个,便觉得手酸得很,扔在一旁不想剥了。恰在这时,丫鬟们将虫子都捉完了,过来催促她去洗澡。   南知意抻了个懒腰,确实有些困了,便随着阿晋去旁边的小澡房。   她走后,丫鬟们看着那小半篮荔枝和满地的荔枝壳,面面相觑。   “姑娘,这些荔枝放哪呀?”见她披着湿发出来了,阿江急忙上前请示道:“姑娘,这么些荔枝,放哪呢?”   南知意斜眼瞧了瞧,“给祖母和阿娘送一些过去,剩下的剥了,弄成荔枝脯,明日可以做荔枝肉吃了。”   阿江得了令,急忙去办,阿晋坐在一旁给她擦头发,低声问道:“姑娘,是谁拿来的呀?”   “不告诉你。”南知意哼了哼,得意的瞥了她一眼。   这是雍淮送她的东西,她怎么能随意就让别人知晓呢?   -----   临回城前一日晚上,雍林在行宫大办筵席,群臣咸集。   南知意同一群小姑娘们坐在潺潺流水旁,夜风舒爽宜人,带来阵阵凉意。   “你知道不,听说昨日詹四郎被人打了。”房悦容拉着她的胳膊,小声说道。   南知意心虚的笑了笑,“竟有这回事?”   “是呀。”何宁宁接话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干的,实在是舒服。”她瞥见詹四娘路过,故意提高了音调:“要是有人能把他妹妹也打一顿,那就更好了。”   看着詹四娘青一块红一块的面容,南知意满意的笑了笑,淡声道:“要不你去?”   何宁宁哼道:“我还怕脏了我的手呢。”   “你!”詹四娘怒急,指着何宁宁半晌说不出话来。   南知意递给她一个桃子,“别着急别着急,有什么事慢慢说,先吃个桃子压压惊吧。”她将詹四娘打量了一遍,“一个小姑娘家家这个样子,小心将来会嫁不出去哒!”   詹四娘更是气得要命,“我嫁不嫁的出去,与你何干呢?这么多管闲事?”   南知意敛住笑,“这可是你母亲的说给我听的,要说多管闲事,蓝山县主倒是我的先生了。”   若不是前几日凉国公夫人当着众人的面,说她满口谎话,不怕将来嫁不出去,她也不会这么说詹四娘。   赵圆捏了一个纸核桃,勾唇一笑,“你先前往外传的什么话,你这会就全都忘了?”   这会子,詹四娘倒是想起了她一开始,说南知意跑出去玩不做女红的事了。再加上刚才赵圆徒手捏核桃的威慑力,她却是一点也不敢再说话了,哼了几声后,去旁边坐下了。   酒宴正酣,群臣起身为皇帝称觞献寿,在夜色的遮掩下,众人的面庞都有些看不真切,隐隐绰绰的藏在迷离月色中。   雍林浅笑了几声,喝完了杯中酒,又让侍从给群臣分赏赐。   给皇帝献完寿,又轮到给太子。雍淮的视线在众人面上淡淡扫过一圈,最终落在了凉国公身上。   发现太子盯着自己瞧,凉国公心里紧了紧,面上却不敢表现出任何异样。雍淮轻笑一声,“凉国公近日怎么开始学人涂抹脂粉了?可是羡慕那些白面书生不成?”   凉国公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摸脸,勉强忍住了,他昨晚被人打成那样,不抹点脂粉,怎能遮住这狼狈模样?他尴尬的笑了笑,“我夫人说,想看看我年轻时的模样,硬是给我抹了一层。”   雍林瞥了他一眼,“我怎的不记得,你年轻时还有过白的时候?”都是差不多年纪一起长大的,谁不知道谁是什么样的,凉国公从小就生得粗犷黝黑,何曾白净过。   凉国公更尴尬了,“臣这以前,总比现在要白些。”   雍淮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凉国公同詹大郎二人就是他打的,现下提点出来,也是希望凉国公有点脑子,能安分些。   待到众人行宴即将结束,无边火树银花从半山腰升起,使得整座行宫,亮如白昼。   趁着众人观赏焰火,无暇他顾之际,一名小宫女悄悄溜到南知意身旁,往她手里塞了一颗荔枝,小声道:“有人在西侧的凤仙花旁,等着小娘子。”   南知意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荔枝,是一颗糯米糍的。   她起身往西行去,小道上静谧无比,连个宫侍都没碰到,她不禁有些害怕。还未到凤仙花处,雍淮便已经迎了上来。   “阿绡。”雍淮唇角漾出笑来,眼底一片温柔。   南知意哼哼道:“我还在看焰火呢,你就把我叫出来了。”   “我带你去别处看。”雍淮上前握住她的手,惊道:“怎么这么冰?”说着,他将小姑娘的手捂在手心里,想要给她暖一暖。他又看了一眼南知意身上薄薄的衫子,眉头皱了起来。   南知意却不是很乐意,想要抽回来,“大夏天的,哪里冷了,你可别把我给热坏了。”   雍淮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不许贪凉,不然又要喝药了。”刚入夏的时候,小姑娘贪图凉快,夜间连薄毯也不盖,便受了些风寒。   她担心要喝药,又要禁食,也不敢跟人讲,自己悄悄地忍着。还是雍淮发现后,压着她去自己那里喝了数日的汤药,方才好转。   听到要喝药,南知意的身子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却被雍淮给握紧了手,好笑道:“不生病就不用喝了,这么晚,下次不许穿这么少。”   南知意哼哼了几声,到底不敢反驳。   雍淮牵着小姑娘,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一处放置在高处的秋千架边,旁边的矮墙上,挂满了紫藤,秋千架旁还栽种着许多虞美人。   南知意一时间看呆了,眼中满是惊叹,正是愣神间,却被雍淮带到秋千上坐好了。   小姑娘惊呼了一声,紧紧地抓牢了两旁。等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同雍淮挨得这样近,几乎是靠在一处的。   南知意面颊泛起潮红,不由自主的往旁边缩了缩,缓了好一会,才哼道:“这里跟别处,看的可不是一样的么,又没有高多少。”   雍淮淡笑一声,没有回答,南知意都快等到没有耐心的时候,却突然凌空而起,受惊之下,她牢牢抓紧了雍淮的衣衫。   小姑娘靠的这样近,雍淮的心情好到了极点。在秋千荡起的时候,他早就将南知意护的牢牢的,可小姑娘自己却不知道,只能懵懵懂懂的抓紧他。   适应过来后,南知意才有心思去看焰火,果然,秋千荡到半空时,确实比站在下面,看得清晰多了。绚丽映入眼中,如同星辉抛洒下。   她怔愣的仰头看着,樱唇微微张开,眼眸里满是惊艳,夜风将鬓发吹拂而起,随着秋千的起伏而浮动。   些许青丝拂过雍淮的面颊、脖颈,挠的他心痒痒的。甫一转头,便是小姑娘如玉的侧颜,眼眸如星,朱唇若红梅。   “阿绡。”雍淮半搂住她,声音轻颤。   南知意也侧首望他,“嗯?”   雍淮顿了顿,缓缓低头,衔住朝思暮想的丹唇。   这样的亲密,令南知意心头发颤,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凝固在这一刻,从嘴唇到手指尖尖,僵硬到无法动弹。   过了许久,两人方才轻轻分开,南知意颤着手,戳了戳雍淮,“真讨厌!”很累的好不好。   雍淮抓住她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亲,柔声道:“是我讨厌。”   南知意心知他也就只是说说而已,半点真心改过的心思都没有。   小姑娘哼了哼,用力推了推他,“你好好的,别老是动手动脚。”   “若是把我推下去了,可怎么办?”雍淮在她耳畔,低声问道。   他的声音轻柔,南知意不由自主的往下看了看,秋千正好荡到了最高的地方,离地有丈余远,顿时令她心中一紧,抓着雍淮胳膊的手也猛地收紧。   对于小姑娘对自己的依赖,雍淮满意到了极点,又道:“不是要看焰火吗,怎么看脚下去了?”   南知意嘟着嘴,撇过头不理他,径直抬眸看向天际,耳边传来南风的呼啸声,低沉婉转。   不多时,焰火已经到了尾声,雍淮摸了摸小姑娘的额头,发现有些微的冰凉感,便用手给她捂了一会,温声道:“下去走走好不好?”   被风吹久了,南知意也有些手脚发冷,她抿着唇,点了点头,“好。”   雍淮缓缓让秋千停下,扶着小姑娘跳了下去,问道:“头疼不疼?”   南知意摸了摸太阳穴,又甩了甩头,娇声道:“不疼的。”   雍淮吻了吻她的发丝,“我送你出去。”一面走着,又开始后悔没有带件披风或是比甲给小姑娘穿上,若是被风吹到了头,可就不好了。   将将回到筵席处,便听到里面一阵嘈杂,声音听起来混乱得很。   南知意愣了愣,缓缓踱了进去,隐隐听到了几声哭闹,“这是怎么了?”她悄悄问身旁的人。   那小姑娘见她同自己说话,脸不由得红了红,好一会才鼓起勇气道:“刚才于十郎喝醉了酒,错将詹四娘当成了郑四娘。被她阿兄给撞见了,将于十郎狠揍了一顿。”   郑四娘虽比詹四娘年纪略大些,可詹四娘生得高大,竟是跟郑四娘身形差不离。   两人都是行四,于十郎四娘四娘的唤了好一会,詹四娘不认识他,竟以为他真的再唤自己。于十郎生得倒是不错,詹四娘见这般人品的一个郎君含情脉脉的喊着自己,即便不认识,也是有些得意的,倒是乐得搭理他两句。   这一幕恰巧被詹四郎给瞧见了,心中怒急,当即扑上去打了他一顿,又是将人揍得不成样子了。   “是谁在那嚎?”南知意皱了皱眉,轻声问道。   旁人答道:“是詹四娘同郑四娘在哭,两人刚才吵了一架,还差点动手,于十郎同詹四郎去面圣了。”   南知意目瞪口呆,摇了摇头,道:“唉,这可真是,唉,大快人心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着,拉住赵圆的胳膊说:“你瞧瞧你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这于十郎和郑四娘,简直就是天生一对啊!”   “还真是。”赵圆也点了点头,同她一齐看热闹。   感受到众人看热闹的眼神,詹四娘急急忙忙止住了哭声,骂道:“若再让我遇着他,我定是要揍一顿的。”   “我呸!你怎生如此不要脸?”郑四娘拭着泪,鄙夷道:“你莫非是没见过男人的,碰上一个不认识的,都要扑上去?”   詹四娘没想到她说的这么难听,人都愣住了,过了好半晌,眼泪又汹涌而下,“你你你!”她一时间想不出来反驳的话,急得眼泪流的更凶了。   南知意到她身边,摇了摇头,给詹四娘递了张帕子,“擦一擦擦一擦。”   詹四娘一抬眸,在朦胧泪眼中,发现竟然是她,想说不用她假好心,又隐约有些感动,竟是从南知意手中将帕子接了过来。   “丑死了,别碍着我眼行不行。”南知意嫌弃的看着她,又重新拿了张帕子,使劲擦拭着刚才被詹四娘触碰到的手指。   詹四娘一噎,气上心头,郑四娘却乐坏了,得意的看了她一眼,眼中似在诉说着什么。   看到南知意,詹四娘灵光一闪,忽道:“我是没见过男子,哪比得上你,见的男人多了去了,竟是还能到处挑拣。先前都订了婚,不是还——”   郑四娘被戳到痛处,霎时要跳脚,两人心中憋着气,又要打起来,南知意忙道:“等等!”   以为她要劝架,詹四娘正要让她不要多管闲事,郑四娘也看向她,声音婉转,“阿绡,不必管我。”   南知意又道:“等我走开些,你们再打,我这么弱小,可别伤到我了。”   詹四娘:......我就知道。   南知意退开了几步,退到了人群中,才兴奋道:“快打啊你们!”   赵圆摇了摇头,“就她们,打起来能好看么?”   俩人被她们这一激,竟是不打了,心里的火气几乎要令喉头吐出腥甜来,南知意顿觉无趣,嘁了一声后,跑去别处玩了。   -----   雍林看着下首两人,心头泛起无奈,只淡淡的瞥了两眼,又问道:“你们两个又怎么了?”   等听完事情经过,雍林皱着眉,想了半天,忽然问于十郎:“你就说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于十郎脑袋上满是问号,“陛下,草民没有啊。”他被人灌了一整碗醒酒汤,又被压着用冷水浇面许久,此刻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即便如此,她也听不太懂皇帝的问话,他故意做什么?   “你是不是因为前几日詹四郎的事,才故意去打扰他妹妹的?”雍林嫌弃的看着底下几人,尤其是于十郎,打个架都打不过,次次打输,能干什么?   于十郎更是喘不过气来,恭声道:“回陛下,草民真没有此意,是喝醉后认错人的缘故。”   雍林摇了摇头,“朕是拿你们两个没办法了,继续打吧。”   这次他倒是把詹四郎也一起打了,不过打的板子要稍少些,于十郎刚受过打板子的苦,伤都还没完全好呢,又要被打,听着就觉得心中绞痛,肉都已经开始疼了。   而詹四郎也将被人给套麻袋揍过,也很有些受不住。   南弘在一旁看着,心中大呼过瘾,爽到不行,一点一点的记了下来,准备回去后当笑话讲给韦王妃等人听。   从第二日凌晨起,便有络绎不绝的车马往城中驶去,旌旗几乎是遮天蔽日,城中居民不敢轻易上街,却是纷纷出门围观,啧啧称奇。   南家一直挨到下午,等人少了之后,方才准备回城。   雍淮早晨又送了一小筐荔枝来,这次却是仔细挑拣过的,别说虫蚁,竟是一点点瑕疵都没有。朱紫色的一颗荔枝被她握在手心中,已经同掌心一样滚烫,却久久不曾剥开。   道上景致正好,却热得很,小姑娘全然没有欣赏的精力。阿晋拿着巾帕给她擦汗,低声道:“等七月过了,就该凉快了。”   南知意点了点头,“嗯。”随后垂眸,将手中荔枝轻轻剥开,莹白的果肉送入口中,汁水丰润,滋味甜美。   夏日过得极快,南知意回城后便许久不曾出门,只窝在家中玩耍,或是跟着先生上课。等西风渐起、螃蟹肥美时,她才恍觉秋日已经到了。   阿晋捧着冰糕,从外面进了屋,笑道:“姑娘,将这个吃了就去正院吧,王妃寻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妈跟我说冰箱有莲蓬,于是我把剩下三个都吃了,剥的手疼死了,难为雍淮同学天天给我们阿绡剥了QAQ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xx199 ×20、XIXIHH ×20;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南知意将冰糕吃了一半, 便撑着伞,溜去了正院。   “阿婆,你找我?”   韦王妃正带着玳瑁眼镜, 坐在那看书, 看到她进来了,忙招手道:“绡绡快过来,我这戴着眼镜都快看不清了。”   南知意颇有些无语,是戴着眼镜呢,别人的眼镜能放大东西,可她祖母戴的这个,戴跟没戴没区别......   虽心下腹诽,她还是上前拿过佛经,给韦王妃读着。少女的声音柔嫩, 宛如颗颗明珠滚入玉盘中。   韦王妃听了一会, 嘴角便翘了起来, 有些昏昏欲睡。快要睡着时, 她又打了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从案几上拿过一张帖子, 给南知意看,“再过三月, 朱家丫头要出阁了。”   南知意愣了愣,“云裳吗,她要嫁谁?”   “她要嫁许家四郎。”韦王妃淡声道。   南知意难以将这俩人联系到一起,拿着帖子沉默了许久,“怎么这么快啊,先前不是还在说项吗?”   韦王妃笑道:“英国公要给许四郎定亲, 娶英国公夫人家的侄孙女,他长子是肯定不同意的,便着急了些,你到时同我一起去朱家宴席,她还邀你过几日去添妆。”   “好。”小姑娘低着头,小小声应下了。   雍淮忙完政务,已经到了掌灯时,他将将从太极殿回来,解下外衣准备去洗漱。   任曲上前回禀道:“殿下,英国公送了帖子来,说是许四郎君要娶妻了,想请殿下前往观礼。”   雍淮想也不想便直接拒绝了,“告诉他,我没空。”   顿了顿,又问道:“她最近如何?”   任曲心知他问的是谁,忙回道:“县主近日爱吃螃蟹,专爱吃膏肥的,一日最少要用两只。”   听到这里,雍淮便忍不住开始揪心。螃蟹性寒,她连着用了这么些日子,如何受得住?   可小姑娘这会不在他面前,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皱着眉头去洗漱了。   这几日庄子上送来的螃蟹多,韦王妃成日变着花样的让人给南知意做着吃,清蒸的、辣炒的、拆了肉炒的、做成酱的,不一而足。   小姑娘被喂食的,身子都蹿高了许多,去年秋日做的衣裳,好多都穿不下了。   杭榛看着有些簇新的,甚至还有不少压根没穿过的裙子,心疼道:“这可多浪费呀,下次可不能再给她做这么多,燕居的一月做四五身就够了,横竖她也总往外跑。”   “哎哟,她还能在家留几年咯!”韦王妃十分不满的看着杭榛,“等你以后想给她做,都没机会了。”   杭榛无奈,“若是她不长个子了,做多少身都能穿,可这么些穿都没怎么穿,太浪费了。”   两人相持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僵持许久后,最终不欢而散。   韦王妃不解气,叫针线房的人过来,又吩咐了要做多少多少件,火气才渐渐消了下去。   没过几日,就到了给朱云裳添妆的时候,南知意第一次参加这种事,新奇得很,几乎是天刚蒙蒙亮,就睁开了眼睛。   感觉到帐中传来的动静,阿晋掀帘进来,给她喂了一盏水,浅笑道:“还早呢,姑娘再睡会。”   南知意哼唧了几声,却再没了睡意,挣扎着爬了起来,咬着唇唤门外的阿晋,随后洗漱、用朝食后准备出门。   她到朱府时,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见她进来,便匆匆起身相迎。   众人都送上了自己的礼,南知意冷眼瞧了半晌,才让人将自己准备的一套碧玉茶具拿了出来,“也没什么送你的,前几日,匆匆去锦华楼买的。”   这套茶具晶莹剔透,玉质透亮温润,一眼便知并非凡品,朱云裳爱饮茶,当即爱不释手,连连道谢。   一群人坐在一处玩闹了一会,时间便已经转至午时,南知意坐在那闲闲的嗑着瓜子,笑听众人讲述着各家八卦。   她正听人说宋二娘同孩子都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兵部右侍郎勾搭上了,听得津津有味呢,赵圆便如同小恶魔般在她耳边叨叨:“宋二娘,不是你未来二嫂的堂姊么?”   南知意愣怔了好久,才想起来真有这么回事,脸都沉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她又觉得不对劲,“她是宋五娘的堂姊,又不是宋五娘,跟我有啥关系哦,她俩人好像是族姊妹,隔的也不算近。”   赵圆捋了半天几人的关系,才捋清楚了,顿了顿道:“我怎么记得,宋二娘去年就嫁人了,我好想还去喝过酒来着。”   “对呀。”南知意把玩着手里的瓜子,“她嫁了广陵王长子,两人关系不和,三天一大吵五天一打架的,过了半年就离婚了,现在在娘家待着呢。”   赵圆顿了顿,方道:“可是我记得,霍右侍郎家的宋淑人,好像是她姑姑?这俩人竟也......”   南知意耸耸肩,“那我就不清楚了。”   两人说着话,周遭众人已经聊到了宋淑人要同霍右侍郎离婚的事,可惜这事不在义绝之列,双方又没谈妥,两人竟是不能尽快离了。   一听到这个,赵圆又开始兴奋了,“她怎么不找我呀!我现在可擅长离婚官司了!”   “你准备怎样?”南知意斜了她一眼,“你该不会要让宋淑人跟霍侍郎的家属,呃。”   赵圆摆摆手,“这种事就你想得出来,我可不这么干——”   她正要长篇大论自己的构想,卫大郎却带着人同礼物走了过来。   “二娘。”他在朱云裳面前站定,含情脉脉的看着她。   南知意被他膈应的不行,开始狂抖鸡皮疙瘩。   朱云裳眼中浮起嫌恶,淡声道:“你有何事?”   卫大郎立于她面前,温声道:“二娘,虽说你我没有缘分,可我还是愿你日后平安顺遂。”他说着,让人将卫家准备的礼物奉了上来。   万万没想到卫家派这么个人来送礼,南知意冷着脸道:“这玩意怎么来了?”   卫大郎一转头就看到了南知意,一下子就想起了被她支配的恐惧来,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离南知意远了些后,卫大郎又道:“二娘,我下月也要成婚了,你可要来观礼?”   “不去。”朱云裳想也不想,便直接回绝了,“赶紧滚。”   南知意瞧着他,等他表演了好一会,才点了周围几个婢女,“去,把他赶紧赶出去,可别杵在这碍眼。”   卫大郎还要再为自己辩解,南知意却把赵圆的鞭子取了下来,狞笑道:“我好多天没打人了。”   这下子,卫大郎倒是不敢造次了,她上次虽没打他,可那冷入骨髓的池水滋味,他还记着呢。   等他走后,南知意方才问道:“他怎么像被人打了似的,看着精神头也不大好。”瞧着,竟让人产生些他要时日无多的模样。   朱云裳嗤笑道:“他前几日去喝花酒,被他未婚妻的兄长给瞧见了,狠揍了一顿。他父母竟还觉得对方家中太过于跋扈,闹着要退婚呢。”   听了这么个故事,一众小贵女们皆是哗然,自家儿子去狎妓,被未来大舅子给揍了,竟然不反思自己儿子,反怪对方太过跋扈?   “你大舅舅一家,着实有些厉害。”南知意啧啧称奇,可一联想到卫大郎去年干的事,又不觉得奇怪了。   众人闲聊一通,又撇开话题,开始说别的事。   王悦秀戳了戳身旁的贺妙儿,疑惑道:“你怎么啦,有些不太舒服的样子。”   贺妙儿脸色有些白,强撑着摆了摆手,“我无事,多谢关心了。”   她咬着唇,看了一眼同众人说笑的朱云裳,心里难受极了。想她为了能同许四郎有些交集,废了那么多心力,她父亲也允诺过要跟英国公家提起这事。哪成想,这两人竟是突然间就要成婚了。   她说自己没事,王悦秀便以为她真没事,不再管她。   李香树蹭了过来,在王悦秀身旁坐下,讪笑道:“阿悦。”   “呵呵。”王悦秀都懒得给她眼神。   李香树咬了咬牙,大着胆子拉住她的胳膊道:“阿悦你听我说啦,我那日去凉国公府,还不是为了你。”   王悦秀挑了挑眉,“为了我?”她眼中浮起疑惑,看她的目光中带着审视。   “对呀。”李香树再接再厉,“我这不是想帮你去看看,她们那边是如何的,有没有人说你坏话么?”   她说这话时,丝毫没有半分违心的模样,满脸的真诚,让人一见到便相信了她几分。   果不其然,王悦秀也信了几分,眼中的冷意少了些许。   李香树松了口气,拉着她又说了许多好话,总算是将王悦秀给哄的愿意搭理她了。   她跟着王悦秀这么多年,也没捞着点什么好,反倒是越过越往后倒,也就是看她又蠢又好哄,才忍了她这么久。好不容易出现个詹四娘,瞧着是个大有来头的,她便想着要去结交一番,横竖她也了解王悦秀的脾性。   可她在詹四娘身上废了这么多心思,哪想到,她的名声竟是说败就败了啊!这步棋可谓是亏大了,既如此,她还不如早些回来找王悦秀呢。   王悦秀看了她一眼,“你最近,不是在跟高平郡王家的长子,说亲么?”   李香树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个,讪讪的笑了笑,“是,是啊。”   高平郡王,是赵武王的儿子,也是去年才没了的那位赵王的庶长兄。   “如此,你以后怕是要唤我一声表姑母了。”王悦秀很有几分得意。   在朱家用完午食,略坐了一会后,众人便逐渐开始散去。   南知意原是准备直接回家去的,可突然想起自己在凝翠楼订了一对耳珰,横竖也没什么事做,便打算过去取了再回去。   现下天气凉了下来,即便是下午,路上也有络绎不绝的行人,或是卖菜的、卖小食的,还有卖杂货的。   看到一家卖糖人的铺子,小姑娘停在一旁看了许久,终于对那店家道:“我要一只小兔子的。”   店家做的极快,一会的功夫,一只栩栩如生的糖兔子就画好了。南知意抿了一口,甜滋滋的。   做兔子的糖浆极为浓稠,她拿着在路上吃了许久,却连半边耳朵都没吃掉,不得已,只能咬了一块下来慢慢嚼着。   她正走着呢,前面却突然传来一阵碰撞声,定睛一看,便见到一个略显眼熟的人影正在左冲右撞的,后面还有人追着他,好几家摊贩的东西都倒了一地。   南知意不想掺和上,往旁边避了避,那人却跟不长眼似的,直直的撞上了她。小姑娘虽闪避及时,可小兔子糖人却被撞到了地上。   这一下子,南知意心情就不好了,回身便将他踹到了地上。   “什么玩意真是。”踹完人,南知意感觉腿许久不曾活动,竟还有些酸痛,不禁揉了揉。   这人看上去衣衫不整,身上还飘散着一股子劣质脂粉味,瞧着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南知意十分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你不长眼睛的?”   追着这男子的人也上前来了,对南知意行了一礼后,道:“多谢这位小娘子,我们这就将我家郎君带回去。”说着便要来扶男子起来。   南知意将地上躺着的踹开了些,冷笑道:“我让你带走了吗?”她仔细去瞧地上那人,啧道:“许七郎啊?”   “你、你...”许七郎也认出了她,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样一个朱唇皓齿的小姑娘戏谑的看着自己,且还不让人带走他,似是要将他护在身后一般,许七心里,一下子就燃起一丝异样。   许七郎看着南知意,叹道:“县主,你实在是不必管我的。”   南知意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冷笑道:“我说,你这不长眼的毛病,还没好啊?”她指指地上的糖人,“赔钱!还有我排队的时间的钱,和打手费。”   前两个还好理解,可最后一个是什么?许七郎面露不解,“县主,这打手费?”   南知意哼了哼,“你当什么人都能让我随便出手的?我出手打人,这不要钱的?你去请个武师或是护卫,还得给人家钱吧?我踹你一脚,你以为我不累的吗。”   又不是我叫你踹的,许七郎暗自嘀咕了一声。   “你说什么?你还敢反驳我!”南知意长这么大都没被人质疑过,更为愤怒了,又踹了许七郎一脚,“我要是不踹你,你能停下来吗,这事能怪我?啊?”   她用了十足十的力道,许七郎被她踹的,往后踉跄几步,差点栽倒在地。   小姑娘在原地站了会,忽又想起了别的事,指着身前的摊贩道:“你还得赔他们的。”不叫这个姓许的大出血一笔,她誓不罢休!   许七郎看着她嚣张的态度,心里却更为奇异了。   这是一个多么不一般的女郎呀!从前他碰上的那些小娘子们,要么是怕他怕的不行,要么就是娇娇怯怯的依偎上来,哪有像她这般、这般霸道。   他看向南知意的目光,瞬间就不一样了,脸红了好几圈,声音细若蚊呐,“县主,我会赔的。”   南知意不意他今日这么快就不行了,不禁大觉无趣,兴味顿减。正要转身离去,又有一行人跑了过来。   “许兄,这是赵五家的李都知留给你的。”一个小郎君上前,递给许七郎一个荷包,眼中尽是暧昧。   许七郎骄矜的接了过来,“知道了,告诉她,且放心。”他说完后,又嘚瑟的看了南知意一眼,将她看得大为光火。   南知意上前了几步,许七郎腰杆直了几分,原是想让她知晓,自己是多么的受女子追捧,却听那人发出阿鼻地狱中厉鬼般的笑声,“许七,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没出孝期吧,又去哪玩耍了,嗯?”   许七郎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上一次被揍的事仿佛近在眼前,他连连后退,“没,没去哪。”   南知意却不给他跑的机会,又是一脚踹了上去,随后点了几个侍卫,“去,将他带到府衙,就说他在闹市伤人,等他家人来领人,再放他走。”   侍卫领命去了,许七郎还在后面唤着她,声音如泣如诉,南知意听的快恶心坏了,指着地上摔碎的糖人,恼道:“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这些都塞你嘴里。”   她当然做得出来,许七郎霎时闭嘴,可那双眼睛,却是凄婉的。   南知意走后,蓟北王府的侍卫们盯着英国公府的侍卫给众人赔钱,一众摊贩十分高兴,又开始夸赞起南知意来。   “县主这样好的人,也不知将来便宜了谁家去。”   另一人嗤笑道:“不嫁人,又不是不行的。”   旁人叹了叹,“可这女子,总是要嫁人的呀。”他似是有些愁苦,“县主这般人品,不管是嫁谁,都是她吃亏呀。”   众人纷纷点头应是,许七郎忽然接话道:“像她这么凶的人,就应该找个愿意被她管着的。”   “你说谁凶呢?”周遭众人面露凶光,“我看你这小子是找死!”   许七郎没想到他们反应这么大,嘴硬道:“这不是事实吗!”   如此一来,虽有英国公府的侍从和一群狐朋狗友们拦着,许七郎仍旧是被一圈百姓们揍了一顿,去府衙的路上都是被人搀着去的。   南知意去凝翠楼取了耳珰,立马就挂上了,是一对红珊瑚的。小姑娘爱不释手,还解下了腰间的宝刀当镜子,一路走一路照着。   行至一处拐角,她忽的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穿着玄色曳撒,骑在骏马上,身姿挺拔。那人笑意吟吟的看着她:“阿绡。”   南知意惊讶的看着他,将小刀收进了刀鞘中,“雍淮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呀?”   雍淮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前坐下,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我来寻你的。”   见这坏丫头目露迷茫,雍淮眼底沉了沉,咬牙切齿道:“这些日子,我约你好几次,你都不出来,嗯?”   他眼眸中暗流涌动,将小姑娘给吓得不轻。   “因为,因为出门太累了呀!”南知意说的理直气壮的,她又戳了戳雍淮,“你干嘛这么生气嘛。”又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她也给他送了礼物呀!   雍淮这下子是真的不高兴了,捏着她的脸,低声道:“那今日又是怎么回事,便不累了?”他得了小姑娘今日要出门的消息,老早就准备上了。现下想起来都是一阵心酸,竟然愿意去朱家参加演宴席,都不愿意同他出来玩!   感受到身后的气息愈发危险,小姑娘不安的动了动,“你别这样嘛。”   雍淮将人揽在怀里,“那我该怎样?”   “你松开些。”南知意气呼呼的,拧了雍淮的胳膊一把。   她拧的极其用力,但在雍淮这,却只是挠痒痒一般,揽着她的手臂不曾移动半分。   他顿了顿,俯在小姑娘耳畔低声道:“抓紧我。”随后驱动身|下骏马,疾驰而去。   南知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不行,抱怨道:“你今日怎么了嘛,等下我掉下去了可怎么办。”   雍淮一手抱着她,无奈道:“绡绡,我下月就要出门了。”   这样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到了南知意。她局促的拉着雍淮的胳膊,回首问道:“你要去哪?”   “西南。”雍淮感受到小姑娘的迷茫,心情顿好,“乖,今晚陪我用饭好不好?”   他这个样子,倒是令南知意不好拒绝,她点了点头,又问道:“要去多久?”   身后那人没有回答。   南知意又拧了拧他的胳膊,雍淮拍了拍她的手,“乖。”   好半晌,方才回道:“少则三四月,多则半年以上。”   “啊?”南知意有些难以置信,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她艰难的回头看向雍淮,“那你岂不是,要在外面过年了。”   雍淮点了点头,“是啊。”又逗她,“我不在,会不会想我?”他小心翼翼的窥探着她的神色。   这样的问题羞人的很,南知意扭了扭小身子,傲娇道:“才不会呢。”   说完,她又瞅了瞅雍淮,这个小气鬼,该不会生气吧?   果然,雍淮周身的气息霎时阴了下来,搂着小姑娘的手臂,也逐渐收紧,几乎将她勒的喘不过气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们~:Ninali ×20;让我和你说 ×15;昀冬;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骏马很快就将俩人带到了雍淮在城中的别院, 候在外面的侍从上前将马匹牵去马厩。   雍淮领着南知意,一路进了内院中。   院子里冷冷清清的,瞧着没有半分烟火气, 小姑娘忍不住皱了皱眉。   雍淮如何会错过她一丝一毫的异样, 当即垂首问道:“不喜欢?”   “没有。”南知意摇了摇头,扯着他的胳膊,“就是有点冷。”小姑娘爱热闹惯了,骤然碰上这样的情景,有些适应不过来而已。   南知意环顾了一圈,庭院虽洒扫的极为干净,连枝叶上都没有半分灰尘,却让人没有半分亲近的感觉,不由问道:“你平时在这住过吗?”   “住过几次。”雍淮声音浅淡, 带着她跨过爬满藤蔓的月洞门。   南知意扶着藤蔓, 回首望他, “难怪这么冷呢。”   雍淮笑了笑, 拉住小姑娘的手,令她正对着自己,“那, 绡绡陪我好不好?有绡绡在,就不冷了。”   他的气息喷洒在脸上, 那样的近,那样的亲密。南知意的脸,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小姑娘挣扎了一下,放开藤蔓,也挣开了雍淮的手, 跑进了院子里,在院中秋千上坐下了。   手心中仿佛还残存着她的温度,甜腻的气息萦绕着他,雍淮忍不住握紧了手,抬眸看向那秋千上,如画般的少女。   雍淮缓缓踱了过去,开始给她推秋千,一下一下的。每当那双炽热的手触碰到脊背上时,南知意便是心中一颤,还来不及细想,秋千便腾空而起,她忍不住回首道:“要高些,再高些!”马面裙荡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秋千已经够高了,若是再高些,她抓不稳、或是秋千绳松了,摔下来可不是顽的。   如此,任小姑娘如何叫唤,雍淮不肯再用力,两人便就这般僵持着。南知意咬着唇,不停地回首瞪他。   雍淮哄道:“乖,下次玩别的秋千的时候,再荡高些。”这架秋千打了一年多了,因没人坐,一直没检查过,他也不是很放心。   他不哄还好,南知意只是有些不高兴而已,可他这样柔声一哄,小姑娘顿时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眼尾都红了。   蓦地,南知意松开抓着绳子的手,在秋千荡到最高处时,从上面蹦了下来。   雍淮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里,可她的动作太过突然,根本让人来不及反应,雍淮向前扑了一把,仍旧没有接住小姑娘,哪怕是一片衣角。   直到南知意稳稳地落了地,雍淮的心才放了下来,脸色却阴沉的吓人。   偏南知意还对他的神色恍若未觉,从高处蹦下后,反倒是极为兴奋,嘴角都带着笑意,甚至还得意的看了雍淮一眼。   雍淮如何不懂她这一眼的意味,不就是抱怨他不给她玩,她便自己想了法子么?   “胡闹!”雍淮阔步上前,抓住小姑娘的臂膀,漆眸盯着她,眼中的神色,深不见底。   南知意往后退了退,委屈道:“我哪有胡闹,我就喜欢这样玩!”她又不是第一次了,从她发现这个玩法开始,每次荡秋千的时候便乐此不彼,从未受过伤。   雍淮抿了抿薄唇,想要斥责她,却在对上她的杏眸时,半句责备的话也说不出口。   “阿绡!”雍淮终是沉下了脸,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以后不许如此,若是伤着了,可怎么办?”   南知意愕然抬头,过了好一会,才道:“你凶我!”便是韦王妃等人,也一向都是宠着她,少有同她这样说话的时候。她低声控诉着雍淮,似乎难受到了极点。   雍淮长臂伸出,将她搂在怀里,“没有的,没有凶阿绡,是我不好。”他俯身轻啄小姑娘的发丝,柔声哄着她。   南知意原本只是想趁机说他几句,好让他以为让着自己,可他这样一说,将错全都揽下了,小姑娘心里便也觉得都是他的错。   “那、那你以后不许这样了。”南知意推了推他,声音闷闷的,“我不会摔下来的,而且我摔下去了,也不会伤到自己。”   雍淮点了点头,“好,不凶阿绡了。”   他只一味哄着小姑娘,纵着她,却半点不提任由她荡到高处去再跳下来的事。   过了许久,南知意的神色才堪堪转好,用力揪着自己的衣衫,看向雍淮,“我想喝水。”她疯了一下午,都没怎么喝过水,现下确实是有些渴了。   小祖宗要喝水,雍淮哪敢不从,急急忙忙倒了一杯递给她,看着她小口小口喝光了,才放下心来。   又忍不住叮咛道:“慢些喝。”   对于他拿自己当小孩子看的事,南知意十分不满,哼哼唧唧了一会,去旁边的竹制摇椅上躺下了。   “晚上想用些什么?”雍淮垂眸看她,“入秋了,吃些暖和的好不好?”   南知意却偏不,“想吃螃蟹!”   “只能吃一个。”雍淮提出要求,“吃完再喝几口姜茶才行。”   南知意不干了,“要吃两个,不喝姜茶。”姜茶多难喝,谁会喜欢这味道?她从小就对姜茶避之不及,哪里还会自己凑上去。   雍淮却不让步,“可以吃两个,要喝姜茶。”   南知意抠着摇椅的扶手,双蝠纹都快被她给抠下来了,“不喝姜茶嘛!”   她开始撒娇,拉着雍淮的手,左右摇晃着,眼巴巴的看着他,想要让他答应自己。   小姑娘看着自己的眼神,可怜极了,几乎是一瞬间,雍淮便要应下她的要求。定了定心神,雍淮终是狠下心,“不行。”   这会儿,她看面前那株紫藤都开始不顺眼了,整间院子的东西就没有令她心喜的。   “那我回家去吃了!”南知意从摇椅上直起身,便要穿上鞋回去。   她脾气一向大,雍淮是知晓的,有一半,也是他自己宠出来的。刚才不让她荡到高处的时候,小姑娘便要直接蹦下来,眼下不给她吃到她想吃的,她定然是不满意的,何况还有姜茶这样吓人的东西。   雍淮按住她,低声道:“不是说好了,陪我用饭吗。”   南知意往后缩了缩,将手从他手心里抽了出来,嘀咕道:“谁叫你非要让我喝姜茶!”明明在家里都不用喝的。   雍淮低头,亲了亲小姑娘泛红的眼尾,“你吃太多螃蟹了,对身体不好的。”见小姑娘还是有些不满意,他又道:“我陪你一起喝好不好?”   南知意目露狐疑之色,“真的?”   “自然是真的。”雍淮小心翼翼的顺着小姑娘的毛,“我何时骗过你?”   他这么一说,好像也很有些道理,小姑娘逐渐被安抚了下来,神色也放松了几分,又开始提出要求,“那你喝的,要比我多才行,我只喝一点点的。”   小姑娘不爱用的东西,他能哄着她略微用一些,便已经是极限了,现下这情况,雍淮哪有不应的。她是被宠大的,唯有事事都顺着她,才会慢慢的接受他。   南知意回过神后,也觉得自己先前有些太坏了,可是脾气一上来的时候,她是克制不住的。想了想,她还是低声道:“雍淮哥哥,你有没有不高兴啊?”   “没有。”不意她会如此问,雍淮有些错愕的看着她,软声道:“同绡绡一起,怎么会不高兴呢。”   南知意却很有自知之明,“我太坏啦,总是发脾气。”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有多坏,却坏心眼的一点也不想改。   雍淮失笑,揉了揉她的发丝,“一点都不坏。”她露出了一点点笑靥,雍淮又补充道:“绡绡怎么会坏呢,我比绡绡,可坏多了。”   这下子,南知意不乐意了,不满道:“你怎么能比我还坏呢?”她嘟着嘴,去挠雍淮的掌心。   雍淮握住她的手,低低的笑着,“那我到底该不该比阿绡坏?”   南知意眨着那双杏眸,眼神忽闪忽闪的,无辜道:“我、我也不知道呀。”   她的声调软软的,仿佛在撒着娇,雍淮一下子就受不住了,轻轻扣住南知意的小脑袋,倾身吻了上去。   这一次,他比以往更为投入,一点一点的啃噬着檀口,描摹着她的美好。将她的馥郁,一点一点深深纳入。   良久,雍淮才松开她,亲昵的点了点小姑娘小巧的鼻尖,“小坏蛋。”   南知意红着脸躲了躲,最终定神看向他,诚实道:“还是你坏一点。”她就做不出这个事!   雍淮朗笑出声,定定的看着他的小姑娘,心情愉悦到了极点。   “晚上用一点瓜齑好不好?”雍淮温声哄着她。南知意一向不爱吃各种菜蔬,雍淮只能想着法子让她好歹用一些。   南知意抿着唇,总算是应下了。   用饭时,南知意啃了一会蟹腿,便觉得舌头疼、手也疼,不想再吃了。雍淮算是怕了这祖宗,认命的接过剩下的蟹腿,一点一点给她拆,而后放在蟹壳中。   吃着吃着,南知意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事,过了好半晌,才懵懵的说:“雍淮哥哥,我刚才打了个人。”   小姑娘的神情有些心虚,雍淮拆蟹的手也顿了顿,浅笑道:“打了谁?”别说他的小姑娘不会无故打人,即便是真的无故打了,他也要给保下来。   “你舅舅。”南知意倒了些酱汁到蟹膏上,而后一口咬了下去,怕怕的看着他,“你不会打我吧?”   雍淮无奈看她,“我何时打过你?”她这么不信任,令雍淮十分之不满。   也是他全然在路上等她,没空让属下汇报情况,才不知晓她今日干了些什么,换作往常,他怕是连小姑娘打了那人几拳都记下了。   这下子,南知意的胆子就大了起来,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雍淮给她拆好的螃蟹肉,“就是你行七的那位舅舅。”   雍淮哼笑了一声,“没事,打便打了。”他母亲都不认的弟弟,算他哪门子的舅舅?   末了,雍淮又关切的看着小姑娘,“你可有伤着?”   “没有啊。”南知意摇了摇头,眼底一片茫然,话语间十分嫌弃,“就他那一戳就倒的样子,肯定是书上说的,成日花天酒地,亏空了身体,怎么可能打得过我嘛!”她对自己的实力,还是很有些自得的。   雍淮跟着她点了点头,“是,绡绡可厉害了。”   他这么识相,南知意很高兴,兴奋之下,就将自己刚拆开的一个蟹钳给了雍淮,还贴心的给他淋了些醋。   见小姑娘一味的吃蟹肉,雍淮便给她挟了些菜蔬,南知意吃着了自己喜欢的,见到青菜也不是那么抗拒了。   雍淮一面给她剥虾壳,一面觑着她的神色,温声道:“阿绡,等我从西南回来——”   他声音忽的顿住,薄唇紧抿,不再言语。   南知意放下食箸,喝了口水,歪着头,疑惑地看着他,“你从西南回来,不是要好久吗。”他这就开始想西南回来的事了?   雍淮浅浅低笑,“等我从西南回来,我便让我父亲临轩命使,而后纳采,可好?”   皇太子纳妃,在六礼之前,皇帝需于太极殿昭告朝臣,并临轩命正副使,作为皇太子纳妃仪的主要负责人。   这些,南知意是知晓的。   可她从未考虑过。   “啊——”   南知意颇为怔愣的看着雍淮,小脸皱成了一团,“可是......”   “可是什么?”雍淮柔声问着。   南知意抓着自己散乱的鬓发,“我还没想好呢。”她都还没答应要不要嫁,怎么这人就要跟他订婚了?   小姑娘的神情,极为慌乱。   雍淮覆住她的手,低声道:“不用想了,我不好吗?”不是他自信,要说这天底下,就没有比他对小姑娘更好的人了。   南知意有些纠结,“好啊,但是——”   “好了。”雍淮将她搂进怀里,“你不是说了,离我从西南回来,还早得很呢。你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慢慢想,好不好?”   听到还有几个月,南知意的心绪逐渐平复下来,她戳了戳雍淮的心口,“你就总是自己做决定。”   雍淮捏着她的脸,“我哪有,这不是在问你呢?”   “哼。”南知意显然是她不满意他这个回答,认为他太敷衍了,又道:“更何况,我阿爹阿娘他们,都还不知道这个事呢。”她也不知晓,该怎么同阿娘他们说。   雍淮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那我去说。”他怎么舍得,他的小姑娘为难呢。更何况,是他要娶她,由他亲自来说,更能让南家人看到他的诚意。   他一向是运筹帷幄的,似乎什么事都尽在他的股掌之中,从未有遗漏。   南知意便也放下心,小声道:“谁要嫁给你了。”   她又闹起了别扭,雍淮也不着恼,只温声哄着她。等到怀中那人不再嘀嘀咕咕的说话,他低头看去,却已然睡着了。   雍淮失笑,将她抱到了摇椅上,又披了一件薄毯在她身上,方才放下心来。   俩人用饭时间早,哪怕已经入秋,用完后也尚未天黑。南知意未曾睡午觉,躺在摇椅上,闭着眼,沉沉的睡了一觉。待她醒来时,薄暮已升。   耳畔是利刃划破长空的尖锐声,南知意撑着身子,从摇椅上坐直了,扶着扶手,探身望去。   在蔷薇花架的遮掩下,一道玄色身影手中握着一柄宝剑,凌空而动。随着他的动作,无数蔷薇被震落,又或是被剑气划破,零落于地。   那道身影极快,转眼间便是数个动作,在南知意眼中,只看得到宝剑反射出的寒光,凛冽摄人。   她看了好一会,不敢做声,直到雍淮收势的时候,她方才从摇椅上跳起来,拿了一方帕子冲过去。   雍淮正要将剑收入鞘中,便见得小姑娘朝他飞扑过来,他不敢耽搁,收剑的速度飞快,眨眼便已然只剩剑柄在外。   “雍淮哥哥,你好厉害呀!”南知意极会夸人,三两句话就将雍淮哄得眉开眼笑,恨不能将什么都捧到她面前来。   夸完人还不够,南知意踮着脚去给他擦汗,她从未侍候过人,拿着帕子擦的极其用力,几乎要将他的脸都揉下一层皮来。   雍淮吃痛,暗自叹了一声,从小姑娘手中接过帕子,自己胡乱擦了一把。   南知意十分愧疚的看着他,“雍淮哥哥,我......”她竟然连擦汗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   小姑娘眼底的难受,令雍淮一下子心疼坏了,他揉了揉南知意的发顶,温声道:“没事的,绡绡已经很厉害了。”他的小姑娘,原就不必去做这些事。   心里怀着罕见的几分愧疚,南知意一路被送回了蓟北王府,进门前,她郑重的对雍淮道:“等下次,下次我就不会这么用力了!”   雍淮笑了笑,应下了。   看着小姑娘进了蓟北王府大门后,雍淮方才放下心,折返回宫。   雍林今日喝了药,正罕见的准备早早睡下,便听宦人通报太子求见。   “什么事这么急,真是。”雍林揉了揉太阳穴,“让他滚进来。”   宦人自然不可能真的让太子滚进来,领了命后恭敬地请雍淮进殿,方才退下。   雍林饮了一口龙眼茶,淡声道:“坐吧,这么晚了,你跑来做什么呢。”平日除非他传召,雍淮从不会这么晚,跑来后宫来。   雍淮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捧着茶盏轻啜,好半晌后,方才问道:“父亲,年后,何时有吉日?”   “你问这个做什么?要干嘛?”雍林狐疑的看着他,他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这种东西了?   雍淮沉声道:“想选个吉日,临轩命使,还要劳烦父亲了。”他倒是想直接把小姑娘娶回来,奈何这不合规矩,他也只能请父亲出面了。   雍林愣住了。   唯有册命皇后、皇太子、皇太子妃,需有专门的临轩命使这一流程,其余的事都抵不上这么隆重。而皇后他是没有再立的打算的,皇太子本人就在这呢,哪还需要再册立。   如此一来,唯独只剩下皇太子妃了。   “你的意思是——”雍林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有些激动,又有些不确定,搓着手看向雍淮。   雍淮点点头,“我有心仪的人了,想等从西南回来后,便开始准备订婚。”   雍林连连点头,“啊啊啊???啊对啊对,是该如此。”他跟着附和了许久,又小声问道:“那、那是谁家的小娘子啊?”   雍淮盯着他看了许久,将他看得心虚不已。   “我这心里,总得心里有个数吧?你还年轻,不懂这些,好歹让我们做长辈的知晓知晓,给你过过眼才行。”雍林说的理直气壮。   雍淮哂笑道:“父亲不必着急,她很好,不必惦念。”若真让他知道是谁了,想必他不在京中的这段时间,阿绡是不得安宁的。   他这样敷衍自己,雍林十分不高兴,脸一下子就拉得老长,“这也不说,那也不说,要你有什么用?”   雍淮点了点头,“没用。”   雍林一噎,指着他说不出话来,“你!不孝子!赶紧给我滚!”他说着,拿身后的软枕照着雍淮兜头砸了过去。   雍淮略微往左一偏,软枕便砸在了他身侧的软榻上。   “父亲。”雍淮叹了叹,“你这病,还是莫要动怒为好。”   雍林哼道:“那你又不肯告诉我是谁!我心里能不急吗?”   雍淮仍旧是面无表情,“说了,等我从西南回京后,父亲便能知晓了。”   再跟这儿子说下去,雍林怕自己气出内伤来,又开始赶人。   等雍淮走到殿门口了,他又喊道:“如今你要纳太子妃了,那东宫,也是时候该......”   雍淮脸色一沉,“不必。”也不等雍林再说,抬脚离去。   往他宫里塞妃妾?开玩笑!别说他自己嫌弃,就是光想到小姑娘知道此事后的反应,他便受不了了。   他何尝不了解南知意?若是东宫真的进了妃妾,不管他有没有做什么,他的小姑娘,只怕是再也不会理他了。   想着从西南回京后的事,雍淮心里愈发沉重,一路走回了东宫,而后问道:“许七呢?” 第57章   侍从自然知道他找许七郎是为了什么, 急忙回禀道:“许七郎被县主的人送到了府衙,一直等到英国公亲自去接人,方才放他走。”   雍淮摩挲着腰间夔龙纹碧玉佩, 勾唇笑了笑, 笑意却未达眼底,“让许家把他看好了,若是再让孤听到这种事,孤定当亲自废了他。”他外祖该庆幸养了个废物出来,没能耐真的伤到他的绡绡。   侍者背上渗出汗来,领命退下。   雍淮径直前往浴殿洗漱,过了片刻,又有侍从在外间,将今日许七郎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通。   刚说到一半, 侍从便听得浴殿内重物落地的声音, 似乎是发了极大的脾气。   如此一来, 他不敢接着往下说了。   雍淮几乎要将浴殿中的汉白玉砖掰下来一块, 握了握拳头后,冷声道:“继续说。”   侍从心头直跳,缓缓地将剩下的话说了。等他说到许七郎表示宣平县主需要找个愿意被她管着的人、并且明示暗示那个人就是他时, 雍淮瞬间就忍不住了。   等他从浴殿内出来时,候在外面的侍从头压的更低了, 浑身被汗浸湿透。太子虽从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可平常更多的是冷淡,少有这般暴戾的神色。   “传令往英国公府。”雍淮神情浅淡,吩咐侍从,“年前将许七送回安庆府,再有, 派个人过去,一直管教到他回安庆前。”   皇太子的正式宣文为令,他这是直接以太子而非英国公府外孙的身份,向英国公传令了。   一想到有人对南知意的觊觎,雍淮心中便升腾起无边怒火,直到他看到今日南知意给他新打的玉佩络子,心绪方才略略好转。   看着新换上的络子,雍淮心里盘算着大致要多久才能回京。如今西南局势不明朗,据内线来报,安南即将大举进攻,若不是因着这个事,他早便可以同绡绡订婚了。   雍淮心头涌上一阵燥意,半靠在榻上,看着南知意近日的一些趣事。待看到她早晨又玩了水时,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都入秋了,还这么贪玩!南家也不知有没有好好照顾她,竟然就由着她这样胡来。   思及此,雍淮起身吩咐人研墨,提笔给南知意写了一封信,用火漆印封好,盖上他私人印章后,装在一个连锁扣上都镶嵌着猫眼石的锦盒中。一同装进去的,还有一方玉质印章。   见他这样事无巨细的安排着,侍从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这些,可要告知县主?”殿下做了这么多,又是替县主安排饮食、派人保护她的安危,更是背着她处理许七等人,若是不让人知道,也太亏了!   “不必。”雍淮神色微动,装信的手顿了顿后,又恢复了以往的面容。   从记事起,他学的便是权谋之术,更兼有其他更阴暗的。而他的小姑娘,却是不懂这些的。她美好的仿佛最皎洁的一抹明月,他背后做的那些事,是一点都不想让她知晓的。这些会污了她的眼,他更怕的是,小姑娘会对他有所畏惧。   他废了好大功夫,让人将凉国公狠揍一顿的事,也不敢轻易告诉她,就怕南知意被吓到。   无论是谁,都想在心上人面前展露出自己最好的一面,他亦如是。   南知意一早醒来,便看到了雍淮的锦盒。   小姑娘心里跟盛着蜜糖一般,笑意怎么都止不住,小心翼翼的将盒子打开了。信封还需拆开才能看到里面的内容,她便暂且撇在一旁,拿起了印章瞧。   印章所刻的字是小篆,她辨认了好一会,依稀认出来这四个字似乎是果果【长乐未央】。   一句吉祥话,她握着蓝田玉印章,有一瞬间的迷茫。再看一看那份封好了火漆印的信,小姑娘更是无语。   “故弄玄虚!”   南知意一句话,给雍淮此举下了个定义,看他送来的东西也有些嫌弃起来了。   趁着阿晋等人还没自己喊自己起床,她飞速的拆开了信。里面没多少话,无非是交代她要早睡早起、吃多点、少碰冰冷刺激之物。其中,又着重强调了让她不要再随意玩水,否则他定然让人将蓟北王府的池子抽干,让她以后想玩都玩不成。   他就是个纸老虎,南知意是一点也不怕他的,撇了撇嘴,接着往下看去。   雍淮吩咐了她一大堆东西,最后还让她若是没事,便经常给他去信。   南知意有些困惑,他不是要去西南么,那么远的地方,她又没有帮忙的人,怎么能随便送信过去?   等她翻到下一页,雍淮告诉她,若是要给她送信,便写好后放在窗台上,同时窗台上放一朵绒花以作标记,自然会有人将信取走,顺带送过去。   这样新鲜的法子,南知意还是第一次听说,一下子就来了兴趣,想要现场试验一番,立马便唤了阿江进来。   阿江没想到这小祖宗今日起的这般早,人都吓傻了,急急忙忙端着铜盆等物进来伺候她梳洗,轻声问道:“姑娘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也不早些唤我。”   南知意口里含着青盐,暂且不能回答她的话,好一会才道:“你等会去帮我磨墨,我要写东西。”   阿江应下了,直到阿晋进来给她穿衣,才去旁边的小书桌上研墨。   她心里存着事,做什么都快得很,一下子就穿好了衣服,蹦到了书桌旁。   “你们先出去,等会再进来。”她写的信,可是不想让人瞧见的,便要将婢女们都赶出去,一带你都不想让她们看到内容。   两人都出去后,她才小心翼翼的取了一张精致漂亮的海棠花笺,一笔一划的给雍淮回信。   等他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一定会惊呆的!   杭榛这几日回了宋国公府小住,韦王妃又纵着她。一时间,南知意成日撒着欢的玩,到处野,等杭榛回来看到她这幅模样后,气得不许她再轻易出去。   她虽窝在家里,却是算不得闷的,不说每日前来拜访她的、或是写信邀她玩耍的人,单单是京中各处给她送礼的铺子,便不知凡几。   “今日又是哪家的啊?”南知意躺在贵妃榻上,身姿慵懒,披散的长发几乎要蔓延到榻下来。   阿江捧着漆盒入内,含笑道:“是荷月斋家的,说是多谢姑娘先前搭救之恩。”   上个月,她去荷月斋买了一盒点心,当场就吃了一些,哪知道却难吃的要命。小姑娘十分愤怒,吐槽它家一定是下了毒,才会这么难吃。   她本是无意中说了一句,却被荷月斋的掌柜给听着了,急急的去查验自家出来的点心,南知意都被他这一手给搞愣了。哪料到,刚出锅的那一锅点心,还真有毒!   最后查出来,是他家对面的竞争对手干的,还上公堂走了一回。   南知意扯了扯嘴角,“难为他们了,放那吧。”虽说是有心送她东西、交好她,可他们家点心究竟有多难吃,心里是没点数么!   都难吃到被她怀疑下了毒的地步,他们竟也没仔细反思过自己,还拿这种仿佛下了重毒一样的东西来给她吃,她都怀疑荷月斋想谋杀她了。   阿晋笑着应下,阿江又拿了一个铺了兔毛的小托盘进来,上面摆着一支兔首白玉簪。   “这是什么?”南知意翻了个身,趴在榻上,无聊的看着那堆东西。   阿江把簪子放到她面前来,笑道:“是朝晖阁送来的,姑娘可要瞧瞧。”   南知意揉了揉眉心,“他家又是怎么回事?”   阿江莞尔一笑,“姑娘忘了上次在朝晖阁打架的事了?”   这么一提醒,南知意倒是想了起来,前些时日,她在朝晖阁准备买一个戒指,却突然冲出来一人要跟她抢。她长这么大,哪是委屈自己的人,就跟那人打了起来。   两人都是能打的,朝晖阁内一下子碎木落地,砖石狼藉。又打了一会,差点把屋顶都给掀了。   蓦地,院中的一处柱子被打穿了,定睛一看,竟是藏着几个坛子!   这么一出,店主才找着了他家老祖宗藏的宝贝,简直是欣喜若狂。先前他只知自家这块地方有埋东西,家里到处都找遍了,连地板都恨不能重新挖了再填却不知埋在哪儿。找了这么些年,店家都要怀疑是他祖宗诓他们的了。   而那根柱子瞧着就是承重柱的模样,谁敢随便拆?哪能知道,那份东西就藏在这里面?   有了这个启发,店家又检查了几根柱子,还真又被他找出来几个坛子,可谓是发了一大笔财。   南知意从榻上爬起两分,复又躺了回去,“放那吧。”   她想睡一会,府里还是吵吵嚷嚷的,小丫鬟们跑前跑后的通传,一会是素云斋见她许久没光顾了,派人来探望。一会又是云雀轩关心她的近况,送了点心。   “行了行了,告诉他们,我们家姑娘好得很。”阿晋听了通秉后,便指使小丫鬟出去回话。她家姑娘,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吗!   ......   雍淮是在凌晨,趁着月色离京的,并未惊动多少人。就是大部分东宫官,也是在他离京前几日才得知消息。听到这样的事,东宫一众官员纷纷大惊失色,开始商量着要找皇帝,取消这件差事。   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的是,皇帝这几日都不愿召见他们。许多官员并非专职东宫官,而是兼任,可有几人因别的事面圣、转而提起此事时,也被皇帝的神色吓得不敢言语。   于方定是太子少师,程詹事是詹事府长官,皆是德高望重之人,部分人见不着皇帝,连太子都不怎么搭理他们,便想着撺掇他俩去说。   “你们这些人,难道陛下还会害了殿下不成?”于方定轻啜一口茶水,悠悠看着下首众人,“陛下都决定了的事,且殿下自己也想去。大家都是东宫官,一心为殿下着想,怎么别人都没意见,就你们几个事多?”   那几个被他兜头盖脸骂了一通,半句话也不敢说,唯唯诺诺的应了。   于方定摇了摇头,“你们几个能不能安分些?全东宫就你们最闹腾。你们自己出了事不要紧,可千万别让陛下和殿下以为东宫官都是这样不识大体!”人家亲爹都没意见,这几个也不知在杞人忧天什么。   把人都送走后,于方定撇了撇嘴,问身旁侍从,“十郎的伤可好些了?”   “好多了。”侍从恭敬回道:“今早才问了十郎房里的丫鬟,他这段时日都暗示擦药,饮食清淡,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于方定心下稍安,“既如此,等过完年,他的亲事就办了吧。让他娘这段时日同郑家多商量商量,总不能含糊办了。”   侍从也跟着点了点头,“是。”   吩咐完了孙子的亲事,于方定的精神气十足,蹭蹭蹭的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去。   才跨出厅堂,便有一列仆役匆匆进来,满面惊惶,“郎君,郑家派了人来,说要跟十郎退婚!”   听到这个消息,于方定满脑子都是问哈。郑家要跟他家退婚?没搞错吧!   “这是做什么?”于方定让人将他们带了进来,“还真以为自家女郎有多金贵不成?一天天净搞些幺蛾子。”   郑家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来,只派了个仆从过来,趾高气昂的很。   郑家仆从在于方定面前站定,清了清嗓子,道:“于太子少师啊,你们家小郎君,怎么总是不干点好事呢。”   于方定气得发抖,什么时候一个奴仆也有资格这么跟他说话了?当初明明是郑家非要压着他孙子娶,现下他们反倒又自己跳出来要退婚?   这家人什么毛病?   郑家仆从也不等他发话,就让人将先前于家送去的聘礼抬了出来。   “先前于家送来的聘财都在这了,我们家可是一文不少的抬了回来。”那仆从笑了笑,“还要劳烦于太子少师家到时同我们家将婚约给退了,免得耽误十郎的婚事。”   于方定冷眼看着郑家人忙前忙后的抬东西,心里想裹了一团火在烧,神色绷的紧紧地。   等郑家人悉数离开后,他直接摔了一个青釉云龙缠枝莲纹茶盏,“疯了,简直是疯了!”   “郎君,那现下......”侍从觑了一眼他的神色,小心翼翼的上前请示。   于方定神色肃然,“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孙子难道还就非他郑家女不可?”他又吩咐侍从,“赶紧去后院告诉十郎,让他看看他都找了个什么人!”   有这么群不肖子孙,他迟早得短寿。   ......   离京前,雍淮曾邀请南知意去送他,可是时间是在凌晨,小姑娘纠结的很,想了许久,才勉为其难的回道:“若是我起得来,便去送你。”   “若是起不来呢?”雍淮捏了捏小姑娘的脸。   南知意理直气壮道:“那自然就不送了呀!”这么简单的事,什么好纠结的。   雍淮气结,咬牙切齿的看着这小坏蛋,哼道:“小没良心。”   他离京前一夜,南知意心里一直想着这个事,怎么也睡不着。   她埋在茜色荷首莲跌纹的被褥里,小手无意识的抠着被褥的纹路。透过鲛纱帐,可以隐隐瞧见屋外透进来的皎白月色。   究竟要不要去送他呢?   小姑娘满腹纠结,她即便这会去了,也不一定能跟他说上话,说不定只能远远地瞧他一眼。   可他又说了,自己若是不去,他会不高兴的。   南知意纠结的要命,在拔步床上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   她折腾了许久,待到天光熹微,暖金色的炽热已经在窗牖上显现出轮廓来,才恍觉天已经亮了。   “呀!”南知意惊呼一声,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   她赤着脚下了地,踩着四合云纹的地衣,一路跑到了房门口,因跑的太急,还不小心踢翻了床边的一个粉釉花瓶。   听到屋里噼啪啪啦的动静,阿江从榻上惊醒,进来问道:“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她低头一看,只见这小祖宗竟没穿鞋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一面拿着鞋给她穿上,一面道:“还早呢,姑娘这是怎么了?”   南知意扁着嘴,神色有些委屈,软声问道:“天已经亮了?”她紧张的抓住自己的衣摆,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却不想去听,手心已经出了细密的汗珠。   阿江看了一眼屋角的更漏,“已经开始亮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他已经走远了。   南知意罕见的有些慌张,怔愣的跌坐在圆凳上,都快哭出来了。   阿江不明所以,不住地安抚她,却一点效果也没有。   一夜没睡,南知意眼底的青黑怎么都遮不住。   “就这样就行了,已经很好看了。”阿江柔声哄着,弄不明白今日又不见客,怎么就非要用脂粉遮住。   南知意却是有些心虚的,她下意识不想让人知道她为什么没睡好,便让阿江给她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脂粉。幸而她用的都是自家做的,就算涂多些也没什么味道。   韦王妃处已经摆好了早膳,南知意不太想去用,捂着头哼哼唧唧的。   “就去用个饭,回来再睡会好不好?”去正院用饭是每日的惯例,阿江只能把这小祖宗哄过去,“这会不吃点东西,会没力气的。”   她要是白天睡太多,晚上就该睡不着了,到那时,作息就完全颠倒了过来。   南知意浑身无力,慢腾腾的挪去了正院,心里还一直想着雍淮的事。雍淮对她这么好,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她都没能满足,小姑娘心里难得涌上几分愧疚。   在正院用完朝食,南知意揉了揉睛明穴,正准备回去继续睡,韦王妃看出她的困意,笑道:“就在阿婆这儿睡,醒了在院子里玩玩,就该用午膳了。”   南知意自然是无有不可的,颔首应下。   韦王妃让人服侍南知意往碧纱橱中去睡,仆妇却忽然进来,说郑家人上门了,来的人还是郑左侍郎的妻子、郑四娘的祖母刘淑人。   “他们家,又开始发疯了?”韦王妃满腹疑惑。这郑家前几日刚又跟于家退了婚,这会跑她家来作甚?   更何况这般不打一声招呼就上门,简直是不知所谓!   人都到门口了,也不好直接拉下脸让人家回去,韦王妃还是让人将她请了进来,却只派了仆妇出去迎,一个主子都没出面。   这样的情形,一看就有热闹可瞧,南知意又不愿意去睡了。   杭榛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催促道:“绡绡快去睡,等会睡了起来玩。”   南知意不依,韦王妃又在一旁帮腔,杭榛无法,只得让她留这了。   刘淑人领着儿媳们,趾高气昂的进来了,甫一进屋,便冲着韦王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作甚?”韦王妃霎时恼了,转头看向南知意,“阿绡,你若是出门敢半点礼数都没有,小心我让你老子揍你!”   南知意瞪大眼,无辜的看着韦王妃,她只是坐这玩的呀,话题怎么扯她身上来了?   又外人在,她不会反驳韦王妃,只如小鸡啄米般“嗯嗯嗯”的应下了。   被这么指桑骂槐的羞辱了一通,刘淑人鼻子都气歪了,冷着脸准备在旁边坐下。   还没落座呢,就被仆妇给请了起来。那仆妇板着脸,法令纹深深,神色瞧着便骇人。   “淑人,诸位娘子,似乎还未给我们家郡王妃、夫人们和县主行过礼呢。”   他家这般盛气凌人,刘淑人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栽过去了。   几人沉着脸行完礼后,对视了一眼,刘淑人先按捺不住,道:“我说郡王妃,你们家这些日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什么动静?”韦王妃微一挑眉,容色淡淡。   刘淑人深深吸了口气,握紧了太师椅的扶手,青筋几乎要暴出来,“你家三郎做的事,是不打算负责了?”   韦王妃更觉得神奇,“我家三郎做了什么事?”她孙子好得不得了。   听到有人说她儿子不好,赵夫人顿时气坏了,撸着袖子就要揍人。   她这动作令刘淑人等人眼底划过一丝厌恶,见他们这样装傻,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家四娘如今有了身子,她说你家三郎说了,会负责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七夕诶!但是没有撒糖呜呜呜!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爱且小婷、茜茜、啵啵子的小甜心 ×10;青橙 ×5;爱笑的小圆圈、不思议 ×3;昀冬;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这句话一出, 顿时激起千层浪。   赵夫人懵住,杭榛不住的去看南知意,恨不能拿棉团给她把耳朵堵上。   “???”韦王妃下意识便觉得不可能, “你可有证据!”令一个未婚女郎怀了身孕, 这可不是小事。   刘淑人哼了一声,“怎么没有,你让你家三郎出来,看他认不认。”   韦王妃转头看向南知意,“阿绡先去睡。”   这个时候,她就算再想留在这听故事,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为了不被绑去后面,她乖乖巧巧的起身,自己走了。   郑四娘的母亲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还请郡王妃和夫人可怜可怜我这个做母亲的吧, 若是县主碰上了这样的事, 郡王妃的心情, 想必跟我是一样的。”   她说就说,还要扯到她孙女头上来,韦王妃立马就受不住了!她孙女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有了好好的婚约,还要跟别人勾搭的事!   “我看郑家今日单是来找茬的, 既如此,请回吧。”说完后,韦王妃低头,用杯盖轻轻刮着茶叶,神情怡然,一副送客的态度。   虽万般不情愿, 还是让人去前院,将南三郎叫了过来。   他今日恰巧也在家,听说祖母唤他,也没换见客的外衣,穿了身墨色贴里就来了。   “瞧着倒是挺人摸人样的。”刘淑人看着他,阴阳怪气道:“小时候看着也是个好的,哪知道这大了,竟这么荒唐!”   南三郎:???我招你惹你了?   对方到底长了两辈,他行礼后,疑惑问道:“淑人,不知我是哪里得罪了你?”   刘淑人将一块青玉章扔到他面前,“你还好意思问!你自己看看这是不是你的!”   南三郎正要看,韦王妃却让仆妇给她接了过去。印章上刻着两个小篆,韦王妃不认识,换做旁人早就尴尬的不行了,她反倒哼道:“这什么玩意,阿榛你看看。”   杭榛接过后道:“【浮光】,这印章是什么意思?”   赵夫人“哎哟”一声,“这是三郎书房的名字。”   她把话说了,郑家人便不必再说接下来的,哼道:“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曾经准女婿的书房名,他们还是知晓一二的,从前也见他用过这个印章。   “一个印章,想要仿刻出来,是什么难事?”韦王妃嘴角向下撇了撇,极为不屑。   刘淑人深吸一口气,正要大干一场,南三郎却忽道:“这应该是我的印章。”   他语气平缓,神色也浅淡的很,仿佛只是在诉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三郎,你!”赵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几乎要晕厥过去。   郑家人从进门以来一直被恶语相向,如今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刘淑人的神色,又恢复了刚来时的趾高气昂。   南三郎看着震惊的众人,抿了抿唇,又道:“前几个月我同人在校场比武的时候输了,就是用这个印章做的抵押。”贵族小郎君们比划,都喜欢添些彩头,也不多,只身旁的一些物什便可。他当时身上没别的东西,唯有荷包里还装着这个印章,可以当做彩头。   这回,轮到韦王妃昂首挺胸了,“啧,有些人呐,什么都没搞清楚,就开始了,也不嫌丢人!”   郑家人还处在愣神中,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你可是为了逃避责任,乱说的?”刘淑人此刻只觉得一股郁气结在胸口,不上不下,很想找个发泄口。   南三郎至今都没搞清楚她们到底在说些什么,肯定的摇了摇头,“自然不是,我有何责任需逃避?”   他凝神细想了一会,“似乎是输给了于八郎。”   这件事,怎么越扯越多人了?   郑家一众女眷心里也没了底,刘淑人看了一眼扯她衣衫的大儿媳,不悦道:“你作甚?”   “母亲,四娘没说那人是谁啊,只说这印章是他送的,那这......”   她话没说完,刘淑人却听懂了。他们本是想着,既然郑四娘有了南三郎的孩子,那就怎么着都要让他负责的。不说于家愿不愿意的事,单说南三郎的条件,确实比于十郎要好上百倍,故而他们才得意忘形的跑去于家退了婚,坐等蓟北王府再次上门提亲。   左等右等许多日子,蓟北王府的人影都没瞧见,他们便坐不住了。都闹出人命来了,他家还跟没事人似的?!这怎么可以!   可现下这形势,竟是愈发不明朗了,怎么于八郎也牵扯了进来?难道孩子是于八郎的?是她前任未婚夫堂兄的?   这都叫什么事啊!   郑家人兀自气闷感怀,南三郎又道:“然后我瞧见,于八郎转手就给了于十郎玩。”   郑家众:......???   这都叫什么事啊!   他们家绕了这么一大圈,又是跟于家退亲,又是亲自找上蓟北王府。结果,这孩子居然还是于家,还是先前那个人的???   刘淑人忍不住了,霎时吐出一口血来,晕过去前,指着郑四娘的母亲道:“你养的好女儿!”   人家都晕过去了,韦王妃等人也不好全然不管,匆忙让人将家中医士请了过来,给刘淑人诊脉。   “怎么听风就是雨的。信不信我们三郎不要紧,你们派个人去问问于十郎不就知道了。”赵夫人看向前任亲家,一脸和气,“再说了,当初三郎将印章做彩头的事也过去没多久,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的事,去打听打听,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   “我们家倒是没什么,你们自己把你们家女郎的事说出来,是不想她好过了?何况她底下还那么多弟弟妹妹呢。”   她又说了好一通,直将郑家众人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本就是自家理亏在先,被她奚落一顿也不敢反驳,唯唯诺诺的应了。   她们这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赵夫人看了就倒胃口,搞得好像她欺负了她们似的,随即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我说的总归你们也不会听的,就这样吧。刘淑人年纪也大了,以后可别再将她老人家气出个好歹来。”   赶走了郑家一行人,韦王妃靠在榻上,有些不悦,“你说说,我先前就让你赶紧再给三郎相看,免得什么人都惦记上了。”   赵夫人心里发苦,“这也是没瞧见嘛。更何况虽说那事是郑家女不对,到底没张扬出去,我们家才退亲又定亲,对三郎名声也不好。”   韦王妃自然明了这一点,更是恼火了。明明就是郑家不对,他们家为了不惹人非议,反倒还不能太早重新定亲,免得被人传他们也是早就找好了下家的。   郑家人回了府后,又派人去于家核实情况,结果还真如南三郎所说,于十郎也承认了这印章,就是他送给郑四娘的。   他这几日也正一头雾水呢,搞不清楚郑家怎么就突然上门退婚。奈何他伤还没完全好,不能亲自出去问问原委,提起此事也被于方定臭骂了一顿,又兼之他还不知晓郑四娘已经有了身孕,便暂时压下了此事。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郑家折腾了这么一大圈,又跑回来找他们了!于方定知道他连曾孙都给自己弄出来了,差点喊人把他打死。奈何木已成舟,两家也只能赶紧将婚事给办了,找来的傧相等人还是先前那批,都对这两家人无语了,不过已经走过一遍的流程,这次倒是快了许多。   再加上郑四娘已经怀了身孕,就算礼服能遮挡许多,也不能再拖延下去,挑了个年前的吉日,打算赶紧办了。   郑家同于家都匆忙派人送了厚礼来蓟北王府,希望南家别把今日的事给宣扬出去,否则他们家就真没脸见人了。   看着郑家送来的杂七杂八的东西,韦王妃哂笑道:“三郎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都拿去给他吧。”   ......   太极殿内,雍林正拿着一杆湖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列了一大堆人物关系和人名,时而圈点一二,时而又将这人名划掉。   西风吹拂进殿,四角的纱帘轻轻晃动,比春日最多情的柳枝更为娇媚。侍从随着风进殿,回禀道:“陛下,长公主已经到了。”   “让她进来。”雍淮仍旧低着头,写写画画,眉头紧锁。   东昌长公主匆匆进了殿,行过礼后,疑惑道:“阿兄,什么事这么急?”   雍林让人将他案几上的那份东西呈到东昌面前,淡声道:“十娘,你瞧瞧。”   东昌满腹狐疑的接过,看着他那摊烂七八糟的东西,看了半天也没瞧出个名堂来,不由请教道:“阿兄,我......看不懂。”   这都看不懂?怎么这么没用!   雍林颇为嫌弃的瞥了她一眼,似乎跟她认识都是件丢人的事,看到东昌觉得都快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时候,他方才清了清嗓子,“就是给二郎看看太子妃的人选。”   东昌懵了,她还记得她侄子有喜欢的人呢,这才刚离京,他就开始给他张罗太子妃了?也不怕回来了找他拼命?   “阿兄,你、你可问过二郎了?”东昌提醒雍林,可别人家不在,你就草率的亲自做决定啊。   东昌是离过一次婚的人,第一任丈夫是太|祖手下爱将,是太|祖给她选定的人,比她年长了近十岁,一直未曾成亲。奈何两人婚后一直对对方不满意,互相忍了两年,总算是受够了,一拍两散,各自嫁娶。   雍林不悦的看了她一眼,“我像是这种人吗?”他是那种问都不问一声,就做决定的?她真是太过分了!   东昌顿了顿,没说话,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分明是:你是,你就是。   雍林烦躁的挠了挠头,“他有喜欢的人了,却未曾告诉我是谁。”末了,他又问道:“你知道吗?”   东昌当然知道了!可这是她自己猜出来的,她不敢说啊!便谨慎地摇了摇头,“这个么,我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低头去看那沓纸,头都大了。   “这些人,你觉得如何啊?”雍林搓着手,问道。   东昌一个一个的看了过去,抽了抽嘴角,“阿兄,你这列的人,也太多了点吧。”   雍林道:“我又不知道是谁,只能把差不多年岁的都写出来了,你瞧瞧,那个许家丫头,会不会是她?”   “她跟二郎是从小就认识了,又是嫡亲的表兄妹,若真是她,还能等到今天?”东昌瞥了他一眼,十分无语。   她说的很有几分道理,雍林赞许的点了点头,“不错,你总算长进了,那你把许家丫头划掉。”今日叫她来,是没白来的。   “那詹家的呢?他那日在行宫宫宴上,似乎还关心过老詹。”雍林越想越觉得这个有可能,有些按捺不住了。   皇帝和太子的一举一动,自然是被大众所瞩目的,那日行宫的事东昌也知道经过,便道:“堂堂朝廷命官、超品国公被人揍成这样,一个武将还涂脂抹粉,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吗?二郎这哪是关心他,分明就是为了给他没脸!”   凉国公家干的好事,谁不知道,东昌一听到就晓得雍淮这是在给谁张目了。   这番话好像也很有道理,雍林又让她把凉国公府也划掉了。   “新昌家的丫头呢?”雍林兴致勃勃,雍淮说那人还未笄,新昌家的好像也没及笄?   东昌笑道:“这不就跟许家的是一样的?何况二郎可从没跟她家丫头说过话。”   “你家阿悦呢?”雍林试探问道。   东昌惊呼:“这怎么可能!”她已经有了女婿人选,都快要定亲了,可千万别给她闺女找事了行吧?   她几句话间,就令雍林划掉了一大群人,眉宇深深地皱了起来。   东昌低头,将剩下的纸大致扫过一遍,没瞧见蓟北王府,暗自松了口气。若真是问到了蓟北王府头上,她回答是也不好,想话去否认那就更不好了。   她暗自庆幸着,那厢雍林又道:“还有许多人家我还没列上来,很多年岁相当的我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了。十娘啊,要不这样,你回去帮我想想看,再来告诉我。”   东昌如遭雷击,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心里虽万般不乐意,可上首这人是她亲哥,又是皇帝,万万反抗不得的,她只得委委屈屈的颔首应下。   应允后,她又疑惑道:“阿兄,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二郎都还在外面没回来呢,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也不急于这一时。”   雍林咳了咳,“我这不是,想给他个惊喜么?”他跟儿子感情一向淡漠,离亲近两个字更是有八百里远。若是能突然间做一件到他心坎上的事,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东昌无语半晌,也真是够无聊的。虽然心里吐槽的不行,她却不敢表露半分,行过礼后,径直回府去了。   雍林晚间又召了一众大臣议事,商议接下来同安南的战事。   众人因着主将的问题相持不下,一直吵到了亥时。   看着底下乱作一团的朝臣,雍林颇感头疼。等他们吵到差不多了,才出声叫停。   “陛下,燕国公是多年老将,经验丰厚,自然应当派他去!”顺义郡公起身,义正言辞的说着。   坐下右方一人反驳道:“燕国公固然是老将,只是年事已高,难免有些闪失。依我看,还是凉国公更为稳妥些。”   “凉国公年纪轻,如何能担此重任。何况他常年在西北,对西南境况可谓是一概不知。廉颇八十尚能披甲上马,日啖十斤肉,燕国公如今不过六十许,正是老当益壮的年纪!”一个黄毛小儿,还想跟人家老将比肩?   “凉国公对赵地不熟悉,那燕国公便对西南熟悉了?廉颇能日啖十斤肉,燕国公也可以?”咋地,你家燕国公,有廉颇这能耐啊?那还愁啥,赶紧上啊!   说着说着,又吵得不可开交。   眼见他们还要继续车轱辘话,雍林做了个手势。看着底下翘首以盼的众人,他忽而问道:“南卿,我记得,你早年曾在西南领过兵?还跟安南打过?”   南弘正喝着茶,盯着他们一群人吵架呢,哪成想这战火一下子就蔓延到他身上来了?   他吓得差点把茶盏都撂倒了,收回手,恭敬道:“回陛下,确有此事。”内心疯狂念叨着别说了别说了,他还想安享晚年啊!   雍林却没闭嘴,继续说:“那南卿对安南,想必是很熟悉了?”   “臣当年并非主帅,且同安南打的时间也不长,实在算不上熟悉。”南弘严谨的纠正雍林的错误。他就跟安南打过几场而已,还是几十年前的事,谈何熟悉?   雍林又如同恶魔般,一个人在那絮絮叨叨许久,众人皆是满面惊恐的看着他。   等到最后,他也不给人反驳的机会,一锤定音,“既如此,便以赵卿为主帅,南卿、日南侯与宁都指挥使为副。”   南弘想推拒,又不敢,扯着笑应下了。就姓詹的那小子去,不整挺好?他都好多年没打过仗了,手生得很,许多老部下要么不在,要么分散到了各军中。常年不管事,他又不是多德高望重的,能有多少人还服他管?用起来肯定不顺手得很。   “陛下,两位老将军虽是开国老将,可是年事具已高,这实在是……”   一个就算了,竟然还两个都是,这也太过了些。   然而皇帝话已经说出口了,回转的余地少得可怜。   雍林随后又点了几人,或是经验丰富、身经沙场的老将,又或是刚崭露头角的年轻将领。   吩咐完事后,宫内传来钟声,直直传入太极殿内,已经是亥正了。雍林不耐烦起来,开始赶人离开。   待所有人都退下后,雍林又留了南弘几个,笑道:“不过是请两位老将军坐镇而已,其余几位副将,也是常年带兵的,只是年纪轻,还需要两位将军多多上心。”   “是。”皇帝交代的事,自然不敢不从。   雍林又道:“到了云南后,还需同宁都指挥使和日南侯配合。老宁这段时日,想必已经屯兵临安府了,太子已经往凭祥州去了。”   宁都指挥使常镇云南,为云南都指挥使司长官;而日南侯常镇广西镇南关一带,对地势极为熟悉。   若是跟这俩人配合好了,自然是事半功倍的事。南弘俩人原本就是如此打算的,点头道:“是,他二人年轻,又常年在西南,自然比我们两个懂得多。”   他二人识趣,雍林便满意了,又随意问道:“南卿和赵卿家的孙女,似乎差不多年岁?可是已经许配人家了?”   “还未及笄呢,内子也说还要再留她几年。”南弘回道。   雍林“哦”了一声,有些纳闷。怎么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小,又是个还没及笄的?   想到这,他不由苦口婆心的劝道:“太晚了不好,男方家也等得急不是?”   南弘有些无语,都还没定亲呢,哪来的男方等她?又觉得皇帝这人无聊,这种小事都要管。他很识时务,总之不是什么大事,也不反驳,雍林说什么,他便应什么。   等他终于不说了,南弘开始感慨这人老了,话也就多了。皇帝多铁血手腕的一个人,将谁放在眼里过?现在呢,竟然这么多话,简直就是没话找话说。   带着重重心事,南弘披星戴月回了府,几乎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雍淮一路奔波到了凭祥州,他少有这般高强度且时间长的骑马,亲卫都以为他要吃不消了,没想到他竟是连面容都不曾丝毫改变半分。   日南侯得了消息,早就已经候着他了,将他直接迎到了军中。   直至此时,雍淮才感觉稍微放松了些。摩挲着小姑娘送他的羊脂玉佩,靠在榻上闭眼休憩。   甫一闭眼,便觉得满心满眼里,皆是小姑娘的馨香,仿佛那人萦绕在他的周身,从未散去一般。   蓦地,他想起了那个小姑娘给他写的信,还未曾拆开看过,从顺天府一直带到了凭祥州来。他怕小姑娘不给他写信,或是战事起后没有时间查看书信,便舍不得将这封信拆开。   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那封绘着海棠的花笺,仔细的拆开。   作者有话要说:  雍淮:当时我就惊呆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昀冬;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雍淮嘴角挂着一抹笑, 盯着那封即将被他打开的书信,唇角微勾,心情愉悦到了极点。   他终于拆开了叠好的花笺, 定睛看去。   淡粉色的花笺里, 绘着一朵隐隐绰绰的秋海棠,以作点缀。   在花笺之上,浓墨重彩的绘了一只小猪,旁边还写着四个字:【你是猪猪】,是标准的簪花小楷。   左下方,郑重其事的落了款,还有一方小巧的印章,是他送她的那一方。   雍淮哑然失笑。这样一张上好的花笺,她竟然就只画了幅这样的画。却又在情理之中, 因为这确实是她干得出来的。   虽对南知意只写了这么点东西有些不满, 可这到底是小姑娘第一次主动给他写信, 雍淮珍视的不行, 小心翼翼的折了回去,准备随身带着。   这么一来,他先前酝酿出的一点子睡意早就烟消云散了, 起身在案几旁坐下。   在案几上翻找了半天,他才在犄角旮旯里翻出了一张空白的信笺。南方天热, 他只着了一身贴里,倒是不用挽袖子,提笔写了一封信。   他写的极慢,几乎是一字一顿,神情专注。很快,这章信笺就写满了, 然而雍淮却觉得自己还没写够,又找了两三张出来,继续写着。   到了这,可就不能时时见到小姑娘了,来回送信的时间也长,下次送信过去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若是不趁此机会多写些,那可就亏大了!   思及此,雍淮越写越来劲,足足写了五页纸,才停下笔来。   他小心翼翼的将这些信笺装进一个信封中,盖上火漆印,随后唤人进来。   李文才出去,买了些当地的特产点心,吃的正爽,却被太子给打断了,不由力荐道:“殿下,这当地的小食很不错,殿下可要尝尝?”   “这封信,下次同送往宫中的公文一起送回去。”雍林将那封厚厚的信递给他,又问道:“什么口味的?”   李文捏着这封信,抽了抽嘴角,这么厚,宁究竟往里面塞了什么东西啊?   好在他还是记得太子的问题的,恭敬回道:“呃,有点点酸,还有点点辣?”   听起来,似乎是她会喜欢的味道,雍林提起了一点兴趣,吩咐道:“去给我准备一份。”   李文领命去了,雍淮又一个人在房内看着地形图,若有所思。   片刻后,又有侍者扣门,通禀日南侯来了。   “让他进来。”雍淮略一抬眉毛,淡声应了。   日南侯进门后,先行了一礼,“殿下。”   雍淮点了点头,将地形图摊开,“不知日南侯,可有了想法。”   日南侯觑了雍淮一眼,他非东宫官,虽不必对太子称臣,却不敢大意,恭敬道:“前日内线来报,安南应当是想从镇南关进宫。依冯平所见,不如在关内阻击。”   他常年在镇南关一带同安南交锋,对安南的状况和路数可谓是了如指掌。   又试探问道:“不知此次,是否要从凭祥和临安两路夹击安南?”   临安离凭祥州极近,两地几乎是遥相呼应,宁都指挥使在临安屯兵的事,他第一时间便得知了消息。因着这个消息,他也一下子就猜到了皇帝的意图。   此番如此兴师动众,日南侯心思向来敏锐,当即便猜出来,皇帝所图必定不小。   他倒是挺乐意的,他封号日南,古日南郡在哪?就在安南境内啊!   就这么着,他一直觉得自己憋屈得很,很没面子。若是能将安南重新纳入大楚版图,他也能扬眉吐气不是?   雍淮同他在屋中商议许久,一同动身去了营中,又登上镇南关城楼,查看地势。   镇南关险要,雍淮居高俯视安南境内,想起在京城时,皇帝的意思是,给安南一个教训即可,不必深入。   然而他却想将安南直接攻破,安南从来就不是安分的,一直大小动作不断。从大楚还未建国起,便一直扰边,甚至在大楚主力与前朝酣战、正要攻破都城时,大举进攻。   这些年来也不怎么服从大楚管辖,成日小股骚扰,又时不时做些试探底线的事,令人光火。与其等它动辄犯事时再做敲打,不如此次一举拿下,永绝后患。   雍林终是争不过她,默许了此事。又暗自感慨自己果真是老了,年轻时候绝不会是这个想法。   捻动着手腕处小姑娘给他送去祈过福的玉珠,雍淮模糊的笑了笑,如利刃的面庞和缓了三分。   日南侯感觉自己眼睛似乎花了一下,从见面起便没有过多余表情的太子,竟然会笑?   来不及多想别的,他又道:“从前日起,安南的兵力就已经陆续往这边聚集了,现下想必离得不远了。”   安南这次不知是过于自信,又或是觉得大楚应该也不想闹大,毕竟大楚去年才和瓦剌打过。安南这样大张旗鼓的调兵遣将,竟是从未想过要瞒着,全摆在了明面上,这也是为何安南开始动作的第一时间,消息便已经传到了京城。   “好。”雍淮紧绷着神色,点了点头。他不是第一次上战场,大大小小的战役都或多或少的参与过,却是第一次到南边来。这边丛林茂密,地势险峻,便于藏兵,即便是经验深厚的老将也不敢掉以轻心。   ......   鹿鸣苑内,秋意正浓,枯黄的梧叶打着卷儿,从枝头上飘落下来,洒在院中的青石板上,还有的被风卷到了琉璃瓦上,铺就满院的金色。   韦王妃前几天给她换了几扇近来流行的蓝色琉璃窗户,被她嫌弃丑,怎么都不肯接着用,今天又只得再叫了人来给她换回去。   “姑娘,王妃派人来问,明日城阳侯有筵席,要不要去?”阿江端着果子和点心从院外进来,笑问道。   南知意抻了个懒腰,“去呀。”   从中秋过后,各家便陆陆续续的开始了办各项筵席,帖子如流水般送了过来,女眷们皆是忙碌不已。   南知意挺喜欢最近这天气的,秋高气爽,又凉快又不闷,每天在院子里玩一小会,舒服得很。有时候跟小伙伴们约着出门玩,或是跟着长辈去参加宴会,开心的不得了,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雍淮总是催他写信过去,她写了一封还不够,还要说她写的少了,一定要像他一样,写个好多张纸,才会满意。   她每日上课都够累的了,回来还有功课要做,他竟然一点都不体谅她!最近先生在教《梅花三弄》,跪指跪到她都快崩溃了,居然还要给他写信!   “哎呀,手好疼呀,一点都不想做功课了。”南知意捂着自己的手,痛苦的哀嚎着。   阿晋急忙上前给她揉搓,“姑娘,要不要叫医士过来瞧瞧?”又仔仔细细给她揉着,不放过一个地方。   南知意摆了摆手,“呃,那倒是不用。就是练琴练的嘛,跪指好疼的,功课又这么多,唉!”   阿晋的手顿了下来,疑惑道:“姑娘,跪指不是左手吗,你抱着右手做什么?”   南知意也明白过来自己没装对,很是尴尬,脸色红了红。   “姑娘,你还是快去做功课吧,不然夫人又要说你了。”阿晋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她。   南知意哼了一声,板着脸进屋去了。   书桌上放着昨晚雍淮那边送来的信,她还未曾拆开看过。这段时日战事已经起了,他往信的频率减少虽稍微增多了些,篇幅却是大为减少,有的信件上只短短的写了他的近况,或是随手作的一首诗。   在案几旁坐了一小会,南知意以手支颐,望向远处斜阳,金乌暖融融的投在她脸上,照得她脸颊发热。   想了想,小姑娘低头拆开了那封信,里面照旧是一首诗,里面的话说的她怪不好意思的。随信一起送来的,还有几片树叶。他在信里说,这是南边才有的榕树叶子,一年四季都青着,想到她没见过,便让人带了几片给她瞧瞧。   看着这几片树叶,南知意心里是有些高兴的,顿觉刚刚吃的果糖都没那么甜了。看了一眼窗外早已泛黄的各色树木,眉眼微垂。   除了这些,再没多余的话。   “真是的,我阿翁都没这么多话往回传。”虽说是因着战事的原因,他没空给她写信,可是却因着每日都要往宫中传消息,频率变高了许多,几乎三五日便有一封书信,小姑娘被他这举动弄得十分无语。   想了想,南知意难得的决定主动给他回一封信,思量了许久,提笔写了一封,末了,还对着她窗台上的那盆十丈竹帘画了一幅小品画,一同塞进了信里。   做完这些,小姑娘得意极了,想到雍淮看到这些东西后吃惊的神色,她便兴奋得很,恨不能现在就到雍淮那去,看看他的表情。   她做事快,将信封三两下弄好,而后放在窗台下,又放了一朵石榴绒花去压着。透过户牖,能看到远处高飞的雁阵,想到这是往南方飞去的,她站在那看了许久,眼神怔愣。   等明年,大雁就能飞回来了。   雍淮他估计也是那时候回来的。   南知意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深秋的凉意扑面而来,不再去想这个事。   良久,她已经快在窗边站到腿疼的时候,婢女进来说:“姑娘,该去正院用饭了。”   南知意这才回过神来,蹙了蹙眉,一言不发的往外走去。   韦王妃今日显然是心情不错,此刻已经在喝她的养颜汤了,看到南知意进来,忙道:“阿绡,今天给你熬了龙眼筒骨汤,你快喝点,最近功课多,补补眼睛。”   “噢。”南知意乖乖巧巧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一点一点的喝汤。她不大爱喝筒骨汤,嫌油腻,今日却用了这么多,韦王妃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   杭榛看了她一眼,“多吃点。”想着这几日安夫人让她帮贺庭玉留意,她便一阵头痛,她这一时间上哪去找个家世年岁相当的小娘子给他啊?这事本就应该贺朝金这个做亲爹的去做,奈何安夫人不放心贺朝金,便准备自己上手。   再看看南知意,她就更头痛了。她闺女如今也不小了,想求娶的人家是多如牛毛,然而能入她眼的却没多少。她眼光只能算寻常,那韦王妃眼光就高了,被她左挑右捡一番后,能看的进去的就更没几个了。   再加上韦王妃几人又不愿意她外嫁,原本如云的登门之人,便如潮水般退去不少。   看着女儿捧着羊排啃,没心没肺的样子,杭榛抽了抽嘴角,一脸无奈。   “等用完饭了,陪我去佛堂拜一拜。”韦王妃笑望着下首众人。   南弘远在临安府,如今正是奋战的时候,众人自然无有不应,齐齐颔首。   南知意慢条斯理的用着自己面前的东西,想起了自己供奉在佛堂的一尊关公像。   她先前祈过福的两颗玉珠,已经给了南弘和雍淮一人一颗,那尊关公像是她昨天才放进去的,估摸着还没受多少香火,听说不日便有一场大战,也不知能不能起作用。   用完饭,一众人一齐前往小佛堂礼佛,甫一进门,就差点被佛龛上明晃晃、金灿灿的一个雕塑给闪瞎了眼睛,在昏黄灯光的佛堂中极为瞩目。   “这、这是什么!”韦王妃指着面前那拿着青龙偃月刀的雕像,语无伦次。   杭榛皱着眉头,“赶紧拿下去,这谁放的?”   韦王妃十分生气的模样,“对呀,这谁放的,赶紧给我查!气死我了!”她平时用来礼佛的小佛堂,就一错眼不见,怎么就摆了这么个东西进来?   南知意环顾了一圈众人,低头抠手指,“是我放的啦。”   “哪个不长——啊,是绡绡放的啊。”韦王妃硬生生扭转自己的神色,脸都快抽筋了,“你放这个雕像,做什么呀?阿婆还要在这里礼佛呢。”   南知意抬眼看她,杏眸中仿佛盛着露,无辜道:“这个是关公像啊,关公是武圣,若要让阿翁在战场上得胜,自然要拜他了。”佛讲究不杀生、与人为善、勿生恶念,可现在人都上了战场了,说这些有啥用?   小姑娘思量许久,觉得拜佛肯定是不如拜关公来得有效果的,便狠了狠心,花了大价钱让人去弄了一尊赤金的关公像回来,想要摆在佛堂里,日夜受些香火供奉,以期他老人家尽快显灵。长此以往,此次攻伐安南,必定能大获全胜!   韦王妃听得连连点头,“正是正是,哎呀我之前竟然没想到这个,幸亏阿绡机灵!”她当即一拍板,“那就摆这了!”又围着关公像左右转了转,啧啧赞叹,“多好看,多适合这佛堂。”   杭榛扭头吩咐侍从,“拿个底座,将它放上去。”   今日礼佛,众人不仅拜了各种佛,最后还对着关公像郑重其事的拜了许久,南知意满意了,高兴了。这么多人一起拜,到时候的效果,一定十分显著!   等南知意拜完,回自己院子里洗漱后,杭榛留在了正院。   “母亲,前日魏国公夫人找人来跟我提过,想要她长子娶绡绡。”杭榛轻声细语说着这些日子上门求娶的人,一点点掰扯着对方家的底细。   韦王妃皱了皱眉头,“她就这一个儿子,还是算了吧。”   杭榛有些疑惑,“母亲?”就这一个儿子也不是事吧,若是寡母还要考虑一下,可魏国公夫人不是啊!魏国公他还健在,且身子硬朗的不得了。   韦王妃撇了撇嘴,眼睛向下耷拉着,语重心长的对杭榛说:“她多大年纪才有了这么个儿子,宝贝的跟什么似的。更何况魏国公嫡子虽只有一个,庶子却有好几个,现下他们两夫妻都还在,也不可能分家,更何况他几个庶子也绝对舍不得走。绡绡若是嫁过去,多辛苦。”   好像、是有那么点辛苦?   杭榛动摇了一些。   韦王妃又道:“还有,就这么一个嫡子,那绡绡压力得多大,不得生啊生的。不生好几个儿子出来,他们能罢休吗?”魏国公那强悍的生育能力,她早就看透了,一家子就知道生生生。   杭榛点点头,“却是如此,那他们家,便不该考虑了。”   “还有,他将来是要承爵的。”韦王妃喝了口茶润润喉,接着道:“我跟她祖父,是想让小小招婿,或是不嫁不娶的。他们家,肯定是不会同意,那只能往门槛低些的找了。”   杭榛瞪大了眼睛,“可是,这......”她万万没想到,舅姑俩人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韦王妃有些不悦,“难道你舍得嫁女?”   呃...不太舍得。   杭榛又动摇了。   “这就对了嘛。”韦王妃满意了,“招婿也好,不嫁不娶也好,总归是能随心所欲些。想去夫家玩、在娘家玩都行,多方便。”要说她婚后过的也还行,可还是有些后悔嫁人了,自家待着多舒服。   杭榛如遭雷劈,久久回不过神来,等清醒后,她踌躇道:“招婿嘛,大多都是条件差很多的人才愿意。主要阿绡又不是独女,愿意的人就更要少些。”不是独女,意味着不能被岳家所有的资源倾注,而她头顶还有三个哥哥,女婿能分到的就更少了。   “那就不嫁不娶,多好。”韦王妃已经想好了许多安排,“以后孩子也不拘跟谁姓,总归她平常可以在家里待着就行了,你以后就照着这样的人家找!”她孙女都被宠成这样了,嫁去别人家,若是受了气可怎么办咯!   杭榛欲哭无泪,她上哪这么容易找去啊!   天色黯淡下来,韦王妃准备歇下,但是她决定从明日起,开始研究顺天府一众小郎君,力求将他们的家世相貌才华人品来往人等都钻研透了!   ......   近日西南战报一刻不停的往京中送,雍林也是一刻不得空闲,没日没夜的看着奏报,或是研究战场局势、排兵布阵,数日下来,人都消瘦了一大圈。   是夜,他将将同一众大臣商讨完战局,讨论是否要继续派兵。案头上还有一堆公文等着他处理,竟是还不能睡去。   他百无聊赖的在公文里摸了摸,摸出一封没有写收信人,却盖了火漆印的信来,并且这火漆印还是太子的。   拿着看了看,雍林不禁有些疑惑,莫非是什么密奏不成?竟然连谁收信都没写,可竟然也没人告诉他有这封信,不禁颇感奇异。   来不及细想,雍林将这封信拆了开,从里面倒出几页纸来,一同倒出来的还有一块雕成虎形的翡翠,他也没看这小块翡翠,开始翻看信件内容。   越往下看,他眉头蹙得越深,眼神越发呆愣,几乎要瞪直了双眼。   看到最后,他的眼睛已经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身子微微往后仰,脖子向后缩,龇牙咧嘴。将信高高举着,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姿势来。   他感觉自己的眼睛有被辣到,很想找个东西洗洗眼睛,很想重金悬赏一双没看过这封信的眼睛,来提自己安上。   看完后,他将信丢回了案几上,生怕被挨到似的。   什么玩意啊这都是?!   什么【长毋相忘】,什么【忆卿卿不至】,什么离恨什么尺素的,他快吐了好吗!   雍林的目光落在信末,落款明晃晃的写着两个字:雍淮,刚劲力透纸背,还盖着他私人的印章。   他确信这是雍淮的字迹,也是他的印章。问题是,这玩意,是他儿子那张死人脸能写出来的???   雍林感觉自己果真年纪大了,很有些遭不住,也不大懂这些年轻人。他忍着浑身不适,将那几张纸又扫了一遍,最后唤了侍人进来。   “这堆东西,是谁送来的?”他指着桌上堆成山的奏报,问道。   侍人回禀道:“从西南一带送来的,大多是凭祥州的,也有临安府的。”   还真是那边来的,雍林点了点头,又道:“去查,这满京城里,有没有哪家的女郎,是名唤绡绡的。赶紧的,现在就去查!”   作者有话要说:  雍林: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结局:雍小淮战死沙场,绡绡痛不欲生,最终在亲妈我的支持下另选男主,全剧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们~:U ×15;昀冬;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虽然不知道皇帝这样奇奇怪怪命令的用意, 侍从也不敢妄自揣测,更不敢问出口,低着头应下了, 转而去吩咐人, 赶紧将事情给办了。   天色已晚,雍林来不及再去细想此事,便直接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便有亲卫来回消息,已经连夜将京畿数得上名姓的人家家中的女郎都问遍了,姓名、表字、小字中带绡的有五六个,而与皇帝所描述年岁相当的,唯有蓟北王府的宣平县主。   雍林的眼睛瞪大了,急切问道:“此话当真?”   “是。”那亲卫神色恭谨, “京中各家女郎虽多, 确实唯有宣平县主与陛下所说相符。”   雍林猛地握紧手中杯盏, “这......”   从本心来说, 他并不想给雍淮找家世太高的妻子,以免外戚擅权。而南家数人身居高位,她祖父是开国元勋, 父亲又是郡王长子,这样的出身, 在满大楚的女郎中,是头一份的。   雍林揉了揉眉心,颇为头痛。雍淮已经看上了,俨然是到了非卿不娶的地步,各种谋划布置,可见让他改变主意是不可能的事了。   “知道了, 你且先退下吧。”雍林挥了挥手,神色镇定,又道:“传十娘进宫。”   他得先把东昌叫进来,问问是否属实。   得了皇帝传唤,东昌长公主不知所谓何事,却半点不敢耽搁,换了常服匆匆进宫去。   秋日的午后,宫道上了无行人,显得有几分萧瑟苍凉。一阵风吹来,东昌拢了拢袖子,蹙眉看着前方巍峨的太极殿。   侍女给她披了一件比甲,“娘子,小心着凉。”   东昌如常穿上,却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庄肃的太极殿也令她生出几分烦躁来。   她忽而想起了父亲离去前,也是这样的时节,那时候还在南京,父亲病重,她进宫侍疾。   东昌压下心头的异样,快步往殿内行去。太极殿的布置她极为熟悉,无论是太|祖或是雍林,都时常在此召见她。轻车熟路的到了殿门外等候通传,片刻后,便有宦人引她去了偏殿。   “十娘,你知道哪家女郎,名字里带个绡的?”还不等东昌坐定,雍林便迫不及待的问出声。   东昌的原本要去拿茶盏的手倏地收紧,转头看向雍林,声音带了些颤抖,“哪个绡?”可别是她想的那个,难道他发现什么了?那他知不知道她早就知道太子有喜欢的人的事?东昌已经在考虑怎么死比较舒服了。   雍林淡声道:“曳雾绡之轻裾。”   果然是她想的那个!   东昌扯了扯嘴角,笑容勉强,“有的,蓟北郡王家的大娘就是。”   她神色十分不自然,忸忸怩怩的,与平常的模样大为不同。雍林有些狐疑,盯着她瞧了许久,终是不动声色道:“他家大娘如何?”   “挺、挺好?”东昌说的小心翼翼,她哪敢说未来太子妃的坏话啊,她是长公主,又不是皇后。往小了说她只是个已经嫁出去的姑姑,不是直系长辈,并且是不管娘家事的那种。往大了说,太子是储君,她是臣,如何敢随意置喙。   这会摸不清楚皇帝的心思,她更加不敢妄加评论,只往中间那一层说。   雍林“哦”了一声,突然问道:“二郎喜欢的,是不是就是他家女郎?”   他突然这么直白,东昌被吓了一大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竟是呆愣愣的点了点头,“好像是。”   雍林脸色沉了下来,“那你为何不早告诉我?”他越想越气,“你什么意思?”   东昌即刻起身,苦笑道:“阿兄,我也只是猜测啊,二郎从未跟我讲过是谁。”她一个做姑姑的,天天把侄子的事拿去兄长面前说,烦不烦人啊?   盯着雍林吃人的目光,她硬着头皮道:“阿兄,你与其问我,不如问问二郎的人,他们想必清楚些。”   雍林突然想到什么,淡声道:“把任曲带过来。”   皇帝如此直白的询问,可见是已经大致知晓了,任曲不敢作假,将大致的情况同雍林说了一遍。   等任曲退下后,雍林方才感慨道:“儿大不中留啊!”   东昌坐在那,听他一个人嘀嘀咕咕,未曾发话。等他说的差不多了,方才说:“阿兄,你准备如何?”   “还能如何?”雍林瞪了她一眼,“等他回来,就差不多能成亲了,也老大不小了。”   他心中已有决断,东昌便适时闭上嘴,等他继续说。   铜雀香炉上烟雾缥缈,丝丝缕缕的浅淡香味传入口鼻,令人清醒了几分。雍林揉了揉眉心,淡声道:“你先回去吧,让我想想,我改日还得找南垣。”   东昌在宫内逗留许久,等她出宫时,已至申时,想着今日的事,再想想最近明里暗里来找自己探听东宫妃人选、想要通过自己举荐的人家,不由暗自叹了一声。想必用不了多久,这些家族便要大失所望了。   前朝就是因外戚当权而逐渐乱了根本,故而本朝对外戚多有防范,做皇帝和太子岳家,对于原本就处于顶层的贵族来说,能捞到的好处着实算不得多。   希冀能得她引荐的,都是略次一等的人家。凉国公府算是少见的,多半也是因着凉国公娶了蓝山县主,同宗室有了姻亲关系,除非特许不得久在京城为官,便想着趁此成为储君岳家,以期能久在权力中心。否则再是超品国公府,离京城久了,也难保不会有下去的可能。   现今南家数人处在高位上,若是成了太子岳家,也不知是退还是不退。南弘倒是年纪大了无所谓,可她父亲却正值壮年,兄长甚至都还未入仕。   东昌压了压唇角,总之这些都与她无关,她安安心心做她的公主便可。   行至承天门处,正要出宫城,进入皇城,却从后方奔来一列侍卫,高呼道:“长主请留步!”   “何事?”东昌蹙眉,回首望向同她说话的侍卫。   那侍卫行礼后,恭敬道:“宫城将要落钥,还请长主今夜在宫中安歇。”   东昌大惊失色,不过申时而已,离宫门落钥的时间不知还有多远,这是作甚?   这人是皇帝亲卫,从十来岁上就给皇帝捧刀的,后面跟着的人也尽是禁军,东昌不敢怀疑他的话。只是能下这种令,想必是宫中出了大事,唯一能直接封闭宫城的大事,唯有跟皇帝有关的。   思及此,东昌匆匆往回行去,不敢耽搁。   东昌在离太极殿不远的一处空置殿宇住下,也不敢派人去探听情况。   这几日姚丽妃、陈贤妃、尤惠妃等几个高位的嫔妃,络绎不绝的想要来见东昌,想要探听一二,毕竟皇帝晕厥前,最后见的人就是她。宫里长大的,哪个不是人精,这样的时节,东昌如何敢生事,一概不见。   在东昌这碰了个软钉子,一众妃嫔也不敢去找太极殿寻皇帝,一时间,整个后宫都有些人心惶惶。   等到第三日晚,守在太极殿中的一众宫侍和太医都快崩溃了,临近子时,守在窗前的宦人突然看到雍林眼睛睁开,定定的看着他。   宦人喜形于色,又不敢大声喧哗以免吵到皇帝,急忙给身后的人做了个手势,让他们端水过来。   “二郎呢?”雍林躺了三日,声音暗哑,像嗞呀晃动的车轮。   宦人愣了愣,回道:“殿下还在广西呢。”   雍林仿佛才想起来一般,沉默下来,喝了口水后,撑着坐起身,“什么时辰了?”   宦人瞧了一眼更漏,“陛下睡了三日,现下刚到子时。奴婢这便去传膳,顺带将诸位太医请进来。”   听到自己躺了三天,雍林蓦地睁大双眼,眼中布满红血丝,眼球微微向外凸起,瞧着极为骇人。   用过一些粥和药后,他才感觉稍微精神了些,召了几人进来给他回禀这几日的事。   太极殿内开始忙碌起来,人人脸上皆带着喜色,不再如先前一般一潭死水的模样。渐渐地,皇帝醒了的消息传至整个宫里,一众人悬着的心方才放下了。   待人都退下后,雍林剧烈的咳嗽起来,轻捶着胸口,呢喃道:“阿真......”他眼中逐渐浮现起疯狂之色,殿内众人低垂着头颅,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   皇帝每到这个时候,便是狂躁易怒,没有人敢轻易招惹。   想起什么,他的神色又重新平静下来,吩咐道:“让南垣明日来见我。”   皇帝醒了的第二日便是召见南垣,众臣皆是不解,又不敢询问,抓心抓肺的好奇。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事,令皇帝这么焦急的要见他。   而南知意此刻正在别家宴会上玩耍,对此一无所知。   “阿绡,我们后日要去城外看枫叶,你要不要一同去?”朱云裳歪着头看向南知意。   现下枫叶红如云霞,放眼望去,整座山峦仿佛都被火光笼罩着,正是观赏的最佳时节。   南知意点了点头,“好。”她又问道:“你不是下月出嫁吗,怎么还这么有空。”   朱云裳掩唇笑了笑,“我祖母让我出去玩的,她说以后的时间就少了。”英国公家规矩大、人口多,必定是不会轻松的。   南知意抿了抿唇,看到眼前一闪而过的人影,疑惑道:“那是谁?”她也没多长时间不出门啊,竟然还多了她不认识的人。   “是詹四的妹妹,詹家五娘,刚从凉州接过来的。”赵圆撇了撇嘴。   听到是凉国公家的人,南知意兴味顿减,嗤笑了一声,便要岔开话题。   哪知她不想管人家了,却有人要来烦她,詹五娘娉娉袅袅走到她面前,叉手躬身,“县主万福。”不同于詹四娘的张扬,她生得眉清目秀,又带着几分妩媚。虽是在西北长大的,行动间却是婀娜多姿,仿佛水乡般柔婉,就连声音,也是独有的调调。   人家这么有礼数,南知意也不好刚见面就给人没脸,只略略点了点头便让她起身。   她不热情,詹五娘却十分自然的坐在了她身旁,同几人说起话来。   南知意几人原本是不欲理会她的,可她们聊天的时候,詹五娘总是适时的接过话题,柔声细语。又从不自己起头,说完话后还会抛给别人接,长袖善舞的模样,令几人侧目。   早就不是年纪小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了,若是小时候碰上这样的,只会觉得她厉害又贴心,跟她玩舒坦,可喜欢了。现下年岁都大了,也不是被养的不知世事的,多少懂些东西,便不大乐意理会。   果然,詹四娘没一会就找了过来,也不说话,一双眼睛就盯着詹五娘瞧,令众人尴尬极了。   “你说她俩会不会打起来?”赵圆附在南知意耳畔,小小声跟她咬耳朵。   南知意摇了摇头,“詹四倒是个可能的,詹五一看就不可能。”   “姐姐,我们去水边玩吧。”詹五娘已经缓缓起身,亲亲热热的挽上了詹四娘的胳膊,同她说笑。   詹四娘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后自行往前走去。   虽被如此对待,詹五娘却不当回事,笑吟吟的跟着詹四娘,同她一起离开。   赵圆轻啧一声,“没意思。”   南知意看这俩人离去的背影,笑道:“也不知詹家从哪里找来这么个人精,可一点都不像她母亲和姐姐。”   “凉国公夫人多凶悍,她要在她手底下讨生活,那可不是一般的精才行的。”赵圆把玩着几朵细小的桂花,“前头三个女儿,只有她自己生的老三嫁的还行,其他两个都给了点嫁妆胡乱打发了。”   南知意是第一次听说凉国公府的具体家世,眼睛都直了,小姑娘最爱这种各家的八卦,又要拉着赵圆跟她说更多。   赵圆得意极了,“凉国公家可多妾室了,不过他跟他夫人有子,那些妾都只能是滥妾,纳妾文书都没有的。他可不止这些孩子,还有不少在凉州等地,詹五娘是个有些能耐、会讨好人的,才能被他们接过来。”   南知意有些疑惑的看着赵圆,同样是人,她咋就突然知道这么多了?   “你怎么知道的?”南知意顺势问道。   赵圆抿了抿唇,“凉国公前几日同我父亲隐晦透了些口风,说他家四郎尚未婚配,想要结姻亲。我父亲便让人去将詹家的事打听了。”   “脸皮真厚。”南知意哼哼了几声,这詹家才来京城没多久,便几乎要跟京中各家联姻个遍了。也不管两家关系如何,先结了亲再说。   筵席很快便开始了,众人纷纷起身,往宴席处行去。   “六娘,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娄夫人看向扯着她衣袖说话的人,神色沉了几分,“阿嫂,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娄大嫂哎哟了一声,“许家七郎多好的人品啊,他父亲又是英国公,平素又得他父亲宠爱。你上次也见过的,生得多俊俏的一个郎君。”   娄夫人气得胃疼,冷哼道:“阿嫂说的人品好,就是欺男霸女,孝期逛平康坊,还损毁官物被打了的那种好?”长得确实不错,还算周正齐整,她先前不知道那些事的时候倒是有几分满意的。   可知道他干的好事后,谁还敢要这个女婿啊!她又不是穷到要卖女儿的人家。娄夫人现在只想把她嫂子的嘴缝上,再摇着她的肩膀问问,她脑袋里装的是不是都是浆糊!究竟收了英国公多少好处,这样一个烂人都能夸出花来。   她就知道!她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心,还给她介绍女婿?   “六娘,那些都是年少轻狂不知事罢了。等他有了家世,自然就知道收心了。”娄大嫂浅笑说道,“你说当年妹夫,年轻时不也不怎么正经,有了七郎八郎和二娘后不是好多了?”   娄夫人气血上涌,“他不正经,可他没违法!”南寺是成天屁事不干,游手好闲,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干许七干过的事啊。   娄大嫂被她说的讪讪然,尴尬的看着她,“六娘,我就是提一嘴,你火气这么旺作甚?”   娄夫人差点啐了她满脸,“阿嫂,你也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半分长进都没有?看着别人过的不舒坦了,你就舒坦了?有个这样的外甥女婿,你很有面子?”   娄大嫂被她劈头盖脸一顿骂,差点无地自容,“人都说长嫂如母,你就这么跟我说话的?”   娄夫人:???长嫂如母是这么用的?   你逗我呢?   “你没生我没养我,我亲娘还在呢,你想怎样?”娄夫人沉下脸来,语气严肃。   娄大嫂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急忙说别的去缓和气氛。   直至快用完饭,娄夫人也一直板着个脸,不搭理坐在一旁不听跟她说话的娄大嫂,只专心用着自己面前的东西。   等到最后,娄大嫂无法,又问道:“六娘啊,县主,可有说人家?”   “未曾。”娄夫人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娄大嫂眼前一亮,小声道:“那你看你侄儿,我家五郎如何?他跟他爹说,他喜欢县主,想让他爹上门提亲。”   娄夫人眼神迷离,神色都扭曲了几分,“阿嫂,你跟我有仇是吧?”先是跟她女儿介绍纨绔,如今又想让她说亲,娄五郎非嫡非长,文不成武不就,居然好意思让她说亲?   “我这还不是为了家里考虑。”娄大嫂嘀咕道:“他们那房也只这一个闺女,若是娶进门来,以后能不多顾着点我们家吗?”   娄夫人觉得跟她多说一句话都费劲,“真是想太多,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别去丢人现眼。”尤其是别去丢她的人了,若她真的上门说,她在婆家都要抬不起头来了。娄夫人已经开始盘算着,要让她母亲盯着点她大嫂,千万别干什么蠢事出来。   这场筵席的主家菜谱十分丰盛,南知意回家时,吃到小肚子都略微鼓起。   安南与所得到的消息一样,不臣之心再起,大举犯边。   云南都指挥使、燕国公等人从临安府出兵,日南侯、雍淮等人出镇南关,两路夹击,不到四个月,便已攻至清化城下,围城数日。清化城内粮草将尽,安南国主为求保命,牵羊出降。   至此,便算是正式攻破安南,如此迅捷之战役,不仅是大楚拿下了安南,更是威震西南诸国,全都收起了试探的小心思,不敢再有多的动作。   攻下安南后,雍淮心情不错,留在清化处理战后事宜和接管安南。   “殿下,此次拿下安南,可有什么考虑?”燕国公问着坐在上首那人。   雍淮说的理所应当,“自然是置府县,同普通府县一样管理。”   日南侯斟酌道:“安南到底有些偏远,且又是化外之地......”   身为上国,大楚君臣对安南这等周边小国的印象一贯是未经教化,不知礼义,不怎么瞧得上。   雍淮淡声道:“若是不置府县,仅置承宣布政使司,迟早再次叛乱。化外之地那就教化,日南侯所镇,在上古亦是百越之地。”   经过数场战役,雍淮的气势愈发不怒自威,周身气息更为凛冽,仿佛裹挟着一层寒冰。   太子心中已有决断,并且部署得当,众臣也不再多说,以免惹人生厌。横竖他们只是武将,又没读多少书,治国这方面,还真不怎么懂。   待众人退下后,雍淮喝了一盏汤,而后独自处理剩下的公文。刚攻下安南,事物杂乱无章,不知多少东西等着他处理,以至于连给小姑娘写信的时间,都只能在睡前抽一刻钟出来。   房门被人轻轻叩响,屋外有人唤道:“殿下,京中急报。”   听出是亲卫的声音,雍淮敛眉,沉声道:“进来。”   那亲卫入内后,将一份公文放在雍淮面前,行礼后,道:“殿下,上月廿九,陛下已于太极殿临轩命使、昭告群臣,择定皇太子妃。并命齐国公为正使、于太子少师为副使,为殿下行纳采等礼。”   雍淮:???啥玩意???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可爱~:苏慕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们~:经年不弃☆ ×10;橙子橙子 ×8;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感受到一阵窒息, 雍淮沉默良久,涩声问道:“太子妃,是谁?”   亲卫回道:“是蓟北王府的宣平县主。”   雍淮瞳孔蓦地收缩,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颤着手,拿起桌上的急报,拆开后,几乎是一目十行的往下看去。   幸好,幸好是他的绡绡。   他初初听闻这个消息时,心中又急又怒,原本都说好了,等他回去再开始,万万没想到他父亲会如此心急。   雍淮掐了掐手心, 他原本打算着, 如若不是绡绡, 他便要即刻启程回京。现下听到那人是她是, 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先下去。”雍淮示意亲卫退下,自己又拿起那份急报,看了数遍。   半个时辰后, 雍淮的心情才算略略平复下来,他提笔, 想写一封信给南知意,却又不知该写些什么。想到离自己回京的日子没多久,他干脆搁下笔纸,垂眸看着手腕上戴着的玉珠。   虽不打算写信,他还是准备了许多翡翠小摆件,有小兔子的、小鹿的、狼形的虎形的, 种类繁多,都是这一带产的,或是安南,或是边境。形状具是些小巧可爱的,南知意很喜欢收藏这些,雍淮近段时间给她写信时,也会给她随信附送一两个过去。   小姑娘每次收到这些小玩意,都高兴的不得了,甚至还会回信夸他哪次选的好,哪次选的不好。   雍淮将这些摆件一一放在了一个锦盒中,锦盒分成十二个大小相同的格子,每个格子底部和四周都垫着软布和棉花,以免对玉造成损伤。   等他摆好后,才恍觉外面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打在窗牖上,声声作响。   安南天气燥热,如今在大楚不过是暮春的时节,便已经炎热难耐。而南方多雨,这样的月份,时不时便会下上一场,连绵不断的阴雨天,倒是令天气凉爽许多。   雍淮站在窗前看着院外榕树,想起小姑娘收到树叶后给她回信时,字里行间透出的喜悦,便微微笑了起来。   恰逢一列行人路过,抬眸间不经意看到了他笑时的模样,比这春色更瞩目三分,如切如磋,便不自觉的悄悄红了面颊,低下头匆匆离去。   从安南回京,极为远。来时为了战事,雍林日夜奔波,不曾好好休憩过。而回京便不需那么急了,然而雍淮想着他已经快半年未曾见到南知意,颇为急切,不欲以常速回京。   燕国公打趣道:“殿下这么急着回京,莫不是为了去见太子妃?”   雍淮还没如何呢,南弘先涨红了面庞,从眼睛红到了脖子,随后狠狠地瞪了燕国公一眼。   这老东西,话忒多了!   燕国公自然不怕他,又笑着说了几句。旁人看着南弘的神色,笑道:“国公不必唤早了,等到正式册妃后,国公再唤不迟。”   雍淮只笑了笑,却赞许的看了燕国公一眼,这人不错,会说话,起码是比南弘懂事得多的。   南弘已经快气疯了!   南垣怕他在战场上分心,一直未曾提过,直到大军已经围城清化时,他方才写信,告知他皇帝属意绡绡做太子妃。他当然不乐意了,可皇帝的决定,能改吗?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便得知了皇帝临轩命使的消息。   他都要愁秃了!他最近都已经在选孙女婿了,就此次攻安南,做临安这一路大军先锋的那小子,他就觉得很不错的。家世清白普通,模样周正,人品也不错,又年纪轻轻就在官场崭露头角,很适合做他孙女婿啊!   哪知道会突然整出这么个事来?皇帝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要让绡绡做东宫妃?他家绡绡,那就该是享福的命,哪能去那宫里,这么操劳?   因着这个事,南弘最近满口生疮,难受到了极点。   燕国公捅了捅南弘,“整这鬼样子给谁看?从陛下昭告群臣开始,就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就算这会陛下和太子突然说不要绡绡做太子妃,你肯?”   南弘一想,他当然不肯了!他孙女要做太子妃的消息天下人都知道了,突然不做了,那不成了笑话?   “我不爽都不行?”南弘瓮声瓮气的说着。   燕国公翻了个白眼,“再不爽你也受着,你能怎么着?还不如跟太子搞好关系。”   “知道了知道了。”事已至此,对这个孙女婿,南弘只得捏着鼻子认下。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   得了大军班师回朝的消息,南知意每日都坐在自己小院子里数日子,有时是扯树叶,有时是数花瓣,乐此不彼。   离京尚有百里时,大军在城外稍作休整,大多数将领也准备留在城外休憩一晚。   雍淮不曾做丝毫停留,直奔城中而去。   申时,官道上行人少得可怜,零星几个路人亦是行色匆匆,显然是准备赶回家用饭的模样。   雍淮策马疾驰,脸色紧紧绷着,像南家所在的大街上驶去。   南知意前一日去平谷侯家玩了,直到今日下午方才回来。南何维几人还留在平谷侯府,小姑娘是一个人回来的,正要往家中走去,便听得大街上传来飒踏马蹄声,如急雨一般细细密密。   看清骏马之上那人的相貌后,南知意微微张开嘴,怔怔的看着他。   “阿绡。”雍淮在她面前停下,望向她,眸中似有星子。   南知意仰首,轻轻捏着裙摆,直至雍淮下马,方才反应过来,“雍淮哥哥,你怎么回来啦?”不是说还有一日才回京吗?   雍淮笑了起来,揉了揉她的发顶,“回来看绡绡。”   南知意却不是很信他,瞪了他一眼,又哼唧了几声。   “阿绡。”雍淮温声道:“今晚陪我用饭好不好?”   南知意有些犹豫,“去哪里呀?”   雍淮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带着她一同上马,淡声道:“我在城中的别院,你上次去过的那间。”   同以往相比,他的声音暗哑了许多,低低沉沉,比钟磬之声更加诱人。   骏马飞驰的极快,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雍淮别院所处的那条长街上。南知意微微回首去看他,却只能看到他锋利如刀的下颌。   青年的下巴上,已经冒出深青色的胡茬,扫过南知意娇嫩的面庞,刮的她脸颊生疼。   小姑娘吃痛,迅速的回过头来,不再看向他的方向。雍淮闷笑了一声,将她搂的更紧了些。   南知意飞快的回过头去,不再动作,小手紧紧地抓住缰绳,看向前方的道路。   不多时,便到了雍淮别院门前,他勒住缰绳,轻声道:“阿绡,到了。”   南知意睁开一只眼睛,还未说话呢,就被他带着一同下了马,随后往内院行去。   他虽离京多日未曾来过此处,别院内却仍旧是井井有条、干净清爽。就算是以往在京中时,他一年也来不了几次,故而仆从们并未将这当回事,如往常一般洒扫布置,不敢有丝毫懈怠。   咋然见到太子,院中众人皆是僵直了眼睛,等他走过后,方才低声议论太子怎么这么快回城了。   雍淮带着小姑娘在秋千上坐下,低声问道:“晚上想吃什么吗?”   很多都想吃啊,南知意低着头对手指,仔细想着到底该吃些什么。   “我在西南时吃了些那边的东西,应该是合你口味的,我让人照着做好不好?”雍淮一面给她推秋千,一面柔声问着。   他都做好了决定,南知意干脆懒得想了,靠在秋千上,任他推动自己。镶嵌着明珠的翘履一晃一晃的,时而轻轻点地,好让自己荡的更高些。   感觉到小姑娘都舒服的快睡着了,雍淮突然问道:“阿绡,你有没有想我?”   “才没有呢!”南知意立马反驳道:“一点点都没有!”   她转头看向雍淮,凶巴巴的,“你这么早回来干嘛?”   看出来她的别扭,雍淮轻笑着揉了揉她的额发,“想回来看看绡绡。”   小姑娘不说话,他也不着急。良久,轻声道:“不问问我吗?”   南知意捏着绳子,用力到手心火辣辣的疼,她略微松开了些。小心翼翼的戳了戳雍淮,问道:“你、你有没有受伤呀?”   她的声音娇娇软软的,比幽谷莺声更为诱人,雍淮眸光暗沉了一下,方道:“有。”   “啊?”   这下子,南知意有些着急了,不复先前的冷淡模样,她扒拉住雍淮的外衫,急切问道:“在哪里?好了吗?”   小姑娘这样关心他,雍淮的心情舒畅到了极点,连日奔劳的疲累几乎在一瞬间,消散殆尽。   他轻轻搂住南知意,俯身吻了吻她莹白的面颊,缓缓挽起衣袖。   他将左边的胳膊露了出来,南知意清晰地看到,虬结的肌肉之上,一道长长的疤痕,从大臂一直蔓延到手腕处,显然是尚未完全长好时便脱了痂,还有些淡淡的粉色。   南知意看了半晌,却不敢去触碰,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还疼不疼?”   “不疼了。”看到小姑娘为他着急的模样,雍淮眸中带上了笑意,“已经不疼了。”   南知意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碰了一下那道疤,又似被针扎一般,迅速的收回手。   雍淮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薄唇紧抿,向后缩了缩。   “你今日上药了吗?”南知意忽然问他,语气中,隐含着的具是担忧。   雍淮摇了摇头,“尚未。”他一路往城中赶来,根本没有片刻的休憩,更别提涂药了。   南知意盯着他那道长长的疤看了好一会,哼道:“那你还不快让人把药拿来?”   雍淮笑了笑,起身去吩咐侍从。   不过片刻,药便拿来了,南知意倒了一些在手心中,用指腹往雍淮的手臂上的伤疤处抹去,一面道:“也太不小心了些,是什么弄的?”   “大概是刀伤。”雍淮垂眸,看着小姑娘给她上药。   她神情专注的看着他的伤处,一点一点的,将每一处都涂到。她的指腹是温热的,冰凉的药膏在她指腹的温度下化开。手臂间,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传来,即便是还伴随着一些灼烧感。雍淮只静静的看着她的动作,不曾言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南知意终于停下了,拍了拍手,道:“好了。”她仔仔细细看着自己的成果,十分满意,又嘱咐道:“不要把袖子放下来了,不然等会把药都要弄没有了。”   小姑娘絮絮叨叨说了一会,还是有些担忧,干脆自己上手,重新给雍淮卷了卷窄袖,固定住。肩上掺杂了金线织就的螭纹被遮盖,露出了白色的衬里。   “你先前还说我唠叨。”雍淮捏了捏她的脸,“小坏蛋,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南知意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怔怔的看了他一会,又低着头给他整理衣袖,弄了好半天才满意。   待到反应过来雍淮的意思后,小姑娘霎时恼了,用力推了雍淮一把,沉着脸气恼道:“你是嫌我唠叨了?”明明是为了他才一直跟他嘱咐这些,结果居然还被他嫌弃唠叨!她越想越委屈,最后忍不住红了红眼眶。   “那你自己玩吧你!”南知意将药瓶子甩到雍淮身上,站起身来,准备往外走去。   雍淮顿时被她给吓到,急急忙忙的拉住她的胳膊,“阿绡,我没有嫌你唠叨。”   南知意回身看他,“那你是嫌我什么?”   “没有嫌你。”雍淮握住她的肩膀,柔声道:“怎么会嫌弃绡绡呢。”   南知意哼道:“那你说我唠叨!”她哪里唠叨了?真是的。   雍淮揪了揪她的耳垂,“你先前也总这么说我呢。”   “那怎么能一样!”南知意一下子就被他激的跳脚,“你本来就唠叨,比我祖母还唠叨。我说事实而已,我又不唠叨。”   雍淮拿她没有办法,只得哄她:“好,绡绡不唠叨,是我唠叨。”说完后,他凝视着小姑娘的双眼,浅笑道:“好不好?”   南知意往后缩了缩,躲开了些,“你本来就是嘛。”她一样样的列举例子:“我衣服穿少了要说、吃少了要说、吃的味太重也要说、玩水也要说,你说说,谁还能有你唠叨?”   雍淮生怕又将她惹恼了,急忙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对,没人有我唠叨的。”他俯身吻了吻小姑娘的唇角,“乖,不生气了。”   他将南知意抱到藤椅上,准备用饭,笑道:“怎么瘦了。”她脸上原本还有少许婴儿肥的软肉,显得她稚嫩可爱。数月不见,已经消失无踪,尖尖的下巴精巧如画。   小姑娘得意得看了他一眼,“没见识。我祖母说了,这叫抽条,抽条你懂吗?”唉,一看他就是连这都不懂的。   “原来是这样。”雍淮给她舀了些羹汤,“先用饭吧,我晚上还要回宫。”他如此急切回京,不仅是为了见南知意,也要像皇帝汇报战况,以免有人弄虚作假。   听到这里,南知意脸红了红,“哦”了一声,不再抬头看他,只默默的用着自己的饭。   雍淮却不给她半分逃避的时间,柔声问道:“阿绡,等明年春天,嫁给我好不好?”   “不好!”他这么直白,小姑娘都愣住了,立马反驳他的说法,“才不嫁给你呢。”   雍淮眸中带笑,“已经临轩命使了,即便我们尚未订婚,全大楚都知道你要嫁给我了,真的不嫁吗?”一想到南知意已经跟自己连在一起了,雍淮便不自觉的翘起嘴角。   他一说到这个,小姑娘便有些不开心了,她恨恨的看了雍淮一眼,撇了撇嘴角,“你先前,明明说等你回来了再......我阿爹阿娘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你个大骗子。”   雍淮就知道她会误会自己,不是太高兴,解释道:“我也不知我父亲为何会突然行此事。”他碰了碰南知意的胳膊,“绡绡,原谅我好不好?”   他这样温柔的看着自己,语气中甚至带了几分小心翼翼,南知意瞬间就生不起气来了,“那好吧。”   “不愿意明年春天嫁我,那今年冬天嫁我?”雍淮温声问她,带着几分调笑。   南知意被他的不要脸给惊到了,呆滞的看着他,用力去拧他好的那条胳膊,“你再说,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雍淮朗笑道:“真不理我了?”   “对呀。”南知意说的理直气壮,坐的离他远了些,又嫌弃的看着他,“我想了想,嫁你也没什么好的。”   雍淮握着她的手,放在手心把玩着,小姑娘十指纤细,白嫩如凝脂,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指尖是圆圆润润的形状。   “嫁我哪里不好?”雍淮十分不满,眼神中带着些怨怪。   南知意哼道:“你家也不大,还不能出去玩。”   不能随意出去玩,光是这一点,南知意便很难忍受,一想起来便有些抗拒了。   雍淮亲了亲她的指尖,又趁她不注意,轻轻咬了一口,“自然可以,你想何时出去玩,我便何时陪你出去玩。”   南知意拍了拍他的手,“疼死了。”她给雍淮看自己的手指,“而且我每日写字、练琴,可累了,你却还要我给你写那么长的信,太讨厌了。”   仔细去看她的手指,右手握笔处和左手按弦处从先前的薄茧,变得厚了许多,雍淮霎时便心疼起来,手法轻柔的给她按摩着。   院中垂丝海棠正开着,层层叠叠的萼瓣堆叠下,形成艳丽的胭脂色,暮春之时,再没有比这更多情之物了。   雍淮凝视了半晌,也有些委屈,“我先前给你的信,每一封都很长。”   南知意撇过头去,“你不是在打仗吗,哪有那么多时间写信、看信?莫不是让别人代写、代看的?”她最近听说城北有个男子,就是找人代写情书,同时跟七八个女子保持书信来往,一时间,春风得意至极。   可惜最后终是因着一次送错信,被发现了,被那些女子合着伙的揍了一顿。   虽知道她是在调侃,雍淮却还是有些难受,他低声道:“阿绡,我待你之心,你还不清楚么?”嗓音暗哑,低沉到了极点。   南知意没想到他这么不经逗,看着他眼中因连日奔波未曾好好休息而布满的红血丝,顿时慌乱无比,几乎是手足无措的去拉雍淮的手,“我、我只是,谁让你每次让我写那么多嘛。”   雍淮万万没想到,自己仅仅略微表现出几分难受来,便获得了小姑娘这么多的关注,不由大为惊奇,又有些高兴,这说明小姑娘在意自己在意的不得了!   想着想着,他心里便隐晦冒出一个想法来,既然委屈的模样可以让小姑娘关心他,那他是不是可以......   怕自己再想下去会真的实施,雍淮急忙打住了这个念头。   俩人闹了许久的别扭,菜肴都凉了下来,雍淮舍不得她用冷的,匆忙让人换了一桌。   南知意有些不高兴,哼唧道:“刚才的鹿肉,我都还没啃过呢。”   “等会还有的。”雍淮急忙哄她,生怕这小祖宗一个不高兴,连饭都不吃了。   他哄了许久,南知意才不情不愿的应承下来,直到他说一会还有虾,并且他会帮她剥虾壳,才重新高兴起来。   “你在凭祥时,都吃些什么啊?”南知意好奇的看着雍淮,还大方的分了一只虾给他。   看着自己剥好的虾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碗里,雍淮哭笑不得。在军中能有什么好吃的,他却不愿意将这些讲给他的小姑娘听,只捡了几次偶尔吃的好些的时候说了。   有人帮自己剥虾开贝壳,不用自己劳累,南知意感觉轻松极了。如此一来也省去了她许多时间,原本用饭要比雍淮慢上数倍的她,这次竟然比雍淮先用完了,笑吟吟的坐在那看着他。   想到他每次用饭时都要服侍自己半天,南知意莫名起了些愧疚之心,问道:“要我给你剥虾吗?”   雍淮原本想说不用,可还来不及等他回答,南知意便已经动了起来。雍淮心惊胆战的看着她的动作,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划伤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蜜芽、天线海绵、苏慕意 ×10;昀冬;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南知意不多会就剥好了几只虾, 扔进了雍淮面前的酱汁里。   她总算是不剥了,雍淮这才松了口气,“乖, 不弄这个了, 去吃果子好不好。”   被他这样看轻,南知意涨红了脸,又吭哧吭哧剥了好几个虾扔过去才收手。   小姑娘捻了捻自己的指尖,黏黏腻腻的感觉萦绕着,还有一股虾壳的味道,不由嫌弃的盯着自己的手指瞧了半晌,眉头都蹙了起来。   雍淮知她是不喜欢这股味道和手上黏糊糊的感觉,便拿了一张帕子,沾湿后, 淡声道:“把手拿过来。”   南知意嘟着嘴, 把两手伸过去, 雍淮拿着帕子给她一点点的擦着, 连手指缝里都擦的干干净净。   “还有味道。”南知意闻了闻,不是太满意,“要用澡豆洗才行。”   雍淮自然不会反驳, 又让人拿了澡豆和铜盆来,重新洗了手。   洗完手后, 南知意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憩,小小声说:“你快用饭吧,等会又凉了。”想着自己只不过剥了几个虾而已,就折腾了这么久,她便有些不好意思了,不敢去看雍淮。   “好。”雍淮给她把手擦干, “你先休息一会,一会我叫你起来散步。”   东风温柔如水,吹就满园春色,轻柔的拂在人身上,从骨子里透出一阵妩媚。   院中植了许多梨树,都有些年头了,生的枝繁叶茂,少见的高大。如雪一般的梨花挂在枝头,有的铺落于地,芬芳馥郁,比最上好的苏合香更为诱人。   雍淮用完饭,便看到小姑娘已经歪着头睡着了,不由哑然失笑。他拿过一件绯红色缠枝暗纹披风,轻柔的盖在了南知意身上。   小姑娘却有些不老实,盖了披风后嫌热,又掀开了。雍淮不厌其烦的重新给她盖上,这次却把胳膊拿了出来,以免她热的难受。   等他弄好后,南知意总算是不再乱动,继续沉沉的睡着。小姑娘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嘴角竟是微微勾着的,艳色朱唇带起颊侧权靥,仿佛在摄人的心魂。   雍淮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他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小姑娘的梨涡,使得梨涡更深了。南知意似乎是有所察觉,露在外面的手抓住雍淮的指尖,放到唇边,用力咬了一口。   雍淮这便知道小姑娘是半梦半醒的时候了,轻轻将手抽出,给她捋了捋碎发,眸色温柔。   “你看着我做什么呀?”南知意蓦地睁开眼睛,无辜的望向雍淮,“你吃完了么?”   见小姑娘终于醒了,雍淮问道:“还困不困?”   “不困了。”南知意摇了摇头,准备坐起身来,又小小的踢了雍淮一脚,“你让我起来。”   雍淮却突然将她按住,哑着嗓子道:“不让。”   他凝视着面前的小姑娘,轻柔的拂过她的面庞,从黛眉到漆眸,从鼻梁到朱唇,一点点划过。当手指触碰到小姑娘的檀口时,雍淮蓦的顿住,指腹停留在她的唇瓣上,辗转摩挲。   南知意咬了咬唇,“你快点让开。”她做出凶蛮的模样,却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害怕。   雍淮笑了笑,倏尔俯身。当他触碰到小姑娘的唇瓣时,心神猛地一震,点点酥麻的感觉蔓延上心头,香甜的气息萦绕在周身,唇齿间只余她的甜腻腻的味道。   他今天一直都很老实,南知意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一时间未曾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他。   被她这样的眼神看着,雍淮脑海中几乎是轰的一声炸开,呼吸于瞬间凝滞。   雍淮感觉,自己并不满足于此,他还想要更多。   这时,南知意回国了神来,她推了推雍淮,“坏死了。”她虽是在推他,却没有半分力气,力道软绵绵的,如何会推得动雍淮?   雍淮站在那,未曾移动半分,“阿绡才坏。”   “我哪有!”南知意没想到他竟然开始说自己,顿时气坏了,用力咬向面前那人的唇角,直到留下牙印后,才肯罢休。   他向来是想要便去做的人,等小姑娘玩够了,他一手扶着南知意的肩膀,一手托在她的脑后。这一次,他比先前更为霸道,轻轻抚弄着南知意的朱唇,从唇珠到唇峰,再到唇角,不放过每一处。   在他这样的攻势下,南知意浑身僵住,无法动弹,感觉自己手脚没有半分力气,似乎不是雍淮仍旧扶着她,便已经重新躺回了藤椅上。   不知过了多久,雍淮方才松开对她的禁锢,吻了吻小姑娘的唇角,将她抱起后,放在地上站定。   “你做什么呀?”现在他做什么举动,南知意都觉得是不怀好意,便不满的看着他,气呼呼的问着。   雍淮朗笑出声,搂着南知意,伏在她耳畔,轻声道:“绡绡想让我做什么?”   他靠的那样近,说话时气息一直缠绕在她的耳旁。霎时间,南知意的耳根,便红透了。   “讨厌死了。”南知意踮起脚,咬了一下他的耳珠,这次却很轻,仅仅令他的耳珠红了些。   雍淮只感觉他的小姑娘,无一处不可爱,无一处不诱人,他揉着南知意的发顶,温声道:“不是说要回去吗?我送你好不好?”   南知意这才知道他把自己抱下来的原因,哼道:“当然要回去了。”她抱怨道:“我本来就是要回家的,是你在我家门口把我带走了。”   “好好好,是我的错,乖。”雍淮柔声哄着她,神情柔和,又牵起南知意的手,一起往外走去,“把你送回去了,我还要回宫。”   南知意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外走,她步子小、走得慢,雍淮便也跟着她的速度,慢慢往外走着。他本身就巴不得小姑娘走慢些,这样他便有更多的时间同她相处了。小半年没见,他心中的思念之情已经到了一个顶峰。   “是不是还没有纳采问名?”雍淮柔声问她。   南知意面颊又红了红,小幅度的点了点头,“对呀,还没有呢。”她祖母几人天天在家里说最好别来纳采了。   这些他虽本就知道,却还想听小姑娘亲口说给他听,唯有这样,他才觉得这是真实的。   “等我今晚回去同我父亲商量,过些日子便让使者登门好不好?”雍淮笑望着她,眸中笑意渐深。   南知意低着头,“好。”要是祖母他们知道了,肯定要气坏了。   雍淮握她手握得愈紧,到了二门,南知意想自己骑一匹马,却又被雍淮给拉上了他的,南知意抿了抿唇,没有拒绝。   她难得有这么乖的时候,雍淮喜不自胜,将南知意紧紧搂在怀里,不愿放开半分。   两处宅院隔得并不算远,快到宵禁,道旁无甚行人,骏马又跑的飞快。路上植栽的树木一株一株从两人身畔略过,或是榆树、或是梧桐,很快便到了蓟北王府所在的大街上。   雍淮将小姑娘放下马,拿出一个仅有巴掌大的小盒子给她,“你今年生辰我又在外面,没能陪你过。”他将一缕滑落的鬓发挽到小姑娘的小耳朵后面。   “明年这个时候,我一定陪你过。”   南知意看着他,张了张口,应下了,“好。”她觉得自己是个善解人意的人,便开始催促雍淮,“你不是还要进宫吗,快去啊。”   雍淮却有些不满意,“这么不想看到我?”   “没有,你快去吧你!”南知意对他这磨人的功夫十分无语,没想到去了一趟西南,功力还渐长。再这样下去,她都要承受不住了。   南知意伸手推他,“快去啦,我也要回去洗漱了,好困了的,明日我还要出门做客呢。”他每天仿佛不缠着她一会,就心里不舒坦似的。她明明这么好,这么善解人意,他就是事多,这样竟然还不高兴。   雍淮捏了捏她的脸,“等改日,我带你去西郊山上看杏花,山上的杏花还开着呢。”他自己便有一片杏林。   南知意感觉自己真没说错,这人就是越来越啰嗦了,干脆不再跟他纠缠,转头往府内走去。   她回去后,没有先回自己院子,反倒是往正院而去。   一路沿着池子,在回廊里缓缓走着,回廊上每隔半丈远便挂着两盏宫灯,绘着各式各样的图案,有昭君出塞的、有杏林宴的、有彩衣娱亲的,不一而足。   “阿绡!”   身后突然有人唤她,南知意被唬了一跳,这声音耳熟,便急急忙忙回头看去。   那人声音恰巧笼在宫灯未曾照到的地方,高大魁梧,在这样深深地黑夜里,瞧着便渗人得很。   “怎么啦?”南知意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   那人往前跨了几步,昏黄的灯光终于投在了他的脸上,是南垣。   “刚才你跟谁一起回来的?”南垣皱着眉头,看向南知意。   南知意以为他发现了什么,支吾道:“没谁啊,就是我朋友。”   “是吗?”南垣又往前了几分,他感觉那少年的身形很是眼熟,偏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抓心抓肺的好奇。可是他又没瞧见两人又别的什么,便不敢多问。   南知意点点头,“是啊。”   南垣语重心长的教导她:“绡绡啊,你现在都已经订婚啦,以后少见外男为好。”   “好啊。”南知意也懒得跟她爹起争执,点头应下,又问道:“阿爹你去哪了回来哒?”   南垣道:“去城东喝酒了,那边大理寺左少卿儿子娶妻。”   南知意点了点头,“这样呀。”   两人并肩往前走着,南知意一路走,一路摘路上的花花草草,捻碎了扔进池子里,还有游鱼和鸳鸯过来,以为是吃的,争了起来。   “我今日还瞧见赵家丫头了。”南垣有些疑惑,“你没跟她一起玩吗?”   南知意疑惑地看着南垣,“她也去喝酒了?难怪我们约她今日出去玩,她说有事呢。”这人有好吃的,都不叫她们一起去,太过分了!   南垣点了点头,“是呢,我还听到她跟左少卿讨论案子,俩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她怎的这么大了,还在弄这些东西。”他依稀记得,赵家那丫头似乎跟他闺女差不多大,竟然还没有订婚?   南知意自然知道,却不想跟他爹细说,免得他又有一堆话要问,只捡了些不重要的说了。   南苑听了啧啧称奇,“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本事。”他看着南知意叹道:“要是你也有就好了。”   南知意哼了一声,“我又没个做刑部左侍郎的阿爹,她从小就是看律法长大的,我那么点律法,都是她教我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不一定要去办案子啊。”南垣说的理直气壮,“你看你阿爹我,就是军中的人,你跟我学学,到军中来多好。你大兄是指望不上了的,你二哥四哥就是只有将才没有帅才。”   南垣对自己后继无人,十分担忧。   南知意抽了抽嘴角,“阿爹,我没这能耐。”她连许多兵器都拿不动,骑马也仅限于会骑,比大部分同龄女郎水平高些而已,要去军中,就她这样的,怕是还没上战场就已经从马上摔死了。   南垣对她的妄自菲薄很是不满,“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没有呢,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南知意不欲再跟他说话,否则感觉自己真的在被气死的边缘,加快速度往正院行去。   进正院前,南垣警告道:“我刚才问你的,你可不许告诉你阿婆啊。”不然他娘又要说他了。   南知意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个这么怂的人,当先进去了。   屋内已经掌灯,韦王妃坐在那,戴着个玳瑁眼镜看书,南垣低声问道:“你阿婆最近眼睛不好?”明明平时都是好好的呀,怎么就戴上了眼镜?   南知意无奈道:“没有的事,阿婆赶时髦呢。”韦王妃不过五十出头,没病没灾,又不用做针线活,每日还作息良好,怎么可能眼睛不好。就是近几年开始刮起了一股这种舶来品的风气,韦王妃见别人有了自己怎么可能不搞一个玩玩?人家的眼镜能放大东西,而韦王妃的戴跟没戴没区别......   韦王妃放下眼镜,问道:“绡绡,你大哥呢?”   南知意回道:“他们还住在舅翁家呀。”   “大郎今日乖不乖?”韦王妃笑问道。   韦六娘于上月生产,是在韦家生的,如今孩子已经办过了满月宴,这几日便带着他回娘家小住。   南知意嘟着嘴,抱怨道:“一点都不乖,还差点尿到我身上了,幸好我把他送出去的快。”想到今天那场景她便觉得难受坏了,很想好好教育教育他。   韦王妃笑道:“他还小呢,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我才不是呢。”南知意极力为自己辩解,“阿娘说了,我小时候可乖了。”她怎么会跟大郎一样,那也太丢人了!   南垣哼笑了一声,懒得跟她辩驳,转而对韦王妃说:“阿娘,明日阿爹回城,可要去接他?”   “接什么接?”韦王妃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他是三岁小儿吗,回个城没人接走不动路了?”   南垣涨红了面皮,他就是好心提一嘴啊?   “再有,他明日难道不要进宫?”韦王妃重新戴上了眼镜低头看书,开始赶二人离开。   南知意回了房就迫不及待的打开雍淮给她的小盒子,里头是一堆形状各异的翡翠,被分成数个隔间放好。小姑娘拿了一个雕刻成麒麟状的出来,玉质透彻,碧绿莹莹,仿佛一块染了绿色的冰。   这样精巧的礼物,十分得小姑娘欢心,她当即将这些翡翠全部收到了自己的柜子了,放好后好检查了一遍锁。   过了一会,她又不太满意,又将翡翠全部拿了出来,一式十二个排开,放在自己的案几上。   “还可以做镇纸呢。”南知意终于想到这些翡翠除了做摆件以外的用途,这样好看的镇纸,谁会不喜欢呢?   全部弄好后,她方才心满意足的去洗漱。   ......   雍淮送小姑娘回府后,便径直往宫中赶去,时至酉正,整座宫城中灯火通明,皇城内也有不少值班的官员,此刻行在承天门大街上,看到着玄色曳撒一人打马飞驰而过,皆是惊得揉了揉眼睛。   雍林端坐在太极殿内,他一早便得知了雍淮比旁人提前回京的消息,在宫中左等右等,却一直不见人影,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去哪了,不由沉着脸,一直坐在那等着他。   待到雍淮终于进了殿内,雍林冷哼一声,讽刺道:“还知道回来啊?”   雍淮不为所动,只躬身行礼,“父亲。”   看着他这副死人脸雍林就来气,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事?”   明明他自己便在这等着了,竟然还问他什么事,雍淮也不说破,从袖中拿出一份公文,放在了雍林面前。   雍林粗略扫了一遍,淡声道:“知道了。”   他又忍不住开始说雍淮:“你说说你,我好心帮你把事给办好了,你竟然一点感激之情都没有,回来了也不先来见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我查这些事,给你想使者,我不累吗?”   提起这个,雍淮也不是太高兴,“父亲,我离京前便说过,等我回来后再......你为何非要趁我不在的时候行此事?万一你认错了人呢?”若真是认错人了,还昭告了群臣,那挽回的余地便少得可怜了,雍淮简直无法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更何况突然这样行事,他的小姑娘还什么都不知道,肯定被吓坏了。   “那我这不是没认错吗?”雍林觉得自己半点错都没有,“我这不是心里着急?”   雍淮也不说话,静静的看着他,神情平淡。   雍林顿了许久,久到雍淮已经打算起身告退时,他忽道:“二郎,我近来身体愈发不好了,也不知能不能看到你娶妻。”他也是从上次昏迷后,下定决心要早些给他定下来的。   俩人沉默下来,相对无言,雍淮道:“父亲定当身体康健,百岁无忧。”   月色茫茫,雍林轻咳了两声,道:“等到六月,我便让于方定等人,去纳采问名吧。”他固然想快些看到雍淮娶妻,可即便是民间稍微体面些的人家,六礼的步骤也是含糊不得的,何况这是太子纳妃,他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委屈了雍淮。   俩人在殿内谈了许久,直至戌正,雍淮方才起身离去。天色晚了,宫中各处都熄了灯,显得有些幽深。看着空旷的宫道,雍淮心头忽然涌上些迷茫。   他一直知道雍林身体不好,有旧伤,更有心病,却没想到已经差成了这样。   ......   时间一路往夏日而去,京中各家的宴席便少了起来,嫁娶的人家都没多少,以免天气过热,新妇的妆容都要提前花掉。等俩人行完昏仪,怕是浑身上下要如同落水一般。   “姑娘,窗台上怎么放着一个石榴绒花?若是被风吹走了可怎么办?怎么还有一封信?”阿晋一边给窗下的洛阳红浇水,一面疑惑地问南知意。   南知意反应过来,急急忙忙把阿晋推开,“你别动啦,我就想放这里。”她是准备放好了,等雍淮的人来取走的,若是被阿晋把绒花给拿走了,那她还怎么送出去?   阿晋“哦”了一声,让开了些,干脆去外面浇水。   “这天气越来越热了,却总是不下雨,这可怎么办呀?”阿晋心疼的看着院中的花花草草,不下雨,只能让人时不时的去池子里抬水过来浇,也太麻烦了些。   南知意哼了哼,“我怎么知道。”她又将绒花和信封重新放好,托腮望着窗外迎风摇摆的梧桐。   夏日时节,整个院子渲染着一层深绿色,在猛烈日光的映照下,让人看一眼,便觉得凉爽了许多。   南知意看了一会魏紫,终是受不住热,啪的一声关上窗牖,躲进屋里,靠在冰鉴上喘气。   雍林斜斜坐在榻上,翻看着侍从奉上的公文,逐渐皱起了眉头,“京畿附近连日未曾降雨,为何不早些来报?” 第63章   他神色阴沉, 瞧着极为骇人,殿中众人战战兢兢,满脸惶恐, 大气也不敢出。   良久, 他又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底下官员回道:“暮春时便连着许多日子没下,想着夏日应当能有雨,便未曾在意过。”   手中的奏报霎时被他捏成了一团,雍林沉着脸,肃声问道:“如今京畿旱死的田地,有多少?”   那官员垂着头,盯着自己足尖踩着的地衣上的牡丹纹,道:“仅是京城周边的,便大概有数顷。”   “京畿以外的呢?”雍林又问他。   朝臣道:“旱情基本是在顺天府内, 京畿周边有受少许影响, 他处尚未有此情况。”   如此一来, 雍林倒是放心了些, 仅是一处地方有旱情,那危害便少了许多。只是这到底是京师,一刻也马虎不得。   他连下数道诏书, 又同群臣商讨了数个时辰,方才各自散去。   群臣离开后, 雍淮却未曾离去,仍旧坐在原处。   两人相对无言,半晌后,雍林忽道:“二郎,你说,我是否要下罪己诏?”   罪己诏?   雍淮惊得猛然抬起头来, 眸中满是惊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是他听岔了。   青年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淡声道:“父亲何必行无用之事,天灾如何能因一封诏书而避免?不若将精力放在安抚百姓身上。”   他从不信鬼神,下罪己诏的时间、精力和钱拿去做别的,也不知能做成多少事了,不过是最后徒劳的挣扎而已,最后解决不了这天灾,有何用?若是天灾仅仅因为一封罪己诏便能停止,还需朝廷做什么?   雍林又沉默了下来,像是觉得他的话有道理,点了点头,“好。”   雍淮将先前被揉成一团的奏报重新摊平,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   “二郎,你到京畿一带去看看,明日便去。”雍林饭前喝了点酒,现下感觉有些困了。   雍淮应道:“是。”他本也正有此意。   从灭安南以来,连着数个月雍林的心情都好得不得了,连病也没怎么犯了。见他有逐渐好转的样子,宫中众人便放下了长久以来悬着的心。   夜色深深,雍淮一回崇政殿,便瞥见桌案上放了一封信,一见到这花花绿绿的信封,他便知道,这一定是小姑娘送来的。   信里其实都是一些废话,无非是一些今日吃了什么、昨日去了何处玩耍、池子里的荷花开了、先生布置的功课太多,她写都写不完,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若是旁人看了,只会觉得这信的内容无聊至极,这么点小事也值得专门说一通。可雍淮却看得津津有味,几乎是逐字逐句的读着。他从小便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可在面对这封信时,似是要将其融入骨髓一般,极为认真。   看完后,雍淮的唇角便翘了起来,眸色温和,周身的凛冽如刀的气息因而散去三分,他研墨提笔,告知南知意他即将往京畿周边查看灾情,这几日没有空闲,先前答应要陪她摘莲蓬的事,可能要拖延些日子了。   将信给了亲卫后,雍淮开始担忧起来,小姑娘看了他的信,怕不是要哭鼻子了?又忍不住有些心疼。   ......   虽说天气炎热,可在有人约她去城外跑马时,南知意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临出门前,韦王妃柔声叮嘱她:“就玩一会就回来,便在外面野太久了。我来顺天府这么些年,少有这么久不下雨的时候。”   “知道啦。”南知意乖乖巧巧的应下,“我们又不玩很久,这会都这么晚了,很快就回来的。”他们等着太阳不晒的时候方才出门,玩不了多会就得回来了。   她着一身轻薄短衫,罗裙亦是纱质的,倒是凉快不少。小姑娘策着马,一路往城外行去,到最后甚至小跑起来,不一会便到了城门处。   赵圆几人在城门处等她,她正要过去,便被一道身影给拦住了。   “宣平县主。”那人斯文的对着南知意行礼,“不知县主欲往何处去?”   南知意不动声色的回避了几分,“王二郎?”   王白沙又是施施然一礼,“正是在下。”   南知意皱了皱眉头:“你想干嘛?”在大街上拦住自己说话,这人莫不是脑子不大灵光?   王白沙温声道:“久闻县主之名,特来拜见。”   “哦。”南知意哼笑一声,“那便改日拎着礼,上我家拜见去,我还叫人留你用饭呢,保管不亏待你。”   王白沙涨红了面庞,“县主,我不是......”   他转了个话题,“县主瑰丽之姿,比传闻中更胜三分,潇洒姿态,王某自叹弗如。”   见他还算有些眼力见,南知意倒是态度好了些,将他上下打量一圈,准备离去。   王白沙却不愿意她就这样离开,又说不出原因来,支支吾吾半晌,尴尬的立在那。   南知意正要说些什么,旁边窜出来一人,低声道:“你在这作甚?”   “大娘,我准备来结识结识县主呢。”王白沙笑道,“只是县主似乎不怎么理我。”   王悦秀气疯了,“谁叫你来的?你简直是胆大包天。”未来的太子妃,也敢招惹,他以为他是贺兰敏之吗?人家有做皇后的亲姨母,他只有个做皇帝的假舅舅。   南知意低头看了一眼,干脆懒得理这俩,双腿一夹马肚子,向着城门处而去。   房悦容淡笑道:“他又犯病了,你且别理会。”   南知意听到了什么?又?   她不禁疑惑的望向房悦容。   哪料那人镇定的点点头,“他脑子有时候不大清醒,总喜欢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在城门处等了一会,王悦秀还在训她哥哥,一行人颇为无语。此处又没有荫凉,见她许久不曾过来,众人干脆直接去了城郊。   王悦秀骂她哥骂的正爽,转头一看人全不见了,简直快要气疯了。也不只是该气王白沙,还是该气那几人等都不等自己,可那几人已经不在这了,她说不着,便狠狠地瞪了王白沙一眼。   王白沙觉得很委屈,“你瞪我作甚?”他看了一圈四周,小声道:“我昨日听到凉国公夫人同詹四说,要让她做太子妃。”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觉得自己有了丝希望。人家是太子妃的时候他当然不可能,若是不是了,那他不就有可能了?   王悦秀惊呆了,“你亲耳听见的?”她咋没听说过?   “自然是我亲耳听见的。”王白沙肯定的点点头,“就是昨日,我去慈云观见安娘,路过一个隐蔽处,听到的。后来我隔得远远地见那俩人出来,才知是他们。”安娘便是平康坊中有名的都知,因他有几分才气,向来跟他关系不错。   听到安娘,王悦秀的脸红了红,却又沉声道:“你可别出去乱说,谁也不准告诉。”她想当太子妃就能当的?她爹又不是皇帝,就是她娘作为长公主,都不敢有这种想法。   王白沙见她神色如此严肃,便点头应下了。   王悦秀翻了个白眼,“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以后别有事没事跳出来烦人。”   南知意等人向着先前说好的场地奔去,道旁栽种的石榴花红如火焰,南知意经过时,猛地侧身弯腰,摘了一朵。   侍从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也亏得他们家娘子骑术好,才敢干这事。   南知意摘了花,又不知拿来做什么好,她今日的钗环倒是够了,没有这朵石榴花立足的余地。小姑娘想着这朵榴花,指尖猛地用力,秾丽的花汁便染透了她精致的指甲尖。   众人到了山上一座别院处稍作歇息,用了些茶点。   “阿绡,我跟你讲。”何宁宁蹭了过来,拉着南知意的胳膊嘀嘀咕咕,“你还记得魏国公家的九郎吗?”   南知意歪头想了想,“成九郎?上次跟许七、卢四几个因着踩了三千营的庄稼,一同被抓的?”   何宁宁点头,“对啦,就是他。”   “怎么了,突然提他。”南知意对成九郎唯二的印象,一次是这小子四五岁时要抢她糖吃,被她给揍了一顿;一次是再大些的时候说她漂亮要亲她,她嫌恶心,又把他揍了一顿。   被揍了几次后,成九郎见到她就绕道走,已经许久没有来往了。   何宁宁小小声说:“前日他祖母登门了,想要请我母亲做媒,为他说项,对象是你妹妹。”   南知意没听说过这个事,惊呆了。   “你母亲同意了?”   何宁宁点头道:“已经应下了,想必过不了几日便要上门去找你三婶。”   魏国公家同顺义公家一向有交情,安恭人会应下这件事,倒是不出乎南知意意料。   她鄙夷的看了何宁宁一眼,“这么点小事,还整的这么神秘,我还以为你要说出什么花来呢。”   何宁宁不服气的看她,“我好心告诉你,你竟然还嫌弃。”   俩人争执的声音被丫鬟端上来的冰碗打断,沁凉的冰碗又甜又冰,俩人顾不上争吵,埋头吃了起来。   她俩这样,旁人倒是习以为常,这俩人每天若不吵架,才要让人惊奇了。   见众人都休憩的差不多了,南知意拍了拍手,笑道:“走吧。”   一行人向着山下空旷处而去,因着没人,便开始策马飞驰起来,仆从早已在山下布好幔帐,以免有人误入惊扰。   南知意驱使着赤骝,向前飞驰,同众人拉开了老远的距离。   她正要进入幔帐内,前方却倏尔蹿出一个人来,吓得她急忙勒紧缰绳。赤骝受了惊,马蹄高高扬起,小姑娘差点要从后面翻下去了。   待到赤骝恢复平静后,南知意定睛看向侧面,只见差点冲撞她的,是一名衣衫褴褛的女子,脸上糊了泥点,瞧不出年岁来。   “狗东西还敢打老子,打了还想跑。惊扰了贵人,你担待的起吗?”后面又追上来一名青衣男子,一边呵斥一边踹了这女子一脚。   南知意伸出马鞭,挡住这人接下来的动作,身后众人和仆从也跟了上来。   青衣男子赔笑道:“这位小娘子,这是我家婆娘,刚打了我后怕挨打就跑了出来。乡下人不太懂事,今日惊扰了小娘子,还望小娘子恕罪。”   南知意奇怪的看着这俩人,一脸疑惑,“你这人好生奇怪呀。”正常人不应该是先去看自己的同伴伤没伤到吗,这人怎么一上来还打人呢。   赵圆将他看了一圈,“这莫不是你拐来的?拐卖人口按《大楚律》可是要......”   “不是不是。”那青衣男子赶忙回道:“这可不是,小娘子别误会了。”   在他们说话的空当,南知意一直盯着地上那女子瞧。她低垂着头颅,长发遮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蓦地,那女子拽住了南知意的马鞭,扬起脸,哀声道:“小娘子,求你救救我。”   南知意被她给吓了一跳,慌得将马鞭都给抽了回来。这一次,她看清了那女子的面容,倒很是清秀柔婉。   那男子也被吓了一跳,呵斥道:“让你别惊扰贵人,你还不听话了?是不是又想回去挨打?”他就知道这女人不是个听话的!今日居然还敢打他,真是反了天了。   女子颤巍巍爬起来,恳求道:“小娘子,我同他没有半分干系,我还在给我爷娘服丧,就被他强娶了。”   听到这里,南知意瞪圆了眼睛,指着那青衣男子,怒声道:“人家父母丧期,你强行娶了,还好意思说这是你妻子?”父母丧期内,任何人不得嫁娶,若是违规嫁娶,则婚姻是要做废的。三岁小儿都知道的道理,这男子竟这般胆大包天?   男子急忙辩解:“小娘子,我们是指腹为婚的。她父母临终前,将她托付给我,让我尽快娶她过门的。”   南知意捋着手中马鞭,忽然笑了一下,权靥点点,比道旁的榴花更艳三分,众人一时间竟是失了神。   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她抬起鞭子,带着几分温和的笑容,猛地抽向了立在地上,离她极近的青衣男子。   没料到她突然有此动作,青衣男子可谓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鞭子,抬起头,震惊的看着南知意。   “看什么看。”南知意有些不耐烦,“滚一边去,等会把你带到衙门,自有定论。”   赵圆轻啧一声,“太|祖明令禁止指腹为婚,你还指腹为婚呢。还她父母托付给你,摸摸你的心,是真的吗?我不信呐。”别管人家父母是否有一眼,就是她父母硬要嫁女,父母丧期也不允许。   南知意问道:“你叫什么?可有婚书?你父母已亡,谁做主你嫁过去的?”   “奴名唤云娘。”女子摇了摇头,“不是指腹为婚,他原先是我堂妹的未婚夫,是我叔婶做主我嫁的。”   听说不允许指腹为婚,这男子也急忙改口了,“对对对,不是指腹为婚,我最开始是同她妹妹定亲,是她叔婶做主的。”   云娘又说了许久,原是青衣男子家本身还算不错,到了他手上后,因他爱赌博,便败落了,人品也不怎么端正。她叔婶舍不得云娘嫁过去,更舍不得当初得了的聘财,便做主让云娘嫁了。   “别说她叔婶做主,就是她爷娘,也做不了这个主。”南知意哼了几声,用鞭子戳了戳青衣男子,“回去把你家婚书取过来。”   男子后退了半步,“小娘子啊,我们这样的小事,实在是不需要诸位贵人们操心的。”   南知意没想到他还敢反驳自己,又惊又怒,“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她随意点了几个护卫,又让云娘一起,前往青衣男子家中。   布置完一切,小姑娘深切的觉得自己今天又干了一件好事,心情好极了,抻了个懒腰后,让赤骝带她进了帷幔内。   见她率先进去了,其余人等匆忙跟上。   南知意骑的极快,马身上的装饰物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小姑娘一手握着自己镶嵌了独山玉的马鞭,一面向前疾驰。   微醺的风吹拂在身上,神经绷的紧紧地,不一会便出了满身的汗。   等她跑痛快了回道原处时,那男子已经带着婚书,被侍从们押着回来了。   看到他南知意就觉得心情糟了不少,夺过婚书看了一遍,疑惑道:“这婚书上写的女方,不是云娘呀。你父亲唤林三,母亲叫宋五,你排行第二?”   云娘摇了摇头,“我父亲唤林二,林三应当是我叔叔,我父母只我一个女儿。我叔叔家倒有两个女儿,原本跟他定亲的就是小的那个。”   南知意又将婚书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大呼神奇,赵圆几人也觉得有意思,传来传去的看了一遍。   一时间,这婚书也不知道传到谁的手上去了。   青衣男子胆战心惊的看着众人,期期艾艾的说:“诸位贵人可看好了,小人还要回去照管家中呢。”   “看完啦!”南知意兴冲冲的挥了挥手,“还他吧!”   云娘的神色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黯淡了下来,她抬起头,眼含绝望,却不敢再开口。   等婚书被男子拿在手上后,南知意又问道:“你看仔细了,这份婚书是你的吧?”   “是我的是我的。”青衣男子点头如捣蒜。   赵圆点了点头,“是你的就行,这么多人作证,也不怕你耍赖,你们几个赶紧把他押到衙门去。”   南知意摇了摇头,“诶,不用了不用了。直接去找方府尹就行,就说是我送过去的。”   青衣男子:???   求求你们做个人吧!!!   “小娘子,这婚书也看过了,是真的,怎么还要将我送去衙门?”   南知意看傻子一样看他,“婚书是真的,人是假的呀。现在这世道,真是人心不古呐。”   赵圆附和道:“还真是。婚书就是防止冒妄用的,居然还有这么明目张胆的。”   青衣男子也不知是被晒得,还是被吓得,面色苍白,全无血色。被侍从带走的时候,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双眼瞪得大大的。   南知意望着他们的背影,叹道:“唉,真是烦人。”又招呼众人一起玩闹。   赵圆在原地踱步了半天,忽道:“不行我得过去。”她总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天色暗了下来,众人陆陆续续的离开,南知意一个人也觉得无聊,干脆也回城。   行至半路上,道路侧方奔出一骑,那人着一身玄色贴里,侧颜凌厉如刀,斜斜的冲到她面前。   南知意惊讶的看着面前的人,疑惑道:“雍淮哥哥,你不是要明天才回来吗?”   “你知道我出门啦?”雍淮看着她,有些不是滋味。   南知意挠了挠头,“当然知道啦,你不是告诉我了么?”   雍淮感觉自己喘不上来气,咬牙切齿道:“那你为何,不给我回信。”   “我回了呀。”南知意说的理直气壮的,“你没看到吗?那就不是我的问题了。”   雍淮眼神一暗,“那叫回了?”她整封信上,就一个大大的“哦”字,亏她还还好意思说!   南知意得意的哼了一声,“你别生气嘛。”她将刚才顺手摘的榴花递给雍淮,“喏,这个给你,别气了。”   雍淮满腔怒火,在看到小姑娘递给他的花时,一下子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他接过榴花,只淡声道:“下次不许如此了。”   南知意却不理他,她偏要如此,他能拿她怎么办?   雍淮当然拿她没办法了,次次如此,也只能次次忍下,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明日我来接你,去我北郊的别院赏荷。”数日未见她,连书信也没有传来一点,他恨不能今晚就带她去,只是天色到底晚了,便只得将她送回去。   南知意甫一回到府中,便见各处都在洒扫布置,她压下心头疑惑,直接去了正院。   家中众人都聚集在正院中,小姑娘问道:“阿婆,今天怎么突然开始洒扫了?”   韦王妃淡声道:“陛下今日遣了鸿胪寺的人来告,再过半月行纳采问名礼,让我们早做准备。” 第64章   熙绍十五年夏, 已数日未降雨,燥热难耐。   天色将明,锦衣卫列于丹陛, 教坊司于承天门外奏乐, 宫中一派肃穆气象。   与以往不同的是,今日乌云压城,给人一种紧迫感。虽如此,这样的迹象却使得京中之人兴奋不已,纷纷祈祷着甘露尽快降下。   上个月也有过两次乌云盖顶之时,却未曾在京畿降下,而是去了他处,令人失望不已。   雍林着玄衣,头戴十二旒冕冠进太极殿。文武百官跪拜叩首, 齐国公与于方定在执事官引领下对着皇帝拜了四拜。   而后执事官将纳采问名制书与节奉出门, 由华盖遮挡立于丹墀中间, 传制官取过制书, 宣道:“兹择蓟北郡王长子、中军都督佥事南垣第一女为皇太子妃。命卿等持节纳采问名。”   齐国公与于方定二人又拜了四拜,而后制书与节从承天门出,执事官带着前一日已经放置在钟楼下的纳采问名的礼物, 紧跟着出承天门。到承天门外,齐国公俩人取节和制书放在舆中。   仪仗与教坊在前方先行, 一列人至朱雀门外,齐国公二人由朝服换为礼服,骑马往蓟北王府而去。   众官与仪仗、教坊司离去后,宫中霎时清净许多,雍淮立于丹陛之上,眺望前方。   “二郎。”雍林从他身后走来, “等取了她的名姓与生辰占卜,若是剩下的流程顺利,明天初春,你就当娶妻了。”   雍淮点了点头,“知道了。”他抬眼看了看阴暗如夜的天色,估摸着待到下午或晚上,他还能去找他的小姑娘。   雍林看着他那仿佛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模样,有些无奈,忍不住道:“老子给你操心这么久,你能不能给点反应?”真是白养了!   雍淮看着他,嘴角扯出一抹笑来,淡声道:“有劳父亲了。”   从朱雀门至蓟北王府大门前的道路上,于前一日晚便开始清道、布置帷幔,防止行人牲畜乱入、打乱了流程。如此重重布置与防卫之下,使者一行畅通无阻的往前行去。   于方定骑在马上,肃着一张脸,行至居民区,差点被自己余光所见给惊下马来。   “这是在作甚?”于方定侧首,小声问身旁的齐国公。   齐国公疑惑的看了一眼四周,也很是摸不准,可他对于方定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很是不屑,暗想这人果然上不得台面,低声道:“于师傅,肃静。莫要砸了陛下和殿下的脸面。”   这么大个人了,还一点见识都没有。不就是一些趴在自家屋顶上围观的百姓吗,大惊小怪的,皇帝居然让他做副使,齐国公一想到自己跟他名字连在一起的日子,还很有段时间,便很是郁闷。   于方定好歹是皇帝器重的人,又是三孤,走到哪向来都是受人尊敬的,哪料到他竟然会这样对自己。一下子,他的脸就涨红了,说到底他也是有脾气的,哼了一声后,转过头也不再看齐国公。   仪仗有条不紊的往前走着,忽然听得“咚”的一声,众人霎时警戒起来,往四下看去,生怕有人闹事。   找了半天,才发现是旁边一人看仪仗与教坊司过于投入,从自家房顶上摔了下去,才发出这响声。   了解清楚后。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又在心中暗自嘀咕从未见过这种事,第一次碰到清道后,还有百姓敢趴在墙头明目张胆的偷看的,简直是不知所谓!这顺天府,真真是养了一群刁民!   仪仗行远后,围观的众人不复先前的敛声屏气、连呼吸都不敢重些,开始了大声讨论起来,研究着先前都看到了些什么。   “你们瞧见没,那聘礼里头,光是羊、猪、鹅这三样牲畜,便不知有多少了。再加上那些装在箱笼里的金银绢帛摆件,还不知有多少呢。”   “没见识!这是纳采问名的礼物!聘礼还早得很呢,你是没娶过媳妇吗?再说这满京城里随便找个达官贵人,都不可能才这点聘礼。”   皇太子娶妻给就薄薄的抬这么点过去,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先前发话那人讪讪,挠了挠头,“我们这种小户人家,哪管得了那么多,有个媒人说项就差不多了。”   旁人哼道:“就你一个人不讲究,我们哪个不是规规矩矩走的六礼,更何况是皇太子娶妻,女方还是县主?”   “也不知县主何时出嫁,到时要又像现在这样清道,我们怕是难得看到了。”   众人皆是叹惋,“县主怎么说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竟是不能看她出嫁了,也是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一名妇人道:“县主做皇太子妃,你们竟然还敢不高兴?一个个的都欠抽是吧?依我看呐,以后我们全大楚都要风调雨顺了。”   她说的也很有几分道理,众人回想一番后,齐齐点头。也不再纠结这点小事,重新开始讨论先前的礼物,细细算着究竟有多少抬。   家住的远些的,也站在房顶上看,却看不到什么,顶多能看到远处骑在马上使者的梁冠尖尖。一个个嫉妒的看着靠街道旁的住户,手里不停地绞着衣服,恨不能将这么好的位置给抢过来。   “真是好命,明明我们这条道还近些,居然就不从我们这走。”一个小姑娘咬着手绢,都快哭出来了。   另一个大些的小姑娘说:“谁叫我们这条路狭窄,人家那边是大道呢,哼!”她气愤的看了那边一样,假装满不在乎的转回头去。   蓟北王府外早已设好使者的帷幔,府中气氛严肃,脸上却都是带着喜气的。   南垣着朝服,头戴七梁冠,腰系玉革带,配玉佩,足蹬云头履鞋,端坐于内院中。   他穿着这一身已经在这待了许久,又热又累,内心有个小人人在疯狂尖叫。   看出他的紧张之色,杭榛安慰道:“你怎么这副模样?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纳采问名而已,等到昏礼那天,你不得吓晕过去?”   南垣抿了抿唇,“我这不是头一回,不熟悉吗?”他往常都是往外派使者那个,什么时候迎过使者?   杭榛抽了抽嘴角,“咋的,你还能有第二次啊?”这人怕不是糊涂了。   南垣转过头不理她,手心逐渐被汗洇湿。   韦王妃问道:“绡绡还在睡呢?”   “没呢,起来了。”杭榛笑了笑,“本来想今天偷溜出去玩,被我给按住了,让她下午再出去。”   韦王妃点点头,“是呢,免得被人瞧见了,不太好听。”   外面教坊司奏乐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显然是靠得近了,所有人都不再说话,静静地等候着。   “一娘,你听这雅乐,想必那些人都要到门口了。”阿晋给她倒了一盏茶水,眼中带笑。   南知意却没什么兴趣,一点点掰着鱼食往水里丢,“噢。”   一条条锦鲤聚了过来,围着她打转,小姑娘得了趣,又扔了许多下去。   阿晋急了,“一娘,你怎么一点都不上心呢!”她家这小祖宗,这又是怎么了?   忽然间,阿晋心里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来,她颤声道:“一娘,你该不会,心里想着的是先前那个雍郎君吧?”   南知意正喝水呢,被她这话给弄得呛到了,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瞪了她一眼,抛下她自己进屋去了。   真讨厌!她好好在这喂锦鲤呢!   望着她的背影,阿晋心中愁绪万千,眉头都紧紧的皱了起来,最后哀叹了一声,木着脸跟进了屋。   韦王妃等人又等了片刻,来纳采的人终于到了,教坊与仪仗列在蓟北王府两侧,官员带着纳采问名的礼物进了蓟北王府堂屋中。   所幸蓟北王府的正堂够大,倒是能放下这许多东西。   南垣被傧相引着到了堂屋中,一名礼部官员宣道:“某奉制聘皇太子妃,圣人遣使纳采问名。”   宣制后,傧相带着南垣出门迎接使者,齐国公二人入内,南垣对着皇宫方向拜了四拜。   第一次做媒人,还是给皇帝做媒人,齐国公也有些忐忑,取过纳采制书宣读,声音颤巍巍的,完毕后将制书授给南垣。   于方定又取过问名的制书,宣制后授给南垣。南垣取过问名的答表,递给齐国公,其上详细记了南知意的家世与生辰,方便皇家占卜婚期之用。   一套流程下来,南垣又跪又拜,感觉自己浑身酸痛,跟打了一场大仗一般,提不起劲来。   问名结束后,南家又留使者和其余人用饭,完了南垣又给齐国公二人送钱,他一面送,一面狠瞪于方定。   这个老东西,竟然还是副使,他还得给这人送礼,真是气死他了。   用过饭后,南垣将人送至门外,又笑着寒暄许久,才看着他们乘车马回宫复命。   结束后,齐国公总算是松了口气,这下子可以跟皇帝有所交代了。到得承天门外,二人与司礼监宦人交接。   忽而,一声惊雷咋响,众人被吓的一阵恍惚,于方定甚至被吓得一哆嗦,又被齐国公鄙夷的看了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往后翻有惊喜~)   注:纳采问名的部分,出自《大明会典》,非原创,有增删~删了很多细节。   上本的昏礼是按照《通典》,跟这本不同的地方还挺多的,可以看到皇权的明显加强~非常的简单粗暴hhh   九月啦,是不是有小可爱开学啦?   开学福利:今明后三天,也就是9.1/9.2/9.3三天更新的章节,都发红包噢~每次的红包在章节更新后的48小时统一发 (*≧▽≦)   PS:也就是今晚的章节在9.3晚发~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们~:透透 ×40;16480697 ×30;雾潋 ×25;筱颜 ×20;sunjie ×10;千雪冰凝、安河桥北。 ×5;昀冬 ×2;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鹤鸣院内, 正对着东侧窗牖的地方,种了许多茉莉。   时值盛开,枝叶葳蕤, 幽香透过窗户传入屋内, 令凑在冰鉴旁纳凉的南知意,心神荡漾。   雷声响起时,南知意怔愣的望向窗外,呼吸迟滞了一瞬。   尚且来不及反应,湍急的雨水直直的砸了下来,细小莹白的茉莉被激烈的雨珠砸落,枝叶纷纷脱离树干。花枝随着雨珠、顺着敞开的窗牖打入内室,满地狼藉。   小姑娘想要过去关上窗户,却被如注的雨水阻碍, 洇湿了裙角, 又退了回来, 慌张的在屋内绕着窗牖打转。   “一娘, 下雨了!”阿晋推开门跑了进来,抚着胸口道:“幸好我跑得快,不然就跟院子里管那几大缸睡莲的小六一样, 从头到脚都是雨水。”   她向四周望了一眼,“呀, 窗户没关呢。”   南知意趴在案几上,下巴压在胳膊上,抬起眼眸,看向门外。   风雨如晦,凄厉的呼啸声似乎要将这数月以来所有落下的,全盘补上, 不留半分喘息的机会。从暴雨开始降落起,天气不复先前的潮热,那种要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悉数消散,唯余阵阵凉意。   阿晋费力将窗户关上了,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南知意,“一娘想吃什么?下这样大的雨,想必是不用去正院用饭了。”   南知意懒洋洋的躺到了榻上,“随便弄点吧。”她又看了一眼外面飘散的雨,深吸了一口气,早起的疲累消散了不少。   “那就做一份糟猪蹄、槐叶冷淘、辣炒花甲,再来一份凉拌猪耳朵。”阿晋一面往外走,一面掰着手指美滋滋的数着,“还有一盘青菜。”   她很会做饭,且了解南知意的口味,听她一个人在那嘀嘀咕咕,小姑娘也不打扰,翻了个身开始睡觉。   在雷声后,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便直直的砸了下来。   雨珠大如黄豆,落在人身上,生痛生痛的,一群人直接给砸懵了,感觉落在自己脸上身上的,不是雨水,而是钢珠。   不到片刻,承天门外的众人便浑身湿透,即便立在一旁的侍从反应的快,华盖很快被拿来遮在了头顶,也挡不住一行人如落汤鸡般的狼狈。   虽如此,也不敢延迟问名答表和节的交接,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接下来的步骤。   等到司礼监的宦官们取走东西,回去呈给皇帝,于方定长吁一口气,转身准备回家去,却发现齐国公面色奇异的望着自己。   今日连番被人鄙视排挤,就是圣人再世,也受不得这闲气,于方定不由得毛了,气恼道:“国公看我作甚?”   齐国公抽了抽嘴角,“哦,没什么,就是想提醒一下于师傅,你的绶带掉色了。”   于方定一惊,急忙低头去看自己佩了环玉的云凤花锦,经历了雨水的冲刷后,赤黄绿紫色晕染开,杂糅成一团,最后竟成了一堆乌漆漆的颜色。   这绶带,显然是不能用了。   齐国公叹了口气,“我说于师傅,你好歹也是从一品大员。不说自己的脸面,咱怎么也不能丢陛下的脸面不是,你这一品官才能用的四色丝线织成的云凤花锦绶带,就不能用质量好点的东西吗?比我小女儿玩翻花绳的线还差劲。”   “国公,我这......”   于方定刚一张嘴,又被齐国公给打断了,“幸好今日人不多,只我们几个看到了。若是大朝会上碰到这情况,于师傅可不是要被监察官记一个朝会失仪。”   早就听说这老东西抠的要死,没想到竟抠到了这个地步,他都惊呆了!   齐国公说的一脸得意,写满了骄傲,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他是想让于方定感谢他。   于方定却不想按着他的想法走,木然道:“那、多谢国公提醒了。”他就是抠门怎么地了?!   俩人忽视一眼后,不欢而散。   雍林出席了一会后,便回去睡回笼觉了,压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知道司礼监的人带了答表回来,他才被唤醒。   侍从喜滋滋地说:“陛下,今日下了好大的雨,听人说,连京城周边的也下了。”   雍林愣住了,哑着嗓子问道:“什么时候下的?”   “便是纳采问名的使者回宫后,在承天门的时候下的,陛下睡得好,大了好大的雷呢。”侍从上前服侍他起床,絮絮叨叨的说着。   雍林面露喜色,“看来这日子,选的很是不错。”   想到这里,他精神气也足了许多,一扫刚起床的疲惫,兴冲冲的去前殿见司礼监的宦人。   不仅是齐国公二人和一众从者被淋湿,便是先前看热闹的百姓们,也不可避免的浇了个透心凉。   使者们走远后,围观众人还舍不得下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前面望,要不是有帷幔遮挡,恨不能跟着他们过去瞧瞧。   等到连奏乐声都几不可闻了,干脆就懒得下来了。难得上房顶一次,又是这么空旷的地带,不光是邻居,连周围老远的人都瞧得见,便开始聊起天来。   家里房子有两层的便很是得意,坐在顶上俯视众人,感觉自己十分的不一般,看周围的人都觉得他们小了一圈。其他人说话时,他们也是状似思考许久,才犹犹豫豫的开口。   当昏沉的天际闪现出一道白光、惊悚的闪电映照到众人脸上时,除了少数反应快些的人迅速跳了下去,躲进屋中,大部分人皆是来不及躲闪。   在反应过来后,一群百姓或是爬梯子,胆子大些的便直接跳下来,藏进了自家的屋檐下。有两层楼的不敢直接跳下去,爬梯子时也是一再小心,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摔折了胳膊腿。这时候,才艳羡的看着其他住低矮房子的人。   伴随着细细密密的雨声,有妇人大声道:“我先前怎么说来着,瞧瞧,旱了这么些日子,今日一来便下雨了。”   有人也大声回应她:“这么久了,朝廷呐,总算是想到了解决的方法了。”   许久未曾下雨,令人新奇不已,有些半大的小孩子,甚至不回家躲雨,反倒是站在院子里玩水打闹,到处嬉戏,任家中大人怎么叫也不肯进屋,有的被拿着藤条赶,才尖叫着跑了进去。   有人笑道:“算了算了,这么久没下雨,又是大热天的,也不至于着凉,让他们玩会吧,晚上正好洗个澡。”   一想到几个月才下了这一次雨,便笑叹道:“可怜见的,这大热天竟也洗不了几次澡。”住城门处和郊外的人可以去河里提水,像他们这些住城中的,若是家里有水井的还好些。   没打出水井来的,只能去城中的清明渠等少数几个水渠挑水。现在不同以往,每家每户多少人口可以提多少水都是严格限制的。以前就不能经常洗澡,现在洗澡的频率更是低到不能再低,任谁每日连吃的水都被管制好了,都会憋坏的。   有机灵的,甚至将家中盆瓢,凡是能盛水的器皿,全都搬到了院子里。   就着屋外的雷雨声和暗沉的天色,南知意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手腕上甚至压上了竹席的纹路,红红的一片。   冰鉴中的冰早就用完了,她今日竟是一点都不觉得热,甚至还将牡丹缠枝纹的薄被裹得紧紧地,活像一个小蚕宝宝。   小姑娘坐起身,抻了个懒腰,正要准备下榻,一扭头,就看到了坐在案几边上看书的玄袍身影。   那人身姿如松,面容冷硬坚毅,他骨节分明的手也不知拿着什么书,看得极其入迷,却半晌不曾翻动过。   “雍淮哥哥,你怎么在这?”南知意坐在榻边晃着脚,歪头问他。   见她醒了,雍淮放下书,神色放松几分,淡笑道:“过来看看你,睡醒了吗?”   他露出这样一个笑来,比初春消融的冰雪,更加引人瞩目。   南知意点点头,“睡醒啦。”她又疑惑道:“外面下雨呢,你怎么来的?”   “趁着雨小的时候出来的。”雍淮温声回道。   南知意这才注意到雍淮身上有少许水珠,曳撒的袍角更是洇湿了一大片,“你干嘛今天跑出来,要是摔了,我看你怎么办。”雨天路滑,摔了可不是顽的。   才醒转的她感觉有些渴,便跳下榻,准备去喝水。   她赤着脚踩在地衣上,足足将雍淮吓了一跳,低声呵斥道:“胡闹!”   南知意被他吓得猛地坐了回去,呆愣愣的看着他。   雍淮阔步上前,道:“怎么这么不乖,不穿鞋子就下地?”   南知意嘟起嘴,“夏天呢,何况地上还有地衣。”她又低着头,小声嘀咕道:“讨厌鬼。”   雍淮都快被她给气笑了,又拿她没有半点办法,只得低声哄她:“把鞋穿上再下来好不好?”   “不要。”南知意这会偏要跟他对着干,他说什么都不会听的。   雍淮无奈的揪了揪她的耳朵,半跪于地,拿过小姑娘睡前甩落于一旁的绣鞋,织着团鹤纹的鞋面煞是可爱。   南知意原本是好奇他要做什么,未曾说话,直到那人握住了自己的脚腕,方才瞪圆了眼眸。 第66章   小姑娘的脚腕纤细莹白, 一只手便可以完全掌控住,甚至还有富余。   握在掌心中,仿佛一用力, 便会被折断, 雍淮的力道不由得放柔了几分,紧握的手指也松开了些许。看着乖乖巧巧躺在自己手心里的脚腕,雍淮不敢用力,生怕弄伤了她。   “你、你做什么呀?”南知意有些慌张,往后缩了缩。   雍淮低声道:“乖,别闹。”   随后一手握着小姑娘的脚腕,一手握着绣鞋,慢慢的替她穿上。   南知意几乎是屏住呼吸的看着他,惊得不敢言语, 直到套上了鞋子, 才松了口气。   她正准备起身, 雍淮却又握住了她的另一只脚腕, 小姑娘脸一红,这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一只鞋子。   雍淮一面给她穿鞋,一面絮叨:“外面正下着雨, 寒气重得很,以后不许如此。”   南知意抿着唇, 也不吭声,等鞋子穿好后,便蹦到了桌边,拿起水壶倒水喝。   雍淮行至她身后,轻笑道:“生气了?”   南知意蓦地转身,不可置信的望向雍淮, 怎么有这样的人呀?明知道她会生气,竟然还这样!最关键的是,他竟然还笑!   “对呀,就是生气了。”南知意哼了哼,双颊气鼓鼓的,别过头不看他,手指捏紧了衣摆。   雍淮伸手戳了戳她鼓起的面颊,温声道:“那不生气了好不好?”   南知意瞪他,“就不。”他这样管东管西的,小姑娘气坏了,还没成亲都这样,真要嫁给他了还得了?   她想了想,“我觉得我还是不要嫁你了,我们差了几十岁,肯定合不来的。”   雍淮被她气得够呛,“我跟你怎么就差了几十岁了?”数日不见,小姑娘说的话他都快听不懂了。   南知意仰头看他,得意道:“因为你的唠叨劲,跟我祖母简直一模一样呀,我祖母跟我差了几十,你不也应该跟我几十岁?”   雍淮一噎,随即咬牙切齿道:“别说差了几十,就算是差了几百,你也得嫁我。”   南知意往后退了退,“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呀?”   她的声音娇软黏糯,简直甜得不像话。   雍淮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按在怀里,低声道:“究竟是谁不讲道理?”   见南知意不说话,雍淮又追问道:“是谁,嗯?”   当然是她自己了!可南知意这么坏,才不会承认自己不讲道理呢,便硬着头皮说道:“自然是你不讲道理了。”   “我哪里不讲道理了?”雍淮很是不满,用力的揉了揉她的脸,哼道:“小坏蛋。”   南知意矢口否认,“才没有,你才坏,坏死了。”   雍淮眼底一片暗沉,低声道:“阿绡,以后不这样了好不好。”   他完全无法想象没有她会是如何,更无法想象若是她另嫁他人会是什么滋味。   他想,他会疯的。   “好吧。”小姑娘委委屈屈的,还瞪了他一眼,方才罢休。   雍淮紧绷的面庞霎时松懈下来,眉眼含笑,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   他是想让小姑娘别再说不愿嫁给他的话,南知意却以为他说的是以后不能不穿鞋,两人压根就不在一个点上,竟是能对起话来,且毫无半点违和感。   南知意戳了戳雍淮的脸,问道:“雍淮哥哥,你要留下来用饭吗?”都快到饭点了,他还跑过来,肯定是想留下来吃饭的。   雍淮轻笑道:“绡绡想我留下来用饭?”   “可是他们没做你的份呢。”南知意很纠结,“你怎么不用过再来。”   发现小姑娘真有愿意留他用饭的想法,雍淮心情好上不少,嘴角翘了起来,“不用了,我等会回去用。”他这会要是在这用饭,整个蓟北王府怕是都要乱作一团了,别说用饭,就是同小姑娘相处都难得很。   南知意假惺惺的说:“哎呀,这太遗憾啦。他们今天给我做花甲呢,等会给你带些回去。”   雍淮的笑泛了起来,“好。”   他揉了揉小姑娘睡得乱松松的绿云,“我给你梳头。”   南知意经他提醒,才去摸自己的头发,在枕头上蹭来蹭去许久,已经被她弄得乱糟糟的了。一下子,她的面颊便红透了。   不等她回答,雍淮带着她在妆台前坐下,拿了放置在妆台上的镶金云纹白玉梳,一下下顺着她的发丝。   想着从书上看来的那些东西,雍淮斟酌问道:“是不是有个叫桂花油的,要用吗?”   南知意摇头拒绝,“不要,黏糊糊的,一点都不舒服。”   时下女子多爱用桂花油,一般用来梳头固定发型,防止碎发乱七八糟的伸出来,显得既不端庄,也不美观。也有的用来按摩后颈,或是用手或是用梳背。   韦王妃和杭榛等人也爱用,不说每日都用,至少会客、出行时是一定要用的。南知意对桂花油的味道还挺熟悉,香香甜甜的,令人走动间自带一股幽香。   可这种油腻腻的感觉她十分不喜欢,像她这样好洁的人,若使用了桂花油梳头,一天洗十次头都不够她的,平日里顶多在洗过头后滴一滴出来,用来润发。   “好。”雍淮神情温和,动作轻柔的给她梳了许久,等到南知意都快不耐烦时,他方才给她挽了个松松的髻,其上还簪着他先前送她的玉兔捣药的白玉簪。   南知意左右看了看,有几分满意,并且发髻是松松的,一点也不会扯得头皮疼。   她正要起身,却被雍淮轻轻按住。   “雍淮哥哥?”小姑娘疑惑的看着他,忐忑不安的揪着自己的裙子。   她一紧张,就爱揪衣服,揪的皱成一团,夏日的裙子多是纱制,转瞬就被她揉出许多纹路来。雍淮看在眼里,却不吭声,只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   南知意屏住呼吸,懵懵的看着他,又推了推,却怎么也推不开。   雍淮笑了笑,蓦地俯身,攫住朝思暮想的朱唇,她的唇瓣柔软甜蜜,比上好的桂花蜜还要诱人。   这样的味道,只一次,便会令人上瘾,从此念念不忘。   雍淮环抱住她,使得她靠自己靠得更近,尝试着一点点描摹她的美好,沿着朱唇完美的形状,一点点试探着。   发现小姑娘并没有抗拒,雍淮心中一喜,胆子更大了些,动作却一再轻柔。他心知,若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永远不能操之过急。   过了许久,雍淮才离开,南知意朱红的唇瓣,此刻已经比先前的艳色更浓,她轻轻咬唇的模样,活似要人性命的精怪。   见雍淮不再动作,南知意便要起来,“雍淮哥哥……”   雍淮不说话,又一俯身,南知意吓得急忙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却不是她预想的那样,灼热的温度仅仅落在了她的眼上,烫得她心头一紧。   她今日这样乖,雍淮捧着她的脸轻吻唇角,柔声道:“要不要喝水?”   “要。”南知意不大高兴,开始使唤雍淮,“要喝冰水。”   雍淮无奈,“冰鉴里的冰都化完了,上哪里去弄冰水呢?”   得不到的她便偏要,南知意坏心眼的哼道:“我就要喝冰的。”   雍淮垂眸看她,终是妥协,倒了一杯水放在已经盛满水的冰鉴上,借着仅剩的一点凉气冰着。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雍淮便起身道:“我先回去了,你等会便赶紧用饭。”   他顿了顿,紧紧的盯着南知意。   小姑娘一开始不知道他想说什么,等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后,只挥了挥小爪子,“好呀,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雍淮被她气得要死,又不敢表露出来,干脆顺着这个台阶下了赶紧走人。   他走后,小姑娘一个人香甜的用完饭,美滋滋的靠在太师椅上养神。   阿江出去给她倒茶,一面骂阿晋,“娘子今天的头是你给梳的?梳成这个鬼样子,你也好意思。”   阿晋十分委屈,“不是我梳的啦,也不知道是谁给娘子梳的,她醒来后我看到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你等会赶紧去换一个,现下雨小了,晚上还要去正院用饭。”阿江嘱咐完,便径直去了仓库拿茶叶。   晚间,雨势逐渐小了,却也仍旧淅淅沥沥的下着,不曾停歇。南知意蹦跳着往正院去,身上溅了不少雨珠。   一进去院子里,便听到一阵哭声,吵得要命,院子里的丫鬟仆妇们也忙的脚不沾地。   南知意捂住耳朵,在外面站了好一会才进去。   进屋后,果然看见杭榛正在哄大郎,南知意环顾一圈,发现大嫂不在,才哼唧道:“大郎真是吵死了。”   杭榛莞尔,“他还小呢,不懂事的。”   韦王妃不高兴了,“本来就吵,还不让人说了?绡绡小时候,不知道有多乖的,哭闹就那几个原因,一哄就好了。”   在自己一手养大的孙女和隔了数辈且没带过的曾孙之间,韦王妃理所当然的偏爱前者。   晚上众人都在正院用饭。   饭毕,娄夫人起身笑道:“母亲,前几天阿安来跟我说,魏国公家想为他们家九郎相看人家,想要见一见歌儿。” 第67章   韦王妃点点头, “好啊,挺好。”   除此之外,再无多余的表示。   娄夫人僵了僵, 虽早便料到如此, 还是有些尴尬。   韦王妃没什么别的想法,又不是她亲孙女,她费那劲干啥?有这功夫,她在家玩会睡会逗弄一会曾孙它不香吗?   娄夫人咬咬牙,笑道:“那我晚些再叨扰母亲。”上个月安恭人便已经跟她说过了,只是那时家中一直忙着大娘的婚事,虽说无需这么在意长幼,两人又不是一房的,没必要拘泥这些。   然而那是皇太子纳妃, 一比较起来, 虽同是婚姻大事, 她的也不那么重要了。她也不敢让人放下那件事, 来关注她的这个小事。   南寺没什么大能耐,皇帝早就对他尸位素餐不满很久了,南寺自己也知道, 也不知是不是哪日再不满些就没了爵位。如今大丫头虽要做太子妃,可却是隔房的, 她又不是没有亲叔叔亲兄弟,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比她丈夫强,哪里会顾得上一个庶出又没能耐的叔叔。   一个上不得台面、且不知道哪天就要给撸了的辅国将军的女儿,在面对人家国公府时到底会气短几分,若是能说动韦王妃出面,那结果就大不一样了。   “哦。”韦王妃仍旧是淡淡的, 也不说同意还是不同意。   南知意听到是魏国公家的,便知道那日何宁宁跟自己说的是真的,果然是同成九郎相看。   已经知道的事她便没什么好奇心了,百无聊赖的戳着盘中的莲叶糕,又捡了许多莲蓬剥着吃。   “阿绡。”韦王妃突然出声唤道。   南知意从点心中抬起头来,乖巧道:“阿婆,什么事?”   韦王妃笑道:“今日宫中送来纳采问名的礼物,还在正堂里放着,等会是你自己叫人去搬,还是我让人送过去?”   众人也想起了这个,便纷纷来了兴趣,先前宫中虽送上了礼单,却未曾仔细看过,便都想要瞧瞧皇家送来的礼物究竟有什么厉害之处。   南垣道:“上一次见到这场面,还是惠愍太子纳妃的时候了,那时候典籍未定,也没怎么好好操办过。”他起身抻了个懒腰,“走吧,老子要过去瞧瞧。”   他已经往那边走了,众人便也急忙跟上,一齐往外院而去。南知意也很好奇有些什么,蹦蹦跳跳的跟着过去了。   牲畜已经被拉到牲舍里养着去了,外院这会已经没有了活物,唯余数十个描金绘彩的樟木盒,大小不一。   盒子打开后,装着各式宝物,其中最引人瞩目的便是金子和花银,一盒子的马蹄金一下子就将人震慑住了。一匹玄色纻丝同一匹纁色纻丝用销金束子捆扎好,静静地躺在漆盒中,上古时帝王常以此聘贤德之人为臣子,如今也是用来聘皇后和皇太子妃的聘礼之一。   南垣随手打开了一个用金墨绘着竹林七贤的盒子,里头有两个销金袋。打开袋子后,里头装着的都是大小整齐的南珠,各个都是圆润饱满、莹白焕彩。   多些的那个袋子里的个头整齐,大小亦是刚好。少些的那个袋子里的,珍珠颜色不一,大小也不相等,最小的也比先前那个袋子里的要略大些,最大的能有龙眼那么大。   韦王妃拿过一颗玩了玩,笑道:“绡绡可以拿来做首饰了,小的可以磨粉。”   杭榛也上前掂了掂,却感觉不大对劲,“纳采问名的礼物,不该是十两珍珠吗?这么多都不知是多少倍了。”她是看过《大楚会典》的,上头明明白白的记着皇太子妃的礼物里头珍珠应该是十两。   南知意不大清楚这些,她在漆盒里头翻找了一下,有一张纸条上写着【合浦珠百两】,背面又写着【齐色八十两异色二十两】。   “在这呢。”南知意将纸条举给杭榛看,“说是一百两。”   杭榛看了暗暗心惊,不知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出了偏差。想了许久,也只能归结为是太子是皇帝独子,皇帝太过宠爱,什么都想给他好的缘故。   众人瞧完了礼物,韦王妃大手一挥,“行了行了,也都瞧过了,这些金银布匹一类的都送到绡绡院子里去吧,吃的不好存留,只能平时做了。”   就比如那几十袋子的面粉,别说南知意这个不那么爱吃面食的,便是她爱吃,也不知要吃多久才能吃完。   听了韦王妃的吩咐,南寺有些不是滋味,低声同娄夫人道:“夫家送来的礼物那就是娘家的,即便到时要当嫁妆一起送回去,哪有现在就直接交给她的。长辈都还在呢,子孙如何能有这么多私产?”   娄夫人虽然也有些不是滋味,别人家若是得了这些,不供起来就不错了,也就她舅姑满不当回事,能拿去给孩子自己玩。   虽如此,却还是瞪了他一眼,“再如何,这跟你有半分干系?即便都留在家中,她没爷娘?你真是多事。”这人就是没事干,跟他没关系的事,也要上前掺和,难怪惹人嫌。   “这些自然都应该长辈处理,上百两金子,母亲说放绡绡屋里就放了。小孩子又不懂事,被下人诓骗了都不知道的。”南寺摇了摇头,“母亲就是太宠她了。”   娄夫人看了他一眼,哼道:“放她房里,这不是长辈处理的结果?要说长辈那也有舅姑和大伯他们,你真是无聊。”   说起这个,娄夫人也很是无奈,她想了想,又叹道:“要是歌儿我还担心她被人骗了,就绡绡那脾气,谁敢骗她的?怕不是要被她给打死!更何况绡绡都要出嫁了,做了太子妃还被人骗,这岂不是要乱套?”   南寺说不过她,想了想又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便不再明目张胆的反驳,改成低着头嘀嘀咕咕的。   “歌儿最近要说人家,你可别给我惹祸,不然我跟你没完!”娄夫人又转头警告南寺,将他看得心中一紧。   送来的酒都是宫中上好的佳酿,还没揭开盖子便是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南弘同南垣二人都想要,便争了起来,弄得脸红脖子粗的。   “这是人家想娶我闺女,才送来的的,怎么就不应该归我了?”南垣梗着脖子,瓮声瓮气的,眼睛都瞪圆了。   南弘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原来这你闺女啊?生她是你媳妇生的,养她是我跟你娘养的,你贡献了啥?屁用没有还敢跟老子抢,真是好意思。”他都要被他的不要脸程度给惊呆了!   韦王妃要上来劝,南弘哼道:“你别劝我,我今天不收拾他,我南字倒着写!”   眼见这俩人愈吵愈烈,南知意无奈道:“几百瓶酒,你们两个喝的完吗?”这俩人要把酒当水喝?   劝是劝不了的了,南知意干脆吩咐侍从给众人一人分了一些,剩下的一小半直接抬回了她的院子里。   事情已经没了回寰的余地,南弘二人方才偃旗息鼓了。   小姑娘十分满意,也不管他们在后面气得跳脚,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雨下的还很大,薰风将不少雨珠吹到了她的身上。   洗完澡后,南知意趴在榻上,等着丫鬟给自己擦干头发了再去睡觉。把玩着那些稀奇古怪的珍珠,拿着那颗龙眼大的黑珍珠左瞧右瞧,忽然想起来韦王妃的生辰快到了,忙道:“这一颗明日送去凝翠楼,让他们打一只簪子出来,这颗珍珠就镶嵌到簪子上。”   “奴婢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珍珠呢。”阿晋啧啧称奇,又道:“那些小的还能给娘子串一串手钏,等我晚上串好,娘子明日就能戴了。”   南知意哼哼唧唧的应下了,在榻上左右翻滚,动来动去的。   雍淮回宫后,匆匆用了饭,便开始处理公文。   将将过了半刻钟,便有换人来报,说是皇帝召见。他先前早已换好了燕居服,不得已,只得换上常服往太极殿去。   雍林靠在榻上,哼了无数声,“先前雨小了,让人去喊他,居然不在!成日这样巴巴的凑上去,没得让人看轻了!”   他一个人在那说话,殿中侍从一个个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更别提答他的话了。   雍淮一进来,雍林便问道:“我的珍珠呢?怎么全都没了?是不是你拿的?啊?”   他近几日睡得不安稳,便让人去拿些珍珠出来磨粉,没想到库中好的全都没了,仅剩些普普通通的,还有些东珠和少许淡水珠。用惯了上好的,就是合浦珠里头品相差的他都不用,他如何会瞧得上这两个,当即又惊又怒。   纳采问名他只花了十两,后宫妃嫔也没人敢动他的东西,何况他对妃嫔也没那么大方。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死儿子会动他东西了。   雍淮平静的点点头,“回父亲,是我拿的,十两太少了。”   珍珠太过劳民,不说取珠的危险,单是历朝历代为了上贡或中饱私囊逼死珠民的便不在少数。而雍林对珍珠的需求量不高,各地进贡的也少,库里就这么多,还是多年节省下来的,一下子几乎全没了,他用啥?   想到这里,雍林悲愤的怒吼道:“十两少你就要给百两?这还没成亲呢,等成亲了,你不得把家底都掏空了给人?” 第68章   雍林被他整得气死了, 说话都有些喘不上来气。到最后,甚至是指着雍淮,半晌说不上话来。   雍淮坐在那, 直视着他, 也不说话,默不作声的任由他骂,等雍林骂到差不多了,他方才淡声道:“父亲,时候不早了,今日你也劳碌许久,还是早些休憩为好。我那里还有些剩的南珠,待会全给父亲送来。”   就偶尔喝一下而已,哪能用得着这么多, 一年估计都用不了几两, 还不如给绡绡玩算了。他自己的品相不如送过去的那些, 便没一起送了, 却也是上好的合浦珠,用来磨粉熬汤是绰绰有余的。   听到雍淮用的都是他的珍珠,自己的倒是一点没动, 雍林更是心梗。他缓了好一会,方道:“蠢货!”   雍淮:?   骂我作甚?   看他这油盐不进的模样, 雍林摇了摇头,用鄙夷的眼光扫了他一遍,“蠢东西,你纳采问名就把珍珠全花光了,等过几个月纳征的时候,我看你用什么做聘礼!”   他说到这里, 雍淮方才想了起来聘礼要送十六两珍珠,现下他别说十六两珍珠,六两好的他都凑不齐!   弄成这副局面,雍淮有些懊悔,早知如此,先前便不送那么多了,聘礼比纳采礼物还少,他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绡绡?   他不高兴了,雍林就舒坦了,挥了挥手,笑道:“去吧去吧,好晚了,我要睡了,你也早些休息。”   雍淮没乘车,一步步往东宫行去,心中沉重不已。   回了寝殿后,他也没着急睡下,沉思片刻,提笔给南知意写了一封信。   “她这几日可有信送来?”雍淮低头写信,一面问着亲卫。   亲卫摇摇头,“未曾,臣那日倒是看到一封信放在窗台上,却没放绒花在旁,后来就见到县主将那封信取走了。想来,那封信不是给殿下的。”   不是给他的......   雍淮感觉自己可以呕出一口血来,又不能告知他人为何,闷痛闷痛的。想了许久,他又在信上加了一句让她赶紧回信的话。   让人将信送出去后,雍淮也无心处理公务,干脆躺到了床上。却也睡不着,一直忐忑不安的想着这个事,几乎是一夜无眠。   ......   南知意得了这许多礼物,又恰逢连绵不绝的雨天,便每日待在家中,一次捞一样东西把玩。   胡桃什么的她是不喜欢吃的,便丢在了一边,那一大堆末茶倒令她有几分兴趣,每日让丫鬟或是泡茶、或是制成各式各样的糕点,十足的茶香味可以冲淡糕点的甜腻,府中众人都是赞不绝口的。   尤其是韦王妃,每日不用些她宝贝孙女送来的点心,便是食不知味,浑身不得劲的。   待到雨水终于开始停歇,京中各家才又重新走动起来。   南知意看着赵圆等人下给她的帖子,说是要邀她一同去郊外赏荷,欣然应允。   郊外有许多荷池,池边栽种着高大的树木,可以遮阳。她到时,已经有了零星几个小贵女,见她来了忙停止嬉戏,叉手行礼,“县主。”   南知意点了点头,问道:“有莲蓬吃吗?”   “有的。”那几个小姑娘连忙拿了出来,“我们刚让侍从摘上来的,甜的很,县主尝尝?”   南知意同这几个小姑娘不是特别熟悉,吃了会子莲蓬,感觉有些无聊,便疑惑道:“阿圆还没来呢?不是她下的帖子吗?”哪有客人都到了,东家却不见人影的道理。   那几个小姑娘摇了摇头,皆说不知。   南知意靠在太师椅上,没一会就睡着了,等她醒时,池边已经热闹了起来。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瞥向身旁的何宁宁,问道:“阿圆呢?”她还让她带了栗子糕呢,竟然就没瞧见人。   何宁宁嗤笑道:“人家现在可是大忙人,京中各家的人都想认识她,哪有空搭理我们。”   南知意笑了笑,“那你去跟她学学,保管你也这么受欢迎。”   上次在郊外碰上的那位林云娘,众人命仆从将她丈夫带去府衙后,赵圆亲自给她充当了状师。林云娘是用棍子打了她丈夫后跑出来的,妻妾殴打丈夫没有构成真实伤害的,需要杖一百,府衙同刑部大部分人都认为应该这么判。   这样一个瘦弱的年轻女子,一百杖下去,再如何也是进气少出气多了。赵圆据理力争,指出林云娘一是在服丧期间嫁人,二是替堂妹出嫁,属于妄冒,两人根本不构成夫妻关系。如此一来,自然不该按照妻妾殴打丈夫来判刑,而是普通的斗殴,仅仅打了二十杖了事。   林云娘叔父叔母作为主婚者,既在他人父母丧期时强迫嫁娶,又在自己兄弟丧期主婚,各被打了八十杖。她丈夫的父母都不在了,又没请别人主婚,也被打了一百杖,而后判了两人离婚,还让他赔了林云娘钱财。   经此一案,赵圆名声大噪。虽说她在外用的是她弟弟的名字,也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而已。京中高门大户也都知道是谁,连刑部和大理寺也都有不少知晓的,横竖她也没入仕,多少也要卖燕国公一个面子,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如此一来,京中许多想要离婚的女子,见天儿的邀请她去做客,筵席多的数不过来。   何宁宁摆了摆手,急忙摇头,“算了吧,我可没这能耐。”   南知意耸了耸肩,“我也知道你不行,就是说说而已,你个连律法都没读过的,还是别掺和了。”   众人坐在一处说笑了一会子,方才见到赵圆姗姗来迟,且面色沉重。   “你这是去哪了,急成这样?”南知意疑惑地看着赵圆。   赵圆在她身旁坐下,淡声道:“去了一趟凉国公府,凉国公夫人要同凉国公闹离婚,让我给她做讼师。”   南知意感觉有些匪夷所思,这两人不是看起来感情好得不得了的样子吗?怎么就突然要离婚了。   察觉到他们惊诧的目光,赵圆抿了抿唇,低声道:“詹四娘没了。”   南知意先没反应过来,只淡淡的点了点头,待到想明白她说的什么后,面露惊恐之色,半晌不能言语。   这消息太过于骇人,她哆哆嗦嗦的问道:“可、可是真的?”一想到几个月前还见过面、吵过架的人就这么没了,大白天她也觉得有些阴嗖嗖的。   “自然是。”赵圆小声道:“已经没了半月了,听说是淹死在了自家池子里头,大白天的竟也没人瞧见。凉国公夫人想要彻查,凉国公却不想闹大,她再怎么说也是宗室县主,如何忍得下去,便想要离了。”   她顿了顿又道:“詹四还没下葬,棺材直接就在她院子里放着,用冰块镇了。也不知是不是真心想离的,反正这些年来找我谈妥了又临时反悔的也不在少数。”许多贵妇是见别人离了,便一时兴起,也要离,到了最后关头又怂了,反倒还怪赵圆做这种生意,净不干人事,她早都习惯了。   南知意伸手抚了抚胳膊,想要将鸡皮疙瘩按下去,斟酌问道:“可验尸了?”在自家池子里被淹死,这也太吓人了点吧,这下子,她看面前那荷池都有些恐惧了。   “原是要验的,可仵作大多是男子,凉国公觉得她一个未出嫁的小娘子,被验尸太过丢人,便只看了看露在衣服外面的。”赵圆叹了声,“应该是淹死,不是死了再扔进去的。”   大白天的,南知意听了出这个事,脸色白得吓人,赵圆也不敢再说了。   “凉国公也真是个狠人。”南知意徐徐道:“平时见他挺疼爱詹四的,到了这种时候,竟然连她是怎么死的都不想管。”   何宁宁抻了个懒腰:“正常,你忘了云裳她当初跟卫大郎的事?只怕朱侍读遇上这种事,也会这么干。”   赵圆点头附和,“詹四生得漂亮,活着对他又用,自然疼爱。万一查出点什么来,他赔的更多。”   南知意低下头,摩挲着手中茶盏,久久不语。   远处有不少少女正在游湖,游荡于田田莲叶中,笑靥点点,美如画卷。   南知意歪着头看了会,起身道:“走吧,我们也去玩,明日还要陪我祖母出门,不想这些事了。”   “去做什么?”何宁宁势要刨根问到底。   南知意翻了个白眼,“不就是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事。”   一群人在湖边玩了个尽兴,用过午膳后小憩了片刻,直到申时方才离去。   暴雨后的官道上焕然一新,再没有了先前那种昏黄浑浊的感觉,仿佛在上面略一跑马便满脸是灰。现下的道路上,清新如许,连道旁的樟树也青翠欲滴,仿佛最上好的帝王绿,叶子透着光一般璀璨明艳。   路过先前同雍淮一起玩过冰嬉的庄子时,南知意一时兴起,想去看看那个池子在夏日是何模样。   “殿下,县主往雁云山北麓的那个庄子去了。”一名着墨绿色贴里的男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雍淮身后,低声禀报着。   雍淮眼中浮起讶异,一刻不曾停歇的径直往那边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  雍淮:完了,十六两,我上哪抢去啊……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bluebluee ×10;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等她到雁云山北麓时, 因是背光,原本应该显得有些暗沉沉的。   然而山庄各处早已点上了宫灯,其上描绘着各式花草, 从回廊往里行去, 正正好有十二个琉璃宫灯,各有一月的花卉绘在上面,整齐的挂在廊角,被风吹的四处摇晃。   池子四周石柱里的灯笼早已点亮,发出昏黄的光。   山庄里的仆从一路引她过去,几乎是畅通无阻的到了院落外。   南知意有些惊讶,她不过是来看一眼池子而已,这么久没来过了,这些人怎么像还认识她似的?   一名老仆对她说:“县主, 殿下已经在院子里了。”   话音还未落下, 便已见得雍淮从院中出来, 疾步行至她面前, “阿绡,怎么这么晚过来?”   “我路过,想过来玩玩。”南知意解释给他听, 又问他:“你怎么也在这,居然这么巧的。”   雍淮隐晦的笑笑, 神色自若,“是,我今日恰好出城了。”   南知意一面跟着他往里走,一面问道:“你等会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回。”雍淮点了点头,“你在我这用饭好不好?用完我送你回去。”   瞧了一眼门角忽闪忽闪的灯火,南知意咬着唇, 终是应允下来。   雍淮揽着她笑,如玉的眉眼直入人心,他吻了吻她的发丝,低头问:“要不要去坐船玩?”   今日才听闻了那么可怕的事情,南知意对水有些畏惧,“不、不去了。”   她显然是害怕的模样,雍淮皱眉,追问道:“怎么了?”   南知意犹豫了许久,将今日听来的事同雍淮说了一遍。末了,她感慨道:“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詹四娘是谁,雍淮已经不大记得了,拧眉思索着。   “就是凉国公家的女郎。”南知意见状,出声提醒他。   到这里,雍淮方才想起来那人是谁,不由冷哼了一声。原来是她,他还正想动手呢,没想到便先一步没了命,雍淮有些后悔没早点动手。   若是等他动手,便不止是没了命这么简单了。   南知意一抬眸,见到的便是他布满阴霾的眼睛,未免被吓到了些,“雍、雍淮哥哥?”   他的小姑娘正在看他,雍淮眼底的阴鸷悉数退去,唯余笑意,“无事,那就不坐船了,等下次来,我带你去后山骑马。”   “那边有马场吗?”南知意的眼中满是好奇,拉着雍淮一定要问个清楚。   雍淮很满意于小姑娘对自己的亲近,“是,有一处很大的马场,里面还豢养了马。”那里头养的马,都是给他和他的亲卫养的。   院中放着一张琴,琴桌上的蓝田玉香炉中,袅袅烟雾环绕,恰似仙境。   南知意的纤手拂过琴身上的十三徽位,艳羡的看着雍淮,“雍淮哥哥,你居然有这么好的琴。”   说完,她又笑自己傻了,他是太子,自然会有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雍淮捏着她的脸,笑道:“送你好不好?”这张琴是前朝名家所斫,本便是他给小姑娘准备的。   南知意霎时欢喜起来,虽然她弹的一般,但是不妨碍她收集名琴啊!小姑娘的眼里,似盛着星河一般。   雍淮顿了顿,又淡声问道:“我让你给我回信的,怎么不回?”   说起这个,南知意便心虚起来,支吾道:“我、我忘了。”   她这么满不当回事,雍淮更是咬牙切齿,捏着她的颊肉,哼笑道:“怎么同别人出来就没忘记呢?”   南知意生怕又被他念叨许久,急忙拉着他的胳膊,软声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嘛,你又没到我面前来让我回信。你瞧,我路过你家都过来看看呢。”她越说越理直气壮,瞧!她郊游回来路过,都还想着来看看他呢,怎么会有她这么好的人呢?   雍淮无奈而笑,看她的目光也柔和了下来,只揉了揉小姑娘的碎发,没再多说别的。   两人坐在一旁,雍淮给她削桃子吃,粉嫩的果皮被剥开,露出里面香软的果肉来。   南知意的口水一下子就涌了上来,眼巴巴的瞅着雍淮手中的桃肉。   她凑得这样近,几乎要贴在他身上了,雍淮只得将小刀拿开了些,温声道:“绡绡,小心被刀子划到。”   “噢。”南知意这会心情好,便不会去反驳他的话,闷闷地点头应了,坐到了他的另一边去,“你这里竟还有桃子,我家的桃子都快没有了。”   雍淮眉眼含笑,“是被绡绡吃完了吧?”   南知意不好意思的捂了捂脸,又道:“怎么就只有我了?我还给你捎过好多呢!”这人太过分了,她明明还给他送了一大筐子桃子,他竟然说都是她吃光的?   她的面容,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望着雍淮的眼神中饱含怒意。   雍淮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又惹着了小祖宗,便切了一小块桃子,喂到她嘴边,“是我说错了,绡绡哪能一个人吃完那么多桃子呢。”   南知意撇过头,不想搭理他,鼻子里发出重重的一声哼音,还踩了他一脚。   她退一分,雍淮便进十分,直到将她逼的无处可退了,方才又将那块桃子喂给她,“乖,是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南知意不答,他便俯身,吻了吻她的唇角,直将小姑娘惹得粉腮泛红,才一口咬住那块桃子,顺带还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手指。   “不生气了?”雍淮低笑问她。   南知意瞪了他一眼,“真烦人。”   “好了。”雍淮揽着她,轻啄她的发丝,“后山有许多枫树,等入了秋,我再带你来看。”   南知意哼道:“谁要跟你一起看了?”   雍淮继续切剩下的桃子,眸色温和,“绡绡没有想跟我看,是我非要跟绡绡看的。”   南知意趴在案几上,把玩着雍淮腰间的双龙碧玉佩,一点点去揪玉佩下方的穗子,好好地穗子被她揪的不成样子了。   雍淮半分恼意也无,只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随后将玉佩从腰间解下,放到她手中。   南知意本来只是在玩他身上的东西,碧玉佩从他身上解下后,便兴趣全无,丢在了一旁,“这个一点都不好看。”   “是不好看,绡绡可有什么好看的?”雍淮趁机想讨要些东西。   他身上没了配饰,南知意改去揪他的蹀躞带,百无聊赖的卷着长长的、用来挂东西的皮革。   雍淮被她弄的腰间生疼,又不好将这个也接下来给她,只轻轻覆住了小姑娘的手,温声道:“绡绡,你轻一点好不好?”   南知意抬眸看着他,忽的,将自己腰间的羊脂玉蟾蜍解了下来,扔给雍淮,“喏。”   雪白的羊脂玉凝在她的指尖,并不比肤色更引人注目,令人分辨不清颜色来。雍淮小心翼翼的接过,呼吸都迟滞了几分。   侍从很快将吃食呈了上来,琳琅满目,摆了满满当当的一大桌子。   同雍淮一起用饭时,他从不准备两份,而是跟她同在一张案几上用食。南知意从起初的不习惯,到现在已经能勉强接受了。   “虾要蘸什么料?”   南知意兀自发着呆,突然听到这声询问,才发现雍淮已经给她剥好了一小碗的虾,正在犹豫蘸什么调料才好。   南知意也很纠结,想了许久,腼腆笑道:“都想要!”   两人这一顿饭用了半个时辰,然而雍淮真正用饭的时间却只有一刻多钟,其余时间要么在给南知意剥虾剃蟹,要么就是盯着她吃青菜,忙碌的很。   好不容易用完了饭,雍淮又伺候小姑娘用果子,看她神色餍足后,方道:“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南知意欣然应允,又有些愧疚,“你都没用多少。”她好坏哦!   望着渐起的南风,雍淮笑道:“幸好没让你饮酒,不然骑着马被风一吹,又该头痛了。”   南知意先前听说庄子里有琼花露,想要试试,雍淮不肯,缠磨了好久也没能让他松口,还闹了好一通脾气的。雍淮先时差一点就同意了,眼下只有庆幸的。   傍晚的夏末,已经隐隐透出些凉意,小姑娘不由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抿唇向着家中赶去。   雍淮怕她受了寒,跟在身后不住的提醒她慢些。   晚间又下了些淅淅沥沥的小雨,至第二日时,也已放晴。   今日娄夫人要去见成九郎的母亲冯恭人,又邀了韦王妃等人作陪,好不热闹。见面的地方定在了魏国公府邸,位于城东,是皇帝赐下的宅子,离蓟北王府还有些距离,位置也自然是不如蓟北王府的要好的。   韦王妃也懒得低调,直接用郡王妃的仪仗出行,卫士举着清道旗往前一立,行人便纷纷回避了。   望着侍从执戟佩剑的一列队伍,路人聚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南知意同韦王妃一起坐在她的翟轿中,倚在她怀中闭目休憩。   快到魏国公府时,韦王妃忽的掀开帘子,指着一处宅院对南知意道:“娇娇,这是咱们家的宅院,以后给你做嫁妆的。”这处宅院名唤清园,蓟北王府在城中的园子有七八处,有的自家游玩时用,有的租赁了出去。   南知意两眼放光,“哇,阿婆你真好!”她小时候去清园玩过一次,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后来又听人说此处比姑苏最上等的园林也不差,便更是念念不忘。   韦王妃爱怜的抚着她的鬓发,“乖宝,早上起这么早,困不困?”她就这一个孙女,还能对谁好?   “不困了已经。”南知意乖巧的摇了摇头,笑得甜甜的。   到得魏国公府门前,因着是韦王妃要来,众人早已候在了门内。   瞧见翟轿,便知里面坐着的是韦王妃,匆匆上前迎接,笑容早已扬了起来。   只见外面侍立的清丽侍女素手轻轻掀开帘子,众人急忙叉手躬身,神情恭谨。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整了个新预收,感觉我好渣男噢,旧文还没完结,就天天想着新的开哪个了呜呜呜   雍小淮:“妈你这就不爱我啦?”   “?滚!谁是你妈?我是你岳母!”   这就是我很狗血的新文文案了   《新后撩人》 作者:还是我啦   文案:一、元华予是大魏朝亡国之君的皇后   她的皇帝丈夫不复往日荣光,被人百般羞辱。   而她却仍旧住在巍峨华贵的太极宫中,万千宫娥如往常般只围着她一个人转。   她身无长物,只得对新帝百般哀求乞怜。   横街漫漫,她尚未跪下,新帝便已揽上她不盈一握的纤腰。   元华予扬起比芙蕖更娇媚的面庞,颤声道:“陛下,我夫君……”   “是前夫。”新帝语声淡淡,固执的纠正她,“我已命户部给你们办完离婚。”   元华予面色一僵,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新帝温柔的抚着她的眉眼,一点点摩挲,眸中流露出的,是显而易见的深情。   而那薄唇中吐出的话语却令她不寒而栗,“待我杀了他,阿杳做我的皇后,好不好?”   二、元华予从小便知道,楚衍此人不可轻易招惹   于是她一早便小心翼翼的避开,避开他如毒蛇、如头狼的目光   而后,嫁给了温文尔雅的皇帝   她长吁一口气,他却真的如同毒蛇,缠了上来   将她紧紧环绕,几近窒息。   梦中回荡着他的絮语声:“杳杳,我早便说过,你能嫁的人,只有我。若是有别人,你想嫁谁,我就杀了谁。”   “我从漠北杀回长安,便为取他狗头而来。”   [食用指南]1.狗血脑洞文   2.女主嫁过人,女主非c,男主c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啵啵子的小甜心 ×10;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竹帘被掀开, 侍从们急忙拿过包裹了锦帛的小杌,供车内主人下轿。   又有婢女担心车中之人贸然下车后着凉,手中捧着四合如意云纹绯色大袖衫, 预备着等那人一下轿便给她披上。   不多时, 轿中伸出一只小巧的脚,套着月白织银云罗履,流光溢彩。   门前侍立的众人皆屏声敛气,手中握紧帕子,紧张的看着面前绘着翟鸟纹的辇轿。   瞧着这阵仗,魏国公夫人心里犯起了嘀咕。这才刚刚见面呢,就要给个下马威了?   轿中之人甫一出来,众人齐齐躬身道:“郡王妃万福。”   那人未曾言语,只静静地行了出来, 而后又去扶轿中人, “阿婆, 小心脚下。”   魏国公府众人皆是一愣, 有些回不过神来,又觉得自己拜错了人,脸上臊得慌。   “阿娘, 这是县主。”成七娘小声对身旁的冯恭人说着,伸出手指勾着她娘的手, 以作提醒。   听闻是宣平县主,一行人面上的尴尬之色方才消退些许。正二品的县主,足够在场大部分人行礼了,尤其还是未来的太子妃,也没几日,早几月行了这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过了一瞬, 韦王妃才从轿子里下来,看到外面侍立的众人,乐呵呵的笑道:“跑外面等我作甚?咱们哪需要讲这规矩?”   魏国公夫人笑着迎了上来,“几个月没见了,郡王妃身子骨还硬朗得很呢。”   她又抚了抚南知意的小脑袋,“阿绡也可爱的紧。”   南知意只对着她腼腆笑笑,不说多的话。   厅堂里早就沏好了上好的太平猴魁,茶香四溢,案几上摆着各式点心,香甜的乳酪方摆在最显眼的地方,而后是闻着便泛起酸气的梅苏丸和腌青梅。   南知意极喜欢这两样,一下子就吃了许多。   魏国公府的一众女眷同韦王妃等人寒暄了片刻便各自散去,唯余魏国公夫人同冯恭人,还有一个同南知意年岁相当的成七娘。   “你们几个孩子都去外面玩罢。”安恭人笑了笑,又推了推何宁宁,“你跟阿绡、七娘、还有歌儿一起去别处玩玩。”   冯恭人也对着成七娘使了个眼色。   南知意乖乖巧巧的起身,随着成七娘往后院去了。   “你今日怎么也来了?”南知意戳了戳何宁宁,很有些疑惑。   何宁宁无奈道:“我阿娘非要我来的,她不想一个人出门。”安恭人是媒人,这种时候自然得在场,为两家说和,更要斡旋于其中。   南知意蹦跳着往前走,忽的,远处传来悠长箫声,低沉含情,如同深闺中诉说孤苦的年轻妇人。   “是谁在吹箫?”南知意讶然望向四周,别说,吹的还挺好听的。   成七娘面带得色,勾唇笑道:“是我九兄。”   南知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视线穿过波光粼粼的湖面,看向对岸那立在柳树下的男子。   那人身着牙白色道袍,头戴幞头,手中握着一管洞箫,神情淡然闲雅。   几年没怎么正眼瞧过成九郎,没想到他如今竟还出落得这般人模狗样的,令南知意诧异极了。   她回首去看南歌,果然见她已经羞红了面庞,耳尖似要滴血,甚至微微侧过了头去,乱松松的鬓发拂上了面颊。   成七娘很有些得意,却又扯开了话题,“县主可想吃果子?我家果园里有许多的。”   “好呀。”南知意兴致勃勃的跟着她往果园走,别人家的果子,不吃白不吃的。   成家的果园植在西北角,各式果树高低错落,有的尚是绿叶点缀,有的已经挂满了红白果肉。   成七娘问道:“可要吃梨子?”她用目光询问着南歌。   见此情形,南知意二人后退了半步,只等着她们俩说话。   “好。”南歌微微点头,细声细气道:“多谢了。”   果不其然,没多大会,便从侧门进来一名左手执箫的青年,对着几个小姑娘作揖。   何宁宁用团扇掩了面,小声对南知意说:“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南知意将成九郎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才轻嗤道:“你不会用成语就不要用了好吗?”   何宁宁大窘,“你住口!”   显然,是家中长辈授意成七娘将她们引到这儿来的,几人对视一眼,笑了笑,纷纷往外行去。   成七娘十分活泼,又对南知意道:“县主,我家池子里有莲蓬,还能坐船,可要一同去玩玩?”   南知意点头应允,开始深深的思考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成七这么知情识趣呢。   离开果园前,南知意回首望了一眼,只见南歌正指着一株青色的李子树,成九踮着脚在给她采摘。   “那么绿,那玩意能吃吗?”南知意嫌弃的看了一眼,“现在的年轻人,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   何宁宁推了推她,“你也别嫉妒,你去让太子给你摘呀。”   南知意瞪她,“走开。”   魏国公府绿树成荫,即便是夏日,在里面行走也不会太热,知了的叫声在空旷的庭院中显得格外清晰。   几个小姑娘在游了一会湖,甚至还叫了伎人过来奏乐,穿着薄纱广袖的舞女踏着风声起舞,不盈一握的腰肢在舞动间若隐若现,歌喉婉转勾人,软糯清甜。   “怕是秦淮河最好的歌女,也及不上你们家的伎人了。”南知意看的口干舌燥,一面喝着果汁,一面不遗余力的大力夸赞。   成七娘笑道:“我家的伎人,是我祖母请了宋都知过来调、教的。”   宋都知,是当年秦淮河上有名的歌女,频繁出现于一众高门大户的宴会上,南知意听了,更是艳羡的睁大了眼睛。   眼角余光忽然瞥到南歌二人已经离开了果园,往这边行来,成九一直低着头同南歌说话,未曾抬眸看过一旁的娇柔伎人们。   几个小姑娘玩得很是高兴,魏国公府留了众人用过午食,方才离去。   娄夫人面上一直带着笑意,想必是同冯恭人商量的十分满意,一直低着头同安恭人絮语。看到她这副模样,南知意便知道这事已经成了大半。   南知意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以团扇掩面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是不是困了?”韦王妃垂首问她。   南知意点点头,“是啦。”   一听这话还得了,韦王妃赶紧道:“这便回去了,乖。”   ......   待到秋凤渐起,螃蟹也逐渐长好了,各处庄子上都送来了许多,府里的厨子每日变着法儿的做各种吃法,清蒸的、辣炒的、酿制的,不一而足。   雍淮约了好几次出去玩,南知意舍不得家里的这点子螃蟹,每每推拒。   “姑娘。”阿江拿了一件披风进屋,“王妃说今日要去礼佛,大娘可去?”   南知意在床上翻了个身,“去哪里呀?”   阿江扶她起来洗脸穿衣,“大观寺。”   听说是大观寺,南知意本来全无的兴致一下子就起来了,“好呀。”大观寺的素斋味道很不错,并且她如果出门,今日就不用上课了。   服侍她起床穿衣后,阿江便出去了,留她一人在屋中用朝食。   小姑娘正用着香喷喷的肉馅馄饨,汤里还放了虾米,鲜得要命。才刚开始用呢,便听到窗牖处传来动静。   她吓得汤匙都从手中滑落,掉进了馄饨碗里。   回首望去,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推开窗户,映目便是一个着葡萄缠枝过肩窠龙纹玄色襕袍的身影,妆花织就的龙纹,迎着朝阳,在他身上熠熠生辉。   南知意尚且来不及反应,他便纵身跃进了屋中,膝襕上的纹路用了少许金线织成,被赤色的日光一照,仿佛只有他配这样穿着。   他走近后,刀削斧凿的眉眼便清晰了起来,“绡绡。”   一大早上的,南知意被他给吓了一跳,指着他道:“你、你怎么来啦?”   雍淮抿了抿唇,不是大高兴的模样,“你不愿意来见我,只能我来见你了。”   南知意捂了捂脸,这人说的,再配上这表情,好似她是个负心汉一般。   人都来了,她也不好视而不见,斟酌问道:“你用过朝食了吗?”   “没有。”雍淮道:“今日不用朝会,我一早起来便出来了,没有用朝食的功夫。”   南知意看了他半晌,终是递给他一个春饼,“喏。”   雍淮心下暗喜,他就知道,若是说自己不用朝食就跑来了,小姑娘一定会心软的。若是让她高兴了,说不定还会主动留他用午食。   南知意的朝食很是丰盛,盘盘碗碗摆了一大桌子,实际上的分量并不多,几乎就是每样东西有一丁点。她大多时候吃不完,偶尔兴致胃口好了,也是能用完的。   这么点自然是不够雍淮吃的,所幸他本便是用了一些才出门的,现下不过是陪小姑娘用饭,自己偶尔吃一两口而已。   用完饭,南知意便开始催促雍淮回宫去:“你不是每天都很多公务要处理的吗,赶紧回去,我下午还要出门呢。”   雍淮咬牙切齿的去捏她的脸,“我大老远的跑出来看你,你跟我说你要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  雍淮:就、有亿点点难受,就亿点点的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昀冬 ×3;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南知意将他的手拂开, “我本来就要出门的,你是后面来的,又没告诉过我。”   她气呼呼的瞪着雍淮, 面颊绯红, 很不高兴的模样,双颊有些微的鼓起,似是在诉说着她有多么生气。   雍淮显然是将她先前同婢女的话都听了个彻底,不满道:“大观寺有什么好玩的,我带你去城郊看银杏。”   春日的大观寺,极为明媚鲜妍,穆穆清风,春草舒展,兰草与杜若遍布整座寺庙。桑叶冉冉, 葛条蔓蔓, 仿佛全京畿最好的景色都集中在那了。   每年阳春时节, 赏景的人络绎不绝, 几乎要踏破大观寺的门槛,南知意也去过许多次。待到夏日,蒲草生于池中, 夜晚的星辉从户牖中笼罩进来,美不胜收。   至秋季, 便凋零了许多,不剩多少树木与花草。   而城郊的银杏正是观赏的最佳时节,南知意便有些心动了。   她仍旧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见状,雍淮诱哄道:“我让人准备了螃蟹、青梅酒,还有用黄酒烧的鸭脚羹。”   他还没说完呢, 南知意便听愣了,他又絮絮叨叨说了不少,直令小姑娘心驰神往,当即便应承了下来。   “那、那好吧,我跟你出去,不过我要先告诉我祖母,我不去大观寺了。”南知意蹦蹦跳跳的起来,要往外面去。   行至门口,南知意转过头问道:“你要在这等我吗?”   雍淮摇了摇头,“我先出去给你买点心,待会你来素云斋寻我。”   听到他要给自己买点心,南知意心里熨帖极了,仿佛吃了蜜糖一样,甜滋滋的感觉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曾散去。   同韦王妃说了一声后,小姑娘便迫不及待的跨上赤骝,往外奔去,在门口还撞上了晨练回来的南弘。   “你做什么去,绡绡?”南弘看着她兴冲冲的模样,出声问道。   南知意半点都没有停下脚步的打算,美滋滋地说:“我去郊外看银杏啦,阿翁再见!”   望着她的背影,南红心里浮起阵阵疑惑。   雍淮已经买好了一大盒糕点,就在素云斋一旁等着她,饶是已经用过早膳,闻到这香甜的气息,小姑娘还是忍不住吃了一块绿豆糕。   “好甜呀。”南知意一下子就吃完了一块,准备上马出城。   雍淮拦住她,面对着小姑娘不解的目光,神色自若的伸出手,擦去她唇角的糕点屑。   南知意的耳尖刷一下就红透了,呼吸都不匀了几分,瞪了雍淮一眼,才翻身上马。   今日又逗了一番小姑娘,还成功将人拐带了出来,雍淮心情大好,一路上唇角都挂着笑意。   山庄里的银杏叶早已枯黄一片,寒螀于其中低鸣,户牖处轻纱垂下,挡住了迤逦秋色,两人隔着帐幔赏外面的银杏,红泥小炉上还在温着酸甜的青梅酒。   南知意高兴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脸颊熏红,嫩白的手指都快拿不稳酒盏了。   雍淮拦住她有一次要给自己舀酒的手,温声道:“绡绡,不准再喝了。”   南知意扬起琼玉般的面庞,朱唇微微咬着,“不要,你明明说好了给我喝的。”   “乖。”雍淮小心翼翼的夺走她的酒盏,手背去试了试她滚烫的额头,“待会用饭时再喝。”   南知意没了酒,无聊极了,将纱幔卷起,趴在窗台上百无聊奈的看着外面。   一阵风刮起,满树的银杏叶被西风裹挟着,打着旋儿的坠落,庭院未曾铺就青石板,银杏叶便直接落在了土里,随从也不扫去,只让其静静地待在这。   “两月后,便要来纳征了。”雍淮执起兔首瓜形白玉茶壶,往南知意的汝窑豆青碗中倒去,一时间,茶的清香气便将她笼罩住了。   南知意从窗前回首,懵懵的看着他,半晌,只答了一句:“哦。”   煮茶的水是从山上采来的山泉水,甘甜清冽,与茶香气几乎要融为一体。   南知意捧着茶碗深嗅一口,压下心头紧张的情绪。   她握茶碗的手太紧,指尖都褪去粉嫩的颜色,泛着青白。   雍淮好笑的看着她,将茶碗从她手中夺下来,“用些青梅,解酒。”他将一颗颗泛着酸甜味的青梅拨到她面前,神情温柔。   南知意蓦地想起,在新昌长公主府上遇见他时,也是醉了酒,他让人端醒酒汤给她喝,醒酒汤里漂浮着一颗颗的青梅,酸香诱人。   “你那次,为何会在长主的府邸中?”南知意出声问他,眸中盈满了好奇之色。   雍淮轻笑出声,“想知道?”   他伸手捏了捏南知意的粉嫩面颊。   小姑娘别扭的撇过头去。   还是一贯的脾气大,雍淮笑意渐深,温声道:“为了见绡绡。”   南知意不可置信的瞪大了杏眸,噘噘嘴,哼道:“骗人。”那时候,她对他的印象也不多呢,怎么就会为了她突然跑去长主的宴席上。   “真是为了见绡绡。”自己说实话,她反倒不信了,雍淮啼笑皆非,半真半假的抱怨道:“绡绡总是不信我。”   他的模样神情不似作假,南知意狐疑的瞧了他半晌,“真的?”   雍淮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   两人是坐在苇席上烹茶的,小姑娘是标准的跪坐姿势,只不过身子歪在了窗上而已。雍淮却是靠在身后凭几上,单腿支起,一边手肘撑住凭几扶手,另一边手腕随意的搭在支起的膝盖上,说不尽的风流蕴藉。   南知意眨眨眼,姑且信了他一回。   两人在屋内絮叨许久,便有侍从进来传话,已经摆好了午食。   午食是在院中用的,就在银杏树下铺就了细密编织的竹席与案几,甚至还有银杏叶落在了竹席上,远远的望去,令人一时分不清两者的区别。   只看了一眼,南知意便对这午食十分满意,雍淮瞧出她的心思,暗自松了口气,打算待会赏赐今日准备午食的人。   正是蟹肥膏满之时,光是瞧着个头便知道有多可口,雍淮熟练地握着蟹八件,开始拆蟹剔肉。   南知意瞧着得趣,也时不时地搭把手。   “你先用汤。”雍淮算是怕了她了,等会拆蟹不成,反把自己伤着,倒是心疼的又该是他了。   南知意撇撇嘴,随手搅拌着碗里的雪霞羹,嘟哝道:“桂子也熟了呢,我那里做了好多桂花糕,你改日得空了可以来吃。”   不意她竟还这般想着自己,雍淮拆蟹的手一顿,抬眸看她,“绡绡竟也会关心人了。”   瞧他说的什么话!   南知意气恼不已,她何时不关心他了?   “讨厌鬼。”她气呼呼的瞪了雍淮一眼,埋头用自己的羹汤。   待她用完,雍淮已经剥了好几只蟹,连她爱吃的蟹膏都取了下来,盛在青瓷盘子里,淋上了酱汁。   南知意欢喜的很,看雍淮的眸光简直不能再满意了!   “雍淮哥哥,你真好!”   她自己高兴了,也不吝啬言语,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砸,势要将人夸得头晕目眩的。   雍淮还偏就吃她这一套,只听她说了几句,便浮起了盈盈笑意,眼底软成一片。   “这段时日我有些忙。”雍淮看着她小口小口饮着黄酒,捏着帕子不着痕迹的擦去她唇角的酒渍。   南知意今日很给面子,追问道:“怎的吗?你要去哪?这可怎么办呀!”她脸上浮现起懊恼的神色。   雍淮哭笑不得,“今日怎么做出这副模样?”   南知意理直气壮地看着他,“你不是对我平时的反应不满吗?那今日这般,可满意了?”说罢,她看了雍淮一眼,自顾自道:“那都不用说,肯定是满意的啦。”   雍淮一噎,颇为头痛的看着她,他希望她能有些别的反应,是希望她是真心实意的舍不得,而不是这样呀,更遑论,也不用这么浮夸吧......   正想着心思,雍淮忽觉膝上一重,垂首望去,只见小姑娘不知何时起,竟是俯在他的膝头,沉沉睡去了。   美人颜如舜华,肤若凝脂,从眉眼到耳尖,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诱人,无一处不摄魂。   一只手往前垂着,手中还握着岫玉酒盏,杯中残存的少许酒液倾洒了一地,芬芳勾人。   雍淮垂眸看她,苍劲的手指拂过南知意的杏眸与朱唇,轻声笑了笑,这是又喝醉了?   院中寒凉,不可久留,尤其还是醉酒之人,最忌讳风吹。雍淮不再多想,抱起小姑娘便朝内室行去,顺带用脊背替怀中人挡去猎猎西风。   ......   本朝制,纳征当日不仅是下聘,册妃仪也同在那一日。故而那日要送的不但有聘礼,亦有皇太子妃受册的礼物,光是看一眼礼单便知晓是多长一大串了。   纳征之前,皇家遣了尚服局的一众女官前来,为未来的皇太子妃量身裁衣。   聘礼需送各式各色常服,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得有上百件;受册礼更为不凡,凡是符合太子妃身份的衣裳首饰与一应仪仗,都将作为太子妃受册的礼物,送往蓟北王府。   不过是量衣而已,原本前往蓟北王府为皇太子妃量衣的宫人,正六品的司衣等人便足够了,却硬是在皇太子的各种明示暗示下,将两位正五品尚服派了去。   不仅如此,两位尚服又将司宝、司衣、司饰、司仗这四司的掌事之人全都带上了,说是要她们同太子妃说说礼物情况,让太子妃听听可是有不满意的地方,好让她们作改动。   如此大的手笔,一下子在宫中掀起波澜,一众嫔妃不由暗自咋舌。宫外各家有知晓情况的,更是一个个瞪大了双眸,说好的本朝忌惮外戚呢?皇太子妃这样好的家世不说,还未嫁进去便如此盛宠,以后还了得?   作者有话要说:  绡绡:还能怎么办,看他长得好看就原谅他咯~ 第72章   寅正,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宫人们便从宫中出发,前往蓟北王府。   李尚服与何尚服同乘一辆牛车, 其余品级高些的女官们便几个人挤在一起, 再低微些的,便是步行了。   何尚服打着呵欠,无奈道:“昏礼明年才办,今年便册封,到时太子妃又长高了,衣服穿不下了可怎生是好。”   李尚服瞥了她一眼,低声道:“阿何,慎言。”   李尚服年纪大些,在宫中时日也长, 且与她这般自己一点点爬上来的不同, 她是仕宦人家出身, 是同丈夫离婚后被送进宫做女官的。何尚服可谓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 被她这么看了一眼,瞬间就不敢说话了。   “翟衣只能往大些做了。”李尚服叹了口气,“大了还能改, 小了可就改不了了。”   何尚服又问道:“若是陛下或太子到明年不满意改过的礼服,还要重做呢。”   李尚服看了她一眼, “那还能怎么办?咱们总得做好万一不重做的准备。至于常服和燕居服。”她顿了顿,“只稍微偏大些便可,这些东西都不重要,太子妃也不一定会穿,即便不合身咱们重做也容易。”   何尚服眼前一亮,点头应是, 又有些懊恼自己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一节。若是普通人家出身的,只怕这上百件衣裳还会寻常穿着,可太子妃出身蓟北王府,父亲是郡王长子,母亲又是长子夫人,如何会缺衣裳穿?   她们这样的人家,只怕不是自己的人做的衣裳,都是不近身的。他们尚服局送去的,说不定是收到库房供起来罢了。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队伍便已经到了蓟北王府,韦王妃亲自在前厅招待。   李尚服喝了一盏茶,同韦王妃寒暄了片刻后,便问道:“王妃,请问可否派人带我们去县主住处,给县主量身?”   韦王妃转头,看了一眼墙角的更漏,笑道:“哦,不急,才刚到卯时呢,你们且坐会吧,对了,可用过朝食了?”   不过卯时而已,她孙女就已经算起来了,不得用洗漱穿衣用朝食?这么一大群人进去折腾半天,不知要花多少时辰,韦王妃哪舍得她家娇娇受这委屈。想到这里,她不由对皇家也有些不满了,明知道他们家同皇宫近,还这么早就派人来,太过分了!   闻听此话,一众女官们也猜到了些许缘故,便笑着应是。宫中女官,耐性都是极好的,何况她们面对的不是普通宫妃,而是未来的储妃。横竖在这也没什么事做,有什么好急的?   何尚服刚想说已经用过了,却被李尚服掩在裙下的脚给踢了一下,“回郡王妃话,出来的急,还未曾用过呢。”   她这话令何尚服有些不解,哪有女官跑太子妃家这副模样的。   “哦,厨房刚做好了朝食,我让人去给你们上上来。”韦王妃说着,起身向后院而去。   望着她的背影,何尚服恍惚间明白过来,原来想用朝食的不是李尚服,是郡王妃啊。仅仅从三言两语与神情就能知道对方所想,想通了这一层,她对李尚服愈发敬佩。   被她目光注视着,李尚服只笑了笑,并未多话。若是韦王妃只是寻常关心一句,她问起时的神色不会突然变得如此关切的。   南知意卯时三刻才堪堪用完了饭,遣了人去让宫人们进来给她量衣。   何尚服看清南知意的相貌,有一瞬的失神,给她量衣时忍不住道:“县主这一头绿云可保养的真好,跟绸缎似的。”   南知意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阿晋,阿晋心领神会,进屋去了。   宫人们都是极会说话的,也都是逮着机会便要露脸的,纷纷学着何尚服,夸赞起南知意来,一个个可谓是妙语连珠。   南知意舒服极了,暗自感慨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一个比一个眼光好,一个比一个会说话,直将她夸的通体舒畅,惬意极了。   她本就生得好看,现下展露出一个笑来,更是惊艳了鹤鸣院内的一众宫人。一时间,仿佛连西风都不在拂动,寒蝉声也寂静了片刻。   众人算是明白过来,为何量衣这种小事太子都一定要让尚服前来了,她们要是能有这样的妻子,也会想给予她最好的。   量衣很快便结束了,四司几人又同她说了许多首饰、册宝和仪仗的事,她也不大耐烦听,胡乱应了。   “县主快些进屋罢,当心受了寒气。”李尚服关切的看着将她们送到了院门处的南知意,声音温柔。   南知意赞许的看了她一眼,这人不错,会说话、有颜色、知进退,她喜欢!   阿晋领着人给宫人们分发礼物,又以先前说话最好听、用词最精妙的那几个礼物最丰厚。   待人走远后,阿江调侃道:“大娘今日可是破费了。”   南知意叹了叹,捂住脸,“唉,没办法呀,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听实话呢。”   阿晋同阿江对视一眼,皆无语望天。   “那些人长得漂亮,又这么会说话,眼神还好使。”南知意斜睨她们,“你们几个学着点。”   等她进了屋,阿晋紧张兮兮的看着阿江,“阿江姐,怎么办啊?我长得又没她们漂亮,还没她们会说话,娘子到时会不会就不要我啦。”一想到刚才那些人夸赞时的引经据典,阿晋就感到十分的自卑。   阿江抽了抽嘴角,“你想太多。”   ......   接下来的几个月,果真如雍淮所说,他一直忙着,也没甚空闲出来,只是每日给南知意送的书信却是没断过的。   赶在纳征之前,雍淮从自己私库角落里翻了许多珍珠出来,雍林也在陈年的旧物里翻找一通,紧赶慢赶的,总算是凑齐了十六两上好的合浦珠,即便已经有些年头,依旧光彩摄人。   自从搬来顺天府,几年来的冬至、元日的宴会都不曾办过,恰逢过完年太子便要纳妃,今年的冬至雍林便想着办一场,热闹热闹。因宫中无太后等人,外命妇无需朝见,雍林干脆连家眷也一起召进宫赴宴了。   冬至那日,刚刚丑正,南知意便被人唤醒,她还来不及发起床气,又被人从被窝里捞了出来,伺候她洗漱穿衣。   “冬日是困,等会出去走走就清醒了。”乳母一面拿蘸了温水的毛巾给她擦脸,一面小声说着。   听到这动静,南知意的眉眼上浮起一层不耐之色,见到这副模样,乳母便知道她是嫌她的回笼觉被打扰了,立时噤声。   南知意一直到用朝食,都有些睁不开眼睛,几乎是闭着眼在往自己嘴里塞食物。   韦王妃带着她乘上自己的翟轿,快到宫门处时,南知意才略微清醒了些,掀开一丝缝隙,好奇的看着外面的景色。她极少从皇城前行过,更从未到里面去过,眼眸中写满了惊叹,韦王妃笑道:“这个小些,应天府那边的皇城还要更大些。”   “哦。”南知意抠着帘子的纹路,继续从缝隙中窥探。   宫宴处女眷同男子的席位是分开的,小姑娘坐下后,便用了许多冰冰凉的果子,还饮了许多凉丝丝的饮子,从胃到四肢都透着一股寒凉,又舒坦又刺激。   待她还想再用,负责伺候她的小宫女却不肯拿给她了,南知意奇怪的看着她,那小宫女颤颤巍巍的说:“县主,这天气也冷了下来,这些寒气重的,还是莫要用了罢。”   “没什么的吧。”南知意满不在乎,这小宫女还真是个操心的。   小宫女却死活不看,压低声音道:“殿下特意交代过的,县主要是再用下去,奴婢非得被打死不可。”   南知意眯起眼眸,凝视她半晌。   殿下?   这全天下能被称为殿下的,还能有谁?   南知意不高兴坏了,她都不跟他在一处了,真是逮着机会就要管她,这人怎么这样呀。   她倒是想着不管不顾的就这么喝了,可瞧一眼小宫女瑟瑟发抖的身子,她便泄了气。   “知道了。”小姑娘声音闷闷地,低着头戳自己面前的点心。   这声音在小宫女听来却犹如天籁,僵硬的四肢霎时放松下来,浑身似脱了力一般差点倒下去。   抬头瞥了一眼天色,朝阳挂在天际,晕出一轮轮的红光,照在人身上也是暖融融的。   小宫女找准时机,低声道:“县主可要去海池边转悠转悠,那边风景可好了。”   “我为何要去呀?”南知意莫名其妙的看她,这都到冬日了,草木早都凋零光了,还能有什么景色。   小宫女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殿下在那边等着县主呢。”   一听到是雍淮让人叫她过去的,南知意就更不想过去了,想也不想的拒绝道:“等我心情好了再说罢。”   宫女急得团团转,却又无可奈何,身子又恢复了先前的僵硬。   雍淮立在海池处,早已命人在附近守着,不许闲杂人等靠近。却左等右等,也等不来他的小姑娘,面上不由升起一股戾色。   周围伺候的宫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个个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的守在那。 第73章   过了半个时辰, 南知意才渐渐消了气,脸色好看了些。   做宫女的,最会茶言观色不过, 见她脸色好看了, 又赶忙重新问了一遍。   南知意皱了皱眉头,点头应下,起身甩了甩袖子,跟着宫女往海池边行去。   一路上碰着了不少人,皆是笑着跟她打招呼,南知意也逐一含笑点头。   “县主这是往何处去?”詹五娘笑盈盈的立在那,长裙飘逸,身姿袅娜,勾起的那一抹笑的弧度, 简直是恰到好处的惹人心神荡漾。   虽说她现下业已受册为太子妃, 到底还没有正式出嫁, 众人便还是按原来的称呼唤她。所不同的唯有行礼时更恭顺, 原先品级比她高的人也需给她行礼了。   雍淮之所以明年才娶妻,今年就给她册封了,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他知道他的小姑娘不爱给人行礼, 干脆早些让她做太子妃,这样她心里才舒坦。   自己不喜欢的人不仅不能干掉自己, 还得恭恭敬敬的给自己行礼这事,南知意倒是极为满意的,瞥了她一眼,慢条斯理道:“我不告诉你。”   詹五娘面容一僵,神色却不见丝毫冷淡,仍旧是恭谨无比, “那县主且先去着,我便不打扰县主了。”   南知意没理会她,径直往海池处行去,詹五娘望着她的背影,弯了弯唇角。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又倏尔松开,她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多些耐心又有何妨。   南知意只去过一次行宫,这还是第一次在宫城逛,看什么都觉得稀奇得很,连朵花儿都要瞧半天。正因如此,她一路上走的极慢,宫女也不敢催促这祖宗,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她赶紧玩够了。   等她慢腾腾的挪到池边,日头已经升得老高,雍淮穿着一身缠枝莲花窠龙纹襕袍,立在梧桐树下了望她。   “你叫我出来做什么嘛。”南知意不满的看着她,气愤的哼了哼。   雍淮勾唇笑了笑,“想不想坐船?”   南知意撇撇嘴,“随便,你又什么都不给我吃,到你家来了,做什么都要被你管着。你想要坐船,我还能不坐不成?”   雍淮一听她这语调和话中的讽刺,便知道又惹她生气了,无奈道:“已经冬至了,少用些冷的东西。”   他说着,将小姑娘牵上了停靠在湖边的乌篷船上。   想起刚才侍从回禀他的话,雍淮敛眉问道:“你刚才在跟詹五娘说话?”   “对呀。”南知意瞪圆了眸子,不知雍淮怎么会突然提起她来。   一下子,就有些不高兴了。   雍淮笑着捏了捏她的脸,“离她远些。”   南知意托腮问道:“为什么呀?”她原本跟詹四娘的关系也不好,可雍淮这么一说,她又被激起了兴趣。   雍淮替她将鬓发理顺,“她不是个好东西。”想起雍林那日饶有兴致的叫他看的密报,雍淮便不想让小姑娘跟那女子沾惹上半分。   雍林跟他爹一样,爱养锦衣卫,锦衣卫那日便恰巧看到了些东西,顺带呈给了雍林。   南知意瞪大了眼眸,不太明白雍淮怎么会突然这样说,他虽成天一副对谁都看不上的态度,却是很少评判谁的,能被他说出不是个好东西的评价,想来也是有点东西的。   小姑娘还待追问,雍淮却挑开了话头,“冬至已经办过宫宴了,元旦估计不会办了。等元宵那日,我带你去外面赏灯。”   雍淮信心满满,南知意却一点都不给他面子,想也不想便摇头拒绝,“我要跟我阿娘她们一起看灯的,我家里也会布置花灯。”   “这样啊。”雍淮的眉眼显而易见的黯淡了下来。   自许后不在,宫中已经许久没怎么大办过年节了,雍淮只依稀记得,当年元宵时,宫中许多人都会换上玉兔捣药的补子,连母亲也会穿这样式样的补服。   南知意勾了勾他的手指,“因为以后就不能跟他们一起看啦,下次再陪你看。”   “那,以后都陪我看好不好?”雍淮得寸进尺的要求着。   俩人在船里说了会子话,时间便不早了,雍淮将她送到了女眷所在的附近,便折返回了太极殿。   虽是已经订婚的未婚夫妻,在一起相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到底是宫宴上,人多眼杂的,谁知道会不会被有心人传出什么来。雍淮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怕南知意听了心里不舒坦。   筵席处,歌舞管弦之声不绝于耳,伎人穿梭于各处为众人斟酒,轻薄的披帛暗香浮动,勾人心魂。   “她怎么总是看你?”   赵圆不知何时凑到了她身边,同她咬耳朵。   南知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她说的是詹五娘,压了压唇角,道:“我怎么知道。”   转瞬间,她面上又浮起疑惑之色,“詹四没了,她不是应该在丧期吗,怎么还跑来宫宴上。”   詹四未曾出嫁,詹五娘为在室姊妹所服应为齐衰一年。说是要给她服丧,其实世人真正看中的唯有给父母服丧而已,故而她若是想出去玩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这到底是宫宴,还未除服便跑过来,已经算是不敬了。   南知意又看了她一眼,满脸莫名。   “不知道。”赵圆托腮望她,“凉国公夫人和凉国公还在闹离婚呢,今日我似乎瞧见是她叔母带她来的。”   南知意抿了一口茶,勾唇笑了笑,“这一家子人,连脸面都不要了。”   她叔母赶在宫宴时带她进来,连自己亲生的都没带,带了个侄女进来,打量谁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来都来了,定是不会在这干等着的,多半还要有动作。   过了许久,见她不说话了,赵圆又开始给她说自己近来的案子,兴致勃勃的。   眼见她要发表长篇大论,南知意狠瞪了她一眼,“你生怕别人都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是吧?”   赵圆霎时闭嘴,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俩人慢慢用着自己面前的菜肴,宫中庖厨的手艺皆是顶好的,一案几的菜式,总有符合个人口味的东西。南知意每样都喜欢的很,让小宫女给她舀了一碗汤,美滋滋的吃着。   筵席的右侧却突然闹将起来,这边都是些小贵女所在的地方,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宫人们搬了许多东西进来,许是有人提了要行酒令。   “县主可要一同玩?”有人高声邀请南知意,语含期待。   南知意想了想,笑着拒绝,“你们且先玩着,我待会再来罢。”   她推了推身旁的人,催促道:“你不去玩玩?”   赵圆看了一圈那边玩的人,好几个她不喜欢的,听到远处传来王悦秀的大笑声,满脸嫌弃,“我都懒得搭理她们。”   冬日寒气重,众人身旁都放着炭火,南知意用完饭,放了几个小橘子在上面慢慢煨烤着,甚至还把盛着青梅酒的酒壶也放了上去,看的身后的小宫女心惊胆战的。   “县主,你还是少喝点罢。”小宫女不敢管束她,只能小心翼翼的劝慰。   南知意被她弄得索然无趣,“我知道我知道,不会喝多的。”   宫女见她已经有了决断,便不再多说,免得惹人厌烦。   那边玩了好一阵,南知意看了一会,只觉被炭火熏得慌,里面人又多,差点被闷坏了。   “县主这是去哪呢?”小宫女见她起身,急忙问她。   南知意道:“有些闷,我出去转悠转悠。”   不论是哪家的贵女要转悠,宫女都是不可能离身的,便跟着她明明一同走着。   南知意对宫城不熟悉,只会走刚才去海池边的路,也不敢乱走,凭着记忆慢慢转着。   听到树林深处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詹五娘紧张的掐了掐指尖,敛声屏气的听了许久,又有些疑惑。   这样轻的脚步声,若是不仔细聆听,怕是都注意不到有人来了。   似乎有些像女子。   回想起先前家中安插在宫中人手告诉她的话,詹五娘又定了定心神,许是她太过紧张,想差了。   一阵寒风吹来,南知意人不休息想要裹紧披风,却才想起披风刚才被她丢在了筵席处,没有穿出来。   看出她心中所想,宫女自告奋勇道:“县主,婢子去将披风取来。”若是这祖宗受了凉,她不死也得被扒层皮!   “好。”她这样贴心,南知意也乐得享受,笑着应了,自己又缓缓往海池而去。   听到身后那人逐渐走进了,詹五娘迅速调整好表情,浅笑着转过头来。   佳人手中拈着一枝鹅黄色的腊梅,回眸望她。   她长的着实不错,清丽婉约,比詹四娘更胜一筹,詹家众女中,属她容貌最好了,这也是凉国公对她比别的庶女更为疼爱的原因。   南知意眨眨眼,哼笑道:“你做什么呢?”   从看到是她起,詹五的神色便是僵硬下来,半晌不能动弹。   “县主也在这呢。”   南知意走到了她的附近,上下打量了一番,“今日穿的这么好看啊,还在孝期呢,连织金妆花的裙子都穿上了。”   詹五娘平静的看着她,心底却涌起一个疯狂的念头,不断的叫嚣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随静物语 ×2;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眼前这人明眸善睐, 巧笑倩兮,颊侧的那一点笑靥,恰到好处的露出深深笑意。   詹五娘蓦地升起一股莫大的嫉妒来, 她出身郡王府, 又是县主,想要的什么几乎都能得到。   而她不一样,她的生母是贱籍之人,凉国公府的歌女。所幸她母亲并未伺候过凉国公的其他宾客或好友,她才能被承认,不至于混淆了血脉。即便如此,在生了她的几年内,她母亲也仍旧未能脱籍,一如既往的做着从前的事。   直到她稍微大了, 讨了凉国公夫妇欢心, 生得又不赖, 她母亲才脱离奴籍, 日子好过了些。   可她母亲无论如何也没有妾的名分,她永远只能是滥妾所出,詹五娘的眼前突然浮现出那日的场景来。   “奴婢生的孩子, 自然便是奴婢了。”詹四娘笑看着她,眼中满是嘲讽, “五娘啊,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不过是无心之言,你莫要见怪。”   詹五娘仍旧是一贯的温柔以待,慢条斯理道:“阿姊莫要如此说,卫青也是以奴婢之子成为大司马。”   詹四娘不屑的看着她, “你是男子吗?”   “思皇后亦是以奴婢之女的身份母仪天下。”詹五娘平静地回答着,语声淡淡。   詹四娘勃然大怒:“谁教你这般痴心妄想的?”   “母仪天下,你配吗?”   她都被中断了此事,只能以后再寻出路,她这个从前不起眼的妹妹,竟不知从何时开始,有了这般想法。詹四娘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因着一时好奇,求了母亲给这丫头的歌女生母脱籍!   被戳中了埋在最底层的心思,詹五娘慌乱不已,这是她从未与人道过的事,脸色涨红,“阿姊,你怎的这般......”   詹四娘原本是一时冲动才说出这些话来,没想到她反应竟如此大,当即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冷笑了几声,“五娘,你竟有这志气啊,真真是想不到呢。”   “怎么不早些告诉姐姐,好给你想想主意啊?”   两人又争执了几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动起手来,缠斗到了一起。   因在池边,苔藓丛生,詹四娘脚下一滑,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詹五娘的衣襟。詹五娘怕被她给扯下去,奋力往旁边一躲,喘着气看着她。   没了支撑,詹四娘毫无悬念的落入池子里,她不会游泳,便唤詹五娘,“快救我。”   詹五娘害怕的往后退了两步,三伏天里浑身也是止不住的发冷,两手颤抖的捏住衣襟,呼吸声都迟滞了几分。   池子不算深,詹四娘一个人扑腾了一会,居然是学会了一些游泳,挣扎着挪向岸边,眼见便要攀上岸。   她活着,那她便永远要比她低一头。今日将她彻底得罪了,她想要的东西,再难有机会拿到。   若是、若是她不在了,那她便是父亲未嫁女中最出色的那一个,父亲是肯定会重视她的。便是母亲想要反对,也无可奈何。   打定主意,詹五娘阔步向前,“阿姊啊,别怪我......”   “你还不把我拉上来。”詹四快上岸了,没了惶恐,语气恢复了从前的嚣张。   她挽起袖子,猛地伸出手,按着詹四娘的脑袋,用力向下压去。   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一出,詹四娘一下子就被她按进了池中,拼命扭动着身子。   詹五娘死死地盯着池面,眼神空洞。不知过了多久,池面忽然平静下来,再无半分多余的动静。   柳叶从树梢掉落,飘荡在水面上,满池浮着莹白的茉莉,点点如高山上的霜雪,极尽妍态。   望着水中那一动不动的人,詹五娘向后退去,猛地跌坐于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浑身被汗水给浸透了。   “县主可会凫水?”   第一次不知多用力才狠下了心,更是不知做了多久的噩梦。可第二次,便容易多了。   南知意听不明白她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翻了个白眼,“你谁啊,我会不会凫水,关你什么事?要你管?”   “没什么。”只是问问而已,詹五娘笑得极其温柔,“县主不想告诉我也没事,到时便知道了。”   南知意疑惑地看着她,有些想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却自觉地又向后推了推,现在离她有接近一丈远了。   本来是出来散心的,没想到看到这么个糟心玩意,南知意的心情瞬间就不好了,“我走了,你慢慢玩吧。”   詹五娘凑近了些,“县主,你说,这样冷的天气,我要是掉下去了,该当如何?”   过了片刻,她的心肠虽愈发冷硬,情绪却冷静了下来。先前已经有人看到了她出来,若是人真的死在这,只怕是会怀疑到她头上来的,更何况宫中人多眼杂,有人看到了什么也是说不准的事。   就算不是她,太子妃死在了宫里,也必定是要有人来背这个锅,若真碰上这种情况,不是她做的事也要变成她做的了。   同理,若是她掉下去了,再怎样对方也会被怀疑的。   南知意迷茫的抬头看她,“你要掉给我看吗?”   詹五娘笑容愈盛,“县主觉得呢?”   南知意立马拉长了脸儿,催促道:“那还不快些?这么有趣的事还不表演给我看,愣在这做什么呢?我不高兴了,你担待得起吗?”   她握紧了拳头,气冲冲的,显然是对那人说了又不做的态度十分不满意。   詹五娘常年带笑的面容罕见的僵硬了一瞬,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南知意等的不耐烦了,问道:“你跳不跳,不跳我走了啊。”   詹五娘心一横,往前想要拽住南知意,“县主。”   以为她要拉着自己一起跳进池子里,南知意吓得要命,赶紧往旁边躲闪。   “啊啊啊啊啊,你别动我啊,不然我把你扔进去了。”   南知意气坏了,她要下去凉快就下去嘛,怎么还要拉上她一起呢?躲开后,她顺手推了一把,力道使对了,方向却错了,詹五娘被她推的栽坐在地上。   “县主,你怎么能?”詹五娘痴痴的望着她,忽而泫然欲泣。   不知道她发什么疯,南知意愣在那,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孤不是让你跟着县主吗?”   空旷的岸边,响起低沉的声音。循着这声音,南知意回头看去,只见雍淮立在离她不远的樟树下,身后还跟着先前服侍她的那个小宫女,手中捧着她的披风,忐忑不安的低着头。   雍淮皱着眉,阔步上前,垂首询问:“怎么了?”   南知意撇撇嘴,“不知道啊。”   詹五娘柔声道:“殿下,不关县主的事。”   “殿下同县主说话,谁许你多嘴了?”宫女十分上道,一下子就猜到了雍淮的想法,主子呵斥她是自降身份,那就只好她来了。果然,她刚一骂完就收到了雍淮肯定的眼神。   雍淮只扫了她一眼,双眸锐利如刀。   詹五娘被他这一眼看得浑身发冷,如坠冰窟,仿佛被这眼神剜下一块肉来。   看着小姑娘不高兴的样子,雍淮无奈而笑,“她惹你不高兴了?”   南知意瞪他,“关你什么事?”   一面骂着雍淮,南知意一面往回走,雍淮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顺带吩咐道:“既然那么喜欢海池,就请她下去玩玩,别把池水弄脏。”   侍从们听到不能把池水弄脏,心中便有了数,只要人不死在池子里就行。若是里头没了人,太过晦气了。   雍淮跟在南知意身后,心事重重。他只知道詹四娘的事是她做的,而凉国公也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却不肯去查证,既然做父亲的都这样,跟他无关的事自然不会管。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将手伸到南知意身上来了。   “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雍淮笑着问她。   南知意气呼呼的,“你管我几个人。”这人真是吵死了。   雍淮揉了揉她的脸,“我都不认识她的,不气了好不好。”   朔风仍旧时有时无的刮着,雍淮用披风将南知意紧紧裹住,眸色温和,“又不穿披风,小心被风给吹着了。”   披风将她整个人都盖住了,只露出一颗小脑袋,南知意扯了扯嘴角,“哦。”   她爱答不理的模样,令雍淮对刚才那人更气了,恨不能剜骨剔肉,方能解心头之痛。   南知意哼道:“你还是离我远些罢,免得又有人要害我。”她心知这同雍淮没关系,可就是想要冲着他发脾气。   “不会的。”雍淮捏捏她的脸,“是我错了,下次若是知道了有这样坏的人,就应该让他们离得远远地,不能让他靠近绡绡。”   他这么一说,南知意突然想起了先前的事来,“你之前还跟我说她不是个好东西呢,说明你知道她很坏啊。”她瞬间便炸了毛,“那你也没解决掉嘛。”   雍淮低头认错,“是我不对。”他派在小姑娘身边的人,一直在附近盯着俩人的动作,只不过先前俩人隔得远,并无不妥。后来他们想上前时,南知意已经将人推到地上了。   “那你之前为什么这么说?”南知意凑近他,疑惑地问道。   雍淮沉默许久,才缓声告诉了她原因,怕她还要追问,一点也不敢隐瞒,几乎是全盘托出。   南知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许久方道:“那、那赶紧把她绳之以法吧。”   她终于换了个话题,雍淮也松了口气,急忙点头应允,“好。”   作者有话要说:  快结婚了。 第75章   冬日深深, 朝霞未曾升起,院中的积雪尚未化开,屋檐上、树梢上, 仿佛茫茫大地唯余一片白色。   朱红色的房门紧闭, 朔风透不进一丝一毫,室内燃着少许银丝炭,暖融融的,比初春的朝晖更为熏人。   安神香自铜香炉中溢出,丝丝缕缕的萦绕在馨室中,惹人沉醉。   垂着鲛纱帐的拔步床内,人影微微晃动,似是半梦半醒间。   南知意侧身躺在床上,面朝墙的那一面, 面颊被睡得白里透红, 柔软的脸庞犹如刚剥壳的荔枝, 令人怜爱。   阿江立在床外等了许久, 也没见里面的人有醒来的迹象,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向外退去。   一打开房门, 呼啸的北风扑面而来,刮得人面颊生疼, 阿江不敢有半分停留,急急忙忙的掩上门,对着掌心哈了口气,白白的雾气蒸腾而起。   “我家娘子还在睡着,烦请诸位稍等片刻了。”   阿江笑望着院中众人,语气柔和, 却不容置疑。   为首的一名妇人皱起眉,法令纹深深地凹刻在面庞上,无奈道:“阿江小娘子,你半个时辰前,也是跟我们这么说的。”   阿江笑道:“我家娘子睡得好,莫非乐尚宫忍心唤醒她?”   看着眼前几个比谁都庄严的脸,阿江忍不住腹诽她们一个个卯时就跑来了,冬日里这么早,谁起得来?难道是她叫她们来的么?居然还敢抱怨。   照这么说,她改日子时就去她们房门前等着,到这时候也能说等了她三个多时辰了。   “阿江小娘子,我身为尚宫,职责自然是引导中宫,太子妃是储妃,陛下特意交代过我们好生引导太子妃。”乐尚宫顿了顿,又道:“已经到了卯正,太子妃该起了,陛下将我们送来,亦是指导太子妃学习宫规礼仪的。”   阿江瞪大了眼睛,她要是没听错,这人的意思是,她家小娘子不懂规矩礼仪?   一旁的王尚宫扯了扯她的衣摆,示意她别再多嘴了。陛下虽交代她们引导太子妃,殿下却派人说过不必严格要求,太子妃想学便学,不想学便算了。两个尚服也提点过她们,这可是太子自己满意的人,无需她们过多置喙。   阿江的神色冷了下来,“既如此,还请尚宫去寻我们郡王妃或夫人,我身为一个婢子,只有娘子管教我的,哪有我管教娘子的?”   浸淫宫中多年,乐尚宫当然听得出来阿江不止是在反驳她说她办事不力,更是在暗讽她也不过是奴婢,哪来的能耐管太子妃?   她是宫中的老人了,太|祖朝时便入了宫,当年许后在时对她也颇为礼遇,又做了三年的尚宫,哪里受得了一个小丫鬟的气?原本被王尚宫的举动给安抚下去的火气,又冒了出来,冷笑一声,领着人径直往正院而去。   阿江哼了哼,这人莫非还以为王妃会向着她不成?   乐尚宫领着人一走,王尚宫大惊失色,拦又拦不住,只得赔笑看着阿江,“阿江小娘子,她也是想让太子妃快些将宫规学好。”   阿江皮笑肉不笑,“是吗?昨日才过完元宵,着急到这个地步了?”   王尚宫尴尬笑道:“再过两月也确实是要办婚礼了,她才急切了些。”   回了屋,阿江越想越不得劲,伸手去戳阿晋,“你快去看看,她要生什么幺蛾子。”   虽觉得她生不起什么风浪来,阿晋还是领了几个小丫鬟,去正院瞧去了。   “哟,尚宫和各位姐姐怎么不进去?”看着那几个坐在院中喝茶的人,阿晋先掩唇笑了笑,方才疑惑的出声问去。水润的双眸忽闪忽闪的,波光潋滟,眼底神色单纯无比。   跟着乐尚宫一起来的人都是她的人,听到阿晋的这一声姐姐,心底都不大舒服。   宫女大多数是良家女,哪怕是家贫的,也比阿晋的奴籍要好听,谁会愿意跟一个奴籍之人称兄道弟?然而这人是从小伺候太子妃的,以后身份只怕比她们要高些,也不敢得罪,只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   乐尚宫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比先前那个态度好多了,她匆匆赶来,估摸着是怕她们同韦王妃告状。那院子里总算有了个懂事的人,乐尚宫面色不由和缓了几分,微微笑道:“郡王妃还有事,命我等先在此处稍等。”   阿晋差点笑出声来,只怕王妃压根就不想见她吧?   想着那个叫阿江的那么嚣张,这个只怕也是被她压了不知多久,肯定是不乐意的,乐尚宫便想着要跟她套套近乎,浅笑道:“太子妃的事,可都是阿江姑娘在管?”   阿晋呵了一口气暖手,温声道:“娘子的事,我们做奴婢的,并不敢置喙。”   她是想要警告乐尚宫少管闲事,却被她理解成了阿晋早就心怀不满,是在借故纾解。   “阿晋姑娘这般人品,行事又利落,想必太子妃是极为宠爱你的。”一名女官眼眸闪了闪,满是艳羡的说道。   阿晋心里冷哼了一下,尚宫就是不一样了,压根都不用自己开口,自然有人替她把想说的话给说了。   她身后的一个小丫鬟也接话道:“这是自然,我们娘子当然宠阿晋姐姐了。”   “娘子,阿晋她们几个也来院子里了,正在外面同几个女官打机锋呢。”一名仆妇端着茶盏入内,服侍韦王妃饮了。   韦王妃歪靠在床上,冷哼道:“阿晋那丫头蔫坏蔫坏的,让她杀杀那几个的威风。”   “真当这里是她家了。”韦王妃将软枕挪正,又把被子里的银香囊扔了出去,“换个香吧,这个太浓了些,都闻腻味了。”   仆妇笑着应是,又问道:“可还要让她们再等等?”   韦王妃打了个呵欠,“等着呗,还她想见谁就见谁了?”   其实她年纪逐渐大了,又有晨练的习惯,起的一贯早,几个女官来的时候,她都在喝她的养颜汤了。可是一打听这几个人过来的缘由,韦王妃便不大想见,让人推脱说自己还在睡着。   她孙女才多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几个坏蹄子是存心不想她孙女好了,才卯时就跑去把她喊起来,简直是有病。   直到辰时二刻,众人皆来正院用朝食的时候,韦王妃才让她们进来说话。   乐尚宫带着满腔的话过来,却平白坐了半个多时辰的冷板凳,再多的东西也给磨没了。此刻听到人来请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原来是遗传呢。   韦王妃美滋滋的饮着茶,问道:“尚宫来寻我,是有何事?”   “郡王妃,太子妃起的时辰,着实有些晚了。”乐尚宫先给韦王妃行了一礼,方才回道。   韦王妃不屑的撇撇嘴,“她每日卯时不到就起来了,你跟我说这叫晚了?她半夜三更起来,有什么要做的么?”   乐尚宫一口气堵在那不上不下的,闷声道:“若是起晚了,便耽误了学宫规礼仪的时辰,太子妃再有两月便要出阁了。若是未曾教导好,如何侍奉太子,陛下问罪,我们也担待不起啊。”   “这么点时间,能耽误多少事?”韦王妃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韦王妃现在只想把这些人给扔出去,她一手养大的孙女需要这么多时间来学礼仪,这是在打她的脸吗?   她读的书再少,也知道想做好太子妃和皇后,要学的根本不是什么规矩礼仪。她是储妃,规矩做给谁看的?若是皇后还在,倒是要注意些。可现在宫中没别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做规矩给谁看?只有嫔妃做规矩给她看的份!   这些人与其教她所谓的礼仪,倒不如多教她读读书,看看列女传,同她说说宫中的各项事宜,那她还高看她们几眼。   韦王妃又看了她一眼,温声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几个先请乐尚宫同诸位去用饭吧。”   她孙女又不是民间采选上来的,要学的唯有如何掌管宫务而已,再进一步,还得稍微懂些政事。   可这些人却半点宫中事项和宫务分布都不跟她讲,只知道捡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实在是可恶!   这边才闹了一会,便有人将这事报给了雍淮。   听完侍从的回禀,雍淮皱了皱眉,沉声道:“把那几个都叫回来。”   他父亲只交代了引导太子妃,他也说过她想学便学的话,居然还敢如此行事。他的小姑娘,样样都是顶好的,这几人居然天天抓着她的规矩不放。   “那个姓乐的,也不用做这个尚宫了,还有同她一起的那几个,也是一样的。”雍淮起身,往太极殿而去,匆匆吩咐了几句。   行了一会,又道:“都召回来罢。”这会不学也没事,再等几月,宫中事务他自然可以亲自讲给她听,无需这些人来插手。   雍林也没想到她们竟会错会自己的意思,脸色都沉了下来,“可真是好大的威风。”   听到雍淮已经下了令,他犹嫌不够,“先把这几个送去学学规矩,自己规矩都没学明白,还敢管束主子了。” 第76章   听闻太子直接下了令让她们回宫, 一众女官倏尔白了脸色,匆匆往鹤鸣院求情。   南知意摩挲着手中的汝窑豆青色茶碗,神色浅淡, “我亦不知其中缘由, 只是这既然是陛下同殿下的决断,我如何能更改?”   王尚宫被吓得一个激灵,知道她这是记住了她们先前说的话,回给她们而已,暗自庆幸了一番自己并未过多插手,苦笑道:“太子妃,先前确实是奴婢们错会了陛下的意思,还望太子妃宽恕。”   “嗯,既是误会了陛下的意思, 那便同陛下那边说吧。”南知意笑了笑, 径直回了屋中, 不给她们再说话的机会。   女官们面面相觑, 原先只当太子妃是个娇气的,摸清楚了脾性也好伺候,没想到竟是跟太子一样的狠, 这样的情况,竟就不管不顾了。   王尚宫等人还好些, 只是回去要受一顿责罚,有的降一降级而已。乐尚宫带来的,无一例外被撸了官职,成了最普通的宫女。   太极宫中数千宫女,官职就那么些,能熬上去的, 都不知废了多少的功夫,如今一朝打回原形,一个个皆是面如死灰。   “姑娘也忒好性了些,就该都收拾一顿才是。”阿晋望了一眼窗外众人,颇有些愤愤不平。   南知意模糊的笑了笑,“何必急于这一时?”   最开始几日,她倒是早早地起来跟着学,可都是一些她早就学过的东西,重温一两遍就差不多了,还非要鸡蛋里挑骨头。她是去做太子妃的,又不是去做女官的。   不仅如此,每当她问起各项宫务和管事的人时,没几句她们就岔开了话题,是打量她好欺负给下马威呢?   南知意自然是想收拾人的,可到底是皇帝派的人,如今的宫务管理权也捏在皇帝手里,她总不能还未出嫁就让未来的阿舅觉得自己跋扈。横竖他们知道了这事也会处理,她何必亲自动手。   阿晋俯下身给南知意捏腿,手法轻柔,力道适中,令她颇为享受的眯起眼睛。   “姑娘要不要睡会?”阿晋微微扬起头问她。   南知意揉了揉眉心,“好。”   面上虽是一派云淡风轻,她心里却给雍淮狠狠地记了一笔,恨不能现在就见着他,在他那张脸上挠上几道。   花鸟纹的茜色轻纱被轻轻放下,装着干桂花等香料的松鼠葡萄纹鎏金银香囊被塞进锦被中,拔步床中的案几上放了一个青玉瓜形茶壶,方便醒来时润喉。   布置好一切,看着南知意闭上眼睛后,阿晋方才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想去窗台下看看她精心照料的洛阳红是否还活着。   “雍、雍郎君?”   看着站在窗台下,正要伸手将窗棂打开那人,阿晋瞪大了眼睛,几近说不出话来。   雍淮皱着眉头,丝毫没有被发现后的慌乱,反而是不悦的看向阿晋,“何事?”   “这、这是我家娘子的卧房。”阿晋现在只有靠在墙上,才能稳住自己的心神,不然她真的要吓晕过去了。   看着雍淮神色自若的模样,阿晋急得团团转,几乎是带着哭腔道:“雍郎君,我家娘子都要嫁人了,你可别再纠缠她了。”说完,又在心里盘算着是否要去告诉王妃她们,可这毕竟这关乎她家姑娘的清誉,也不敢擅自喊人来。   雍淮只觉得莫名其妙,阿绡这婢子,莫不是有什么疾病?表演欲望这么强烈?等她说完了,他方道:“孤知道。”   “你知道你还——”阿晋气呼呼的盯着他,又忽而差点尖叫出声,“啊啊啊,你是,难道你就是......”   他自称孤,又姓雍,难道他就是太子?   这么想着,阿晋试探着唤道:“那个,太子殿下。”   雍淮拧眉看他,并未有多的言语,他现在只想快些进屋。   阿晋有些确定了,呼了一口气,“我家姑娘睡着呢,你晚些再来吧。”   “刚睡下?”雍淮问道。   阿晋点了点头,“是啊。”   雍淮淡声道:“孤进去等她醒。”   他语气平淡,却不容置喙,阿晋被他看得两股战战,好半晌方道:“那你在外间等,别吵醒我家姑娘哦。”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和称呼不对劲,很怕雍淮找她算账。   雍淮懒怠理她,自己挑开窗户进了屋,融融暖意袭来,令刚从冰天雪地中出来的他浑身燥热。   南知意刚刚睡下,听到有人进屋的动静,慌忙问道:“是谁?”   声音带着一丝哑意,透着几分慵懒与不悦。   “是我。”雍淮默了一瞬,方才回答她的问题,眼眸透过一层纱帘,瞥见拔步床上的茶壶,便问道:“渴不渴?”   南知意从鲛绡帐中探出头来,好奇的看着外面,纱帘重重,却看不真切。   雍淮掀开幔帐,至窗前,亲昵的捏了捏她的脸颊,“刚睡下?”   “是啊。”南知意不满的看着他,“然后就被你给吵醒了。”   雍淮执起茶壶,温热的水从中汩汩流进碧玉盏中,“是我不对,吵着绡绡了。”   南知意略微喝了一口润喉,便开始赶人,“都知道你不对了,还来吵我,还不赶紧让我睡会。”   眼见她脾气就要上来,雍淮不敢再吵她,悄悄离了拔步床,往外而去。   窗牖下,阿晋正在给洛阳红浇水,猛地一抬头,看着站在屋中,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雍淮,吓得差点把手中洒水壶都给摔在地上,“太子殿下,有什么吩咐么?”   “那几个宫人,是怎么回事?”雍淮负着手,垂眸看她。   一听到这个问题,阿晋就一点都憋不住了,倒豆子一样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末了,还咬牙切齿道:“我家娘子都不知道被欺负成什么样了!”   雍淮心头微沉,纵身越出窗外,召来侍从,吩咐道:“都送进去审。”   那日,他也在场,皇帝交代的是引导太子妃熟悉宫中事项,并未多言其他。   “不必留了。”雍淮阴沉着脸色,抛下了最后一句话。   听到这一句,侍从心中一凛,后背一阵冰凉,低声道:“是。”   没了人打搅,南知意舒舒服服的睡了一个午觉,神清气爽的睁开眼睛。冬日催人眠,屋里虽燃着炭火,仍旧是不如被窝里暖和的,小姑娘还不愿意起床,在上面翻来覆去的。   她在床上扭了一会,又颇觉无趣,想要继续睡一会。   “醒了?”看着床上翻来覆去的人影,雍淮忽然出声问道。   没料到他还在,南知意僵硬了一瞬,才闷闷地答道:“嗯。”   雍淮近前,将她扶了起来,端了一盏水喂她,“我带你出去玩?”   南知意这段时间都被关在家里,已经许久没出去过了,不由眼前一亮,“去哪呀?”   “你上次说想去城北逛,我带你去?”雍淮柔声问她,又将小姑娘今日穿的长袄递给她,“把外衣穿上,等会就去。”   南知意有些兴奋,将雍淮赶了出去,也没喊人进来伺候,自己系上了豆绿色玉兔捣药纹妆花马面裙,飞快的系上长袄的系带,往外蹦去。   既是出门玩,她自然是要骑马的,也不让侍从去牵马,自己往马厩去了。   才一到马厩,眼前的一幕就令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阿爹,你做什么呢!”   南垣被她这中气十足的吼声吓得一抖,差点把手中那人给摔下来了。只见他扶着大郎,让他坐在了赤骝的背上,而赤骝正喘着粗气,腿不停地蹬着,显然很是不耐,却未曾将人甩下来。   大郎还不会说话,一边流口水一边拍手看着她笑,南知意平常高兴时也会逗逗他,今日他未经允许骑了自己的马,自然看他百般不顺眼,一个好脸色都懒得赏给他。   “阿绡,他就这样玩一下,不骑出去的。”南垣刚在这里没多久,就被人家马匹的主人看到了,很有些尴尬。   南知意沉着脸,“不行,而且我要出去了。”   南垣告饶道:“家里只有赤骝是红色的,大郎喜欢,你让他玩一小会好不好?你的受册礼不是有八匹马吗,你今日先骑那个,可以吗?”太子妃的受册礼里头有八匹无一丝杂毛的白色骏马,远远瞧着,如同皑皑堆雪。   南知意这么霸道的人,当然不会同意了,哼道:“赶紧把他弄下来,快点。”   见了主人,赤骝喘得更厉害了,南垣也怕大郎摔下来,忙不迭的将人抱了下来。   大郎一离了赤骝,便不停地叫喊,南知意不为所动,气呼呼的看着南垣,“你都不问我,就带他过来了。”若是问一声,她肯定会答应的,可先斩后奏的事,她才不会认呢。   南垣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低声道:“好了好了,我们不提这个事了。”   南知意哼了哼,转身离去。   ......   整座太极宫被白雪覆盖,宛若画中。   东昌长公主坐于殿中,看着上首的皇帝,神情疑惑。   雍林适才吩咐完宫人的事,转头看向东昌,“再过几日她及笄,你去做女宾罢。”如今除了太子妃,只有东昌身份最高,由她做女宾,雍林觉得正正好合适。   东昌抽了抽嘴角,垂头应是,暗想他为了儿子倒也是百般筹谋了。   “阿兄也该好好管管宫人了,不然像什么样子。”东昌对这些人的行事颇为无语,居然敢管到太子妃头上,真是活的不耐烦了,不说其他,光是她那侄子就不会放过。   雍林点了点头,“是。”和雍淮不同,他倒不是为了南知意而生气,而是气他的话被人曲解了,这才连下几道令去查。   作者有话要说:  阿舅:指丈夫的父亲。古人一般用舅姑称呼丈夫的父母,比如很出名的两句诗:待晓堂前拜舅姑,画眉深浅入时无。   离结婚还有几章叭,反正差不多了,下周可以。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bluebluee ×9;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南知意在外面疯玩了一个下午, 买了一大堆东西回来。   临到要付钱时,才发现自己一分钱都没带,更没带侍从, 脸都羞红了。   雍淮点了点她的眉心, “出来玩,不带钱你还敢买东西?”   “不是你带我出来的吗。”南知意拉住他的胳膊,仰头对着人笑。   被她这样一笑,雍淮捏她脸的手顿了顿,心下一喜,面上却未曾表露出半分,无奈道:“好好好,是我带你出来的。”   他面色虽满是无奈,却极为殷切的将钱给付了, 还低头问她:“只买这么多吗?”   南知意咬着糖葫芦, 含糊不清地说:“那我再逛逛。”   侍从在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 两人在人群中穿来穿去, 集市里不仅有卖各式各样小玩意的摊贩,更有许多表演杂技的艺人。   小姑娘看吞火把的祆主看得入神,不住地转头问雍淮,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呀?他不烫吗?”   想起上次烤肉玩时不小心被火星子溅到了些,她便觉得手背还在隐隐作痛, 而这人却能将整个火把吞下去!南知意目不转睛的看着,不由得肃然起敬。   雍淮让她站在一张椅子上,好看的更清楚些,笑着解释道:“同其他的杂耍没什么两样的,等改日,我让宫人表演给你看。”   南知意很有些惊讶, 艳羡的看着雍淮,“原来你家的人就能玩这些呀。”不像她还得出来玩时才能看到。   雍淮但笑不语,宫中奇人异士不少,这些杂耍戏法他从小便知道其中缘由,从未有过多少兴趣,而皇帝也不会允许自己的继承人沉迷这些。   等她终于看够了,雍淮才小心翼翼的将她扶下来,“饿不饿?”   “不饿。”南知意摇了摇头,抬眸看了一眼天色,只见斜阳在西边挂着,摇摇欲坠。   雍淮看着她手中吃到一半的糖葫芦,便知道她说的是真心的,一面牵着她往人群外走,一面道:“那还想玩什么。”   南知意想了想,“我听人说,西芸斋家新来了一位胡姬,她的胡旋舞跳得可好看了,好多人都去看过的。”她也不明说自己要去看,只睁着一双杏眸,可怜巴巴的望着雍淮。   她这样盯着自己,雍淮哪有不依的道理,问过侍从西芸斋的位置后,便带着她往那边去了。   因着店中的胡姬艳名远扬,即便是冬日的下午,小小的酒肆仍旧人满为患,都快没位置坐了。   店家识得南知意,见她来了,急忙上前笑道:“县主可是来看我家桐娘的,上面还有位置呢。”   从高处俯视下去,只见桐娘舞姿轻盈,腰肢窈窕易折,冬日的酒肆内暖意逼人,她穿着一身长裙,各式宝石环绕在腰间,随着她的动作而轻晃。   南知意看得入迷,却没发现雍淮起身出去了,犹自伸着脖子往下看。   “殿下,已经查出来了。”亲卫微微弓着身子,将一份口供递到雍淮面前。   雍淮微一挑眉,“这么快?”   亲卫点了点头,“是,没费多少功夫,她便说了。”   雍淮低头看向侍从呈来的口供,眉宇阴沉,“李昭仪?”这人是谁?   亲卫一听便知道他压根记不得人了,忙提醒道:“应是住在承香殿的那位李昭仪,前两年高丽进贡的,应是高丽王世子的郡主。”   雍淮看着奏报,冷笑了一声,“不错,高丽近来,很有些能耐。”   高丽送女来大楚并不少见,只是一个外邦女子,中原之人如何看得上?何况高丽女子并不美貌出众,也不如胡姬新鲜、有冲击感,更无甚才气。再高傲些的人,连做妾都嫌辱没了自己的身份。再加上太|祖祖训,一众天潢贵胄同王孙大臣们都怕这是他国奸计,即便是受了做妾,也决计不会让其接触到半点朝政。   李昭仪是高丽王世子的嫡女,从小就生得粉雕玉琢,极受其父母和祖父高丽王的喜爱,替她延请了才学出众的夫子为师。她也不负所望,听说十来岁时写的诗便已经令其夫子赞不绝口了。   前两年高丽将她送来,原是打的太子的主意。毕竟皇帝年纪大了,皇宫妃嫔不知凡几,而太子却正值青年,听闻还未曾纳妃,高丽送来时打的名号也是她仰慕太子,想要见上一见。   大楚一众官员听到这种话皆是嗤之以鼻,太子是什么人?哪是一个属国郡主想见就能见的?而雍淮也确实没见过她,这事一时在大楚贵族圈子里广泛流传。后来不知怎的,她便成了后妃,高丽王极为失望,毕竟他们不仅是想将人送给太子,甚至还有更深沉的想法。   高丽王世子倒是没他爹那么失望,毕竟能做后妃,已经比从前是个很大的进步了,也不枉费他精心养她这么久。李昭仪受了他的教诲,这几年一直在宫中兢兢业业的服侍皇帝,听闻这几月还有些受宠。   雍淮看着奏报,面沉如水,眼中戾气顿起,“既如此,她也不必留了,一起送进去。”   他毫无顾忌的处置着自己父亲的妾室,亲卫不敢提出半点异议,皇帝难道会为了一个蛮夷女子,跟亲儿子置气不成?   “殿下,那陛下那边——”   雍淮闭了闭眼,淡声道:“想必已经知道了,你还是去说一声。”   他父亲交代引导,乐尚宫未解其意,便在李昭仪的套话下顺嘴提了一句。李昭仪也状似不经意的点破皇帝的意思,让她好好引导太子妃礼仪,她读书多,在宫中又与人为善,乐尚宫便自然而然的信了她的。   雍淮冷笑了一声,这人显然是打听过绡绡的脾性了,知晓她是一点委屈都受不得的,到时必定是将尚宫不放在眼里,惹急了指不定还要对着干的。若是正常的情况下,这样的事传到宫中,哪怕是女官的不对,也要令皇帝等人对这个太子妃的印象差上那么几分。   她是打定了主意不想让绡绡好了,既如此,他如何能容她?不过一个高丽人而已,受了段时间的宠,就有了这么大的野心了。   雍淮在外面站了一会,将事情都交代完后,挥退了亲卫,回房去寻南知意。   ......   雍林同样得了消息,只不过他比雍淮知道更多的是,高丽不日即将来朝,似乎还带了高丽王世子的县主来,这个虽不如李昭仪美貌,却是个比她更为有才学的。   “高丽近来,所图不小啊。”雍林看着手中抵报,语声沉沉。   东昌望着他的面容,听他说起朝政,恨不能堵住自己的耳朵。她为何能如此受宠?除了皇帝是她亲哥外,还不就是因为她从不关注朝政。   就他哥这多疑的性子,别说太平、安乐,她只做馆陶那一挂的,她哥都要容不下了。   雍林淡笑道:“既是个如此有才学的,就让高丽自己留着罢。”又不是皇后或女官,一个妃妾,要什么才学?若是做赋提诗也就算了,听说还不止于此。   侍从低声应是,东昌垂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雍林并不排斥有才学的女子,许后尚未出阁时,便早已才名满天下,太|祖同文贞听闻后极是满意,随即和英国公商量定为秦王妃。   他同许后相伴十数载,几乎所有的孩子都是许后所出,也早已养成了做事前要同她商量的习惯。当年他起事,许后甚至身披铠甲,亲上城楼督战。   悄悄地觑了一眼雍林的神色,东昌谨慎的起身告辞:“阿兄且先休憩,我先回去了,还要给阿容看嫁妆呢。”房悦容定了于八郎,夏日也要出阁了。   雍林颔首道:“好,到时我给阿容添妆。”   望着东昌离去的背影,雍林又看了一遍侍从送来的公文,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阿真,再过两月,二郎便要娶妻了。”   雍林看向宫人,捻了捻指尖,道:“传令下去,朕后日往燕陵。”   一听说是往燕陵去,宫人便知他是要去看皇后同懿怀太子他们,忙不迭的点头应下,出去通传了。   这一宫人将一出去,又有侍从来报李昭仪来了。   雍林气不打一处来,他正想砍了这人,她就自己撞上来了,冷笑道:“什么人都让她靠过来了?”   宫侍猛地跪下求饶,暗骂自己糊涂。   李昭仪哭喊道:“陛下,殿下要取妾身的性命!”   数丈殿门从内打开,步出一着玄袍纁裳的身影,李昭仪膝行上前,“陛下。”   她仰起脸来,泣涕涟涟,却从皇帝眼中见到一丝狠戾,姣好的面庞迟滞了一瞬。   侍奉他多年的宫侍的余光也瞧见了皇帝的神色,令他想起了许后刚去的那几年,皇帝时常露出这种眼神,每次,都是盛怒的征兆。皇帝这一两年年纪大了,的脾气控制的比以前好多了,可再次瞧见,宫侍仍旧两股战战,几欲晕厥。   这种时候,便是太子,也不一定能将皇帝劝下来。   “拖下去。”雍林沉声下令。   李昭仪被他的眼神吓住,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捂住嘴,拖离了宫殿门前。 第78章   李昭仪被拖走后, 殿外仿佛还残留着她的呜咽声,原本光可鉴人的青石板上,尽是她挣扎后的痕迹。   雍林站在殿外, 垂首沉思片刻, 忽而冷笑:“看来是朕这段时间对高丽太好了,多少年了,还是没改给点好脸便要上天的德行。”   这到底是政事,宫侍皆垂首,不敢发一言。   雍林在外待了一会,便转身回了殿内,继续处理奏章。   皇后的忌日刚过,这段时日宫人皆是屏声敛气的,生怕触了皇帝的霉头, 惹来他盛怒。到那时, 只怕连命都要丢了。   不多时, 侍从入内呈上李昭仪交代出来的话, 雍林看后,勃然大怒,“竖子安敢如此!”   无论如何, 雍林也想不明白,去年他刚攻下安南, 威震南方诸国,一个个皆是按下了蠢蠢欲动的心思。万万没想到的是,南边安定了,高丽这边又开始有想法。   宫道上,听闻李昭仪已经被拖了下去,原本要往万春殿去的姚丽妃生生刹住脚步, 折返了回去。   回了自己殿宇,侍女方才不解的问道:“娘子不是要去见陛下么,怎么又回来了。”   “他正在气头上,我何苦去讨这个嫌?”姚丽妃把玩着自己纤细如玉的十指,唇角微勾。   侍女想起李昭仪,又小心翼翼的问她:“娘子先前便已经知道了李昭仪这事,为何不早些告诉陛下?”在她看来,这样还能让陛下记个好。   姚丽妃点了点她的眉心,“傻丫头。”她向后靠去,饮了一口茶水,“我早早地告诉陛下,对我有什么好处?她让太子妃失宠,那大娘说不定能得利;她没能令太子妃失宠,那倒霉的便是她了。”   “你瞧。”姚丽妃似笑非笑,“她这不就把自己玩死了。”宫里妃嫔这么多,为何她能一平民出身的女子能稳居妃位?那是因为她从不多管闲事!   若是告诉皇帝,还没做的便是小事,没几日他就能忘了是自己告诉他的,而李昭仪能受的责罚也不大。   想了想,她又问道:“大娘那边呢?”   “已经差不多了,只等陛下松口了。”宫女给她揉捏肩膀,好让她松快些。   姚丽妃神色微松,“只愿她能得偿所愿,我能帮的,就只有这些了。以后她是好是坏,也不必攀扯我。”   宫女满不认同,“大娘子若是得了好,那也是有娘子相助才行,不然她如何能进这处繁华地来?至于她不好了,是大郎君他们非要送她来的,她自己也愿意,又与娘子何干?”又不是她家娘子叫她进来的,废了这么大功夫帮她,自然应该谢她家娘子,不得宠也是她自己没本事。   姚丽妃轻笑一声,“你就会哄我。”   “奴婢说的都是实话。”侍女柔声回她。   雍淮回宫时,正值皇帝头风发作,还未回东宫,便被请去了宫城中。   雍林靠在软榻上,扶着额头,宫侍跪坐在一旁给他轻轻按压穴位,缓解疼痛。   一阖上双眸,他眼前浮现的便是许后如玉的面容,不禁向前微一伸手,描摹着她的眉眼,喃喃道:“阿真。”   给他按摩的宫人大气也不敢出,力道一再放轻,以免惹得皇帝动怒。   听到宫人通传太子来了,雍林愣了愣,方才闷声道:“让他进来罢。”   “父亲可召太医来瞧过了?”雍淮在他身侧坐下,温声问道。   雍林仍旧闭着眼,将公文递给他,“喊过了。”   看完后,雍淮淡声道:“蕞尔小国,焉敢放肆。”   若说安南还有几分同大楚对着干的底气,那高丽便是真的孤立无援,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要仰仗大楚。前些年险些被倭人灭国,还不是靠着大楚才勉勉强强活着。   雍林做秦王时便看高丽不爽很久了,雍淮更是得他真传,凡是大楚之外的国家,都是其心必异。尤其是高丽这样放肆的,一刻也忍不下去。   “不必对高丽有半分好脸色。”雍林淡声道:“欺软怕硬,对他坏时才会怕。”   两人商讨许久,雍林终道:“从现在起便开始部署。”   虽说不过是小国,到底要确保万无一失,减轻伤亡。   “我后日去看你母亲他们,你可要同去?”雍林又问他。   雍淮应道:“好。”   ......   冬日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便到了南知意笄礼那日,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几乎都聚集了过来。   正式笄礼的流程很快,不到半个时辰便已经举行完了。剩下的也没南知意什么事,便窝去了后面同其他小姑娘们玩耍。   南歌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她的发髻,艳羡道:“阿姊的发笄可真好看。”   南知意伸手抚了抚,淡声道:“你明年也会有的。”   一众小贵女们都给她带了生辰礼物,有的顺带还将添妆也带来了,各式各样的锦盒堆了满屋子。   王悦秀腆着脸坐到她身边来,清了清嗓子,方道:“这份礼是妙儿托我送你的,她不敢过来。”   “我又不是什么猛兽,还怕我吃了她不成?”南知意哼了一声,“拿回去吧,我可受不起她这礼。”   她这人也没多讨人厌,只是光她这身世,就足以令南知意远之了。   王悦秀尴尬道:“她求了我许久,我就这么拿回去,跟她也不好交差。”   南知意奇道:“莫非为了让你好交差,我就要收下不成?”她又没多大善心,怎么可能揽这个事。   被她又说了一通,王悦秀讷讷不敢开口,面色涨红。   赵圆嗤笑道:“近日贺郎中同包氏闹着呢,一个要休妻,一个要离婚。”   包氏便是贺朝金当年的外室,如今的正妻,原本贺朝金官职正五品户部郎中,她也应该获封宜人。可她最开始是贺朝金外室的事人尽皆知,且他本人又并未受皇帝宠幸,包氏便从未做过诰命。   这俩人真爱之名流传已久,贺朝金能为了包宜人冷落小杭氏,更能对她所出的孩子极好,甚至比对自己其他所有儿女加起来都要好。这样的两个人,竟然会闹起来?   “包氏同贺郎中的门生有点首尾,贺郎中近来养着的外室也被包氏发现了,俩人直接在路上大打出手。”赵圆啧啧称奇。   她这般一说,南知意方才恍然大悟。贺朝金这般薄情寡性的人,贺庭玉尚有外家照看,包氏小门小户出身,哪来的什么娘家?   若包氏真跟贺朝金离了,最惨的便是她的儿女,只怕从此也要被贺朝金给迁怒。贺妙儿尚未许人家,让他父亲知道她同太子妃有交情,自然会高看她几分,更深一层的,说不定还不会跟包氏离了。   赵圆推了推她,“你要收么?”   “我不是都说过了不收?”南知意不耐烦起来,“她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干嘛给她撑腰。”能看这出狗咬狗,她阿娘指不定多高兴了,估摸着还会连声夸她干得好。   她已打定主意,便撇开这件事不谈,聊起了别的。众人商量着要玩射覆,南知意忙让人取了东西来。   朝晖从东窗照进来,一片金色,小姑娘头顶的碎发都仿佛镀了一层金光。   掷了一轮骰子,恰巧南知意同赵圆是一样的数,小丫鬟将纸笔奉到赵圆面前,只见她一手捂着纸不让南知意见着,一手奋笔疾书,很快便写好了谜底,盖在青瓷盘下。   “你倒是快覆呀,磨叽什么呢。”南知意斜了一眼赵圆,眼尾勾人。   赵圆笑道:“云,你射罢。”   这个并不难射,屋内立马便有小姑娘射着了,笑闹作一团。   南知意瞥了赵圆一眼,“你确定?”   “自然确定。”赵圆得意地点点头,“这回轮到你要快些了。”   南知意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伸出染着艳色蔻丹的食指,指向那盛着蓬莱春的青玉盏上,“阳。”   原本碧绿的青玉盏,在阳乌的照射下,几近透明,杯中酒液一览无余,随着南知意的动作,所盛之物也一晃一晃的。   赵圆大窘,“不是这个!你又乱说了。”   南知意哼笑道:“梅圣俞诗中便有云外阳翟山,实与嵩少接这两句,你说说,我射阳,有何不对?”   “你就是故意的,明知道我覆的是哪个。”赵圆气结。云外阳翟山都出来了,两人明明说的就是一句诗   房悦容笑道:“阿圆又胡闹了,射覆自然应当覆屋里有的。太子妃如何会将翟衣放在这?自然是妥善保管的了。”   南知意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阿悦跟她娘一样,就是会说话!   看着赵圆气呼呼的模样,何宁宁推了推她,“快算了,等会她哭了可怎么办?”   南知意哈哈大笑,“就放在旁边的厢房里,你们可要看?”她一早便知道赵圆写的必定是翟字,目的也是要起哄看她的翟衣,看她那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她就想要逗她一逗。   “自然是要的。”众人纷纷点头。惠愍太子妃活着的时候,她们都还没出生,这天下间已经许多年没有过太子妃了,她们也都未曾见过太子妃的礼服。现下有了这么好的个机会,当然想要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27401577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南知意领了众人往厢房去, 三套翟衣挂在房中,其中她即将要穿的那件,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众人惊叹的看着, 却都很识趣的没有上手, 也没人敢上手。   屋内负责打理礼服等物的宫女垂手侍立在一旁,等候差遣。   南知意靠在屏风上,笑眯眯问道:“瞧完了?”   小姑娘们齐齐点头,“瞧完啦。”   南知意打了个呵欠,“该用午食了,阿江,去传菜。”   阿江领命去了,其余人随着南知意一起出了厢房,还在低低的讨论着衣服上的翟鸟图案有多精致。   “今日吃什么呀?”赵圆凑在南知意身边, 笑着问她。   南知意嫌弃的看了她一眼, “你能不能小点声, 很丢人的好不好。”要是被人知道同她交好的人就知道吃, 她哪里还有脸面见人。   说着又瞪了赵圆一眼,这么大个人了一点都不知道收敛。   赵圆被她瞪得莫名其妙,“有本事她们别吃呀。”   没多大会, 各式菜肴便被端了上来,摆在众人的案几上。   离得最近的那道鱼香茄丝酸甜可口, 南知意便不停地捡着这一道用。阿晋给她挟了几块鱼肉,温声道:“娘子,用些鱼肉罢。”   南知意点了点头,眉目柔和,“好。”   前厅此刻乱糟糟的,王白沙去给人敬酒, 却不慎将殷红的酒水泼了旁人一身,惹得新昌长公主大怒,兜头盖脸的给了几耳光。   王白沙虽一贯不怎么招她待见,却是没被这样打过,当即就被打懵了神,怔愣的望着新昌。   新昌也是一时怒急,气他在太子妃的笄礼上惹祸,才赏了他几巴掌,回过神后也有些后悔。她贵为公主,又是嫡母,是怎么着都不可能率先软下来的,抚着胸口直喘气。   东昌轻笑一声,揽着她道:“阿妹,你要教训儿子,且回家教训去,哪有在这教训人的?”   新昌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有了东昌给她台阶下,便痛快多了   “还不给你母亲斟酒赔罪?”东昌又望向王白沙,沉声吩咐。   王白沙一个激灵,急忙顺着东昌的话重新倒了一杯葡萄酒,奉至新昌面前。   被泼了一身的人很是尴尬,望着面前那对母子,眼底满是不悦之色。新昌显然已经将她给忘了,不再理会这事。东昌暗自摇了摇头,温声对自己的婢子说:“你去寻杭夫人,带这位娘子去换一身衣裳。”   赵夫人抿了抿唇,“多谢贵主,我自去便是。”   东昌转过头,仔细看了她一番,婢女又对着她耳语了几句,这才想起这倒霉的妇人是谁。   “你使力且使对地方,别白费功夫了。”东昌哂笑一声,对着新昌摇头。   新昌不明就里,又炸了毛,“阿姊乱说什么呢。”   东昌转动着手腕上的玉镯,道:“你不就是觉得他让你在太子妃家丢人,又怕得罪了太子妃家吗?”她观摩了一番新昌的面色,方道:“你可知刚才被他泼了一身的人是谁?”   “是谁?”新昌满腹狐疑,什么人值得她这样大惊小怪的,她们是公主,生来便站在云端,何必对旁人低三下四。   东昌朗笑出声,“我便不提她的出身同如今地位了,单说一句,太子妃可就她这么一个嫡亲叔母。”   遑论她还是燕国公的女儿,如何能被她这般忽视掉。   新昌大惊,拉住东昌的胳膊,“阿姊救我!”   东昌将她扒拉下来,“你喊我作甚?自去寻人道歉去。”她能提点她一句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又不是她干的事,全程都跟她无关好吧。   消息传到主位,杭榛听了,只淡淡笑了笑,“去瞧瞧娣妇可有受伤。”   “这都是些什么人呐!”韦王妃十分不高兴,将新昌骂了个狗血淋头。   杭榛推了推她,“母亲,你可小点声。”万一传到人家耳朵里去,可就不好了。   韦王妃哼了一声,方才不提这事,“以后可得让绡绡小心些,这些贵人,一个个都是眼高于顶的。”   杭榛宽慰道:“阿绡是太子妃,有谁能给她气受?”说句大不敬的话,她上头没有婆母,不知少受多少气。   俩人讨论了一阵,方才不说这事,却一致达成了新昌长公主必须得离得远远地结论。   今日南知意及笄,雍淮赶着傍晚出去见了她一面,送了礼物后,才匆匆赶回宫去。   将将回去,便见得一列着袄裙的女子候在东宫最外围的重明门外,垂首低眉。   同她们一起的,还有太极殿的宦人,远远地见雍淮来了,对着女子们说了句什么,便上前迎接雍淮。   “何事?”雍淮皱眉看着宦人。   宦人指指一旁姿容俏丽、云髻峨峨的少女们,恭声道:“这些是陛下命奴婢送来的,如今殿下将要纳妃,怎能少了人伺候起居?”   瞥了一眼那群少女,雍淮差点给气笑了,“不必,都领回去。”他父亲是什么意思,他还不清楚么?   以往提要往东宫送妾室,他从未松口过,现在便改成送奴婢的名义了?   宦人迟疑道:“殿下,这......”   雍淮原本的好心情被搞得一团糟,不耐道:“滚。”   少女中为首的一人抬起头来,精心描绘的妆容在残阳的映照下更为柔美,“殿下,太子妃即将进宫,岂能少了人服侍,奴愿侍奉殿下与太子妃。”   雍淮阴鸷的目光扫过,少女心头一颤,任曲上前呵斥她:“殿下面前,有你说话的余地?”   送她们过来的宦人低声道:“殿下,她是姚丽妃的侄女。”人是陛下要送来的,又是姚丽妃的侄女,他这回去,可就不好交差了。   “想做宫奴?”雍淮将视线落在她身上,神情冷淡。   少女俯身,颈部线条柔顺,“是,殿下。”   雍淮不再看她,往宫内行去,“既如此,将她送去姚丽妃处做宫奴,其余人送回父亲那。”   姚丽妃听说人被送来了自己院子里,对身旁侍女笑道:“你瞧瞧,我说什么来着。”   侍女满是担忧,“娘子,那咱们怎么办?”到底是打着她家娘子侄女的名号,难保不会被顺带记恨上。   “这不就送回来了吗?”姚丽妃摇头笑了笑,“如此,大兄也可以死心了,让她进来罢。”   姚大娘进屋后,先给姚丽妃行过礼,方才呜咽道:“姑母......”   姚丽妃将茶盏放到一旁,淡声道:“我废了多大的功夫才将你送到人前去,是你自个没能耐。”   姚大娘跪坐于地,抓着姚丽妃的手,“姑母,我不想回去。”   是啊,已经进了这繁华地,见识了人间最高贵的地方,又怎会想回家中同父母弟妹一起挤那几间屋子。姚丽妃望着她,仿佛想起自己年轻时,神色微有些怔忪。   旋即,她回过神来,淡声道:“自然是回不去的。”   姚大娘眼神一亮,以为姚丽妃还有别的主意,却听她道:“太子将你送来我这做奴婢,你觉得你还有回去的可能吗?”   “姑母!”姚大娘不可置信的望着她,万万想不到会有这个结果。   姚丽妃轻啜了一口茶水,“你好生待着罢,莫要给我惹出事端来。”她同她大兄的关系本就一般,当初就是为了让他娶得上妻,家中少一口人吃饭,才进宫做的宫女。这么多年的帮衬,也是看得她母亲的面子,多少年了,也该够了。   她如今虽做到丽妃之位,却并无儿女傍身,太子也是个亲近不得的,压根就不会将她们这些庶母放在眼里。皇帝那般的性子,她不知有多小心翼翼,才没惹他大怒。   姚大娘本是信心满满的为了做东宫媵妾而来,不料连东宫门都没进去,就被发配回了自己姑母这做宫奴,如何甘心?   看她这副模样,姚丽妃便有些倒胃口,微微蹙眉,冷声道:“你且下去。”她刚进宫时,一样是最普通的宫侍,她是什么大家贵女出身?竟这般作态。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太极殿又传来消息,太子纳妃的一应事项都不用她管了。   侍女不忿道:“为了她,娘子竟落了这么大的差事。”原本太子纳妃的吃食一项,被皇帝让姚丽妃到那几日负责跟进尚食局,现下突然被撤职,宫中妃嫔只怕都要笑疯了。   “笑就笑吧,反正都是什么也没有的,五十步笑百步罢了。”姚丽妃低头看着自己保养得宜的手,眼眸微沉,似决定了什么一般。   ......   熙绍十六年三月,太极宫中一切早已布置妥当。   当日清晨,天光未熹,鸿胪寺所派出的两名赞引之人,与东宫一众属官着朝服候于东宫明德殿前。   众人立于殿外,不敢发一语,连咳嗽声也不曾有一丝一毫。   不知多久后,雍淮服衮冕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身着五章玄衣、四章纁裳,纁色蔽膝上织就的火与山两章纹路熠熠生辉,玄衣上的龙纹威严恢弘。冕服着于他身上,令人不敢直视。   头戴九旒冕冠,每旒串以九颗玉珠,冕冠以金簪固定,足蹬赤色舄履,从殿内步出。   东宫众官纷纷俯拜于地,叩首道:“臣参见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服饰部分出自《大明会典》 第80章   两名鸿胪寺的赞引官跟着东宫属官叩首毕, 上前迎道:“殿下,请随我等往太极殿而去。”   雍淮颔首,跟随在一众官员后面, 缓缓出了东宫, 又由太极门左门进皇城内,进入前一日便已经给他搭建好的帷幕中。   “殿下,辰时三刻了。”侍从在他身侧,压低声音报时。   文武百官早已候在太极殿中,一众锦衣卫堂上官着蟒袍、飞鱼服等服饰,配绣春刀立于丹陛,只等皇帝到来。   又过了一刻钟,直至侍从告诉他已经到了辰正,鼓声响起。鼓乐响过三遍后, 雍林终于头戴通天冠、身着绛色纱质袍服进入太极殿。鸿胪寺官员急忙请他升座, 教坊司开始奏乐, 锦衣卫于宫中警跸, 不许有人随意走动发声。   待到文武百官终于跪拜叩首完毕,教坊司停止奏乐后,赞引与东宫众臣将雍淮从帷幕中请出, 行至丹陛之上。   雍淮神色平静,先于丹陛上对着太极殿中的雍林拜了四拜, 方才进入太极殿内,到达受蘸戒的位置。   赞引高声道:“跪。”   雍淮立时面朝皇帝跪下,而后从司爵者手中接过装满了美酒的爵,一饮而尽。   雍林坐于上首,俯身看着雍淮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一系列的步骤,靠坐在龙椅上, 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眼底透出的神色,是罕见的柔和。   雍淮饮完酒,司馔之人又捧着果盒跪献于他。   果盒中所盛的,要么是黏糊糊的果脯,要么是看着都觉得嗓子痛的干果。雍淮都不大吃这些,他皱了眉头瞧了一会,不是很想吃。可礼制如此,旁边还立着百官,更何况他也不想耽误时辰,终是用小银匙舀了一块核桃吃了。   等他用食完,赞引又高声道:“恭听诫命。”   众人的目光齐齐凝向皇帝,雍林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沉默了好一会。他不说话,也无人敢说,整个太极殿安静的针落可闻。直到赞引怕他没听到,要再喊一次时,低沉而又和缓的声音从御座上传出:“二郎,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勖帅以敬。”   不仅仅是冰冷的按照仪制的固定句式,他特意唤了一声雍淮,便是这一声,令百官心中泛起波澜。   雍淮看着御座上的父亲,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未曾说出口,最后恭声回道:“臣谨受命。”   他跪拜过后,出殿门重新回到先前丹陛之上的位置,对着太极殿内的皇帝拜了四拜,如此,皇太子迎亲前受蘸戒的仪式算是举行完了。礼官遂唱道:“礼毕。”   旋即,教坊司乐声响起,锦衣卫再次警跸皇城,雍林离开太极殿。直到他回到惯常居住的宫殿,教坊司的乐声方才停下,雍淮缓缓走下丹陛,出太极门,由原本繁重的衮冕之服换为轻便些的皮弁服。   登上金辂车,雅乐声响起,他忽而浅笑起来。今日,他便能迎他的小姑娘回来了。车架缓缓动了起来,仪仗与军队在前方先行,雍淮缓缓阖上双眸,静等车马到蓟北王府门前的那一刻。   南知意一大早上就被乳母从被窝里揪了起来,她很少这么早起来,差点又要闹脾气,还是韦王妃进来哄了许久才安静下来。   “乖乖,等会你爷娘还要带你去祭拜祖宗呢。”韦王妃让侍女给她梳妆更衣,一面在旁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又有些无语,南弘泥腿子出身,能记得他祖父母名姓都不错了,还能有什么祖宗。虽这么想着,她也知道不能说出来,细细嘱咐着南知意等会祭祀时的事项。   南知意噘着嘴,不大高兴,“阿婆,我好困呀。”   两名侍女给她涂抹着严妆,令两名侍女服侍她穿上层层叠叠的燕居服。金线织成鸾凤云纹的青色鞠衣是套在除中单外最里层的,紧接着是桃红色褙子、红罗大衫。深青色的霞帔下方,前后两边各坠着一块凤纹玉佩,用以固定霞帔、防止左右移动之用。   穿好衣服后,南知意热得喘不过气来,恨不能将衣服全都扒拉下去,女官被她吓了一跳,忙道:“太子妃勿动,我让人搬冰鉴进来。”   梳妆完毕,南垣同杭榛二人引着她去祠堂拜见祖宗灵位,她走得极慢,杭榛握着她的手,感觉到她几乎都要渗出汗来了。   “绡绡,别怕。”杭榛温柔的看着她,“阿娘在这呢。”   南知意抿了抿唇,随着南垣的动作祝酒祭祀,而后用了酒水同一些果子。   拜完先祖,南垣同杭榛二人坐于蓟北王府正厅上首,女官引领南知意入内,对俩人分别拜了四拜。   南垣望着南知意,嘴唇翕动,闭了闭眼,缓缓道:“尔往大内,夙夜谨慎,孝敬勿违。”   杭榛头戴珠翠五翟冠,深青色绣着翟鸡的霞帔下,是沉甸甸的金质坠子。她未曾养过女儿,即便是回京后,不过相处了两年多而已,原以为以后能长久看着她,没想到她竟要嫁入宫中。   她沉思了许久,直到女官在旁轻声提醒,方才弯了弯唇角,温声道:“阿绡,尔父有训,尔当敬承。”   南知意立在那,静静的听着,待到杭榛说完,她方才从南弘、韦王妃开始,直至南寺,对着一众长辈一一行礼。   待到她拜完,韦王妃上前牵过她的手,低声道:“走,阿婆带你去更衣。”   她二人在前方先行,杭榛紧随其后,一同回了南知意的鹤鸣院。   女官已经将翟衣奉出,伺候南知意换上,而后拆开她的发髻,由先前的燕居冠换为九翚四凤冠,放在一旁的四只凤首口中皆含着宝石,花钗精致而奢华,两侧的博鬓上以鸾凤为装饰,同凤冠主体的凤首一般,口中含着垂坠的宝石。   甫一戴上去,还未固定好,南知意便觉得脖子都快断了,呼吸都有些喘不过来。没等她反应的机会,女官开始一个个往上面安插首饰,眨眼间,便盈满了钗环。   “别动,就戴一会就好了。”杭榛按住她的肩膀,轻声细语。   南知意皱着眉,哼哼唧唧,“阿娘,好重的。”   杭榛心疼,恨不能让女官给她卸下,忍了许久才忍住,看着她敷了脂粉的脸,温声道:“给太子妃补补妆罢。”   女官应声,重新将胭脂等物取出,手法轻柔的往她脸上涂抹。   不多时,雅乐声传来,一名婢女匆忙入内,对杭榛道:“夫人,人快到了,长子请你去中堂候着。”   看着她犹疑的神色,南知意手里捏着衣衫,笑道:“阿娘你快去吧,阿婆陪我呢。”   南垣此时早已出去迎雍淮,带着他一路进了中堂。   “太子妃,咱们也过去吧。”女官终于给南知意补完妆,端详了好一通,十分满意。   南知意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好。”   翟衣繁重,她行得极慢,从鹤鸣院至中堂这段短短的距离,她仿佛走了几刻钟。进中堂的那一刻,堂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雍淮微微侧首,模糊的笑了笑。   南知意撇过头不看他,径自到杭榛下首站定。雍淮也不在意,从身后一直捧着大雁的宦人手里将一对大雁接过,祭奠于案。   南垣上前,对着放着大雁的案几拜了八拜,等他行完礼,雍淮方才往外走去,在中门处等候南知意。   望着不远处停在那的凤轿,南知意抿了抿唇,半天不曾挪动。   杭榛轻轻推她,“去吧。”   凤轿前,雍淮早已掀开轿帘,唇角挂着浅淡笑意,趁着南知意俯身上轿的空档,他轻轻地捏了捏南知意的手指。   南知意没想到他竟如此大胆,蓦地瞪大双眸,反手就掐了回去,顺带还踩了他一脚。   终于见到了小姑娘,雍淮心情无比之好,一直到行合卺礼,唇角都挂着笑意。   俩人在青帐中行完合卺礼,任曲弓着身子上前,低声道:“殿下,奴婢等侍奉殿下回宫更礼衣。”   雍淮感觉气氛正好,正要趁着空档同南知意说几句话,就被人给打断了。一听到还要回去换礼衣,便气不打一处来,昏礼都完了,一连串的流程走完,天色都暗了,还换?   “下去。”他轻声呵斥了一句,面色陡然沉了几分。   任曲这便知道自己办错了事,虽礼制如此,却不敢再发一言,毕竟这位可不是个遵循礼制的主。   南知意仰头看着他,问道:“你不换衣服吗?那我先去换了。”说罢,她也不等雍淮,自顾自的让阿晋同女官等人扶着自己起身,往宫室行去。   女官被她对太子这态度给唬住了,半晌不敢言语,见太子未曾说话,才渐渐地放下了心来。   雍淮知道她今日必定令她累到不行,也不拦着,先回了自己寝宫,准备沐浴更衣。   南知意一换下这一身的装束,便松快了许多。   女官一边给她按摩,一面小意讨好的笑道:“太子妃,后殿有一处浴池,可要去沐浴?”   南知意自然不会拒绝,随着女官进了浴殿,挥推侍从,缓缓浸泡于池中。   作者有话要说:  昏礼部分出自《大明会典》,有增删哦~感觉成亲坐轿子应该没有乘车好看舒服hhhh   还是想将昏礼部分写清楚哒,毕竟是我亲闺女嘛~对啦,为庆祝我女儿女婿大婚,这章发红包啦~   明天就正文完结啦,会有番外。   下一章我决定尝试开个幼儿园碰碰车,不过不要对我的技术抱太大希望hhhhh,从我前面的内容就可以看得出来我从来没开过了,让我先去找我基友学习一下! 第81章   无需侍从协助, 雍淮很快从皮弁服换为便服,转身进入浴殿中。   时值孟春,天气稍有些寒凉, 京中女子们还穿着袄子与大衫, 就连马面裙也是用厚实的布料所制。   浴殿内却与外面不同,热气蒸腾,四周的火墙内甚至还在燃着炭火,一派暖意。   雍淮甫一进去,便被这层层热意熏得皱起眉头,似乎感受到了一股芳馨,垂在身侧的手指随即蜷了蜷。   转过楠木雕牡丹花大屏风,眼前的一幕令他瞳孔骤缩,浑身的血液几乎是僵在这一刻。他立在屏风处, 久久不敢往前。   南知意刚刚沐浴完, 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薄的绯色衫子, 正准备换侍女进来服侍她更衣, 却没想到进来的不是侍女,而是雍淮。   她霎时霞飞满面,坐在浴池旁的榻上, 湿漉漉的发丝垂在颊侧,不停地往下淌着水。   “绡绡。”雍淮眼眸暗沉, 嗓音沙哑,敛眉望向南知意的方向。   南知意紧张的不停地揪着衫子,几乎是捏成了一团,小声道:“我、我已经洗完了,你洗吧。”   来不及等雍淮回话,她便匆忙起身, 系好衣带,想要出浴殿,回道寝殿去。   经过雍淮身边时,却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一下子被禁锢住,无法动弹。   南知意慌慌张张的扭头去看他,此刻的雍淮,眼神锐利,凶狠的好似一匹狼,在这黑夜中,试图捕食。   “雍、雍淮哥哥......”南知意无辜的看着他,呼吸微顿,“你还没洗,你先洗漱,我回去用晚膳了。”忙了一天,她根本没正经吃多少东西,也就早上祭祀和晚上合卺时用过一点吃的,怎么可能不饿。   雍淮抬手,指腹捻上她的樱唇,涩声道:“我知道。”   南知意嘴唇翕动,正想问他知道什么,却忽而一阵天旋地转,浑身再一次湿透了。   汉白玉铺就的莲形浴池内,绯色与玄色紧相纠缠,南知意懵懵的抬起头,手撑在雍淮的胸膛上,却发现他靠在池壁上,一手揽着她的腰身,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眼神戏谑。   “你做什么呢?”南知意气急,捶了他好几下,“我都洗完了,你怎么这样。”   雍淮抓住她乱动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温声道:“乖。”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其中似压抑着无尽的渴望与欲求,南知意从中听出了几分危险,一动也不敢动,只半靠在他身上,静静地看着他。   她这样乖,雍淮满意极了,先将南知意的湿发理顺,划过柳眉、杏眸、挺拔而小巧的鼻梁与朱唇,宽阔的手掌一路往下游移,直到纤腰处,方才停下。   他试图去解开衫子的系带,可衫子早已湿透,紧紧地贴在南知意身上,系带也不知所踪,根本就寻不到。   衫子本便十分轻薄,因是绯色,才不那么通透,此刻被池水浸湿,原本的那点遮挡根本不值得一提。雍淮的目光落在了那山峦叠嶂之处,南知意顺着他的眼神低头,从脸颊红到了耳尖。   雍淮捻了捻她酡红的耳珠,轻笑了一声,“今日累不累?”   累不累?这不是废话吗?南知意瞪他,“你说呢?”   少女面颊艳成一片,雍淮垂眸,盯着她瞧了半晌,突然将她抱坐在池沿,握着她莹白玉足轻轻揉捏。   他手法极好,可谓是十分到位,南知意霎时舒服的微微眯起了眼睛,一天的疲乏减轻不少,甚至不停地指挥他按哪个地方。   望着几乎什么都遮不住的衣衫,雍淮喉头微动,猛地伸手掐了一把南知意的腰,暗哑的嗓音自喉间溢出,“安分点。”   南知意从小到大,哪里被人这样对待过,当即便噘着嘴,很不高兴的模样,“你都不喜欢我了。”居然还敢凶她。   雍淮被这小混蛋气得头晕脑胀,咬牙切齿道:“那要怎样喜欢?”   他欺身而上,含住小姑娘细嫩的耳珠,“是这样?”   耳珠上传来阵阵酥麻,南知意推了推他,“痒。”   雍淮捉住她乱动的手,覆上她的朱唇,细细的描摹轮廓,轻轻啃噬。   南知意痴痴地望着他,檀口微启,雍淮趁机深入。不同于以往的浅尝辄止,他似乎想要索取更多,猛烈的攻势令南知意没有丝毫喘息的余地。   袅袅雾气自水面升起,缭绕在两人周身,令人看不真切对方的眉眼。浴殿画壁上镶嵌着一颗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配合着摇曳的烛火,恍若仙境。   良久,雍淮才放过她,虽如此,眸光却一直凝在她身上,未曾挪动半分。   南知意有些害怕,想要后退,却被雍淮环住了腰身,退无可退。   “雍淮哥哥。”南知意抓住他的胳膊,想要将他的手从自己腰上拿下去。可她的力道,如何动的了雍淮,不过是徒劳无用罢了。   俩人的衣衫还在往下滴水,南知意先前慌乱,一个不注意,给系带打了个死结。雍淮暗沉的目光瞧了她半晌,直接将系带扯断,艳色散落一地。   南知意能明显感觉到雍淮的呼吸粗重起来,惊慌失措的准备起身,却直接被他带到了怀中,紧紧拥着。   “绡绡。”雍淮的手掌在她身上游走,薄茧与娇嫩的肌肤直接触碰,令南知意轻轻蹙起了眉头。   平坦的路面易行,几乎是转瞬间,便攀至山峦处。于此处,雍淮稍作停歇,在山腰处踯躅许久,半晌没有动作,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山腰积雪重重,景色如玉,除去经年来皑皑堆叠的雪色,并无他物,令他流连忘返,不知归路。   察觉到行人的脚步停了下来,南知意皱着眉头哼唧了两声,声音柔软娇媚,令人生怜。   雍淮眼神一暗,立在半山腰,抬眸去望那雪山之巅、层层云雾缭绕的地方。那处布满霞光,艳红的云霞将山顶铺满,烟霞之下,生长着一株枝繁叶茂的梅子树。梅树高大,没有半分悬念的伸至云端之上,即便是霞雾也挡不住它的枝叶。   其上结着的梅子恰已成熟,色泽娇艳,望之令人生津,轻而易举的便能采撷下,诱人至深。   行人走了许久,从山底攀至山巅,虽处处是凝聚的霜雪,可雪水无法用来解渴,故而他侯中已是干涩一片。咋然见到梅树,没做丝毫停留,便送入口中,稍作慰藉。   南知意早已酸软成一团,呼吸时而急促,时而断断续续,眼圈都红了一片。少女的杏眸微微眯了起来,雪色臂膀攀上那人的脖颈,她也不知自己是何时回到了寝殿。   寝殿与浴殿相连,此刻早已空无一人,雍淮将她轻轻放在雕花楠木大床上,垂眸凝视。   南知意揪着石榴纹的被褥,屏息看向雍淮,“很晚了。”   她身上早已是一片绯色,或轻或重的痕迹印在雪地上,仿佛泼满了朱砂,雍淮眸色幽深,抬手抚着她的朱唇,意有所指,“是啊,很晚了。”   南知意咬着唇,不发一语,可喉间偶尔溢出的破碎之声,却似在邀请。她以为说很晚了,雍淮便会放过她,可雍淮不过是稍稍解过渴而已,根本没有得到什么,怎么可能会就此罢休?   雍淮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角,以作安慰,随后一俯身,南知意霎时被吓得惨白了脸色。   她伸手去推雍淮,“雍淮哥哥,讨厌!”杏眸周边一片艳红,水汽渐渐聚集。   “乖。”雍淮顿了顿,心下泛起怜惜,随即去啄吻她的眉眼。他呼吸粗\\重,额头早已冒出细细密密的薄汗,如此情形,显然是无法停下,也不可能停下。   宫中将作监的人手艺极好,雕花楠木大床未曾有丝毫声响,静静地立在寝殿内,不动如山。   鲛纱帐悬挂在两侧,烛火在殿中燃烧摇曳,不知过了多久,在烛台流下一大滩的蜡,随后又凝成一团,不再滴淌。   俩人去浴殿时,便已有宫人将吃食布置好,放在寝殿靠外的厅中。即便此刻殿内烧着火墙、燃着银丝炭,吃食早已冰凉一片。   南知意蜷缩在锦被中,头脑昏沉,无意识的揉着被褥。   雍淮长臂一伸,将她从被子里捞出来,南知意便嘟囔道:“我困。”声音甜腻的惹人沉醉,媚意止不住的传出。   雍淮轻轻揽着她,一只手抚她光洁如玉的背,温声道:“先前不是说饿吗,用些东西再睡好不好?”   南知意此时又累又困,哪里有功夫搭理他,自然是拒绝的。雍淮没给她反驳的机会,直接将衣衫披在她身上,随后抱着她去了正厅。   正厅内,雍淮早已叫人将吃食换过一遍,温热香甜的味道传来,南知意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瞟了好几眼。   雍淮捡她惯常爱吃的那些,哄着她用了饭,才让她继续睡去。   看着她眼角的泪痕,雍淮有些微悔意,昏礼第二日清晨,俩人需一起依次朝见皇帝、皇后两宫,如今宫中无后,便只需朝见皇帝,却一样是要早起。   南知意在他怀里不舒服的动了动,娇声问:“怎么还在正殿呀?什么时辰了?”她以为已经到了第二日。   雍淮轻啄她的眼角,“刚到亥时,还早,这便回内殿去。”   随后,他抱着南知意一路往回走,顺手挥灭烛火、解下帐幔,夜影重重。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