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图书由(妮拉拉)为您整理制作 ================ 鬼手娘子 作者:一笑笙箫 文案: 当傅承宣和陆锦成亲后,收到了一份价值千金的盆景珊瑚。 第二天,珊瑚变成了九百九十九颗珊瑚珠,穿成了门帘子…… 傅承宣:你的手是痒的荒么!败家女人!好好的东西被你磨成这样,有人欣赏我便自挖双目! 隔日,珊瑚珠帘被皇宫重金收购! 一把刻刀从珠帘后丢到傅承宣面前,陆锦和蔼道:“挖吧。” 最后的最后,认识那个骁勇善战为人冷漠凶残的傅大将军的人都知道傅大将军的一句名言—— 和夫人比技术的都是傻逼!~(≧▽≦)/~啦啦啦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主角:陆锦 ================ ☆、初见   日头将人影映成一个圆点踩在脚下的时候,也到了一天中日头毒辣的开端时刻。   这样的大热天,但凡有条件的,必然要搬上好些冰块清凉一夏,舒舒服服的翘着二郎腿打个盹儿什么的。   然而,在这样一个适合睡懒觉的时候,绥国公府的傅大公子,却没办法做一个安静午睡的美男子——   “宣哥!宣哥!救命!救命!”李元然扑通一声跪倒在摇椅上只穿了身白色冰蚕丝绸中衣的少年怀里,一张白嫩的脸可怜巴巴蹭着救星的大腿:“宣哥你一定要救我!”   天气太热了,热的傅承宣一张俊俏的要飞起来的脸蛋都蔫成了隔夜饺子皮。   傅承宣扯掉自己脸上的冰镇巾,抽搐着嘴角看着面前抱住自己大腿的白净少年,忍不住哀嚎一声,生不如死道:“离我远一点!热——啊——”抬腿就把他踢开!   李元然哭的跟死了爹娘似的,他抖着手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包起来的帕子,咬唇开始卖惨,中心意思只有一个——不是说好做彼此的黑锅吗!?我现在这个锅老黑老黑了!快来帮我洗刷!你要是不管我我就哭给你看,嘤嘤婴!   傅承宣怕热,他一热就会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会脾气大,脾气一大就会觉得更热。   听到不绝于耳的嘤嘤哭声,他猛地坐起来,顶着一张大便脸:“有话说话!哭个屁哭!”   李元然一噎,吸吸鼻子开始手抖。他抖抖抖抖抖,愣是把托在手里的一块叠起来的帕子给抖开了。   傅承宣蹙眉一看,李元然手心躺着的,乃是一柄玉簪,哦,确切的来说,是断玉簪。   傅承宣脸色一沉,直直的就躺了回去继续挺尸。   “宣哥!”李元然顿时又包了满眼的泪花花,红唇齿白的小郎君咬起唇的样子仿佛是被强盗侮辱了一样……   连拖带拽的把傅承宣拖起来,李元然拘了一把泪,抽抽搭搭的把前因后果给说了。   李元然这个事情,说简单也简单,无非就是他把他姐姐及笄之礼的簪子给撇了……   当然,后果说严重也严重。   他可能会被亲姐徒手捏死……_(:зゝ∠)_   李元然的姐姐李媛霸,出了名的魁梧剽悍,李元然从簪子断掉的那一瞬间起,就产生了浑身剧痛的幻觉!   这李元然乃是傅将军麾下一个副将之子,该副将深得傅将军器重,傅承宣和李元然也算是一起玩到大,李元然没少帮傅承宣背过黑锅,傅承宣也没少帮李元然挡过祸事。   所以,傅承宣是唯一能拯救他的人!如果傅承宣帮忙,姐姐就算知道了真相,下手的时候……一定会酌情温柔哒!   傅承宣刚刚才被傅夫人整修了一顿,这时候心情糟的很。看到李元然哭的跟个小媳妇儿似的,握着冰镇巾就往地上一甩:“多大个事儿!哭哭哭哭个屁!不就一破簪子么!我去我娘那里给你拿个十支八支,你姐爱戴几根戴几根!”   李元然哭的更绝望了:“可……这不是普通的簪子啊!”   他小心翼翼的把簪子托高一点,小心翼翼道:“宣哥你看,这可是珍宝轩的新品!听说整个大梁城到现在也就这一把,你看这玉料,这款式!尤其是这里的鱼唇,多么的饱满……”神情不知不觉间自动切换为推销模式(*^__^*)。   傅承宣:“……”李媛霸不捏死你,我来!   半盏茶之后,傅承宣衣冠整齐,却面如炭黑的领着李元然杀到了大梁城最有名的珍宝轩,把簪子拍在了店里:“掌柜的!出来!”   皇城权贵多,惹不起。掌柜诚恳的打着哆嗦出来接见,傅承宣捏着簪子往人家面前一横:“给我接起来!小爷一丝缝儿都不想瞧见!”   掌柜的表情……一下子就裂了。   他搓着手为难道:“这个……公子……接是能接回去的……可是这个中间,我们要垫上一层金片,小的保证!一定不会影响佩戴,可是要完全看不出来……这就……”泫然欲泣,小人真的做不到啊啊!(尔康手……)   李元然腿一软,眼前浮现出了自家阿姐拿着洗衣棍儿笑着对他招手的场景……   傅承宣的名字,老板自然是听过的,眼看着这位大公子的脸色沉下来了,老板目光一亮,亮出了希望的光芒:“不过话说话来,小店主营的是珍宝首饰,虽然也会修,可毕竟不是靠修这个吃饭的!这东西,小店只此一样,公子若是真的这么看重这跟簪子,大可去大宝通钱庄边上的那个珍工馆!”   珍工馆什么鬼!?   傅承宣生的高大修长,他微微抬起下巴,目光深沉睥睨此人:卖货不保修,你该不会是想推卸责任吧!→_→   掌柜的惊怖欲绝:w(°Д°)w小的不敢!人家的技术是真的比我们棒哒!   最后,傅承宣带着断簪和李元然,大手一挥:“那就去珍工馆!”   这个珍工馆是个什么地方,傅承宣是真的不知道。但是只要一走进去,就不难猜到了。   石佛,玉佛,各类的雕刻,什么样的材质都有,当真是鬼斧神工,栩栩如生。   不仅如此,那热情又会来事儿的伙计只是看了一眼傅承宣手上的断簪,就明白了:“哟,这位公子,可是来修理首饰?”   说对了,这还真是人家的主营业务……   李元然的眼中跟着亮起了希望的光芒,抢在傅承宣前面开口:“是是是!不知道贵宝店能不能将这跟簪子修一修,看起来……看起来就像不曾断过一样!”   那伙计好像完全不觉得这个要求有多不合理,他只是往楼上瞅了一眼,乐呵呵:“那可真是巧了,今儿个咱们的师傅将将好过来这边了,二位放心!保管满意!”   李元然差点给这家宝店跪下了。恩人!   阿姐总是喜欢买贵贵哒又容易碎掉的东西,还不许告诉爹娘,碎了又喜欢迁怒。他环视一圈,决定记住这个好地方,握拳!   倒是傅承宣,双手环胸懒懒的倚在有风的窗边乘凉,斜睨着这边儿,也懒得说话。   听说师傅一般不在楼下的店面抛头露面,那伙计便屁颠颠的把簪子奉上去,还颇为机灵的上了茶点。   李元然:( ⊙ o ⊙)好、好周到的服务!算钱的时候会不会把茶点钱也算到里面?   李元然的父亲是副将,也立过功劳,有过奖赏,只是李家有家训,所以李元然这个小可怜过得依旧十分的俭朴。比如……他的零花钱都是阿姐掌管着发的……   原本想着这是个技术活儿,该耽误好一阵子。可是不过片刻,上去的伙计又下来了,不仅是他下来了,后头还跟了一个蒙着面纱的姑娘。   傅承宣皱皱眉,根据他的江湖经验,这事儿只怕没这么好解决!   这姑娘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生的嘛……脸看不着,身子倒是窈窕娇媚。   还真是怪了,这么热的天儿,傅承宣不穿都觉得热,可是瞅着这个走过来的姑娘,竟然觉得有一种凉意从头顶直灌到脚底心儿,透心凉!   唔,看着舒服。   傅承宣不是什么好色之徒,顶多只是正常打量,那姑娘走近来,抬手摊开,断簪就在她手上,声音……居然也蛮好听哒:“敢问这是哪位公子的东西……”   李元然正欲发话,傅承宣忽然拉住他自己站了出来,以他的身段,这一站出来,那面纱姑娘得稍稍仰着头才能瞧见他。   男人嘛!要高大威武才能镇得住你们这些奸商!李元然这个小媳妇零花钱不多,又是一软泥巴,你们休想坑他!╭(╯^╰)╮   傅承宣:“这东西是我的。不知道姑娘是修得好还是修不好。”   面纱姑娘微微蹙眉:“我……”   傅承宣忽然打断:“我先把话说在前头,这东西,必须得修的和断前一模一样!”   面纱姑娘目光一动:“这……”   傅承宣:“这件事情放在一般的店家,想必是有些难度,可是珍宝轩首推你们这里,你们的伙计也说,保管满意,我今儿个是非得要修好这个簪子的,你们——不会是糊弄我们吧!?”   面纱姑娘微微垂眼:“其实……”   傅承宣皱起眉头:“其实你到底要说什么!?”   一旁的李元然和伙计双双淌汗。(还能不能让人家姑娘好好说话了!(╯‵□′)╯︵┻━┻)   面纱姑娘认真的看了傅承宣一眼,有那么一瞬间,傅承宣觉得她好像是轻笑了一声,而后才不紧不慢道:“我是想说,既然公子这么重视这根簪子,不如让我为公子换一根。”   “换一根!?”傅承宣的调子拔高了三个点,他不着调惯了,此刻真的有点纨绔子弟要找麻烦的样子。   他捏着簪子横在面纱姑娘面前,夸张而又认真的比划:“姑娘,你可看清楚了,这可是珍宝轩最新的宝贝!整个大梁城都只有这一根,你看看这款式,这材质,这饱满的鱼……”   “哐。”   傅承宣:“……蠢。”   面纱姑娘手里变戏法一般多出了一个小包裹,放在桌上时发出了脆响。一双极漂亮的手挑开了包裹,成功的让傅承宣最后一个字因为太过震惊而咽了一下,活生生的憋成了“蠢”!   那小包裹里,竟然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支一模一样的玉簪!   面纱姑娘随手挑起一支:“这种裸玉簪我雕了九支,不过先前欠了珍宝轩老板的一个人情,所以匀了一支给他。很遗憾,这的确不是大梁城唯一的一支,但是我保证在款式,材质,乃至于……”   面纱姑娘顿了一下,还是认真的说:“乃至于‘饱满的鱼唇’,都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傅承宣:( ⊙ o ⊙)   李元然:( ⊙ o ⊙)   面纱姑娘这回真的笑了,眼角弯弯,眼睛明亮,十分的灵动好看。   她将手中的簪子递给傅承宣,一派和气道:“这一支,就送给公子吧。”   啪!啪啪啪啪啪啪!   仿佛是被七七四十九个大汉轮番刮了耳光,傅少爷的一张脸,慢慢地僵了,绿了,红了。   已经见惯了客人被技术活惊呆表情的伙计表示:(¬_¬)跪下唱征服!   傅承宣还僵在那里。   李元然跪了:恩公!请收下小人的膝盖!_(:зゝ∠)_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终于开文啦~   从2013年到现在都没写过古言~主要是因为深感古言的凶猛。   所以,渣笑有些话必须说清楚——   1.非正统古言,言情啊~渣笑写文不卖深度,就图一个轻松搞笑,惯性思维为“古代怎么可能XXXXX”,还是就此打住吧~如果你曾经收藏了渣笑笑,渣笑笑很感激~   2.部分是查了资料,而部分是虚拟的~渣笑笑自己平时也喜欢捣弄些东西,所以想要写这么一篇文~   3.渣笑笑是个很傻白甜的人,所以这篇文偏苏偏白。女主就是技术流!~\(≧▽≦)/~啦啦啦!   4、也是最重要的第一点!关于人物——本文的男主为成长型,在遍地高冷忠犬男神的古言里,渣笑笑比较想写一个……逗比!对,一个从逗比进化来的忠犬!会任性,也有很多坏毛病,但是他终究会成为一个合格哒夫君!如果大家一开始就觉得男主必然是高冷威武,那……(抹眼泪和你们挥挥~   说了这么多~其实还是很忐忑哒~好啦~开始新故事! ☆、凯旋   傅承宣离开珍工馆的时候,死死的盯着珍工馆看了好一会儿!都说隔行如隔山,他傅承宣好歹也是土生土长的皇都人士,可是他十几年的短暂人生中,还真没玩过这些技术活,导致他根本没意识到,这么个小店子里,居然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气不打一处来的转了一下头,忽然愣了一下,紧接着四处张望,很遗憾,李元然已经消失了。   傅承宣:我靠(‵o′)凸!李元然你敢跑!本少爷什么时候打死过你!   好心帮这个魂淡决绝困难,结果到最后他跑得比谁都快,傅承宣挥了一拳头,顶着太阳回了绥国公府。   就在傅承宣前脚刚踏进大门口,一把大扫帚当头挥过来!   有杀气!   傅承宣身形快如闪电,闪身一避,可是对方仿佛是知道他的路数一样,放弃了上身攻击,转而攻击下盘,速度更快,在傅承宣还没站稳的时候,直接扫了他的腿!   砰!   傅承宣往地上一砸的那一瞬间,扬起灰尘无数……   那根威武的扫帚往他面前一杵,来自傅夫人的骂声已经接踵而至。   “你个小畜生!娘跟你说了一遍又一遍!你爹今天出征回家!要是看不到你!你就等着被拆吧!真是不省心!”威武的傅夫人进行完亲子教育,抬手正了正自己头上的花。戴花什么的就是不能乱动啊!花又歪了!   看着死鱼一般倒在地上的傅大公子,傅夫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蓄着劲儿往他身上踩了一脚:“还躺着!要不要给你找张棉被来!”   有眼力劲儿的秦嫂凑了过来,伸手拿走了傅夫人手里的扫帚,递了一杯茶:“夫人,天气热,您这一动就又该出汗,要是老爷回来看到您这样,失了仪容就不好了。”   是啊!天气这么人,好不容易洗香香等打仗的老公回家,结果又出了汗。洗来洗去什么的真是超麻烦啊!   她个暴脾气!   又是一脚:“都是你!”   傅承宣“嗷”了一声,像鱼一样弹了一下。_(:зゝ∠)_   秦嫂伺候着傅夫人去重新梳洗等待傅将军回归,给管家宋叔使了个眼色。   宋叔一脸司空见惯的表情走到还趴在地上的小少爷身边蹲下,伸手戳了戳小少爷的脑袋:“少爷,夫人已经走了!”   没反应……   宋叔又戳了一下:“少爷,真的走了!”   然后,一阵嘶哑的声音响起……傅承宣张着嘴,半张脸贴着地,双目圆睁,表情僵硬,发出的声音犹如刀刮锈铁。他颤抖着手扶住了宋叔的胳膊:“宋叔……帮我看一下……我的腰还在吗……”   宋叔:为少爷默哀一盏茶时间。(╯_╰)   进门就是家暴,让傅承宣对父亲的归来,完全没有任何期待。他一瘸一拐的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脚踹了一个椅子,结果不慎抽了筋,帅气的身材活活被抽成了拐杖:“嗷嗷嗷嗷……”   宋叔看着一抽一拐的少爷,觉得很是同情。但是正是因为有傅承宣这样一个可怜的少爷作对比,让整个傅府的下人们都觉得幸福感爆棚!夫人老爷对他们老温柔了!他们一定要更加努力干活!报答老爷夫人的不打之恩!(*^__^*)   这一头傅夫人热火朝天的准备迎接一家之主回归,那一头,凯旋而归的陈国大军已经抵达了大梁城。   傅时旋一身威武的铠甲,哪怕是这么热的天,跟着他的将领一个个都是身姿挺拔,精神奕奕,城中百姓早已经听说,傅将军挂帅,终于把阴险残忍的乌罗人打跑了!是以纷纷从家中跑出来看热闹。   就在大军路过了珍工馆的时候,陆锦刚好从珍宝轩离开。因为到底身为女儿家,所以她出门都会蒙面,这会儿她看着长长的一条军队,有片刻的驻足。   “阿锦。”陆锦还没站多久,一个温润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陆锦看着一身冰绸长袍走过来的清俊男子,笑着点头致意:“安宴哥哥。”   虞意笑了笑:“我去公主府中,公主说你今日并未去公主府,我就猜到你来这里了。”   陆锦笑容不减,一双眼明亮而清澈:“安宴哥哥找我什么事?”   一声安宴哥哥,让虞意心中一动。但是他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笑道:“算是个好消息。你可还记得,半月前你姑姑陆夫人送给傅将军的图解么。”   陆锦脸上终于多了些神采,眼神也更加明亮:“所以今日这凯旋大军……”   虞意笑容清浅温柔:“不错!陆夫人果真是鬼斧神工,那样精密的暗器,竟然能让陆夫人发现破绽,也多亏了傅将军领导有方,竟然能带着人潜入了敌方阵营,按照陆夫人的指示将那可怕的暗器摧毁,这才将乌罗彻底击退!”   说到这里,虞意微微眯眼看陆锦:“很开心?”   陆锦的确是很开心,可是面对虞意这样的目光,她收敛了几分笑容:“打了胜仗,本来就是值得开心的事情。”   虞意点点头:“所以这一次,陆姑姑算得上是功臣之一,皇上马上就要设宴款待群臣,也是为了给傅将军洗尘封赏,届时,你与陆姑姑应当也会接到御令进宫。”   所以,他才专程来通知她。   陆锦并不惊讶,也没什么狂喜和意外的表情,她只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继而道:“多谢安宴哥哥专程来告,阿锦还有些事情要去公主府一趟,所以……”   “天气太热,我的马车就在那边,我送你。”虞意打断她的话,一脸不容拒绝的味道。   陆锦看了看停在不远处的马车,点点头:“有劳安宴哥哥。”   马车前往了公主府,而凯旋的军队则是停在了宫外,为首的将领进宫觐见。   原本今日只是简单地觐见,可是当傅时旋去到宫里的时候,忽然传来了帝师张阁老病危的消息。皇上登基不久,却承蒙张阁老教诲多年,一直都十分的尊敬爱戴,因此,他还没能和傅时旋说上两句话,就带着人直接去看望张阁老。   张阁老的病其实从出征之时就已经十分严重了,因为牵挂国家战事,一直吊着一口气,而今傅将军凯旋而归,张阁老大喜过望,结果一个气没提上来,就这么去了。   家仆哭着给皇帝呈上了张阁老逝世前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写下的一封信。小皇帝红着眼打开,上面只有三个字。   俊修馆。   另外一边,全府上下都以一个极其精神的面貌迎接着傅时旋的回归,连平时最跳脱的傅大公子都跟一小鸡子似的跟在母亲身边,让叫人叫人,让磕头磕头,让敬茶敬茶!   结果呢!一直被母亲厉声警告“你爸回来看不到你要打你哦”的结果,是傅时旋一脸深沉的回了房,连儿子睁眼都没瞧一下,估计问他刚才敬茶的是宋叔还是傅承宣都未必分得出来。   全府上下的精神奕奕和打了胜仗原本应当开心却心事重重的傅将军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了不同的想法——   下人们:艾玛老爷为毛这个表情啊,难道打仗出什么岔子了!会不会满门抄斩啊QAQ!   傅夫人:(¬_¬)好可疑!居然躲开了我的眼神!难道像隔壁王将军一样打仗回来在战场上捡了个妾侍?!马丹我得去问问!   傅承宣:w(°Д°)w卧槽!被白打了!早知道不回来了!   宋叔&秦嫂:可怜的少爷……啊啊啊幸福感爆棚啊啊,我们就从来不会白白挨打!阿门!(╥╯^╰╥)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大家的喜欢和鼓励,渣笑笑 很振奋!   正能量!!   从现在开始,鬼手娘子每晚八点更新,迟更会提前打招呼,不更会前一天就请好假!   请大家放心跳坑! ☆、恩怨   傅时旋凯旋,封赏和宫宴还在后头,傅承宣虽然被打了一顿,可是这一次傅时旋回来居然都没找过他的麻烦,加上傅夫人这几天总是神经兮兮的围着自家老公打转,张口就是“隔壁老王”,闭口又是“沙场娇媚”,听得傅时旋一脸茫然的同时,也越发的深沉无言,回回都是以这样“(¬_¬)”、这样“(  ̄ー ̄)”,又或者这样“-_-|||”的表情对待自己的夫人,以至于两个人短期之内都没能顾得上傅承宣,而傅承宣也轻松愉快的度过了好一段时间,直到——鼻青脸肿的李元然哭哭啼啼的上门。   八错!李元然被揍了!亲姐徒手上阵,百分百实力拳头,和他脆弱的小心脏一起碎掉的,还有那把玉簪子。   话说李元然当天欢天喜地的跑回家,悄眯眯的把姐姐簪盒里的地瓜干重新换成了簪子,原本以为这就可以愉快的玩耍了,结果几天之后的仪式之后,李媛霸把李元然从里到外的拆分组合了一下……   傅承宣看着李元然从一个唇红齿白的小郎君变成一个鼻青眼肿的包子脸,震惊是必然的:“莫非……是簪子有问题!?”   李元然抹抹眼泪:“呜呜呜呜……”   傅承宣眼睛一跳:“还真是有问题!?”他眼睛转了转:“那个女人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   李元然吸吸鼻涕:“呜呜呜呜呜……”   傅承宣:凸(艹皿艹)你倒是说啊!   李元然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然后道出了原委。   其实及笄礼之前,一切都是和谐美好啊,可是就在当天,李媛霸换上礼服,开开心心的举行仪式,由选定的女性长辈拿出那根被李大小姐吹嘘了许久的簪子时,来自全场四面八方都发出了一阵阵微妙的“咦~~~~”。   当时,李媛霸的内心是欣喜地:哈哈哈,没见过吧!这可是大梁城唯一的一把!看看这款式!看看这材质!看看那饱满的鱼唇!   然后,李媛霸当天的端庄程度简直达到了人生的新高度!   真是好酷炫啊有木有!   结果……   礼毕之后,李媛霸未来的小姑子私底下拉住了她,一脸狐疑:“你这簪子是在哪里买的?”   李媛霸鸣鸣自得,正准备好好的跟未来小姑子科普一下什么叫做独一无二。结果就被小姑子的一番话吓得拳头都撸不起来了!   小姑子的意思很简单——你居然敢在及笄礼上用山寨发簪!山寨的不是别人!居然还是长公主!你不想活了哟!   原本听出“山寨”这个意思,李媛霸的脸就绿了。紧接着在听到“长公主”三个字的时候,就直接白了……   长公主……好害怕!   到这个时候,李媛霸才知道,几天前是月初,按照惯例,长公主会宴请整个大梁城中的名媛前去赏花,每月如此,也正是因为李媛霸这几天因为要忙这个事情,天天呆在家里听母亲嘱咐细节,所以才没过去。以至于没有看到长公主那件巧夺天工的最新款首饰!   这件首饰也是一柄玉簪,可是这柄玉簪的不同之处,在于簪头雕刻出的一条精致的锦鲤,就在锦鲤的嘴巴部分,缀了一颗被镂空的小玉珠,小玉珠里面,还放了一颗指甲盖大的珍珠。走起路来,还能听到细细的清脆之声,而经过专业人士初步评估,这柄簪子在业内的价值,简直无法评估。重点就在那镂空玉珠中的小珍珠上,竟然雕刻了一整只凤凰!   谁都知道,长公主爱慕虚荣,喜欢出风头,还容易生出嫉妒之心,眼中十分的容不得人。每月月初,一定将这些名媛聚集到一起,展示自己的奇珍异宝。可明明大家都心知肚明,却还是会被长公主那些见所未见的珍宝收拾惊艳到。   而今这只玉簪,惊艳出了新高度。   好巧不巧,李媛霸这跟簪子,和长公主的那根簪子,是一毛一样!可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李媛霸这跟裸簪简直被甩了三十二条街!堪称山寨中的战斗机!   李媛霸当时又怕又气!怕的是长公主那个女疯子会“杀鸡儆猴”,拿她再一次提醒所有人,绝对不可以和长公主雷同!气的是一想到自己挺直小腰板儿戴着根山寨版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之一的仪式,简直就是个大笑话!气到最后,李媛霸将目光盯上了珍宝轩的老板。为了壮大声势,她揣上了自己的弟弟杀去了珍宝轩……   结果,珍宝轩的老板一句“咦,这位小兄弟你的簪子修好啦!哇塞真的跟没断一模一样啊!珍工馆棒棒哒\(^o^)/~。”,就这样轻巧又不自知的转移了原本冲向自己的矛头怒火……   李元然抱着傅承宣哭湿了五块帕子,一边哭还一边抽抽搭搭的叨叨:“宣哥、哥、你、你说、这、这跟、跟我、我有个、什么、关……关系啊……”   傅承宣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个样子。   长公主的恶名在外,是众所周知的,可大家更清楚的是,她是她那个历尽千辛万苦爬上太后娘娘宝座的亲娘最宝贝的女儿了。在陈国的这个宫廷生活中,陷害暗杀简直就跟吃饭一样平常,由于某些历史大背景之下,若是小皇子年幼老皇帝又快嗝屁,就连那些年龄合适的公主都会成为帝位的竞争者,所以在大陈的皇宫,最惨烈的时候,新帝登基,兄弟皆病故,姐妹皆疯癫(据说都杀光了不好看,就死一部分,疯一部分吧)。   如今,皇帝正年轻,皇长姐却依旧嚣张跋扈一副天下我有的霸道模样,可见在那暗无天日的宫廷生活中,长公主需要多么的变态才能活到今天。   傅承宣自然是不会傻到去找长公主的麻烦,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将所有的矛盾指向那个送他们簪子的女人身上!   马丹!一定是她!就知道不会有天上掉馅儿饼的事情!这个女人真的太坏了!她一定早就知道!一定是她从中作梗!   傅承宣看着小媳妇……哦不,是小猪头李元然,忽然觉得很是生气。他一生气,就踹了李元然一脚,李元然现在没有幻觉了,他是真真实实的浑身都疼,听着耳边聒噪的哭声,傅承宣一把拎起他:“别哭了!去找那个女人说个清楚!”   就这样,傅承宣拎着李元然杀到了珍工馆。   可这一次,那个面纱姑娘不在。   李元然已经哭得说不出来话了,他心中满满的酸楚,是说不完的。   傅承宣:“把那个姑娘个我找出来!”   掌柜的→_→←_←伙计:什么情况,一般都是来送锦旗的,这个凶神恶煞的是肿么回事!?   伙计堆起一脸的笑:“这位客官,您需要点儿什么?”   傅承宣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冷笑一声:“呵呵……需要什么?”他比出食指:“需要找点麻烦!赶紧的!把你们那个女师傅给小爷找出来!我有话要问他!”   伙计搓手:“可是……客官,陆姑娘今天没来咱们这里,要、要不您有什么话先跟小的说,只要陆姑娘来了,小的一定转告!”   不在!?一定是骗人哒!傅承宣正准备拉开架势,一个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伙计和老板仿佛看到了希望,含着泪奔了过去:老板!有人找茬!害怕!~~o(>_<)o ~~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各位……新文刚开,每天许下雄心壮志——按时更新,存稿饱满!握拳!   然后……   推迟更新……推迟更新……推迟更新……   我是个混蛋!!!!!!!!! ☆、抢手货   虞意忽然出现在这里,傅承宣还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可是只要稍稍观察一下这所谓的掌柜的和这个伙计的表现,就不难看出虞意必然和这个地方有什么联系。傅承宣原本嚣张跋扈的俊脸微不可查的收敛了一番,直直的看着虞意。   虞意简单的听掌柜的把所有的事情说了一遍,点了点头,摆摆手示意他们暂且退下。   这个架势,看来是要亲自上场了?傅承宣哼哼两下,负着手走了过去:“想不到会在这个地方见到世子,我还以为,像世子这样学富五车又刻苦勤劳的人,连吃饭都三口当作一口吃,不然可就耽误了读书的时间啊!想不到还有心思上街到处晃悠呐,啧啧啧,真是叫人意外,元然,你说是不是?”   李元然这只小狗腿猛点头,小眼神不断地往虞意身上瞟,其实,同在一个班级念书,学习好的男神总是会被嫉妒的,他很懂傅承宣的心,因为从这个角度来说,他的羡慕嫉妒恨,和傅少爷是一样一样哒!夫子老是说虞意乃大陈奇才……才个屁!课外时间明明木有好好读书!还满大街闲逛!夫子真瞎!握拳!   虞意冷笑两声,并没有反驳什么,而是直入主题:“听闻傅公子似乎对珍工馆有什么误会,不晓得虞意能否代为解决。”   哈!解决!?傅承宣双手环胸和虞意相对而立,沉声道:“世子,这件事情是珍工馆的问题,我怀疑这珍工馆的女师傅故意让我兄弟的姐姐出丑!这样无良的奸商,世子觉得该不该找出来当面对质说个清楚呢?”   “出丑!?”虞意扫了李元然一眼。李元然的姐姐李媛霸将将及笄,女子及笄礼……又是这珍工馆……想到这里,虞意大致能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本微蹙的眉头稍稍开解了一些,耐着性子继续问道:“还请傅公子详细道来,我与这珍工馆的老板有些交情,珍工馆也向来都是货真价实,想必一定能够给两位一个圆满的答复。”   傅承宣→_→:这口吻,满满的奸商气息扑面而来!   傅承宣很清楚虞意这个人,虚与委蛇是他的常态,讲个话也绕几道弯儿,要跟他说话,没几年功力是会受伤的,可就在傅承宣措辞完毕之前,已经忍不住心中酸楚的李元然忽然上前一步,赶在傅承宣之前大喊道:“她坏!她用一个一模一样的新簪子换了我的破簪子!”   傅承宣(⊙v⊙):卧槽你个傻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一边偷偷偷听的掌柜的→__→←_←伙计:踏马的果然是来找茬的!可还没见过用这种理由的!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个世上真的还是有坏人的!   有时候,谈判讲究一个先机,傅承宣原本攒了一个“惊天阴谋”来控诉那个蒙面姑娘,现在虞意又代为出面,傅承宣完全可以把这件小事上升到一个政治高度搅混水,结果……   李元然这个傻逼一出口……先机什么的……呵呵……   果不其然,傅承宣听到了来自虞意的一声讪笑。   下一刻,虞意已经发问:“哦?那请问,那根破簪子有何不同寻常的意义?”   卧槽不能让这个傻逼再说了!傅承宣往前一拱就要扭转局势,结果李元然小朋友的怨念实在是太深了,这份怨念让他在一瞬间产生了极大地力量,伸手一抓就抓住了傅承宣的腰带,瞬间李媛霸附身,扯着傅承宣就往后一丢,而虞意那耐着性子的一问就像是打开话匣子的钥匙,让李元然忍不住又把自己的悲惨经历说了出来。   一番“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说完之后,傅承宣已经不忍直视了。   这番解释真是好。李元然自己把姐姐的簪子打碎了,处处寻求高手修理未果,最终在珍工馆寻到了一模一样的,欢天喜地的回了家,却因为姐姐的及笄礼不甚圆满,让他依旧没能逃脱那一顿打,现在他觉得一切都是这个簪子的问题,所以前来……找麻烦。   虞意听完这繁华,已经没办法只是讪笑一下这么简单了。他微微垂眼,思忖片刻,再抬眼时,眼中带着几分凌厉:“李公子的这些事情,我已经清楚了,在此,我也有几个问题想要先问问李公子。”   虞意说到这里,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傅承宣,方才继续道:“其一,珍工馆打开大门做生意,要的就是满足客人的一切需求,李公子当日的要求,就是要让簪子复原,珍工馆既已满足,而后这根簪子引起的事端,又与珍工馆何事?换言之,即便簪子从未端过,也没有珍工馆这回事,这根簪子依旧会使令姐难堪,不是吗?兴许,当日李公子不慎损坏簪子,心中想的是坦白直言而非私下想方法解决,也许不会有今日的事端。其二,据我所知,珍工馆的那位师傅所制的首饰是从来不会随意的买卖。而这位师傅将自己的簪子赠与珍宝轩的老板,是因为人情,却并没有说过,这份簪子赠给珍宝轩的老板,是为了让他当作自己小点的东西放出来售卖。令姐花钱买首饰,并无过错,有这番结果,实属无辜,可珍宝轩一无弄虚作假,二无偷梁换柱,不过是为了生计,同样无辜。追本溯源,李公子难道不觉得,真正的问题,出在那位珍宝轩的老板身上吗?”   李元然:( ⊙ o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宣、宣哥!宣哥!宣哥你快来顶住!   李元然招架不住,回头看被自己丢开的傅承宣,看到的,是脑袋已经扭了一百八十度的好基友……   傅承宣:( ̄。。 ̄)呵呵我跟这个人其实不是蛮熟……   结果不言而喻。   甲方傅承宣&(猪队友)李元然VS乙方虞意。甲方完败。   同一时刻,位于城东最为繁华的住宅区,气派的公主府前,大公主正要回府。   府中有女官前来禀报:“公主,陆姑娘已经在府中等候多时。”   大公主仪态万千的扶住婢女的手臂,不紧不慢的“嗯”了一声,似是自言自语道:“我也有个好消息,要支会她一声了。”   陆锦今日来这里,是将最新的几张首饰图稿带来给大公主过目,只是来的时候,大公主并不在府内,而是去了宫中探望太后,闻到一阵特别的香味时,陆锦已经自觉地起身恭候。待大公主进来时,便立马行礼叩首。   大公主连连上前一把扶住她:“都说了到我这里不要这般客气,你再这样,就到外头给我晒太阳,把你耳朵里的浆糊都晒干了再进来。”   陆锦微微垂眼:“多谢公主,陆锦记得了。”   大公主也没有和她过多废话,而是直言道:“我今日去了一趟宫里,你新做的那几份首饰,母后已经瞧过了,很是喜欢。若非我拼死留住你,只怕你就该被收到宫中去做事了,还不谢谢我。”   陆锦淡淡一笑:“多谢公主。”   大公主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笑出声来,声音不大不小:“乖巧听话又会审时度势,关键是一双巧手让人叹服,也难怪初初遭人争抢了。”   陆锦的眼角跳了一下。   大公主饮了一口茶,大喘气的加了一句:“你啊,好事近了!”   陆锦的眼角又跳了一下……   且不论这个好事是什么事情,陆锦依旧还是给大公主看了草拟的几分图稿,大公主越看越喜欢,等到看完这些图稿,整个眼珠子都亮了:“妙!妙!我早就想请你打上一整套首饰,虽然一份一份的,精致细腻,却不敌一整套来得更加显眼夺目!你这一套,要花上多长的时间?”   陆锦想了想,先问:“公主有急用?”   大公主的眼神忽然变得十分的微妙:“啊……是啊。你难道忘记了,等到皇上忙完了阁老的事情,就要着手这一次打了胜仗的宫宴了吗?对了,你和你姑姑应当也会去的。”   陆锦神色未变,注意力都在图稿上,她翻看了几张,抽取出其中一份:“那就用这套吧,这一套简洁大方,却也不失精致典雅,且在赶制时间上,会比其他几套来得快一些,正好让公主在宫宴上头用上。”   大公主笑了笑:“你决定就好。”   陆锦看着今日的长公主一直都在笑,但是这个笑,是很不同寻常的笑,刚才还说了一句“好事近了”,定然是有蹊跷。她想了想,问道:“公主,可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   大公主瞅了她一眼,那双眼中载满了“不能说的秘密”,莞尔一笑道:“的确是有些事情,不过……本宫不是很想告诉你。”   陆锦的眼角,狂跳。以大公主的尿性,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情,还是跟她有关的事情。   陆锦不再多问,拿着选定的图稿告退,只是人走了两步,忽然顿住,转身又道:“话说,前些日子,阿锦碰到了唐令。唐令他……”   听到唐令两个字,大公主脸色一怔,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唐亦清的事情本宫全都要知道”的气息:“唐令怎么了?”   陆锦笑了笑:“民女……也不是很想说……民女告退。”   人走了,大公主却愣住了。她指着人走的方向,左看看又看看,忍不住掀桌:“恃宠而骄!恃宠而骄!她觉得本宫不敢拿她怎么样是不是!过分!简直过分!你!”大公主猛地指了一个小婢女,那小婢女腿一软就跪下了:“公、公、公公……”   大公主:ノ( `д′)ノ彡┻━┻公你个鸡啊!把人追回来!本宫要问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要再次见面惹!!!!   嘤嘤婴~有木有撒花花哒~ ☆、误会   被大公主抓回去,认认真真的盘问了唐亦清的最新动向,给出一个唐亦清前几日上街给妹妹抓药降火消痘痘的答案后,陆锦在大公主略显失落的神色中离开了公主府,一直到她走,大公主也没告诉她,这个好事到底是什么好事。结果人还没道家,又在回家的路上被虞意拦截。   陆锦对着虞意微微一施礼:“安宴哥哥。”   虞意的神色很复杂,他将陆锦引到自己的马车上,询问了有关于珍工馆的事情。说到最后,他忍不住叮嘱:“先前大公主要让你做府中的女官,你想也不想的回绝,你可晓得已经大大的拂了大公主的面子?她虽然的确是喜欢你,可我这个姐姐也算得上是喜怒无常,而今你又擅自把要进贡给她的东西随随便便的让给了旁人。你可晓得这要是论起罪来,她第一个要找的就是你!”   珍工馆的事情,让陆锦不由得想起那一日见到的两个少年,嘴角不由得一翘,不急不缓道:“其实安宴哥哥多虑了,大公主只是性情直爽罢了,还不至于不讲道理,一根簪子而已,大可再做更多的……”陆锦没有解释很多,说到这里想了想,打住了话,转而道:“还是多谢安宴哥哥关心,阿锦以后会注意的。”   虞意看了看她,最终还是别开目光望向窗外,淡淡笑了笑:“罢了,看你这个样子,倒像是我多管闲事了。”   陆锦笑了笑:“当然没有,阿锦很是感激。”   感激……感谢……   这样的词,这么多年来听了多少,虞意已经数不清了。其实连他都不懂,虽然大公主与自己算的上是姐弟关系,可是那样的性子,每个人都避得远远的,偏偏陆锦能在那公主府中来去自如,和公主相处起来更是游刃有余,倒算得上是一桩奇事了。   “既然是这样,我送你回去吧。”虞意吩咐了车夫,将陆锦送回了位于城西偏僻处的弘善巷。   这一片并不热闹,所以走进来之后,那唯一的一间大宅子,很容易就找到。   陆锦告辞离开,虞意又叫住了她:“对了,王府中新进了些料子,我瞧着有几匹十分亮眼,不如明日让裁缝过来为你和陆姑姑做一身新衣裳吧。”   宫宴之上,若是穿的寒颤,被有心人瞧见,被框上一个不敬之罪都有可能,陆锦和陆姑姑多年来都是朴素度日,并没有什么合适参加宫宴的衣裳。   陆锦正欲开口,大门忽然被打开。虞意望向那从里面走出来的人,不由得一怔:“傅将军!”   傅将军……   陆锦也望向了那个年近四十左右的男人,虽然已经有些年纪,却依旧掩不住俊朗之气。   傅时旋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虞意,双方相互致意,一旁亲自送傅时旋出来的陆姑姑对陆锦道:“这位便是绥国公府的傅将军,阿锦,见过傅将军。”   陆锦不敢耽误,走到傅时旋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阿锦见过傅将军。”   傅时旋不动声色的打量了陆锦一番。   虽生的好看,眼角眉梢处并无故作媚态之举,举止得宜,气质清丽脱俗,唔,不错!   衣着朴素无华,行礼时却毫无慌张错乱,一身衣裳干净整洁,连多余的折痕都没哟,看着舒心,唔,棒棒哒!   傅时旋笑着点点头:“陆姑娘不必多礼。本将今日过来,乃是为了答谢陆夫人对陈国这一仗的鼎力相助。陆夫人,真乃本朝之大功臣!”   陆姑姑笑了笑:“傅将军谬赞了。”   最终,傅时旋没有耽误多久就离开了,而虞意也不好多做逗留,只说了句明日派裁缝过来,也离开了。   陆锦跟着陆姑姑进了府中,就瞧见前厅里放着的许多礼物。其中不乏上好的缎子,且这些礼物都是女人家用的,以傅将军的性格,应当不会这般面面俱到,所以,这些应该是夫人准备的东西。   陆姑姑指了指桌上的缎子:“过几日宫宴,你做几身衣裳。”   陆锦看着姑姑身上同样洗的发白的裙衫,道:“姑姑也做几件吧,毕竟是进宫面圣,不好太过失仪。”   陆姑姑已经去了内堂:“我的事你不用管,管好你自己就好了。”   陆姑姑这么多年,都是深居简出,自然对衣着打扮没什么兴趣,陆锦看了看那堆积起来的礼物,这诺大的宅院,最终只有她自己亲手一样一样的收捡好。   今日还真是个特别的日子,刚刚送走了虞意和傅将军,转而又迎来了大公主身边的婢女银心。   银心是个十分机灵活泼的小丫头,因为她也不是第一次来,所以知道这看着宽敞的一件大宅子,其实一个下人都没有,等到陆锦给她开门放行,她瞧着有那么多东西等着收拾,二话不说就撸袖子帮忙,还笑言道:“这些送绫罗绸缎的可真是比不过我们家公主了,陆姑娘,公主早就为你们准备好进宫的衣裳了,你方才走得急,公主都没来得及交给你,这才让奴婢送了过来。”   陆锦愣了一下:“公主?”   银心笑得酒窝浅浅:“姑娘放心,公主一双眼睛可毒的很,瞧一眼姑娘和陆姑姑的身子就晓得尺寸了,保管合身!”又四处往往:“姑娘还有什么,奴婢一并帮着做了吧。”   陆锦摇头:“没有了,多谢银心姑娘。”说完这句话,陆锦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莫名其妙的笑了一下。   银心不解,好奇道:“姑娘笑什么……是……银心做错什么了吗?”   陆锦伸手细细的摩挲银心送来的好看衣裳,没有说话。但是这一幕,银心看在眼里,也是有自己的看法的。   这个陆姑娘和她的姑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大梁城的,直到陆姑娘机缘巧合下帮了公主一个大忙,公主才知道有这号人物。   银心记得公主说过,那陆姑娘的姑姑,就是个怪老婆子,除了这间大宅子,什么都没有。最初陆姑娘用自己一个好手艺偷偷出去做活,还被陆姑姑狠狠罚了。最后还是公主出面,武力镇压了那个怪婆子,雇了陆姑娘。   陆姑娘生有一副好脾气,八成是被这个老婆子给磨出来的。   银心还很有眼力劲儿的发现,今日这府里多了好些礼物,绫罗绸缎都在上头。其实这也不奇怪,陆夫人一战成名,大家都知道她是大功臣了,默默潜伏这么久,自然有人要来看看这是什么样的人物。   陆姑娘也真是可怜,如今有了这么多漂亮的衣裳,自然是开心的说不出来话了。银心心头一热,特地把几件最适合那天穿的衣裳扒拉出来,让陆锦记一记。   陆锦认真记下了,可是等送走银心,她就直接把衣服抱作一团随意的放在一边,开始着手大公主宫宴那天需要的一套首饰。   就在这个时候,身边忽然传来了响动声,还有细微的爪子走在席子上的声音。   陆锦转过头,一条相貌粗糙的田园犬就这样凑了过来,尖尖的乌嘴呜呜呜的在陆锦身上嗅来嗅去。   陆锦把晒好的小鱼干分给它一条,它立马摇着尾巴乖乖坐好,长着大嘴巴舔着舌头坐等投喂。   “书里说,传到桥头自然直,天无绝人之路,原本还想着要给姑姑准备衣裳,今天就有这么多人来送衣裳,左右布料有多的,巴豆,我给你缝一件好不好?你是要裙子?还是要长衫?”陆锦看着认真啃鱼干的田园犬,伸手逗它。   普遍存在于广大中小农户家中的看家狗,在这陆府,俨然是一只地位崇高的宠物犬。   巴豆:→_→不要打扰本座吃东西!   它躲着陆锦的手,最后实在忍受不住,叼着自己的小鱼干跑掉了。   陆锦没有再去逗巴豆,转身继续专注于完善图稿。   而另一边,傅将军刚刚回到家,傅承宣就很不会来事儿的撞到枪口上了。   “娘!这是什么!?你是要把你儿子打扮成一个笑话送到宫里去吗!”傅承宣把一件起码绣了数十根翠竹和红花的袍子丢到自己母亲面前,这到底是什么搭配!?   傅夫人正在挑选自己的衣裳,看到儿子这么不买账,脸就跨了:“你懂什么呀你!那王夫人说了,这可是今年最好的款式,好几家绸缎庄的师父都是按照这个样子做的!你信娘,娘不会骗你的!”   傅承宣快吐了:“那你给爹穿啊!”就因为我是儿子就可以这样整蛊吗!   “咳咳!”一阵严肃的轻咳声传了过来,傅承宣和傅夫人同时一僵。   “穿什么?”傅时旋假装没看到那件很“陋”的衣裳,走了进来。   傅夫人给傅承宣使了个眼色,傅承宣悄眯眯的移到那件衣服前,飞速伸手抓起藏到身后,露出一个傻不拉几的笑:“嘿嘿……嘿嘿嘿……爹,没什么,娘正在想什么样的衣裳能将您的威武衬托出来!儿子……儿子要去练功了!爹,儿子告退!”   话毕,傅承宣嗖嗖嗖的就跑掉了,   儿子不买账,做母亲的有些伤心。可是看到丈夫,傅夫人又重新振作精神,变戏法一般的磨出了一件华贵紫带金丝滚边,还绣有同色的十八班兵器绣纹的衣裳出来,兴致勃勃道:“老爷!您的衣裳我也准备好了!”   傅时旋差点呕出一口老血……   谁家的老爷穿一身绣了刀枪剑棍的衣裳出门!?傅时旋抬手揉了揉额角:“夫人,以后这种事情,你交给下人去做吧,别失了身份。”   傅夫人伐开心了!   给老公准备好看的衣裳怎么就失了身份了!?傅夫人一瞪眼:“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失了身份的!”   傅时旋呛了一口茶……   呵呵,按照夫人的搭配穿出去,失了身份的就是他了……   打了胜仗的喜悦,并非一天两天就能消散的,所以,即便这中间隔了好些日子,待到宫宴这一日,整个皇宫由内而外,都是大获全胜的喜悦气息。   这一仗打了太久了,从开年打到酷暑,那刀枪不入的大型战车几乎已经让大陈战士谈之色变,若非有陆夫人的图解,轻松的让那战车散架,傅时旋也许没这么快能打赢。   这日一早,陆锦服侍陆姑姑装扮完毕,又给巴豆准备好了一天的食材,这才随意的将自己装扮了一番。扶着陆姑姑出门的时候,大公主的马车已经候在外面。   陆姑姑看着那马车,忽然说了句:“你和大公主走的很近吗?”   陆锦垂眼不答。陆姑姑冷冷道:“我告诉过你,防人之心不可无,届时被利用了,休怪我这个做姑姑的见死不救。”   陆锦颔首:“阿锦知道。”   最终,两人还是乘了大公主的马车去到宫里。   能进出皇宫免了下车检查的,大概也只有大公主和几位皇亲贵族的马车,而进了皇宫之内还能乘坐交通工具的,就只有大公主一人了。所以陆锦和陆姑姑这一路,可谓是畅通无阻,轻松舒适。   在开宴之前,大公主带着他们两人去到了太后那里露面。按照陈国的惯例,这样的盛会开宴之前,女眷都是集中在一起的 ,所以大公主带着陆氏二人,顶着十分夺目的首饰凑到太后面前的时候,引来了大批女眷的注目礼。   陆锦一双妙手,太后已经见识过,而今又闻得这位陆姑姑是这一仗的大功臣,太后早就想见一见是什么样的人物,今日一见,二人礼数周到,不卑不亢,更是深的自己宝贝女儿的喜欢,对待二人,也就越发的和蔼。   今日,傅夫人也是用心的打扮了一番,可是因为糟糕的家庭背景,多年来都一直没能融入大陈的贵妇圈,所以,今日她眼睁睁看着两个普通的女人被带到太后面前,轻轻松松的就得到一片赞赏,连腰间的宫绦都能被夸上三五百个字,心里有点酸楚。   这份酸楚,一直延续到了开席,被儿子傅承宣发现了。   傅承宣自来是知道自家母亲的德行,也知道那些圈子里一些讨人厌的事情,此番看到傅夫人兴致不高,心里又气又好笑,可他毕竟身为人子,总不好完全不过问,明明知道娘一定是又被排挤了,还是要逗她开心一下。顺便探听一下是那个不长眼的嘴贱惹了自己的母亲,自己也好加倍奉还。   就在这时候,陆锦和陆姑姑相继出现了,傅承宣敏感的发现自己的母亲在看到那对状似母女的两个人身上时,眼光晦暗了好多。   傅承宣:又是她!?惹了他还不够,现在连他娘都惹!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再也不保证什么“X点更新了”。鞠躬道歉……   最近发现木有萌萌留言,点击也不好,心理惶恐是不是不太适合写这种逗比文……   弱弱的挥挥手~你们还在吗? ☆、赐婚   今日的宫宴,傅家是算是一个焦点。皇帝虽然年轻,但也并非一事不晓,这么多年,傅家代代忠良,死在沙场之上的将士不计其数,傅府供奉着先祖灵位牌的神台边,那刻着种种荣誉的铁券多不胜数。而今更是立下大功,小皇帝的意思是:已经不仅仅是一个表扬能表达朕心中的激动了!~\(≧▽≦)/~   就在礼仪完毕,领导表扬的旨意宣读结束,重要人物纷纷相互道贺敬酒告一段落后,气氛忽然上升到了一个很微妙的端点。这种微妙的感觉具体表现为——   陆锦&傅承宣:为什么总觉得有很多双眼睛扫射过来……   忽的,离陆锦不是很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熟悉的轻笑,陆锦转过头,就看到了一脸笑容的大公主正往她这边看。   【你啊……好事近了。】   不由得,她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当天大公主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下一刻,大公主的弟弟,也就是今天坐在最上头穿着金色龙袍的那个英俊少年,揭晓了这件好事。   虞衡:“此次一战,我陈国大获全胜,傅将军和陆夫人功不可没,但朕听闻,似乎还有一件好事,要喜上加喜了。”望向功臣傅时旋:“傅将军,朕可就帮你宣布了!”   傅承宣眼皮子一跳,有不好的预感。   傅时旋面不改色的上前一拜:“此时若是有皇上做主,是老臣的无上殊荣。”   虞衡大笑起来,一拍大腿:“好,诸位爱卿。我陈国贤能辈出,即便巾帼亦不输须眉,此次一战,除开我大陈获胜,更是促成了一件好事。傅将军之子傅承宣乃少年将才,陆夫人的侄女亦是豆蔻年华,既然傅将军将这件事情交给朕,那朕今日,就为二人赐婚,兼封傅承宣为昭信校尉,并赐以‘天定良缘’牌匾,以示恭贺。”   话一说出口,全场哗然!   陆锦&傅承宣:( ⊙ o ⊙)!   哦,少了一个人。   傅夫人:( ⊙ o ⊙)!   紧接着,大家就像是事先演练好了一般,两手一抱拳就开始给两家道贺。而傅时旋和陆姑姑更是处变不惊,尤其是陆姑姑,这个在众人看来不过是一个颇懂一些机关暗器的民间妇人,竟然这般淡定,真是好神奇!   傅夫人已经惊呆了。但是她很快的就回想起自家夫君这两天的异常,原来他一直闷不吭声的,就是在给儿子订婚事!?可她是傅承宣的亲娘啊!生孩子他不过出了一个晚上的力,她整整出了十个月加一个晚上的力好嘛!   为什么不告诉她!?   那一刻,傅夫人忽然十分的愤怒!   这种愤怒,夹杂着多年来无法融入陈国贵妇圈子的委屈,演变成了对这个并没有通过她的意见娶回来得媳妇身上!   当年,若是不她救了战场上受伤的傅时旋,他早就死了!好啊,现在别人嫌弃她是个乡下的村妇,他做夫君的也嫌弃了吗?连儿子的婚事都不过问她,不可原谅!   不仅仅是这样,在皇上宣布赐婚的消息时,傅夫人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一件……很重要的,她也没有告诉傅时旋的一件事情……   忽然被赐婚,陆锦自然是第一时间望向自己的姑姑,可是陆姑姑的一个眼神,就让她明白这件事情是定下了。虽然很是意外,但是接下来的整个宴会中,陆锦都和陆姑姑一样,没有失仪之处。   相较之下,傅承宣整个人都不好了。如果不是被傅夫人尚且识大体的死死拉住,以他的中二德性,当场掀桌都十分的有可能。   他就不懂了,这到底是从哪个坑坑里冒出来的两姑侄?怎么忽然就联姻赐婚了!他爹不是一直在认真打仗保家卫国吗!什么时候就开始偷偷给自己找媳妇了!?   傅承宣觉得,自己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   按照大陈的规矩,宴席过半,女客便要退下,剩下的就是男人的谈话时间了。   陆姑姑退下后,便告退归家。陆锦原本是想跟着回去的,却被长公主硬拉了回来,说是还有几套首饰要她帮着看看,还派了车送陆姑姑回去。   陆锦被宣到太后面前,太后先是对她表达了一下祝贺,然后又开始询问她那里还有什么好看的首饰。陆锦起先还有些心不在焉,但是被大公主暗地里捏了一把之后,也算是全神贯注的回答者太后的问题,一直到酒宴结束,人才被放行。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跟着大公主回去的。大公主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好,饶是陆锦根本没说什么话,她也是话语连连,且三句话不离傅承宣。   关于傅承宣的母亲是什么身份,傅时旋又是如何骁勇善战,两个人的结晶则是多么的中二逗比,都给她悉数讲了个遍,什么火烧神棍庙,水泼同门,炮轰大梁恶霸,那些光辉历史一件比一件精彩!   说到最后,大公主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想本宫初初见你时,你尚且还是一个为了生计处处接活儿的小姑娘,这一转眼,也要去做小魔王的媳妇儿了。真是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   陆锦终于看了大公主一眼,温和的开口:“公主向来是个心直口快之人,这件‘好事’竟然能憋这么久,也着实让陆锦刮目相看。”   大公主眉毛一挑:“哟呵,你该不是生气了吧?啧啧,这可是少见啊,说出来也不怕你多生气,你要嫁给傅承宣,本宫可是担心了许久,也不晓得这傅家公子……”大公主用一个十分微妙的眼神看了陆锦一眼,笑眯眯道:“经不经得起你的‘雕琢’!”   陆锦终于放弃和她继续沟通,转眼望向了马车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另一边,傅承宣就十分的不得了了。   傅夫人好不容易安顿了这个儿子,跑去和自家夫君谈判,结果被傅时旋一句话给噎住了:“你以为这只是单纯的赐婚!?皇上还有其他的安排!不可胡来!”   搬出这样严肃的政治背景,队友傅夫人表示应对无方。   于是,在房间里等傅夫人音讯的傅承宣差点把整个房间给拆了,终于等来了队友的一句话——   既定,无法。   傅承宣:┗|`O′|┛我!不!娶!   眼看着咆哮着的儿子有着强烈的反抗情绪,傅夫人不得不先使出缓兵之计。   “儿啊!这是圣上赐婚,你爹说了,毁不得!不过娘有一个好法子!”   这话一出,傅承宣总算冷静了片刻,亮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洗耳恭听。   看着儿子这么一来自己,傅夫人也有些心酸。这个法子,其实是她自己亲身经历过来的——   “这个陆锦,看着便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这国公府的儿媳妇,你以为这么好当吗!要做我们傅府的儿媳妇,首要一条就是……(此处省略一千字仿佛家规)。”   母子两个同仇敌忾,一起密谋——   宣娘:“你先娶进来,也不少一根汗毛!娘会帮你盯着!她对爹娘不好,休!对你不好,休!犯了任何错误,休!”   傅承宣的目光越发的蹭光拔亮,到了最后,他激动的拽住了自己亲娘的袖子:“娘!您真好!”   宣娘欣慰的笑了笑:“还有更好的呐!你还记得你婉莲表妹么!娘跟你说啊——”   傅承宣忽然一扭脸:“阿宝——送——娘——”   “来咯——”恭候在外的正牌狗腿阿宝小哥堆着一脸笑冲了进来,扶着傅夫人就往外送:“夫人,老爷方才传话找您呢!”   傅夫人还没说完:“就是那个表妹啊——”   “阿宝——扶!稳!一!点!”傅承宣趁机推了一把,让两个人快步离开房间。   傅夫人:“表妹马上……”   “哐!”傅承宣利落的关了房门,夸张的打了一个呵欠:“娘,您别忘记你今天说的话啊!儿子累了,先睡了!”   等到完全听不到宣娘的声音了,傅承宣还是垮了下来,有气无力的跌倒在床榻上,双手叠在脑后看着床顶。   傅时旋既然把这件事情交给皇帝来宣布,就是一种不可商榷的表现。现在皇帝还给了他一个可有可无的散阶,加一个牌匾,根本就是有意无意的施压。要的就是这件事情没哟回转的余地。   傅承宣哼笑一声,蹬了脚上的鞋子。   成亲?好啊!让她见识见识,做他傅承宣的媳妇儿,要有多大的勇气! 作者有话要说:   ☆、迎亲   婚事一经公布,所有的相关事宜便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原本即便是小门小户的婚事,都有许多的繁文缛节,更何况是让皇帝来当这个媒人,按照大陈的规矩,这里面除了成亲必备的礼仪,还融入了很多的宫廷礼仪。大婚当日还有皇上和太后,这叩拜的礼节也就相对的繁琐。所以接下来的半个月里,陆锦就这样被接到了大公主府,开始成亲事项科普。   “你这个亲,成的倒是辛苦,这个天儿穿的叮铃咣啷,我都替你可怜。备些药油,另外随行的喜娘和丫头身上一定要带着小的水袋,那天吃东西就别想了,多喝些糖水吧。”大公主卧在美人榻上,手中一把丝绸蒲扇不紧不慢的打着,屋子里镇了冰,倒不觉得有多热,陆锦坐在一旁,认认真真的听着。   大公主虽然十分热心陆锦的婚事,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会把所有的时间都浪费在她身上,往往说上一阵儿,还要休息上好一阵。这会儿她说完了,陆锦也退下不去打扰。   因为天气太过炎热,所以府里的下人们事情做完了,也不会随便的到处乱跑,是以陆锦刚刚出了公主,就看到匆匆而来的唐亦清。   说到这唐亦清,也算的上是大梁城的一个名人。他本是学富五车的大才子,声名赫赫的准状元,却在科考的时候,被发现舞弊,当场逐出了考场,打了五十大板,终生剥夺科考资格。非但如此,他的名声没了,原本还能靠着卖自己的字画为生,之后便险和他家中的老母还有妹妹流落街头。   外界之所以传大公主性情古怪,乃是因为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被大公主用来做了自己府中的官员。   陈国的公主地位颇高,向大公主虞妍这样在自己府中设立官署的,却基本上没有。此外,大公主还有油水肥厚的封邑,这封邑设有令和丞,唐亦清便成了专门为公主掌管财产的官吏,人称一声唐令。   原本按照陈国的规矩,封邑官吏是要常年留守在那里的,每年会定期带着账目前往公主府做财政汇报。但是大公主却格外开恩,以唐亦清尚且还有母亲和妹妹要照顾,母亲年事已高,不适合长途跋涉,直接把规矩反过来,唐亦清只要每年定期去地方查看便可。   只是唐亦清这个人做事十分的牢靠,虽然他身在大梁城,对封邑之中的事情却是了如指掌,账目做得一目了然,十分漂亮。陆锦对这个俊朗谦和的男子,也一直是以礼相待,丝毫没有因为之前那些流言蜚语而对他有什么偏见。   见到陆锦,唐亦清也是淡淡一笑,对着她拱手一拜:“陆姑娘被赐婚,亦清还未专程道贺,今日碰到了,先贺一声。”   陆锦微微颔首:“唐令客气了。”她看着他手中有册子,问了句:“可是阳城又有什么事情?”   唐亦清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册子,道:“哦,只是一些小事,阳城有一批荔枝,只是这天气炎热,送过来唯恐保存不好,糟蹋了东西,算这日子东西也该到了,今日我到这边,是跟府中主事提醒一句,要多储些冰。”   陆锦笑了笑:“唐令做事妥善,就连这些小事也要亲力亲为,难怪公主对唐令信任有加。”   唐亦清摇摇头:“亲力亲为又何止是唐某,听闻陆姑娘待嫁在即,公主亦是亲力亲为的帮陆姑娘做准备,看来公主对陆姑娘的婚事十分的看重。”   陆锦对“看重”两个字不做评述,话锋一转:“公主成亲到现在,已经有三年时间,驸马两年前去世,公主亦是一个人守着这公主府,如今说起这成亲的种种礼仪,更是信手拈来,兴许,公主心中还挂念着驸马。陆锦倒是惶恐,让公主这样操劳,若是牵扯到伤心事,反倒是我的罪过。”   唐亦清的脸色微微一怔,握着册子的修长手指微微收紧,骨节分明。陆锦将这些反应收入眼中,微微一福身:“不打扰唐令做事了。”   唐亦清笑着点点头,拿着册子去找主事了。   唐亦清来了府上,很快就被大公主得知,可是派银心出来请人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到后面,大公主就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一些细节也讲的十分笼统,陆锦倒是没有什么不满之处,反倒是让大公主好生歇息,自己告退了。   虽然每日要到大公主的府里,但是弘善巷的宅子才是她的家,而这里,虞意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也许外人并不清楚,但是虞意是知道的,这间宅子,就是虞意的父亲,吴王虞绍赠与陆家姑侄的。而这么多年,吴王明里暗里也救济了许多,只是一应被陆姑姑抵了回去。也因为这样,陆锦和虞意从小相识,一起长大。   此番虞意过来,是代吴王送嫁妆的。   虞意的脸色不是很好,他看着陆锦,笑容有些不自然:“一转眼,已经是大姑娘了,再过不久,也该嫁人了。”   陆锦笑了笑,也发现了家里多出来的很多东西。陆姑姑是不喜欢别人施舍般的赠予,所以陆锦看着这一箱箱的嫁妆,自然是要推拒。虞意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赶在前面开了口:“你既然已经要出嫁,那便是有了自己的一个家,凡事也要学会自己做主,这些嫁妆,是父亲送给你的,与姑姑无关。”说到这里,虞意的声音小了一些:“姑娘家出嫁,还是嫁到绥国公府那样地方,到时候嫁妆少得可怜,旁人看见了,可就要笑话你了。”   陆锦没说话,虞意怕她还要拒绝,又加了一句:“这些姑姑都知道,你都回来了这些东西还没被姑姑推掉,自然是默许你收下。你不要犹豫不决的,只管拿着就是。”   这一次,陆锦应下了:“多谢安宴哥哥,也多谢吴王。”   虞意有些无力,但是他身上还有事情,所以没有逗留多久,只是陆锦在送他出门的时候,他忽然转过身问了一句:“阿锦,你……心里有没有不愿意?”陆锦不明所以的看了虞意一眼,虞意眼神一乱,又立马改口:“我……我的意思是,那个傅承宣整日不着调,人也有些疯疯癫癫……你若是被欺负了,心里有不情愿,一定告诉我!”   陆锦这才轻笑一声:“多谢安宴哥哥。夫妻应当以和为贵,傅公子虽然……虽然跳脱些,但是本性尚且纯良,安宴哥哥不必担心。”   虞意终于再无话可说,离开了陆府。   而同一时刻,纯良的傅公子正拿着一只装满水的碗,玩水淹蚂蚁洞。   看到蚂蚁们惊慌逃窜,傅承宣非常解气的抛掉碗:“看你们还敢不敢咬我!”   一边的阿宝简直哭笑不得:┑( ̄Д  ̄)┍少爷明明是你昨晚自己吃了水果随便乱丢,在床角掉了一颗被踩碎的葡萄,引得蚂蚁乱爬……   傅承宣敏锐的望向阿宝:→_→你在想什么?   阿宝立刻严肃起来:“少爷,早些休息吧,老爷夫人说这段时间您还是不要到处乱走的好,等成了亲,还有很多功课哩!”   傅承宣横了他一眼:“多嘴!”袖子一甩,进了屋子。   大仇得报,回屋睡觉!   阿宝撇撇嘴,忽然很是担心——少爷什么时候才能稳重一些呢!   对于成亲这件事情,傅承宣是拒绝的,但是经过傅夫人的安抚,知道这件事情没那么容易解决,所以他现在每天琢磨的,是怎么娶了陆锦之后把她扫地出门!   这一琢磨,就琢磨到了大婚的那天。   从傅家到陆家,几乎穿过了半个大梁城,这一天,傅承宣被傅夫人派来的婆子亲自打扮了一遍,当婆子要往他身上前后都挂彩球的时候,傅承宣炸了:“娘!我这样和一样贺礼有什么分别!”   傅夫人嗑着瓜子,丢了他一脸瓜子皮儿:“别闹!”她还要出去陪着老爷招呼客人呢!   就这样,傅承宣被绑了一身彩球,推出去准备迎亲。   迎亲的队伍出发前,傅承宣忽然蹿到自己娘亲面前使眼色:照咱们昨天说的做!   傅夫人已经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傅承宣得意的笑了笑,挺胸抬头出门迎亲。   听说陆锦家里很穷啊!他和娘已经商量好了!高攀国公府,要是嫁妆寒碜,那可就会被笑话哒!反正丢的也不是他的脸!让大家笑话她!笑话她!利用舆论优势,营造一个她从进门开始就地位低人一等的即视感!   然后……欺负她!欺负她!休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初交手   当长长的街道上因为迎亲队伍而变得热闹的时候,即便是这样炎热的天气,也惹来大片的老百姓围观。   绥国公府的公子啊!百姓们探着脑袋瞅,可是在看到骑着大马,新郎官儿帽子后面的两撇小刷子都随着马儿的脚步晃悠着的傅承宣时,大家都惊呆了!   路人甲:“哎哟!那个不是抓贼抓到撕了怡红院姑娘衣裳的公子嘛!”   路人乙惊恐地以手抵唇:“嘘——你疯啦!没看到那后面跟着的人!今天这可是傅公子的大喜日子!你还跟个没脑子的傻蛋似的瞎说!触了傅公子的眉头,当心下一个撕你!”   路人丙:“啧啧啧,小魔王也要成亲了,这是哪家的姑娘这么造孽哟!”   路人丙老婆,怒目而视拧耳朵:“咱家的窗户破了三天了也不见你修!等着我修是吧!自家的女人不心疼,尽心疼别家的女人!回去!修窗户!”   路人丙哎哟哎哟的离开婚庆现场……   就这样,大家你探一脑袋我探一脑袋,再加上长长的迎亲队伍边,竟然有发西瓜哒!还是冰镇西瓜!以至于一条街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大夏天的吃冰镇西瓜真是棒棒哒!绥国公府招揽群众渲染气氛的方法真是十分的机智!   傅承宣看着老百姓们一个接一个的去抢冰西瓜,忍不住蹙了眉头——如今天子脚下的百姓,在这种炎热的天气尚且连冰镇西瓜都是个稀罕物,稍微偏僻恶劣的地方,还有多少百姓可能会被活生生的热死渴死?   #迎亲路上心中还在牵挂路人的新郎官也是棒棒哒#   傅承宣骑着马,身上前后挂彩球儿,太阳当空照,鸟儿都热的不见鸟。眼看着,前面的陆府就这样接近了。身边的阿宝戳了戳傅承宣的腿,小声道:“少爷,快到了!”   傅承宣横了他一眼:少爷有眼睛自己会看!   阿宝不说话了。   然而,就在拐角进入弘善巷的那一刻,陆府前面扎起了鞭炮!噼里啪啦的炸出无数红色的碎花和带着火药味的烟雾,也差点炸的傅承宣从马上掉下来……   傅承宣瞪大了眼睛看着人满为患的陆府大门——夷喂怎么跟想象的不一样啊!   原本以为的门可罗雀,忽然间就变成门庭若市啦!?   傅承宣看着门口光是站岗的一、二、三、四……辣么多的护卫,以及喜娘背着新娘子出来,身后跟着的一长串奴婢,瞬间愣住了。   傅承宣:(@_@;)不是说陆家没什么亲戚么……不是说诺大的陆宅一个奴婢都没有吗?这是怎么回事?传闻果然不可靠!被骗了!   然而,让傅承宣差点坠马的还不只是这些——   当喜娘将那被一身新娘嫁衣勾勒的玲珑多姿的人儿背出来的时候,身后忽然出现了一群捧着盘子的丫头,照这个阵势,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这些丫头手里的盘子,竟然是——冰镇荔枝!   傅承宣:( ⊙ o ⊙ )   群众:( ⊙ o ⊙)   喜娘一脸堆笑了的说了大吉大利的话,将新娘背上了轿子,紧接着,从陆府里竟然抬出了十八台箱子。其中还不包括放在外头的绫罗绸缎和各种喜饼吉祥物!   一排排丫头端着荔枝发给沿途看热闹的百姓,最让人惊叹的,是每一刻理智上头竟然都用红色的纸剪了一个小小的“囍”字放在上头,再看看这一个个的丫头,生的那叫一个清丽,方才一窝蜂抢西瓜抢的汁水四溅的人群,此刻竟然体现出了高度的纪律性,丫鬟们笑着奉上一颗冰荔枝的时候,女人男人都要说上一句“多谢”!   傅承宣已经惊呆了……他转过头望向跟在自己马边的阿宝……阿宝……人呢!?   流窜到人群里的阿宝顶着一个小帽子,在前面笑眯眯的领了荔枝,火速的塞到袖子里,又灰溜溜跑到更前面,变戏法而一般不知道从哪里又顺了另外一顶帽子戴上,继续笑眯眯的领荔枝……   傅承宣:简直……丢人!   陆锦的送嫁队伍,捧着冰镇荔枝沿途发放的丫鬟也就不说了,仅仅是帮衬着的喜娘就有四个,两个近身的,两个帮忙拿东西打杂的,而在队伍里面,赫然还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大公主身边的得力助手之一,银心姐姐!   说到银心,心里不得不佩服陆锦,因为陆锦好像做什么事情都能讨到大公主开心。   听说那天,唐令来了府里汇报阳城荔枝的事情,结果陆锦好像和唐令说了些什么,不止那天走得早,之后唐令都很少出现。大公主就差假公济私的去找人把他叉过来,结果,又是陆锦跟大公主坦白了些什么。   那天银心吓坏了,因为大公主听完那些话,当场气得砸碎了所有能砸的东西,连陆姑娘都差点受伤了。就在大家以为陆姑娘要遭殃的时候,公主居然看着陆姑娘……笑了……   公主还带着一种渗人的笑,说道:“你干得好!没担当的男人,就要这么干!”   然后,阳城送来的荔枝,大公主眼睛都不眨的送给陆姑娘刷面子,寓意长长久久的九十九个婢女和四个资深喜娘都被派遣过来,最重要的是……她,大公主身边的得力助手之一,银心姐姐,现在是陆姑娘的陪嫁丫头啦!   从陆府到傅府,还是有一段距离的,银心悄悄的给自己含了一颗冰镇荔枝,开始复习功课——傅家族谱、傅家家规、傅家人口结构、傅家人物性格……   在傅承宣阴沉的目光下,阿宝捧着荔枝屁颠颠的跑回来想要献宝,在终于发现气场不对的时候,默默地自己一个人吞荔枝。   可是没办法啊!这排场太大了!让他对少夫人产生了极大地好奇!感觉这位夫人不简单呢!   抱着这样的心里,阿宝好几次的往轿子那边瞅。可是轿子边上都是半老徐娘啊,于是阿宝的眼睛转啊转,就转到银心姐姐的身上了……   傅承宣感觉到了一种史前未有的危机……   这和想象的不一样啊!   路虽然远,但总有到头的时候,等到绥国公府的大门近在眼前的时候,一个喜娘凑到轿子边上,小声道:“夫人,已经快到了。”   轿子里,陆锦不慌不忙的把装满了美味食品的食盒盖上,塞到了座椅下面。   这成亲会不会饿肚子,其实还是和脑子有关,也和实际情况有关。   大公主成亲那会,那不叫嫁人,叫招驸马。不仅要拜天拜地拜爹娘兄弟,还得和驸马接受群臣拜贺,一路到公主府,按照陈国的规矩,为了彰显公主之贵,一路上,都是用布置成喜轿的步撵抬过去的,雍容华贵的公主和驸马都要受到百姓瞻仰。   这种情况,别说吃东西,就是咽口水也得含羞带笑的咽啊。   陆锦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小木盒打开,一面还镶嵌了镜子。而另一边,则放着一张红唇纸。   上妆完毕,一切看起来十分完美,酒足饭饱的陆锦施施然的给自己盖上了喜帕,安静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接亲队伍行至绥国公府门口,鞭炮声便立即响了起来。已经纡尊降贵来到这绥国公府观礼的圣上被大臣们恭迎着到了门口。   今日,可是个好日子!   傅夫人在看到那一长串送嫁队伍的时候,表情和儿子是一样一样的!   傅夫人:( ⊙ o ⊙)怎么和传言的不一样啊!   傅时旋一脸淡定从容的站在皇帝身侧,看着那迎来的喜轿,傅时旋的脸上,有一抹十分微妙的笑容。   傅承宣其实早就想了各种招数来为难她,但是这种招数必须有一个前提——皇帝没来……   因为皇帝来了,他要是胡来,怪罪的不是他,而是傅府。这是皇帝以赐婚为名做媒为实的婚事,傻子才会打皇帝的脸啊……   一旁的喜娘提醒傅承宣可以踢轿门了,傅承宣一百个不情愿的下了马。饶是他的性子还有些有待完善,可是一阵好皮囊却是极具欺骗性的,同样是一身新郎服,他穿着就格外的高挑俊朗,站在那轿门前微微垂眼盯着轿门的样子,简直帅帅哒!   而此刻,帅帅哒傅公子脚上已经蓄足了力气,他要优雅的……大气的……众目睽睽的……狠狠踹轿门!吓死你!   “轰!”   “嗷——”   傅承宣以一个剿匪踹强盗大门的姿态往轿门上狠狠一踹的那一刻,也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喊。   整个轿门都是一颤,喜娘和轿夫反应极快,迅速扶住了轿子,陆锦根本没有被吓到,更没被颠簸到,倒是这傅承宣,仿佛踩到针尖儿上,脚一落地就嗷嗷的疼。   这喜娘可是当初跟着大公主混过的喜娘,当即道:“哟,姑爷可性急,这新娘子又不会跑!已经是你家的人啦!”   皇帝原本还对这粗鲁的踹轿方式有点意外,听到喜娘这么说,大笑起来,对傅时旋道:“这估摸着也是个情种!第一次娶媳妇儿,都是这样!朕明白!”傅时旋笑着点点头。   傅承宣觉得自己好像踩到什么了……不对!好像是鞋子上被刺进什么东西,细细的,每走一步,那细细的尖儿刺得又疼又痒!   轿门打开,陆锦在喜娘的搀扶下出来,一旁有人递过来一个洗了彩球的彩带,新人各执一边。   傅承宣看着蒙着头的女人,低声道:“你做了什么!”   陆锦的声音依旧是柔和甜美:“相公你在说什么?我不是很明白。”   傅承宣:QAQ!心机深沉!   还来不及等傅承宣发飙,一旁的礼官已经吆喝:“新人进门——” 作者有话要说:   ☆、算账第一发   成亲这种大事,自然成为了众人的焦点,只是此刻的傅承宣,俨然是步步艰辛。   交拜的礼仪自然是十分繁琐的,太后身体抱恙,出宫也不合适,但是皇帝和公主都在,还是那人人谈之色变的大公主,所以,这个礼不仅得拜,还要拜的很标准!   傅承宣一直忍着脚上的痛痒交加,饶是那种感觉实在难耐,脸上竟然也是如沐春风,完全看不出什么端倪。   一番交拜敬茶之后,外面就要开席了。陆锦自然是要被请到新房之中等待,而傅承宣作为今日的新郎官儿,则是要出去招待客人。   银心很妥帖的上前和喜娘一起扶着陆锦去了新房,任由傅承宣去招待客人。   因为都是第一次来绥国公府,所以前面有国公府的下人领路。银心一路把路线记得好好的,直到陆锦进了新房,银心对丫头道:“这里不用你了,下去吧。”   大公主府出来的人,说话的气势都是浑然天成。那丫头自然是恭敬的退下,银心准备进屋帮陆锦擦擦汗,这大热天的,等到新姑爷进来,闻到的却是一身汗臭,那可就闹了笑话了,谁料她还没开口,陆锦却先递给她一个小包裹。   银心愣了愣,陆锦揭开盖头,对着她暖暖一笑:“一路过来,你也什么都没吃,左右现在没人,屋里的东西动了会被发现,反倒失礼,后面还得要你守在门外,这里给你留了些吃的,吃吧。”   银心心里动了一动,饶是这么热的天气,心里那份暖暖的感觉也完全不与这天气有什么违和。陆锦这个人,银心跟在大公主身边也看了很久,为人如何,她心中不是没有一杆秤。   银心接过了糕点,对着陆锦一拜:“陆姑娘……不对,现在应当是唤夫人了。夫人,公主将银心赐给夫人做婢女,银心往后不会有二心,定当好好服侍夫人和姑爷。夫人有心,银心甚是感动。”   陆锦笑了笑:“无妨,快些吃吧,吃完了可就得到外面站着了。”   银心的确饿了,偷偷藏的荔枝哪里够吃,她飞快的吃掉了糕点,又喝了点茶水,然后赶紧打了水,把备下的一套一模一样的新娘服拿了出来,让陆锦简单的擦干净了身上的汗水,换了一套干净的。出门的时候,陆锦忽然叫住她。   银心:“夫人还有什么事吗?”   陆锦想了想:“看到天色快暗的时候,记得准备凉席凉枕和薄被。”   银心点点头,也不问为什么:“是。”   出门的时候,银心很贴心的关上了门,屋里有冰镇,基本上不会再流汗,银心就这么站在门口,跟一尊小门神似的。   和陆锦说的没错,差不多才一盏茶的时间,那个原本应该在外面招呼客人的新郎官,怒气冲天的杀过来了!   话说傅承宣也不是傻子,脚上踩着个暗器,他疯了才会一直踩下去。他跟着傅时旋招待了一会儿宾客,紧接着又皱着眉头汇报说自己有些腹痛,傅时旋没为难他,让他快去快回。傅承宣就是利用这个时间,蹲在后院的假山边上脱掉了鞋子,前前后后仔细翻找了很久,终于在自己的鞋底儿摸到了一根极细的牛毛针!   这个针,戳的很有技术嘛!鞋底整根没入,在这种千层鞋底上,将将好在里面露出了分毫,脚踩上去,不会扎的很深,但是绝对让人没办法舒服!   这种针,必然是用暗器打进来!且针的长度算的刚刚好,不是人为他直播吞粪自尽!   大热天儿的,好像一点点的不爽快都能被这种热度膨胀好几倍,更何况傅承宣是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舒心过!他也懒得管什么招待宾客了,当即拿着证物杀到了新房。   结果可想而知,没闯进去,被一个小丫头拦住了。   银心拼死抵着门口:“姑爷,您这是做什么呀,这还不是入洞房的时候呐!您心急个什么!”   傅承宣差点喷火了:滚啊!   银心虽说是个小丫头,可有谁知道她当年是拼死拦住了太后的英勇丫头,就在傅承宣孤注一掷的准备动手直接推开她的时候,银心大无畏的挺起了自己的胸,对准了傅承宣的手!   傅承宣跟差点碰到火似的猛地收回手:哦擦!真阴险!   就在这时候,屋里传来了陆锦的声音:“相公在外面?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傅承宣快笑了,你是不知道我为什么来吗?经过第一次交手,傅承宣也不是个大傻子,他知道陆锦不是什么纯良的小姑娘,也不会傻呼呼的对着干,听到陆锦的声音,傅承宣深呼吸两口,忽然该换了态度——无比的,温柔!   “夫人。”   银心忍不住抖了一下……咦,喊得好恶心……   陆锦隔着一道门,居然接的十分的坦然:“嗯?”   傅承宣又舒了一口气,心平气和道:“我觉得鞋子有些问题,不知道夫人能不能代为查看一下。”   你敢开门我就敢用鞋板子照着你的脸呼!   然而,陆锦答:“不能。”   在傅承宣冒火以前,陆锦不慌不忙的答:“傅府家规第十条,主仆有别。阿锦如今是国公府的儿媳,亦是新妇,这纳鞋底儿的事,且不说多半是下人做的,就算阿锦今日做了,也不合适。相公的鞋子有问题,还是寻人赶紧换一双吧。虽然阿锦十分的想要亲力亲为,但是还是希望相公不要为难阿锦……”   银心愣了一下,赶紧把脑子里背下来的东西温习了一遍,哎哟卧槽,还真是!夫人什么时候背会的!   傅承宣就差喊一句“我们家纳鞋底儿都是老婆/娘做的事儿!”可是他还没喊出来,一边的一群人喊出了声儿。   一群公子哥儿红着一张微醺的脸凑了过来,第一个开口的是户部尚书的大公子陈勋。   陈勋带着醉意的目光首先盯住了傅承宣光着的一只脚,顿时乐了:“哟,傅兄这是在做什么?莫非是‘投履问路’?傅兄……莫非连自己的洞房都找不着了?”   陈勋一番话,惹得大家哄笑一片。   傅承宣的脸,黑了。   银心趁机道:“几位公子可要帮帮奴婢了,这按照规矩,可还没到入洞房的时候啊,少爷总说鞋子不好,硬要夫人来帮着瞧一瞧!这……这可真是为难奴婢了!”   傅承宣的嘴角抽了抽……   银心这番话一出来,户部侍郎的小儿子赵德附和道:“陈兄,你搞错啦!这是傅兄觉得鞋子不舒服呢!”他转而望向傅承宣,挑着嘴角猥琐一笑,伸出了自己的臭脚,一手扶着一边的小厮,一手就要脱自己的鞋子:“傅兄的鞋子不舒服,怎的不早说呢!今儿个傅兄大喜,怎么也不能让傅兄不痛快了不是!呐呐呐,鞋子我这里有!”   然后一手捏着自己的鞋子,提手一滑,就把鞋子脱了:“来来来……傅兄用我的鞋子,别为难嫂子才是!”   这话里的调侃之意明显,赵德这么一说,一群微醺汉纷纷伸出了自己的脚,“我这里有”、“我这里也有!”的声音此起彼伏!   “哎哎哎……傅兄,用我的!用我的!我尚未娶妻,指不定傅兄用了我的鞋子,明儿个我就能成亲了!”   哈哈哈哈哈——哄笑一片!   傅承宣的周围,已经低了八度……   最后,英俊的新郎官儿黑着脸套上了鞋子,帅气的……一瘸一拐的……离开了现场。没多久,一群绥国公府的下人们行动有致的冲过来将一群微醺汉叉到了前面的宴席座位上。   银心……银心快憋笑憋岔气儿了!   夫人说的没错,少爷真是好可爱呀!~\(≧▽≦)/~ 作者有话要说:   ☆、明月夜   傅承宣麻烦没找成,对这个陆锦,已经是自动拉进黑名单。加上今日来得那些同窗们各个调侃的没个完,眼看着傅大公子的脸就越发的暗沉。终于,傅承宣好不容易熬过了宴席,时间也终于到了黄昏来临。   只是这样的天气,即便宴席散去,天亮的人脸都看的清清楚楚。傅承宣虽然有钱又任性,但是在这样的日子,难免多喝了几杯酒。一张俊脸也终于浮起了几朵红晕。   傅夫人倒是谨记着和儿子的战略,好几次想要去和儿子咬耳朵,奈何她今日也是娶儿媳妇儿的人,将自己打扮的十分的雍容华贵,想要悄眯眯做什么事情都有些难度,最后,和儿子的耳朵没咬成,就被傅时旋以“不要打扰宣儿和阿锦”为由,带回了房里。   宾客终于散尽,傅承宣送完了最后一位客人,在阿宝挤眉弄眼的示意下,终于不甘不愿的往自己的新房走。   这个洞房,傅承宣是一点想入的意思都没有的。平时他的点子多,但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几杯酒喝下肚,天气也热的让人想扒皮,傅承宣越往新房的方向走,心里的一团火就越烧越旺。   此刻正在回府路上的大公主正懒懒的坐在马车里,对着一旁的银月道:“都喝完了?”   银月用冰帕子给大公主擦了擦手,回道:“公主,带去的一整壶都给换掉了,奴婢看着呢,喝的一滴不剩!”   大公主换了之手,闭上眼:“嗯,叫外面的走快些,热死了。”   银月忍不住打趣:“那那位傅公子可不得烧起来?”   大公主翘起唇角:“他也不必谢谢本宫了。男人嘛,总会有这么一回的。”   马车朝着公主府的方向回去了,而这边,终于“有这么一回”的傅承宣,正站在自己新房外面狂扯领子。   他去,怎么这么热!?阿宝屁颠颠的端着解酒茶冲过来:“少爷少爷,来了来了!”   傅承宣接过去就要一口闷,却“噗”一声喷了茶丢了碗,还好阿宝手疾眼快,接住了解酒茶。傅承宣照着他的脑袋一个爆栗子:“烫猪皮啊你!?”   阿宝很是冤枉捧着刚煮好的解酒茶,正准备安抚一下少爷,新房的门忽然打开了。   银心看着站在门口的少爷和阿宝,笑道:“少爷,您来了!”   傅承宣现在热的想撕人,不甚耐烦的“嗯”了一声,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子。   原本洞房里的礼仪在这时候都省了,喜娘已经被叫走,陆锦自己揭了盖头走到门口,看着傅承宣的脸色,陆锦的眉头一皱。   银心早已经准备好了陆锦交代的凉席和凉枕:“夫人……要不要请少爷……”   陆锦:“阿宝,银心,去准备木桶和冰。”   阿宝和银心愣了一下,陆锦已经开始催促:“还不快去?”   银心连连点头,扯着阿宝去准备东西。等到两个人一走,陆锦看了看左右,并没有其他人,应当是被支持开了。陆锦拉住傅承宣的胳膊,将他拖进了房中,傅承宣现在只觉得浑身燥热,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心上爬,口干舌燥。就在他无意识的伸手去脱自己的衣服时,双手忽然触碰到了一个凉凉的触感。他迷迷糊糊的,抓着那凉凉的触感就往自己的心头放。   陆锦一愣,就在这时候,阿宝和银心匆匆忙忙的赶来了。   阿宝:“夫人夫人……冰……冰……”跑在前面的阿宝刚一冲进房,就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傅承宣抓着夫人的手往自己心头蹭……   阿宝:QAQ!少爷不是说绝对不会碰夫人吗!   现在看起来……少爷好像还是蛮喜欢夫人的嘛→_→。   银心就更加淡定从容,她看着阿宝傻愣愣的样子,蹙眉道:“还愣着干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出去!”   阿宝眨眨眼:“为……为什么?”   陆锦正任由傅承宣摸小手,闻言转过头看了阿宝一眼,笑容浅浅更似调侃:“想留下来让我帮你也沐浴一把?”   阿宝:( ⊙ o ⊙)夫……夫人好奔放!   阿宝小同学的脸倏地一下就红了,陆锦收回目光,伸手去捂傅承宣已经通红的一张脸,转而道:“和你说笑的,留下来帮少爷沐浴。”   待银心将一大桶冷水和两桶冰准备好之后,阿宝十分听话的撸袖子帮忙扶傅承宣。   傅承宣迷迷糊糊的,咽口水的时候,喉结不断地上下滑动,天真的阿宝认真的看着陆锦:“夫人放心,就交给我吧。”   银心憋着笑站到外面,陆锦和银心对视一眼,爽快的把傅承宣完全交给了阿宝,出门的时候,陆锦忽然伸手拍了拍阿宝的肩膀:“阿宝,你……注意安全。”   话毕,陆锦理了理自己的一身新娘嫁衣离开了新房。   银心已经妥帖的将门外的回廊矮栏擦干净,以供陆锦坐下休息。今日是个好日子,此刻的天也已经暗下来了,明月当空,陆锦仰起头,脸上的神色让人猜不出来她在想什么。   银心安静的守在陆锦身边。   可是房间里……就不太安静了……   “啊啊啊……少爷你要做什么!?”   “啊啊啊少爷你的手!住手!住手!少爷你再这样我要叫了哦!”   “救救救命啊……”   银心当丫鬟的资历再高,这会儿也忍得肩膀都在颤抖,忍不住“扑哧”出来……   陆锦听着里面激动的声音,看着窗户纸上印出来的乱舞人影,唇角微翘,继续赏月……   诺大的绥国公府,下人们都依照老爷的命令回了房,而一早就被自己相公拉进房的宣宣娘则是瞪大了眼睛倏地站起来:“什么?皇上竟然会这么想?”   傅时旋喝了一杯茶,摇摇头:“皇上的主张,我们无法左右,但是这个陆夫人,若是能为大陈所用,好比此次的战役,自然是如虎添翼。只是她们不过是普通的民间妇人,此番赐婚,一来是身份加持,二来……陆夫人终究是女子,阿锦是她唯一的亲人,阿锦的归属,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影响到陆夫人的选择。另外……”   宣宣娘现在才知道,这件事情只怕不会跟儿子商量的那样简单。相反,这门婚事,需要和谐,必须和谐!皇帝赐婚才是真正的信任,如今战火烽烟四起,奇能异士,哪怕是女子,也会有极大的帮助。若是他们这门婚事闹的不愉快,只怕……   “哎呀!”宣宣娘再一次想起了自己做的事情,十分心虚的扯了扯傅时旋的袖子:“可……可是老爷……我也没想到赐婚来得这么快,我已经让人传信到禹川县,让……让人把婉莲接过来了……”   婉莲……傅时旋的眼角一跳,猛地望向宣宣娘:“你……你怎么都不和我商量一下?你把婉莲接过来,难道是想……”   宣宣娘急了:“那……那你给宣儿娶亲,不也没有告诉我么!前一刻你还在战场上,回来就给宣儿说了亲。我……我要是晓得有这件事情,也不会让婉莲……”   傅时旋摇摇头:“罢了罢了!你可有在信里说什么别的?”   宣宣娘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就……就是让人接婉莲过来……”   傅时旋严肃的盯着宣宣娘:“既然是这样,就按照你说的,是接人过来玩几日。另外,这婆媳之间的关系,也要劳烦夫人好好把持着。”   宣宣娘当即拍胸:“老爷放心!交给我!”   此刻的宣宣娘,早已经忘记了当初自己也是这么拍着胸脯跟自己儿子约定过一定要整死陆锦……   婆媳关系啊……好复杂的关系!宣宣娘决定好好琢磨琢磨!   一夜的功夫很快就过去,傅承宣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脑袋一阵一阵的疼。   “嘶——”傅承宣扶着脑袋撑起身子,目光不经意的往一旁一扫,整个人都僵住了!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然而,在傅承宣发现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对之前,先留意到了自己的身上……   “相公醒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传了过来,下一刻,一身精美华裳的陆锦已经站在傅承宣面前,看着光着身子坐在床上裹着被子的傅承宣,将自己手中的解酒茶递了过去:“喝了这个,人会舒服些。”   傅承宣的脑袋卡卡卡的从陆锦身上重新转回到自己身上。滑下去的被褥露出了精壮的胸膛。   一派宁和的早晨,傅承宣的狂吼震坏了半个院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审文的姑凉请注意哦~什么描写都没有哦~   就摸了个小手哦~   另外~其实本章想用“洞房花烛”,结果一想,怕又被锁了。_(:зゝ∠)_写个文好心酸…… ☆、新婚   不对!不对!乱了!全都乱了!傅承宣表情凌乱的看着房间,看了许久,才感觉到到底有哪里不对……   窗口的花瓶哪儿去了!?   桌上的桌布茶具肿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傅承宣扯了件衣裳匆忙的套上,看着房间里的摆设,转而望向了端着解酒茶的陆锦:“你……你做什么了!?”   陆锦顺着傅承宣指着的方向望向窗户边上,莞尔一笑:“相公说的是原本放在这里的花瓶吗?我放到不向阳的地方了,啊,就在那边?”伸手指了指一只高脚四方凳上的彩釉花瓶。   傅承宣还有点愣愣的,陆锦索性解释给他听:“相公有所不知,放在窗口的这个彩釉花瓶,其实是有问题的。”   傅承宣的眼角一跳一跳的:“什、什么问题?”   陆锦从容道:“这家的釉彩贵在色泽正宗,画工精湛,烧制之后釉彩不会掉色。但是相公有所不知,这种釉彩有一个很大的弊病,那就是不能经过阳光暴晒,否则釉彩画出的图案会出现细小的裂痕。我想应当是这家店处理的不大好,但是喜欢这种花瓶的,多半都会放在阴凉没有日照的地方。如今正是盛夏时节,更是不能放在窗边。”   傅承宣一愣一愣的:“那……那桌布……凳子……”   陆锦:“桌椅板凳其实都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只是……所用不当。”   傅承宣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正在一点点的崩塌……   陆锦笑了笑,坦然道:“好比那桌子上的桌布,其实是云城的锦织,华丽细腻,但是问题就在于倘若被热水烫到,必然会缩水亦或是易生折痕,所以但凡大户人家剪裁这种布料做衣裳,必然要小心嘱咐下人们清洗的时候不可以让水过热……”   陆锦连一个结巴都不打的一句连着一句,哪里哪里的不合适都一一指出,偏偏这些真的十分的不合适。听得傅承宣彻底的傻眼了。所以……她一个晚上不睡觉,就是在捣弄这些!?   这还没有完……   房中摆设哪里不合理,陆锦要么改了地方要么换了东西,当傅承宣问道桌椅板凳有什么不对劲的时候,陆锦的答案很单纯——   她只是觉得桌椅板凳胡乱摆着……看着不舒服……   听完这些,傅承宣的表情已经变成了这样“( ⊙ o ⊙)”……   传说中的……强!迫!症!?   “相公!?相公!?”陆锦笑着伸手在傅承宣面前挥了挥,“解酒茶已经不烫了,要喝吗?”   傅承宣一个早上承受了太多……这会儿被陆锦这么挥挥,迅速回神!   不对啊!这算是怎么回事!?和预想完全不一样啊!   傅承宣的一颗脑袋里迅速的卷起了风暴!这阵风暴把早起的凌乱全都卷走了,剩下的,只有身为一个已婚男人的思索!   简直了……   今天让她动了房间,明天她就该动手动到他的头上来了!这还得了!?   傅承宣迅速的直起了腰杆儿,帅气又高冷露着胸膛望向身边清丽的女子:“陆锦!你搞什么名堂!”   陆锦愣了一下:“有什么不对吗?”   “哪里不对!?”傅承宣拔高了三个调子,瞪着眼睛看着陆锦:“哪里都不对!这是我的屋子!你动我的屋子问过我没有!?”   陆锦端着茶没说话。   对了对了!就是这个趋势!傅承宣瞬间觉得自己找回了场子,抿着唇冷冷道:“身为新妇,一来就动这动那,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相公放在眼里!?”   陆锦想了想,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相公喜欢以前的摆设,改回来便是。”   他去……这么好说话还怎么继续批评!?傅承宣忽然觉得,这陆锦就跟一棉花似的,一拳拳的打过去,就跟没事儿人似的!   陆锦是没事,可是傅承宣很快就有事了——   时候已经不早,陆锦已经洗漱完毕等着傅承宣一起去敬茶,可是等到两人刚刚从房里出来,就碰上了帮着银心姐姐打下手的阿宝。   傅承宣终于发现今天起床之后的又一不寻常——没看见阿宝啊!   谁知道,阿宝看到傅承宣就像是看到鬼一样,“啊啊啊”的一叠声儿,手里的茶水都洒了,转身就慌忙逃窜……   银心姐姐十分嫌弃的看了一眼逃跑的阿宝,将端着早就煮好的茶水上前来:“少夫人,少爷,早茶已经煮好了。都是按照夫人的意思,煮了消暑解渴的凉茶。另外,早膳也已经准备好了,敬茶之后老爷用完早膳就能直接上朝。”   陆锦笑着点点头:“做得很好。”   银心淡淡一笑,跟在了陆锦身后:“老爷和夫人已经在前厅等候了。”   陆锦笑着对傅承宣道:“相公,走吧。”   傅承宣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这主仆二人,心里在打鼓……   再联想到阿宝的反应……总觉得昨天晚上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   其实,觉得不可思议的何止是傅承宣!?   自从被傅时旋交代过,宣宣娘就一直在思考,这个婆媳关系要怎么维护。这个陆锦她完全不认识,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忽然成了自己的媳妇儿,更加心酸的是,这还是个没办法挑刺得好好相处的儿媳妇儿……   所以,宣宣娘苦恼了一个晚上。   只是不仅是她,连傅时旋都没想到,一大早起来,煮茶做饭,这个儿媳妇儿都已经一手包办。傅时旋只是淡淡一笑,说了句“阿锦是个懂事的孩子”,就直接带着夫人坐等敬茶了。   “怎么还不来?”宣宣娘等了很久,莫名的紧张起来。   傅时旋轻咳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儿子,一有机会便睡个日上三竿。”   宣宣娘不敢说话了,老老实实的比起嘴巴……   这边,新婚小夫妻已经到了前厅。   “来了来了!老爷!”宣宣娘的激动蹦到了一个制高点……   这一幕啊……做梦都梦到过好多次……   傅时旋“咳咳”两声:“不要失了仪态!”   傅承宣和陆锦来到二老面前,银心已经妥帖上前递上了茶水。陆锦和傅承宣端了茶,跪在傅时旋面前:“爹,请喝茶。”   傅时旋笑着喝了茶,从身边的桌子上拿过来两个封号的红包,就在傅承宣和陆锦同时伸出手的时候,傅时旋想了想,把两封红包都放在了陆锦手上……   陆锦和傅承宣都楞了一下。   傅承宣:为什么一个红包都不给我!QAQ!   傅时旋抚着胡须,淡淡道:“阿锦,如今你便是我绥国公府的儿媳妇,是我傅家的儿媳妇。往后,你要肩负起的不仅仅是傅家的名声和荣耀,更有你的父君和傅家上上下下的一切。宣儿尚且不那么成熟稳重,以后,就要辛苦你了。”   傅承宣:当着我的面说我的坏话真的好吗……   傅夫人,也是可爱的宣宣娘,一直都是偏袒自己的儿子的!老爷现在当着两个孩子的面,摆明了是偏袒儿媳妇儿,傅夫人捉摸了一下,自己的说辞都想好了!她要把自己的两个红包都给自己的儿子!   陆锦和傅承宣转而给傅夫人敬茶:“娘,喝茶。”   傅夫人喝了茶,轻咳一声,捏着红包的手就要往自己儿子手上送……   傅承宣的眼睛都亮起来了!   “咳咳。”   一声充满了警告的轻咳声响起。傅夫人手一抖,看了一眼傅时旋。   傅时旋又喝了一口茶,什么也没说。   傅夫人心里一沉,一双直直朝着自己儿子的手,就这么活生生的拐了弯儿,交给了陆锦,一席话说得温和又亲切:“阿锦,我的儿子……就交给你了……”   陆锦瞬间收获四个红包,宠辱不惊的浅浅一笑:“多谢娘。”   傅承宣:_(:зゝ∠)_敬茶我也敬了……一文钱都不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这两天更新不稳定又晚。这周已经开始伸榜,如果顺利上榜,会稳定更新。对不起对不起~ ☆、客人   敬了茶就该用早膳了,陆锦一直十分的得体,没有任何差错,别说傅时旋,就是傅夫人都挑不出毛病,反倒要劝说她不要太过客气,如今都是一家人。   傅承宣在一边撇嘴,好好一个包子掰的跟天女散花似的洒了一桌子,被傅夫人砸了个鸡蛋,在脑门上“咚”的一声响!   这在傅家已经算是司空见惯,傅时旋轻咳一声:“阿锦,我们家与旁人家中兴许有些不同,时间长了,你自然就习惯了。”   傅承宣捂着脑袋对着陆锦狠翻白眼。陆锦从容的吃掉一口包子,细声道:“阿锦知道。其实姑姑速来喜欢独来独往,如今能这样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阿锦很喜欢。”   “砰!”傅承宣拿着只鸡蛋狠狠砸了一下,用力的一下一下剥壳,小声地嘀咕:“装模作样。”   整个饭桌子上瞬间安静下里!   傅承宣的动作小小的一僵,无声的转过头,接收到了四道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傅时旋盯着他,语气中带上了严厉的味道:“坐正了!坐没坐相,像什么样子!”   傅承宣撇撇嘴,端正的坐好……   等到用完早膳,傅时旋要赶着去早朝。按照平常这个时候,傅承宣不用去书院,要么是赶早出去玩儿要么是还在睡,好不容易等到傅时旋走了,他也不用去书院,转身就要回房睡觉。   到底是一个大大的绥国公府,不能因为多了一个人就打乱了往日的作息。等到送走傅时旋,傅承宣也回去补觉,傅夫人让陆锦自己随便熟悉一下,也转身去做自己的事情。   银心看着傅夫人走远了,小心问道:“夫人,是去整理一下带来的东西,还是去珍工馆?还是要去大公主那里?”   陆锦看着傅夫人的背影,跟着走了过去。银心不明白陆锦要做什么,只能跟着走上去。   这一头,傅夫人让下人打了两桶水来,旋即将下人们遣走,亲自挽了袖子……清扫!   银心站在陆锦后面,十分衷心的汇报自己的消息:“少夫人,这傅夫人原本是一个小村子猎户的女儿,听说是傅将军在战场上受了伤,被傅夫人照顾了整整两个月,如果没有傅夫人,傅将军也许早就……早就重伤不治了。公主曾说,傅夫人虽然每月都十分的活跃,常常与别家的夫人一同赏花游玩,实则……”   陆锦看了银心一眼。银心小声道:“实则大家对傅夫人的身份……并不大瞧得上眼……”   陆锦闻言,笑容中竟然带上了几分冷冽:“我的身份同样卑贱,也同样是嫁进了绥国公府,也许也许下一个被指指点点的,就是我了。”   银心赶紧摇头:“少夫人您这是什么话!谁要是敢说您什么话!别说这绥国公府,就是大公主……”   “什么事情靠别人,终究不如靠自己。这种话往后都不要再说了。”陆锦打断她,又留下一句“在这里等着”,自己朝着傅夫人走过去。   “少夫……”银心阻拦不及,只能看着陆锦也去到了佛堂。   傅家满门忠烈,牌位都供奉在佛堂,不仅仅是如此,连带着几代皇帝所赐的丹书铁券,也都供奉于此,与祖宗牌位一起,庄严肃穆的排列着,淡淡的檀香味道,让人仅仅是站在这里便无法轻佻失礼。   “娘。”   傅夫人已经拧了帕子细致的擦着桌台,转头看到陆锦也要伸手去摸帕子,赶紧匆忙把她拦下来:“这里没你的事!”   陆锦莫名其妙的被拉到一边,听着傅夫人道:“你听好了!做傅家的儿媳妇儿,可没你想的那么容易。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发过誓!只要我这辈子还能动,傅家的列祖列宗,我每日都会好生伺候!神台上要香烛不断,一尘不染!倘若你只是为了讨好我这个婆婆,大可不必!等到有一天我动不了了,这一辈子的活儿,自然而然就落到你身上!”   陆锦看着这满满的牌位,仿佛是懂了,可是又说道:“但是列祖列宗在上……看着我一个新媳妇儿站在一旁守着婆婆做事,这样……不好吧。”   傅夫人忙中瞥了陆锦一眼。只见她打扮清爽,干练利落,一番话也说得十分诚恳,抿着唇叹了一口气:“行了,你帮着把那个踏脚给我搬过来一下!上面的神位牌够不着!”   “是!”陆锦眼中一亮,笑着过来帮忙。   傅夫人手中活儿不停,眼睛却一下又一下的瞄陆锦,这木墩儿可是有些重量的,但她眼睛都不眨,弯腰就从红木柱子后头拖出来一个木墩儿,吃力的拖到神台边上。一气呵成,看起来就像是常常干活儿的。   不知道怎么的,傅夫人在看她,忽然就觉得……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这个神台,她一个人坚持打理了将近二十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陪着她一起来打理这里。   原来……有儿媳妇儿的感觉就是酱紫啊!   不知道是有人作伴事半功倍,还是傅夫人觉得要在儿媳妇儿面前做一个表率,今天的事情做的格外的快,傅夫人的心情也就格外的愉悦!   所以,当宋叔来通报,婉莲小姐的马车已经进了城之后,傅夫人反而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做错事了……   她叫婉莲过来,是真的准备用来给傅承宣做媳妇儿的,都是自家人,知根知底的,出去了也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可是现在看看陆锦,好像也不错的样子,加上皇上施压,傅夫人开始担心万一婉莲过来,让新媳妇儿心里有什么不舒服,那就不好了。   所以出去的路上,傅夫人居然一反常态,一把握住了陆锦的手,和蔼的笑道:“辛苦了一个早上,你先回去梳洗梳洗。我没想到自己忽然就多了个儿媳妇。你是晓得的,你公公在外打仗,宣儿也整日见不到人,所以我才叫了我表姐的女儿婉莲到府中来陪陪我,外头天热,我先去接婉莲,你去梳洗,顺便告知宣儿一声。”   傅夫人的热情让陆锦愣了愣,原本想说自己陪着一起,奈何傅夫人已经风风火火的出了门。   银心跟着大公主多年,对身份的芥蒂已经是根深蒂固,此番皱着眉头咕哝了一句:“不过是个乡下丫头,老夫人怎么这么看重,还亲自去接?”   陆锦看了她一眼,银心心里一沉,赶紧闭上了嘴。   傅承宣正在房间里睡回笼觉,可是这会儿正式太阳升起的时候,屋里面难免有些热,又没有镇冰,傅承宣不过躺了一会儿就浑身冒汗。   昨晚发生了什么,他还没想明白,可是……床单上好像没有娘说的那种记号,加之一起床,看到房间都大变了样子,傅承宣也就越发确定,自己的清白之身,还是在的!握拳!   耳朵尖尖的听到了细细的脚步声,傅承宣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翻了个身假睡。   陆锦推门而入,越过屏风站在床前看了一会儿。傅承宣是打定主意不要理她,所以装睡装得很彻底。陆锦转身取出纸笔,将婉莲来府中的消息写了下来,压在床前的踏脚上,转身出了门。   几乎是陆锦刚刚出去,傅承宣就滚起来了,他凑这一张英俊的帅脸看了看那几行清秀的字体,转身又去睡觉。   谁来都跟他没关系!嘁!   这边,婉莲还没进城就已经差人通报了自己的姨母,这会儿看到姨母亲自来接,婉莲激动地钻出马车,连连叩拜,傅夫人一把扶住她,心疼的帮她擦擦汗:“这一路辛苦了!”   婉莲垂眸笑笑:“姨母一直以来对我们都照顾有加,上次一别,婉莲就想着姨母,这会儿终于盼到了,即便是刀山油锅也要来。这小小的炎热又何足挂齿。”   到底是一家人,虽然陆锦让傅夫人挑不出毛病,可是婉莲才是真正的一家人,看到这么懂事的侄女,傅夫人又不觉得把她叫过来是个错误,兴许她们两姐妹真的相处得好,阿锦不介意宣儿也纳了婉莲呢!   这么一想,傅夫人就开心了:“外头热,先回去吧。可把姨母给挂念住了!这回来了定要好好住上一段时间!”   婉莲挽着傅夫人,娇声称是。   亲人相见自然是两眼泪汪汪。   可是人还没进门,两个人都同时不同程度的呆愣住了!   婉莲接收到了一个十分残酷的消息——她喜欢了十多年的表哥……成亲了!   傅夫人也想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这两天太忙了,嘴上说着想念了好久好久好久,尼玛连房间都没准备啊!   婉莲白着一张脸,手都忍不住有些发抖,就在这时候,一个身姿曼妙的女人从府中从容的走了出来,对着两人淡淡一笑:“可算是把人接回来了。”   艾玛艾玛,说是“甚为想念”,搞了半天房间都没准备,说出来自己的“想念”就变得好虚伪啊!傅夫人正准备给秦嫂使眼色,就听到陆锦说:“原本是想要和娘一起出门迎接表妹的,只是娘太看重表妹,原本准备好的房间还担心有什么不妥帖的,这才让我留在府中查看查看。房间已经准备好,这一路热着了,消暑解渴的凉茶也已经备好,快些进来吧。”   两个女人看着陆锦,流露出了不同的目光。   婉莲的脸色依旧不好看,手里新买的帕子都快拧成麻绳了。   傅夫人的表情就露骨多了,就差欣喜在额头上刻上几个字——   阿锦!棒棒哒! 作者有话要说:  先声明一下哈~这不是宅斗哟~渣笑笑的功力也写不出啥精妙的宅斗,只能徒增笑料啦~   但是还有很多很多渣笑笑设定的自己认为还是蛮有趣的内容~才要刚刚开始哟~    ☆、三人行   傅夫人开心坏了!   陆锦不仅把房间安排了,连带着房间中的所有女儿家的用品和消暑解渴的茶点都准备的十分齐全,因为沿途炎热又辛苦,所以厨房那边已经在烧热水给表姑娘沐浴了。   傅夫人觉得,自己希望两个小姑娘好好相处,变成真正一家人的希望正在一点点实现,陆锦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是这些事情也安排的这么妥帖,不邀功也不做作,真是棒棒哒!所以傅夫人二话不说,招呼了婉莲先去沐浴更衣消消暑,转身就把陆锦夸赞了一番。   “婉莲也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你们两个一定能谈得来。对了,宣儿这几日也不用去书院,他自小是个会玩儿的,如果婉莲表妹想玩什么吃什么,宣儿带着你们一起!”   陆锦点头:“是。”   (*^__^*)好听话好听话!婆媳关系原来也没这么难嘛!   傅夫人顿时觉得好轻松,擅作主张把婉莲叫过来的担忧也没那么重了,她甚至想等到今天晚上傅时旋回来了,跟他汇报一下今天的情况和自己的打算!   而傅夫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父君,此刻正接受着史上最为严厉的考验!   屏退左右的御书房中,年轻的帝王将一本奏折丢到了傅时旋的面前,傅时旋看完之后,神色很是复杂。   皇帝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道:“阁老是朕的老师,追根溯源,可以规划到老师们下的学生,几乎囊括了整个陈国。修俊馆是老师的遗愿,有教无类,更是老师一生所求。老师为整个大陈,为朕耗费了一生,所以,朕决定依照老师的遗愿,改建弘文馆为‘修俊馆’,广开科目,广招学子。经过此次一役,朕觉得国之栋梁,切不可纸上谈兵,所以,朕希望作为殷勤,陆夫人那边,由傅将军去游说。不要施压,而要恳切。”   说到这里,皇帝若有深意的看了傅时旋一眼:“傅将军,朕不想看什么尽力而为亦或是全力以赴,朕要的,是使命必达!想必傅将军也清楚陆夫人的作用。否则,就该辜负朕亲自赐婚的美意了。”   傅将军愁眉不解,依旧只能应声称诺。   皇帝又道:“为了修俊馆的事情落实到实处,所以朕希望所有爱卿家中但凡有适合的子女,至于后面还要如何安排,朕还会和几位学士再商议一番。傅将军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便退下吧。”   傅时旋正要退下,皇帝忽然又叫住他,笑道:“朕一直听闻傅将军的公子乃是一位少年将才,性格也十分的直爽,倒是不晓得他与陆夫人的侄女完婚之后,两人相处的如何?”   这个问题,不大像是皇帝会问出来的问题。傅时旋脑子一转,就想到了另一个可能会让皇帝问出这种问题的人,眉头不禁越发深锁。   所以,傅时旋只能老实回答:“回皇上,新婚夫妇,亦是从不相识的二人,老臣以为年轻人总有自己的磨合方式,但是阿锦听话懂事,犬子尚且有些顽皮,想来……”   皇帝忽然笑了起来:“朕明白,即便是朕,也不是各个妃子都纳的开心。罢了罢了,去吧。”   傅时旋忽然觉得,有些事情处理起来,还不如在战长沙地来得痛快!   而另一头,傅承宣在表妹沐浴完毕之前,直接被傅夫人铲起来了,过程之凶残,让陆锦和银心全程围观的大气都不敢出!   傅夫人恨铁不成钢:“成天懒懒散散!像什么样子!你爹是没看到的,他要是看到了!你现在是不想起床,以后就是没命起床了!给我站好!”   据说多年前,为了追随傅大将军,猎户女儿出身的傅夫人曾经苦练过武功,加上这么多年来,虽然身居高位,却从来没忘记锻炼身体,所以很是老当益壮!   傅承宣在陆锦面前,真的里子面子全没了,红着一张脸吼:“要打就打死我好了!我不起!说不起就不起!打吧!”说着,直接躺成了大字,视死如归的闭上了眼睛!   傅夫人个暴脾气,向来是吃软不吃硬,当即就要再挥扫帚,陆锦目光一紧,赶紧上前一把拉住傅夫人:“娘!别再打了!”   银心赶紧递过来一杯清新凉茶:“是啊老夫人,先喝杯茶吧!”   傅夫人盯着床上的人:“你起不起来!”   傅承宣直接一扭身子,用俊臀对着三个人。   陆锦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转而对着傅夫人道:“娘,让我来吧。”   傅夫人愣了愣:“你?”不是不信你啊,你这战斗值没我儿子高啊!被他误伤了肿么办!我不好跟老爷交代啊!   “嗯。”陆锦笑笑,扶着傅夫人往外面走。   傅夫人高度的不信任——她坚持了这么多年没一次顺利过!这个新过门儿的媳妇真的可以吗!?   陆锦让银心扶着傅夫人出了门,自己则关上门走到床边。   傅承宣何等的机灵!?一听到关门声和靠近的脚步声,一个鲤鱼打挺就坐起来!   然而,当他看到面前站着的女人笑着解自己的衣服的时候,他的目光变得慌张起来,一把抓住被子把自己裹住:“你……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陆锦垂眸解衣裳解得慢条斯理:“夫妻之间就要同甘共苦,我来陪相公睡,陪相公一起挨打啊。”   说着,冰丝大袖衫已经脱下,露出了光洁的肩膀!陆锦眼中含笑看着傅承宣:“你睡里面还是睡外面?”   “啊啊啊啊啊——别过来!”傅承宣猛地蹦起来,抓起自己的衣裳胡乱一套就往外跑:“谁要和你睡!”   话音刚落,人已经穿好衣裳出门,和门外正贴耳朵偷听的傅夫人直直撞上。   被儿子的肌肉撞得晕头转向的傅夫人:( ⊙ o ⊙)这、这就起来了?我都忘记吧扫帚给她了呢!   不近女色的傅承宣:~~o(>_<)o ~~娘!她对我耍流氓!   “相公已经起来了,银心,整理一下床铺。”陆锦出来的时候,一身衣裳穿的十分的妥帖,笑容十分的到位。银心飞快应下,进屋去收拾床铺。   人总算是起床了,傅夫人悄悄的给陆锦竖了个大拇指,对着傅承宣正色道:“表妹来了,这几日天气炎热,你们都不用去书院,正好带着阿锦和表妹一起玩耍玩耍,别说娘总是苛刻着你。记好了这会儿是许你去玩的!”   带着两个拖油瓶……傅承宣心里的小人在叫嚣——一个都不想带好嘛!   那边,碗莲已经沐浴更衣完毕,她带来的小丫头帮她梳洗打扮了一番,嘴上忍不住嘀咕:“小姐,那个女人就是小姐表哥新过门的妻子吗?”   婉莲对着镜子,一张俏丽的小脸半点笑意都没有,咬着唇不说话。   小丫头护主的紧,赶忙道:“奴婢也没觉得那是个什么天仙美人儿!还不及小姐你呢!”   婉莲冷笑一下,握着木梳子,指节都泛白:“承宣哥哥根本不喜欢她!也绝对不会喜欢她!我不会就这么放手!沁儿,帮我梳头。简洁大方就好!”   傅夫人打定主意要让三个人好好相处,在绥国公府,规矩都是傅夫人定了算数,所以哪怕陆锦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她还是让傅承宣带着新婚妻子和表妹出去逛一逛,看看需要什么就买回来。   傅承宣的想法就简单多了——陪女人逛街什么的真的超烦啊!   婉莲出来的时候,一袭白衣清清爽爽,虽然是小县城的姑娘,却也出落得十分大方,见到傅承宣时,甜甜一笑:“表哥。”   傅承宣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对着婉莲扯了扯嘴角。   陆锦和婉莲自然是不会对傅夫人的提议有任何违抗,而介于傅夫人的暴力统治,傅承宣也只能让人套了马车,带着两个麻烦女人以及麻烦女人的丫头出去。   四个女人一个男人,就这么中间一个,两边各两个的次序坐好,阿宝负责驾车。   这一次出来,是为了给婉莲买些必备的用品,陆锦挑起帘子看了看窗外,对婉莲道:“四季锦的布料和华荣轩起居都算得上是货真价实,我平日里都在这……”   婉莲忽然掩唇一笑,细声道:“阿锦姐姐,你难道不知道吗?”   陆锦的话被打断,有点不太明白:“什么?”   傅承宣在一边睡觉装死,婉莲看了一眼傅承宣,继续道:“可能是阿锦姐姐刚刚进到国公府,也可能……是阿锦姐姐不太懂……总之,姨母这么多年,衣裳都是在锦绣如意庄做的,首饰多为珍宝轩,素娥轩所出。其实不仅仅是国公府,几乎整个大梁城,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家,都是认准了这几家老店的!而姐姐所谓的日常用品……”又是掩唇一笑:“那都是下人准备的,下人知道就好了。更何况绥国公府深的圣宠,仅仅是赏赐的珍宝就不计其数呢!”   沁儿也跟着笑了,附和道:“少夫人不要怪罪,只是因为我家小姐深谙夫人习性,夫人习惯了什么,就不爱换别的,更因为大梁城的贵族皇室都是这样,若是我们标新立异,反倒让人笑话了,也会惹得老夫人不开心的。”   银心姐姐何曾被这样暗讽过!?你这不是摆明了秀优越吗!你是侄女你了不起啊!她正要发话,腰后被人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   陆锦从容的望向装死的傅承宣:“相公,表妹说的都是真的吗?”   装睡……是装不了了,傅承宣掀开一丝儿眼皮,懒洋洋的应了一声:“嗯。”   婉莲和沁儿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明媚。陆锦若有所思的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既然表妹对这些比我还要熟悉,那表妹介不介意让相公带着你去制备呢?我忽然想到……珍工馆还有些事情……”   此话一出,傅承宣和婉莲同时睁大了眼睛,眼中有不同程度的惊喜!   婉莲:这么快就甩掉了多余的一个!   傅承宣:这么快就甩掉了第一个多余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从今天开始上榜啦~也算是步入正轨了~   今天是七夕节,祝大家七夕快乐哟~   早早更新~出去次大餐惹~~~   挥挥手~ ☆、夫妻   陆锦忽然走掉了,傅承宣靠着马车抬手挑起车帘子,看了一眼顶着烈日离开的陆锦和银心,小声的咕哝了一句:“又想搞什么鬼……”   婉莲看着傅承宣,心里有点不舒服,忍不住问了一句:“表哥,表嫂……这是要去干什么啊?珍工馆是什么地方?”   傅承宣不喜欢女人涂脂抹粉,好在婉莲也不爱弄这些,加上两人一年也能见许多次面,终究要熟悉许多,现在听到婉莲这么问,傅承宣顺口就把他在珍工馆和陆锦的过节说了出来。   婉莲听着听着,心里就忍不住开始冒出开心的小泡泡!   傅承宣看着她一脸开心的样子,坐正了和她拉开一段距离:“你那么开心干什么?”   婉莲赶紧收起自己的大部分开心表情,眨眨眼问道:“没……没有啊。只是……表哥,姨母最不喜欢旁人做出会折损国公府颜面的事情。嫂子现在已经嫁进来,却还时不时的就插手一下外面的事情,若是让姨母知道,姨母若是不开心,表哥你也难做吧……”   傅承宣原本靠着马车望着外面的景物,婉莲这番话,他听着听着就转过头望向她,连目光都多了几分神采!   这话说得……真是相当的到位!傅承宣心里的小人开始琢磨。   他娘的确一向把国公府的颜面摆在第一位。不仅仅是她自己,即便是府中的人也不能有半分逾越。如果让他娘知道这儿新进门的儿媳妇儿不安于室,身为人妇却还总是挂念着外面的事情……嘻嘻嘻嘻……   傅承宣摸着下巴,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全都是主意。婉莲看得出自己这番话不仅没让表哥生气,好像还引起了表哥的思考,神情很是深刻严肃,心里也雀跃不已。有些事情,提一提,让别人听在耳朵里,在心里记一笔也就够了,说多了反而显得做作。现在没有多余的人在,婉莲也不想一直谈论陆锦,遂岔开话题:“表哥,我们现在去哪里?”   傅承宣看了婉莲一眼,随手挑开车帘子:“你不是要买东西吗,刚好锦绣如意庄到了,你去看看吧。”   婉莲垂眸一笑,望着傅承宣略显期待:“表哥,你不去看看吗?”   傅承宣摇摇头:“懒得动,你去吧。”   婉莲听话的应了一声,自己下车去买了。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的太阳太大,马车外面的扶手都被烤的热乎乎,婉莲刚刚扶上去,瞬间眉头一皱收回手。   “哎呀,小姐你怎么了?”沁儿飞快的下车扶住婉莲,尝试着伸手抹了一下婉莲刚才摸到的地方,大呼小叫起来:“这天气可真是造孽!怎么烫成这样,小姐你的手没事吧。”   傅承宣的嘴角抽了抽……   会不会太夸张了?刚才陆锦下车怎么没嗷嗷?   “没事吧?”傅承宣挑开车帘子看了一眼婉莲,伸手摸了摸马车的扶手,的确是有点温度。   婉莲摇摇头:“只是没防备,没什么大事。”   沁儿赶紧道:“少爷,不如你一起来看看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吧。”   傅承宣挑开了车帘子才发现外面比马车里面要通风透气多了,想也没想就点点头,交代了阿宝把马车停好,和婉莲去了锦绣如意庄。   天子脚下,但凡事有些脸面的世家贵族达官贵人,都有自己装逼的一个套路,购物自然也占了其中一个大头。这会儿,傅承宣才刚刚陪着婉莲踏进店子准备找地方乘凉,眼尖的店家已经迎了上来。   “哟,傅公子,陪着新夫人买东西呐!”这店家拍马屁拍的有点过头,人都没看清楚。   婉莲的脸一红,低着头不说话。傅承宣没多想,解释了一句:“这位是我表妹。”   表……表妹?   店家愣了一下,讷讷的点点头,心里却在嘀咕。这新婚的男人,不陪着新婚妻子,陪着表妹是个什么情况!?   不仅仅是店家,正巧陪着自己夫人过来的户部侍郎之子赵德也看到了这一幕。赵德眼中划过一丝讥笑之意,伸手体贴的扶住了自己的夫人,进了店门:“哟,这不是傅兄吗,来陪嫂夫人买东西?”   赵德的妻子刘氏听过赵德私底下怎么说过傅家,现在自己夫君不过起了个头,刘氏就知道该怎么接了。她对着两人盈盈一拜:“傅公子,傅夫人。”   婉莲越发的羞赧,却也不解释。傅承宣成亲当天就被赵德这些人狠狠调侃,这会儿算得上是仇人见面,一向张牙舞爪的小魔王,这会儿只是漠然的扭过脸:“这位是我表妹。”   “表妹?”赵德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怎……怎么这不是新夫人么?”   刘氏赶紧出来打圆场:“傅公子,实在是失礼。原本以为傅公子新婚,应当是与嫂夫人一同出来……没想到……”   新婚的丈夫不陪着自己的夫人却陪着一个表妹,这件事情足够在陈国的各种社交圈子里被笑话上几轮。说得好听的,那就是调侃,调侃这傅公子娶得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女子,自然是想要怎么左拥右抱就怎么左拥右抱,说的难听的,只怕要扯到傅家的家教上头,总之只要有心,想怎么黑就能怎么黑!   傅承宣看看这两个人眉毛怎么挤就知道他们说不出什么好话,正欲让他们闭嘴,一旁忽然就传来了一个女声:“相公,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所有人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到一个清丽的女子站在一旁,她身后跟着一个丫鬟,赵德可能不大认识,但是刘氏却心下一沉。   银心,大公主身边的丫鬟……   刘氏现在才想起来,都说傅家的新媳妇儿,似乎是与大公主极为交好,连身边的侍女都送给了这个新妇。即便大公主每月都有一些宴会来请,可是却没几个人认识陆锦。   有人传说那是大公主从太后身边弄来的人,也有人说是宫中的御用女官,更有人说是大公主府中的女官。可这些都是传言,还是让人不大喜欢的传言,以至于最后,大家都更加愿意相信另外一个版本——她只是偶然在战场上立了功的那个陆夫人的侄女,两人没什么背景,只是普通老百姓。之所以有这么多不靠谱的传说,只是为了给傅家这门亲事描点金粉,让这门婚事看起来不那么寒酸。   所以刘氏才会毫不客气的帮着丈夫一起讽刺这位傅公子。可是此刻,人就活生生的站在这里,银心这个标志太醒目了,刘氏看到就心里一跳,她不怕得罪傅家,却怕得罪大公主那个变态。   陆锦走了过来,站到傅承宣身边望向赵德和刘氏,淡淡一笑:“原来是赵公子,赵夫人。两位也来这里买东西?”   赵德和刘氏都愣了一下。第一个想法是,这才是傅承宣的媳妇儿!第二个想法是:不对啊我们没打过照面你肿么认识我们!?   刘氏不愧是混迹于各大贵妇圈,仅仅看着陆锦这身姿,就知道不是个善茬,赶紧收起了方才的讥讽,客客气气的打招呼:“原来傅夫人,方才我与相公眼拙,认错了人。想不到傅公子和傅夫人新婚燕尔,感情这般好,这样的天气也一同出行。”   陆锦站在傅承宣身边,对着傅承宣淡淡一笑,话却是对着赵德夫妇说的:“不过是表妹过府,我夫妻二人尽地主之谊招待一番,带着表妹出来添置些东西。真正鹣鲽情深的,是赵公子和赵夫人才是,这么热的天儿还搂的这么紧,莫不是赵公子怕夫人不见了还是怎的?”   哇擦!傅承宣心里一乐,顺口就接了一句:“夫人这话就错了,赵兄这是习以为常,我见他搂着哪个姑娘都是这个姿势,这与楼什么人,是没什么关系的。”   陆锦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赶紧道:“竟然是这样……”然后眼神微妙的望向了赵夫人——   喂,你老公搂你跟搂别的姑娘是一个姿势呢!   如果说冷落没什么身份的新婚妻子朝三暮四是话柄,那么将有身份的妻子等同于青楼女子一般对待,便是辱了夫妻之间最起码的尊重和以礼相待之礼,是更加容易上升到人格问题哒!   赵德的表情……相当之丰富精彩。他咽了咽口水,搂着夫人的手臂忍不住打起了颤儿。他扯了扯嘴角,僵硬的转过头望向身边的娇妻……   刘氏正阴森的看着他,几乎是冷笑着出声:“相公,我有些热,回府吧。”   赵德陪着笑:“好……好啊……”然后狠狠的剜了傅承宣和陆锦一眼,话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来:“傅、兄,嫂、夫、人,再!会!”   陆锦和傅承宣对视一眼,两人第一次展现了惊人的默契,异口同声:“赵兄/赵公子,保重!”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思考,一个不高冷,不稳重,甚至不忠犬的男主,要怎么样稳固自己的地位!   相信我!!他会变成一个高冷!稳重!忠犬的好夫君!!!!    ☆、小摩擦   马车欢快的回府。马车上,婉莲看着明显拉短了空间距离的傅承宣和陆锦,藏在袖子里的一双手恨恨地扯着手帕。   陆锦还坐在自己的刚才的位置,唯一的变化,是傅承宣挪动了自己尊贵的臀位,自以为微不可查的靠近了她。   傅承宣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往常他和赵德结下的梁子已经不少了,但是往往是赵德嘴贱惹了傅承宣,傅承宣再暗搓搓的报复回去!   可是就在今天!一切都逆转了!   一种是让他根本找不到对自己动手的真凶,最后只能捂着自己的伤处指天骂地瞎嗷嗷!   一种是当着他的面整他,让他想还击都没办法,最最重要的是,自己动动嘴皮子,还有人帮你动手,这种感觉……简直不能更爽!~\(≧▽≦)/~   前后一对比,傅承宣仿佛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幡然醒悟,发现自己从前的手段太过亲力亲为,简直是浪费体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锦助攻了一把,傅承宣这会儿看着她,又顺眼了许多,连带着对她带回来的一只盒子也充满了好奇。他抬抬下巴盯着那只盒子:“这是什么?”   陆锦言简意赅:“没什么,只是些女儿家的东西。”   女儿家的东西……傅承宣皱皱眉头,顿时没兴趣了。他忍不住脑补了一下赵德现在的德行,忽然笑了出来,转头望向陆锦,一张俊脸开心的快要飞起来:“来来来,赌一把,我赌两根黄瓜,赵德三天下不来床!哈哈哈哈哈……”   触及到陆锦安静的水眸时,傅承宣的声音戛然而止,保持着一个“哈哈哈”的帅气姿势小小的僵硬了一下……   傅承宣:为什么……不知不觉……好像就和她很聊得来的样子……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陆锦和银心全都扭着头看着他,似乎是在认真的听着他的下文。陆锦见他忽然停下来,还很贴心的“哦”了一声,表示自己在认真的听,想了想,又很捧场的加了句:“我赌四根黄瓜。”   “你……”傅承宣的表情渐渐地有些纠结,修长的食指要指不指的对着陆锦,纠结的表情渐渐地又变成哭笑不得的样子。   最后,傲娇的少年气呼呼的哼笑一声,收回手扭过脸,一副“懒得理你”的样子。   谁要和你赌了!跟你很熟吗!真……真是够了!   陆锦看着坐在身边的男人,浅浅一笑,终于把注意力放在了被冷落好一会儿的婉莲身上:“东西都制备齐全了吗?”   为什么不是表哥先提起呢!婉莲对这个嫂子一丝丝的好感都没有,可是人家现在问了,她还是点点头:“表哥已经带我买齐了。即便不齐,姨母应当也准备的十分齐全。”   银心冷冷的看着这个表姑娘,只觉得自己高看她了。说个话都说的颠三倒四完全不周密,都说姨母会准备,还专程拉着少爷出来,言辞三句话不忘记把自己和少爷牵扯在一起。少爷要是有那个意思,两人倒还真的显得有些暧昧,可是少爷这个样子……   银心悄悄的打量了一下情商粉碎成灰的少爷,叹息着暗自摇头,其实表姑凉也蛮不容易哒……她要是再这么傻乎乎的作死,她有一百种手段让她名誉尽毁,进不了国公府,还嫁不了别人。   生活的技术等级忽然下降这么多,银心隐隐开始怀念起跟着大公主披荆斩棘和一众极品斗智斗勇的日子。   真是好寂寞……   马车刚刚到国公府门口,傅承宣已经急吼吼的下了车,可是下车的那一瞬间,他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对紧跟着自己身后的陆锦道:“外边的扶手晒的有点烫,小心点。”然后一转身,自己大步流星的进屋了。   陆锦愣了一下,看着傅承宣颀长的背影,笑了笑。   婉莲从傅承宣出去的那一刻,脖子都快探断了,到了最后,挑开车帘子的是一双素白好看的手,陆锦站在马车外面,对婉莲伸手,温和道:“天气有些热,快些下车进府吧。”   婉莲有点中风凌乱……   反了啊反了啊!为什么希望表哥做的事情!表嫂全都做了!?   这会儿,婉莲就算是再看不顺眼陆锦,也不能无理取闹,她扶着陆锦的手下车,好生的道谢:“多谢表嫂。”   陆锦生的纤侬合度,清丽无双,笑起来的时候,一双水眸盈盈崭亮,仿佛能化解天大的怒气,让人没力气发火。婉莲不再多看,福了福身子顶着太阳进府了。   “少夫人,我们也回吧。”哪怕只有几步的距离,银心还是妥帖的打了伞,陆锦点点头,两人跟在后面回了府。   只是没想到,这刚一出府没多久,府中就来了人。等到陆锦进来的时候,府里的前厅简直热闹非凡。倒不是什么贵人,而是时不时的都会来府中走一趟的几个掌柜的。   陆锦进来的时候,锦绣如意庄的老板一张嘴就跟个小钢炮似的说着许多的吉利话,都是恭喜傅夫人有了儿媳妇儿,往后多子多福之类的话。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傅夫人都应该是开心不已的,但是陆锦瞧着,自己这个婆婆,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尴尬。   来得不止是锦绣如意庄,这大梁城里算得上一个老字号的,来了好几个,绫罗绸缎,首饰珠宝,一个个都捧在手里。却不是来送你,而是送过来……让你买。   “傅夫人!您看看这个!先前肃国公府的张夫人就说了,这个翡翠玉簪十分的适合傅夫人您,晓得知道府中有喜事,特地将最新的货品都拿来了,傅夫人您尽管挑!对对对,也有几位夫人说,有几样是十分适合少夫人的,傅夫人您慢慢看!”   傅承宣的脸色微微有些阴沉,全然不复方才在马车上的欢腾,目光触及陆锦时,莫名的生气起来。傅夫人看到他们回来,扯着嘴角笑了笑:“回来了,外头很热吧。”   那老板的目光望向了陆锦,明显眼中一亮,就差在额头上写上三个字“大买卖”!   不仅仅是锦绣如意庄,但凡今天来这里的,都是打着做大买卖的主意。见到陆锦进来,纷纷围了过来,一口一个“少夫人”。   傅承宣的脸色更沉了。陆锦扫了一眼带来的这些东西,微微蹙起了眉头。   送来的东西的确是好东西,婉莲看了一眼,忍不住感叹:“姨母,这些东西都好珍贵!”   傅承宣沉着脸,正要上前来,手臂忽然被秦嫂死死的拉住,秦嫂对着傅承宣小幅的摇头,低声道:“少爷,你少说两句!夫人今天心情好。”   傅夫人索性拉了婉莲和陆锦一起:“赶早不如赶巧,今儿个几个老板都来了,这些东西你们看看,喜欢的就买下吧。”又望向傅承宣:“宣儿,也给你做几身衣裳吧。”   傅承宣盯着这边,忽然挣开了秦嫂,大步走过来,就在他张口以前,陆锦忽然一把拉住傅承宣,转头对傅夫人道:“今天外面有些热,相公好像有些中暑,娘您看着喜欢便买了吧,我先带相公进去休息。婉莲,你就陪着娘一起选一些自己喜欢的吧。”   婉莲看看傅夫人,又看看他们,隐约能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的气氛,最后还是讷讷的点点头,陪着自己的姨母。   傅夫人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对着陆锦笑笑:“也好……你们先去休息吧。我……我看着合适便为你挑一挑。”   陆锦微微颔首:“多谢娘,我们先告退了。”继而给银心使了个颜色,两人一起带着傅承宣去后院了。   事实上,三个人才刚刚离开前厅,傅承宣便大力的挣开了两人。   这一次的傅承宣,和以往任何一次耍脾气都不一样。他,是真的生气了。   “陆锦!我再警告你一次,如果你什么都不懂,就不要擅作主张!国公府的事情你不要插手!我原本以为你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其实也不过如是!如果你以为顺从谁就是讨好谁,大可不必!”   傅承宣冷漠的拂袖而去,陆锦静静地站在原地,垂着眼看着平坦的回廊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过多久,傅承宣出门了,谁都没知会,连阿宝都被丢在家里。陆锦回到房间,看着一室冷清,放在梳妆台上的一只素手,食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银心很快就回来了,手里还带了好些东西。   “少夫人,这是夫人给您添置的东西。让奴婢一并带过来。”   陆锦看了银心一眼,目光落在她手里的东西上:“拿过来我看看。”   银心依言放到陆锦面前。其实这些,就算她不用把自己打听到的事情说出来,陆锦看一眼都能明白。   这些年,陆锦为大公主做的首饰碾压了多少老字号的东西?还有谁比陆锦更懂这些?   这些东西的材料的的确确是货真价实,可是问题就在于,他们是好东西,也是很老旧的东西。这些货物,只怕都是这些老字号押了好几年的旧款,在陈国皇城脚下,各家姑娘的打扮一年更比一年新,稍微迟旧一些的款式,一眼就看得出来。   而这些店家拿到绥国公府的,恰恰都是旁人看不上的旧款式! 作者有话要说:   ☆、深藏功与名   自古以来,身份的尊崇与否,总是能决定地位的高下。有多少旷世奇才,博学之士,皆是因为身份的隔阂,被原本应当属于他们走的那条康庄大道隔绝于门外?并非没有例外,只是例外之所以称之为例外,且流芳百世,正是因为它们的存活率少之又少。对于陈国来说,对出身的看重又是格外的重视。   傅家世代为将,出过无数的将军元帅,也牺牲过无数的战场英豪。当旁的世家贵族开枝散叶羽翼渐丰,朝廷中儿孙皆占一席位,同僚间殷勤盘丝错节,甚至后宫中都有得宠的女儿为之助力的时候,傅家有的,只有那忠烈祠中的牌位,和冰冰冷冷徒有一分重量的铁券。傅时旋多年来镇守边疆,大大小小的战役无数,足以令入侵者闻风丧胆。与此同时,换来的也是与傅夫人的聚少离多。   这么多年来,傅夫人自知出身卑贱,所以将绥国公府的颜面看的比什么都重要。而她自己最忌讳的,是傅时旋在沙场杀敌换回的荣耀,却因为她出丑亦或是闹什么笑话而让这种荣耀打一个折扣,让傅家蒙羞。   陆锦面前跪着一个在傅家干了五年的小丫头阿玲,起先什么话都不敢说,怎么套都套不出,陆锦端着茶,欣赏的看了她一眼,一句“做奴才就应该这样。你做得很好,明日我将你举荐到大公主府中做侍婢,必然前途无量。”就让阿玲实话实说了。   其实这不是秘密,大家也不是惧怕什么才不说。只是傅时旋和傅夫人平日里都是大家心中最好的主子,有些事情即便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都清清楚楚,也不会有任何人嚼舌根子!   阿玲生的很是乖巧,因为她是秦嫂的远房亲戚,所以秦嫂提携她,让她近身伺候过傅夫人一段日子。因此,阿玲还说出了一个她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事情。   两年前户部尚书府中的太夫人做寿,傅夫人自然是要送一份礼。这女人家送女人家的礼物,无非都是金银珠宝。   有时候,人真的就有自己的死门。让傅夫人效仿傅将军舞刀弄枪上阵杀敌,就算是把她丢到山里一个人走夜路那都是小菜一碟,可是要做出那贵妇模样,她这么多年都没习惯过。以至于这要送什么礼物,都十分的头疼。   宫中赏赐的东西珍贵,可那不能送人。于是傅夫人只能自己亲自去挑选。谁知刚巧就碰上了肃国公府的张夫人。张夫人十分热情的帮傅夫人选了一套羊脂玉镯,傅夫人喜欢的不得了,当即就买定了这一套。可谁都没想到,这副玉镯子闹了一个大笑话。   原因不在镯子本身,而在于就在前不久,尚书夫人娇纵的小女儿,刚好就因为同样一副镯子,在进宫看望自己的姐姐时得罪了正得宠的张婕妤,也就是现在的张贵妃。当时张婕妤讽刺了一句,大致的意思是什么人戴什么货,这些民间的俗物,就只能由那些俗人去搭配。   傅夫人送了这样一份镯子,毫无悬念的让尚书夫人觉得傅夫人这是在提醒自己尚书府得罪肃国公府,得罪张婕妤的事情。现在她在太夫人的寿宴上送的这玉镯子,成色样式都适合年轻人,这哪是给太夫人挑的礼物?分明就是幸灾乐祸!顺顺利利的就让尚书夫人记恨上绥国公府。也将绥国公府打入了张家一行列。在之后的许多宴会上,尚书夫人也死死咬着傅夫人的身份问题和她那只下得厨房出不得厅堂的举止,打趣讽刺,乐此不疲。   这件事情还没有完,几天之后,阿玲有一日的假期,便和秦嫂出来买一些刺绣用的东西,竟然听到了肃国公府的几个婢女扯嘴皮子。那几个婢女原本是在路边摊看些便宜首饰,小贩都把东西吹嘘上天了,其中一个小丫头嘴巴快,顺口就说:“你可别把我们当做那什么都不懂的村姑!要讹钱上绥国公府!你这东西,本姑娘瞧一眼就晓得好坏!”   丫鬟们私底下爱嚼舌根子,对着各家的主子指指点点说难听的话自己偷着乐,都是常事。阿玲听到这些,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可是秦嫂却警告她,不许向夫人提起半句,只当没听过!   事情一晃两年,渐渐地就演变成那些无良商号一有什么新货新宝贝,必然是去肃国公府那几家让人家先挑完,至于那些陈年旧货,旁人看不上的款式,他们也不担心,都拿到绥国公府,偏偏他们每次来,这傅夫人都照单全收!都成了行业内心照不宣的生财之道!   大家的中心思想就是:绥国公府人傻钱多速来!   阿玲和盘托出,眼眶都红了。   丫鬟界流传着一个传说——大公主府变态云集!她不想去送死啊啊啊~~o(>_<)o ~~   说完这些,阿玲怯生生的说:“少……少夫人……您不送阿玲离开好吗?”   银心不乐意了,当即美眸一横:“大公主府配不上你吗?”   阿玲吓坏了,一个劲儿的磕头。陆锦轻笑一声,银心赶紧低下头。陆锦亲自扶起阿玲,帮她擦了擦眼泪,温柔安慰——你不要怕,大公主府人口过剩,这不是连银心姐姐都被送出来了么,你想塞都塞不进去,别哭了,摸摸。   阿玲天真的眨眨眼,悄悄看了一眼因为人口过剩被送出来的银心姐姐,结果在碰到银心姐姐阴森森的目光时,吓得转身跑掉了。   事情知道的差不多了,陆锦重新坐回到梳妆台前,看着傅夫人新买的这些首饰。银心方才表忠心表错了,这会儿有点心虚,赶紧岔开话题,将话锋直指傅承宣:“少夫人,少爷方才发了那么大的脾气,是不是因为少爷他也知道这当中的蹊跷?”   因为傅承宣知道这些商家是个什么意思,他们把主意打到陆锦身上,觉得傅家多了一个身份平凡的媳妇,就是多了一个傻逼,又可以赚好多好多钱钱!所以陆锦非但没有阻止傅夫人,还顺着傅夫人的意思让她随意去买,不生气才怪!   陆锦正拿着一只玉簪反复的摩挲端详,不紧不慢道:“相公其人看似跳脱,其实心细如尘,聪慧过人。有些事情他可能比很多人都要发现的早,只是在行动处事上面尚且有些不妥罢了。”   银心听着,心里一跳:“那……那少爷这会儿出去,该不会做什么可怕的事情吧?”   陆锦勾勾唇,放下手中的玉簪,又拿起了一枚带扣:“不用担心,等到晚饭时间爹回来之前,派人去李副将府中接少爷回来即可。”   李……李副将?银心思索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李副将是追随傅将军多年的那位,有一儿一女,女儿李媛霸乃是货真价实的名媛霸王花,而小儿子李元然……只是个小面瓜。   少夫人怎么就知道少爷一定去了李元然家里……等等!少夫人怎么知道李元然的!?   银心心里暗暗惭愧——自己的功课根本没有及格!QAQ!   到了傅将军回来的时候,银心亲自去了李府,按照陆锦的吩咐,没说是去抓人,而是去友善的通知,你爸要回来了哟!   最后,银心不仅找到了晴转多云心情好起来的傅承宣,还带回来了一个小消息——就在下午,李媛霸带着一众女打手以锦绣如意庄的老板对她进行“人格侮辱”为由,拆了人家的店子,因为场面太疯狂,波及了好几家老字号。现在人家伙计老板都跪在夕阳下痛哭流涕呢!   银心才刚刚汇报完,傅承宣就踏进房门了,可是他好像忘记陆锦也在房里,一看到人,笑脸立马就垮下来,扭头就去了书房。   银心皱着眉头:“少夫人,少爷应当只是误会你了。不如跟少爷解释一下吧?”夫妻之间忌讳这样关系僵硬,更何况现在还有一个表妹驻扎在家里,银心以自己的经验给出建议,希望少夫人不要因为一个根本没必要存在的误会,把自己的相公推到别人手里。   陆锦看着傅承宣离开的方向,笑着摇摇头:“不急,先做正经事。”   傅时旋回到家中,傅夫人已经买了一大堆的东西,傅时旋知道了,只是随意点点头,并没有放在心上,一回到家,儿子媳妇都在,侄女也听话懂事,虽然身负重担,但是傅时旋还是颇感欣慰。只是目光望向陆锦的时候,有些不一样的深意……   这天晚上,傅承宣睡在书房,银心听说婉莲大半夜不睡觉给傅承宣送了宵夜,立马就来汇报,结果……被陆锦关在了房门外面。   陆锦也很忙,只是淡淡的丢出了几个字:早点洗洗睡,别打扰我。   因为去了新媳妇儿,再过一天就三朝回门了,所以第二天一早,傅夫人就起床准备明日陆锦回门要带的礼物。只是她刚一出门,刚过门的儿媳妇儿就过来请安了。   “娘。”陆锦笑着请了安。   想着自己儿子就从来没请过安什么的,傅夫人心里热乎乎的,决定要弄一头豪气的乳猪给儿媳妇儿回门。习俗中,送烤乳猪回去,相当于男方对新妇贞洁的肯定,陆锦的身份虽然不算是十分的富贵,可是自从进了门,什么事情都是面面俱到,全然不输大家小姐!   不管是对儿媳妇的满意还是为了绥国公府的颜面,傅夫人都不允许三朝回门有什么不妥!   “这是什么?”请安请过了,陆锦却并没有离开,傅夫人这才注意到她手里的盒子,正是她昨日送去给陆锦的东西。傅夫人心里一沉:“是东西不喜欢么?”   陆锦惭愧的笑了笑:“娘有所不知。阿锦没什么长处,只是喜欢倒弄一些小东西。昨日娘送了些东西过来,阿锦却擅作主张的做了些小改动,因为进门以来娘一直都很照顾阿锦,阿锦没什么报答,只能借花献佛,为娘改了几样首饰,娘要看看吗?”   傅夫人眨眨眼,愣了好一会儿……   对哟,她都差点忘记儿媳妇儿喜欢做点小手工来着……听说还为大公主做过好多首饰。傅夫人笑了笑,接过陆锦的盒子,很遗憾的说:“我知道你的手巧,不过你们小姑娘适合的,我一个老……”   盒子打开的那一瞬间,傅夫人愣住了,话语声也戛然而止。   傅夫人:啊啊啊啊啊!好美!\(*°▽°*)/ 作者有话要说:   ☆、璞玉   陆锦的改造,哪里只是改造。若非是她先提了出来,傅夫人几乎都看不出来这就是昨日那些首饰。左看看右看看,昨天她送过去一箱子,大致有三支翡翠玉簪,两只玉镯,还有些小的金饰银饰。然而此刻,她手中这一支发钗,简直美艳不可方物!   傅时旋尚未起身,天色也还早,婆媳二人坐在尚且十分凉爽的凉亭之中,一起看着这些改头换面的新首饰。   “这……这是不是昨儿个的那个翡翠簪子?”傅夫人仔细分辨还原,试探着问道。   陆锦挨着陆夫人坐在一起,点点头:“这只翡翠簪,其实最为贵重之处,就在这块并未过多打磨的翡翠碎石。只是原先的师父只用了少许的金作为底座,将整块碎石镶嵌在上头,突兀了这块翡翠的粗糙,反而让人忽视了它的美。”   陆锦的话,傅夫人不是完全听不懂。她知道这首饰的打磨,师傅的手工是极其重要的,尤其是这翡翠玉石,是要经过描画,雕刻,打磨,抛光等等一些列复杂的做工。那些宝号就常常说,越是打磨的精致的,要价也就越高。他们拿这样的簪子来卖,只因为做工不细致,这样的款式谁都看不上。傅夫人这么多年了,并不是一点儿不知道。   傅夫人一直都浅浅的笑着:“东西还是这东西,可看着就是不一样了!”   自然是不一样的!原先直白袒露的一整颗鹌鹑蛋大的碎石,如今一半都爬满了金饰枝叶,从正面看过去,有金玉贵气相辅相成,横过来看,又像是一颗未经雕琢的碎石躺在金饰枝叶交织而成的金巢之中一般,不规则的碎石令枝叶也随之弯折贴服着,说不出的大方与贵气。   陆锦耐心道:“因为玉石未经打磨的一部分被放大,才会让人觉得这首饰十分的粗糙,所以阿锦斗胆,将其他首饰的金饰枝叶拆下来,连着原本的金底一并嵌入,配以少量珍珠与玛瑙点缀,好巧不巧,让我找到了一颗同种翡翠水滴,将好做成这条坠在碎石之下的半指长流苏。不会显得累赘,却也随行步摇曳生姿。”   傅夫人轻轻地摩挲着那水滴流苏,当真是同一种玉料,只是这打磨之后的水滴形状,的确是温润无比,让人看着便爱不释手。她的眼神中都是喜爱,却还是摇摇头:“这样好的东西,花了不少功夫吧,娘觉着这个还是阿锦带着好看。”   也是这时候,傅夫人才发现陆锦有这样的手艺,自己却从未怎么打扮过。简简单单的发髻之上,只有一把普通极了的金簪。   陆锦目光温润的看着傅夫人,诚恳道:“可是阿锦觉得,能称得上这把簪子的,唯有娘一人。”   傅夫人愣了一下,复又笑着摇摇头:“阿锦,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娘老了,好看的东西,更适合你们小姑娘家来用……”   陆锦微微垂眼,就在傅夫人以为自己说话不得体让儿媳妇有些不悦的时候,陆锦温润的声音再次响起——   “玉声贵清越,玉色爱纯粹。这块碎石虽然未经打磨,甚至模样有些粗糙,然无论是清越之声还是纯粹之色,都绝不输于打磨成型的珍贵品种。碎石以自然姿态入了这金丝巢穴,其实并非就是格格不入。相反,未经打磨过得碎石让金枝玉叶都随着她的姿态而改变自己的姿态,贴服其上,便已经是一种美,应不会因为这是一块碎石而降低了金饰的贵气,应当是相辅相成才对。”陆锦的手指轻轻捏住了那坠在下面活泼的晃荡着的水滴流苏:“娘您看,这水滴美不美?”   傅夫人听到刚才那番话,整个人都已经陷入了一种莫可名状的情绪中,此时此刻,她好像不由自主的就被陆锦牵制着情绪。白嫩的指尖上躺着的翡翠水滴,的确是十分的好看,傅夫人安耐住心中的情绪,无声的点点头。   陆锦笑容温和,眉眼弯弯:“这颗水滴便是取自这样的碎石。上梁不正下梁才歪,如今有这样一颗至纯至真的母石在此,从母石中取出的玉石雕琢出的东西,又会差到哪里?娘您看,这颗水滴,是不是很像从这姿态自然的碎石中流出的一滴清脆甘露?”   傅夫人紧紧地抿着唇,眼睛竟然泛起了红,让一旁默默守着的秦嫂吓了一跳。   陆锦收起了笑容,假装没有看到傅夫人的神色,直直的起身,将簪子别再了傅夫人的发髻间,只是看着这发髻,陆锦微微蹙了蹙眉,微微笑道:“娘的这个发髻不合适。”   傅夫人这才回过神来,飞快的收起了自己的情绪,一边擦拭着眼角,一边笑道:“有什么合不合适的,不都是这么梳的么。”   陆锦却是笑着摇头:“娘有所不知。有时候,会有人为了一把好的发簪,专程为它梳一种发髻来匹配。而有时候,一把好的发髻,会让人想要制出精美的发饰来为之点缀。只要心境转换一下,看问题的角度也会转换。”   秦嫂这会儿赶紧道:“奴婢这就回房取梳子!”   银心却笑道:“秦嫂不必麻烦了。”   陆锦也笑了笑,的确是不必这么麻烦。她伸手将自己头上的金簪取了下来,也为傅夫人打散了发髻。   晨曦初露,将凉亭中的一幕笼罩在温和的颜色之中。窈窕的女子以金簪分发,轻轻地握着一把染了银丝的黑发,巧妙的将那一丝丝银发藏起来,将长发挽出了一个别致的发型。   发髻梳成,发簪别入发髻的那一刻,朝阳映照在那熠熠生辉的发簪金枝之上,将金枝烘托着的璞玉衬托的越发通透光亮。   而同一时刻,傅时旋也已经出了房间,往偏厅走去,前面走来几个人,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起床没多久,眼神儿也不好使了,一直到人走进了,傅时旋才回过神来。看着格外不一样的傅夫人,威武严肃的傅大将军呆呆的揉了揉眼:“你……”   陆锦和秦嫂等人都无声的笑了笑。傅夫人一张脸蛋破天荒的红了起来:“我……我怎么了?”   儿媳妇和下人都在,失态的大将军轻咳两声:“你……你今日看起来十分的精神。这样……这样很好!”   傅夫人的笑容微微一跨,像是一个帮忙做了家事却没得到奖励的小孩:“就……就这样啊?”   傅大将军看着自己的妻子,眼神无端端的就乱了起来,他怎么能当着小辈承认,刚才那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自己在失去意识前看到一个青色衣裳的少女宛如天仙下凡出现在自己面前一般的感觉呢!?   最后,傅时旋负着手,错开她们直直的走了出去,嘴巴里还低沉的说着:“不知所谓!我有些饿了!吃饭吃饭!”   看着丈夫高大的背影,傅夫人有点低落,拧着手里的帕子,当真像是个和情郎置气的小姑娘。   陆锦轻笑一声,附在傅夫人耳朵边上低语了一句什么,傅夫人瞬间绽放出光彩:“真哒!?他……他真的这样啦!?”   陆锦:“不信可以问问秦嫂,秦嫂定然也看出来了。”   傅夫人看着陆锦还有秦嫂,甚至是银心都笑眯眯的,一张脸顿时就红了:“不要说了不要说了!用饭用饭!”然后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一个头疼的小子:“阿宣呢!?”   陆锦盈盈一拜:“让阿锦去叫吧。”   这一把簪子,已经让傅夫人对这个儿媳妇彻底的改观。看着陆锦回房的背影,傅夫人的笑容渐渐退却,转而成为了一种欣慰的神态。   即便她是那块碎石璞玉,而宣儿是坠在璞玉之下的水滴,不也需要一个巧手之人,来为他们装点、打磨吗……   陆锦知道傅承宣昨晚睡在书房,可是等到她人到了书房的时候,竟然发现傅承宣并不在书房,而是在他们的卧房!   陆锦进房间的时候,傅承宣已经哼哧哼哧的把自己的新床搭建好了。就在新床的边上摆了一张卧榻,然后再用屏风挡着。现在天气热,晚上都不需要盖什么,所以布置起来也十分的方便。   傅承宣整理好这些,刚一直起身子,转过身就看到了站在几步开外的陆锦。那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橙色的朝阳映衬在他的脸上的关系,陆锦竟然从那张英俊的脸上看到了几分局促之感。   好在这份局促没有维持多久,因为阿宝已经呼呼喝喝的抱着傅承宣的衣裳屁颠颠跑过来了:“少爷,衣裳都收回来啦!”   傅承宣轻咳一声:“嗯,叠好了放到柜子里吧。”   陆锦眨巴眨巴眼:“相公……你……”   傅承宣明显一副硬气起来的样子,可是昂首挺胸说出来的话,总是显得……语气软软的:“我……我住回自己的房间又如何了?只是我向来都是一个人睡,这床睡两个人我还有些不习惯!你……你不要多想!”   陆锦缓缓地点了一下头,神情呆呆的有些可爱,半晌,又“哦”了一声。   傅承宣整理好这边,又是轻咳一声:“不、不早了。去前面给爹娘请安用早膳!”   收拾衣服的阿宝:( ⊙ o ⊙)请安!?我没听错吧少爷!   陆锦顺从的应了一声,跟在傅承宣身边出了房门。身边的男人生的高大英俊,陆锦笑着说了一句:“相公虽然看起来活泼好动,却原来能将床铺收拾的这般干净妥帖。让人刮目相看。”   傅承宣望向一边,小声的嘀咕:“你看着老实本分,还不是一张嘴甜的跟什么似的,老虎都能被你甜成花猫!”   陆锦没听清:“嗯?”   傅承宣又是一声轻咳,忽然伸手一把拉住了陆锦的手腕!这一次,这力道中带上了些傅承宣自己都曾察觉的温柔。   “你……先停一停!”   这一头,刚刚收拾好了东西的阿宝发现人都走光了,赶紧帮着关好门跟过去。谁知道才刚一踏出门口,身子顿时被一阵大力揪住,往门口回廊的红柱子上一撞!美腻霸气的银心姐姐袭了过来——   柱咚!   阿宝惊恐地举着一双小拳头放在唇边咬:“银、银心姐姐有什么指教……”   银心冷笑一声:“说!少爷早起干什么了!?”   阿宝觉得银心姐姐真的好可怕啊啊啊,他双眼一闭,视死如归道:“少爷说打死都不能承认早晨我们躲在假山后面偷听少夫人和老夫人说话!”   嘤嘤婴!真的死都不能说!~~o(>_<)o ~~   银心姐姐眉毛一挑,松开了阿宝,施施然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这样啊,那我不为难你了,你守好这个秘密,我先去服侍夫人了。”   阿宝泪奔:银心姐姐你真是个好人!我会守好这个秘密哒!握拳!   (。_。)咦……好像有什么对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表嫌夫妻互动少啊!!!后面有很多啊啊啊!!!!   先和谐家庭关系才会有支柱和动力嘛!   看!现在傅小将军的一号队友已经重新站队惹!!!!! ☆、再下笼套   鸟儿吱吱喳喳的叫个不停,站在朱红回廊的红梁上蹦来蹦去。傅承宣手都伸出去了,才发现神智没有跟上步伐……碰上陆锦询问的眼神,他那些话都堵到喉咙口了,却不知道该从哪一句说起。   “少爷少爷!”阿宝和银心一起赶了上来,傅承宣心里一跳,赶紧收回了手。陆锦看着傅承宣飞快背到身后在身上擦来擦去的那只手,望向银心和阿宝:“在府中呼呼喝喝,像什么样子?”   银心并非呼呼喝喝的那一个,却低下头不回嘴。阿宝委屈的撇撇嘴:“少夫人……我……”   陆锦微微蹙眉,阿宝心里无端端一颤,同一时刻,他觉得衣角好像被扯了一下,小小的回过头,就看到低着头的银心姐姐。阿宝忽然间福至心灵,也不辩解了,乖乖的低着头。   傅承宣把手心的汗擦干净,人也冷静下来:“算了,先去用早膳吧。”   这个时候,早膳已经差不多准备好了,等到傅承宣正经八百的去请安的时候,傅夫人和傅时旋……受到了惊吓!   傅承宣也不多说,一连看了自己的娘亲好几眼,然后十分诚心的说:“娘今日看起来……真是不一样!”   此话一出,陆锦望向了傅夫人,傅时旋也望向自家夫人,连带着下人们都悄悄的去打量的确有些不一样的傅夫人……   好像变年轻了呢!   傅夫人脸一红,不轻不重的一拍桌子:“都瞎掺和什么!快些用早膳!”   傅承宣轻笑一声,跟着一起用膳,目光一转望向身边的陆锦的时候,眼中滑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傅夫人忽然想起家里还有一个人:“婉莲呢?”   傅承宣一撩衣摆坐下:“她昨日睡得有些晚,应当还在睡吧……”   饭桌上忽然瞬间安静下来……   傅时旋和傅夫人举着筷子,无声的望向自己的儿子……   银心在一边伺候着,目光锐利的望向阿宝。   阿宝:( ⊙ o ⊙ )发生什么事了吗?气氛为什么怪怪的?   陆锦给傅承宣盛了一碗粥,从容的笑道:“昨夜赶制头饰,弄出些声响,扰的阿宣无法入睡,只能逼着他睡在书房。书房离着表妹的房间不远,大晚上的弄出声响,应当也打扰了表妹入睡。”   傅承宣一张懵逼的脸望向陆锦——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好想听不懂的样子……   阿宝天真的挠挠头:“原来是这样……难怪表姑娘昨晚还送了吃的过来。不过大晚上吃那么油腻的,我到后半夜都没睡着啊……要不是少爷一大早……嗷呜!”   阿宝忽然双目圆瞪,浑身僵硬!眼珠缓缓下移,刚巧看到了从自己脚上移开的……傅承宣的脚……   傅承宣轻咳一声:“婉莲是送了些吃的,不过我吃不下,就让阿宝吃掉了。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傅时旋的脸色有些难看……一些话都到了喉咙口,也没能说出来……   傅夫人之前不觉得,但是现在,隐隐约约也觉得有些不妥……房间是陆锦安排的,原本傅夫人觉得他们住得近,走动的多,也就容易熟悉到一块儿……可是现在大半夜的去找宣儿……不合适啊!   这样想着,傅夫人轻咳一声:“阿锦,原本你妥帖准备好这些,娘很是欣慰。只是你刚来国公府,到底还是不大熟悉,婉莲那个房间……其实光照不大好,住着也不是十分的舒服。加上宣儿这个孩子又闹腾,实在不合适让婉莲住在那里。”   陆锦认真的听着,点点头:“是阿锦考虑不周,还要麻烦娘再安排一次了。”   傅夫人笑了笑,心里盘算着,得把婉莲这孩子放到自己的院子才行……对,就是酱紫!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天气好人的心情也好,傅承宣看着家中一拍和睦,自己好像也很就没被找麻烦,欢快的吃起早饭,傅时旋看着傅承宣,忽然将筷子拍在桌上:“吃吃吃!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们省省心!?”   (╯_╰)刚刚才想着好久没挨骂……转眼就中招!傅承宣一张俊脸垮了下来:“爹……怎么了……”   傅夫人也看不下去了:“傻孩子!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么!”   明天?傅承宣咬了一口包子,一脸茫然……   陆锦垂眸笑了笑:“爹,娘,其实都只是普通礼节罢了,姑姑向来也不注重这些的。”   傅承宣眨眨眼,什么鬼?你们在说什么?   傅夫人恨不得举着筷子在傅承宣脑袋上戳个窟窿:“三朝回门啊!你记得明日不要乱跑,陪着阿锦,带着娘准备好的东西去一趟陆府!”   三朝回门?傅承宣吞了一个包子,表示明白。不就回个门么……回就回呗。   用完早膳,傅时旋忽然叫住了陆锦。傅夫人则是叫住了傅承宣,分开谈话。   傅时旋是个严肃的人,书房里面的摆设比起傅承宣,要更加注重细节。看着陆锦似乎有些迷惑,傅时旋轻咳一声,挤出一丝和蔼的笑容:“不要拘谨,爹只是跟你随便聊聊……”   陆锦的目光不着痕迹的从傅承宣的书桌上收回来:“是。”   傅时旋思索片刻,语气还是低沉了下来:“明日回门,爹有一件事情想要让阿锦你帮帮忙……”   陆锦其实并没有在书房逗留多久,她刚刚离开,那一边傅承宣也刑满释放,两人相遇,皆愣了一下。   傅承宣眼珠子一转,摸着下巴开始打量陆锦。陆锦心中有事,只是冲他点点头,迈开步子就要走。   “等等!”傅承宣三步并作两步拦住她,眯着一双俊眼:“看着我就跑……我很可怕吗?”   陆锦目光一动,摇摇头:“没有……其实……”   “其实呢!我有件事情想要问问你!”傅承宣打断陆锦的话,笑着凑到她面前:“我问你,娘的发钗真的是你做的?”   陆锦打量了傅承宣一眼:“是。”   傅承宣眼中有贼贼的光芒闪过,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一摊:“还有没有?我全都要!”   陆锦有些意外:“你……要这个做什么?”   傅承宣收起笑容,严肃道:“那你给不给?”   陆锦思索了片刻:“昨日做的不多,不过以前还攒了一些……”   “就是它了!”傅承宣一击掌,笑容满面的拉着陆锦回房,找她要了所有出自她之手的别致发簪。   “果然是精美别致……”傅承宣嘀咕了一句,冲陆锦一眨眼,晃晃手里的发簪:“多谢!”转眼就跑掉了。   银心找到了一只锦盒,进来的时候,陆锦正在出神。   “少夫人,您看看这个盒子如何?”   陆锦扫了一眼:“就它吧。”   银心利落的将陆锦留下来的一根发簪包好放到了锦盒:“少夫人您看这样如何?”   银心心灵手巧,配上锦盒,包装的十分漂亮。陆锦收起了心事,起身出了房间:“先过去吧。”   婉莲的房间在同一个院子,谁料陆锦带着银心过来的时候,婉莲的声音已经从房间里传出来,欢欣雀跃:“表哥真的将这些送给我?”   然后是傅承宣的声音:“嗯啊,喜欢的话都拿去!对了,前些日子你不是说想要出去玩么,今日我有空,走吧!”   婉莲雀跃的声音都快把梁上的鸟儿都吓尿了:“好、好啊好啊!”   两人一同出来,就这样直直的和陆锦撞上。   傅承宣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银心正要开口,陆锦抬手示意她张嘴,淡淡一笑:“你们要出去?”   婉莲笑容明媚,伸手挽住傅承宣的手:“是啊嫂子,承宣哥哥要带我出去走走。”   傅承宣有些不自然的把自己的手抽离出来,坦然道:“是啊,带婉莲出去走走。”   陆锦脸上的笑意不减:“那就快些去吧。玩的开心些。”   “嗯!”傅承宣正正经经的点头,带着婉莲走了。   银心等到两人并着一个丫鬟走远了才忍不住道:“少夫人您这是做什么?您好心来给婉莲姑娘送东西,这……”简直不能忍!   陆锦看着他们的背影,只是笑着摇摇头:“不用送了。有人帮忙,何乐而不为?”   银心是气急了,这会儿脑子一转,幡然醒悟:“难道少爷……”   陆锦已经往回走:“回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发生了一件悲剧!!!!抹眼泪……   这周明明申请了榜单,结果忘记填……下周可能轮空了……   字数写的太多了,怕会漏榜单。渣笑笑不准备断更,但是在未来的一个星期,每天的更新会稍微减少……   希望大家能够谅解……一直有追文的萌萌,抱住你们!    ☆、各藏心事   傅承宣真的带着婉莲出去玩了大半天。傅夫人用完早膳就一如既往的去了供奉祖先的佛堂。陆锦则是在园中的凉亭里独坐发呆。   银心觉得,最可怕的不是主子知道你在想什么,而是你根本不知道主子在想什么!陆锦做事不按照常理出牌,性情时柔时厉,你以为是个好说话的,其实不知道什么时候捅你一刀,你以为是个阴险狡诈的,实则又并未做过什么过分之事。   是以,这样陪伴在身旁,银心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最可怕的来了……   原本还在出神发呆的陆锦,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笑了起来……   笑了起来……   了起来……   起来……   来……   银心看的有点呆滞——到底为什么笑呢!?难道有什么事情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跟谁有关!?前因后果是什么!身为近身侍婢需要有什么行动才能展现自己的善解人意蕙质兰心呢!?啊啊啊啊啊到底是在笑什么呢!?   最终,银心都没能猜出来陆锦在笑什么,明日就是三朝回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忙打点所有需要的东西,撑一撑门面。   偷得浮生半日闲,陆锦终于有时间把自己带过来的嫁妆都整理一番。那些绫罗绸缎金银珠宝都是吴王送来的东西。其实真正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并不是很多。银心忙完了那头,帮着过来收拾这边,这才想起来陆锦的那些东西好像都在陆家大宅:“少夫人,明日回门,不若回来的时候将东西一并收拾了带来吧。新婚之时太过仓促了,所以才没有一并收拾过来。”   陆锦只是摇摇头:“不急。”   银心斯巴达了——_(:зゝ∠)_又猜错了。   这一天,陆锦什么都没做,一张贵妃榻,一碟凉西瓜,一把美人扇,一尊降暑冰,好像完全不介意自己的相公正在跟着别的女子外出游玩,整个人悠哉惬意的很。   银心陪同在旁,苦着脸反省自己为什么猜不透主子,忽然就被问了话。   “银心,现在的日子,你是不是不大习惯?”   陆锦闭着眼靠在榻上,忽然发问。银心愣了一愣。   若这句话是大公主问的,她打死都得说的漂漂亮亮。可是这个人换成陆锦,银心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若是真的要和少夫人靠的近一些,漂亮话,比不上实在话。   银心想了想,道:“往日在大公主府,一切都得按照府中的时刻来,卯时起,亥时初才能真正安心的躺下。跟着大公主时常会有些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也要周全的办着。但是到了这里……”银心小小的观察了一下陆锦,装着胆子:“好像日子忽然就松下来一大截。有时候……有时候好像不知道该干什么……这绥国公府的日子……当真和公主府全然不同。”   陆锦无声的睁开眼,看着顶上的横梁,轻声一笑。   “截然不同……”她咀嚼着这几个字,竟然点了点头。   “说的不错。的确是截然不同。从前,寅时中要起床连晨功,卯时中要开始准备早膳,一直到午时,就要呆在工坊中不断地完成姑姑交代的所有任务。偶有机会出门,便是珍工馆和公主府两头跑,挣些家用。之后依旧要回到家里,呆在工坊中一直到亥时……我也曾想过,若是有一日能过上截然不同的生活该有多好。如今当真过上了,却有些害怕。”   害怕?   银心试着问道:“为何会害怕?”   陆锦双手叠放在脑后,眼中带着一贯的笑意,温声道:“我也不晓得。这几日过的实在是懒散,心中有些愧疚罢了,从明日……不对……从后日开始,便不该这么懒散了。”   懒惰……银心抽了抽嘴角。在这国公府里,陆锦是主子里起得最早的,整理房间,料理花园,甚至是帮着傅夫人做事,能想到的她都做了,这也叫懒散!?   不懂……真的不懂!   面对这样的主子,银心开始担心自己的未来……QAQ!   而同一时刻,在外面游玩的两个人,就明显充实了许多。   傅承宣带着婉莲一连逛了许多家铺子,买了一大堆的东西放在马车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玩的太开心太疯,等到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婉莲忽然大叫一声:“哎呀!我的头饰好像掉了……”   傅承宣眯着眼睛,若有深意的看了婉莲一眼:“掉了?”   婉莲委屈的不行:“表哥……对不住……我……我们方才玩的疯,一时没留意……今日佩戴着的首饰似乎是丢了……”说着说着,就委屈的红了眼睛:“表哥好心送我的东西……我本应当珍惜……”   傅承宣抬手在眉骨搭了个凉棚,看了看天色,勾唇一笑:“没事,丢了丢就丢了吧。今天已经买了这么多,足够你用了,回府吧。”   婉莲小心翼翼的看了傅承宣一眼,乖乖的上了马车。傅承宣一直等到婉莲上车,才把阿宝拉过来在他的耳边低语几句,阿宝点点头,飞快的跑走了,回去的路上,是傅承宣驾车。   两人尽兴而归,进门的时候,撞上了一张脸堪比门神的傅夫人。傅承宣无端端的抖了一下……   傅夫人的目光落在婉莲身上时,阴转多云,总算是笑了笑:“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说是来看姨母,却整日不见人,叫姨母一通好找!”   婉莲羞红了脸,赶紧上前撒娇:“姨母,是表哥要带我出去玩……莲儿一定好好陪姨母!”   傅承宣眼珠子一转,赶紧道:“呐呐,娘这是你说的,儿子不陪你要说,陪了你还要说。总之我以后都不带她出去玩了。娘您别找我!我回房了!”   婉莲一愣:“表哥……”   傅承宣潇洒帅气的阔步回房了。这边,傅夫人笑着拍拍婉莲的手:“臭丫头,今日起住到姨母的院子,陪陪姨母!”   婉莲彻底傻了……   今天出门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拉拢了姨母,也亲近了表哥……怎么才一天时间……现在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傅承宣回到房间,正准备喊陆锦,话都到了喉头,又给卡住了。   日头已经偏西。屋子里还没有点灯,都是黄橙橙的一片。   美人榻上,陆锦睡着了。   一身湖蓝冰丝广袖衫下,纤细白腻的胳膊若隐若现,白色的长裙因为人躺下的缘故,勾勒出了一双笔直的长腿。   长发打散,睡得稍稍有些凌乱,竟也有些可爱。似乎是因为侧睡,原本就丰盈的地方越发的形状美好。   傅承宣目光上移,喉结咕咚一下,咽了一口口水。   傅承宣不敢乱看了,目光一转,落在了陆锦的手上……   “嗯?”傅承宣正要往里面走,被银心发现,几步追上来拦住了他。   银心:“少爷,少夫人正在休息呢!”   傅承宣指了指陆锦被包裹起来的手:“她在做什么?手受伤了吗?”   银心顺着傅承宣的指向,笑了笑:“少爷有所不知,少夫人的一双手,多年来都是这样保养的。因为要做许多东西,手上会出倒刺,也会变得粗糙。那些药草药膏,可以去死皮去倒刺,润手用的。”   傅承宣长这么大,还没听过有这么讲究的,一双俊眉微蹙:“什么手这么了不起……我看就是娇气!讲究多!”   方才那些画面的旖旎之感好像瞬间都没了。傅承宣看着还在睡得人,转身就往书房走去。   银心看着少爷的背影,忽然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神儿……   刚才……少爷是看的一副如饥似渴的模样了吧!?还咽口水了呢!   这一边,被换了房间的婉莲气的拧坏了三张帕子!   思来想去,他们这一日不在府中,一定是陆锦做了手脚!一定是她让姨母换了房间!   沁儿看着婉莲这副委屈的样子,赶紧安慰:“小姐,您放心。这个陆锦她得意不了多久的!”   婉莲瞪了一眼沁儿:“叫你办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沁儿狡黠一笑:“小姐您放心!沁儿都办好了!那些陆夫人的首饰,已经卖给了素娥轩的老板!说句不偏帮的话,那额饰做的当真是精细,小姐放心,就算那素娥轩的老板放不出风声,奴婢也会去放出风声!必然叫陆锦丢个大丑!”   婉莲满意一笑。她不过是不小心“丢了”首饰,而那首饰也不知道为什么被珍宝轩拿来贩卖。傅承宣说过,陆锦做的首饰别具一格,十分的独特。届时放出流言,说这是陆锦私下拿出去卖的,管他真假,都能吹上好一阵子妖风!   有时候,流言比事实更有杀伤力!   只要让绥国公府和所有人都知道,新进门的这位夫人不安于室,私底下做手工拿出去贩卖,必然会引人遐想!不合理不说,大家还会对绥国公府诸多揣摩,或是苛刻新妇,或是这新妇别有他想私藏家用。   届时,无论陆锦到底有没有私下做首饰拿出去卖了私藏家用,风波都是因为她而起。只要姨母知道这件事情,就算她再喜欢陆锦,也决计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20章 三朝回门   三朝回门要用的东西,傅夫人已经准备的十分妥帖,第二日一大早,傅承宣就被阿宝咋咋呼呼的声音吵醒。   躺椅到底不如床榻舒服,傅承宣生的高大修长,这么一夜睡过来,浑身都酸疼,探过头望向屏风的另一边,床榻上面早已经空空如也。   阿宝端着水进来,急吼吼道:“少爷你动作快点!少夫人都已经帮忙做了不少事情了呢!”   傅承宣斜了他一眼,长腿一伸就在阿宝的屁股上踹了一脚:“少爷我要做什么事情!?什么事情少爷都做了还要你们干什么!”   阿宝只觉得翘臀一紧,一些可怕的画面瞬间蹦到脑子里,他脸色大变,“哇”的一声打翻了手里的水盆,捂着自己的翘臀转过身防备的看着傅承宣,眼神里竟然带着一重一重的惊慌:“少、少爷你怎么又这样!”~~o(>_<)o~~   傅承宣嘴角一抽:“你在说什么?!搞什么鬼!”   “嗖——”一颗水润润的桃子伴随着破空之声飞速袭来,傅承宣目光一厉,单手撑在卧榻上,翻身一跃,轻巧的躲过了那颗桃子暗器,双足落地,精准的踩上了两条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地上的香蕉——   “咕唧——”   “少爷!”阿宝护主心切,飞快的上前扶住傅承宣!奈何傅承宣生的比他高大,两人互相抓着对方的手臂,傅承宣身子受重,在这毫无预料的鸡飞狗跳中……扑倒了阿宝!   “吧唧——”   傅夫人的声音传了过来:“一大早呼呼喝喝!老娘倒是要问问你搞什么——”傅夫人由陆锦搀扶着走进来,却在见到地上的两个人的时候,脸色大变,虎躯一震,声如洪钟的咆哮:“你们两个搞什么鬼!”   陆锦抿了抿唇,将忍不住上翘的唇角压了下来……   阿宝侧着脸被压倒,而他的左脸颊上,被一双冰凉凉,水润润的东西正死死的贴着,还有热乎乎的气息喷吐在他的脸上……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傅承宣:“啊——”w(°Д°)w   阿宝:“啊——”w(°Д°)w   傅夫人的脸色就像是吃了苍蝇一般,拉着陆锦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捂着眼睛叨叨:“真是作孽哟!作孽哟!”   傅承宣足足漱口二十遍,连用早膳的胃口都没有了。   傅夫人将他们二人送到门口,还在不住的叮嘱傅承宣千万不要冲撞了陆夫人。婉莲站在一旁,笑言:“姨母不要担心了。承宣哥哥不是没有数的人。我们就在家中等着他们回来吧。姨母这几日看起来都年轻了,何不少担心些呢!”   陆锦看了一眼婉莲,笑道:“表妹说的对,娘不必担心,说起来倒是阿锦失礼。因为家中长年少客,姑姑……也不善烹饪。原本按照规矩,得回去呆上一日,如今看来,兴许我们很快就回来了。娘不要担心了。”   吃不吃饭什么的,傅夫人已经不介意了。傅时旋都说了,他上次去府上都没吃上饭呢!这个陆夫人,脾气是有点怪,可是她这个侄女好呀!妥帖周到,这就够啦!   不吃饭无所谓,回来吃!家里饭管饱!傅夫人心里的小人拍着胸脯,表示并不介意这些!   因为出门的时候,银心看着傅承宣孤身一人,问了一句“阿宝呢”,傅承宣脸色一变,飞快的上了马车。   陆锦笑着看了银心一眼:“听说正在房间里哭,回来你抽空安慰一番。”   银心:o(︶︿︶)o为什么要我去安慰那个小娘炮!?   因为发生了这种小插曲,傅承宣看到陆锦上车,有些不自然的望向窗外,陆锦也不打扰他,两人就这样带着一堆礼物和一只油滋滋的烤猪,回到了陆府。   说起来,这还是傅承宣第二次来陆府。他琢摸着陆府的位置,决定打破尴尬的沉默:“你们家怎么住的这般偏远!”   弘善巷不算热闹,倘若没有陆府这样一个大宅子,只会显得越发的老旧偏僻,陆锦也看着窗外,闻言微微一笑:“姑姑喜欢安静。弘善巷十分清净,适合姑姑。”   傅承宣心里想。适合你姑姑,可不是和你啊!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总是老气横秋死气沉沉的,一点也不活泼讨人喜欢!╭(╯^╰)╮   陆锦似乎有什么心事,离陆府越近,就越是脸色沉静。傅承宣当她这是常态,但是想着自己这个妻子的姑姑乃是一个脾气十分古怪的人,往常无法无天的小霸王,多少收敛了一些,装装样子,倒也是器宇轩昂,十分像那么回事儿!   因为阿宝没来,等车子一到,跟着运送礼物的下人就等着傅承宣的指挥。可傅承宣哪里张罗过这种细节,一群下人傻愣愣的站在后面,傅承宣直接领着陆锦上门。   朱红大门被推开,电光火石间,一阵“汪汪汪”由远及近,就在傅承宣还没反应过来的,一团黄呼呼的东西嗷呜一下扑了上来!   “少爷!”   “少爷!”   一群下人看的惊魂一刹!傅承宣怎么也没想到这拉老婆娘家门还没进就有此遭遇,一个不慎,被扑倒了!   同一时刻的傅府中,裹着个被子将自己团起来的阿宝第一次做出了忠诚出走的事情,拿着一只写了“傅承宣”三个字的布娃娃,不停的推到!推到!他抽抽搭搭的,嘴巴里还念念有词:“让你也被压!让你也被压……”   画面切换回来,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他们走进大门的时候都没听到狗叫啊!   傅承宣还没弄清楚什么情况,只觉得肚子上被断断续续踩了几脚!而自己娶的那个媳妇儿,整日都是一张沉静温和的脸,却在看到自己身上的东西时,第一次绽出了毫不遮掩的笑容——   “巴豆!”陆锦整个人好像都被赋予了活力,连笑容都璀璨起来,土黄田园犬吐着舌头“哈哈哈”,顺着那个熟悉的声音望过去,只是愣了一瞬,立马摇着尾巴温柔的跑过去了!   陆锦一把抱住巴豆,轻轻揉他的头,问声细语:“知道我要回来吗?”   傅承宣被下人们七手八脚的扶起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老婆——对着一只土拉吧唧的土狗比对着玉树临风潇洒倜傥昂长八尺的他还笑得好看!?qaq!   ☆、第21章 三朝回门(二)   这一趟回门的动静太大,陆夫人很快就被惊动了。见到略显狼狈的傅承宣,陆夫人眉头一簇,看着对一只大黄狗亲昵无间的陆锦,顿时就有些不满:“还不将巴豆牵走!?成了亲还整日亲近畜生。像什么话!”   自从成亲以来屡屡不顺的傅承宣忽的一怔,目光看着自从成亲以来好像谁都能轻松收买的陆锦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低着头把那只土狗牵走了。   傅承宣:(⊙v⊙)好像忽然间发现了些什么……   他再看陆姑姑,忽然就觉得亲切起来!一山还有一山高!陆锦这个女人也有畏惧的人啊!啊哈哈哈哈哈哈……   在来之前,傅承宣就被傅夫人告诫,这陆姑姑是个性情有些古怪的老妈妈,这老妈妈要是脾气又大又不好招待,可能还不会留他们吃饭。但是他千万莫要失礼于人前,否则回家之后就让他在祖宗牌位前跪上三天三夜!   可是事实证明……完全不是这种情况好嘛!   陆夫人对着陆锦,的确是严苛的过分,可是对这傅承宣,那是实实在在的和煦如三月春风!连日来都过得不太爽利的傅承宣,好像忽然间就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的温暖!︿( ̄︶ ̄)︿   另外,陆姑姑根本不是什么“古怪的老妈妈”啊!哪有生的这么端庄美腻的老妈妈!再看看陆锦,傅承宣原本还觉得陆锦这长相,看着让人觉得极其顺眼舒服,可是再看一看陆姑姑,傅承宣敢用自己的零花钱打赌,要是倒退个二十年,这陆姑姑必然是让男人看一眼就想装逼的角色!   没什么所谓的冷门冷人无饭菜,陆姑姑不但对傅承宣非常客气,竟然还一早就亲自下厨准备了不少的得菜肴,连陆锦看到都怔了许久。   这一桌子菜,只有陆姑姑一个人,天气又这么热,菜自然是放不得的,陆锦入座后,随口说了句:“姑姑其实不必做这么多菜,我们……”   陆姑姑看了陆锦一眼,脸色当真算不上有多和善:“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不懂礼数就闭嘴!”   场面瞬间冰冷至极!   傅承宣举着筷子,伸也不好缩也不好。   有时候,人的气场是一个十分奇怪的东西。好比傅承宣的娘亲,一个威武霸气的女侠,即便时时对他这个儿子拳脚相向,他这些年还是该怎么横行就怎么横行,该怎么霸道就怎么霸道。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痛。   可是陆姑姑不一样。   这大热天的,傅承宣愣是被那一句呵斥激了一层冷汗。好像就如陆姑姑所说,这个“礼数”是个十分重要的东西一样。   傅承宣坐直了身子,放下筷子,拢着拳头放在唇边轻咳一声,像模像样的沉声道:“姑姑……”是这么叫的吧?   陆姑姑转而过来的眼神瞬间就带上了笑意,暖暖哒,很贴心:“怎么了?可是这饭菜不合胃口?”   傅承宣淡淡一笑,微微一抬手表示并非如此:“姑姑严重了。夫人一直跟我说,姑姑独居,生活习惯了简单。今日我们来,就是不想大张旗鼓,顺着姑姑的习惯就好,姑姑这样,反倒折煞我们这些晚辈了。”   陆姑姑淡淡一笑,眼中带上了赞许:“我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子,能有什么需要照顾顺应的。倒是阿宣你,懂事稳重。阿锦这个孩子看着乖顺,实则坏习惯很多。”   傅承宣心里的小人跟着点头:对哒对哒!   陆姑姑继续道:“如今看到你这般心疼阿锦,姑姑很放心。”   那一瞬间,傅承宣心中仿佛百花齐放,万千烟花轰的一声炸开,在心中绽放出了一朵朵美腻的小花花。   什么叫双重标准!!   什么叫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原来嘴巴甜一点、被偏爱一点、被双标的感觉,是这样的!   你说这句话就是不懂礼数,我说这句话就是成熟稳重!啊哈哈哈哈哈哈——   傅承宣心里的小人开始跳舞!   难怪陆锦进了傅家门开始,一张嘴就跟抹了蜜糖,做什么事情都深得家里人喜欢,原来……这种感觉是酱紫哒!   傅承宣忍不住扼腕——   自己以前,真的太冲动了!   #做人新技能get√#   一顿饭吃完,至少傅承宣是心情舒畅。这种舒畅的程度直接让他破天荒的承担了收拾饭桌的任务!   要表现,就要表现的真实一点,从一而终一点嘛!   陆姑姑到底还是不习惯热闹,刚刚吃完就显得有些疲惫。陆锦看在眼里,扶着陆姑姑进房间休息:“娘交代我们早些回去。姑姑,我们就不多打扰。你好生休息,我们会常常回来看你的。”   饭桌便的傅承宣正在热火朝天的收拾,似乎还在哼小曲儿。陆姑姑收回目光,忽然沉沉道:“不必。”   陆锦怔了一下,望向陆姑姑。   陆宅虽然是个大宅子,却没有下人,以至于回廊上都有些落尘,陆姑姑看着脚下的路,话语简洁:“不要总是跑来跑去,出嫁媳妇落地孩儿,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陆锦闻言,竟然也垂下了头,目光中有些无神:“怎么说的好像是阿锦嫁了人,就跟姑姑再无瓜葛了一般呢……”   陆姑姑没有再回话。   一声脆响!   厨房里,傅承宣鬼头鬼脑的四处张望了一下,心虚的舒了一口气,把那滑不溜丢以至于不小心摔碎的碗扫进了柴火堆!   他捡了好几把柴火,一层一层的盖住碎片。   唔!盖得密密哒,就不会被发现啦!肥肠机智!(*^__^*)   咦……好像没看到火把子啊,这样还能隐约看到碎片肿么办!傅承宣把下摆捞起来别再腰间,一双长腿在厨房里踱来踱去,依旧心虚着……   “火把子在后院的柴下面。”一个清冽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过来,傅承宣修长的身形一僵,略显僵硬的回过头,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厨房门口的陆锦正双手环胸靠着门边看着里面。   她的神色很平静,好像在看和自己不相关的事情。   傅承宣有时候是很幼稚,但是有时候,即便显得很矛盾,他依旧算得上敢担当。   好比打碎这个碗的那一瞬间,他第一个念头是隐瞒!但是被发现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嘁,没错就是我做的你来打我呀!   陆锦并没有和他计较这些。她进了厨房,随手捞起了扫帚,将被傅承宣盖起来的碎片都扫了出来,掏出自己的手绢将碎片都包了起来。   傅承宣有点看不下去了,他清清喉咙:“喂,扫一扫丢出去就好了!”   还没见过堆着一堆碎片都怜惜成这个样子哒!   陆锦一片不漏的包好碎片,站起身来得时候,眼中竟然带着几丝未曾被掩饰的……难过?   傅承宣心里一跳——干什么!你以为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就能加剧我的心虚吗!   陆锦的眼神从略微的难过变成了无奈的笑容:“的确不是很值钱的东西,只是觉得自己好不容易烧出来的碗就这样碎了,有些可惜。我先拿回去,看看能不能补救一下。”   陆锦看了看剩下的碗筷,温声道:“现在日头还有些热,姑姑留我们休息一下再走。前面有些瓜果,你先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就好。”   到了这个时候,傅承宣才注意了一下自己洗的碗。他无声的摸起一个,不得不说,陆锦做出来的首饰十分的别具一格,但是这些碗无论是样式还是图案,好像都和市面上卖的没什么区别。   他将碗倒过来,终于发现碗底有一个小小的标记。像一片叶子,又像一片翅膀。还有一个锦字。   忽然间,傅承宣的脑子里浮现出了那天早上,在朝阳渲染的凉亭中,为自己母亲梳头的陆锦。   她衔着金簪,一双手灵巧的挽弄着母亲的长发,神情温和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其实认识她这么久以来,她好像都是这个样子……   回过头,陆锦已经不在厨房了,傅承宣愣了愣,起身就追了出去。   陆锦将碎片清洗干净,放在回廊边上摆开晾干。忽然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陆锦弯着腰,顺着那只好看的手望上去,就看到傅承宣微微喘着气站在身边。   他不由分说的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拉起来,定定的看着她:“我来。”   陆锦微微蹙眉看着他,似乎是不懂他的意思。   傅承宣一张俊脸竟然微微有些红,他望向一旁的风景,随手指了指那些碎片:“我说我来!我负责给你复原!”   “你?”陆锦略微不信任……   傅承宣挺直了背脊:“我!”   陆锦垂眼笑了笑:“莫不是又要去威胁威胁哪家的店老板,得做的一丝缝儿都没有?”   傅承宣一怔,忽然想起了自己和陆锦认识的第一天……   是啊……这会儿珍工馆是没办法去了……人家的师傅就在面前站着呐!要不……去珍宝轩看看?   同一时刻,珍宝轩的老板只觉得背后一阵阴风,紧接着就一连打了五个喷嚏!   老板:w(°Д°)w总觉得有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第22章 撕逼   傅承宣第一次在陆锦面前担当了一回,直接把那一包碎片拿走了。但是他自己也晓得自己做不好那些事情,虽然觉得做戏不做全套有些虚伪,可还是把剩下的活儿交给了陆锦。   陆锦自然是没什么抱怨的,驾轻就熟的收拾起厨房,傅承宣则是到前厅小憩吃瓜果去了。   陆锦飞快的收拾了东西,却并没有急着去找傅承宣,而是转道去了陆姑姑的房间。   傅承宣记得好像没几个碗要洗,可是他都吃了小半个西瓜了,陆锦才姗姗来迟。   傅承宣皱眉:“你是顺道把整个房子都清扫了一遍么!?”   陆锦似乎有心事,整个人心不在焉的:“嗯?”   傅承宣想着自己揣着的那包碎片,就觉得自己声音大不起来,反正人来了,他拉着她就走了。   陆姑姑说了,走的时候直接走,不要打扰她。   三朝回门,尚且十分的顺利。对于傅承宣而言,虽然他还担着个十分蛋疼的任务,但是他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虎毒还不食子呢!陆锦虽然会处处讨好,但是他身为傅时旋和傅夫人的亲儿子,也不是完全不会啊!   经过一次差别待遇后,傅承宣决定放下自己“敢爱敢恨,乐于犯错,勇于承认,却死不悔改”的大无畏精神,在家里一定要乖乖哒!要孝顺爹娘!要听话不捣乱!这样,他一个儿子难道还不比一个儿媳妇儿更能讨人喜欢!?   陆锦阿陆锦,从前是他太过轻敌!现在,他必须找回场子!   是以,回府之后的傅承宣认认真真,严谨措辞的把回门的事情汇报了一番,更是将陆姑姑的好手艺还有好性情夸赞了一番,并且为陆姑姑洗白——那并不是什么性情古怪的老妈妈,那可是个美人儿呢!   看着儿子头一回人模人样的处理一件事情,傅时旋和傅夫人都惊呆了……   上一次是呆这儿媳妇儿破天荒来请安,这一次更是顺利的完成了回门,还变得介么懂事听话知礼数!   傅承宣看着自家爹娘不一样的眼神,心中忽然豪情万丈——对的!这就是一个好的开始!当乖孩子果然是有糖吃吗!感觉爹娘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呢!   傅夫人和傅时旋看着自家儿子的目光是欣慰且开心的,但是当目光流转望向静静陪同的陆锦时,那种欣慰瞬间转成了一种激动——儿子嫁了媳妇儿……不对!儿子娶了媳妇儿之后,果然懂事听话许多!男人果然还是要成家立室,娶得贤妇才会成熟哇!   这个儿媳妇!完美!︿( ̄︶ ̄)︿   爹娘的眼神……明显的质变了……   傅承宣眨眨眼……好像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但是,在他想出哪里不对之前,还得有个问题要先解决——   这碎片,是自己来呢,还是找个古董店修一修呢?   然而,傅承宣还是没能选定修复碎片的办法,因为在他选定之前,一个小道消息从阿宝那里传过来了!   大梁城中的两家老字号,闹上公堂撕逼啦!不是别的,就是老帮着肃国公府和其他夫人踩绥国公府的珍宝轩和素娥轩!~(≧▽≦)~   陆锦见到傅承宣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的心情好像格外的愉悦。阿宝眼睛尖,一看到陆锦回房,立马唤了一声“少夫人”,傅承宣一个激灵,嗖的一下从榻上坐起来,微微挑眉看着陆锦。   陆锦是刚刚从傅时旋那边过来的,傅承宣好奇道:“你和爹说什么了?”   陆锦看了傅承宣一眼,摇摇头:“没有,只是和爹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傅承宣不动声色的打量陆锦。你这表情怎么看也不像是随便聊聊的表情啊。   陆锦转移话题:“什么事情这么开心?”转而看了阿宝一眼:“连阿宝都合不拢嘴了。”   这话说的有些意味深长,傅承宣和阿宝略有心虚……偷偷卖掉簪子的事情,还是不要让陆锦知道吧。   可是傅承宣怎么也没想到,当初簪子给了他之后就再也没有多说一句的人,忽然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上一次,相公将我的几个首饰送给了婉莲,我瞧着婉莲好像并未佩戴过,莫非是婉莲不喜欢?”   “咳咳咳——”傅承宣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里,阿宝赶忙上前拍背,小眼神不住的往陆锦那边瞟。   这一次,向来是温和善良的少夫人,眼神竟然带上了几分凌厉,阿宝心一虚,赶紧撤开眼神。   “阿宣,你我是夫妻。虽说我并不认为夫妻之间必然要亲密到无话不谈,但我更不认为,夫妻之间需要刻意隐瞒什么有关于对方的事情。你觉得呢?”陆锦不急不缓,一字一句,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傅承宣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银心这时候也进来了,脸色有些不一样。她走到陆锦身边,福了福身子:“少夫人,奴婢去看过了,那闹上公堂的两家掌柜的,一个执簪,一个执图,样式的确是少夫人所制。”   银心一番话,傅承宣和阿宝就知道瞒不住了。傅承宣抿了抿唇,坦言道:“不错,你送给婉莲的簪子……就是现在的珍宝轩掌柜的那一把。”   陆锦闻言,沉默片刻。不问原因,反而问道:“图呢?”   傅承宣看了看陆锦,好像是在观察她的神色。却见她神色如常,语气就像在问“你知道碗放在哪里吗”一般,多少还是松了一口气,索性就将事情的本源说了出来。   原来,傅承宣之所以要陆锦所制的簪子,就是为了偷偷地卖到珍宝轩,与此同时,他凭借记忆绘出了首饰的款式图纸,又设计让另外一家素娥轩得到。大梁城中虽然繁花似锦,其实处处都是明争暗斗,这珠宝首饰一行,也是黑水颇深。这两家老板果然没有让傅承宣失望,都以为自己得了个宝,将这一款作为自己店中的新款!   谁料这所谓的独一无二的款式,就这样撞上了!这还了得,先是各自被这“独一无二”的说辞打了脸,再是因着价格竞争红了脸。   现在,仿佛是积怨已久终于到了一个临界点,两家闹上了公堂。素娥轩手中有图纸。谁都知道,若是要设计个款式,那也不是凭空想象,这写诗写到不满意还要修修改改,做珠宝首饰,又如何不会画个图打个草稿呢!   如今,素娥轩作为原告,状告珍宝轩偷盗图纸,仿制自己宝号的东西,恶意抢夺客源。   而珍宝轩如今是死咬着这东西就是他们自己做的,而图纸则是被素娥轩偷走了,还恶人先告状!   如今看这两家,是非要闹出个结果来了。   听完这些阐述,陆锦捧着一杯茶,若有所思。傅承宣瞄了陆锦一眼,还是看不出她有什么想法,继而道:“如今他们狗咬狗,你大可放心,我做的很是隐秘!”   看这傅承宣这个情商喂狗的,阿宝恨铁不成钢,赶紧道:“少夫人,少爷其实并不是想要送表姑娘首饰,不过是……不过是怕拿了你的首饰,你问起来去处,会不大好说。所以……所以才说送给表姑娘……”   陆锦却是笑了:“所以……婉莲‘不小心’丢了首饰。你也顺带把自己给扒拉干净了是吧?”   陆锦这番话说的别有深意,傅承宣愣了愣,把最后一件事情也坦白了。   在傅承宣的计划里,他是想送给婉莲,就算陆锦问起来,东西也有去向,再把送给婉莲的偷回来,让婉莲误以为东西丢了。这样,他偷偷弄到珍宝轩那边,就算到时候真的被发现来源,他们这边也完全可以说是不小心丢掉了,撇的干干净净。可他没想到的是,婉莲会偷偷的把首饰藏起来,谎称丢了。   原本傅承宣是没发现的,但他那天就在捉摸着怎么让婉莲在游玩中把首饰顺过来,所以注意力集中了一些,于是就看到了婉莲笨手笨脚的自以为偷偷摸摸的取下了首饰……   他让阿宝去追查,顺便让阿宝把图纸送过去处理,回来却听到阿宝说,那首饰在表姑娘的丫鬟,沁儿姑娘手上。就见到沁儿姑娘将东西赏给了一个叫花子,让叫花子卖了买东西吃。还指点了叫花子。于是,那叫花子就将东西卖到珍宝轩了……   虽然过程绕了个弯儿,但是结果却一样,阿宝就直接把图纸弄到了素娥轩。事情也就发展到了现在这个样子……   傅承宣原原本本的说了,动机也是不言而喻。他勾着唇懒洋洋的靠着靠背,竟有些痞痞的帅气:“说起来我也没做什么,若非他们贪得无厌,一心牟利,如今也不会狗咬狗!平日里趋炎附势,今日就且看看,哪家的势头会理他们这些闲事!”   银心自是不赞成的:“少爷,您这样做,置少夫人于何地!?若是让人传出去,说少夫人身为绥国公府的媳妇,却要私下贩卖首饰,这样旁人如何看少夫人?又如何看待国公府?是说少夫人私藏家用还是说国公府苛刻媳妇?”   傅承宣哼笑一声:“这件事情已经被他们闹成这个样子,根本与我们八竿子打不着一下,你尽管去看他们怎么狗咬狗!”   陆锦安安静静的听着,喝了一口凉茶,不置一言……   ☆、第23章 流言   傅承宣的这一招,的确是让两个老字号的掌柜的相互狗咬狗,仿佛这一场官司不把另外一个压制住,今后变没脸在行内混了一般。是以战况愈演愈烈,甚至还拖出了陈年旧账!   但是傅承宣怎么都没想到,事情还是出了偏差。   就在官司险些变猴戏之际,不知道谁开始透露风声,说那簪子,其实和大公主府上一个制簪的师傅的风格十分的相似。因着大公主每月都会有一两场局,见的多了,自然就在心里有个谱了。   又不知道是谁透露,这制簪师傅实则是一个女子,且这女子不是旁人,乃是将将嫁到了绥国公府的那位民间女子!   所谓看戏不怕台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场官司闹得人尽皆知,几乎都成了笑话,连带着这流言都都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四处乱飞,一天一个说法,不可断绝!   紧接着,又有人透露,此女子出嫁之前便在珍工馆做过活计,前面已经流传,这女人在大公主府中,深的喜爱,自然是赏赐丰厚,可即便这样,她依旧还在外头接活儿,谁都晓得大公主霸道虚荣,若是知道自己的御用师父还接旁人的活儿,必然恼羞成怒,可她既然做了,足以见得这是一个十分贪得无厌之人。   流言传到这里,竟然衍生了一个新的说法——   其实,是这女子先将簪子卖给了珍宝轩,并且许诺独一无二,继而又将图稿卖给了素娥轩,一样东西,赚了两份钱!   其实珍宝轩和素娥轩的老板都没有说谎!无论是实物还是图纸,都是他们真金白银买回来的,那自然就是他们的东西,在这公堂之上各执一词自然都是理直气壮!   转来转去,矛头瞬间指向了这个女子!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原本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个掌柜的,竟然在一夜之后,完善了这个说法!   他们表示,这的确是绥国公府的那位夫人卖给他们的,却没想到这夫人当真是损,当时明明说了只此一份,卖给他们便再无其他,却没想到她会两面欺瞒,凭着这样的法子赚钱!实在是一个奸诈无信之人!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几乎是两个掌柜达成一致给出这个说法的时候,绥国公府就知道了这个事情。   事情闹大了。   作为刚刚打了胜仗的功臣,所有人都知道傅时旋是圣上所倚重的大将,可是如今这大将家中有这样一个品行败坏的儿媳妇儿,根本不需要有心人多做手脚,留言就已经传到了宫里,也传到了隆嘉帝虞衡的耳朵里。   府内十分的安静。   所有人都被叫到了前厅。   “简直是荒谬!”傅时旋猛一拍案,怒意冲天,就是连傅夫人都吓了一跳。   婉莲脸色苍白的搅着手帕坐在一边,而另一边,陆锦沉默片刻,起身步出,直直的跪下。   傅承宣看在眼里,几乎是同时伸手去拉陆锦。   “你干什么?”傅承宣盯着陆锦的侧脸,说不愧疚是假的。这件事情分明已经小心处理,却不知道是哪里跑出来这么多的流言,还把这件事情闹成了这样。   傅时旋生气是正常的,他和陆锦的婚事是皇帝赐婚,先时陆锦的名声好不好他一时大意没有考虑到,可是现在他才恍然,若是陆锦真的有什么问题,第一个打脸的不识陆锦,而是皇帝!有时候,明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只要稍作修饰就能被捣弄成另外一个样子。   可是……可是傅承宣心里很清楚,那些流言都是假的,陆锦根本什么都没做,但是现在看陆锦这个样子,似乎是要认错了一般,傅承宣虽然幼稚,但也不是是非不分,他原本就只是为了教训那几个奸商,没想过会扯到陆锦身上。   陆锦垂首跪在傅时旋和傅夫人面前,不顾傅承宣的阻拦,沉声道:“爹,娘。这件事情因阿锦而起,阿锦愿意承担所有的罪责,定然不会让绥国公府受到波及。”   傅夫人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虽说陆锦自从进门来都让她十分的满意,但是留言终究让傅夫人收到些影响,是以语气未免有些生冷:“阿锦,你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时旋的目光深沉,他看着陆锦,语气尚且还算是冷静:“阿锦,你只管将这件事情说清楚。倘若这当中真的有什么误会,亦或是有人刻意针对你,爹必然不会就此罢休。但若查明之后真的与你有关,按照傅家的家规,你自然是难辞其咎。”   傅时旋这番话,说的刚柔并济,陆锦神色未变,一旁的婉莲却脸色愈发难看。傅承宣看了婉莲一眼,忽然起身:“爹!其实这件事情……”   “其实这件事情,的确内有玄机,但是阿锦唯一能向爹娘坦白的,便是这件事情当真与阿锦无关,乃是旁人可以陷害。阿锦很清楚若是这件事情闹大,皇上要亲自处理这件事情,稍有差池便会对绥国公府造成影响。但正因为如此,才不能让留言继续散播。还请爹娘放心,这件事情,阿锦必然会想办法解决。”   傅夫人却是不信的:“你要如何解决?”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姑娘,虽说传言与大公主走的十分的近,但大公主是个什么人物,旁人都清楚地很,这件事情就是他们与陆锦朝夕相处都不敢拿捏确定,大公主又能做什么?   陆锦倒是坦然:“这件事情原本就与阿锦无关,说什么是我私下贩卖那些东西,简直是无稽之谈。阿锦的意思很简单,既然他们一口咬定,我们当面对质便是。阿锦不信,他们能指鹿为马!”   见到陆锦这样坦然,傅时旋和傅夫人对视一眼,心中有了些数。   傅承宣看着陆锦,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傅时旋又是沉默片刻,终究轻叹一声:“罢了,你先起来。”   傅夫人的神色也松动了许多:“起来吧,阿锦。”   银心见状,赶紧搀扶陆锦起身。   陆锦起身,一身的衣裳竟然不皱不乱,她随意的掸了掸,忽然道:“爹,娘,阿锦有一不情之请。”   陆锦不着痕迹的看了婉莲一眼,更似随意扫到,在傅时旋示意她说下去后,陆锦继续道:“捉贼拿脏。万不会因为他们一面之词就当真能作数,但是如今流言变成这样,保不准是他们自以为有了什么把握来诬陷我们,倘若对簿公堂,指不定……真的能从府中……找出什么人来当作诬陷的证据!若真是如此,只怕府中的人,也要好好彻查一番了。”   傅承宣看着陆锦的神色,越发的复杂。   傅时旋哼了一声:“若是让我知道,当真与府中的人有关,必不轻饶!”   傅承宣皱了皱眉,忽然道:“爹……娘……其实……”   哐当!   就在这时候,婉莲身边的沁儿浑身发抖跪在地上,婉莲被傅时旋的语气吓得不轻,现在沁儿这样一来,她越发的心虚。   傅时旋何等的人物,看着婉莲的神色,傅时旋当即就皱了眉头:“婉莲,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第24章 靠山   婉莲害怕了,当真是害怕了。   因为这件事情和她预想的,早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脱离了轨道,偏到十万八千里去了。   她们一家原本是山野小户,却因为傅夫人与傅将军的关系,让他们也得到了些照顾。傅将军为人耿直,所以虽然并未将姻亲引入官场以壮大自己一脉,但也并非完全没有照顾,更实在县城中购置了宅子,让他们的生活能更加好一些。   婉莲一直知道,女儿家的名声十分的重要,不仅是男女之防,在德行方面也是十分被看重的。她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所以,有时候哪怕是一点点的流言蜚语,也能颠倒是非黑白。且一旦传出来,就难以说清楚。   她真的只是想制造一些流言,让傅夫人不再那么喜欢陆锦,而自己……自己也可以和表哥在一起。她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流言的确如她所想,将矛头指向了陆锦,可是那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图纸,让这件事情仿佛成了一个阴谋一般。看到傅时旋和傅夫人都冷色阴沉,她才知道,这件事情……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也是这时候,她才越发的看清楚,陆锦看似一个毫无背景的女子,对绥国公府又有着怎样的影响。   她是圣上赐婚……这是荣耀,也会是劫难。   听着陆锦的话,婉莲猜测那珍宝轩的老板八成是顺藤摸瓜的找到了那个小乞丐。要恨只恨她此次来大梁城,身边只带了一个沁儿是可以信赖的,更恨沁儿这个丫头,平时看起来机灵,这一次居然没想着多拐几道弯儿!如今这么容易就被找到!   婉莲几乎不敢去看傅时旋,沁儿更是吓得脸色苍白。可是人总是有急智的,婉莲在最危急的关头,流着眼泪为自己辩白:“姨父……姨母……婉莲知错了!”   傅时旋和傅夫人的脸色又是一变,傅夫人最是激动,这是她的侄女,更是她原本想要带来给傅承宣做媳妇儿的人!倘若真的是婉莲做了什么,傅夫人只会觉得是自己给绥国公府丢了面子。傅夫人猛一拍桌子,比方才傅时旋那一下子来得更加激动:“婉莲,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现在这个时候,婉莲已经很清楚要整陆锦的想法不现实,泪眼婆娑道:“姨母……其实这件事情是这样……”   婉莲娓娓道来,只说其实事情发生在她和表哥出门游玩的那一天。   那一天她玩的十分的开心,所以回来的时候,见到路边有一个乞丐十分的可怜,便生了恻隐之心。可是那时候她身上的钱都用的差不多了,这样回去再来,兴许也找不到那小乞儿了,她便灵机一动,将首饰悄悄的藏起来,然后立马让沁儿去接济那个小乞儿。   她那时候只想着这些穷人可怜,却没留意那一日的首饰乃是表哥送的,也更加没有想到,这些首饰是出自表嫂之手。   婉莲说到最后,哭的声泪俱下:“姨母……我……我真的不晓得会变成这样!”   傅时旋和傅夫人都沉声不语,两人好像都从刚才的震怒转为了平静,但依然猜不出他们在想些什么。   事到如今,傅承宣也只能杵在一边不说话了。   不管事情是不是向婉莲说的那样,结果就摆在那里。陆锦所出的首饰,的确就在珍宝轩。   婉莲这一边撇清除了,傅时旋在沉默片刻后,忽然再次望向陆锦和傅承宣:“那……图纸又是怎么一回事?”   傅承宣心里一跳,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外面忽然有人来通报!   来的,是吴王和世子。   这两个人的到来,无疑让傅时旋和傅夫人都是一愣。他们并非不清楚,当日陆锦出嫁的时候,那气派的嫁妆随着迎亲队伍,可是羡煞了不少旁人的。所以,他们前来,必然是和陆锦的这件事情有关。   之与傅承宣,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为什么他好像看到陆锦在听到吴王和世子到了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眼睛……连带着眼神儿都亮了一下呢!→_→   吴王乃是当今天子的亲叔叔,几乎是他一力护住太后和年轻的隆嘉帝走到今天这个地位。王府中人口也是凋零的很,膝下唯有一子,而那位王妃更是早逝,基本上没有人见过。但是这并不妨碍吴王在皇城中的地位。   傅时旋和傅夫人那一愣,乃是因为他们居然忘记了,其实陆锦并不是完全没有背景的。   虞意是刚刚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的模样,似乎是还未休息片刻,便与吴王过来了。   陆锦自然是跟着一家人出去迎接,见到虞意的时候,陆锦微微颔首,唤了一声“安宴哥哥”。   安宴是虞意的表字,陆锦这样唤他,足以见得两人关系十分之亲密。傅承宣跟在一边,心里忽然就有点莫名其妙的……酸溜溜……   叫的那么亲热做什么!╭(╯^╰)╮   阿宝也在琢磨,少夫人叫这个世子叫的好亲密呀!怎么就没听过少夫人这样叫少爷呢!   再一想,呀,少爷还没有表字呐!   按照大陈国的规矩,男子二十行加冠之礼,届时,会有老师亦或是德行高尚的长辈为其取一个表字。虽然到了现在,并没有那么严苛,倘若老师和长辈觉得哪个后生小辈是个可造之材,也会破例,但阿宝的小少爷……是真的没有耶……   可是又一想,不对呀,夫人都是叫少爷相公!相公听起来好像比表字更亲密哟!天真的阿宝忽然放下心来,少爷虽然情商喂狗,但是他身为近身小侍从,永远都要站在少爷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哪怕少爷对他做过那种事!   肥肠忠诚!o(n_n)o阿宝这样子定义自己。   话说这边,两方都已经打了招呼。来意不言而喻,吴王虽然两鬓已经有些斑白,却丝毫不影响他那一股男人的沉淀之气,仿佛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让人摸不着底。且吴王生的俊朗非凡,虞意也是英姿无双,两父子坐在客座上,气势竟然丝毫不输傅时旋这个在沙场上征战无数的将军。   吴王看了陆锦一眼,沉声道:“本王近几日在着手修俊馆一事,是以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这件事情,没想到不过是一两日,就被传成这个模样,阿锦,你不比担心,这件事情,本王会着手查办。”   此话一出,傅时旋的脸色一变。   方才吴王说的很清楚。他如今的任务,乃是和修俊馆有关。自从阁老去世,隆嘉帝为了完成老帝师的遗愿,把这件事情看的很重。可是现在吴王会说出这种话,足以见得几件事情在他看来,谁轻孰重。   但是这对绥国公府来说不算是好事。   陆锦毕竟和吴王非亲非故,一个外人这般插手,将绥国公府这个正牌的婆家放在什么地位?若是真的说出去,这婆家反倒容易遭人诟病。   傅承宣无声的将这对父子打量了一番。微微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就在吴王的话说完,陆锦却上前一步跪下。   吴王眉头一皱,虞意伸手就要扶她:“你这是做什么?”   陆锦回道:“先时阿锦尚未出嫁,与姑姑就收到王爷多番照顾,而今阿锦已为人妇,便应当自里独处,这件事情因阿锦而起,更加波及到绥国公府,若是借助旁人之力,对方又是小小商贾,只怕会越发被认定为以权压人。这件事情,阿锦必然会好好处理,这一拜,是多谢王爷百忙之中还要为这件事情走上一趟。但请王爷莫要再操心烦忧。”说着,人已经拜了一拜。   虞意皱着眉,目光冷冷的看了傅承宣一眼。   傅承宣无端端的接收到了虞意的不善目光,微微蹙起了眉头。下一刻,傅承宣竟然也上前与陆锦并排跪下。   端端正正一个头磕了,傅承宣背脊挺拔的沉声道:“王爷是长辈,这件事情因为我们小辈而起,却要劳烦到长辈操心,已经是不该。阿锦是我的妻子,她的事便是我的事,也是绥国公府的事情。王爷专程走上这一遭,阿宣很是感激,但是这件事情,阿宣也觉得应当是我们自己来解决!”   陆锦看了一眼傅承宣。   男人的侧脸因为一个沉静的表情,竟然在俊朗中多了几分沉稳的味道,她微微翘了翘唇角,收回目光。   傅时旋的神色有些复杂,虞意站在一旁看着这齐齐下跪的夫妻,抿着唇不说话。   唯有吴王,微微阖眼,似乎是思索片刻,复又道:“这件事情因两个商人的争执而起,如今已经传到宫中,只怕不日,这件事情便会由圣上亲自裁决。阿锦,你应当清楚,你这门婚事,乃是你的公公请了圣上做媒,倘若有分毫偏差,说句难听的,让绥国公府亦或是你损了颜面事小,让圣上损了颜面……如今这个模样,只怕请你们入宫的旨意马上就该来了,你……可想过要怎么办?”   陆锦最终也没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傅承宣看着她不言,心里也是着急的。他从前整人,就没有遇到过现在这种棘手的情况。吴王并没有多呆,只是起身离开的时候,虞意却忽然道:“父亲,孩儿连日在外,连阿锦出嫁也未曾作为兄长送上一送,不知可否阿锦说一会儿话。”   吴王已经准备离开,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淡淡道:“这话,你当是问问傅将军和阿锦才是,问我做什么。”话毕,人已经走了。   吴王……严格上来说也是个不太容易相处之人。   傅时旋和傅夫人对视一眼,自然是不会阻拦虞意以一个兄长的身份,和陆锦说一会儿话。吴王走了,婉莲在傅夫人的眼神中顶着巨大的压力回房。傅承宣看着陆锦欣然与虞意去了后院凉亭中说话,并没有跟上去。他背着手,一双长腿边走边踢着鞋子,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一边的阿宝要急疯了:w(°Д°)w少爷你到底在做什么!少爷你到底知不知道着急!!少爷我真的要急死了!!   刚巧,银心端着一个果盘儿,端端正正的从两人身边走过,微微福了一礼。   傅承宣看着银心这个嘚瑟的小样子,忽然伸手拦住她!   银心差点被傅承宣撞了果盘,微微蹙眉:“少爷,奴婢还要给世子和少夫人送东西呢!”   傅承宣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呵,听听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世子和少夫人才是一对儿呢!   银心被拦着,眼神流转,望向了凉亭那边,忽然道:“少夫人看过来了!”   顷刻间,傅承宣鬼使神差的“嗖”的一下收回手,银心轻笑一声,游鱼一般滑走了。   傅承宣站在远远地距离,回过头看着那边。   摔!根本没有看这边!她明明背对着他坐好嘛!   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但是府里的下人也都看在眼里——少夫人其实很有背景呐!   这一夜,傅承宣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窝在书房久久没有回房,另一边的院子,几间卧室的灯也很晚都还亮着。   这个不眠之夜后的第二天,圣旨真的来了……   传召绥国公府一家进宫觐见!   ☆、第25章 【多章 合一】   圣旨传下来,传的是绥国公府一家。就连婉莲也包括在内。如有必要,兴许连带着下人也要一起听命的。   傅承宣一夜没回房。陆锦推开门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头发被抓的乱糟糟,一张俊脸也揉的十分憔悴的傅承宣。   圣旨传到之后,府内更是一片沉重。只要真的指认了是绥国公府将东西卖出去,就相当于将那些流言落实的差不多了。东西是陆锦做的,这些都是铁一般的事实。   陆锦坐在梳妆镜前,银心询问需要什么珠钗的时候,陆锦却表示什么都不用,简单的梳理一番便好。   傅承宣一直陪在一边,听到这话,心里一跳。他忽然凑过去,眼睛在陆锦的梳妆台上扫了一圈,盯住了一支黄蕊白玉花瓣珠钗,伸手一指:“用这个。”   在大陈,若是犯事要入狱,男子除冠,女子取饰。陆锦方才说什么都不要戴,让傅承宣隐隐的觉得她有些要请罪的意思,可是这件事情明明与她无关,请什么罪!?   陆锦和银心同时看了傅承宣一眼。傅承宣却是扭过头,低声说了句:“觐见圣上,过于华丽和过于朴素都是不敬之罪!你……你……”你了半天没“你”出个一二三来,傅承宣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忽然重新望向陆锦,眼神有些深沉:“你是不是准备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陆锦看了银心一眼,银心知情识趣的退下。傅承宣目不转睛的看着陆锦,仿佛要把她看个明白。见陆锦没有解释,傅承宣索性道:“阿锦……其实这件事情并没有这么严重。这里头既没有杀人也没有放火!那张图是我放的,我承认了便是!你没必要揽下那些原本不该由你揽下的罪责!只要我承认了,这件事情便与你无关……”说到这里,傅承宣甚至自嘲的笑了笑:“左右我也不也是个纨绔子弟,做的混账事,不差这一件!”   傅承宣说到这里,目光变得坚定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夜没睡,他不似平日里翩翩公子般整洁潇洒,微青的下巴反倒增添了几分男儿气概。   陆锦回视他,论起来,这好像还是两人成亲以来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着对方。良久,陆锦淡淡道:“并没有那么严重?”   傅承宣以为她不明白,便重重的点了一下头。是,这件事情能有多严重?罪能致死吗?只是一个皇帝赐婚而已,好像无形中的大家就给了自己那么多的压力。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他做的,顶多是个恶作剧,将问题简单化,那就是个人恩怨,根本连罪责都算不上!他们又何必担心至此?   他也是猛然想清楚了,才来和陆锦说这些。   却没料陆锦沉默片刻,话锋一转反问道:“你当真这么觉得?”   傅承宣和陆锦面对面的坐着,晨曦的微光仿佛将陆锦镀上了一层橙金色。这一刻,好像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傅承宣的耳朵里,只听到陆锦清冽的柔声。   “阿宣,你觉得不严重,我却不这么认为。”   “爹多年征战沙场,战功显赫。可是即便如此,娘却并未因着这个荣耀为自己争取过什么。相反,她一直都在为这个家付出,在为这个家,将自己弄成一个自己都不喜欢的样子。你说得对,这次的这件事情,根本就是一件小事。就算闹的在大,也只是别有用心的人的欲加之罪。但是这样的小事还有太多太多……”   “娘与旁人相交,十句话中被讥讽一句是小事。收到的礼物中,十件里头有一件是瑕疵品也是小事。她被全府的人尊敬爱戴,却被贪得无厌的小小商人联合排挤还是小事。有一句话叫做‘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本应当是好事,可是当小人太多,即便再宽广的胸怀,也终究不能避免被那些小事堆积起来的烦恼影响到自己。娘的身份揣在身上,有很多事情,她不能计较,不敢计较,但是绝对不代表她不愿计较。”   傅承宣呆呆的看着陆锦,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陆锦笑了笑,继续道:“爹和娘都是性情中人,傅家一门忠烈,让我这个新妇都与有荣焉,更何况是与爹同床共枕的娘呢?我知道你心里很清楚娘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所以你才会去整那些人。于情,我并不觉得你做错什么。”   傅承宣看着陆锦,好像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亦或是说,他在重新的打量一个人:“你……”   陆锦缓缓起身,伸手放在了傅承宣的肩膀上,秀丽的剪影落在了傅承宣的身上,道:“这件事情并不严重,但若是你承认,到了最后,所有的一切都会被娘归咎到自己的身上。也许我们不一定会受什么皮肉之苦,但一定会对傅家有所影响,而这个,却是娘最看重的东西。”   “所以……”陆锦放在傅承宣肩膀上的手微微使力,“这件事情本身也许并不严重,但是它带来的后果,会让一些人觉得沉重。”   傅承宣急促的呼吸骤然的停住,鬼使神差的,他换换抬起手,握住了陆锦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   陆锦一怔,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被傅承宣牢牢地握住。   房间的一片静谧中,仿佛在酝酿着不一样的情愫。   就在这时候,银心过来传话,要出发了。   房间里的两人都回过神来,傅承宣却没有松开陆锦的手,他转过头对外面说了一句:“知道了。”想了想,唤来了阿宝。   紧接着,傅承宣梳洗了一番。熟悉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抓着陆锦的手没有放,一张俊脸竟然微微泛红。   陆锦倒是没有多么的娇羞,只是垂眼笑了笑,坐在一旁静静地等着他。   傅承宣没有刚才那么冲动了。   他现在,只有一个方针是最明确的——绝对不能冲动的承认什么,第一个要护住的,是傅家的名声,是娘最在意的东西。   出门的时候,傅承宣蹙着眉头沉默不语。他看了看吓得腿都软了的婉莲,眼色不可谓不冷漠。   上车之后,陆锦问傅承宣在想什么。   傅承宣沉默片刻,笑了笑:“从前觉得自己聪明绝顶,可是此刻,却觉得时间太短。若是多给我一些时间,我必然能想出好的法子来应对。”   陆锦看了傅承宣一眼,只是笑了笑:“船到桥头自然直。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不必担心。”   不知为何,当陆锦心平气和的说出“不必担心”的时候,傅承宣就莫名的觉得,好像真的没有那么担心了。一如第一天见到她的时候,那样炎热烦躁的一个天气,她不过和煦一笑,仿佛就能让人感觉到燥热全无,浑身都十分的舒服。   绥国公府新妇与大梁城老字号的纠葛,成了今日的一个大事。早朝商议了国事之后,皇帝便携众臣和几个关键人物来会审。虽然尚且有一些大臣不明白皇上为何会对这件事情过分注意,但是既然来了,该看的戏还是要看的。   傅时旋和傅夫人都十分的淡定。也许就像是傅承宣所说,这其实并非一件杀人放火的大事。罪不至死。就算说开了,也完全可以努力的大事化小。当然,让皇帝不开心,只怕是必然的,一旦落实,讨一个不好的说法,被泼些脏水也是无可奈何。但傅时旋功勋在身,功大于过,实在不必怕的像是下一刻便要被满门抄斩了一般。   所以,即便是进了偏政殿,傅时旋也是背脊挺拔,俨然一副将帅之姿。   殿中,受理此案的府尹大人早已经带着两位宝号的掌柜的跪在殿前。傅时旋带着一家老小,向隆嘉帝行礼。   陆锦进来的时候,珍宝轩和素娥轩的两个掌柜的都偷偷地瞄了一眼,然后飞快的收回目光,把脑袋低的更低。   隆嘉帝说不上开心也说不上不开心,神色平静的平了所有人的身,直入主题:“既然人都来齐了,朕就直说了。傅将军,近日朕听说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说这大梁城中的两家宝号的掌柜因为利益争执闹上了公堂。吵得难解难分之时,竟然就牵扯上了府中的那位新媳妇儿。原本这门婚事乃是朕做的媒,如今却闹出这样的事情,不知,傅将军有什么想说的。”   傅时旋拜了一拜:“回皇上,臣今日既然携了家眷上殿,便是要将这件事情说个明白。然这件事情臣终究不慎了解,既然牵扯到臣之儿媳,臣恳请身上允儿媳陆氏亲自说明这件事情。若是儿媳当真有何过错,臣愿意一力承担!”   傅承宣看着傅时旋,上前一步:“启禀圣上,陆氏乃是微臣发妻,若是陆氏有何过错,理应微臣受过,然若时陆氏无错,微臣也绝不允许有心之人恶意污蔑傅家清白!”   傅承宣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隆嘉帝闻言,竟然笑了出来:“果真是新婚燕尔,昭信校尉护妻如此,倒也是个长情之人。也罢,朕允诺你,若真的是有人恶意为之,朕必不放过!”   有了皇帝的一席话,殿中各人心思不定。   陆锦不动声色的抬眼,并未见到有公主和太后的身影。   有了傅时旋的开头,陆锦上前也变得十分的合情合理。她恭敬一拜,坦然道:“皇上,其实臣妇对这件事情并不是十分的清楚,外面的流言一天一个模样,既然今日府尹大人已经带着当事人上殿,民妇恳请他们再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个清楚。这当中,时间,地点,人证,物证,动机,缺一不可。”   陆锦这些话,丝毫都没有给旁人造成什么压力。在隆嘉帝默许之后,府尹大人拿出了卷宗,开始宣读。   案子的进展已经十分的清楚,现在珍宝轩和素娥轩,一人执物,一人执图,从之前争执不休说这是自己的东西,到现在异口同声都说这是陆锦这个绥国公府的新妇私下卖给他们的,且一个卖了实物,一个卖了图纸。时间是六月十四,也就是傅承宣和婉莲出游那一日,动机则是这新妇贪得无厌。   府尹大人将卷宗宣读完,下面隐隐出现了议论之声。隆嘉帝身边的大太监呵斥了一声,场面又瞬间被控制住。   而此刻,珍宝轩和素娥轩的老板对视一眼,由珍宝轩的老板上前跪拜:“启禀圣上,草民有人证,证明这东西的确是绥国公府的人派人拿到草民的店中售卖的!”   隆嘉帝挑眉一笑:“哦,竟然还有人证?传!”   大太监一扫拂尘:“传人证——”   少顷,一个打扮邋遢,相貌平庸还在这大热天散发着臭烘烘味道的乞丐一脸惊恐的走了进来。大殿之上的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那小乞丐惊恐的磕头行礼,好像被吓得不轻。   隆嘉帝也是不习惯这个乞丐出现在这里的,没叫他起来,只叫他把事情说清楚。   那乞丐眼神慌张惊恐,满满的扫视了一圈,就在他的目光落在婉莲和沁儿的身上时,瞬间就变得十分坚定:“是……是她,回皇上,六月十四那天,就是那个姑娘拿着首饰来给草民,让草民拿去珍宝轩卖掉……而……而后草民把银子给了这姑娘,这……这姑娘分了些银子给草民……”   他指的,便是沁儿。   沁儿脸色都白了。她当即跪下,连连磕头:“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   陆锦看着那小乞儿,忽然道:“却不知,素娥轩老板手中的图纸又是因何而来?”   素娥轩的老板上前道:“回圣上,也是六月十四。不过却是六月十四的晚上,草民都要打烊回家,这乞儿找到草民,将图纸卖给了草民!”   素娥轩老板说这话的时候,傅承宣一挑眉,眼中闪过一道光芒。   那乞儿连连点头:“是是是……是这样……那天素娥轩的老板拿走了图纸,还给了草民一些钱,草民的几个同行也看到了,他们可以作证的!”   珍宝轩的老板又是一拜:“皇上,这东西出自绥国公府的新夫人之手,乃是千真万确。夫人鬼斧神工,所出之物独特亦新鲜,草民……草民原先也不知,可是经人提醒,方才知道那的确是新夫人的风格。若是夫人否认,草民也是有证人可以证明此物确实是出自妇人之手的!若不是看在那首饰别致无双,也……也不会被夫人这般耍弄,还请皇上明鉴!”   素娥轩老板也赶紧下跪:“皇上,傅少夫人出阁之前,就常常会去城中一家珍工馆中做活,草民更是听闻少夫人曾经就将一把原本要献给大公主的簪子拿去给了珍宝轩的老板售卖!害的珍宝轩老板被傅将军手下副将之女报复了一番!更是殃及了我们。这件事情人证物证俱在!皇上大可明察!”   傅承宣恍然。他怎么都没想到,这几个老不死的居然把上一次的事情一起扯了进来!看来他们今日真的是要玩一把狠的!诸多罪名加在一起!前面是府中儿媳品行败坏,现在便是纵下行凶!这个罪名……并没有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素娥轩老板一席话,连隆嘉帝的脸色的都变了。   这番话,直中要害的说明了两点。第一,陆锦的确是胆大包天,贪得无厌。将呈给大公主的东西转而又给了珍宝轩,简直就和今日物图两卖的行径如出一辙,第二,便是傅将军纵下行凶……   隆嘉帝笑不出来了。   他神情淡漠的看了陆锦一眼,道:“傅少夫人,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陆锦正要上前,傅承宣忽然抓住了她的手,低声说了句什么。陆锦对着傅承宣笑了笑:“我知道。”   傅承宣一愣,陆锦却趁机抽回了手,从容上前。   陆锦:“却不知两位是否已经将所有能说的都说完了?”   珍宝轩的老板笑了笑:“莫非夫人觉得小的说的还不够?”   陆锦微微垂眼:“够了,足够了。”   看着殿下的妇人从容淡定,隆嘉帝清了清喉咙:“陆氏,你且来解释解释。”   陆锦福了福身:“圣上,这件事情乍听之下,总觉得有些错综复杂,还请圣上给臣妇一些时间,让臣妇一样一样解决。”   隆嘉帝来了兴趣,好像是想知道她要如何解决。   陆锦理了理衣裳,走到小乞丐面前,淡淡一笑:“既然事情由人证而起,就先说一说这人证。”   陆锦走到沁儿身边,将沁儿拉着回到小乞儿身边,看着地上的乞儿:“我问你,当日当真是她拿了东西让你去卖?”   乞儿眼神坚定:“是!”   陆锦点点头:“所以,珍宝轩的掌柜是通过你,确定了卖出东西的人是我绥国公府,也随之确定到我身上,是吗?”   乞儿想也不想:“是!”   陆锦点点头,又问:“事情发生之后,珍宝轩的老板找到你,是什么时候。”   乞儿愣了一下,回答:“大……大约就是几天前……很快就找到了,因为……因为草民一家老小都流浪在此……所以不会离开。”   珍宝轩老板一听,立马补充:“圣上明鉴,草民之所以找到这乞儿,乃是从伙计那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和证据,这才发现事情不对,找到了乞儿!”   陆锦笑了笑:“掌柜的别急,我也没说掌柜的找到小乞儿便是别有用心,更没有怀疑这乞儿的真假。另外,我还没有问完,还请掌柜的给我一些时间。”   掌柜的有些不懂陆锦作的什么妖,只能安静下来。   陆锦看着小乞儿,继续问:“卖出的簪子,卖了多少钱?”   乞儿:“六十八两!”   陆锦:“没有记错?”   乞儿:“是!”   陆锦:“图纸多少两?”   乞儿神色一乱,想了想道:“五……五十两。”   素娥轩的老板看了乞儿一眼。   陆锦点点头:“方才的证词,两位老板指证我贪得无厌,一样东西卖两样钱,动机便是一个贪字,那我再问你,卖到的钱又去了哪里?”   那乞儿眼神意味深长的看了陆锦一眼:“少夫人何必多此一问,多的钱,小人已经给了少夫人。”   沁儿一听就急了,的确,那天……那天卖到珍宝轩……一共卖了六十八两。而她那天贪心了……给了乞儿八两,自己拿了十两……交给小姐五十两……   小姐说用来日后打点下人笼络人心,也算是借花献佛。   于是乞儿答:“夫人给了小人八两,自己拿六十两!”   沁儿已经后悔死了,却又不能否认……   陆锦却不慌不忙:“八两?你确定?六十八两,我只给了你八两?我竟然连十两都不给你?”   乞儿不懂陆锦到底在卖什么关子,干脆心一横:“夫人……夫人不是手头紧么!”   此话一出,众人的神色都变得十分的微妙。连傅承宣一家都在听到这句话后,有些哭笑不得。   陆锦身姿端正:“后面呢,图纸的钱又是怎么分的?”   乞儿这次会说了:“夫人这是什么话,小人已经得了八两……哪里还能要更多……自然是……都给夫人了!”   傅承宣忽然爆出一句:“你放屁!”   傅时旋瞪了他一眼:“宣儿,大殿之上喧哗至此,像什么样子!”   至此,陆锦要问的话都问完了。她向皇帝一拜:“皇上,臣妇也想请三人上殿。”   三人?   隆嘉帝:“哪三人?”   陆锦道:“李副将之女李媛霸;大公主府唐令唐亦清,以及吾王世子三人。”   今日,吴王并未来此。隆嘉帝微微皱眉,似乎是想不到这三人有什么联系,但是他却当真是越来越有兴趣,便允了。   少顷,这三人上殿觐见。   等到人来齐了,陆锦笑道:“此次麻烦安宴哥哥,实在过意不去,还请安宴哥哥将所查事实禀明。”   虞意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了一张叠好的纸呈上,大太监赶紧命人拿过来给皇上查阅,而虞意开口道:“启禀圣上,据傅少夫人所说,整个大梁城加上城外有人迹范围内,的所有衣食住行的大大小小店铺摊位,一共两百三十二个。赌坊、青楼数量亦名列其中。”   “经过臣派出百人彻夜追查,六月十四开始,该乞儿一家的温饱得到解决,于添置了一些衣物。但花销并不大。但就在五日前,这乞儿一家竟然住进了悦来客栈,并一次付清了一个月的房钱。而后,该乞儿出现在八方赌坊之中,输掉纹银九十六两,乃是以银票付账,客栈掌柜乃至赌坊中人皆可作证!银票臣已经拿来,是出自大梁城的宝通钱庄!因为是乞儿,所以卖家皆格外有印象,并标明这乞儿十分嚣张,全然没有乞儿的模样,粗略计算,不到半月,乞儿的花销已达数百两!”   虞意的话音刚落。乞儿已经是倒抽一口冷气!   这些日子,吃,他们吃的是地摊小吃,住,住的是偏僻客栈,就连衣裳都是在无名小店剪裁的布料。赌坊……更是地下赌坊……不可能被找到的!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就连这些细枝末节,竟然也能被查到!   陆锦不紧不慢上前:“你是不是又要说,这是我在事情暴露后拿钱买通了你?”   乞儿还未回答,陆锦直接将他打断:“一把六十八两的发簪,五十两的图纸,加起来一百多两,你却说我只给了你八两。‘手头这般紧’的我,竟然会用数百两来买通你?我出嫁被赐之物皆是价值连城,你却说手头紧,究竟是你胡言乱语,还是你连圣上所赐的嫁妆都不屑一顾,认为一钱不值!所以我才‘手头紧’?”   那乞儿脸色都白了,珍宝轩的老板见状,知道这个事情不对,立马道:“你……你自然是这件事情闹到圣上面前……会闹大……”   “有那个功夫给一个两面三刀,知恩不图报反咬一口的乞丐送钱买通,我何不直接找人杀了他!?若非根本是有人希望他的话说到圣上面前来,他真的有命活到现在吗?”   从来都温顺无比的陆锦忽然扬声打断,气场全开!那股气势凌人,竟然有几分大公主的姿态!不过一个凌厉的眼神,就让珍宝轩的老板一句话如鲠在喉,不知如何接下去……   众人仿佛也被那清晰冷冽的声调清明了脑袋……   是啊……这官家做事,大家心里都明白的,正是因为这件事情闹的大,要是真的这么做过,这小乞丐早就一命呜呼,哪有这好命享受那么久!除非……就是有人想让他来当证人……   傅承宣乃至傅家一家,全都愣住了。   这个模样的陆锦,与他们所见的那个温顺媳妇……简直判若两人!   陆锦不紧不慢的理了理衣袖,继续道:“众所周知,自多年前起,陈国之中,但凡事官宦人家,所属纹银皆有府内独有印记。而普通人家,但凡超过十两,亦可前往钱庄打成银锭。而此刻的银锭,打上的记号便是钱庄的印记,表示该银锭出自改钱庄。所以,但凡大户人家出手,银锭一眼便可认出来,可若是出银票,除开追查到出自哪个钱庄,便再难追查下去。”   陆锦看着已经呈上去的银票,淡淡道:“臣妇虽无什么高尚德行,却有一个小习惯,便是记账。上至出嫁所有财产账本,下至多年来臣妇自己的积蓄,一笔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臣妇的确是有一些银子,但是很遗憾,臣妇的财产,除开绥国公府那一部分,其他的,都取自保财钱庄,而非大通钱庄!若是不信,大家大可将大通钱庄的人传过来查一查,这张银票,究竟是不是出自我之手!”   偏政殿中再一次起了些细语,但是这一次,连大太监都忘记让大家保持安静。   陆锦看一眼额头冒汗的珍宝轩掌柜,淡淡一笑:“人证,且先告一段落。现在再来说这物证。”   陆锦不紧不慢的上前,把物证——簪子和图纸拿在手里,向所有人展示了一番:“劳烦大家看一看,这图纸上的东西,和这实物是不是一样?”   皇帝经过方才的微怔,此刻已经眼中带笑:“众爱卿,帮着傅少夫人一起瞧一瞧吧。”   此话一出,大家都帮着瞧,然后非常肯定,图上画的,和实物是一模一样。   傅承宣看着陆锦,心里一阵心虚。   陆锦笑了笑,忽然道:“可是这幅图,却是假的。我从未见过这张图,更未画过这张图。”   素娥轩的老板不干了:“你……你分明是狡辩!”   陆锦看了素娥轩的老板一眼,继续道:“启禀皇上,唐令唐亦清,在大梁城中一度是诗书画三绝的大才子。在笔画与选材的造诣上更是精深。臣妇今日带上了出自自己之手的画纸,在此恳请唐令鉴别一番,看看素娥轩老板这张画纸,究竟是否出自我之手!”   唐亦清。的确是十分有名,可就是因为太有名了……他科举作弊一事,才会闹得满城皆知,今生都无缘官场……   吏部尚书想了想,他觉得,一个考试中作弊,品行败坏的人说出的言辞,可能有些让人难以信服,然而他刚刚开口,就听到有小太监唱到:“大公主到——”   隆嘉帝眼中浮起一丝莫名的笑意:“看来这次的事情当真是有意思,连皇姐都惊动到了,快快赐座!”   一身锦衣华服的大公主步入殿中,殿下一干人等齐齐跪拜。   大公主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陆锦,脸色冷冽的的越过众人,直接去到了皇帝身边:“今日进宫陪伴母后,却听闻绥国公府傅少夫人的事情闹得有些大。这傅少夫人总归算是半个公主府的人,而今又牵扯到唐令,本宫便来看一看,弟弟不介意吧。”   皇帝自然是不介意:“姐姐请!”   大公主施施然坐下:“方才在外面似乎听到要让唐令帮忙做个什么。不过唐令乃是本宫府中一个小小官员,不晓得众位介不介意让唐令来帮这个忙呢?”   吏部尚书咽了咽口水,默默地往后退了一些。刚才那番想要说的话,也咽下了肚子。   唐亦清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衫,身姿挺拔,清俊非凡。他拜了一拜,将陆锦曾经的图纸拿出来,又对比了素娥轩老板手上的图纸。经过观察笔韵,摩挲纸张,光照对比,嗅闻墨迹,甚至是陆锦习惯在自己所有的作品上做上一个像叶子又像翅膀的记号等方面的各种辨别,唐亦清淡淡道:“回禀皇上,公主。经过草民对比,这张出自素娥轩老板的图纸,绝非傅少夫人执笔所画。乃是另一个人,临摹所致。且笔画急促,看的出来是在仓促间完成的。”   唐亦清给出了权威的答案,素娥轩的老板急了:“荒谬!即便……即便这并非陆氏所画……那也是陆氏心虚,害怕被追查出来!刻意……刻意找旁人代笔的!”   陆锦对唐亦清说了声“有劳”,望向素娥轩老板的时候,却笑了:“掌柜的,您大概没听清楚小乞儿书哦过什么吧。”   素娥轩的老板五内如焚,他现在只想保全自己!   陆锦一字一句:“方才小乞儿已经说了,他一家都是留在大梁城,不会随意离开。所以他在大梁城中,根本就算个熟面孔!而珍宝轩的老板听到风声,找到他不过是‘短短时间’!由此可见,找到这样一个小乞丐,实在是不明智,好像深怕自己不会被抓到一般。而素娥轩的老板却说我这般婉转复杂的让另一个人做出一幅图给他,乃是怕被查出来!两相对比,若我真的这么做了,简直是矛盾的可笑!掌柜的,我最后能问你一次,你的图,到底是怎么来的?不过我要提醒你,那小乞儿已经是欺君之罪前后矛盾,你要再说什么,可得慎言!”   素娥轩的掌柜浑身发抖,他颤巍巍的转过头望向龙椅之上的男人,忽然大叫一声,连连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小人说实话!小人说实话!其实……其实那张图真的是小人捡的!是捡的!”   捡的?   隆嘉帝冷笑一下,并不发话。   素娥轩的掌柜招了:“回皇上,其实……其实六月十四那晚,小的打烊,刚巧就看到那个乞丐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什么。小人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个样式十分精致的首饰图纸!小人问乞丐是怎么得来的,乞丐说是一个男人路过这里掉在地上的!小人……小人最近被抢了许多生意,见那首饰精致,就想拿来制出当作新货!却……却没料到那珍宝轩竟然有一模一样的东西!”   陆锦眉眼一挑:“哦?小乞丐,你可看清了,是什么样的男人,丢了那张图纸?”   小乞丐已经被这件事情弄得懵逼了。他茫然的想了想,努力的回应:“那……那天天色晚了,因为素娥轩门口还亮着灯,我揣着钱买了好些东西,所以想借着灯色数数钱。那个男人……我没看清楚。但是……但是我记得他的衣服上有一个绣字!”   绣字?   陆锦笑了笑:“你认得是什么字么?”   小乞丐的眼神晃了晃,忽然落在珍宝轩掌柜的身后的那个小伙计身上,眼睛顿时一亮:“就像那个衣服上的字一样!”   大家望过去,只见珍宝轩掌柜身后的小伙计穿的衣裳上,赫然绣着一个“珍”字宝号。   这见怪不怪了,如今这一行竞争多,伙计们也是严格挑选的,且上工的时候,都是穿着店里特质的衣裳,不仅有标志,而且一个口袋都没有,袖口都扎的紧紧地,就是防止伙计夹带!所以很有特色,一定认得出来!   正如傅承宣方才跟陆锦说的,是他让人穿上了珍宝轩伙计的衣裳,将东西掉在素娥轩门口的……   大家今天算是看足了热闹,这场面简直就被这个陆氏瞬间翻转过来!   就在素娥轩老板惊慌之时,陆锦再次发难:“人证,物证都已经说完了,现在,臣妇想要说一说这个消息的起源,两位老板,从一开始,你们便各执一词,说这是你们自己的东西,相比局算你们不承认,府尹大人那里,也有最原先的证词,对比一番就晓得了。   可是这之后,却忽然流言四起,你们更是一口笃定这件事情是我两面获利。我现在问你们,你们到底是听谁说的?”   陆锦此刻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仿佛她才是那高高在上的审案之人,两个老板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珍宝轩的老板叫来了自己随身的伙计四九。   其实,四九传达出来的意思,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这东西是陆锦所致。   当四九瑟瑟发抖的跪下时,呼天抢地的磕头,不断地解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其……其实小人也只是听那些官家的丫鬟姐姐说的!丫鬟姐姐说的话大多都是真的……小忍一时糊涂……就告诉了掌柜的……小人……”   “哪个丫鬟姐姐?”陆锦一针见血。   先是小乞儿,再是两个老板。说谎越多,破绽越多。四九发着抖:“是……是肃国公府……张夫人身边的素菊……”   肃国公府!?   傅夫人的脸色变了变,仿佛猜到了什么。   陆锦勾了勾唇:“请皇上传肃国公府素菊。”   好了……一件案子,牵涉的人越来越多,可扯到一个小小的丫鬟,肃国公和夫人竟然都来了!张夫人面色不善的看着陆锦,踹了一脚素菊:“你这个死丫头,到底胡说八道些什么了?”   素菊根本没想到,自己也会被牵扯进来,她哭着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素菊真的什么都没做……素菊……素菊是听……听户部尚书府的雅儿说的!”   户部尚书府!?   张夫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尚书府和肃国公府因为一个镯子而结怨,妇道人家心里都是清楚地,瞬间,尚书府的夫人和雅儿带到,尚书夫人恨不得撕了雅儿的皮。   其实,下人之间,也是有一个自己的圈子的。有时候主子的恩怨,不一定就代表下人间也有恩怨,在他们的小世界里,也需要自己的人脉。偏偏这雅儿和素菊,顶着两个结怨的主子,本身却相处的还不错。   尚书夫人当即就跪了皇帝:“皇上明鉴!这一定是有人刻意陷害!祸水东引!自己放出了谣言,却要嫁祸他人!”   尚书夫人这话是直指张夫人了。张夫人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现在是说她放出留言来刻意诬陷抹黑绥国公府!?   张夫人冷笑一声,也是这个时候,张贵妃来了。   事情牵扯的越来越广,隆嘉帝看着自己的宠妃惊慌失措的赶过来,心中不免冷笑。   陆锦却在这时候将歪掉的楼又正了回来:“雅儿,素菊说,有关于我私下贩卖首饰的事情,是你万分笃定的告诉她的,如今大家都在,你可想好了,你一句话,可是让珍宝轩的老板为你担责任呢!”   雅儿傻了!   天地良心,这丫鬟私下里以讹传讹说三道四,简直是在正常不过了!雅儿知道很多夫人都是看不上绥国公府的那位夫人的!所以……所以她收到这个消息,立马就和自己的小姐妹喜滋滋的分享了!   她根本没想过什么传播谣言,却知道带着种这消息,在伺候主子的时候权当个玩笑说一说,指不定还能讨得主子的好!所以她才这么说的。现在闹成这样,一定是因为素菊告诉了张夫人,而张夫人历来针对那傅夫人!   现在正主逼问,雅儿心惊胆颤,输出了一句让人好笑的话——   “皇上明鉴……奴婢……奴婢是买菜的时候……听到身边的一个丫鬟姐姐说的……奴婢只是随便一听,连人都没见着……”   轰——   整个大殿彻底的不淡定了!   尼玛你这是货真价实的道听途说啊!   雅儿怕了,但是她还知道一个秘密:“可是皇上,雅儿只是信口一说……谁……谁还不会随便说几句闲话呢!雅儿敢指天誓日,绝对没有再向旁人多说半句……并且……并且……”雅儿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姐妹和四九,狠下心来:“而且咱们每次去珍宝轩添置东西,那个四九就爱围着素菊转悠!就算四九真的听说什么,那也是素菊说的!奴婢当时就跟素菊说过,奴婢只跟她一个人说,让他千万别告诉旁人!奴婢冤枉啊……”   素菊也不傻,小姐妹出卖了自己,她怎么会任由自己被拖下水:“你胡说!你自己才是水性杨花!你亲口跟我说尚书大人要了你,却被夫人处处打压,你必然是为了讨好夫人,所以才散播谣言,你知道尚书夫人速来爱针对傅夫人,所以才散播这些讨尚书夫人开心!让尚书夫人允了尚书大人纳了你!”   雅儿怔住了,那一刻,她几乎忘了这事多么庄严肃穆的地方,红着眼睛冲了过去:“我撕了你这个贱人的嘴!”   笑话!大笑话!   隆嘉帝都笑了,大殿上,傅时旋和傅夫人更是哭笑不得。   这件事情,俨然已经歪楼歪倒不知道什么地步了。   而就在这时候,陆锦忽然朝着隆嘉帝直直跪下。原本不淡定的大殿又同时集中了注意力——尼玛还没完!?还有什么爆料!?   陆锦背脊挺直的跪着,朗声道:“皇上,事已至此,究竟如何,臣妇已经不想再多说。臣妇的表妹因为一时好心用首饰接济了小乞丐,却意外惹来这样的祸事,实在是可笑。皇上听了两位掌柜的诉状,不知现在,可否听一听臣妇的诉状!”   你还要告别人!?   这是要做结案陈词了……   看热闹的人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认真倾听。大公主似笑非笑的看着陆锦,眼神幽深。   隆嘉帝点点头:“好,你说。”   陆锦微微垂眼,道:“一告,小乞儿知恩不报,反咬一口,联合歹人诬陷民妇,抹黑绥国公府!二告,素娥轩老板买通小乞丐,撺掇珍宝轩老板给出假供词!是为主谋!”   皇帝一愣。   陆锦的这个意思,是要把主要责任推在素娥轩老板的身上了?   所谓顺杆往上爬,大概就是珍宝轩老板这个样子,他扑通一跪:“皇上饶命……其实……其实的确是草民听信了谣言,原本是不确定的,但是与素娥轩的掌柜打了几日官司未果,他忽然找上门来,万分确凿的说,那图纸也是傅少夫人卖给他的!其实咱们都被耍了!小人当时万分气愤,这才指证了傅少夫人!加上小人的伙计也说消息来源确凿……这……这才做了蠢事!可是小人敢指天誓日的发毒誓,收买小乞丐的是素娥轩的掌柜!小人真的不知道啊!”   素娥轩的掌柜瞬间瘫软在地上:“你……你……”   想不到一件事情,居然会牵扯这么多人,翻转成这个样子。一旁的宠妃看着自家的丫鬟让整个肃国公府都出了丑,原本想说两句,却被皇帝冷冷的推开。   隆嘉帝看着陆锦,眼中竟然带上了些不一样的感觉,他淡淡一笑:“好……这件事情,朕……”   “皇上,臣妇,还有一告!”陆锦这一句,说的格外的低沉。   还……还有一告!?   陆锦舒出一口气,朗声让整个大殿的人都听得清楚:“一直以来,臣妇都为大公主负责首饰的制作。然而臣妇一直有一个习惯,便是从最原始的材料选取,到最终的成品出世,每一步都力求自己亲力亲为。但就在两个月前,臣妇去到甘州平阳县之时,得知了一件惨事。”   惨事!?   隆嘉帝眉头一皱:“什么惨事?”   在场的人都知道,甘州在大公主的封地之内,而甘州简直是一块宝地,就平阳县周围的山来说,简直就是玉石开采的圣地!其中曾近开采出一块十分珍贵的玉石,最后雕刻成了玉枕,如今那玉枕,就在先王陵寝中。   所以,这甘州在大公主封地范围,足以见得大公主的受宠。   陆锦继续道:“玉石开采,不仅仅需要大量的人工,更需要小心翼翼。两个月前,原本已经被开采一大半的知语山中竟然又被发现一块资源富足之地,有玉石因为地势震荡裸露出来,而就在这时候,一群人去到了知语山,而后,那群人雇佣了更多的人,签订了契约,命他们最快时间开采所有的玉石。”   陆锦说道这里的时候,珍宝轩的老板脸色已经白了……   陆锦继续道:“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开采的功夫快要结束的时候,山势再次动荡,一百多人,存活的不到十人。臣妇三告,珍宝轩掌柜李珍宁,草菅人命,与当地官商勾结,隐瞒开采事故事实,更是将玉石带回到梁城中!人证,便是世子外出多日查询到的各种结果,包括在公主封地之内,唐令收到的一切消息,而物证,就在臣妇的婆婆,傅秦氏的身上!”   傅夫人一愣,望向傅时旋,傅时旋则是第一眼望向傅夫人头上那根发钗……   金饰枝叶缠绕着的碎玉石……   如果说刚才那一阵爆料出来是喧闹,那么此刻,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这种事情,不能按照看热闹的心……必须沉痛!沉默!   隆嘉帝果然冷下了脸。   而此刻,刚才被推了一身罪的素娥轩老板笑了,他猛地挣脱了所有人:“皇上!小人……小人也有证据!其实……其实小人也知道这件事情!可是等小人感到的时候,李珍宁已经撤走了!东西也挖的差不多了!但是小人还是有证据指证他!”   哼……你不是要把罪责都推到我身上吗!?现在,咱们看看谁的罪过更大!!!   虞意外出这些时候,就是到了甘州平阳县,将那些存活的人保护起来。而另一便,唐亦清也对封底中的事情了若指掌,一直也有与陆锦相互沟通,毕竟,这件事情还是陆锦先告诉他的。   最后,陆锦笑了笑,道:“皇上有所不知,大梁城中的老字号,比起一般的店铺,不仅仅是因为年号久,有自己的老师傅,更甚者,他们也是从材料地亲自选取材料,节省成本。但正因为他们做的太大,几乎在行业间只手遮天!不仅仅是一般的小店铺被抢了生意,就算是小户客人,也被各种挤兑。若是皇上不信,臣妇这里,还有一个证人。”   陆锦请的,正是李副将之女,李媛霸。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两个百年老字号已经是满身脏水。李媛霸憋了一肚子的气,又到了一个临界点!   她只是一个副将的女儿,认识更多的都是小兵小将家的儿女,往往大家想去买什么好东西的时候,都因为这些宝号店大欺客!   他们的确是不敢得罪真正与权力的人,但是那些小生意,他们没必要还要浪费气力去赔笑脸。   且开采山石一事,牵涉深广,还关系到平阳县的官员。   隆嘉帝,必然是要好好彻查一番了。   今日的阳光,格外的靓丽。等到这一阵暴风骤雨过后,众人醒悟过来的时候,整个偏政殿都亮堂起来。但是整个偏政殿,也安静得很。   陆锦的三宗罪叙述完毕,却又道:“皇上,臣妇还有一言。”   众人:傅少夫人,您说的够多了,千万别牵扯到我们家,我们木有惹过你!求放过!~~o(>_<)o~~   年轻的帝王忽然起身,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众臣赶紧低下头,不敢藐视龙颜。   虞衡看着陆锦:“站起来说。”   陆锦挺直了背脊,在银心的搀扶下起身。   “臣妇不敢自诩第一,但也并非对自己所出之物毫无信心。且经此一事,让臣妇不得不长个心眼,也唐突的有一个请求。臣妇喜爱手工,却不愿这种事情再次发生,今斗胆,请皇上赐予臣妇一个证明,让臣妇能证明哪些东西是自己的,哪些东西,不是出自自己之手。”   虞衡看着陆锦,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候,一直安静的大公主忽然懒懒的开口:“本宫到有一个主意,不知道皇上愿不愿意听一听?”   皇上笑了笑:“愿闻皇姐之详。”   大公主起身,一双漂亮的素手随意的捞起了皇上专门用以批阅奏折的朱砂。   “此朱砂唤作万年红,乃是贡品,亦是禁品。请皇上赐下万年红,往后,但凡是陆氏所出,皆有万年红书写的文书作为证明。但凡所出之物没有相应文书作证明,便是假的。皇上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礼部尚书惶恐出列:“皇上,不可!万年红乃是用意批阅国家大事的奏章一用,如今……”如今做个破首饰用批奏折的架势写证明是尼玛怎么回事!?   “礼部尚书这是什么话?”大公主冷笑着走了过来:“皇帝执掌江山,批阅奏折,朱砂见证了皇帝对大陈江山的衷心。陆氏做的东西,有朱砂证明真伪,方才显得贵气,讨得母后欢心,这,又体现了一个孝心。这样一份朱砂,再珍贵也是用来写字的,而今写得出江山万里的命运,也书得了讨太后欢心的证明,根本就是物尽其用,忠孝两全。如何不妥?”   虞衡倏地笑了,不再理会礼部尚书:“皇姐所言甚是,陆氏的东西能讨母后开心,一份万年红的证明,也算是有了价值。来人,赐陆氏万年红!此外,将一干人等收押监禁!安宴,平阳县一事,有你继续与唐亦清合作,彻查清楚!”   虞意和唐亦清对视一眼,拱手一拜:“是。”   树上的鸟儿吱吱喳喳,却不及任何人的撕逼啃咬。   肃国公府和尚书府的主母在撕逼。   小丫鬟雅儿和素菊在撕逼。   同时,被送往打牢的两位掌柜,依旧在撕逼。   傅承宣仿佛经历了一场疯狂地洗礼,当陆锦重新温柔一笑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早上的时候——   那时候,陆锦说“于情,我不觉得你做的哪里不对——”   现在,傅承宣觉得她说掉了一句——   “于理,我觉得你做的还不够彻底。”   ☆、第26章   从宫中出来,每个人的心里都是不平静的。无论这件事情和他们是否有关系,因为有些事情,他们隐隐已经猜到。   但是情绪波动最为复杂的,还是傅家。   除开一直都在小声啜泣的婉莲和沁儿,其他人全都时不时的看一眼从容的陆锦。傅承宣的目光尤其复杂,好几次陆锦望向他,他就嗖的一下把在偷看的小眼神扭回去。   皇帝已经将这件事情做了宣判,因为闹得太大,程度太深,以至于在皇帝宣判这件事情之后,若是还有人私下里嚼舌根子被揪出来,后果就比较有趣了。傅时旋是一家之主,在外面什么也没说,只是说了句“先回吧”。   而这时候,陆锦却提出要去大公主府一趟。   傅时旋看了陆锦一眼,点头默许了,一旁的傅承宣忽然道:“我陪你!”   于是,傅时旋直接允了他们夫妻两个来到了这大公主府。等到陆锦被传进去说话,傅承宣就一言不发的在外面等她。   万年红,批阅奏章指定朱砂。色泽鲜艳,永不退色,遇水不化,珍贵程度不言而喻。   精雕细琢的红木贵妃椅上,大公主斜斜的靠在软垫中,素白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只锦盒,目光慵懒的看着这当中包装好的万年红。   “说起来,这当真是极大的殊荣。放眼陈国上下,多少达官贵族,却谁都没资格用上这种朱砂,连我瞧着都觉得这个颜色实在是正,喜欢的很。”大公主将手中的朱砂递给银铃,而站在陆锦身后的银心也赶紧上前接过。   陆锦微微垂首:“圣上钦赐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   大公主轻笑一声,慢悠悠的说:“东西再好,也没有你的局好,你说,是也不是?”   陆锦垂着眼:“公主……”   大公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究竟是你真的以为自己聪明绝顶,还是本宫平日里给你的胆子太多了?你连我都敢利用?”   陆锦神色不乱:“公主,阿锦……不明白。”   “少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陆锦,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你要动谁,要整谁,都跟本宫没关系,若是本宫有闲情,倒也愿意陪着你玩两把!可你若再随随便便的去动唐亦清!你就给我好好的等着你的下场!”大公主忽然扬声,周身的气势都冷冽下来。   这才是她的的逆鳞。   从流言开始,到进宫面圣,大公主仿佛不知道这件事情一般,从未说过半句话。这与外面的人说的一样,大公主再宠爱谁,却也不会随随便便的谁的脏水都帮着擦。一切,不过是凭她的心情罢了。   但是陆锦放着陈国那么多的才子不请,偏偏清了唐亦清这个才子,而大公主什么时候都没来,偏偏是唐亦清站出来,眼看着兴许就会被众臣旧事重提而质疑的时候来了。这个时候,对更多人来说,只会觉得大公主是来给陆锦镇场子的,哪怕他们对唐亦清的为人并不敢保证,却也不好多说什么。更是不敢随便的发表言论倾向。   整个大殿中的氛围,顿时冷冽了好几分,陆锦二话不说,人已经直直的跪下:“公主误会了,阿锦的的确确是信赖唐令的才华,才斗胆请了唐令。若是公主不喜欢,往后阿锦不会了。”   大公主伸出手,银铃立马上前将她扶起来。穿戴于身的饰品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大公主沿着贵妃榻前的三层阶梯走下来,目光如同刀子一般锐利,缓缓走向陆锦。   “那个闹得满城风雨的流言,也是你传出去的吧。”大公主不疾不徐的走近,声音低沉冷清。   “坊间流言这种东西,是真正的众口难束。但却并不代表完全没有解决的办法。本宫想,就算是散播流言,也没有你这么聪明的,一个说法一个说法的散播,仿佛真的是有人在抽丝拨茧的查询真相,让人误以为真。而这件事情,也只有真正的闹大,大到让一个足够权威的人作出判决,才能构成足够的压力,本宫说的对不对?”   如果只是自己站出来澄清,亦或是强行将那些长舌之人镇压,不仅费时费力,还是一个十分愚笨的办法。   但若是真龙天子将这件事情做出一个判决,谁再嚼舌根子,那便不是对绥国公府的抹黑,而是对天子的蔑视。兴许到时候陆锦只用向府尹大人打个招呼,府尹大人就能脚下生风的去将那些嚼舌根子的人抓回来!   这就正如最初的时候,她身为天子赐婚之人,做出的一切不得体的事情,抹黑的不是绥国公府,而是天子的面子的道理,是一样的。   “私下彻查,暗中部署,搜集证据,心思缜密。你下起手来,当真是一点都不含糊。”   大公主走到陆锦身边,与她擦肩而过,绕着她走了一圈,眼中的笑意没有半点暖意:“本宫只是仔细的想一想这个结果,便觉得毛骨悚然。那两个掌柜,也许从一开始你的目的就是将这件事情揭发出来,将皇城中那些阴暗的一面揭露出来,而最后,你的目的达到了,他们下了大牢;那个似乎对傅承宣别有用心的表妹,只怕也无容身之地;那些对你的婆婆傅秦氏不敬的人,如今自己都是笑话;而你呢?向皇上讨一份证明,往后便是身价倍涨,自你手中所出之物,只怕也是千金难求。”   大公主的脸上露出了唏嘘之色:“这般睚眦必报,这样长远的一场局,该是部署了多久,沉心静气的等待了多久,暗中默默地策划了多少事情,才换来的一个结果?一石多鸟,简直让本宫佩服!而今你却说往后不会了,本宫……当真是不敢信的。”   “阿锦,本宫从未害过你,倒是十分的喜欢你,不如你现在跟本宫说说,你还有什么局没有布完?还有什么计谋没有使完?”大公主的神色莫名其妙的和气起来,甚至亲昵的将她的手轻轻握住:“现在告诉我,我必不为难你。”   陆锦的睫毛颤了一颤,似乎是看了看大公主,但是很快,她就沉声道:“公主恕罪。阿锦初为人妇,无奈总是遇到些麻烦,加之数月前的案子,亦是实实在在的惨案。阿锦从未想过要刻意对付谁,只是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情,阿锦并没有想着还要谋划什么,请公主明鉴。”   大公主微微挑眉:“承认了?”   承认,你的确是将这些事情串在一起,煮了一锅杂烩?   陆锦忽然抬眼,淡然道:“是。”   大公主翘了唇角:“也承认,的确是有心利用本宫为你震慑旁人?所以刻意请了唐亦清?”   陆锦沉默片刻:“是。”   周围的大丫鬟一个个都大气不敢出,就连银心这个公主府出来的人,都忍不住汗流浃背。   怎么能承认呢!?打死不承认,就算是心知肚明,至少面上一层还能维持着,现在承认了,莫非是要撕破脸皮!?   一阵煎熬的沉默之后,大公主忽然笑了起来。   这就像是从寒冬腊月瞬间转为了三伏天,大公主笑得十分开心,甚至伸手拧了拧陆锦的脸,完全没有方才的怒意,甚至连态度都亲和起来。   “方才在大殿上不是挺机灵的么,现在不过逗逗你,你反倒认真起来了?”大公主拉着陆锦坐到榻边,拍拍她的手:“本宫一直将你当做了大公主府出去的人,谁欺负你,欺负你着紧的人,你就要加倍奉还,说起来,你倒是与本宫很像。”   陆锦微微一笑:“不敢。”   意外活跃起来的气氛,让银心觉得刚才那种窒息的气氛好像是一场梦。   而后,两人说了些不着边的话题,大公主更是提到若是有新的首饰,必然要拿过来给她瞧一瞧,别因着身价倍涨,反倒看不起这个“娘家”了。陆锦含笑称是,倒也没什么不妥的表现。   只是在最后,陆锦起身告辞的时候,被大公主拉住。   “这一次的事情,算你欠本宫和唐令一个人情,如何?”   陆锦看了大公主一眼,垂下眼恭敬道:“自然。”   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爽快,大公主终于放走了陆锦:“罢了,闹了这么久,你也该乏了,还有你那位相公,怕是也等的不耐烦了,回吧。”   这一点,大公主倒是没说错,陆锦才刚刚出来,早就坐不住的傅承宣凑了过来:“说了什么?这么久……”   陆锦回头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往出府的方向走:“没什么,在我这里取了一件东西罢了。”   看着陆锦已经走出了好几步,傅承宣这才反应过来,大长腿几步追了上去,欲言又止的样子。   两人的马车还停在外面,傅承宣先跳上去,愣了一下,回头看一眼自己上马车的陆锦,忽然向她伸出手。   陆锦也愣了一下,看着面前这只骨节分明的手,竟然没有动作。   “我……我扶你。”傅承宣一惯张牙舞爪的形象忽然转变成一个局促的小磕巴,陆锦看了他一眼,忽然笑出来,同时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接着他的力道上了马车。   傅承宣是很认真的拉陆锦,可他都蓄足了力气,结果轻轻一拉就拉上来了。   那一瞬间,他脑子里甚至出现一个神奇的想法——这……就是女人的重量吗?   这真的算是重量吗!?   这么……这么娇小轻盈的女人……却在大殿上……让人觉得……觉得很高大……   马车奔向绥国公府,马车里的两个人都各自沉默。一直到路程行了一半,傅承宣忽然道:“我……”   陆锦望向他,神情很是有耐心:“嗯?”   傅承宣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如果那天,我没有送东西给婉莲……你要怎么办?”   陆锦愣了一下,声调明显上扬:“嗯?”   傅承宣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也暗中策划了?”所以才气定神闲,不慌不忙。   陆锦恢复了以往的和煦和温柔,她略微歪着头,好像在思考,然后,回答了第一个问题:“这还不简单,你不送,我送就是了。”事实上,她也确实准备好了,只是没想到,那时候傅承宣竟然和她想到了一块儿,她索性让他自由发挥。   傅承宣紧接着问:“那若是她……若是她根本没有去卖掉那些东西呢?”   这一次,陆锦回答的无比的肯定:“会的。”   傅承宣蹙起眉头。   陆锦笑了,声音轻柔,好像小时候睡觉的时候,耳边讲故事的那个温柔声音:“她那么喜欢你,又那么不喜欢我。”   傅承宣一怔,忽然有些不自在:“好好的说这个干什么?还有!不要胡说八道!”   陆锦笑而不语,眼神很是有深意。   到底喜不喜欢,情商喂狗的傅少爷自己是难以察觉的,但是经过人稍微点播,也不是完全不通。   他忽然就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你……你不要胡思乱想!既然成了亲!我才不会要什么小妾!我……”傅承宣的目光不期然的就对上陆锦的。   她笑看着他,居然都不脸红,一副等你说一些羞羞的话的样子。   傅承宣只觉得心里一跳,那句“我娶了你就够了了”,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   马丹,为什么不敢说!?女人多了本来就很麻烦啊!这就是个单纯的意思啊!为什么不敢说!?   对,只是个简单的陈述句嘛!还有!她身为他的妻子,怎么一副完全不在乎谁喜欢他的样子!?笑!?还笑得出来!   “其实我的意思是……”傅承宣放在两边的手不自觉得抓着衣裳。   “少爷,到啦!”外面传来了阿宝欢快的声音。今日反败为胜,怎么会不欢快捏!   陆锦笑了笑:“回府吧。”   说着,人已经出去了。   傅承宣回过神来,正准备率先跳下车再去扶她,却见阿宝哼哧哼哧把自己的袖子在身上蹭了几下,狗腿的凑到陆锦面前:“少夫人,阿宝扶您!”   陆锦笑了笑,伸手出去。   你怎么什么人都伸手啊喂!现在是个叫花子扶你你也伸手吗!?傅承宣瞪直了眼睛在后面瞅着。   眼看着自己的小跟班倒了风向,自己的妻子头也不回的就下了车,他只能孤零零的跳下车,默默地,狠狠地,瞪了阿宝一眼!   ☆、第27章   傅承宣心里有一丝丝的不安。他跟着陆锦回府,观察着家中两位长辈的态度。   可没料到的是,陆锦才刚刚踏进正厅,正在和傅时旋喝茶低语的傅夫人忽然眼眸一亮:“呀!回来啦!”   傅承宣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就看到傅夫人冲着陆锦招招手,把陆锦拉到身边,语气十分之欢快:“饭菜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你们回来呢!是不是累了?不然先回房休息一会儿再吃?”   傅时旋竟然……露出了一抹微笑,看着这宛若母子的两人。   这个世界玄幻了……   傅承宣的脑子有点蒙。他怎么觉得……这不像是带着媳妇儿回家,反倒是像带着媳妇回娘家见岳父岳母似的……   下一刻,傅时旋的目光一扫,盯住了傅承宣。傅承宣背脊一僵,很快就从傅时旋的眼光中看到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审视。他赶紧低着头上前,心里面门儿清。   这件事情,该算的还是要算清楚的。   毕竟,画纸是他画的……也算是搅了一棍子混水。   可是傅承宣意料之外的是,傅时旋只是看了他一眼,忽然道:“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要人请你才肯吃饭?”   傅承宣一愣,就看到傅夫人已经拉着陆锦往饭厅走。这个样子,莫非他们是在等他们回来吃饭?   陆锦将万年红交给了银心,傅夫人和傅时旋好像也并没有多在意那万年红。不对,确切的来说,从他们进门开始到一顿饭吃完,两人根本只字不提今日的这件事情。   唯一能看出来的,是两人的开心都是真心的开心,而对陆锦,亦是头一次真正无微不至的嘘寒问暖。   “我今儿个闲来无事,才发现你带来的东西挺多的。可总那么对着,好东西也给捂臭了。我让丫鬟在你们的院子收拾了新的房间,看看你要怎么布置,你跟娘说,娘帮着你一块布置。”傅夫人忽然冒出这么一句,陆锦不免愣了一下。   傅夫人仿佛看出她的意外,笑着给她加了菜:“你这个孩子,有时候做事怪机灵的,有时候做事却有些傻气。那些东西既然带来了就好好的安置着,那么成箱成箱的捂在一块,是方便带走还是怎么的。又不是像婉莲那般只是来玩一阵子,如今这里便是你的家,你从前在家里如何,在这个家同样如何就对了。”   傅夫人话音刚落,傅时旋也道:“阿锦,无论旁人家中是如何,在我府中,有什么不能做的,那便是绝对不能去做。可若是允许做的,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做,那并不是在和你讲什么客气。只怕往后,你要忙的事情还多。我和你娘商量,你在府中应当过得自在些,不要觉得拘束。”   陆锦的眼神一动,微微垂首似乎是把一个忍不住溢出来的笑容给抿了进去,再抬起头来得时候,神色如常,唯有眼角眉梢上,有掩藏不住的欣喜:“阿锦多谢爹娘。”   傅时旋和傅夫人点点头,又谈到了别处。陆锦扫了一眼饭桌,并未看到婉莲和沁儿,却听到傅夫人又说:“婉莲和沁儿有些不舒服,我已经叫人送了饭菜到她们房里。”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陆锦和傅承宣对视一眼,笑着点点头算作明白了。   吃完饭后,陆锦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道:“其实……这件事情,安……吴王世子出了许多的力,阿锦想要准备些礼品送给世子,爹娘意下如何?”   若是换在以前,自己想送也就送了。可是如今嫁了人,礼尚往来间,再怎么单纯的个人间的情谊,也会被有心人看成两种势力的往来。所以,这个礼便不能随意的送。   陆锦这样一问,乃是一个十分妥帖的问。   傅时旋笑了笑:“自然是要送的……你做决定便是。”   现在想到虞意和吴王忽然造访的那一日,只怕陆锦就和虞意通了气儿,从另外一层来看,陆锦和王府的关系,也当真是十分的不一样,傅时旋全权交由她决定,已经是一种信任。   饭后,傅夫人让银心伺候好陆锦,让她早些休息。傅承宣心事重重地准备跟着陆锦回房间,却被傅夫人一记大力金刚指拧住了耳朵,拖到了傅时旋的书房,双堂会审!   “你个坏东西!坏东西坏东西!”刚一把傅承宣踹到地上,傅夫人就啪啪啪啪的对着傅承宣的肩膀一阵好打!   “娘娘娘娘娘——”傅承宣拼命的左闪右躲,又慌乱的望向书桌后沉默不语的傅时旋,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他一个滚儿打过去,避开了傅夫人,在下一波攻击袭来之前大声道:“要打也说清楚了再打啊!娘!”   傅夫人果然停下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还无辜了?你还跟我无辜?好啊,你不是要明白吗,我就跟你说个明白!你说,你和阿锦是不是根本就……就还没……没当夫妻!?”   傅承宣一愣,不说话了。   这个意思就是默认了,傅夫人又是当头一巴掌!   “这也怪我……从前总是惯着你,跟着你胡闹!这一次,我也不帮你了!你知不知道,你娶了人家姑娘却不要人家,这……这是多混账的事情!这对一个姑娘来说,是多难堪的事情!?”   傅承宣只觉得脑门上那一“啪”,整个人都晕晕乎乎了……   怎么就难堪了……陆锦明明也是愿意的好嘛!   “阿……阿锦也没说什么啊……我……我都没想到忽然就多了个娘子,这不……这不没准备好么……”   听到这番话,傅时旋捏着杯子的手差点失手把杯子砸出来。傅夫人恨铁不成钢:“你还狡辩!什么叫没准备好?是不是还给你请个师父学两堂课?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儿子!还有阿锦,这姑娘家为这种事情难堪,还能跟你说吗?再说了,她这姑娘心思沉,你个小鸟脑袋……懂个屁!”   多年的本性,无论如何都是压不住的,傅夫人气到点子上,也顾不得什么风范了,怎么爽快怎么骂。   “阿云。”这时候,傅时旋低低的喊了一声。傅夫人收敛了怒气,望向一边,喝了一口茶水。   傅时旋起身,慢慢走到傅承宣面前,他本就常年征战沙场,生的高大魁梧,即便刚过不惑之年,也绝对算的上是刚毅俊朗,与年轻的傅承宣站在一起,傅承宣都显得气弱几分。   “为你安排这门婚事,并非只是你个人利益得失。但如今,你当真是让人失望!比起阿锦,你简直不知所谓!阿宣,爹不妨直言告诉你,自从阿锦进门之后,我不止一次的觉得,阿锦能令你变得更好,可如今,你越发的不像话,到让爹觉得,你至今未能与阿锦圆房,其实是一件好事。至少,我傅时旋不能让你活生生的糟蹋一个好好的姑娘!”   傅时旋这番话,说的有些重。   可是傅承宣却背脊一僵,脑子一翁。那种沉钝之感,简直比傅夫人方才那一掌还要来的厉害!   这么多年,他做错了很多事情,挨了很多打。以至于看到傅夫人和傅时旋,心中便有戚戚焉。可是今日,傅时旋不打不骂,而是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他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好像所有的辩解和话语都被堵在喉咙口,说不出来。   “我与你娘,从未想过要逼着你做出一番事业。可却也没想过,你会长成如今这番让人失望的模样!身为父亲,我不求你有赫赫战功,斐然文采,但也绝不能是一个徒有一些小聪明,一些小拳脚,便得意忘形自作聪明的蠢钝之人!”   傅承宣正要开口,再一次被傅时旋打断:“今日,我索性将话说到这里。无论你是没有准备好多了一个妻子也好,是别有他想也罢,既然你们还不是夫妻。那边想清楚,一个男人,要有怎样的担当,才配拥有一个事事为你,为你的家人着想的妻子!如今你这个样子,即便是有后,他们也会为有你这样一个爹而感到羞耻!”   傅承宣垂在身侧的手渐渐地紧握成拳,他咬着牙,垂着眼,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再有。   傅夫人方才的确是教训的很爽快,可是傅时旋的话明显说的更重,她又难免心疼起儿子,可是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她咬咬牙,把心疼压下去了。   傅承宣是一路沉默回到自己的屋子的。   他的脑子里,还回想着傅时旋最后的一番话——   “这一次的事情,孰是孰非,已经没有再去分析辩白的必要。但是阿宣,有一点,为父希望你牢记在心中。如今,阿锦必然已经得罪了许多人,更是会被许多人记在心里。倘若你现在不想要这个妻子了,为父便是拼了这些年的功勋,也会为阿锦寻得一个新的良缘。但若是你心中哪怕还有一丝将她当做你的妻子,她负上的担子,就是你的担子!”   房间中有响动声,应当是陆锦和银心。   傅承宣低着头走进去,就听到陆锦的声音:“回来了。”   傅承宣“嗯”了一声,进了房间。   银心很快奉了茶,在一旁伺候着。相对而坐的两个人一时间竟然都没了话语,陆锦知道傅承宣是被叫去问话,她正要开口,却听到傅承宣道:“阿锦,我……对了……我自成亲以来,耽误了许多的课业,后日我就该去国子监,这个时候总是有些忙的……我……我想先去书房睡一阵子,等忙完了这一阵……”   后面他不知道怎么说了,索性直接跳过,放柔了语气问道:“可以吗?”   陆锦直直的看着他,傅承宣暗中舒了一口气,坦然的对向她的眼神,如果真的像娘说的那样,娶了一个女子却又不要她会让她觉得难堪,那么他并不希望她会胡思乱想些别的。他的确落下了许多的课业,这段时间,也的确会很忙,当然,这当中重要的是,他要想清楚……   陆锦连一句多余的问话都没有,只是笑了笑:“你要努力上进,我自然不会拖你的后腿,只是近几日蚊虫有些多,记得给书房撒些药粉。”   她直接说到了书房的布置,倒也显得从容。   傅承宣看在眼里,不免小小的冒出一个疑问——好像……不怎么难堪的样子啊……   打好了报告,傅承宣就着手准备上学的事情了。可是就在这时候,婉莲住在县城的母亲,也是傅夫人的姊妹秦氏忽然来到了绥国公府。   刚刚消停下去的绥国公府,立马就鸡飞狗跳起来。   秦氏直接扯了婉莲的头发让她跪在了陆锦和傅承宣的房间门外面,哭着一边打婉莲,一边让她认错!   少顷,整个绥国公府都惊动了,连傅时旋和傅夫人都赶过来了,一见到那场景,一听到那些哈,两人的脸色就沉下来了。   秦氏是连夜赶过来的,从婉莲卖掉了那些首饰,还没来得及放出流言,外面就已经流言四起开始,她就已经写信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了自己的母亲。秦氏身上还背着包袱,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她打着婉莲的身子,破口大骂——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你姨母心疼你,让你来这边做个伴,你却做出了这种事情!你是哪根贱骨头痒了,缺了那些钱么!我们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婉莲被打的连连尖叫,放声痛哭。   傅时旋轻咳了一声:“够了。”   傅夫人更是难堪。这些,都是她的亲戚。她见傅时旋不悦,赶紧上前让下人搀扶住了秦氏,也拉起了婉莲,什么都没说,只有简单的一句:“事情都过去了。婉莲只是无心之失。”   一旁的沁儿哭的更惨,连声解释:“是啊太太,小姐真的只是为了接济那个乞儿,真的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小姐是无辜的!”   秦氏狠狠地瞪了沁儿一眼:“你个小贱丫头给我闭嘴!”说着,又要去厮打婉莲,一口一个丢脸,一口一个臭丫头。   闹,是在小夫妻的房门外闹,可是陆锦和傅承宣都在书房,只是远远地听到了声响。   傅承宣眉头一皱:“这是在干什么?”   外面,永远比旁人机灵一分的银心已经将事情理清楚,回来打报告了。   银心看了傅承宣一眼,没有说话。傅承宣如何看不懂,他轻咳一声:“银心,有什么便说吧。”   银心这才抿了抿唇,对两人道:“这秦氏也真是怪,人突然就来了,来了也罢了,直接越过了老爷和夫人,就这么直直的跑到少夫人这边来请罪,这也太不合规矩了。”   傅承宣皱着眉头,一副疑惑的模样。   陆锦默了一默,不紧不慢的放下了手中的书,淡淡一笑:“无妨,去把他们请过来吧,别叫大家看了笑话。”   阿宝也在帮忙整理,他偷偷地打量陆锦的神情,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妥。   傅承宣却是没有那个耐心的:“你把他们叫过来干什么?我娘年的亲戚,最是糟心!”   陆锦转身放置好一本书:“再糟心,也是亲戚。我先招待着,你继续整理吧。”   傅承宣一愣,忽然放下手中的一切:“我与你一起。”   陆锦看了他一眼,笑着点点头。   这边,秦氏真的带着婉莲来请罪了。后面跟着傅时旋和傅夫人这两个坐镇的,竟然都没能拦住。   也是,亲戚啊,哪能真的动刀动枪的拦……   见到陆锦和傅承宣并肩而出,秦氏泪流不已:“侄媳妇,我带着这个臭丫头来给你请罪了!”   陆锦看了一眼哭的不成人样的婉莲,上前走到两人面前,弯腰扶起婉莲:“这位是……”   秦氏一抹眼泪:“侄媳妇,你还不认得我,我是婉莲的母亲,也是你婆婆的姊妹……原本你应当叫我一声姨娘……可……可如今我当真是没这个脸……”   陆锦目光一动,淡淡笑道:“既然是姨娘来了,怎的这么匆忙。”她看一眼婉莲,转过头对银心道:“叫人准备热水,姨娘远道而来,还是好生梳洗一番,有什么事情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银心还没有应下,秦氏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重新扯着婉莲跪下:“侄媳妇……我是个乡下人,教不好自己的女儿,这才让她做了蠢事连累了你们,我今儿个来是来请罪的……”   陆锦一听这话,原本要再次去搀扶的手微微一顿,缓缓地直起了身子。   就是这么片刻的功夫,秦氏感觉到陆锦是在给她机会说话,她立马包了一筐眼泪,乞求道:“侄媳妇,这一次是我的女儿做了蠢事,给你们惹了麻烦。这样的大罪,我们就是跪死在这里,也是死不足惜!”   来来回回都是这一句,陆锦的唇角不着痕迹的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傅夫人和傅时旋都走了过来,傅承宣跟着,眉头皱的紧紧地。   陆锦想了想:“姨娘严重了,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如今已经解决了。银心,扶姨娘和表小姐起来。”   银心诺了一声,上前搀扶。可是秦氏避之唯恐不及,仿佛要将自己和婉莲钉死在地上一般,傅时旋和傅夫人看的十分为难,陆锦见她不从,又道:“姨娘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秦氏目光一动,看了一眼身边头低的低低的女儿,又摸了一把眼泪,露出了难为情的神色:“侄媳妇,姨娘看得出来你是个识大体的姑娘,这次的事情,就算你们原谅我的女儿,她回去了,也是个丢人的!姨娘不求别的,只求她能有个人样儿!可是我们小门小户的,又能有个什么出息呢!侄媳妇,今儿个姨娘就是把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带过来,交给你发落!从今天起,你就是她的姐姐,她就是来伺候你的!姨娘不求别的,只求她能在你身上学到万分之一的得体!”   秦氏的一番话说出来,傅夫人当场脸色就变了。   傅时旋清了清喉咙,望向儿媳妇。   别说这群主子,就连阿宝和银心都觉得搞笑了。   这个秦氏还真是……   这明明是表嫂,却硬要喊姐姐!?   这姐姐、姐姐的喊着,先是改了对表嫂的称呼,让她以学习改错为名跟着陆锦前前后后进出,难道不是进一步接近了傅承宣么?这只怕让表哥这个称呼跟着改一改的日子,也就近了!   傅时旋、傅夫人:斜眼看儿媳。   阿宝:斜眼看少爷。   傅承宣:好吵好烦都说了他们很烦!   银心:让你跟进跟出姐姐我算什么啊摔!   陆锦垂眼看着死都不肯起来的母女,眼角滑过一丝笑意,伸出手来:“我当是什么大事,姨母先起来。这件事情,阿锦应了便是。”   此话一出,傅时旋和傅夫人都皱紧了眉头——   儿媳妇宽宏大量到这个地步?   他们甚至开始怀疑两人没同房……真正不想的那个到底是谁……   傅承宣心里一跳:你们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   作为下人中的佼佼者,银心和阿宝敏锐的察觉到主子身上散发出来的不一样的气息——   对面那两个,你们真的不知道我们主子越好说话的时候……你会哭的越伤心吗!W(°Д°)W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嗷,码的太开心!!!   好激动!!!   下一章要更激动!!!!!   你们准备好了吗!!!!!   ☆、第28章   秦氏的确是有备而来。   原先她也以为女儿这次去傅府,是要做少夫人的路子,可没过多久,她就收到信说,这傅承宣竟然已经成亲了,姨母什么都没说,也什么许诺都没有给,她这才坐不住了。   这么多年,傅时旋对他们这些亲戚算是不薄,但是一是因为他多半时候都是南征北战,二是因为他为人太过耿直,从未想过要安排安排他们这边的人进官场做一个助力。所以,他们至今都还是……穷亲戚。   所以这次,秦氏是认准了要让自己的女儿当上少夫人。   首饰一案,她听说了,在一番着急之后,人也冷静下来了。傅承宣娶的媳妇儿的确是个不简单的角色,可姜还是老的辣,秦氏立马就拉着婉莲演了一场苦肉戏。   她太清楚这傅家的性格,也更清楚这个时候,狡辩只会惹来厌烦。   果不其然,这一场戏演下来,傅家人都不好多说一句,那个新媳妇儿,不也容下了自己的女儿么!   秦氏喝了一口凉茶,得意的笑出声来。一旁,婉莲揉着身上的伤,抱怨道:“娘!你下手也太重了!疼死我了!要是落个什么伤……以后……以后可怎么办啊!”   秦氏笑着,说话也有些不过脑子:“你个死丫头,那事儿吹了灯谁还看你!你可起劲儿伺候着就够了!再说了,你娘这么多年,这手上的力道难道还那别不准么!”   沁儿小心的帮婉莲揉身子,一个力道没把握好,婉莲伸手就狠狠地给了她一个耳光:“瞎了啊!看着点揉!”   沁儿含着眼泪小心翼翼的伺候,婉莲瞪了她一眼:“一点用都没有!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原本她也是十分宠爱沁儿的,总觉得这个丫鬟看起来十分的牢靠,可是,自从婉莲见识到陆锦身边的银心的时候,顿时就觉出高下来了,再者因为沁儿手脚不利索让小乞儿抓住这件事情,她越发觉得,自己身边需要一个有能力的下人!   “总之,你就给我往死里粘着她就行!她越讨人欢心,你姨母他们就会越会让你表哥跟她处着,你只管放低姿态!只要你跟着傅承宣了,肚子里有种了!到时候再奉还给她!”   婉莲听着这话,心中仿佛有熊熊火焰在燃烧,她死死的抿着唇,点了点头。   这件事的善后,也十分的有效率。   很快,虞意就和唐亦清将所有的人证物证聚齐,两位老字号的老板也有了相应的惩罚。珍宝轩的老板,自然是重罪。而素娥轩的老板虽然没有杀人放火,但是污蔑一罪已经是无法洗脱。   一时间,整个大梁城的首饰行业仿佛经历了一次大洗牌!有新的宝号翻身而上,也有旧的宝号与之抗衡,看似全新的局面,往后真正的会如何,无人知晓。   傅承宣就要继续去读书了。从成亲到现在,他也野了不少时候,加上最热的那几日已经过去,眼看着这些日子清凉了不少。   而在开学的前一天,小伙伴李元然带着姐姐李媛霸上门拜访了。   如今李媛霸已经将陆锦当做了自己的闺中好友,尤其是她知道那首饰其实是出自她之手,顿时就将其奉为神明一般,崇拜不已。   说起李元然,也是许久不曾来完了。傅承宣从前就经常带着他玩,在国子监中两人也是聚在一起玩。   “宣哥!”响亮亮的一声,简直气壮山河!   傅承宣忽然就有一种……被小弟捧起来的江湖老大的感觉!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陆锦,清清喉咙:“咳咳,这是我兄弟!李元然!你应当知道的!”   陆锦对着李元然微微颔首,李元然也笑眯眯的客气喊人:“嫂子。”   兄弟两个一见面,就开始商量着明天到学里的大计,跑得没有了踪影。而这边,李媛霸拉着陆锦,也说起了上学这件事儿。也说了自己的一个烦恼。   从前,大陈国子监的条例写的十分的清楚,凡生,十四以上朝臣之子经过考试筛选后可入学,且功课繁重,师长对学生的要求极高。进入国子监的学生,课业修满后,完全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或是直接参加科举殿试,或是作为学生中的佼佼者,由老师推举,直接入仕,稍逊一筹的,也能在国子监中谋得一个职位。   所以,曾经一度,多少人挤破脑袋都希望进入国子监中学习。   可是事情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发生了变故。   就在这几年,陈国和梁国的对战中,梁国不知从哪里请来高人,开始钻研于两军对战中的巨型武器和各类暗器的打造。这一点不必李媛霸多说,因为让大陈打了胜仗,帮着傅将军拆了对方那可怕的武器的人,便是陆锦的姑姑。   问题,也由此开始。   “你听说过修俊馆吗?”李媛霸神秘兮兮的说。   陆锦低头喝了一口茶:“听过,怎的了?”   李媛霸苦了一张脸:“这个国子监里有五厅六堂,还有许多什么馆,总之很大很大啊!听说,皇帝为了什么老帝师的遗愿,把其中一个会馆改建了,还赐名为‘修俊馆’,只怕明儿个一去,就能见到真面目了!这还不是最惨的!”   李媛霸欲哭无泪:“皇帝说,要让所有人都响应,不仅降低了国子监的收取条件,还扩增了!阿锦嫂嫂——”李媛霸拉住慕锦的手:“居然连女学都有!我……我明日就要开始念书了……”   陆锦笑了笑:“念书不是很好么。那么多人挤破头都挤不进去……”   李媛霸猛地摇头:“当然不好!你是不晓得,我要是去了,就是每日写功课都要写的手抽筋!”   陆锦轻轻拍拍她的手:“我倒是觉得不错,多认识些小姐妹,也不会那么无聊。”   李媛霸最终还是十分的沮丧的回家了。   没办法,明天要上学,今天不可以玩太久。   倒是李元然,乐呵呵的和傅承宣挥挥,不知道是商量什么好玩的事情了,走的时候居然都忘记跟陆锦打招呼。   为此,傅承宣又被傅夫人罗嗦了几句,无非是希望他不要在学里惹什么麻烦。傅承宣这一次竟然满口答应,顺从的很,回房的时候,更是专程去了一趟卧房,破天荒的对陆锦做出了一番说辞。   “你不要误会,我自然知道我是去学东西,不是去混日子。我不至于那么没用!我明日大概酉时就能回来了!”   潇洒的做了保证,傅承宣让银心好好伺候少夫人,便回了自己的书房。   傅时旋说的没错,这一次,陆锦虽然出了大风头,但是也得罪了不少人,头一个就是肃国公府和户部尚书府。他明日去,和那两个同窗好友免不得有些摩擦。   但如今,他却不算在和他们小打小闹过家家般浪费时间。最好,是给他们沉痛一击!让他们老老实实的上自己的学,他才好有更多的时间来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带着这样的人生新思考,傅承宣在书房中睡了一晚。   第二日一大早,他都没用阿宝叫,自己就蹦起来了。一番梳洗整理后,随手让厨房煮了几个滚蛋,牵着自己的小骏马,一路哒哒上学堂了。   等到傅承宣来得时候,李元然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他手里还带了一大包吃的,因为国子监乃是读书之地,是圣地,所以不能带吃的,两兄弟便乐呵呵的蹲在老夫子的石像下狼吞虎咽,吃的饱饱哒!   国子监占地很大,修俊馆则是在东南方向。傅承宣一边啃肉干一边好奇:“你说这修俊馆是做什么的?”   李元然摇摇小脑袋:“宣哥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诚恳脸(⊙_⊙)……   傅承宣睨了他一眼,轻轻地哼哼两声:“说的也对!”╭(╯^╰)╮   按照国子监的规矩,再过不久就该有早课,多半用来读书颂书,但今天,他们必然要去新建的修俊馆参观一番,说不定还会增加新的课业。傅承宣吃了个九分饱,拎着李元然进了学堂。   国子监按照六堂三级来划分学生。有最初级的:正一趟,崇志堂,广业堂;中级的修道堂与诚心堂;最高级的率性堂。这当中的划分,自然是按照在国子监的学业修习成果来划分。   傅承宣虽然吊儿郎当,却胜在聪明,每逢大考,突击一番,虽说没有率性堂的众多师兄来得厉害,却也是诚心堂的小霸王。   他和李元然刚刚一进来,就发现今日的氛围十分的不一样。   往常这时候都读书不走心的人,今日……越发的不走心!   另外一个小狗腿陈远志凑过来,说明了原由——原来,这万年清高的国子监,竟然开设了女学!就设在新建的修俊馆一旁,连女学生的学舍都建好了!   这……这简直意义非凡!   李元然的目光都亮了起来,傅承宣却瞥了他一眼:“那又如何?”   陈志远痛心疾首:“宣哥!师妹啊!师妹师妹啊!”   多么远大的意义!   往后,骑射之时,操练之时,就有好多好多师妹们会偷看他们了呀!这万年古板自命清高的国子监,终于要迎来开国以来的第一抹不一样的色彩了啊!︿( ̄︶ ̄)︿   李元然激动不已的一扯一扯傅承宣:“宣哥……师妹啊!”   “李元然,你何必戳傅兄的痛处呢!”一个贱贱的声音从一旁穿了过来。   赵德哼笑一声,丢了自己手里的书:“这傅家少夫人一战成名,可已经是咱们大梁城中有名的母老虎!傅兄……怎么敢再沾花惹草呢?”   赵德的语气实在太欠,惹了一群人哄笑出声。   傅承宣冷冷的看了赵德一眼,低头翻自己的书。   赵德觉得,今日的傅承宣好像有些不一样,他正准备再刺几句,学正过来了。   所有学生全部坐到自己的位子上,老老实实开始读书。   这诚心堂的邹学正,乃是个十分残暴的人物,与学录,助教一般,都是辅助负责各个学业的博士教学工作的!如今邹学正,不过一个眼神扫过来,一个学堂的纪律就被维护住了,那些跳脱的猴子,就被镇压了!   稀稀散散的读书声猛地洪亮起来。   邹学正寒着一张脸走到了中间,并没有去坐博士的位置,而是厉声道:“如今,大敌未清!国家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你们虽未贵族子弟,却毫无努力上进为国报效的心,简直就是耻辱!”   片刻后,读书声更急响亮!   邹学正扫了一眼所有人,张嘴又说了一句什么。   读书声更大!   李元然几乎是扯着嗓子念书——这可是班级统一招数呢!叫你吼!叫你吼!看你一个人声音大不大得过我们所有人!   就见邹学正又说了一句。   读书声再上一层。   邹学正急了:“停下!停下!”   读书声将邹学正……淹没了。   片刻之后,邹学正捂着冒烟的喉咙,盯着一个个排着队伍前往修俊馆的学生。   你们这群磨人的小妖精!┗|`O′|┛   和傅承宣猜的一样,今日的早课时间,只怕又要耗费在修俊馆那边了。   然而,当诚心堂的学生过来了,才发现大部分的学生都已经到齐了。傅承宣眼睛一尖,立马就望向了率性堂那边。   而率性堂的一众精英,正和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交流攀谈。   虞意如今已经是二十有一,按照这个年纪,即便他不参加科举,也是时候有其他的准备。年前,他甚至上过战场进过军帐和傅时旋一起商讨对敌大策。加上他每年的分数都修的十分的好,连他的授业恩师崔博士都说过,虞意不应当再留在国子监中,他应当有更广阔的一片天地去打拼,一如其父。   而今,作为率性堂毫无疑问的精英,虞意也一眼就看到了傅承宣。   几方阵营一到齐,就是那每一个学堂前的名字,就足够率性堂的人昂受扩胸。   虞意并未表现出过多的得意之色,只是远远地冲着傅承宣点点头。   一旁,李元然嘀咕道:“他不是许久不曾来过了么?”   傅承宣哼了一声:“想出风头还用挑日子么!”   所有学生都已经来齐,新建的修俊馆在众学子面前露出了自己的面貌,竟然也是无比的气派威严。   今日是开馆之日,前面摆放了圣贤雕像,五位博士已经立在最前头,所有的助教,学正和学录都依次在列。   崔博士已经头发花白,在祭拜先贤之后,崔博士上前来,对众学子训话。   “今我大陈与梁国一战,虽大败梁国,却也让圣上,为大陈的千万后人有了一份忧心。国之栋梁,应具仁、义、礼、智、信!大敌当前,仕途救国,举步维艰。今圣上隆恩,特开设修俊馆,意为令大陈千万后代,皆成俊才!从今日起,修俊馆开设工学一课,六堂弟子皆应慎待,不得轻慢!”   工学?工学是什么学!?木工?瓦工?   众学子开始窃窃私语。   而就在这时候,从修俊馆一侧,竟然有一群人拥一人走了出来,学子中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全都在一瞬间安静下里。   而傅承宣看到站在崔博士身边的那个人时,脑子当场就蒙住了……   负责国子监教学纪律的绳衍厅助教上前来,在那人于众学子面前站定之时,朗声道:“今上特封陆氏女为正五品工学博士,而后国子监工学一课,由陆博士教授,众学子上前礼拜!”   傅承宣看着一身淡青襦裙的陆锦立于几层台阶之上受学子礼拜的模样,已经彻底的呆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找的资料,看的懂得文言文都是真的,看不懂的文言文都是……编的!!!   哈哈哈哈都是编的,大家看着好玩就行了啊……   对!木有错!现在妻子变夫子了!!!!!   ☆、第29章   陆博士……   博士……   士……   一直到整个修俊馆的开馆仪式完成,傅承宣都处于懵逼状态!   何止是傅承宣,连带着六堂学子,女学弟子,但凡是稍微对傅家婚事乃至之前的那一桩官司有所耳闻的,无一不晓得陆锦这个名字,其中,又以肃国公府的几位张公子和户部尚书、户部侍郎的公子最为懵逼……   对头的老婆……成了夫子了!W(°Д°)W   傅承宣半个上午的课,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陆锦……国子监博士……官封五品……工学……修俊馆……   陆锦来教什么?教做首饰吗!?他们是堂堂国子监学子!未来的国家栋梁!肿么可以让一个女工匠来当老师?   最最最重要的是!   傅承宣现在在整个国子监的地位……很!微!妙!   李元然的神色已经近乎于惶恐。他整堂课也没听进去,好不容易挨到休息时间,立马狗腿的凑到傅承宣面前——宣哥宣哥!肿么会这样!嫂子肿么变成夫子惹!~~o(>_<)o ~~   傅承宣现在……很烦躁!   不少人都在偷偷地瞄傅承宣,各自心里也都有些拿不准!   谁都知道成为国子监学生对未来的仕途有什么样的帮助。国子监的任何动向,都隐含了圣上用人政策的走向在里头!   现在增加一门谁都没听说过的工学,这往后……会不会让工学也成为科举当中的其中一试?   傅承宣的脑子里忍不住脑补出六堂学子每日作兰花指精雕细琢金银首饰的模样……   好……好疯狂!_(:зゝ∠)_   见傅承宣完全不搭理自己,李元然的心里也几乎是崩溃的:(。﹏。*)夫子!夫子!见面须问候逢年过节要拜见的夫子!掌管每年学分给予的夫子!肿么办!昨天从宣哥家回家都木有和嫂子打招呼肿么办!嫂子……不对!夫子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木有礼貌的学生!?   傅承宣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抛诸脑后,原本混乱的脑子,渐渐地有了一丝清明的线索。   这件事情,从他被赐婚开始,到现在为止。全部连起来像,才像是真正有了头绪。   这一次的胜仗是多亏了陆夫人的一张图解才摧毁了梁国最厉害的武器,如今外敌未清,皇帝加开工学一科,再加上陆锦和陆姑姑的关系,所以这一工学,应当是与机关暗器有关。为的,是希望大陈学子能不做那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迂腐学子。会不会……皇上从那时候,就已经有了让陆氏来接管修俊馆的想法?   如此一来,大张旗鼓的赐婚,郑重其事的审判。虽说陆锦的确是一双巧手,做出的东西也别致独特,可是最终赏赐万年红……这实在是过于厚爱。   当时并不觉得,但是现在,傅承宣总觉得,这是皇上有意在抬高陆锦……毕竟国子监从未有过什么女博士,更没有过什么稀奇古怪的工学,要让反对的声音减少,就要率先给陆锦造势!   傅承宣越想越不对劲!   当时赐婚,爹娘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有他娘,原本明明是和自己在同一阵营,最后居然公然倒戈!   还不是内有原因!   会不会……他根本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W(°Д°)W   傅承宣心里一跳,又冒出一个想法来——   陆锦做首饰做的的确不错,可她自己烧的碗却很普通啊!手巧是一回事,可不代表手巧就什么都能做啊!这战场上的事情,腥风血雨的,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她真的能教得好?若是教出一群整日搔首弄姿摆弄首饰的娘娘腔来……   ~~o(>_<)o ~~那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六堂学子拜见了新夫子后,便要各自回去上课了。按照国子监安排,会根据六堂学生的资质来安排工学课程,具体的课程从明日开始,所以陆锦和学子打过照面后,便直接去了博士厅与其他几位老师打了照面。   因为是唯一一位女先生,更是教授了一门十分新奇的课程,且皇帝专设修俊馆只为这一新学的成立,足以见得重视程度。所以,当陆锦前来打照面的时候,几位德高望重的博士皆是以礼相待,十分客气。   陆锦模样肃静,虽为女子,但这一番看过去也是端庄秀丽,仿佛多生出一丝邪念都是亵渎。且陆锦虽然不是博览古今,但她常年外出寻找材料,见过许多新奇之事,算得上是见多识广,加之在读书文才之上,也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几番交谈下来,几位老人对这位女先生不说十分的喜爱,却也是挑不出毛病的。   他们也都是老前辈,更是撑起了整个国子监延续的中流砥柱,陆锦态度恭敬,他们自然也要多加照拂。   几番交谈之后,陆锦忽然道:“小妇人才疏学浅,会的也只是一些粗鄙的手工,担此重任,实在不敢托大。往后要麻烦几位前辈的地方还有很多。”   崔博士笑了笑,道:“早闻陆博士鬼斧神工,一双巧手连太后都夸赞不已,倒是我们几个老古董,届时真是要去瞧一瞧陆博士这门工学是个怎么个教法,也好叫我们这些人,开开眼界!麻烦一说实在客气,往后陆博士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大可直接告知我等。”   陆锦笑了笑,转而道:“如此,我这里……的确有一件事情要麻烦几位博士。”   ……   “傅兄!傅兄傅兄!傅兄您喜不喜欢这个!”第一个不怕死的同窗甲凑了上来,亮了一把手掌大的精致小刀出来。这小刀不仅锋利无比,刀鞘更是奢华靓丽,仅仅是镶嵌在外头的那一颗祖母绿,就足够珍贵!   这样的小刀比匕首还要小,携带更加方便,因着学堂中不许带凶器,所以这样的小型且具杀伤力的小东西,完全可以当做衣裳配饰挂着,大大方方的带进来。简直是偷袭做坏事必备良品!   傅承宣托着下巴盯着那人看了一眼,扯了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哟西!有戏!同窗甲笑眯眯的把小刀塞进来:“傅兄,咱们可都打听的清清楚楚了!这门新学,一无课本预习复习,二无前人经验借鉴,可是……”同窗甲露出了痛心疾首的神色来:“可是这也是要修满分数哒!”~~o(>_<)o ~~   同窗甲开口了,顿时就涌上一片考突击战保全名次的同窗们,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研究着这门新开的工学,一个个说的眉飞色舞!   意思只有一个——   尼玛我们都不造这玩意儿学什么啊!连书都没有!肿么办要是给新夫子没有留下好印象我们会不会被留级!嘤嘤婴!   一旁,嚣张跋扈的赵德和陈勋一派,默默地露出了嫉妒的光芒!   (#‵′)凸靠着老婆吸粉什么的简直太卑鄙了!   “都闪开!”李元然这只小面瓜在傅承宣面瘫以前,破天荒的双抽叉腰把大家驱赶开来,雄赳赳气昂昂,活像一只护食的小母鸡。   “你!你你!还有你!围着宣哥干什么!没看到我们宣哥在思考么!还有你!这什么破玩意儿?有红字证明吗?你这东西精贵,贵的过我们嫂子做出来的东西吗!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东西,别拿出来丢人!”   红字证明……就是万年红了……   同窗甲脸红了红,羞涩地收起了自己等不得大雅之堂的小刀……   同窗乙忽然凑着一张疑惑脸,摸着下巴道:“傅兄!这李元然叫您夫人嫂子,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叫嫂子啊!?”   同窗乙的一番话,竟然引起了新的话题讨论!   夷喂!真的诶!   同窗丙闪着一双求知光芒的大眼睛:“你们没有听到此封的时候是‘陆氏女’么!那夫子姓陆,却又嫁给了傅兄,应当冠以夫姓!这往常也没有女先生来着……”他眨眨眼,诚恳地问:“傅兄,那我们是叫陆夫子?还是叫傅夫子呢?”   傅承宣:(¬_¬)再说一句试试看!   这个问题,竟然引起了讨论!   最后,大家在一片欢快的气氛中达成一致——当傅承宣和陆锦是以什么身份相处,他们就怎么叫人!   这在学里,那就是师生关系,得叫先生!这回到了家里,那就是夫妻关系,得叫嫂子!   聊着聊着,一群男人竟然开起了不三不四的玩笑,揶揄傅承宣。原本陈勋等人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一个机会讽刺傅承宣,此番终于逮到机会,一脸奸笑的嘲讽:“啧啧啧啧,这阴阳和合,阴阳和合,说的可真有道理!这在闺房里头,那是傅兄调、教嫂夫人,这到了学里,就成了嫂夫人□□傅兄,傅兄和嫂夫人……还真是……天生一对儿呢!真叫人羡慕!”   轰——   陈勋一伙儿全都带着一种微妙的神色笑了起来。这些男人早已经通晓人事,更有甚者,家里储着好几个小娇娘的也不是没有,现在,因为一席话,让大家不免联想闺房之中,今早看到的那个端庄的女子该是怎样一副媚态,一个个的笑就越发的贱。   傅承宣的脸彻底的冷了下来,他正要开口,一道让人听了背脊发寒的温柔声音传了过来。   “真的这么羡慕?”   霎那间,整个诚心堂的教舍都安静下来!   傅承宣猛地望向门口,就见到在几个博士的同行之下,陆锦正含笑看着里面的所有人。   陈勋背脊一僵,连带着赵德都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刷刷刷!   不知道是谁先站起来,后面接着一片全都站了起来:“学生见过夫子!”   方才那些不雅的话,几个夫子都是听的清清楚楚,此刻皆是脸色难看。   的确,如果说陆锦进国子监有什么是最尴尬的,莫过于她和傅承宣的夫妻关系。   这读书之地向来都是圣地,之所以没有女学生,一来是对女子的教育重视程度根本不够,二来,这男女在一起,多少会生出嫌隙,所以才有了今日的结果。   也因此,这两人关系,在整个国子监来说都是最特殊的。   原本,今日的主持仪式之人和带领陆锦熟悉整个国子监的该是蔡祭酒。奈何蔡祭酒早先就已经奉了皇明,南下去寻一套古籍,所以今日的事情,才有最为德高望重的崔博士带着陆锦来熟悉这里。   陆锦简单的介绍了自己,神情自然地好像根本没听到陈勋等人的无聊调侃。自若的走进来,简单的介绍了自己之后,便直入主题:“我奉圣上之命,教授各位工学一课,而这一课也的确没有什么书本可以参考,若是大家已经有感兴趣的,我倒是有几本书可以推荐给大家,算作初步了解。”   陆锦只字不提他们刚才的话,将明日要开设的课程提了一体,说了几本参考书,便和其他几位博士离开,样子简直不能更温柔!加之她本就生的清丽无双,这些方才还觉得十分紧张的学生,渐渐地都松懈下来。   就连陈勋和赵德都轻松起来。   呵呵,到底还是个女人,面对这么多的男子,她自然要避嫌!再往深处想一想,有傅承宣杵在这,她好意思当着相公的面去管束别的男人么!一想到往后他们能当着傅承宣的面儿逗弄她的妻子,总有那么一小撮人心中燃起了邪恶的火苗!   这样想着,他们忽然觉得,其实这门看似摸不着边际的课程,极有可能就是最好混日子的一门!~\(≧▽≦)/~   傅承宣看着陆锦离开的背影,再扫一眼陈勋等人,眼中露出了寒凉的目光。   下午,陆锦都在修俊馆中准备开课的所有准备工作。这一天,修俊馆中忙进忙出,敲敲打打。不少人都好奇,这不是都已经修建完成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吵闹的声音?   最后,偷偷跑来偷看的学生想要一探究竟,就只见一条威风凛凛的黄土狗守在修俊馆门口流哈喇子摇尾巴……狗脖子上还挂着个牌子,铁画银钩的写着:闲人勿进!   众学子:(⊙ω⊙)看起来好神秘的样纸!   今日出门的时候,傅承宣还带着一种壮志未酬誓不休的豪情,要重新做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可是回来的时候,他才发现陆锦都还没回来!   傅时旋还在府中,陆锦没回来,婉莲看准了机会送了凉茶过来。前厅里,傅时旋和傅夫人看着婉莲贴心的伺候着,都没说话。倒是秦氏,在一边喝着茶笑道:“阿宣,这一天累了吧,这凉茶可是莲儿亲手熬的,你喝一喝,保管好喝!”   婉莲目光闪闪,立在傅承宣身边:“表哥,喝茶。”   傅承宣还没从今天的状态中反应过来,他现在很想一手抓爹一手抓娘,脚下踩着小阿宝,质问他们是不是都比他要早知道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是大事!顶天的大事!   婉莲送了凉茶过来,他皱皱眉:“这个天了喝什么凉茶?你很热吗?”   婉莲脸上一红,傅承宣诚恳道:“你脸怎么这么红?这茶还是你喝吧。”顺手将她推开:“你先让让,爹……”   众目睽睽,婉莲不好顺势摔倒,只能闷闷不乐的被推到一边,却也不走开,而是沉默着端着凉茶,就这么直直的站在傅承宣身边。   傅承宣的话还没问出来,陆锦却先回来了。   傅承宣眸子一亮,带着一种秋后算账的情绪死死的盯住进来的方向:终于肯回来了吗!!!今晚一定要给我一个解释!   听到陆锦回来的消息,秦氏看了婉莲一眼,婉莲会意,将陆锦的那一碗也准备好。今日,她就是死赖着也要赖!她得不到傅承宣,也决不让他们独处了!   陆锦忙了一天,神色中显得有些疲惫。傅时旋和傅夫人都知道她今日第一次去国子监,特地在此候着她回来,一来是害怕她在国子监有什么不习惯,二来是怕傅承宣这小子发起疯来跟陆锦较劲。   果不其然,陆锦刚一走上来,傅承宣就直直的往她面前走。   “我问你!你……”傅承宣刚刚开口。婉莲赶紧拦住了傅承宣:“姐姐才刚刚回来,表哥有什么要说的好歹也让姐姐先喘一口气啊!”   如今这一声姐姐,叫的已经是流畅的很!   陆锦看了一眼婉莲,目光移到傅承宣身上,淡淡一笑:“找我有事?”   有事!?   有大事!   可是爹娘在上,婉莲又死死的拦着,傅承宣只能闷着坐回来,继续组织语言来进行强而有力的质问。   这边,陆锦才刚刚坐下,婉莲就端了凉茶过来:“姐姐,喝茶。”   陆锦接过凉茶,笑道:“辛苦了。”   婉莲摇头:“大家都在做事,我不好闲着。姐姐觉得这个凉茶好喝,我明日再煮!”   陆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当着傅时旋和傅夫人的面,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放下茶杯,对婉莲道:“婉莲,其实你不必如此。爹娘将你接过来,是希望你和姨母能在大梁城好好玩一玩……”   陆锦的话还没说完,婉莲已经一脸凄惶:“姐姐……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扑通一声,人已经跪了下来祈求:“姐姐,碗莲做了错事,是诚心要跟着姐姐改错,姐姐求你别赶我走。”   陆锦赶紧扶起婉莲,对坐在一旁的家长们道:“爹,娘,姨母。其实我今日,是为婉莲做了一些安排。”   安排?   三个长辈全都竖起耳朵,婉莲更是神色一愣。傅承宣原本在纠结其他的问题,这一说,也望了过来。   陆锦不慌不忙的看着婉莲,笑容浅浅:“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我自然就要肩负起管教你的责任。不过,婉莲,我个人之力有限,其实也教不了你什么,你好歹是阿宣的表妹,要你……”   秦氏神色一凛,婉莲坚定摇头:“姐姐什么都不必说!只要让婉莲跟着姐姐,婉莲就是做一个下人……也……也是能多多获益,绝不后悔的!”   陆锦笑了:“这是什么话,怎么能让你做下人呢!就算我答应,娘也不会答应啊。”   婉莲垂首笑了笑,心中却是认同陆锦的。   陆锦扶起婉莲,对一众长辈道:“爹,娘,姨母。如今我和阿宣都要去国子监,婉莲一个人留在府中,也没有一个伴儿,所以我斗胆,为婉莲请了一个机会,明日,婉莲也能去国子监了。”   去……去国子监!?   傅时旋和傅夫人,包括秦氏在内,全都愣住了!   婉莲跟着他们一起?   傅时旋和傅夫人对视一眼,有些不懂这个儿媳妇到底要做什么,可是秦氏却是乐开了花了!   她不知道国子监是个什么地方,也不知道那里会走出什么样的人!但是她很清楚,婉莲跟着一起上学,那和傅承宣相处的时间就更多了!   这朝夕相处,一起上学下学,同乘一辆马车,简直就是最好的机会!   秦氏已经忍不住了,当即就拉着婉莲叩谢:“傻丫头!还不谢谢姐姐!原先我还想着阿锦和阿宣去了学里,这没个人照应着该多不好,现在好了,你们三个一起,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放心!”   银心抿了抿唇,淡定的昂首挺胸:傻逼!   阿宝看着银心姐姐的脸色,就知道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然而大家的思绪已经追不上秦氏的脑补了,陆锦是师长,定然要有自己的仪态,可是婉莲若是也去学习,一方面能让她变得愈发像个大家闺秀,另一方面,她与傅承宣就是师兄师妹的情谊,往后拿着什么小册子,□□添香,一起念书……   秦氏的脑洞已经思考到了天际之外的事情……   陆锦还很沉着,郑重的询问:“可是婉莲,读书一事,是十分的辛苦的。你愿不愿意呢?”   婉莲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往后能与傅承宣同进同出,连连点头:“愿意的!自然是愿意!姐姐……莲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多谢姐姐!”   秦氏也笑呵呵的,眼角的褶子深得可怕:“莲儿,你可真是找了个好姐姐!”换头望向傅时旋和傅夫人,不免又心酸起来:“说起来,还是多亏姐姐和姐夫,其实我们小门小户的,莲儿这么多年来没能正正经经的请一个先生教她,我……我一直愧疚的很!没想到……没想到今儿个莲儿能去那么了不起的地方读书!”   傅时旋的神色高深莫测,没有回答。倒是一旁的傅夫人,皱着眉头思考片刻,忽然道:“那……我让人为婉莲准备一番吧。”   谁料就在这时候,陆锦浅浅一笑:“既然已经决定了,哪就劳烦娘连带着行李铺盖一并打包一份给婉莲吧。”   喜悦的,疑惑的,不走心的,全都在此刻,懵逼了。   傅夫人眨眨眼:“啊?收拾行李!?”   婉莲也蒙了:“姐姐……你……什么意思?”   陆锦笑了笑,变戏法一般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张盖了红戳戳的文件放在桌上,身后早已经背好台词的银心姐姐站了出来,做出了解释。   啊咧!这件事情是酱紫哒!   我们少夫人已经为表小姐办理了皇恩大赦下的贫困生入学手续!从今天开始,表小姐就是国子监的贫困生啦!但是不是谁都能作为贫困生入学的哟!   因为皇上格外开恩,不仅开设女学,还招收平民子弟,平民子弟中,又多以家境贫困却有上进之心的良籍子弟入选!   为了表现皇恩浩荡,还有贫困生宿舍哟!虽然是封闭式管理,可是一个月两天假期,包三餐哟!(*^__^*)   简单来说,少爷是走读生,你是住校生哟!   简单的听完解释,秦氏已经蒙了!   这……这怎么行!?这不是相当于把婉莲赶出家门了吗!秦氏赶紧站出来:“阿锦……这……这不好吧!”   婉莲也急了!   什么贫困生!?既然是以贫困生的身份进去,难道还能有人伺候着有山珍海味么!一想到她就要被困在那个老笼子里,别说跟傅承宣朝夕相处,就是连一点儿自由都没了,她就急了:“姐姐……姐姐我……我只想跟着姐姐学习!伺候姐姐!这……这个机会太宝贵了……还是……”   陆锦收起了笑容,拍拍她的手安慰她,意思表达的很明确——你放心,我是那里的老师呀,只要你入学了,我会时时刻刻的关注你的学习动态,如果你稍有差池,我一定会做好姐姐的本分,好好教育你的!   另外,因为你是我引进去的,所以你一个月唯一的两天假期,需要通过我批假才能回家哟!   婉莲傻了,她一个劲儿的摇头:“不是……我……”他要跟着陆锦,可并不是为了陆锦啊!她要的是傅承宣,是少夫人的位置啊!不是这样啊……不是啊不是啊啊啊啊啊……   秦氏险些昏厥:“阿锦,我……我就莲儿一个女儿,我……我不放心她……还是……还是算了吧!”   陆锦看了秦氏一眼,转眼又拿出了一张文书。一旁,银心笑道:“少夫人早就知道秦夫人必然舍不得表小姐,所以少夫人已经为秦夫人预留了女宿舍的宿管一职,只要秦夫人愿意,随时可以去国子监的女寝任职!”   然后,银心还贴心的作出解释——宿管大妈也是妥妥的在编人员,有福利哟!   傅夫人和傅时旋全都愣住了……   这个到底是傅夫人的亲戚……   下一刻,陆锦笑着望向自己的婆婆,耐心的洗脑——皇上此番对国子监的新政推行十分的坚定和彻底。若是让圣上知道,我们府中大大小小全力支持,表妹用心读书,连姨母都投身到宿管事业中,一定会十分的欣慰!   所以,千万不要觉得宿管什么的很低贱。说的夸张些,说那是公务员都没错呢!   婉莲欲哭无泪,当即就跪下来,开始旧戏重演。她望向傅承宣,仿佛那是她最后的希望:“表哥……我……”   傅承宣真的快疯:你们快点闪退好不好!我真的有人生大事要质问陆锦!┗|`O′|┛   然后,他随意的拍拍婉莲的肩膀:“表妹,如今你如愿以偿,往后要好好读书!”就这样吧!   紧接着,银心姐姐来了会心一击。   一张由五位国子监德高望重的博士签下保证书的文件甩了出来——   因为祭酒外出,所以大大小小的招生事宜,由其他人代劳,陆锦虽然有引荐的权利,但是因为初来乍到,当然需要更有声望的人帮忙说说话。   所以,为一心想要读书的表妹争取贫困生名额的请求,直接让几位老先生对陆锦加上了印象分。   圣贤有云,有教无类,这个推荐书,他们签!   这等地位的人推荐了,就已经构成了无形的压力,成为了无法拒绝的美意,就算婉莲不答应,傅时旋和傅夫人都不能坐视不理了!   去!必须去!不能把和老先生们的关系搞坏了!   事情猛然转变,秦氏和婉莲面临着变相扫地出门。   可她们偏偏还不能闹。   她们唯一的依靠,就是和傅夫人的这点儿血缘关系。   最终,婉莲死死握着拳对陆锦道:“多、谢、表、嫂!”   陆锦喝了一口凉茶,浅笑道:“你开心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哦啊哦!!渣笑笑前天激动地时候就是想到这里。   结果自己一个人自嗨的更新完了昨天,面临着一片——哦,就这样啊,很激动吗?你在激动什么?   捂脸……羞愧……   这果然是一个擅长自嗨的作者的悲剧……   对你们没看错,新地图开启。然后……你们懂得,身为精英中的经营,虞意哥哥的戏份开始排了。那些不满男主觉得他情商智商全喂狗的!!   我要开始洗刷男主惹!!!!   摸下巴……用什么洗刷?用醋啊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完了又要自嗨停不下来了……   ☆、第30章   秦氏最终还是没有跟着自己的女儿去。哪怕她险些被陆锦给套进去,还是以家里还有很多事情放不下,即便不放心女儿也要让她自己成长为由,匆匆离开了。   婉莲就是再怎么不愿意,还是带着五位师长的鼎力推荐,准备入学。这一点上,就是连傅夫人都不曾偏袒过她。只说她有旬假时便去府中吃吃饭,其他的她想要的许诺,便没有了。   小夫妻的闺房中,傅承宣已经跳了起来:“所以……我真的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敢情今天早晨他前脚出门上学,她后脚就出门接旨!?   陆锦平静的看着他,实话实说:“其实……我也早不了你多少。当日,皇上一心想要请姑姑入修俊馆。也请了爹来游说,可是……”   可是傅时旋被直接拒绝不说,根本连谈都没的谈。这让傅时旋一度十分的不解。毕竟,当初主动献图的是陆姑姑,如今一口回绝进入国子监,将一身本事传授出来的,也是她。   可是皇帝的命令下的太死,傅时旋只能抗住,托了陆锦三朝回门时继续游说,然而,回门那天,当她跟姑姑说了这些,姑姑却一改之前的态度,说改日会自己跟傅时旋说这件事情。   “原本以为,姑姑是怕我为难,不好复命,才松了口要亲自与爹说,却没想到……姑姑向爹爹举荐了我。所以,我也是不久之前才知道这件事情。”   傅承宣急了:“这不是乱来吗!你姑姑是你姑姑,你是你!这能同日而语吗!你顶多就是做几个颇为看得过眼的簪子,可你姑姑那不一样!那可是机关暗器,很可怕的!你……”傅承宣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你行不行啊。”   陆锦没说话,而是直直的看着傅承宣,眼神里,隐隐带着笑意。   傅承宣一蹙眉,伸手在她面前挥挥:“诶诶!”   陆锦目光一动,垂下眼去,伸手捞起茶壶,又翻了两只茶杯放在自己和他面前,不紧不慢的倒茶:“会又怎么样,不会又怎么样,如今是骑虎难下,怎么样也要试一试了。我自然是比不上姑姑的,只能能做几分就做几分。”   傅承宣的眉头果然皱的更紧,那张脸上仿佛在说——我就知道你不行!你这个不省心的!   陆锦微微一挑眉,忽然道:“担心我啊?”   傅承宣一愣,不知道是不是向来温顺和气的陆锦给人的印象太深,这个忽然眼神中带着调侃逗弄一丝的女人,让他莫名其妙的就紧张起来:“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是怕你什么都不会还打肿脸充胖子!丢……丢了我们家的脸!”   陆锦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   哦?傅承宣瞪直了眼睛,目光平移重新望向她。   他好歹是她夫君!面对夫君的关心……咳咳,虽然他表达的很含蓄,可是那也是关心啊!就一个“哦”?   陆锦已经喝了茶,利落起身:“刚刚开学,我要学着如何备课,晚上也会忙的很晚。就不留你了,自便。”   说着,人已经出去了。听说今天又从陆府那边拖了不少东西回来,她这是要去整理??   不对啊!   傅承宣反应过来……她怎么觉得陆锦刚才那个说话的句式和语气,是辣么辣么的熟悉!   最重要的是!   谁想留下来了!人家是个正人君子好嘛!╭(╯^╰)╮   当夜幕降临,在绥国公府的北苑,婉莲正哭着帮秦氏准备回去的行李。   婉莲下面还有两个弟弟,秦氏若不是笃定了要让她当少夫人,往后有了身份地位,还能照拂着两个弟弟,也不会撇下两个心肝宝贝这么多天。此番大势已去,她只能恨铁不成钢的数落婉莲。   “你弟弟往后要是指望你这个大姐照顾,那可是糟了大罪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懂事的蠢东西!”留着尖尖指甲的手还在婉莲的头上戳戳戳。   婉莲帮秦氏准备了好些东西,死死地咬着唇不说话。此刻,她的心里已经恨死陆锦。面对秦氏的谩骂,她只能顺着。   她现在要去学里,还要住在那里,沁儿这个丫头也是用不上了,秦氏自然是让沁儿跟着自己回去伺候。   婉莲现在是真正的孤身一人,一想到这个,眼泪又不止的流下来。   弟弟……弟弟……   看着秦氏忙碌的身影,听着她不断地数落,婉莲忽然吼了一句:“到底我是不是你的女儿!是不是我不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你有没有我这个女儿都无所谓!?”   这一声嘶吼来得太突然,也太没有顾忌,秦氏一愣,当即扇了她一嘴巴:“你鬼吼鬼叫的干什么!深怕别人听不到吗!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娘没把你当女儿,用得着千里迢迢来帮你张罗这些?”   婉莲原先都忍着,可是此刻,她忽然冷笑起来:“帮我?到底是我帮我还是帮你们自己,你心里最清楚!”   秦氏彻底愣住了,她好像完全想不到自己的女儿会有今天这幅嘴脸,她呼吸急促,眼看着又要扬起手来。婉莲却笑了:“又要打我?你打啊!最好打死我!我现在被套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你打死我,也省的我在这里被那个女人折磨死!也省的我这个不争气的女儿,给你丢人!”   秦氏举起来的手又放了下去。   婉莲的哭声还没有停下来,秦氏沉着脸,一把夺过自己的包袱收拾:“你就留在这里,娘以后有时间就来看你。总之人没走,就能有机会!别说娘没帮你打算。等你年纪到了,有你姨母出面,就算不是阿宣的人,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婉莲的神色忽然间就有些崩溃:“不!除了表哥!我谁也不要!”   秦氏的神色又跟着急了起来:“你还吼!闭嘴!”   屋里隐隐传来了闷声,似乎是打在身上,又像是谁被捂住了嘴。   天色已经暗了,阿宝战战兢兢的提着一盏吹熄了的灯笼,打着摆子看着身边两位祖宗。   陆锦立在门口,因为天色太暗,看不出神色。银心仿佛察觉到了阿宝的眼神,猛地望了过来。   对上银心姐姐冰冷的神色,阿宝身子一僵,嗖的一下缩回小脑袋。   阿宝:~~o(>_<)o ~~小阿宝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也完全不知道少夫人来过表小姐的院子!这个秘密小阿宝打死都不会说出去!   陆锦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银心心中一颤,又不好的预感,又不好多问,等到三人走出院子一段距离,才让阿宝重新点了灯笼领路。   回到这边的院子,傅承宣已经去书房了。陆锦头也不回的进了房间,用力关上门。   哐的一声,阿宝和银心都吓了一跳!   这是第一次,陆锦会显露出这样情绪……   傅承宣在书房里翻出了几本书,那是陆锦白天介绍过的一些参考书籍,因为与机关武器有关,这些都是傅时旋带回来的,他从前顺了几本一直没来的看,这会儿找到了,转身就去找陆锦。   可是当他过来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房门死锁。外面,阿宝和银心全都大气不敢出的守着。小心翼翼的察看着里面的动静。   “怎么了?”傅承宣抱着书走到门口。   “嘘——”阿宝神色惊慌的让他噤声,一看到来人是傅承宣,那种收到莫大惊吓的神色,随着小嘴一撅小脸一皱,渐渐地变成了被吓到的委屈——   少爷……阿宝怕!~~o(>_<)o ~~   见傅承宣皱了眉头,银心只能沉住气:“少爷,方才……方才少夫人从库房整理了些东西进去,应当是在为明天的事情做准备。少爷不用担心,少夫人以前也是这样一个人在房间里做工的。”   傅承宣自然是不信的。他不着痕迹的打量两人的神色,转身就要去敲门。   “汪!汪汪汪——”就在傅承宣敲门以前,里面竟然传来了狗叫声!   不对!不止一声!   哪来的狗!?不是……哪来这么多狗!?   傅承宣愣愣的看着银心,要敲门的手松开,变成指着里面的动作,无声的询问——什么情况?   万事崩于面前都处之泰然的银心忽然一咬唇,直接一手捞阿宝,一手扯傅承宣,脚下生风将两个人带的远远的!   傅承宣一个不防,被扯得东倒西歪,等到离开一段距离,他猛地一挣:“搞什么鬼!”   银心气喘吁吁的看着两人,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心一横:“少爷,少……少夫人……少夫人小日子来了!女人……女人小日子的时候……脾气都很古怪的!您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去学里呢!”   傅承宣再次显露出了自己的天真:“小日子?什么是小日子?”求知脸( ⊙_⊙),你们解释给我听听。   银心扭过脸:我不想和你解释!(¬_¬)   阿宝不忍心看着主子陷入未知的迷茫,咬着耳朵给傅承宣解释了一下什么叫做女人的小日子。   就在阿宝耐心的说到草木灰和XX带环节的时候,傅承宣已经红着脸一把推开他:“有病啊!要你说小日子是什么,谁要你说小日子该怎么办啊!”   委屈的阿宝扯了扯自己的衣带子——少爷这个人真的一点探究精神都没有!人家好心给你解释呢!╭(╯^╰)╮再也不跟你好了!我要跟着少夫人!   得知小日子的女人情绪会有些奇怪,傅承宣撇撇嘴:“女人真是麻烦。”   银心干巴巴的笑笑:“明日少爷和少夫人都有事情要忙。少爷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   傅承宣想着陆锦那番不自信的话,觉得陆锦现在一定很紧张很紧张!   其实,她要是态度好一点,他至少可以让诚心堂的学子都老老实实不给她添麻烦的说,可是现在……   ╭(╯^╰)╮有小日子了不起嘛!我不帮你了!睡觉去!   傅承宣抱着书回书房了。   这个晚上,有人低声哭泣,有人骂声不断。也有人沉默不语,唯有低低的犬儿呜咽声和咕噜噜轮轴转动的声音相伴……   第二日一大早,傅承宣梳洗完毕,准备去前面吃东西,圆圆的桌子上已经摆了许多吃食,傅时旋今日要进宫,所以傅夫人还在帮他梳洗,这边,傅承宣叼着根油条,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抓住阿宝:“让下人套车!”   阿宝正了正自己头上的小帽子,还哈欠连天的:“少爷你不是一贯骑马去的么!骑马比较威风比较帅啊!”=_=   傅承宣自然是喜欢骑马的,且他马术精湛,马上身姿不知道能迷倒多少无知少女。此番他瞪了一眼阿宝:“少爷做事需要向你解释吗!”   阿宝醒了醒神,忽然明白过来了!   哟西呢!以前少爷是一个人上学,现在是和少夫人一起啊,当然是要乘坐马车而不是骑马呀。再说了,少夫人现在来小日子了呢!   (*^__^*)少爷忽然变得介么体贴温柔,做下人的看着都好欣慰!   守候在一旁的宋叔听到这些话,忽然冒出一句:“少爷,少夫人……已经出府了。”   嗯?傅承宣半截油条咬在嘴里,含含糊糊:“出府了?”   宋叔板着一张脸,严肃的点头。   要不要再多描述一句……少夫人……气场有点不一样呢……   最终,谨慎的宋叔决定少说话,多做事。   今日还要送婉莲上学,送秦氏离开。傅时旋和傅夫人出来的时候,傅承宣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听到要上学,傅夫人让傅承宣送婉莲一起过去。   婉莲的目光一亮,低下头去,傅承宣撇撇嘴,只能点点头,可是嘴里还在嘀咕:“走那么早做什么。”   秦氏走的很急,神色也不大好。可这一次傅夫人什么都没说,只说让秦嫂陪着一起去送一送。   吃完早饭,阿宝屁颠颠的把套好的马车牵到大门口,婉莲的东西有些多,难免要多前几辆马车。傅承宣一跃而上,帮忙把最后一样东西塞进坐人的马车,婉莲看着,忍不住出声:“表哥……”   傅承宣转过头看她一眼。   婉莲脸红红的,眼睛也肿肿的:“这个……放到后头就好了……不然……坐不下啊……”   婉莲话音刚落,傅承宣的汗血宝马已经重新牵了出来。傅承宣纵身跳下马车:“马车是给你准备的,我还是喜欢骑马!再者我们也不是一个门进去,不同路的!我先走了!”   说着,他已经翻身而上,一把牵住缰绳,大喝一声,人已经飞速冲了出去!   婉莲看着傅承宣的背影,红着眼转身上了马车。   傅承宣一路飞奔赶到国子监,连自己的小兄弟李元然都没顾上,可是等他进到诚心堂的时候,才发现今天大家都来得……很早!   李元然屁颠颠的送了一张课表过来,表示今天的工学课程已经安排出来了!傅承宣看了一眼安排,顿时就不好了……   “单日一个时辰,双日两个时辰?”傅承宣咽咽口水:“一连上一两个时辰?没到上课时间还要去修俊馆上课?”   李元然双眼亮晶晶的:“宣哥!宣哥!他们说昨日修俊馆中搬进去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工具,看起来很有意思啊!”╰(*°▽°*)╯   李元然对新课程的期待已经完全溢出来了……   奇奇怪怪的……工具!?傅承宣用一种看乡巴佬的目光看李元然,十分的不想和他交谈!   工学一科虽然是新开,可是圣上重视不说,它同样是以学分衡量成绩!若是夫子不给分……   那就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所以,今日大家才回来的这般早,即便是陈勋赵德等人,也是早早的过来,静观其变。   “我也听说,这工学一科,实则是为了让我们熟悉战场上的一切机关暗器和那些可怕的武器,日后也不至于让敌国在战场上逞了威风,若是能让我们自己也造出些厉害的武器,那便是大功臣了!”楚嘉是兵部尚书的小儿子,昨晚就已经回家报告了这件事情,结果被兵部尚书毫不留情的下达死命令——   敢挂科,上家法!   为了给自己营造一个好的学习环境,楚嘉下定决心,一定要煽动同学们的学习热情!握拳!   楚嘉画一出,整个诚心堂学子的神色都是十分的微妙……   众学子:绝对不能让大家看出来自己挂科必死!   于是——   同窗甲出列:“实不相瞒!其实我私底下也十分的喜欢研究机关暗器!想不到竟然真的能在有生之年,向陆夫子学到这样高深的学问!实在是三生有幸!只可惜我材质过浅……”同窗甲双眼放光猛地望向傅承宣,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握住傅承宣的手:“傅兄!”   傅承宣浑身一颤:卧槽!W(°Д°)W你干什么!   同窗甲目光闪闪:“如果傅兄看的起愚兄,不知道愚兄有没有机会时不时的上门拜访傅将军,顺便……请教一下陆夫子功课呢!”   轰——   整个诚心堂都骚动起来——   众学子:卑鄙!明目张胆的要开小灶!你表命了咩!┗|`O′|┛ !不行!不能落后!   “啊啊啊傅兄傅兄!我也一直十分向往绥国公府的风采……”(*^__^*)   “傅兄一直听说你武艺超凡,改日可不可以找你切磋一番?嫂夫人是不是最喜欢傅兄你英姿飒爽持枪上阵的模样……”(>▽<)   “傅兄不知道嫂夫人喜欢吃点什么呢?我家近几日购进了一批上等的极品燕盏……”(≧ω≦*)   傅承宣的腮帮子紧紧地咬着,几乎都能听到自己牙齿摩擦时候的咯吱咯吱声音……   “你们——”傅承宣猛地站起来,抬手挣开这些手爪子,身后就传来了邹学正的怒吼——   “你们干什么!”   整个诚心堂安静下来,邹学正憋红了一张脸:“昨日的文章都背会了吗?出口都能成章了吗?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们能随意打打闹闹的!”   邹学正目光扫了整片,直到目光落在傅承宣身上的时候,不自然的轻咳一声。傅承宣微微蹙眉,就听到邹学正道:“诚心堂学子,半盏茶之后全部抵达修俊馆,第一堂课,莫要让陆博士等着你们!”   第一堂课!?   第一堂课!?   陆博士的第一次!给了他们诚心堂!~\\(≧▽≦)/~   按照成绩和姿势,诚心堂是排在率性堂之后的,而因为由此区分,虽然班级内部有小矛盾,但是绝对是知道什么时候应当一致对外!   现在,陆博士居然舍了精英辈出的率性堂,让他们诚心堂先上课,简直……   光荣!   光荣!   大家默默地向傅承宣投去了激动地目光!   傅兄!你真是棒棒哒!~\\(≧▽≦)/~   傅承宣扯扯嘴角,干巴巴的笑了笑。   你们这群愚蠢的凡人!懂个屁!按照陆锦的尿性,那就是紧张了!等着他这个夫君先去热热场子找找感觉!   傅承宣哼哼,直接昂首阔步出门。   不知道是不是大家在心里默默地有了一些认知,竟然自动自发的跟在傅承宣后面,路过率性堂哪一条路的时候,格外的亢奋骄傲!赵德陈勋等人,虽然不服气,但是能抢在率性堂之前先上课,那也是挺有面子的,一个个咕哝着,跟着去了。   诚心堂的学子作为第一批进入修俊馆的学生,对这个地方简直无比好奇。   从昨儿个就听说有稀奇古怪的东西被搬进来,可是一路从大门走到上课的教舍,好像也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修俊馆的设计,十分的开放随意。与诚心堂那样的教舍不同。修俊馆的教舍,分为室内和室外教舍,可是仅仅是室内教舍,乃是由一条条长桌围绕而成三面,中间及前方的位置空了出来,学生乃是围绕着三面坐下。且桌上已经放置了许多的小盒子,就连座椅边上也有一个个十分壮观的木箱子,分门别类,器件从大到小,分的十分的均匀。另一边的空地上,赫然还有请来的工匠正在划木头,   虽然有些吵,但是走进教舍的那一瞬间,大家都觉得……   周围的气温仿佛瞬间降了十度!   教舍最前面的夫子讲座前,陆锦已经在那里坐好。她今日一身墨绿色带醒目浅绿兰花绣纹的襦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   阴森了几分。   傅承宣摸着下巴,心里的小人在说:唔,阿宝说得对,小日子的女人,不能穿单薄又浅的衣裳,因为……会出意外!   要是渗漏就不好了……   陆锦见到众学子进来,抬手做了一个入座的收拾。   众学子不敢耽误,可是这里的座位摆设和诚心堂不一样,他们有些不懂要按照什么顺序做。   这时候,陆锦忽然道:“各位的名字,我已经按照编号排好顺序,各位找到自己的名字,对号入座即可!”   (⊙▽ ⊙)已、已经认识我们了吗!   新夫子……不是都得花上一段时间才能把人认清楚的么。且越是德高望重的夫子,真正会记得的,也只有那些出类拔萃的学生!   是谁!?谁帮着新夫子认识了学生!?   这时候,大家又默默地望向了傅承宣,目光中流露出了痛心疾首的小刀子,嗖嗖的飞向傅承宣!   果然!果然“关系”就是一把双刃剑!_(:зゝ∠)_   位置都已经把名字和编号对应上了,大家虽然有些惶惶不安,可还是对号入座。因为是三面一字排开。等到人坐下来,那豁出来的两个缺口,一目了然!   陆锦的手放在冰冷的黑漆木桌上,纤长白腻的食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   “笃”、“笃”、“笃”……   不急不缓,在安静的教舍中,那一下下,仿佛敲在每个人的人略显焦躁不安的心头……   李元然斜眼看了看身边的傅承宣。   嘻嘻嘻……嫂子真贴心,把自己和宣哥安排在一起呢!   他悄悄伸出手指头,对着傅承宣的腰——   戳!   “嗷!”傅承宣正在沉思,又极其怕痒,他发出一声呼啸,猛地转过头望向李元然。   李元然冲他眨眨眼,嘻嘻嘻嘻……我们是同桌呢!   “七四七八。”陆锦忽然开口。   大家都愣了一下。   下一刻,大家齐刷刷的望向自己面前的编号,然后同时舒出一口气……   艾玛!不是我!~~o(>_<)o ~~   傅承宣看着自己面前的编号——七四七八……   陆锦凉飕飕的目光望向他:“课堂之上无辜喧闹,到后面罚站,一盏茶!”   全班同学:!!!!( ⊙▽⊙)   傅承宣猛地站起来:“你……”   陆锦淡淡的看着他,目光中再无往日的笑意:“你不服?”   傅承宣:“我……”   陆锦:“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后面站一盏茶时间,第二,十分制学分,扣一半!”   “噗嗤”——   赵德和陈勋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好精彩好精彩!   “九五二七、九四三八、九八七六、九六六三……课堂之上随意发出靡靡之音,同罚一盏茶时间!”   陈勋、赵德等人……躺枪!   赵德不服了:“陆夫子!你……你怎可随意处罚学生,往日在崔博士那里,我们只有迟到了才会被罚……”   轰——   赵德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就听到门口传来了一阵轰鸣之声!   众学子纷纷神色一惊,凑到门口去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修俊馆从大门通向教舍的石板路上,赫然多出了一个黑黝黝的大陷阱!仔细听听,里面有两个人的哀嚎——   就在这时候,那黑陷阱边上立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四个大字——   【迟到可耻】   陆锦凉嗖嗖的声音自教舍传出:“往后我的课上,上课之后,修俊馆中的机关会自动开启。迟到者,机关中自省一炷香!当日落下课程,亲自找我补起来!”   陆锦扫了一眼还巴拉在门口张望的一个个青年学子,淡淡道:“回位,开始上课。”   一瞬的死寂。   下一刻,只见一阵疯狂飞扑之势,众学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以标准的学生坐姿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此刻,大家心里只有一种感觉——   他们方才就是从这条路走过来的啊!!!!鬼知道那下面居然有陷阱啊!!!还好没有迟到还好没有迟到!嘤嘤婴爹爹这堂课好可怕我们想回家……   ~~o(>_<)o ~~   傅承宣板着一张脸,在死死的瞪了一眼已经不敢直视自己的李元然后,和赵德等人到后面罚站,心里也给今天的事件下了一个定义——   女人的小日子,真可怕!   陆锦最后扫了所有人一眼,侧身从身边摸出一个方方的盒子。   “我这个人不喜欢多说废话,今日,你们既然进了这修俊馆,从此便是我的学生,既然是我的学生,这里有一份见面礼,送给你们……”   见面礼……   陆锦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整个教舍中,唯有此起彼伏的倒抽一口冷气之声……   而大家都不知道的,此刻的绥国公府,也是一片片抽气声……   负责打扫少爷和少夫人房间的丫头们,全都呆住了。   等到秦嫂扶着傅夫人过来的时候,也呆住了。   房间里,摆放着不知名的工具,仿佛一个巨大的鸟笼子,连接着许多的木箱子。到处都已经是狼藉一片,仿佛是被强盗烧杀抢掠了一番似的……那圆桌之上,零零落落的散了一片红色的小珠子……   一旁,一个已经被彻底摧毁的盆景瓷器,歪倒在一边。   傅夫人痛呼:“价值连城的珊瑚盆景啊啊啊啊……”w(°Д°)w   作者有话要说:阿锦不会随便闹情绪哒~   有原因哒~   傅承宣:我还要罚站多久!摔!   众学生:害怕!原来是闹情绪了吗!!那以后傅兄和夫子吵架,我们会不会变炮灰!   陆锦:呵呵……   傅承宣(脱掉衣服):来吧!让我来承接我夫人的一切惩罚!请惩罚我!   ☆、第31章   陆锦面前的盒子,长宽高不过六寸。而盒子里面的东西……就有些奇怪了。   材质是木头做成的,高接近六寸,鼓珠状,中间粗,上下两头稍微细一些。说像个木质容器,可是侧面的一圈上面,竟然有无数的小孔!   而这个千疮百孔的小圆桶的顶上,带着一个凹槽。大家乖乖的坐在位置上,看着陆锦将一个小小的木座安装在圆桶的顶上,又变戏法一般摸出一颗颗圆溜溜的东西,镶嵌在底座那一圈儿的小凹槽上。仿佛炮火上膛一般。   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打量着这个奇怪的东西,又时不时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交流——   ——这是什么鬼?   ——母鸡啊……   最后,这一双双眼睛,全都默默地望向后面还在发展的傅承宣身上——   ——你一定知道吧   傅承宣呢……他正蹙着没,掐着手指头算着什么——   女人的小日子是来几天来着?不能因为她来小日子就总是被欺负啊……阿宝说的算法,下个月是什么时候来着?   陆锦将准备工作做好,缓缓站起身,走出自己的座位。   “想必为何要开这一门课,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时逢乱世,敌国在战场上用上了大型的武器和十分厉害的暗器。为有应对之策,皇上才开出工学一课,希望大家在饱读圣贤书之余,亦能学的一身本领。”   “作为初来乍到的夫子,学分制你们比我更清楚,在我的课上,只要你无迟到早退,恶意捣乱,肆意喧哗,且独立完成所有课业,成绩一事上,绝无问题。且资质优越者,亦可酌情加分,功过相抵。若有违者,轻则扣分一半,重则逐出修俊馆,既然你不愿好好配合我,我亦无那个福气要你们这样的学生。言至于此,现在开始上课。”   众人的眼神变了好几变……   这个……好像和最初时候想的不一样啊……   陆锦一手放于身前,一手负于身后。站姿背脊挺拔,说话四平八稳,几乎毫无紧张之色,就已经开始授课。   “今日第一堂课,就从暗器说起。古往今来,但凡是有名的暗器,必然都有各自不同的长处。或制作精良小巧便于伪装携带,或威力无敌杀人于瞬息,或见血或不见血。但说到这些暗器,有一点,却是共通的。有谁知道,是哪一点?”   来了!来了!提问了!( ⊙▽⊙)   要不要举手呢!?说错了怎么办!?说错了会不会很丢脸!?夫子这么变态答错了扣我分又或者要罚站肿么办!心里好慌张啊!   坐下一片人又开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_→←_←   就在大家都拿不准,心里默默地窃窃私语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最后面传过来。   “是发暗器的机括。”   刷刷刷——   一颗颗脑袋全都转过去,看着发言的傅承宣。   傅承宣一脸奇怪的看着这些人。这个问题很难吗?   陆锦看着老老实实在后面罚站的男人,眼中忽然就多了几分温度,淡淡道:“回位。”   傅承宣一愣,看了陆锦一眼。而他的座位边上,心存愧疚的李元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藏在下面的小手正在和傅承宣挥挥:宣哥!宣哥你可以回来啦!   傅承宣咕哝了一句,迈步走向自己的位置。而一旁的赵德等人见状,也跟着往自己位置上走。   “不是叫你们。”陆锦目光忽然一移,毫不留情的将赵德等人钉在了原地。   一盏茶的时间不算长……虽然剩下的时间不多,可是这样罚站……很丢脸啊!   陈勋赵德等人咬碎一口银牙,依旧还是不服:“夫子,这个问题我们也会的,不能因为傅承宣是你相公,你便这样偏袒!我们也知道,就是机括嘛!”   到底是几个后台硬的,说起话来也是理直气壮。已经回位的傅承宣眉毛一挑,根本不用想就看的出他们摆明了是跟陆锦过不去,事实上。从陆锦刚刚到国子监的消息传来之时,他们就已经出口不逊,是在让人很讨厌!   可就在傅承宣刚要起身把这几个混蛋顶回去的时候,陆锦却笑了笑:“说的不错,机会面前,人人均等。赵德,陈勋,我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说着,人微微侧身,抬手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导桌上的那个奇怪的木桶上:“那,就有你们二人为全班同学示范一下,这个见面礼,该怎么玩。”   最后那个“玩”字,让所有人都有些不寒而栗……   #总觉得会被夫子玩坏怎么破#   见他们二人犹豫了一番,陆锦的笑容温和了几分:“怎么,不敢吗?示范完毕,你们自然可以回位。放心,这个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男人是最不能被女人激的!尤其这还是死对头的女人!   赵德和陈勋当即昂首挺胸:“笑话!我们堂堂七尺男儿,还会怕这些!”再者,他们乃是朝廷命官之子,给陆锦十个胆子,也不能让他们有什么闪失!   两人对视一眼,相互通了气儿——不能被看扁!   于是,一前一后,昂首挺胸走到前面,一脸的“想怎么玩你说”的霸气。   陆锦命两人将那桌子搬到了最中间,又让他二人相对坐下,以便于三边的同学都能看到。   “这个玩意,叫做轰天雷。”   轰、天、雷?   李元然凑着一张求知脸:“夫子,为何叫这个名字?”   陆锦笑了笑,转身又从那木盒子中拿出一把竹子削成两寸长竹剑,分给了陈勋赵德二人:“这个玩法,很简单。他们两人依次将竹剑刺入木桶周边的小孔中,木桶周边的小孔,每一列有二十五个,一共二十五列,六百二十五孔。当中,一共有二十五孔是被机括所控制。一旦有人的剑刺入的那个小孔正好是被机括所控制的位置,顶上便会朝着他的方向射出一颗弹丸,根据角度调试,可直击此人眉心。其强度与滋味,犹如天顶雷鸣轰炸般晕眩疼痛,故此得名。”   全班同学:( ⊙▽⊙)不带这么玩的!   陈勋和赵德……懵逼了。   被阴了!   陆锦稍微退后一些,给三面的同学营造了一个极佳的视角,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两位同学,开始吧。”   陈勋和赵德各自握着手中的小竹剑,紧张的看着对方。陈勋的脑门渗出了一滴汗——万一真的很背时,第一剑就中招了肿么办!?   陈勋急中生智,对着赵德礼貌一笑:“赵贤弟,还是你先来吧。”   赵德连忙摆手:“不不不……小弟一直尊敬陈兄,又怎敢逾越,还是陈兄先请!”   陈勋正色:“赵兄,你再跟我客气,我可要生气了!”   赵德:w(°Д°)w我不管!你丑你先来!   陈勋也不甘示弱:(﹁﹁)滚粗!我帅我垫后!   一番犹豫退让,简直就成了大家看在眼里的笑话,甚至都有人默默地,自觉地捂上了自己的嘴,笑得肩膀一抖一抖。   陈勋炸毛了,他堂堂尚书之子,竟然被这样看笑话!顿时脸色一沉,直直的看着赵德,流露的意思很是明显。   赵德看着陈勋的坚持,心里的苦水流成一片……谁让他爹是自己爹的上司呢……   戳就戳!   赵德瞄准了一个小孔,捏着小竹剑就刺了进去!同一时刻,他闭上眼睛,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身子还不由自主的往后仰。   安静……安静……   那一刻,大家都屏息凝神的看着那个神奇的小圆桶……   可是,赵德都戳进去了,并没有什么子弹发射出来,赵德冷静了片刻,飞快的把手拿开,顿时笑成了一朵喇叭花,举着满手的小竹剑兴奋不已的振臂:“啊哈哈哈哈哈……没出来!没出来!!哈哈哈哈哈……”吓死本宝宝了!~~o(>_<)o ~~   噗嗤——   周围的笑声越发的憋不住了。可是,比起赵德的傻样,明显是陈勋的表情更精彩好嘛!   往日里被陈勋欺负过得人全都看起好戏来!   楚嘉咧着一张嘴催促:“陈兄,你这是怕什么!六百多个小孔!才二十五个有机关!就算被赵兄戳了一个去了,这还多得是呐!别怕!别怕啊!哈哈哈哈……”   这里面,最开心的就是傅承宣了!   往日在学堂,阻碍他这个诚心堂一霸的对手,莫过于赵德和陈勋。如今看这这两个人吃瘪,他简直要拍手叫好!   可是,这明明是值得喝上一壶的好戏,他却不知不觉间走神了……   那双桃花眼转着转着,就从陈勋赵德两人身上,转到了陆锦身上。   说句不带情绪的话,陆锦今日,当真让他十分的刮目相看。   虽说她整个人都有些不一样了,甚至看起来有些凶残。但是这并不影响傅承宣回忆起她方才讲课的模样。   认认真真,一丝不苟。   真是奇怪,她明明是个做首饰的小姑娘,想不到说起机关暗器,竟然也是侃侃而谈,仿佛真的对这些极有研究,真的……有那么几分夫子的模样。   现在想到昨日他说的那些话,简直是……幼稚的可笑。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以陆锦的心思,又怎么可能打无把握之仗呢?   可是相比起她,傅承宣就觉得自己……差了……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冒出一个想法来——也许,他真的能从陆锦身上学到些什么。   傅承宣的目光偏离了,注意力也一点一点偏移了……   陆锦那一身墨绿色的襦裙,随便换一个撑不起的,那就给人一种如丧考妣的阴沉感,可是她穿着,好像就格外的清丽沉静,犹如腊雪寒梅,不张扬,不斗艳,然而一旦真的将那姿容看进眼里,由浅入深的将她看个明白,就有些难以移开目光了……   其实……她的确很好看……也的确很有本事啊……   傅承宣转而望向桌子上那个小圆桶,继续出神深思——难道这个也是她做出来的?   “宣哥!宣哥!”李元然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傅承宣回过神来,瞪了李元然一眼:“鬼吼鬼叫干什么!”   李元然特别疑惑:“宣哥,你刚才为何色眯眯的盯着陈勋看呢?”他神神秘秘的瞅了陆锦一眼,悄眯眯的跟他咬耳朵:“方才夫子还看了你呢!”   傅承宣身子一僵,迅速望向陆锦,却发现她正打量着陈勋。   骗人!她根本没看过来啊!   还有……谁色眯眯的盯着陈勋和赵德那两个蠢货看了!   傅承宣的脸微微有些烫,可是在他为自己的反常辩白之前,教舍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陈勋不知戳中了那一孔,竟然一戳即中!   只见那嵌在木座上的小珠子“崩”的一声朝陈勋的方向弹出去!就听得一闷声,那小珠子竟然在陈勋的额头上崩裂了!紧接着,有白色的粉末从小珠子中洒了出来。   陈勋哇的大叫一声,赶紧握住自己的眼睛:“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啊啊啊啊啊……”   笑声越来越大。   砰!   陆锦拾起了一条镇尺,直直的朝地上摔过去!   一声响,笑声戛然而止。   陆锦的声音凉凉的,却犹如一个巴掌打在所有人的脸上:“很好笑吗!?换做你们来,就万无一失吗?放心,这粉末只是普通的痒粉,洗掉就好。但有一点,你们记清楚。他日若是你们真的上到战场上,敌人发出来的攻击,就不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枚珠子,一把痒粉。届时真刀真枪,也许要的是你一双眼睛,一条命!所以,谁若是将这门课当做什么好玩的玩意,秉着不过来试一试的心态,这痒粉,就是小惩大诫。”   陆锦一番话落,陈勋就发作了。   好在因为条件反射,那珠子弹出来的时候他就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没有受到什么特别大的伤害。但是他整张脸都好痒好痒好痒……   没有哪个公子哥儿不爱自己的脸,他两只爪子在脸上,要下手又不下手的样子,简直苦逼极了。   陈勋这会儿知道怕了……他甚至觉得自己之前在诚心堂说的那番话……陆锦是听到了的!   他苦逼兮兮的捧着脸:“夫子……夫子我好痒……”   陆锦扫了他一眼,继续道:“方才所说的暗器机括,并不是给你们听着当故事听着逗乐子。今日这轰天雷,是我给你们的一份见面礼,也是工学的第一份功课!我不妨直接告诉你们,轰天雷的机括,只要熟悉了,很快就能发现其中的窍门。唯有对坐两人,能毫无偏差的刺中所有的无机括小孔,找出那二十五个机关所在位置,这份功课方为合格!”   整个教舍中鸦雀无声,大家看着地上因为脸部瘙痒已经表情扭曲的陈勋,在心里默默地为自己点蜡。   ~~o(>_<)o ~~感觉人生真的可以到此为止了……   接下来的时间,陆锦让两人一组排队轮番去试手,直至下课。而作为教学工具,这轰天雷就只有一个,所以——   “刘兄、张兄,我看你们好像十分好奇,想必已经是十拿九稳!不如你们先请,我们再准备准备!准备准备……嘿嘿嘿嘿……”   刘、张:小婊砸别以为我们看不出来你们想拖时间挨到最后!按照编号,你们在!前!面!   “孙贤弟、李贤弟,我们肚子忽然有些疼,可否有你们先行试手,让愚兄二人先休息休息?”   孙、李二人面瘫脸推着他们就上:“两位兄长别开玩笑了,没有听到夫子说嘛,若是上了战场,莫非敌人还要等两位先解决完腹痛问题再战斗嘛!两位快些上吧!我们可以等的!”   就这样,在一片你推我让的谦让声、弹药蹦出的嗷叫声、以及作为惩罚不许洗掉痒粉而传来的崩溃声中,轰天雷成功的成为国子监设立以来,众学子心中无法摆脱的噩梦!   傅承宣和李元然排在后面。又因为前面的小组犹豫害怕的时间渐渐加长,所以根本还没轮到傅承宣和李元然,就下课了……   李元然:这真的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下课铃声!   下课之后,陈勋飞快的洗了脸,阴沉着一张脸把赵德拎到角落胖揍一顿,以至于他自己的脸是抓红的,赵德的脸……是被揍红的。   这一天,诚心堂上课,情绪格外的低落。大家心里都在琢摸着这轰天雷要怎么破,可是思来想去,只有傅承宣那个小婊砸最幸福!他一定会让夫人给他开小灶哒!   傅承宣无端端的收获了许多艳羡又夹带着痛恨的目光。心里,忽然升出一丝丝不一样的感觉来……   晚上去房里,找阿锦补习吧……   所有人都觉得,这轰天雷只怕没那么好办,可是没多久,一个震惊六堂的消息传来了——   居然有学生敢当堂与陆博士一组,两人棋逢对手,竟然一个不错的将整整六百个无机括小孔全都戳到了……   然后,虽然被诚心堂抢了先上了第一堂课,让率性堂的弟子十分的憋闷。但是在消息传出来之后,率性堂的弟子几乎能鼻孔朝天的走路了!   呵呵,先上课有什么了不起的!资质差就是资质差!你们造那个跟陆博士对坐打平的人是谁吗!那是我们率性堂第一精英!   吴王世子,虞意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PS:这个轰天雷,不造大家玩过辣种玩具没有,我在樱桃小丸子里面看到的!就是大家一起戳筒子下面的小孔,戳到机关的那个会有怪物弹出来!!!!哈哈,小小的改变一下……还去暗器贴吧扫了一眼……真是民间出高手   ☆、第32章   “放在这里就可以了吗?”虞意将盒子放在陆锦的书桌上,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翻找什么东西的陆锦。   陆锦回头看了看虞意放置的位置,笑着收回目光:“嗯,就放在那里吧。”   虞意走到陆锦身边,才发现她正在翻看前辈所撰写的有关于暗器和武器的书籍,一旁还有她自己做的笔记,字体秀美,干净工整,只有收笔时略微急促的比划,能看的出是在匆忙中做出来的。   虞意的目光落在了陆锦的身上。   这些,应当是她做出的功课准备。和他想的一样,她从来都很少让人失望,于陆姑姑是,于他,也是。   “我没想到,你会用到这个东西来上第一堂课。”温润的男声带着些笑意,他站在一步之外的位置,守礼中,又有一种莫可名状的亲近。   陆锦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转过头认真的看了他一眼。   虞意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神色中带上了追忆的味道:“我记得,第一次陪你玩这个的时候,也是被你赢得额头都快肿起来。若不是你不忍见我带着红肿的额头回去见父亲,也不会告诉我窍门。”   陆锦似乎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   这个轰天雷,的确是她以前自己捣弄出来的玩具。那时候她没什么小伙伴,姑姑也不许她将时间浪费在与人玩耍的功夫上,唯有每次吴王来访,姑姑不好拂了吴王的面子,这时候,虞意便会陪着陆锦玩耍。   那些她自己做出来的小玩具,几乎让那时候已经受到许多长辈夸奖其天资聪颖的虞意一个头两个大。   那时候他就觉得,同一个年纪的小姑娘,能扎两只风筝做玩具就已经不得了了,又哪里能做得出这样的玩意?   可是她是个小姑娘,越是精细的活儿就越是需要精细的加工。长年累月的,一双手多多少少会变得粗糙。从那之后,他开始帮她找许多的药膏,还嘱咐她每一次做完活儿,一定要懂得保养自己的手。   陆锦笑容不减:“安宴哥哥原本就天资聪颖,这话也不是我一人这样说。即便我不提醒,安宴哥哥一定也能自己想出来。”   虞意也笑了,向来寡言少语的尊贵世子,唯有在这样一个女子面前,才能畅所欲言:“如今,我应当叫你一声夫子,你……也应当唤我的名字。这样一来,反倒是乱了辈分。”   陆锦轻笑出声:“上课时我是夫子,安宴哥哥是学生,如今已经下课了,安宴哥哥又何必说这些话来笑话我?”   两人已经十分的熟悉,原本多了一个师生关系,反倒弄的不自在了,可是这一番话说出来,起初的不自在也跟着消失了,再说起话来也从容起来。   虞意目光移到她的手上:“那些药膏现在还有接着用吗?”   陆锦愣了一下,点点头:“一直都用着。说起来还要谢谢安宴哥哥。”   虞意抿出一个笑:“若是用完了,尽管让人带句话到王府,我那里还有很多。”   陆锦微微垂眼:“不敢麻烦安宴哥哥。都是小事。”   “小事?”虞意微微挑眉,转过头冲着轰天雷的位置抬了抬下巴:“这个东西,是你自己的小玩意,如今既然用到了课上,必然要多制几个,这个东西做起来十分麻烦,你是准备几个晚上不睡觉?还要不要手了?”   陆锦笑着摇摇头:“安宴哥哥还当我是那个什么都自己埋头拼凑的小姑娘么?我早已经将分解出来的图纸分成五分,每一部分的零件都有不同的工匠分批制成。届时我只要拿到零件,拼好即可。”   虞意愣了一下,遂又无奈的苦笑起来:“我倒是忘了。比起勤奋刻苦,你不输于人,可偷懒耍滑,你也是首屈一指。”   这语气中竟然多了几分宠溺的味道,陆锦的笑容微微一滞,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虞意仿佛也意识到自己呆的时间有些长,只嘱咐她下午上课前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虞意成为了国子监的神话!   作为第一天上课就能以高超的技术和夫子打平,成为国子监中第一个完成陆博士的第一门功课的人,顿时就被各种师弟们围在了一起,讨教轰天雷的窍门在哪里。   据目击者称,虞意师兄不骄不躁,对待众多师弟的询问,他的回答竟然和陆博士的回答如出一辙——   “其实,轰天雷的窍门只要熟悉了,根本不难看出。夫子既然有此准备,自然是希望大家能够自行参透。”   又有目击者称,率性堂的课程结束后,虞师兄主动留下为陆博士收拾了教学工具,还亲自送到了设在修俊馆中供陆锦休息的梧岚斋中,更匪夷所思的是,两人居然……独处了好一阵!   师兄就是师兄,居然敢跟变态夫子独处!( ⊙▽⊙)   李元然把这些小报告第一时间汇报回来之后,神秘兮兮的说:“宣哥,那个世子爷……是不是和嫂……啊不,是和夫子很熟悉啊?”   傅承宣顶着一张僵尸脸,已经不想再说话了。   如果说之前大家还羡慕傅承宣有一个夫子娘子开小灶,那么现在对待虞意,就是赤果果的崇拜!   师兄厉害!   上午只上了率性堂和诚心堂的课,都是一个时辰,下午的课,陆锦一个人要上完其他四堂的课。以至于傅承宣都收拾小书包准备回家了,陆锦还在修俊馆。   双日排课有将近两个时辰,所以六堂的课上不完,因此双日都是轮流排课,换言之,等到明日……受煎熬的时间更久!   再也没有人关心骑射的时候有没有师妹在一旁暗送秋波了。大家现在关心的是,能不能活着度过明日的工学课……_(:зゝ∠)_   傅承宣扯着书包带子晃晃悠悠的走到门口,阿宝已经屁颠颠的等着傅承宣了。   “少爷!少爷!”阿宝摇着手臂,牵着傅承宣的小骏马吸引他的注意力。   傅承宣撇撇嘴走了过去,可是走的时候,还一下一下往回往。阿宝牵着他的马凑过来:“少爷!你的马!”   傅承宣又往回看了一眼,可是陆陆续续离开的学子当中,并没有陆锦的身影。   可没有把陆锦看出来,却先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王府的马车已经停在一旁,虞意步履稳健的走出来的时候,也望向了远处倚马而立的傅承宣,步子也跟着一滞。   隔着远远一段距离,两个男人看着对方,目光多不算得上友善。虞意冷着一张脸,往日遇到什么同窗,尚且还会点头一笑,而今则是漠然的收回目光,入了马车。   傅承宣“嘶”了一声,伸手摸了摸下巴,眼看着吴王府的马车离开国子监。   阿宝见少爷纹丝不动,心中一动,笑呵呵的凑上来:“少爷,在等少夫人吗?”   傅承宣瞥了阿宝一眼:“你说什么?”   阿宝用一种“咱们都是男人,阿宝懂哒”的眼神,冲傅承宣古里古怪的眨眨眼,自动自发的把已经被傅承宣握住的缰绳又抽了出来,拍拍傅承宣的肩膀,一脸激动:“少爷!去吧!”   傅承宣一脸的莫名紧张,那张俊脸上还带上了一丝丝的红晕:“去……去哪里啊!”   跟小阿宝还装什么装!阿宝“啧”了一声:“去接少夫人啊!”   “接……接她?”   “当然呀!”阿宝眼睛亮晶晶的:“现在都下课了,少夫人不是夫子,是少爷的妻子啊!”   傅承宣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一双手竟然有些不自在,不晓得该往哪里放。   陆锦的确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做完,除了明日的备课,她还要去看一看请来的工匠做出的零件到底是否合规格。可是即便还有这么多事情,她依旧不紧不慢的将教舍中歪掉的座位一个一个摆正。   傅承宣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正在严肃又认真的摆凳子的陆锦……   傅承宣盯着陆锦看了半天,直到他猛然想起自己大变样的房间,终于意识到一件事情——   陆锦这个人,其他都好。如果说一定要有什么毛病,这个毛病就是——强迫症!   看着她一定要让所有的桌子凳子都摆的整整齐齐,傅承宣才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咳。   “咳咳。”   陆锦的刚好摆完了最后一张凳子,转过头望向门口的人,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你……你怎么来了?”不是应该一早就回去了吗?   傅承宣顿时就伐开心了——你这完全看不出开心感觉的表情是几个意思啊喂!   傅承宣背着手,摇摇晃晃的走进来:“怎么,虞意不也跟陆夫子您共处一室那么久么!学生来看看夫子,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陆锦一愣,目光微妙的看了傅承宣一眼,低低的“哦”了一声。   哦!?就哦!?傅承宣更不开心,索性大步走到陆锦边上,就着一张已经摆正的凳子一屁股坐下来,背靠着桌子,双手长开搭在桌子边沿,犹如一个沿途搭讪的公子哥儿:“陆夫子,还有多久回家啊!”   陆锦摆正了桌椅,直起腰身扫了一眼,不觉又蹙起眉头:“稍后要去看一看工匠做的零件有没有偏差,若是尺寸上有丝毫偏差,想必还要继续加工,另外……”   陆锦还没说完,傅承宣就变身小怪兽了,他一张俊脸凑到陆锦面前,大声道:“还有这么多的事情,你还在这里摆桌椅!?”   陆锦诚恳的看了傅承宣一眼:“如果不摆正,我便觉得十分的不舒服……”仿佛是怕傅承宣不信,陆锦说完,又更加诚恳的加了一句:“真的!”   不舒服……   傅承宣抿着唇,伸出食指无声的对着陆锦比了比……   你……赢了!   已经是日落黄昏的时候,修俊馆的教舍内,英俊的少年将衣摆捞起来别再腰间,一双大长腿微微弯曲,搬着桌椅,听着女子的指挥,左左右右的挪动——   “左边……再左边一点……唔……不对……还是再往右边……”陆锦坐在凳子上,单手托腮蹙着眉头,另一只手,一会儿往左边扫扫,一会儿往右边摆摆。   傅承宣就这样左左右右,直到陆锦第十三次要他“左左左”的时候,暴走了!   “你有完没完!”   陆锦愣了一下,竟然流露出了几分歉意:“相公,还是我自己来吧。”   傅承宣猛地直起腰,蹙着眉头盯着陆锦看着。   教舍里安静的针落可闻。陆锦想到傅承宣从前那张牙舞爪的模样,又想到他刚才那么任劳任怨的模样,虽然维持时间不久,但是……   算得上是值得嘉奖了。   “我……”陆锦正要开口,却见傅承宣忽然扭过头直冲冲的出去了。   “承……”陆锦想叫住他,可是他走的太快,片刻后人就已经没了影子。陆锦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忍不住笑了笑。   性子还是这么急躁。   她回过头看了看依旧看起来没有十分整齐的桌子,轻叹一声,准备放弃离开。可就在这时候,刚才冲出去的傅承宣,竟然又回来了……   因为修俊馆的空地上还有木工做工,所以摆了不少长长的直木板,傅承宣回来的时候,肩上扛着三块长长的木板,大步走进来。   陆锦就这么看着傅承宣将三块木板沿着三边的桌子桌角贴在一起,动作简直一气呵成,继而抬起头冲陆锦抬抬下巴:“过来!”   陆锦是真的愣住了,可是步子却不由自主的跟了过去。就见桌角边沿,每一张桌子的桌角都贴着木板,当真已经是一条直线,足以证明,这桌子摆的已经不能更整齐!   陆锦瞬间明白过来。傅承宣好气又好笑的看着陆锦:“是不是又要嫌木板不够直了?还是嫌木头长歪了?”   陆锦忍不住笑了出来。傅承宣看着忽然笑出来的陆锦,原本是想呛她几句,但是想到她刚才认认真真的把桌子摆来摆去的模样,又觉得很好笑——知道自己多傻了吗!   “能走了吗?”傅承宣把木板捞起来叠好,英武的重新扛上肩头。   陆锦:“还……还要去工匠那边看看零件做的如何……”   傅承宣迈步就准备走了。木板是从那边拿过来的,自然是要还回去,可是走了几步发现陆锦还站在原地,他回过头瞅了她一眼:“还不走?”   陆锦垂眼:“嗯,来了。”   傅承宣和陆锦去到了修俊馆的施工场地,到现在,他越发觉得陆锦真是……太坏了!   若是稍微有点脑子,一旦知道这些工匠在赶制轰天雷,来看看这东西怎么做的自然就知道窍门在哪里。可是陆锦竟然一共找了五个工匠,好好一个轰天雷竟然分出了三十多种不懂形状的小零件,还不包括外面的大块带洞小木板,跟着她走了四个师父的工房看过来,傅承宣以他的智慧发誓——   他真的没办法在脑子里把它构建起来……   QAQ!   审查完了零件,收拾完了桌椅。陆锦回去的时候,还带着大批的文书稿纸。   傅承宣皱着眉头:“这又是什么?”   陆锦抱着怀里的东西,对他笑了笑:“明日的备课。”   备课!?她还要备课!?今日在课堂上,不是侃侃而谈八面威风么!   傅承宣又忍不住想到了她今天上课的样子,虽然不似平日里的温和,却……独有一番味道。   “相公?阿宣?”陆锦叫了他两声,才发现他在走神,她目光一动,用上课点名的语气:“傅承宣!”   “啊!?”傅承宣猛地回过神来,对上的就是陆锦一双含笑的眼眸。   “在想什么?”陆锦抱着手中的资料,微微歪了歪脑袋,似乎是在探究他此刻的在想什么。   傅承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脱口而出:“我在想你……”   不对!什么鬼!   傅承宣清醒了,他略微嫌弃的看了一眼陆锦那双细细的小胳膊箍着的一堆东西,忽然伸手把她怀里的东西都抢了过来抱住,转身就愤愤的往前走,嘴巴里还在咋咋呼呼:“我在想你怎么下学了还有这么多麻烦的事情!真是烦死了!”   男人的背影高大,步伐却有些急促。陆锦看着他匆忙而去的背影,忍着笑跟了上去。   傅承宣抱着东西走到自己拴马的位置的时候,才想到自己是骑马,不是马车。这两人一前一后的骑马回去……   多张扬啊……   傅承宣的脸不自觉得有些红了,等到陆锦走过来,他飞快的解释:“我……我没想你会跟着我一起回家,我骑马……你……你怕不怕?”   陆锦静静地看着他:“我……”   傅承宣飞快打断她:“我先声明!我喜欢骑快马,你要是怕,那也忍一忍,明日换马车就是了!”想一想,又补了一句:“不过你坐前面,我不会摔着你!放心!”   陆锦露出几分无奈的笑容:“你……”   傅承宣觉得自己一定是生病了。因为他感觉到自己……好烫!   “你到底上不上啊!”本少爷从没带过别人骑马好嘛!本少爷也一点没想要和你共骑好嘛!真的只是因为现在已经晚了我们要回家吃饭了好嘛好嘛!   这边,陆锦还没发话解释,一旁的一辆精致的马车上的小哥已经跳下马车笑嘻嘻的跑了过来:“陆博士,出来了啊。”   陆锦冲着那小哥笑着点点头:“晚了些,耽误小哥了。”   小哥连连摆头,一脸正色:“陆博士说哪里话,给你们这些先生驾车,咱们是三生有幸才是!我父亲还让我好好感谢陆博士,若非有陆博士,我大哥……我大哥也没那个机会进国子监读书……是我们应当感谢才对!”然后小哥一拍脑袋:“瞧我,尽顾着说话了,陆博士,上车吧!”   傅承宣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跳出来的路人甲,一脸的惊诧:“这个……是……”   小哥自然是知道傅承宣的,现在下课了,人家是夫妻关系呢,他咧嘴一笑:“傅少爷也一起上车吧!”   “车?”傅承宣顺着小厮的指向,望向了那精致的马车,真相了。   国子监的博士,是有单位派车接送哒!   难怪今天早上,府里没少马车,她却先到了……   陆锦笑着望向他:“现在有车,你是跟我走,还是……策马奔腾的回去?”   傅承宣一张脸都憋红了,他把怀里的东西往马车上重重一放,就在陆锦以为他要去策马奔腾了的时候,就见他翻身而上,食指含在口中轻轻一吹,一声哨响,那马儿竟然有灵性一般,自己走了过来,老老实实的跟在马车后头。   傅承宣将东西搬进马车,探出半个身子对尚且还在下面的陆锦伸出手。   陆锦就这么看着他将所有的事情打点好,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傅承宣不免蹙眉,伸出的手摆了摆:“上车!你不饿我可饿了!”   陆锦目光闪了闪,似是回神,伸手握住了傅承宣的手。傅承宣轻轻一带,直接将她拉上车,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力度太大,因为惯性,陆锦一个猛劲儿冲上来,直直的撞在了傅承宣的怀里!   傅承宣着力点不稳,在陆锦撞过来的那一瞬间,闻着那熟悉的清香,一颗少男之心就——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通通。   直到咚的一声闷响!   两人以上下式跌倒在马车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   马车咕噜咕噜的往回跑,外面的小哥一脸笑呵呵的驾着马车,假装着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   马车里,傅承宣背脊僵硬,健硕的男儿身躯却缩在角落里,一手拽着身边的坐垫,一手挑着马车链子,几乎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的风景,表情……很凝重!   陆锦的资料因为上马车的时候的意外被踢乱,一路上都在整理顺序,亦或是擦一擦上面浅浅的脚印子。以至于马车里,几乎都是纸张摩擦翻动的声音。   傅承宣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可是即便他努力的气运丹田,凝神静气,依旧没能人的住心跳胡乱噗通。   没有接触过女孩子嘛?   并不是!   以前他跟着母亲去到乡下,也是带着一大波孩子漫山遍野的疯玩,里面也有撸着袖子裤腿儿的小姑娘。可那时候,玩一玩也就忘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就算是现在,他虽然觉得麻烦,却也不是像个不正常的男人一般厌恶女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上课之后,他的脑子里就全都是陆锦一丝不苟严肃认真上课的模样。不仅仅是这样,还有从前接触的一点点,都在这份抑制不住的慌乱中浮现在脑海里。   第一次见面,她举着一把玉簪,虽然带着面纱,却笑得眼角弯弯的样子;他气她骂她怪罪她,她或是沉默或是浅笑或是出神的样子;他因为簪子的事情怪她,却见到她早起为自己母亲梳头,将爹娘哄得十分开心的样子;在大殿上面,她各个击破,不卑不亢,疾言厉色的样子;还有……方才在教舍外面,他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固执的去摆那些桌椅板凳的样子……   种种模样加在一起,忽然就让傅承宣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思中。   他从未经历过什么男女□□,这么多年,唯一算得上锲而不舍精神可嘉的事情,就是“整别人”,和“回家被整”。他不是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成家立室。可是就算想到这些的时候,“成家立室”这件事,就只是一个简单的想法,好像它永远是在未知的未来,并不需要怎么思考。   直到圣上忽然赐婚,他忽然间就成了一个已经有家室的男人。那个看似不知道未来何时发生的事情,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发生了。   也许正是因为发生的太突然,陆锦这个人出现在生活中也出现的太突然,所以他总是在专注的与她保持距离,与她不对盘。在这个过程中,日子也闹得鸡飞狗跳,但是到了现在,傅承宣才发现,他根本从未有过半刻时间,正正经经的静下来,看一看自己到底娶了一个什么样的姑娘。   而就在此刻,当他安安静静,正正经经的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概述,陆锦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姑娘。   说她温柔贤淑,她却能强硬霸道把人逼到角落无所遁形;说她心机深沉,和她说话却觉得爽快利落,好像什么都能摊开了说;说她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善于取巧,可那令人赞叹的手工却需要一步一步的踏实脚步方能拥有;说她能干利落在课堂上震慑六堂弟子,她却能傻呼呼的在下课之后跟一群桌椅板凳过不去……   “外面的风景那么好看,看的都合不拢嘴了?”明明低头在专心整理资料的人,一开口却将他的模样形容的一分不差。   傅承宣的嘴角一僵,灌进来的风将露出的牙齿都风干了。他赶紧收起笑容,正正经经的放下帘子,看了一眼和自己起码隔着两个人的距离的陆锦,大声道:“我……我看什么你也要管吗!我……我看姑娘不行吗!”   陆锦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了看他:“看姑娘?”   傅承宣一扭头,好像声音大就是气势大:“是啊!那个姑娘长得可丑了!又丑又傻!”   陆锦目光移向一旁,仿佛是在脑子里思考那个姑娘该有多丑,少顷,她“哦”了一声,低头继续看自己的笔记。   又“哦”?傅承宣心里忽然窜起一股子冲动,这股冲动蹭到嗓子眼儿,就变成了一句:“你都不吃醋吗”   几乎是说完这句话,傅承宣就愣住了!   这个说话的人不是他一定不是!QAQ!   陆锦再一次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正正经经的望向傅承宣,眼中似乎是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连说的话都十分的玩味:“吃醋?吃一个……你看了一眼,傻笑了一路,因为她又丑又傻的姑娘的醋?”   傅承宣愣愣的看着陆锦,竟然没回口——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而对上陆锦的目光,傅承宣无端端的就想起了刚才上马车时候的景象。   女人温软的身子跌倒在自己身上,居然……居然是那种感觉……好像……好像还挺美好的……   但是!   这种美好并不包括陆锦从容的撑着他的身子自行站起来,还不忘记催促保持原状的他:“你是准备这样躺着回去吗?”   她都不会脸红吗!?   就在这时候,马车一个颠簸,整个车厢都是一震!   陆锦飞快的一手按着放在腿上的资料,一手扶住车窗,而另一边,傅承宣被这一震,震得彻底清醒过来!   天哪噜!他刚才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他不仅一路都在想陆锦……还……还扯了什么又丑又傻的傻姑娘的谎话……什么吃醋……这都是什么鬼!?   他一定是生病了!一定是!   傅承宣的脑子清醒过来,看着一边还一手扶着车窗的陆锦,忽然轻咳一声。而就在陆锦又一次抬起头来得时候,就看到原本和自己泾渭分明的人,忽然就挪着自己尊贵的臀位,移到了身边的位置。   还没等陆锦有反应,傅承宣已经抢先道:“坐拢一点,不会颠得东倒西歪。”   陆锦似笑非笑的看了傅承宣一眼,收回目光,四个字说的意味非常:“嗯,有道理。”   傅承宣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   很快,马车到了绥国公府,傅承宣瞄着陆锦,一把抢过她手里的东西,窜出马车,纵身跳下,就在驾车的小哥正准备去扶陆锦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的后领子被车主,他茫然的回过头,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堆文书资料笔记,还有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拿好!”   等到小哥接住了那一抱东西,就见到傅承宣已经凑到了马车边上,十分器宇轩昂的,高姿态的伸出自己的手:“下来。”   小哥顿时被秀了一脸……   回到绥国公府,秦氏已经离开了。傅时旋外出一天,也已经回到了府里,见到两人各自出去,却同一时刻回来,傅时旋和傅夫人的脸上都带上了笑。往日傅承宣回来,必然要带上一大摞在国子监惹的祸,傅夫人做梦都希望儿子能安分些,不要那么跳脱,如今看到他真的能不惹一事,下了学还懂得去接媳妇一起回来,傅夫人真是十分的欣慰啊!   有一个好的开端,就是幸福的伊始!这一顿晚饭,饭桌子上,傅时旋难得的打破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竟然问起了两人在学里的事情。   而从进门开始都表现十分好,看起来心情也不错的傅承宣,忽然就有点闷闷地,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开心的事情。傅夫人顿时就咯噔一下,以为他又做了什么错事,心里急的怨自己果然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可是再一问陆锦,傅承宣今日根本老老实实!   虽然不懂儿子怎么了,傅夫人还是放下心来。   相比较傅夫人,傅时旋则是关心了一下陆锦今日的教学进度。陆锦这个人的确没什么藏着掖着的习惯,上课上了些什么,都一一汇报,不仅傅夫人听得一脸闻所未闻,连傅时旋这个久经沙场,见过各种暗器武器的武将都对那个小玩意儿产生了兴趣。   傅时旋破天荒的打趣起来:“看来陆夫人果然没看错人,阿锦你也的确是真材实料!这样一个东西,的确考人又有趣,想必这些学子们要头疼一番了。”   岂料傅时旋话音刚落,一旁的傅承宣即便包着一口糖醋排骨,说出来的话也只有酸味儿,没有甜味儿:“那倒不一定,不也有天资聪颖的人么!第一次对坐就棋逢对手不相上下。这渊源啊,果然是很可怕的东西啊!”   傅夫人没太听懂话中之意,一会儿看看父君,一会儿看看儿子,吃惊不已:“有人这么聪明吗?”   傅承宣的脸又沉了几分。   一旁,傅时旋的神色深沉了几分,看了看陆锦,陆锦并没有隐瞒什么,顺着傅承宣后头说:“是吴王世子,虞意。”   陆锦的神色太过坦然,傅时旋看了一会儿,笑着点点头:“虞意的确是天资过人,亦刻苦用功。”望向傅承宣,脸色变沉了下来:“学艺不精,便心虚求教,一个大男人说这样的话,像什么样子?”   好了,原本回来的时候还气氛和谐,更是一改往日的鸡飞狗跳。结果因为这样一个不太愉快的话题,傅承宣刚才的气闷,一下子转成了气愤。   他飞快的吞了几块糖醋排骨,丢了筷子就走了。   “回来!”傅时旋厉吼一声,傅承宣却是步子一顿,哼笑一声,走得更快了。   傅时旋顿时就不准备吃饭,要上演手撕儿子。陆锦却拦住了傅时旋。   “其实学堂之上,难免有天资优劣,成绩高下之分。相公虽然暂且略逊一筹,但并不代表这些不服的念头不会转为努力的源头。爹何必总是将相公贬的一文不值?反倒忽视他原本的长处呢?”陆锦平静地劝说,目光看了傅夫人几眼,而傅夫人竟然也读懂了儿媳妇儿的意思,跟着一起拦着。   “就是啊!现在阿锦才是宣儿的老师,这些都是学堂的事情,要教训那也是阿锦来!你给我消停些!”   傅时旋每每提及傅承宣,多半都是要动怒。从前是傅夫人一个人拦着,现在是两个人,他看了陆锦一眼,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陆锦用完饭,回到自己的院子。银心在身边伺候着,陆锦想了想,对银心吩咐了几句,银心点点头,转身就出去了。   傅承宣在书房没回来。陆锦将所有的笔记再三研读了几遍,确定了后面的教学内容后,银心就匆匆忙忙的回来了。她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抱着一个木盒子,正是装着轰天雷的盒子。   陆锦让银心自行歇息,都没让她继续伺候着,人已经往书房走去。   书房里,傅承宣正凝神蹙眉,他的记忆力很好,此刻正在脑子里回忆着陆锦带他一起看过的那些零件,然后一样一样的画在图纸上,企图试着拼凑一番。   就在那轻微的脚步声临近时,傅承宣耳朵一动,飞快的把稿纸都收了起来,同一时刻,陆锦已经敲响了书房的门。   傅承宣把书桌收拾一番,起身给开了门,神色在见到陆锦的那一瞬间,先是一愣,然后是一沉,压低了声音咕哝:“你怎么来了。”   陆锦手中抱着一个看起来十分熟悉的盒子,还未等她发话,傅承宣又惊奇道:“你……你把这个带来干什么?”   陆锦顺着傅承宣的目光看了看这自己怀里的盒子,越过傅承宣的身边进到书房,直直的将盒子放在傅承宣的书桌上,目光不经意的扫了扫那凌乱的稿纸,转而望向傅承宣:“有些人不是十分羡慕人家与夫子有渊源么?如今你与本夫子不也有渊源么,我自然是来为你开个小灶,以便于你拔得头筹。”   这是陆锦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冷冽,还带着嘲讽。   傅承宣蹭的一下怒了,他猛地转过头望向陆锦,指着那盒子走过来:“我需要你给我开小灶?你开什么玩笑?我不像有些人,装模作样沽名钓誉,我也更不需要你在这里假惺惺的掩饰!”   陆锦的神色冷了下来,连方才那一丝戏谑的味道都荡然无存,她蹙起眉头:“掩饰?你什么意思?”   呵呵,好啊!终于露出本性来了吗!?终于不再假装温柔体贴了吗?傅承宣好像已经忘记了回来的时候那种和谐的感觉,他现在心里只有满满的不爽!   “什么意思?你和那个虞意,认识多久,相处过多久,你自己知道!上一次也是!虞意是什么人?在国子监向来是高高在上自以为尊贵无比,目中无人!可他却亲自过府,甚至连夜派出数百人按照你的指示查清楚一个小乞儿的吃穿用度。今日不过上一堂课,一个轰天雷已经让你们二人足够张扬了,谁知你们还当着那么多人共处一室,态度亲切,谁都看在眼里!既然做得出来就不要怕旁人说三道……”   “啪!”   一声脆响,几处惊慌。   傅承宣是当场顶着半张刺痛火辣的脸,话语戛然而止,双目圆睁,一脸的不可思议。外面,阿宝和银心则是同时神色一惊,屏住呼吸。   陆锦这一巴掌,打得又快又准又狠,打完更是平心静气,比起方才的蹙眉,她此刻平静地仿佛傅承宣说的都是别人的事情一般。   傅承宣有点蒙,他抬手捂了捂自己的脸,望向陆锦:“你……”   然而,陆锦已经抢先开口,语气冷淡。   “傅承宣,如果你说出这一番话,是因为真的有什么事情是不知道而对我有什么误会,我不介意向你解释。可如果你明明心里清楚……清楚什么事情我会做,什么事情我不会做,却依旧要说出这番话来气一气我,那未免让人有些寒心。”   “我知道,这门婚事,你从一开始便不是心甘情愿。但我却要告诉你,自打我接了圣旨开始,便再无二心。从小到大,姑姑从来不许我将时间浪费在玩耍上。你看到的那个陆府,对旁人来说也许只是一个空旷的大宅子,可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个牢笼。所以,即便这门婚事让我十分的意外,我却依然觉得十分的开心。因为这对我来说,是另一种人生,一种不敢轻慢,想要好好去经营的人生。”   “有些话,我只说一次。倘若我真的做了什么无耻之事,你尽管找到证据,连带着休书一并砸在我的脸上!如若不然,就给我把嘴巴放干净一些!想一想什么样的态度,才是一个男人处理事情的态度!”   “虞意是我的兄长,亦是唯一的玩伴,是我看重的人,你是我的夫君,也许还是未来孩子的父亲,亦是我看重的人。往日,你有多少让人生气让人失望的地方,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可唯独这样的揣测,我没办法一笑了之。而今,连旁人都没有说三道四什么,你却先人一步,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揣测,出语讽刺,你不仅仅侮辱了虞意,也侮辱了我,更侮辱了你自己!”   陆锦离开书房的时候,躲在外面的两个人根本来不及闪开,全都面色尴尬的低下头退到一边。陆锦面色冷冽,谁也没看,周身寒气逼人的回到了卧房。   阿宝和银心同时被两个主子关在了门外。   傅承宣和陆锦各自占一个地方,唯一相同的是,两人房间的灯火,都亮到夜幕降临。   银心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这也是她头一次发现,陆锦这样的人生气起来,比大公主要难以揣摩的多。她只能在房间外面听着里面再一次传来杂音和犬吠,踱来踱去的干着急。   天色已经晚了,府中多数人都睡下了。秦嫂刚刚伺候完傅夫人回来,刚要开门,就被蹲在门口那白色的一大坨东西给吓到了!   “哎哟我的太上老君如来佛!”秦嫂拍着胸脯连连后退,差点就喊救命,要不是傅承宣猛地跳起来,在月光下凑着半俊半肿的脸一叠声儿的“秦嫂是我是我”,他就真的险些被秦嫂乱棍打死。   “少爷?你怎么来了?”秦嫂舒了一口气,询问起这个蹲在自己房门口的小可怜儿。   傅承宣憋了半天,才低低的道:“秦嫂……能……能帮我个忙吗?”   夜里,白日的热气退了不少。银心站在房门外,还是不敢进去打扰,相比起大公主丢古董丢椅子,她更怕被陆锦放暗器射死……   空气中,忽然飘来了一阵甜甜的香气。   银心一愣,就见到傅承宣居然端着一碗东西小心翼翼的往这边走。那一碗有些满,天色这么暗,也看不出是什么。   “少……”银心刚一出生,就压低了声音,用气声道:“少爷……你怎了来了?”   傅承宣得知银心一直没敢进去,猛地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同样压低声音:“你却休息吧,这里有我。”   银心将信将疑,却拗不住傅承宣的驱赶,只能告退。   傅承宣端着一碗烫烫的东西,腾出一只手来敲门。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沉默片刻后,房门被打开。   陆锦站在门口,看着傅承宣,并没有说话。   这个气氛……真的好尴尬。   傅承宣破天荒的主动冲她笑了笑,还是憋了半天,憋了一句:“好……好烫……”   陆锦这才转了转眼珠子,看向他手里的东西。   红枣汤姜茶。   月事必备良品。   作者有话要说:憋森气……   渣笑笑晚上拉了半个小时的肚子……   ☆、第34章   夜色暗沉,悬于那深色幕布之上的明月,轮廓分明,散发着清辉光芒。傅承宣端着一碗糖水,触着碗面的指尖仿佛因为一种极大地痛苦,都按得发白了。可是面对沉默着的陆锦,傅承宣再没有吭一声。她没让他进,他便老老实实站在门口,感受着这碗糖水的温度。   而站在陆锦的这个角度,又是不一样的风景。   傅承宣身后的庭院,因为入夜已深,所以没有多余的人走动。唯有种于庭间的奇形树木因为月色的映衬,在地上扑下一片斑驳树影。这样深沉的夜景为他衬托,好像在无形间,就将他往日的浮躁跳脱都褪尽,所见到的,只是一个抿着唇不说话站在门口的硬朗少年。   手指要烫掉啦!!!傅承宣心里的小人已经是崩溃的了,就在他以为陆锦准备一直这样僵持下去的时候,她忽然就微微侧过身,给他让了一条道,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屋里的模样,指了指最偏的位置:“放到那里吧。”   这一次不仅仅是陆锦皱眉了,连傅承宣都忍不住皱眉了——   QAQ!房间肿么变成这个样子惹!   他不过几晚没在这里住,这里险些成了杂物堆!   翻倒在地的盆栽瓷器,植物盆栽被修剪后落下的一地枯枝烂叶,最可怕的是……那圆圆的小桌子上,早已经不是摆着茶水杯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珠珠,以及许多许多的粉末。   再往边上看,一个木制的大鸟笼一般的东西,连着一个木制的大轮轴,而大轮轴连接着小轮轴,小轮轴连接着更小的轮轴,一直变成一根铁丝,连接到躺在桌上的一根竹管,竹管的最前端,精致的小零件正掐着一根细细的钻头。   “汪!”生人踏足,蹲在一旁的巴豆警惕的望了过来,比起最初见面时那亲切的一扑,今日的巴豆这声招呼打得实在是很含蓄。   因为占地空间大,所以靠近床边的地方都被占用,以至于那大大的屏风都被搬到一边,一眼就瞧见连床上都堆了一堆奇奇怪怪的工具。   “你……你拆房子么!”傅承宣的震惊程度实在有些过盛,以至于他都忘了手里的东西有多烫,忍不住惊呼。   而就在他话音刚落时,手里的东西已经被人接过去了。   陆锦端过糖水的那一刻,眉心就是一蹙,飞快的将糖水放在了边角的位置,伸手捏了捏耳朵。   傅承宣还傻呼呼的站在门口,保持着端着碗的姿势,看着这凌乱的房间。   乖乖……这都是什么鬼!   陆锦回头看了一眼傅承宣,沉默片刻后,还是走到桌子边,将一张铺满了粉末的椅子擦干净,直起身望向傅承宣:“坐吧。”   不夸张的说,不笑的陆锦,看起来是十分严肃冷漠的。傅承宣这才从震惊参观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精力集中,想到了自己过来的主要问题是什么。   陆锦已经坐回到原本的位置。似乎是因为傅承宣进来,她挽着袖子慢慢地收拾桌子。傅承宣舒了一口气,仿佛是做好了什么准备一样,一双长腿,短短的距离,却走了好几步才走到桌子边坐下。   陆锦收拾东西的时候很利索。明明看起来乱七八糟的桌子,她随意几收,就有了空旷的一片位置,傅承宣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落珠声,就见她拿过一只大盒子,将红珠子全都扫进去,随手放在一旁,这才坐下来。   方才,傅承宣很犹豫的关上了大门。这时候,房间中真真正正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傅承宣垂着眼看着桌面,搁在桌面上的两双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   陆锦静静地看着傅承宣,好像是在等他开口,好在,这一次他真的率先开口了。   傅承宣抬起眼,认真的看着陆锦:“阿锦,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对。”   傅承宣说的很认真,以至于他没有看到陆锦那微微一怔的表情。   傅承宣垂着眼,声音低沉:“其实你说的不错。那些,都是我自己揣测的……不……不是揣测。其实……连揣测都没有,只是……只是我自己的不爽快,气上心头胡乱说的……”   “虞意这个人,虽然恃才傲物,但正是因为他那样的性子,才不会做出什么无耻之事……总……总之,总之你就当做我没有说过刚才的那些话!”   陆锦微怔的目光渐渐地清明起来,她似乎是想了想,而后勾了勾唇角,语气很是平静:“刚才的话,可以当做没有说过,但是今日既然为这些事情有争执,有些话,却是要说清楚的了。”   有些话?   傅承宣终于抬起头来,略显不解的看着陆锦:“什么话?”   陆锦两手交叠放在桌上,严肃认真的看着傅承宣,平心静气道:“无论是凭空揣测也好,证据确凿也罢。事到如今,我成为国子监的夫子,却是一个铁打的事实。我知道,这件事情对你来说,惊讶程度不会比我自己少,更何况我还是你的妻子,面对的全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子。今日有一个虞意,明日还会有张意、李意……工学一科,动手和动脑同样重要,我身为夫子,往后难免还会和别的学子有其他接触,我能保证所有的行为都恪守一个妻子和一个夫子的范围之内,却不能保证,你还会不会因为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什么事,又生出些让人无奈的想法……”   傅承宣顿时就不乐意了!他眼珠子一瞪,心里嘀咕起来。   这不就是在说他小心眼爱吃醋吗!   等等!   傅承宣一脸古怪的看了看陆锦——   吃醋?   吃什么醋?谁吃醋了?他……他明明是就既有的事实提出一些合理的猜测!虽然言辞激烈了一些,但那绝对不是吃醋!对!绝对不是!   傅承宣的表情变幻莫测,却没有再说什么,就这样看上去,倒像是在对陆锦那一番话的吸收。陆锦依旧看着他,露出了往日的笑容:“你说完了吗?”   嗯?   傅承宣从脑子里的一番纠结中反应过来,听到陆锦的这句话,他下意识的就站起身来:“哦、哦……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原本是想想了许多要说的,不过现在应当算的上是说开了……阿锦……对不起。我……我先回去了!”说着,转身就一股脑的往外冲。   “不等我道完歉再走吗?”   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傅承宣高大的背影猛地一滞,一脸不懂的转过头看她——道歉?   陆锦走到傅承宣面前,忽然伸手握住他的胳膊,将他重新牵回到凳子边,两只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微微的向下施力:“坐。”   傅承宣堂堂男子,竟然就在这么一牵一按间,老老实实的坐回了凳子上。   陆锦垂眼笑了笑,转身走到她的梳妆镜边,好在整个梳妆台还尚且没有被占用,以至于她没用多大功夫,就在一个小抽屉里找到了一只掐丝烧蓝嵌翡翠的小圆盒,转身回来,弯腰拖着凳子坐到傅承宣的身边,驾轻就熟的打开盒子。   这盒子里面,是一种带着清香味道的霜膏。傅承宣一下子就闻出来,是陆锦身上惯有的味道!   就见她重新净了手,用纤细白嫩的小指刮起一些在指腹,似乎是因为专注,连声音都变得低沉而温柔:“手给我。”   然后……傅承宣就像是被下了蛊一样,盯着陆锦因为垂首而格外清晰的黑长睫毛,伸出了手……   陆锦将小盒子放在桌上,一收手将傅承宣的手反过来托起,另一只沾着药膏的手,轻轻的将药膏匀在了傅承宣的手指指腹上。   冰凉却清香的药膏匀称的抹在傅承宣的指尖,除此之外,还有……和另一个指腹咋摩擦间产生的……十分奇异的感觉……   好像有点痒,却不是痒在指尖,而是心头。   “烫伤也有轻重之分。虽然看起来好像没有红肿水泡,但明日起来,指尖这一块必然会觉得疼。如今工学开课,要动手的地方还有很多,你要学着不让自己的手受伤,明白吗?”陆锦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幻的魔力,好像既然这样说了,就一定要这样做!   噗通、噗通、噗通通通通!   傅承宣背脊一僵,他想要抽回手,可是……手拒绝了他的念头。   一直等到陆锦上完药,将他的手松开,傅承宣还保持着伸出手的状态,陆锦笑看着他,低低的:“嗯?”   傅承宣如梦初醒!他尴尬的收回手,转过头就开始扯话题:“这……这是什么啊?你……你好像之前也用过。”上一次看到的时候,她手上都被包着,他还笑她娇气来着……   陆锦看着这药膏,是先想了一会儿,才温声道:“这种药膏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因为时常动手,所以手总是起倒刺亦或是受伤,之后安宴哥哥便为我寻了药膏,用以滋润保养。”   傅承宣的脸色立马就僵了一下,陆锦看在眼里,笑了笑,继续道:“可是呢,安宴哥哥找的是女儿家用以护手的香膏,但是往往越是精细的东西,指尖就越是容易磨损受伤,红肿破皮也是家常便饭。所以在那之后,我便自己加了几味药材在里面,试了几次,终于制出了如今的药膏,既能滋润护手,亦能消肿止痛。”说到这里,陆锦更是抬眼对傅承宣笑了笑,微微将他的手托的更高些:“轻微烫伤止痛也十分有效!”   傅承宣感觉到了捏着自己的手指的力道,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万万不会想到,在很久之后,当他脱下盔甲,带着一身狰狞的刀伤,上药时候都能纹丝不动稳如泰山,却在被巴豆的爪子在手上刨了一道细细的印子时,苦兮兮的凑到陆锦的怀里求安慰求虎摸——QAQ给我上药!像以前辣样!边上药边勾引我!   “承宣。”   陆锦松开了他的手,低低的唤了他一声。   如果这个是时候陆锦触碰的不是傅承宣的指尖而是他的整个身体,就会知道什么叫做……X火焚身!   “怎、咳咳……怎么了?”QAQ傅承宣你沙哑个什么劲儿啊!   陆锦抽出手帕擦了擦手,微微垂下眼:“无论是因为什么事情而有争执,动手都是我不对。相公,对不起。”   依照傅承宣的个性,陆锦再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早已经考虑到他的各种反应。可是,她却真的没有想到,傅承宣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愣了一下,忽然一拍自己的脑门儿:“都是你!尽顾着说话了!”   然后他嚯的一下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将那一碗不知道被两个人共同遗忘了多久的糖水端了过来。好在还有一点点温度,傅承宣直剌剌的将碗网路金面前一放:“喝吧!”   这一次,陆锦愣了。   傅承宣伸出食指在鼻头滑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咳……这个动手……你方才不也说你时常动手么!从昨晚开始你不就不正常么……再说了,你们女人家这个时候……脾气……”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傅承宣选择一挥手,直接总结:“没事了!我都懂的!”   陆锦一会儿看看糖水,一会儿看看傅承宣,第一次接受无能。   “你……懂了?”你懂什么了?   傅承宣好像不太喜欢把这种本来就不应该摊开来说的问题继续追根究底,他一挥手:“就……就是懂了嘛!你喝不喝啊!”   嘁,不就是女人家每个月都有那么几日十分的不舒服么!昨晚是,今日在学堂也是,方才那一巴掌……也是……都是因为心情被影响嘛,他真的懂!真的!   所以得喝一些补身子的汤水,听说喝了会舒服些,脾气也会好些的嘛!   傅承宣虎视眈眈,好像她不喝了这东西他就没完,陆锦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喝这个,关键是……她根本没有来月事啊……之所以情绪失常,那也是别的原因……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但是想着他刚才被烫的闷不吭声的样子,陆锦笑了笑,端着那汤水一口气喝了大半碗。   还真的……挺好喝的!   傅承宣一直定盯着陆锦喝完,好像只要喝了这东西,就能神奇的让陆锦变回以前的样子似的。   总而言之,经过一场突如其来的争吵和平心静气的谈话。气氛忽然间又变的和谐起来,和傅承宣所感觉的一样,和陆锦说话,什么问题都能直接说开,然后顺理成章的解决掉。   他的心情忽然就舒爽起来,已然忘记那一巴掌带来的震惊和愤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和谐,傅承宣在气氛因为过于安静而尴尬之前,忽然脱口而出:“今晚我要留下睡!”   霎那间,整个房间都静悄悄的。   好吧……比刚才更尴尬了!   噗通通通通……   傅承宣飞快的看了一眼陆锦,挺直了腰杆儿指着房间里的一切:“这本来就是我的房间!我不过才在一边睡了几天,你就弄成这个样子!你一个女人家……真是……太不整洁了!我当然不能放任你这样!快!找人来收拾屋子!”   房间里这个样子,真是……不堪入目。   陆锦笑了笑,十分的诚恳:“不用了,我已经让下人都去歇息了。既然是我弄乱的,还是我来收拾吧。再说,这些东西我自己收拾,下一次要拿也会清楚放在哪里。”   傅承宣一看她撸袖子,顿时心里一动。他一步三晃的走到她身边,轻咳一声:“我……我也帮忙。”   陆锦冲他莞尔一笑:“嗯。”   傅承宣来劲儿了!他凑到陆锦刚才装的一堆红珠子,好奇道:“阿锦!我想问很久了!这个是什么啊!红红的,是宝石吗?”捏起一颗在灯光下看:“可是不像啊……”   陆锦动作一滞,居然有些心虚。   这是她的一个改都改不掉的坏毛病。   她默默地直起身子,想了想,坦白道:“你……应该见过。”   “见过?”傅承宣半闭的眼睛睁开,十分的天真:“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陆锦指了指一边躺在地上的容器,试着用一种轻松的语气来引导:“或许……你可以试着把这个和那个放在一起……联想一下……”   傅承宣顺着陆锦所指望过去,就看到一个空荡荡的盆栽容器躺在那里……   渐渐地,渐渐地。   傅承宣的表情变了,他用一种很艰难的表情,指了指手里的小珠子,又指了指那个容器:“我猜……是成亲时候太后送的盆景珊瑚?”   陆锦心虚的表情,转化成了一个诚恳的认错微笑,那个微笑仿佛在说——你真棒!猜对了呢!   傅承宣真相了。   片刻之后,整个小院儿都爆出了傅承宣的怒吼声——   你的手是痒的慌吗!败家女人!┗|`O′|┛   作者有话要说:哎哟哟哎哟哟~要发森质变了呢!   以后的节奏就是。   陆锦:说好了不许误会不许随便吃醋呢!   傅承宣:你仿佛在逗我笑——   然后——   傅承宣:那个王八蛋有那么多问题请教!他是猪吗就不能第一次听懂吗!那个混球在看哪里!啊啊啊那个臭小子敢!动!手?   阿宝:少爷,你仿佛在逗我笑……   ☆、第35章   疯了!疯了!真的疯了!   明明是一大坨,怎么就变成一小颗一小颗了!?傅承宣一把抓住陆锦的手反复翻看,陆锦虽然没有反抗什么,却在男人无意识的反复揉捏之下,不由得僵硬了一些:“你……”   傅承宣忽然指着床铺:“你别告诉我你昨日到现在根本没睡觉,你千、万、别、这、么、说、啊!”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床铺上乱七八糟堆着这些东西,怎么看怎么不像睡过之后又弄乱的……   陆锦抿着唇,尝试道:“你这样说,可能不大准确。其实今日午间,我睡了小半会儿,况且,我发誓方才是正准备要收拾收拾睡觉的……”   “陆锦!”傅承宣忽然一声爆吼,陆锦一愣,第一次在傅承宣面前流露出了一种似乎是被吓到的呆萌神情。   看到陆锦这样的神情,傅承宣也愣了一下。可他根本没管那么多,俊脸一板:“你简直太过分了!谁允许你这样整夜整夜的熬着的?熬夜伤元气这个道理你娘没教过你吗!”   傅承宣只是因为太过震惊脱口而出,可是当他说出这番话的那一瞬间,陆锦的目光在那一瞬间突如其来的就空洞了一瞬。好像思绪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整个人都不在状态了。   傅承宣就后悔了,他的嘴怎么这么欠呐!?   从认识她到现在,好像从来没听她说过什么关于她娘的事情。她的家里,也不过一个姑姑相依为命。   傅承宣的心情很是复杂。   仔细想一下,两个人成亲以来,他好像一直都处于下风,哪怕每次温声温气的那个都是陆锦,他也从未占过什么上风。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自己刚才那几嗓子,吼得实在是太棒了!太帅了!太特么有男子气概了!此处简直应该有掌声!   可是,在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威风时刻,傅承宣的喜悦和嘚瑟,却被一种莫名的愤怒给盖住了。这种愤怒,就来源于陆锦这种任意妄为的行为!   什么乖巧体贴,什么温柔耐心,什么善解人意,都是狗屁!傅承宣甚至觉得,自己能忍受她把房间弄乱,也能忍受她胡乱摧残房间中所有的东西,却无法容忍她这样情绪一不对劲,就上赶的折腾自己的身子!   亏她还好意思教训他,告诉他工学一科用脑还要用手,切莫伤到自己的手,而越是精细的步骤越是容易伤到手,现在呢,她真的有身为师长,身为人妇的自觉吗!   若是她真的因为不睡觉熬坏身子,又或者是疯了一般折腾这些东西受了伤,他一点一点都不会同情她!╭(╯^╰)╮   可就是因为他这样急吼吼的口不择言,让陆锦的神情有些异样,傅承宣的内心情绪分布图顿时变成生气比得意大那么一点点,而尴尬抱歉,又比生气大那么一点点……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两个人同时开口——   陆锦:“我……”   傅承宣:“你……”   接着一愣。   傅承宣、陆锦:“你先说。”   陆锦:“你……”   傅承宣:“我……”   再次抢白,又愣住。   傅承宣简直要炸毛了,他脸一板,抢的更快:“你说啊!我倒是要听听,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陆锦原本真的想要解释解释自己的坏习惯,可是当傅承宣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忽然又暗自苦笑。是啊,做都已经做了,多余的解释怎么看都像是在掩饰。   这样一想,还真像他说的——你还能说出个什么来?   于是,到了嘴边的解释,说出来之后,就变成了一个言简意赅的道歉:“我知道这样不好,以后不会了。”   这是陆锦第二次道歉了。但是这个道歉,却依旧没办法让傅承宣舒爽起来。   这不是他要的那个意思!   但是这个意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傅承宣还没想明白,总之,就是伐开心!你这样道歉我也伐开心!   可是就算伐开心,也不能再说什么“你娘没教过你吗”这样的话了,傅承宣再一次发挥了自己含糊其辞的本领,直接跳过了所有问题,给出了审判结果:“总之什么都不要说了!你以后休想一个人住一个房间!先收拾!收拾完睡觉!”   陆锦的神色总算恢复如常,她笑了笑,点头继续收拾。   这里真的很乱,就算两个人收拾,按照这个时间点,也只能将床铺周围收拾出来,以便于就寝。   然而——   傅承宣的挪窝一行,进行的不是很顺利。哪怕他义正言辞的表明,不在自己的管教之下,陆锦的败家本领和乱室技能极有可能犹如一条脱缰的野狗一般狂奔不停,进而触犯傅家家规。   而这个不顺的源头,来源于一只乡土田园犬。   已经习惯了新环境的巴豆在两人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床榻和周围的杂乱后,昂受扩胸的就蹦上了床尾,健硕的小腿儿一屈,整个身子就盘踞在床尾   傅承宣当时的内心……是崩溃的!!!   “你……你就让它睡在这里?“   不仅是巴豆,还有那三三两两的狗狗,都是哪儿来的!?QAQ!   陆锦认错的时候,是真正的温顺入小绵羊:“巴豆洗过澡,很干净的。”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以前我们也是这么睡的,巴豆很乖,不会乱动的。”   不知道是不是在响应陆锦的话,床尾的巴豆睁着一双乌漆漆的眼睛,那条又粗又不精致,摸一摸还扎手的尾巴就那样刷拉一扫,样子看起来十分的嚣张且高傲。   傅承宣狠狠地斜了它一眼——死狗!   虽然他忽然想要留在房里,但是这样的决心的确还不是很坚定,更像是一时冲动脱口而出,尤其是在他发现自己的那个位置,说不定就是这只死狗流过哈喇子踩过脚印子的地方,他的内心就生出了一种来自于洁癖者的抗拒感!   不仅仅是他,他觉得连陆锦都不应该跟畜生这么同吃同睡的亲密!   也许是受到了惊吓,傅承宣改变了主意:“明日叫丫鬟把床单被套全都换了!要是让我见到一根狗毛!我就煮了他!”   陆锦一愣:“可是……”   傅承宣一双漂亮的眼睛险些将眼珠子瞪了出来:“还可是!?有他没我!有我没他!”QAQ   陆锦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傅承宣却没给她这个机会,他颇为嫌弃的看了一眼那只臭土狗,扭头就往外走。不能忍!一秒都不能忍!   “可是你留下来,和我跟巴豆睡床,好像没有什么矛盾罢?”   傅承宣人都走出房门了,身后就这样传来了陆锦快速又清晰的疑问。   (⊙_⊙)   傅承宣僵在原地。   ——对吼。   以前同房,也不是同床嘛……   (⊙▽⊙)那她和臭狗睡床……和他睡躺椅……真的不矛盾诶……   可是他刚才在想什么!?他所谓的留下来睡……不就是……睡一张床吗!   身后的陆锦好像轻叹了一声:“我不知道你这么不喜欢巴豆,我明日就让人将这些都换了,明日还要上课,你还是快些去那边休息吧。”   紧接着,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再然后,是关门声!   “等——”傅承宣飞快转过身转过身,身后的房门已经哐当关上。   “……一下”最后两个字,简直气若游丝,仿佛从半空中陨落的风筝……   看着那纤细的剪影贴在房门的纸窗户上,随着步子往里面走,影子渐渐地拉大,傅承宣觉得……苦逼极了……   不是这样啊不是这样啊!w(°Д°)w   傅承宣移居念头终成泡影,怏怏的回到书房,看着那已经扑的十分舒适的临时床榻,目光转转悠悠,又落在陆锦抱过来的轰天雷木匣子上头。   他盯着那盒子看了一阵,转身就甩了鞋子躺下了。   比起赶紧开夜车烧小灶熟悉一下这个轰天雷是什么东西,傅承宣觉得先把死狗赶出卧房这件事情,才是重中之重!   他一会儿双手环胸直挺挺躺着看着顶上的横梁,一会儿又侧过身子以一个不健康的挤压心脏姿势卧着,一会儿翘翘腿,一会儿脚尖点床铺,总之就是完全停不下来!   烦躁!灰常烦躁!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却意外地嗅到了指腹上那一丝丝还未散去的淡淡幽香。   这个味道,和陆锦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心情莫名其妙的就平静下来了……(~ ̄▽ ̄)~   然后,傅承宣做了一件以后回想起来都觉的羞耻到死的事情!   他起身抽了一个多的枕头放在自己的枕头边上,扭着扭着腾出半个床位来,然后——他把那只手搁在了边上的枕头上!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再次侧过身闭上眼,呼吸的时候,这一块的空气中好像都充斥着这股淡而清新的味道。   所以……和她睡在一起,是这种感觉吗?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傅承宣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情,竟然就这样睡着了!只是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他意外的发现自己含着手指睡了一夜……因为嘴角开着,口水流了一枕头……   陆锦依旧是早起,由银心伺候着。   就在银心打水的时候,陆锦忽然想起一件事,忽然问道:“是你告诉少爷,我这几日来了癸水?”   银心手一抖,赶紧坦白了。   陆锦忽然变得怪怪的,以银心伺候主子多年的经验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避免珠子们在情绪不好的时候碰头。所以才会出此下策,可是陆锦忽然这么问了,极有可能是傅承宣这个蠢主子已经在陆锦面前暴露自己了,否则陆锦怎么可能这么问?   可是……少夫人好像没有表现的很不开心啊……银心坦白了,也忐忑了。可没想到的是,陆锦根本没有就着这个问题问下去,反倒是话锋一转:“昨日老夫人是不是来过房中了?”   银心好想哭,少夫人的跳跃角度自己永远猜不到……   她赶紧点头:“是,来过。“   陆锦竟然笑了笑:“是你一力劝阻,让老夫人将这里放着不要收拾的?”   银心想起昨天苦口婆心的劝说,就一脑门的汗。可她的确没做错,因为从前她被大公主派到陆府拿东西,前一日去,陆锦那里还是乱到天际,后一日去,就整洁的令人发指。   大公主也笑言,那是名副其实的乱中有序,序中有乱。   所以,她私下觉得。冒然这样收拾了,反而是给陆锦添了麻烦,这才挺身而出,拼死护住了这片凌乱!   陆锦已经将自己收拾妥当,出门的时候,对银心浅浅一笑:“辛苦你了。”   今日的陆锦,俨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状态,连那熟悉的笑容,都是一样的配方,一样的味道!   银心心里的一颗大石头总算落地,谢天谢地谢自己的蕙质兰心:“少夫人说这些话做什么!都是银心应该做的!”   傅夫人同样早起,也让人准备了早饭,等到一家人落座,傅夫人难免提起昨日见到的房间。不由得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阿锦,你昨儿个那个房间,可真是吓死人了!”   傅承宣和陆锦对视一眼,陆锦歉意笑道:“让娘费心了,今日便会收拾好。”   傅夫人赶紧道:“娘不是这个意思。其实银心说的对,你这样的,都喜欢自己收拾自己的东西,下一次找起来才便利。娘是想说,你们的屋子总归是用来休息的,但是你那些东西也丢不得,所以,娘在想是不是在你们的院子给你收拾一间房子,专程用来放置你所有的东西,若是一间不够,便两间打通。”   傅夫人这一番话,让陆锦着实一愣。   原本新妇进门,要守家规不说,身为未来的主母,更是要学会怎样操持家务,而非抱着自己原本的东西不撒手。傅夫人如今有这样的安排,便是接纳了她的一切。   但是话说回来,她如今有御用万年红,更有国子监博士的身份加持。若是真的不允许在家中倒持这些,她答应,如今这个势头也不会答应。   无论是出于不得不退让,还是真心的关怀,傅夫人能有这样的安排,已经称得上“妥帖”二字。   一旁,傅时旋也笑了笑:“你毕竟是来傅家过日子,既然是过日子,便该过得舒服一些。我与娘晓得你喜欢捣弄一些小玩意,既然是这样,也别将自己的房间弄得乱七八糟,索性收拾几间房,让你有更大的地方方便做这些。另外,如今你已是国公府的少夫人,需要什么,旁的下人我不敢说,秦嫂和宋叔都是老人了,在大梁城也算得上路路熟,你需要什么,吩咐他们一声便是。”   陆锦笑着听了这些话,温温顺顺的应下了。   一旁,将一碗粥喝的呼噜噜的傅承宣,几乎整张脸都埋进了碗里。他眼珠子转了转,将这些话放在心上,眼中流露出了几分莫名的笑意。   早饭完了,大家各自都有事情做,等待陆锦的马车已经在外面了,陆锦与公婆告别后,又与傅承宣点头致意,先行一步。   傅承宣还没来得及叫住她,小阿宝已经出来刷存在感了——O(∩_∩)O少爷!马儿已经早早的喂了吃的,蓄势待发啦!快去策马奔腾吧!   然后,阿宝仿佛觉得有一股怨念,直击自己的天灵!   这边,陆锦刚刚上了马车,那驾车的小哥都准备策马奔腾了,府里忽然就乱了起来——   阿宝哭丧着脸冲了出来:“少夫人!少夫人你等等啊!少爷他摔马啦!”       ☆、第36章   “嘶——轻点儿!”傅承宣一只手扶着自己的右腿,一只手攀在阿宝的肩膀上,以一个十□□残志坚的姿势,上了陆锦的马车。   屁股刚刚坐稳,傅承宣就皱着眉头,两只手抱着自己的右腿挪到一个合适的位置,然后拍拍阿宝的肩头:“把马牵回去,晚上也不要来了,我和少夫人一起坐车回来。”   阿宝表示——真的很不懂啊!   不说少爷马术精湛,就说上个马能有多难?又不是马受了惊,少爷怎么就忽然“哎呀哎呀”的掉下来了呢?   好奇怪!   陆锦上了马车就翻出了笔记来看,因为傅承宣闹得动静有些大,难免要抬眼看看她。   傅承宣在陆锦看过来的那一瞬间就立马解释:“我……我平日里也不喜欢坐车,但是昨夜睡觉好像是压到腿了,说起来那张床也有些问题。”说着又似乎是疼得倒抽一口冷气,还不忘记温文尔雅的问:“你……不会觉得不方便吧?”   陆锦目光往傅承宣的腿上一扫,旋即垂下眼,淡淡道:“唔,有些不方便。”   “怎么就不方便了!?”方才还温文尔雅的人,声音顿时高八度!“我是占了你的座儿你坐不下了还是让你的马车跑得慢了!马车本来就是给人坐的!不坐怎么显得马车有价值!”   陆锦说了一句,傅承宣顿时机关炮一般巴拉巴拉说了一串儿,一脸“你无理取闹你给我说清楚说清楚说清楚”的表情。   陆锦真的很正经,还正经的一板一眼:“可是据我所知,这马车接送,也是从我所得的束脩中扣了一部分钱的,天下哪有白痴的午餐,你若是要与我拼车,怎么样也要出一半钱啊。”   拼车……拼车……   傅承宣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新鲜的词儿!有丈夫和妻子出门的时候同坐一辆车还叫拼车的嘛!你就是无理取闹!qaq!   傅承宣气的一张脸都红了,陆锦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转而道:“真的很疼?”   傅承宣红红的俊脸忽然就愣了一下,你还知道关心我吗!本少爷是个坚强的人!才不屑于你的关心!╭(╯^╰)╮   “疼!”诚实的身体却喊得很是响亮。   陆锦点点头:“既然疼,就干脆休息一天吧,在所有人完成第一次功课前,我不会讲新的东西。”   傅承宣原本扭开的脸慢慢慢慢的又扭了回来,在盯着陆锦看了一会儿之后,傅少爷暴走了:“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压根便不想与我同乘一辆马车!既然是这样那就直说好了!本少爷现在就下车!阿宝!备——”   最后一个“车”字还没说出来,傅承宣已经金鸡独立起来的身体被一个算的上是温柔的力道拉了回来。   “李勋,走吧。”另一只手将原本挑起来搭在马车门边的帘子扯下来,随着陆锦的一声令下,驾车的小哥李勋一声大喝,马车欢快的奔跑起来。   傅承宣还没反应过来,那条只是因为睡姿不良而有些发麻的腿已经被一双素手抱住,放在了自己的腿上。那双手的力道不轻不重,正好捏在他酸麻的位置——   “唔~~~~~~”傅承宣顿时背脊一僵——   就是这个感觉!棒棒哒!   陆锦见他是真的有反应,不像是装的,忍不住又笑了:“我跟你开个玩笑,那么认真做什么。”   玩笑!?什么玩笑?车钱是玩笑!?   摔马这件事情……真假有待商榷,可是睡姿不良导致的腿麻却是真的。傅承宣只觉得陆锦那双手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哪里酸麻按哪里,娘亲真的再也不用担心他睡姿不良了!   “嘁,你这个人神神秘秘的,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是开玩笑,什么时候是认真!”傅承宣的眼睛不由得偷偷看那双手,他忽然觉得,其实陆锦这样看重自己的手,还特地要用什么药膏蒙着手来护养,并不是一件娇气的事情……   好东西,本来就应该好好对待嘛……   陆锦没有回应傅承宣的话,专心的按了一阵子之后,马车也走了很远,傅承宣见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等他想要开口说不用的时候,手已经更快的握住了陆锦的手,似乎是因为力道太大,陆锦的手都被推开。   “不……”   qaq!怎么回事!手不听指挥!   陆锦一时间会错意:“不是这里?”又换了一个穴位:“那是这里?”   傅承宣的羞耻心在这一刻,奇迹般的爆棚了。骗自己妻子的顺风车……骗免费推拿……还要骗关心么!   他!做!不!到!   “对,就是这里……”傅承宣面无表情的望向一边。   羞耻心什么的,喂巴豆吧……   陆锦几乎没有质疑过,继续帮他推拿活血。   如果陆锦抬抬头,就会发现,那些活络的血液,都被推到傅承宣的脸上了……   “不用这么大力……随便揉一下就好了。”手指容易酸啊……   陆锦闻言,只是顿了顿,继而又以同样的力道拿捏:“这种事情不能随便。”想了想,又别有深意的加了一句:“能做到满分的事情,为什么要剩下力气?”   傅承宣没说话了,他无声的看了陆锦一眼。只看到一个垂首为自己推拿的女人,无论是神情,还是力道,甚至那一双灵巧的手,都彰显了她此刻的认真。   傅承宣的目光一偏,落在了陆锦昨天带回来的装了轰天雷的木匣子。   想到昨日上课的情形,傅承宣自己都觉得而有些好笑,转而想到陆锦那个可怕的样子,他忽然衍生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你……今天,觉得心情好些了吗?”   男人的声音带着些不确定,还有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关心之意。   陆锦的手一顿,就在这片刻功夫,傅承宣收回了自己的腿,说了句“够了”,然后继续望着她,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是关心。   陆锦沉默片刻,再抬起头来得时候,脸上已经都是温柔的笑容:“那不是心情不好。”顿了顿,解释:“那是紧张。”   qaq!骗人!   傅承宣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但是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多年情商喂狗的他居然隐隐的隐隐感觉到,其实陆锦对他,真的只能算得上是温柔顺从而已!   作为关系最亲密的人,有些话,有些事,她好像并不愿意告诉他。更多的时候,她都是带着这样的笑容一语带过。   是不信任他?   还是……在她心里,他还不算一个能撑起一片天的丈夫?   “哦,紧张啊。”感觉到陆锦没有说实话,傅承宣竟然没有戳穿,更没有跳脚,四个字说的别有意味,还笑了笑:“你紧张起来的样子,和一般人还真不一样,一般人也真看不出来那个样子是紧张出来的。”   陆锦笑了笑,不再解释。   马车很快就到了国子监。下马车的时候,傅承宣身姿矫健的蹦了下去,陆锦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他的右腿,傅承宣轻咳一声:“唔,本来摔得也不是很严重!”   手已经伸了出来,如今他的这个动作,还真是做的自然:“我扶你。”   驾车小哥李勋:仿佛又被秀了一脸……   和李勋交代了晚上的时间,陆锦和傅承宣则是从不同的门进去的。   陆锦走的那个方向,离修俊馆更进,她手里抱着的是装着轰天雷的匣子,分别时对傅承宣道:“上课要认真,听说祭酒马上就要回来,届时第一件事情就是上课时候检查各学子的仪容态度。”   机密!   傅承宣精神一振:“什么时候?”往常祭酒查课,遇到态度不好的学生,罚抄十遍校规还要打扫教舍十日!   陆锦莞尔一笑:“你猜?”   “你!”傅承宣指着她,却见她已经笑着往自己的方向走了……   傅承宣盯着陆锦的背影看了好久,越看越专注,越看眉头皱的越紧,直到面前忽然蹭出来一张白白嫩嫩的脸——   “宣哥早!”   视野中忽然出现不明生物,哪怕是再俊俏的小郎君,傅承宣也吃不消,他倒抽一口冷气退了几步:“你活腻了!”吓死本宝宝了!   李元然皱着小眉头,一会儿看看傅承宣,一会儿又看看那边的入口,没人丫!   “宣哥,你在看什么?再不进去就该迟早啦!”李元然一本正经的拉着傅承宣往里面走。   傅承宣有些不耐烦的甩开李元然,目光不其然的又望向了陆锦进去的那个门。   “你懂个屁!”傅承宣一边看着那边,一边嘀嘀咕咕。   因为某些人走路不看路,李元然就特别认真的导航,一边走一边天真的问:“宣哥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傅承宣的脸一僵,终于转回了脑袋,他一把挣开李元然的手,转而提着他的后衣领子,将他整个人往自己面前一按!   李元然大惊失色,立即抿住了自己红润的小嘴唇,神情惶恐——宣哥你再这样我要叫了哦!   “少!问!几!个!问!题!你不会死!”傅承宣撂下一句狠话,飞快的丢开他,大步流星的往诚心堂走。   李元然吓得失魂落魄,他看着傅承宣的背影,捂着自己的小心脏,十分委屈的跟了上去:“宣哥你为什么吼我……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宣哥你说你说啊……”   今日的国子监,氛围很不一样!   一句话概括,几家欢喜几家愁!   欢喜的,是按照今日双日排课,时间不够用,有一部分的班级会留在下一个双日上课,愁得,是今日要上课,还是时间加倍的班级……   率性堂出了一个虞意,的确是十分骄傲的事情,据说昨日那个事情,就连其他几位博士都谈论起来,将虞意好一番夸赞。   但是问题是,人家厉害,那也是人家的事情,当班级荣誉感催生出来的自豪过去之后,率性堂的各位学子也意识到,功课还得自己来!   其实,不止是六堂弟子,就连几位讲课的博士也无比扼腕叹息——   尼玛小姑娘讲课就是不一样啊!这下了课学生的心都还在她那里!你们倒是听讲啊混蛋!那个谁!你的课文背会了吗!   今日上课的,依旧是诚心堂在前面,而后是修道堂和正义堂,且因为时间关系,三堂合并上课。   陆锦没有信口胡说,若不是所有学生同时完成第一门功课,她不会立刻开始新的内容。关于这一点,崔博士与陆锦商谈过,意思很是明白——   国子监分为这三六九等的学堂,就是按照学生资质来,有的学生的确就是天资愚笨,若是一味的照顾落后之人,反倒耽误了天资聪颖之人的进度,如此根本就是事半功倍。   陆锦听完,只是笑了笑,也客气的回应了,可是一番太极打下来,最终并没有表示会改变这个主意。   崔博士虽然不满,但也不能就此背后指点她一个小姑娘,总是有失长者风范的,不过,听说率性堂倒是流露出了些不满的声音。   今日上课,因为是三堂合并,所以实在室外教舍上课。   桌椅板凳都是一样,唯有周围的环境有了一些变化。仿佛走出了那四四方方的教舍,人的心情也轻松不少,至少大家今日再看陆锦,没有了昨日的凶神恶煞。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轰天雷,还是一个头疼的东西。   因为加时赶工,陆锦上课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三个轰天雷,傅承宣顿时就想到了昨日那些零件——所以说上课之前她就拼好了!?qaq!   已经是见过的东西,所以陆锦也不废话,唯一的要求,六人一个小组,不可交头接耳,不可传递眼神,智能独立思考,不限时不限次处,以最终六人找出所有机括为合格。   傅承宣带着李元然,楚嘉和李元然的另外三个兄弟成了一组,而赵德一干人也是一组,开始之前,不少人都偷偷地看傅承宣,那个眼神仿佛在说——   少年!一个晚上已经过去了呢!你是不是该透露一下窍门在哪里!?   傅承宣的回应——一张冷脸。   因为昨日上课的时候,傅承宣和李元然就排在后头,公平起见,今日班级内部还是按照昨日的排序来,只是从两人一组分成六人一组,这样一来,傅承宣前面就只有六个人,刚好一组,也就是说,轮过了他们,就立马到傅承宣这一组。   陆锦已经怡然的在众学子纠结的目光中开始喝茶看笔记,傅承宣也看了她一眼,忽然就想起了她早上的那番话——能做到满分的事情,为何要剩下力气?继而又想到了她那个不愿坦白的掩饰笑容。   傅承宣收敛了心神,把注意力投放到了那个小玩意上头。   前面一个小组,不晓得是运气好还是如何,六个人轮番戳了两遍,竟然都没中!   六个人:感动!棒呆!~~o(>_<)o~~   而一旁的傅承宣,在仔细的观察中,忽然就皱起了眉头——   咦……难道是这样!?   ☆、第37章   “砰!”机关触动,原本屏息凝神的氛围,在一阵嗷嗷叫唤中被打破。   维持了两轮过半的记录,就这样被终止了。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六个人当中但凡有一个人失败了,自然就意味着一整个组都失败,功课是完成不了了。在一片哀嚎和丧气声中,傅承宣的小组上位了。   六人盘膝围坐与环绕轰天雷的蒲团之上,一个个都默默地掳起了袖子,一双双眼睛在六百多个小孔上扫来扫去,人手一根小竹剑,扫完那些小孔,就开始相互扫对方——   哎,你戳哪个!?(⊙_⊙)   除非你先告诉我你戳哪个!(¬_¬)   另外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手里捏着的小竹签都快汗湿了,却没有人先下手。倒是傅承宣,修长漂亮的手指捏着小竹剑,并没有急着动手,反倒是侧过头看了一眼同样盘膝坐在矮几前,翻看面前书页的女人。   那一瞬间,仿佛是有了一种心灵感应,陆锦也抬起头来,望向傅承宣这边。   两人对视的那一刻,傅承宣漂亮的眼睛里忽然浮起了一层笑意,清明的眼神中再也看不见一丝一毫的困惑,他微微一挑眉,似是挑衅,似是得意,不紧不慢的收回了目光,对着其他五人淡淡道:“既然你们都不愿意动手,我就来了。”   话音未落,傅承宣随手就捅进去一根小竹剑!同一时刻,其他五个人全都不忍的闭上眼睛——宣哥你真的要这样随意的伤害自己吗!   等等——   其他五个人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就看到傅承宣长腿盘膝,嘴角翘着一个弧度,那眼角眉梢都透着一种深深的鄙视——你们几个完蛋玩意儿!   “诶——”五个人发出了低声的喟叹,傅承宣扭头对身边的楚嘉道:“来啊,还要本少爷请你啊!”   楚嘉身为兵部尚书之子,从小也是修为习武,十八般兵器样样都练过手,虽然算不上是什么独步武林,但也绝对是功夫少年,然而功夫少年现在,就是拿这么个小筒子没办法,在傅承宣的催促下,楚嘉艰难的拿起小竹剑,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一个个小孔孔,仿佛那是一个能摄人心魂的黑洞!   李元然的眼神,期待中有恐慌,恐慌中有好奇:“楚嘉!快啊!”   楚嘉狠狠的剜了李元然一眼,刚好李元然就坐在傅承宣另一边,傅承宣挑着眼角往他:“要不你来?”   李元然背脊一僵,飞快的摆着小手陪着笑脸:“不不不不不……”   傅承宣笑了笑,没说话。   这边,楚嘉眼神尖的看出傅承宣似乎是有些胸有成竹,笑眯眯的凑了过来小声的试探道:“宣哥!要不……小弟的机会也让给你?”   说着,已经双手奉上了手里的小竹剑。几乎是楚嘉这话一出,其他四个人都一脸期待——   ╰(*°▽°*)╯没错宣哥!成功了算你的!就算失败了,我们还是会贯彻落实“只有一个宣哥”的重要思想!来叭!   傅承宣扫了他们一眼,伸手拿过了楚嘉手里的小竹剑,信手一戳。   大概是他太不经过大脑,动作太快,其他五个人都没来得及捂脑袋,就听到小竹剑卡的一声,顺利进入!   片刻之后,五个人的脸色都变了,仿佛看神一般看着傅承宣。   身后还有子弹打出以及哀嚎声此起彼伏,傅承宣区已经帅气的抓起一把小竹剑,蹙着眉头一把一把的将小竹剑□□去!   真是见了鬼了!他下手几乎想都不想,随意而快速,少顷,整个小竹筒,已经被扫了一半的面积了!   惊呆!   同组的小伙伴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肩负独立思考的责任在身,不知不觉化身游客,和越来越多的围过来的同窗一同看起了傅承宣的个人秀!   傅承宣认真的时候,也是十分像那么回事儿的,他索性将整个轰天雷放到了自己的面前,一边转方向一边戳小洞,当最后一根小竹剑顺利戳进去,而最上面的六发子弹稳稳当当的嵌在那里的时候,三堂其他弟子悉数哗然!   真是太太太太太*啦!(⊙▽⊙)   陆锦破开围观人群走进来的时候,傅承宣已经将轰天雷稳稳地放回去了。   显而易见,傅承宣直接成为继虞意之后第二个完成功课的人!   陆锦的眼神都变了。而按照往常的模样,傅承宣应当得意的炫耀一番,可是今天他居然只是笑了笑,然后单手撑地站起身,对着陆锦挑眉一笑:“夫子,请检验。”   傅承宣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竟然还退开给陆锦让出了位置。   陆锦看着那已经被戳的密密麻麻的小圆桶,又看了一眼傅承宣,忽而一笑:“傅承宣,过关。”   陆锦这一声,沉稳而清晰,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得羡慕已经一塌糊涂!   陆锦招来了助教,令其将轰天雷重新清理,更是将下面的活动竹筒转了一圈,错乱了位置,转而对其他人道:“其他人继续。”   因为傅承宣的过关,所有人都被刺激到了,虽然隐隐约约有一些小的声音,但是更多的还是对过关之人的羡慕以及对未完成功课的头疼。   陆锦对学生的要求说苛刻也苛刻,说放纵也放纵。好比傅承宣此刻完成了自己的功课,想留在这里继续观战也好,是离开这里也好,皆可随意。   在国子监上课,原本就是一件不容松懈之事,几乎没有哪一位先生会这样纵容自己的学生。如果换做往常,傅承宣一定早就走了,但是今天,他居然留下来了。   没有得意,没有嘚瑟,更像是在思考什么,一个人跑到室内的教舍去了。   这一次,连陆锦都猜不出傅承宣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在上午的工学课结束要离开的时候,依旧没有一整个小组完成功课。   陆锦连一声苛责都没有,只是今天,她特许让大家将轰天雷带回去,按照课上的分组,继续好好研究。   这已经算的上是给了新的希望。大家虽然十分的低落,但是还是不能不按照指示来。   就在众人行礼离开的时候,傅承宣忽然出来了,声音有些冷冷的:“都去哪儿啊?”   今天傅承宣是人生赢家,大家都很羡慕他,李元然回答:“宣哥,下课了。”   傅承宣横了他一眼:“我当然知道下课了!”伸手一指外面的桌椅板凳:“指望谁给你们搬回去!?只有屁股坐没有手来收拾吗!?”   一旁,正弯腰抱起一摞笔记的陆锦微微一怔,望向不远处那个威风凛凛的男人。   在这三堂中,以诚心堂成绩最好,而傅承宣又是诚心堂中的小头头,今天还有很好地表现,当傅承宣搬出“尊师重道,爱护教学环境”的口号,不容商榷的让所有人把室外的桌子垫子都搬进去的时候,大家只能怏怏的动手,同时也非常感慨——   这俩口子……一个让他们劳心,一个让他们劳力……真特么绝配!   其实,国子监中是有专程收拾这些的人,傅承宣之所以见到陆锦独自收拾,不过是她的自己的习惯。即便旁人收拾了,依旧觉得不对劲,一定要自己来摆弄摆弄,陆锦正准备阻止,就听到手脚麻利的李元然脆生生的声音:“宣哥,我的摆正了!”   傅承宣正在帮着搬桌子,闻言横了李元然一眼:“你说整齐了就整齐了?去边上给我扛木板过来,一个桌角一个桌角的比着!歪一张我就摁了你的眼珠子!”   当胸一剑!   李元然:w(°Д°)w今天的宣哥……跟平常的不一样!   在整个“爱护教学环境”的过程中,陆锦几乎连一张坐垫都没碰到,就看着众学子在傅承宣的指挥下,把桌椅摆的整整齐齐,末了,李元然竟然真的扛了长长的木板过来,比着桌角看看是不是在一条线上……   直到傅承宣让陆锦来检查工作的时候,他方才翘着嘴角看向陆锦,那笑意满满的眼中,仿佛在说:夫子,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陆锦看了一眼摆的整整齐齐的桌椅,无声的笑了笑,傅承宣偷偷地打量她的神色,但是……完全没有看到一塌糊涂的情绪波动嘛……   ╮(╯_╰)╭你真的不要表扬一下我吗?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傅承宣就咯噔一下。   不对啊!谁要她表扬了!说的好像他这些是为她做的一般,那……那上完课本来就要整理教学现场嘛!   然后,就听到陆锦说:“辛苦大家了,都回吧。”   众学子又是一拜,纷纷离开。   陆锦眼光一扫,就看到那只背影略显落寞的小魔王踢踏着鞋子往外走,陆锦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个背影上,就在那个背影忽然一顿,那颗脑袋嗖的一下转回来的时候,陆锦却更早一步的收回了目光,转身进了内堂。   傅承宣回头看陆锦,却没有自己臆想的“目送夫君离开”的场景……   “哼!”傅承宣想到她刚才那句话,就觉得不舒服!   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难道不应该表扬一下发起人吗!   仿佛是觉得不解气,傅承宣又哼了一声,扭头阔步离开。   ————   如果说之前虞意轻轻松松完成了功课,让整个国子监都为之震惊甚至赞叹不已,那么傅承宣完成的课业,却有些意料之外的,分成了两个说法。   其中一种,是和对虞意的看法一样,认为其天资聪颖,观察入微。而另一种,则是认定了傅承宣根本就是利用身份之便,在陆锦那里拿到了诀窍,这才顺利过关!   但不幸的是,当这两种说法碰撞在一起的时候,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似乎倾向于后者质疑说法的人越来越多,且这当中,大多数是六堂弟子。   流言这个东西,总是越说越像样,死的都能说成真的。这在当初的陆锦一案中早已经得到验证。   傅承宣从前在诚心堂,虽然不算是吊车尾的,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尖尖学子。现在他能直接越过众多率性堂的弟子,成为虞意第二,这本来就是让人十分怀疑的一件事情!   因为双日的一堂工学课时间太长,所以三堂合一,陆锦反而多出了半个休息日。   就在陆锦准备下午先回府的时候,李元然忽然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一脸的惊惶无措:“夫子!夫子!”   陆锦蹙眉:“怎么了?”   李元然很着急:“宣哥……宣哥不见了!”   ☆、第38章   得知傅承宣忽然没了踪影,陆锦也是一怔。似乎是没想到傅承宣会是这样的反应。她当即询问李元然下课之后道现在都发生了什么,李元然也是慌得很,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   原来,当傅承宣完成功课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最先表示不满和怀疑的就是率性堂。率性堂原本就并不怎么看得起屈居第二的诚心堂,加上傅承宣和陆锦的关系,这些佼佼者便越发的不服,直接放出话来,认定傅承宣弄虚作假。   因为流言这个东西永远说越传越传神,竟然有人放出消息,这轰天雷作为教学道具,原本是被陆夫子放置在修俊馆,也是以示公平,可是昨晚,有巡查的助教发现,绥国公府的人居然跑来把轰天雷给带走了!   这简直是证据确凿!来拿这个做什么?难道不是回去让傅承宣开小灶么!因为有了这个说法,相信的人也渐渐多起来。   其实当时上课的时候,诚心堂中也有人是羡慕之外感到不服气和怀疑的,这当中又以赵德为首,直接在诚心堂里头闹开了。   “那个赵德和陈勋都是一伙儿的,嘴巴可欠着呢!说话有带刺儿,夫子,学生敢发誓!宣哥根本没有和他们斗嘴吵架,很多人都看着呢,是他们咄咄逼人,宣哥实在受不了了,才一人踹了一脚,他们自己武功不及,当场就求饶了!”李元然急急地解释。   原本以为傅承宣是要武力镇压,可没想到,赵德他们都求饶了,傅承宣却扭头走了,还走得很是潇洒。结果,就因为这一走,陈勋等人越发的嚣张,连带着刚才那一脚,把话说得更难听。   现在,六堂弟子无一不知无一不晓,这继虞意之后完成课业的傅承宣,其实是弄虚作假。连原本对其赞许不已的人,也渐渐地转换了阵营。   “夫子,这一次真的不是宣哥惹事,是……”   李元然还想辩解一番,陆锦却打断了他。   “我知道了,你回去上课便是。”   “可是……”   “回去。”完全无视李元然的焦急,陆锦继续收拾书桌上的笔记,将他赶回了诚心堂。   如果傅承宣真的作弊,那陆锦身为夫子,也是受到些牵连,责无旁贷的。   趁着下午休息的半天,陆锦回到了绥国公府。可她没想到的是,这个消息竟然比她快了许多,已经被傅时旋和傅夫人知道,但是让她更没想到的是,傅时旋非但没有苛责什么,还在心平气和的喝茶,当下人说少夫人回来的时候,直接将陆锦叫到后院喝茶。   傅夫人也是在的,听到这个消息后,除了担心,更多的是烦恼。   见到陆锦回来,傅夫人忧愁的看了她好几眼。陆锦向二人行礼,落坐一旁。   傅时旋正在读兵书,见陆锦坐下,将兵书放在一旁,在陆锦面前放了一只杯子,傅夫人亲自将煮好的茶倒给她,就听到傅时旋沉声道:“国子监中发生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   一个平淡的开场白,没有责问,没有怪罪,仿佛在谈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陆锦想了想,道:“爹有什么想说的,大可直言。”   傅时旋微微挑眉,竟然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摆手:“你娘不是说了么,如今你是承宣的夫子,若真要轮到指责,也是你先来。我只想知道,这件事情,你可有自己的法子来解决平息?”   陆锦沉默的看了傅时旋一眼。   哪怕已经不再年轻,这个男人依旧给人一种无形的威慑力,那是多年的经历沉淀下来,什么都换不来的。   陆锦忽而淡淡一笑:“爹娘能信任阿锦,阿锦很是感激。这件事情,还请爹娘不要担心,阿锦一定会好好解决。”   傅时旋点点头,居然就这样结束了话题。   “承宣这个小子,也不晓得是在做什么,回来之后就将自己关在书房,你且去看一看,吃饭的时候叫你们便是。”   傅夫人在一旁,惊讶的张了张嘴,好像没想到这件事情可以这样子解决,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暴力嘛!   等到陆锦出去了,傅夫人小心翼翼的问:“你真的不打阿宣嘛!?”   傅时旋苦笑一下,放下手中的茶杯:“你就这么希望我揍这个臭小子?”   傅夫人一听,当即捂住自己的嘴巴,摇晃着脑袋。   傅时旋看着她摇晃脑袋的时候,头上坠着的水滴跟着欢快的摇晃,又是一笑:“若是庸才,怎么打也是一团烂泥,且看一看阿锦,你还不明白么!”   明白!?傅夫人表示真的不是很明白啊。   傅时旋握住她的手,耐心的解释:“阿锦是个有想法的孩子,这天底下,也没有哪个女子面对无可救药的夫君,还能神色坦然。方才见她神色如常,并无什么隐忍之色,回话也是十分自然,想必这当中,的确是有什么误会。”说到这里,傅时旋又看了傅夫人一眼:“流言这个东西,经过上次的事情,你心里还没有数么?”   傅时旋一语点醒,傅夫人茅塞顿开。   虽然这件事情的确有点蹊跷,但是谁说不能是自己儿子聪明呢!?   傅夫人看着陆锦用过的茶杯,忽然叹了一口气:“老爷,其实阿锦是个不错的孩子,聪明,心思也细腻。你之前说……”   “阿锦的确是个不错的孩子,如今她是承宣的妻子,若是能这样下去,不失为一件好事。其他的,就先不要多想了。”傅时旋打断了妻子的话,喝了一口茶。   傅夫人目光动了动,又是一声轻叹,点了点头。   陆锦一路往自己的院子走,才刚刚跨过一个月亮门,就遇上了抱着一堆木材哼哧哼哧往书房跑的阿宝。   “啊啊啊——少夫人!”眼看着险些撞上陆锦,阿宝身子一闪,闪开了陆锦。   陆锦微微蹙眉:“这是在干什么?”   阿宝好不容易站稳了,气喘吁吁地回答:“少、少夫人,我也不知道,是、是少爷让我们弄这些东西的。”   说这话的时候,银心也过来了,见到陆锦就像是见到一个大救星:“少夫人,您总算回来了!快来看看吧!”   陆锦有些不懂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银心不知道怎么解释,一把拉住陆锦就往傅承宣的书房跑,陆锦还没见过银心这样慌张。等到两人来到傅承宣的书房外面时,果然就听到书房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   “他在做什么?”陆锦望向银心。   阿宝扛着木头追过来,听到陆锦的问话,赶紧抢在银心面前回话:“少夫人,少爷他今日一回来便去了书房,说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少爷真的没有贪玩啊!”   陆锦微微挑眉:“重要的事情!?”   “嗯!”阿宝很负责任的点头。   就在这时候,书房的门砰的一下被踹开,傅承宣冒出一颗脑袋出来:“阿宝!叫你拿东西你是拿到天上去了!?我……”   忽然看到陆锦站在外面,傅承宣一愣,旋即像是见到鬼一般,嗖的一下缩回脑袋,飞快的关上门,还不忘记喊一声:“阿宝快把东西拿进来!”   银心和阿宝对视一眼,全都望向陆锦——少夫人您怎么看?   陆锦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望向阿宝:“没听见少爷说什么?还不快把东西拿进去?”   得到陆锦的允许,阿宝连忙点点头,扛着木板就进去了。陆锦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银心三两步跟上,还有些好奇:“少夫人,少爷怎么了?您不管了吗?”   陆锦唇角带着笑:“由着他去吧。”   银心愣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天色渐渐地暗了。国子监中的事情变成什么样子,陆锦没有再去管,只是到了吃饭的时候,饭桌上却没有傅承宣的影子。   阿宝结结巴巴的解释:“少……少爷说有些事情还没做完,就不出来吃饭了。”   傅夫人皱起眉头:“什么事情连饭都不吃了?”   傅时旋却低沉道:“随他去吧。阿锦,你看这些就是了。”   陆锦微微点头:“是。”   傅夫人看着陆锦,笑着给她布了些菜:“如今你也是两头奔波,多吃些,别累坏身子。”   陆锦看着送到自己碗中的菜,笑了笑:“多谢娘。”   傅夫人暗自叹息一声,面上还是笑笑:“一家人客气些什么。”   一旁围观的宋叔和秦嫂表示,其实这三个人更像和谐一家人好嘛!   吃完饭,陆锦正准备回房,傅夫人忽然叫住了她。   陆锦不明所以,原本猜测她是为了傅承宣的事情心烦,却没想到,她竟然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递给了陆锦。锦盒里面,是一枚很普通的小银锁。   傅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阿锦,你知道娘是小门小户,所以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这个东西,是出嫁的时候,我爹送给我的。那时候人也天真,想着这东西要留着送给自己的儿媳。只是真的到了绥国公府,才发现这东西是在不算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今日,娘还是想把这个东西送给你。”   陆锦这样的人,见过多少宝贝?是不是珍贵的东西,一眼就认出来了,可陆锦更加明白,傅夫人如今送出的,不是一枚普通的银锁,而是对儿媳的认可。礼轻情意重,当是如此。   “多谢娘,阿锦很喜欢,往后,必然每日都要带着。”陆锦温和一笑,收下了傅夫人的银锁。   “娘帮你戴上。”傅夫人拿过她手里的银锁,陆锦点点头,很配合的微微垂首。傅夫人为陆锦带上了银锁,却在她白皙的脖颈上,看到一条金链子:“你原本还戴着什么吗?”   因为天气尚且炎热,衣裳穿的并不多,哪怕她因为要去国子监的关系,舍了抹胸的长裙,穿上了交领的襦裙,依旧能顺着那金链子往下,看到一个硬硬的东西贴在胸前。不但佩戴了,还放在以上里面,必然是十分珍惜的。   因为陆锦垂首,所以傅夫人没有看到她忽然僵硬的笑容。   陆锦戴上了银锁,神情已经恢复如常:“女儿家总是喜欢佩戴个什么首饰的,这个银锁阿锦很是喜欢,再次谢过娘,阿锦一定会好好珍惜。”   傅夫人就算再不怎么聪明,也记得当初陆锦为自己梳头的时候,自己打量到的——她虽擅长制首饰,却不怎么戴首饰,唯一的首饰,就只有那柄在普通不过的金簪。又何来“喜欢佩戴什么首饰”一说?   傅夫人深深的看了陆锦一眼,笑了笑,跳过了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往后,你莫要再去佛堂帮忙了。”   陆锦倏地望向傅夫人:“娘……”   傅夫人握住陆锦的手,笑容仿佛是拉着女儿话家常的母亲:“且不说就算你没有担着什么职务,也不用去帮忙打扫,如今你早出晚归,更应将精力放在自己的事情上。你真当娘老眼昏花没用了么,娘出身鄙陋,也过不惯那些太舒坦的日子,你倒是好,好不容易一点活儿,你就抢去了一半!娘知道你是个踏实认真的的姑娘,若是娘当初说了什么重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娘是个粗人啊,自然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明白么?”   她多年来,每日都有习惯去打扫先祖的牌位。可是这些日子,她发现位置放的比较高比较险,需要踩那个笨重的木墩儿才够得着的地方,已经是干干净净。她让秦嫂留意一番,才知道陆锦晚上会偷偷地过来,把难以清扫的地方都清扫干净。陆锦睡得晚,又是睡前吩咐丫头打热水沐浴的时候过来,等做完了,洗个澡睡觉,房里的丫头都不晓得。   于是,就变成了婆媳两个,一个晚上来清理,一个早上来清理,于是,早上的那一个就会轻松很多。   最后,傅夫人拍拍陆锦的手,语重心长道:“娘有时候想事情不一定有你们年轻人那么周全,谨慎。但是夫妻间相处,有些话,娘却不得不说。”   陆锦听得很认真:“娘有话不妨直说。若是阿锦做的不好,一定会好好改过。”   傅夫人连忙摇头,苦笑道:“不不不,你已经做的很好。其实……这也不是谁做的不好的问题。阿锦,当初我嫁给你公爹,便一直觉得配不上他,所以,这么多年来,娘不说要让你公爹为娘感到骄傲,最起码,娘不能给你公爹丢脸。”她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承宣的性子,娘很清楚。所以娘更希望,他和自己的娘子之间,能够相互扶持,一起走下去。而非一个犯了错,另一个来补救。你明不明白?”拍了拍陆锦的手:“我和你爹的确心疼承宣,毕竟他是我们的亲生儿子,但若他实在是不像话了,我们也必然不会姑息。所以,你也不要姑息!他是你的丈夫,你应当知道,怎么样对他才是最好。”   所以,她说这番话,是怕陆锦因为傅家儿媳的身份,过于袒护傅承宣。反而对他们两个都不好。   陆锦没有辩解什么,认认真真的听完了,低低的“嗯”了一声。傅夫人终于没再说什么,嘱咐了她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不要累坏了,便放她回去了。   陆锦回房的路上都很沉默,可就在踏进房门的那一瞬间,面前忽然蹦出个高大俊朗的男人,对着她瞪大眼睛做出一副吓人装:“嘿!”   于是乎,向来面不改色,处变不惊的女人,居然整个身子一震,连面色都在那一瞬间苍白了!   陆锦被吓了一跳,傅承宣被陆锦吓了一跳,赶紧关切道:“不是吧?真的吓到你了!?”   陆锦被吓到也是那么一瞬间,现在看到傅承宣一脸的关切,脸色渐渐的红润起来,伸出食指抵在他的眉心,微微使力把一张俊脸从面前推开:“没事。”   冰凉的指尖点在自己的眉心,傅承宣被推开,眼看着陆锦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才回过神来,又凑了过去:“今日……今日在国子监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吧。”   陆锦没想到这一次他会主动提起,她放下茶杯,看着傅承宣,眼神很是明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傅承宣的确有很多话想说,他抿着唇想了想,忽然伸手拖了一张凳子过来,一屁股坐下,神色中难得的带着一番严肃:“阿锦,我也不晓得说什么好,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会解决,你不用为那些无聊的人生气亦或是烦心!”   傅承宣说完这番话,整个房间中简直安静的不像话。   陆锦用一种意外的眼神看着面前这个俊朗的男子,好像有些不相信刚才那番话是他说出来的。   陆锦的表情有些不对,傅承宣皱起眉头打量了一下,心里顿时一咯噔,话也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听到什么流言了?他们是不是说很过分的话了?”   陆锦是真的很意外。因为据李元然所说,他当时是跟陈勋几个人动了手的,又是动手又是拂袖离去,陆锦怎么脑补都觉得,他应当是少爷脾气发作,气呼呼的离开。   所以她想不到,他居然能心平气和的告诉她——你不要生气亦或是烦心。   因为太意外,所以陆锦的疑问也脱口而出:“你……不生气了?”   这一次,轮到傅承宣一脸的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生气?”   陆锦不说话了,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有时候,真的不需要过多的解释,就可以让另一个人明白自己的意思。就这么看一下陆锦的眼神,傅承宣就明白了。   是啊,他明明是靠着自己的智慧想出了轰天雷的蹊跷,却被说成是找自己的妻子开了小灶,做了弊才顺利过关。还有那些讨人厌的人说的讨厌的话,生气是很自然的。   可是……怎么说呢?   最初听到质疑的那一瞬间,傅承宣的确是生气的。按照从前的脾气,他必然要打的那几个人这一辈子说话都要考虑再三才敢说。可是当最初的那一撮小火苗燃烧殆尽之后,傅承宣整个人都意外的——冷静下来了。   尤其是当那风言风语传的越来越厉害,他就越来越平静。不为别的,只是当他身处话题中央的风暴位置的时候,脑子里忽然就想起了当时也被各种流言蜚语围绕的陆锦。   那时候,她就是那么该吃吃该喝喝,好像那些留言都跟她没关系。在他急的一夜都没睡的时候,她不知道睡得多踏实。   虽然到了最后,他才意识到那很有可能是她一早就成竹在胸,但也因此,让傅承宣悟出一个道理出来。   现在的他,和当时的陆锦不是一模一样么?他并没有靠什么作弊行为来通过考核,而是靠自己。自己努力得到的东西,总有一日能得到实力的验证,就好比自己没做过的事情,总有一日能让那些长舌之人自打嘴巴!   且他一个男人,若总是在这些小事上与人怄气斗嘴,往后还能成什么大事?想到陆锦那个对他有所保留,并未真正将自己托付的样子,傅承宣便觉得有些心塞……   所以,他就这样意外的平静下来。   对上陆锦的眼神,傅承宣支支吾吾的把自己的这些想法说了,末了还怕她不信似的:“我真的没生气!”   陆锦终于不再盯着他,微微垂眼,似笑非笑:“真没生气?那你还打人!?”   打人!?   傅承宣皱着眉头想了想,豁然开朗的“哦”了一声,伸手一拍脑门儿:“那是他们太吵了!我正思考到关键时刻!忽然就被他们打断了!若是你,你正在想什么重要的事情,忽然被打断,你能不恼怒么!”就连之后一走了之,也并非旁观者描述的“拂袖而去”,而是“我想静静的思考”。   陆锦却是笑了:“思考?你又在想什么?”   仿佛终于被问到了点子上,傅承宣整个人都精神一振,更是冲着陆锦狡黠一笑:“你要是不提我都差点忘了!来!给你看看本少爷的设计!”他终于想起来自己跑过来是要干什么,当即拉住陆锦的手,连走带跑的把人带到了书房,献宝一般拿出了自己画的稿纸——   “当当当当!”   轰天雷,升级版!┗|`o′|┛   ——————   夜色沉沉,国子监外的马车里,玄色锦袍的男人独于与马车之中,一个学生打扮的女子被带了出来,怯生生的坐进马车。   婉莲看着面前这个熟悉的男人,想起了他的名字。   虞意。   “你的确看见了,是那个叫银心的丫头回来取了一个匣子回去了?”   婉莲点点头。   她如今的一切都在陆锦的控制之内,连旬假都要陆锦点头才行,她真的不想在这里浪费青春。她听说陆锦在修俊馆一般很晚才离开,所以才想着下课之后来找一找她,求她让自己回国公府,于是就看到了银心匆匆而来。   “夫子协同学生徇私舞弊,便是亵渎国子监,亵渎圣上的一番栽培之意。不需要你多做不必要的描述,你看到什么,说什么就是。”   婉莲激动地呼吸都急促了:“说了……会怎么样?”   虞意冷冷的看了婉莲一眼:“会怎样?为公平起见,会让傅承宣与陆博士分离而居,若是让傅承宣也住到国子监来,你说会怎样?”   婉莲的眼睛顿时亮了,她死死的安耐住自己的心情,只有急促的呼吸无法克制住:“我……我明白了!”   ☆、第39章   傅承宣不仅看穿了陆锦这个轰天雷的伎俩,竟然还研究出了一个升级版,这让陆锦十分的意外。   傅承宣津津乐道的说了很久,他的脑子转的快,可是手工活儿却不好,以至于那图纸倒是画的清清楚楚,可是具体的小零件,他捣弄了大半天,都没能倒弄出来。   傅承宣说到中间的机关轴的重置,却发现陆锦怔在那里,他皱起了英俊的小眉头,伸手在她面前一挥:“喂!”   这一呼喝,陆锦果然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傅承宣炸毛了——搞了半天,她不是听得太入神,是根本不走心!   (* ̄︿ ̄)本少爷要生气啦!敢不敢尊重一下人家的智慧成果啊喂!   陆锦歉意一笑,赶紧表扬:“想的很好啊。”怕他不信似的,重点道:“真的很好。继续说啊……”   傅承宣有点生气,直接扭脸:“算了吧,我看你是根本瞧不上,当我没说!”说着,作势就要把这些画稿都收起来,可他刚刚一伸手,就被一只柔软的素手轻轻握住。   傅承宣心里一跳,转头望向陆锦。   陆锦笑容浅浅,专注的看着他:“你说的我一个字不漏的都听着呢,要不要考考我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傅承宣此刻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被握住的手上,一张俊脸竟然有些发烫。   (*°_°*)有话好好说,为什么要动手动脚的……   陆锦看着那些图纸,若有所思。   傅承宣终于感觉到,陆锦并不是恶意走神,他状似不经意的反握住陆锦的手,轻咳一声:“你、你在想什么?是不是我的图纸哪里有不对?”   陆锦扫了一眼自己被握住的手,唇角微微带着笑意,可是望向傅承宣的目光,却变得有些意味非常:“没有,我是在想今天的事情。”   今天的事情?傅承宣明白过来了,在那一瞬间,他忽然皱起眉头,原本握着陆锦的手慢慢的松开,样子有些受伤:“你……你不信我?”   虽然陆锦的确并没有跟他开什么小灶,更没有帮他徇私舞弊,但是那天晚上,这东西就放在他那里。他到底有没有打开过,到底有没有私下的研究,然后当做是自己在课堂上想出来,便没人能证明。   “你也觉得我是偷偷做了什么手脚?你觉得我就是为了在课堂上逞威风!?”傅承宣有点小激动,当诚心堂乃至六堂弟子都对他颇有微词的时候,他都意外的冷静下来,但是此时此刻,傅承宣只觉得憋闷!不爽!没办法冷静!   更让傅承宣觉得心寒的是,他提出这个问题,陆锦竟然沉默不语。   刺痛!   傅承宣嗖的一下站起来,面无表情的把稿纸全都收了起来,作势就要全都揉了扔进一边的火盆里,陆锦的声音也是这个时候响起。   “方才还说自己一个男人不该这么小肚鸡肠,现在我说什么了吗?你何必这么激动?”   傅承宣看了陆锦一眼:“你还需要说什么吗?”要说的都写在你的脸上了好嘛!   陆锦想了想,起身走到傅承宣身边,伸手拿过了他所有的稿纸,一张一张的捋顺叠好:“我并没有要说什么。只是到这个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然受到皇上的栽培提拔,成为史无前例的女夫子,却因为拥有这莫大的荣耀同时,也给自己带上了枷锁。一言一行,都不再代表自己。”   陆锦将画稿放好,转身望向傅承宣:“承宣,这一次和上一次不一样。上一次,我要证明自己,所以无所不用其极,什么话都能说,什么话都敢说。但是这一次不一样,我是钦封的国子监五品博士,不能随意的去帮任何一个人说话。”   陆锦这话,说的很没有她当初女战士般的风格,这就摆明了在告诉傅承宣,这次她也无能为力,她只能静静地做一个美少女夫子。   这番话着实把自己撇的很干净,可是傅承宣竟然又很反常的冷静下来,连刚才那一点点的气闷都没了。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转过头收拾起自己刚才一时冲动揉烂的稿子,就“哦”了一声,再没下文。   原本是兴冲冲的来展示智慧成果的,这下好了,算的上是冷场而散。   “天色不早了,休息吧。明日还要上课。”傅承宣这个语气,着实算不上耍小性子,更算不上闹脾气,反倒沉稳的很,他把自己的图纸收好,平静地望向陆锦:“我送你过去。”   两人一直分房而居,似乎也成了常态,陆锦看着平静地傅承宣,点点头:“你也早些休息。”   傅承宣又看了陆锦一眼,抿着唇没说话。   银心打了热水,陆锦回房之后便开始沐浴,傅承宣似乎是回了书房,银心说,书房那边灯火通明,阿宝也在进进出出的忙活,不知道在倒腾什么。   不过,陆锦很快就知道是在倒腾什么了。   就在她穿上衣裳准备就寝的时候,房间的门忽然被推开了。傅承宣已经脱了以上,绸缎中衣微微敞开,露出了精壮的胸膛,头发上还隐隐有水光,他目不斜视的走到床边,伸手就把自己的被子扔在了床上,转过头看了陆锦一眼,微微挑眉,似乎是一种无声的询问——你有什么意见吗?   有时候,夫妻间好像很多话都能省掉。那种心照不宣的感觉,能让许多的话都成为废话。   本就是夫妻,不住在一起才是奇怪。   陆锦站在几步之外,身上也是单薄的衣裳,隐隐约约还能瞧见那一抹淡淡的抹胸,她静静地看着傅承宣,就在傅承宣觉得自己快要顶不住,转身就往床上躺的时候,忽然就听到她说:“等等。”   来了!来了!   傅承宣已经想好了一万种说辞来解释自己的行为,如果陆锦不愿意,他不会强行做什么,但是有些事情不尝试着迈出第一步,也许永远就停滞在那一刻尴尬的境地。   傅时旋曾经告诉过他,如果他真的不能像一个男人一样承担起自己的责任,那么不要陆锦,反倒是一件好事,以免糟蹋一个姑娘。   可是当他意识到陆锦并没有全身心的依赖他,依靠他的时候,也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习惯了有陆锦这样一个妻子,甚至……甚至觉得这样很不错。   方才听到陆锦将两人分居的事情已经看做一个常态,他心里忽然就变得非常非常的不舒服!这种不舒服,比知道她可能并不相信他还要不舒服!   等到他意识到自己的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时,人已经过来,躺下了。   傅承宣已经坐到床边,他正欲开口,却见陆锦不知道从哪里顺了一块巾子,就这样走到他身边,伸手解开了他的头发,双手捧着手里的巾子,为他擦拭湿哒哒的头发。   “湿着头发睡觉不仅会头痛,还有可能感染风寒,你以往也这样?”温柔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傅承宣已经呆住了。   这一刻,好像全世界的声音都不重要了!   他唯一能感知到的,是擦拭头发的声音,她身上的幽香,还有……自己如雷鸣般的心跳声!   电光火石间,几声窸窣,一声咚响!   傅承宣伸手揽住陆锦盈盈一握的腰,好像根本没有用上什么力气,一个翻转,已经将陆锦死死压住。   急促而温热的呼吸交融,陆锦真个人都愣住了。直到她觉得身上一凉,傅承宣已经挑开了她的衣裳,露出了肩膀。   傅承宣的手被紧紧地握住,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陆锦流露出一股紧张的神情。   也是这个时候,傅承宣清醒过来。他慌慌张张的移开,神色匆匆的,连鞋子都没穿,下床端着木架上的水盆就冲了出去。   陆锦听到了外面传来了哗啦的水声,等到他再进来的时候,人好像也终于冷静下来。傅承宣放下手里的盆子,坐在床沿,笼着拳头放在唇边轻咳一声:“对……对不住。”   陆锦已经坐起身来,身上的衣裳也穿好了,她尚且还没从刚才的意外中清醒过来,现在听到傅承宣的声音,神色依旧很紧张。   “承宣……我……”   “阿锦。”傅承宣急急地打断了陆锦的话,他看着陆锦从未有过的慌乱神色,忽然傻乎乎的笑了出来,伸手捞起自己的头发:“方才不小心又把头发弄湿了,帮我擦一擦吧。”   傅承宣的态度转变的突然,语气也轻松了很多,陆锦看着傅承宣傻乎乎的笑,原本紧张的神色就这样一点点的松懈下来。   夜色深沉,静谧的房间中,长发散落的女子伸手拿过了那个方才用过的巾子,改为跪在床上,为坐在床边的傅承宣擦头发。   明明是同一件事情,这个时候和刚才,好像又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作为一个近二十年来第一次感觉到“冲动”之感的男人,傅承宣既兴奋又遗憾,而兴奋遗憾之余,也有一点点的小羞愧……   陆锦擦完了头发,看着面前坐姿挺拔的男人,忽然道:“承宣,我……我方才没想到……其实……”   “你不用说,我都明白。”傅承宣急促的说出这句话,随意的扫了扫头发,状似不经意道:“明日还要上课,先睡吧。”   陆锦看着傅承宣,还要说什么,顿时觉得腰身一紧,傅承宣竟然转过身一把抱住她的腰,将她直接放倒丢在了里侧,又起身灭了灯,自己则躺在了外侧,一连串的动作当真是一气呵成。   同一张床,多了一个人睡,感觉总是不一样了,好像连对方的呼吸,心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陆锦侧过头望向身边的傅承宣,黑暗中,男人的呼吸已经渐渐的平静下来,规律的仿佛已经熟睡。   陆锦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无声的笑了笑。   “阿锦。”   陆锦愣了愣:“嗯?”   “我们……来日方长。”   陆锦看不到傅承宣的表情,暗夜中,她伸手按住自己的肩膀内侧,缓缓闭上眼。   来日方长……   如果真的能来日方长,那该多好。   这一夜,傅承宣睡得格外的安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鼻尖都围绕着那种熟悉的味道,所以一夜无梦,睡得很是香甜。   原本这样同榻而眠,早上起来会看到什么样的景色,傅承宣偷偷的想过。好比侧卧闲看美人妆什么的……简直不要更旖旎!   但是!   当阿宝大喇喇的冲进来催傅承宣起床的时候,傅承宣看到的,只有一个早已经冰冷的半个床位,和忙活不已的阿宝。   “少夫人呢?”傅承宣没好气的问了一声,阿宝眨眨眼,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哦,少夫人说,今日蔡祭酒就该回国子监了,少夫人说要趁早课之前拜会拜会蔡祭酒,所以早早的就出门啦!”   出门了!?   傅承宣飞快的蹦了起来,十分有效率的穿衣洗漱,随意的拿了点吃的就冲出门了。   傅承宣最近的脑子转的也比较快,听到阿宝那么说,他完全不会觉得陆锦是真的要拜会什么蔡祭酒。   既然蔡祭酒回来,她又是新上任的博士,要拜会也要挑合适的时候,这么早早的赶过去,哪里是拜会?根本是要处理昨天的事情。   昨天他顾着思考怎么改良轰天雷,冒着早退的风险愣是回来了,今日等着他的,必然是严厉的惩罚。而陆锦又是国子监的夫子,一丹话题被扯起来,那真的什么脏水都能泼了。   然而,纵使傅承宣再快,弹劾国子监博士陆锦私相授受,助夫君舞弊,扰乱国子监风气,有负圣上栽培美意的折子,已经更快一步的送到了隆嘉帝的手里。   隆嘉帝虞衡昨日就已经收到了折子,早朝之时,忽然就将这折子丢在了文武百官面前,淡淡道:“想不到短短数日,这与傅陆氏有关的事情,又被提上了台面。倒真是每个消停。”   隆嘉帝话音刚落,礼部尚书邱毅已经出列:“启禀圣上,有关此事,臣亦有所耳闻,傅陆氏总归是一介女流,虽身为六堂师长,却也免不开夫妻纲常,傅承宣虽为傅将军之子,但在国子监多年,并无出彩之处,而今其能比过众多学子,完成课业,实在是匪夷所思。加之其与傅陆氏关系特殊,若真为傅陆氏徇私,只怕会扰乱国子监风气!”   礼部尚书话音刚落,户部尚书旋即正色道:“启禀圣上,圣上因一片爱才惜才之心,希望傅陆氏能将一身本领传授与大陈学子,但傅陆氏身为女子,只怕师生纲常,压不过夫妻纲常,圣上原本一番好意,固然是无错,然若因此将风气带坏,只怕往后,难以让外人以国子监出身学子为荣。风气不可乱啊圣上!”   傅时旋也在朝堂上,面对众臣以道德制高点泼出来的众多言论,他竟然也能泰然处之。   隆嘉帝看了一眼傅时旋,忽而笑道:“傅将军,朕原本的确是看好陆氏,可是这隔三差五的就闹到朝堂上来,朕也着实头疼,傅将军多年来为大陈奋勇杀敌,相信大家都十分相信傅将军刚正不阿的人品,不知傅将军对这件事情,有何看法?”   傅时旋神色淡淡,沉声道:“回禀圣上,承宣和阿锦,是老臣的儿子儿媳,站在老臣的立场,承宣虽贪玩胡闹,却终究有一个克制,而阿锦虽未女子,却也恪守身为师长与人妇的准则,老臣并不认为,承宣和阿锦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此话虽然是老臣站在个人立场的一面之词,但各位同僚又何尝不是道听途说?远的不说,便说不日前的事情,何尝不是所谓的人证物证俱在,结果又是如何?”   傅时旋一番话说出来,刚才几个发言的就很有想法了。   尼玛这一次是大家都这么怀疑啊!这一次也有人证好吗!而且这一次根本木有什么扑朔迷离的过程,真相是什么样子很显而易见好吗!虽然你们上一次很流弊,但是不是此次都能耍帅的好嘛!摔!   隆嘉帝见傅时旋气定神闲,忽而一笑:“看来,朕想要做成什么事情,当真是一波三折。也罢,今日恰逢蔡祭酒南下归来,寻得了朕一直想要的珍本古籍,不放趁此机会,由众爱卿与朕一同去国子监走一回。   一来,朕想要看看蔡祭酒的收获如何,二来,也是审视审视修俊馆成立以来各学子的状况。再者,便是将今日这事情,弄个清楚。中为爱卿,意下如何?”   尼玛……又要当堂对质!?   为什么这种感觉,这种氛围……如此的熟悉!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只能齐声道:“但凭圣上定夺。”   朝堂之上如何定夺,国子监中自然是毫无知晓。   傅承宣赶来的时候,已经上早课了。邹学正已经手持藤条等候在堂了,哪晓得傅承宣冲进来,扔了书包又跑了!   速度之快,让邹学正有些眼晕:方才我好想看到傅承宣进来了!?你们看到了吗!?   李元然看了邹学正一眼,忽然扯起嗓子背书,从而带起了一片背书声,直接将邹学正的质疑淹没了。   博士厅中,几位博士已经齐聚一堂。而最上首的位置,坐着一个年不过二十五的年轻男子。   一身灰色长衫还没能褪去仆仆风尘,清俊的容颜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是刚刚回来,便到了这边。   蔡泽看了一眼陆锦,和煦笑道:“先前就已经听闻国子监中来了一位了不得的女博士,本官奉圣上之命外出寻物,未能迎接陆博士,今日一见,果真是气质非凡。”   在一群有年龄有资历的老博士中,这个年轻的男人能位居国子监祭酒的位置,必然是学富五车之人,即便不是学识过人,也必然是被人授命于此位。然他不骄不躁,一派清风朗月之姿,实在是十分的难得。   陆锦微微颔首:“蔡大人旅途归来,本应好生歇息一番,却依旧早早赶来国子监,也着实让人佩服。”   蔡泽朗声一笑:“陆博士谬赞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本官不过是拿着公款四处吃喝游历,已经是不胜荣幸,何来辛苦一说,又有何可佩服的呢。不过,本官倒是听说了一件事情,听说陆博士进入国子监之前,已经与绥国公之子完婚,而今这绥国公之子竟成了陆博士的学生,可有此事?”   陆锦垂眼:“确有此事。”   “哦——”蔡泽低低的应了一声,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进来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子,傅承宣匆匆赶来,一眼就看到了陆锦。   好在傅承宣尚且有理智在,见到几位老师都在,并没有一股脑的冲到陆锦身边,反倒止住了步子,正正经经的行了礼:“学生见过各位老师。”   “呵。”蔡泽喝着茶,忽而轻笑一声,低沉而又颇为玩味。   蔡泽:“早先听闻傅公子乃是少年将才,一身傲骨不服于人,如今倒也是个十分懂礼数的。”   一身傲骨不服于人,这不是明摆着说他从前在国子监闹下的事情?   陆锦不动声色的看了蔡泽一眼,漠然收回目光。   傅承宣自然也听出了这话中之意。但是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容不得他胡闹。   蔡泽见傅承宣并未失礼,复又笑道:“莫非傅公子是专程来向本官解释有关于昨日发生的事情?”   蔡泽果然是清楚这些事情的。   可是他才刚刚进大梁城,就已经对这些事情了若指掌,若非流言太过猖狂,就是这个人消息灵通。   傅承宣沉住气,恭敬道:“学生却有……”   她的话刚刚说了一半,外面已经有人匆匆忙忙的赶紧来传话——皇上圣驾已至!   蔡泽神色一敛,放下手中茶杯:“先接驾吧。”   圣驾忽至,虽说只是来随意巡查,但是整个国子监还是被惊动,等到众人拥簇着那个身穿明黄龙袍的男人进来时,国子监中已经跪地一片。而原本随行的队列中,又因为吴王进宫看望太后,得知皇帝要巡查国子监,便一路跟了过来。   位置茶水都已经备好,蔡泽作为国子监之首,将隆嘉帝恭迎上座,便立在一旁等候问话。   自从修俊馆开设以来,隆嘉帝因为政事,反倒过问的不多,今日一来,自然是开口询问。   蔡泽闻言,只是一笑:“臣这些日子都在南方,若要问修俊馆的各项事宜,还是陆博士最适合回答。”   蔡泽很好地转移了话题和矛盾中心,也给隆嘉帝设了一个很好地开口机会。   隆嘉帝望向那个多日不见的女子,唇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朕今日来,只是想要看一看蔡祭酒是否找到真要的东西,顺便也看一看修俊馆的进度,只是蔡祭酒提到陆博士,朕将好也收到一个奏本,想要和陆博士说一说。”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心情都不一样了。有屏息看戏的,有激动看戏的,有得意看戏的,也有好奇看戏的。   陆锦出列下跪行礼,道:“微臣不知是何奏本,还请皇上明示。”   众臣:(¬_¬)装的!你是装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这是欺君!   隆嘉帝笑了笑,沉声道:“听闻陆博士的第一堂课,就难住了国子监所有学生,所设功课,更是让人闻所未闻。哦不,也有一个例外,便是朕的堂兄安宴。可是就在这之后,陆博士的夫君傅承宣也相继完成了课业,也因此让人生出了些质疑的声音。”   陆锦静静地听着,非但没有急着辩解,反倒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质疑的声音?敢问圣上,到底是哪些人?哪些质疑的声音!?”   众臣:w(°Д°)w卧槽!就是这个语气!就是这个调调!就是这个氛围!黄桑,她一定有阴谋!   随着陆锦提出质疑,一旁的蔡泽笑了笑,开口道:“皇上,微臣虽然晚归,却对这件事情有所耳闻,今日一早前来,也将这件事情了解了一番。其实也说不上哪个人。无非就是傅生完成课业后,有学子质疑。微臣以为,有这样的质疑,本不是什么恶意的诽谤,法不责众,是在谈不上具体是谁说出这样的话。其实话说回来,这样的声音虽然多,但是意思已经足够明确合理,若是陆博士能解释清楚,也只是小事一桩。”   众臣的神色又变了。   陆锦很聪明,可是她的招数大家都知道啊,祸水东引,就像上次一样,尖锐的将矛盾指向个体,再各个击破!最后反咬一口!   蔡泽当真是聪明!一番话就把陆锦想要引导的方向和矛头打乱,又把问题推回给了她。意思很明白——这事儿是个人都有疑惑,这疑惑也是正常的,你甭管谁说的,我们现在就想先听听解释!你说不清楚那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编故事!编故事就是你真的做错事!   蔡泽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陆锦又看了他一眼。   而隆嘉帝决然觉得蔡泽说的很有道理,他望向陆锦:“陆博士,傅承宣是诚心堂的弟子,在国子监里算不上是十分的出彩,而今却这样快速的完成了课业,也的确是让人难免觉得奇怪,你可有什么解释?”   陆锦沉默不语,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气氛变得有些诡异了。   你不说话,是不是就是默认了?   隆嘉帝等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   可就在这时候,傅承宣忽然站在了陆锦身边,沉声道:“皇上,欲加之罪,您要让陆博士解释什么?”   ☆、第40章   傅承宣忽然站出来,让所有人都十分意外。   隆嘉帝意味深长的看着傅承宣,尚且还没有什么表态,他身边的大太监已经高声呼喝:“大胆傅承轩!皇上面前岂能容你这般放肆!你可知罪!?”   傅承宣看了一眼身边的陆锦,神情十分的坦然。他这样的小动作,自然是被隆嘉帝收入眼中,沉默片刻之后,年轻的帝王笑道:“承宣,朕并不想冤枉任何人,也并未说过一定要给陆博士定下怎样的罪责,如今不过是希望陆博士是能够将这件事情解释清楚,倘若能说清楚,自然是误会一件,况且蔡祭酒说的不错,陆博士身为女夫子,与你又是夫妻关系,惹人非议十分的正常,你又何必这般激动?”   傅承宣却是笑了皇上:“站在学生立场,承宣不能让夫子蒙受不白之冤,站在夫妻立场,承宣也不允许旁人对我的妻子有所污蔑!在皇上让陆博士解释之前,可否先听承宣说?”   再稚气的男儿,终有长成一日,   当日因一件小事,迟迟不敢发话的男人,如今已经敢站在自己的妻子身边扬声辩解。   隆嘉帝笑着点点头:“好,朕就看看你要如何辩解。”   何止是隆嘉帝?不少人都好奇这个从前无法无天的小魔王,如今要怎样辩解。   傅承宣背脊挺拔,目不斜视的朗声道:“这些事情的初始,不过是大家怀疑我之所以能完成课业乃是因妻子相助,徇私舞弊。承宣敢问皇上,如何能证明完成这项课业,凭的是承宣本人,而非妻子私下相告?”   傅承宣问出这番话的时候,陆锦微微低垂的眼眸闪过一丝别样的笑意。   隆嘉帝闻言,似乎是想了想,旋即道:“既然如今大家都十分怀疑你是如何完成这项课业。不如就有你向大家讲一讲你是如何发现这机关当中的蹊跷?况且,朕对这个轰天雷,也十分的好奇!”   隆嘉帝这番话,仿佛并没有给傅承宣造成多大的困扰,他反而笑了笑,转而道:“皇上有此一提,微臣十分赞同,但整个国子监中完成课业的并非微臣一人,在此我以前倒是有一个提议。”   傅承宣过分的沉稳和淡定,反倒让大家好奇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隆嘉帝思忖片刻:“你有什么提议,不妨直说。”   因为皇上圣驾来此,整个国子监,六堂学子,都恭候守候在侧。傅承宣的目光微微一偏,就扫到率性堂一列中垂首而立的虞意。   傅承宣眼中划过一丝笑意:“众所周知,夫子开课第一日,率性堂的虞意师兄便参透了轰天雷的蹊跷。既然皇上想要听一听轰天雷的蹊跷,微臣想请虞世子一同将自己如何参悟的想法写出来,与微臣的做一个对比!”   傅承宣忽然提到虞意,让一旁的虞意有些意想不到。就连随行的吴王也将目光落在了傅承宣的身上,仿佛是要看清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隆嘉帝听到这个提议,也觉得十分的有趣:“难道这轰天雷还有不止一种解法?既然如此,你们二人尽管写一写,看看是想到一块去了,还是殊途同归。”   隆嘉帝话音刚落,礼部尚书已经出列拱手一拜,说道:“皇上,臣以为,此举并不妥!”   隆嘉帝望向礼部尚书,微微挑眉:“爱卿认为如何不妥?”   礼部尚书神情认真严肃:“即便傅承宣真的能说出轰天雷的结果到底在何处,也不排除是陆博士私下将这蹊跷告知于他。就算他能说出来,亦摆脱不了舞弊的这一说法。如今口口声声邀上虞世子,臣以为,不过是傅承宣拖延时间,混淆视听罢了!还是请陆博士告诉大家,到底事实是如何。”   礼部尚书说完,户部侍郎也相继道:“皇上,尚书大人说的没错。傅承宣与陆博士的关系摆在这里,无论傅承宣怎样解释都极有可能是陆博士私下告知。即便说出来,只怕也难以服众。”   而就在两人说出这番话之后,傅承宣竟然笑了出来。不仅是傅承宣,连陆锦都微微翘了唇角。   “皇上,如今您知道为何陆博士缄默不言的原因了么?正是因为有些小人之心,一颗心已经打定主意往一个方向想,而后再怎么解释,也无法将他心中的想法给拐过来,既然如此,太多的解释也只是枉然,浪费口舌罢了!倘若大家是真的想要知道这当中的因由,就请不要带着先入而主的观念将这件事情早早下了结论,如此,才有解释的意义。否则,一切就如你们所说就好了,我们又还要辩解些什么?而这些,不是欲加之罪,又是什么?”   傅承宣原本就生得俊朗不凡,而今他褪去身上的浮躁神情,严肃地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竟让人能从他身上看到傅时旋的几□□影   隆嘉帝沉吟片刻,淡淡道:“傅承宣说的不无道理,倘若大家真的对这件事情抱有怀疑,不妨听他要如何解释?朕也不希望再听到那些毫无根据的揣测。”   有了隆嘉帝这番话,即便旁人再怎么不服气也不敢随意再发言。   “那就请堂兄与傅承宣一起将自己如何参破轰天雷的道理,分别写出来让大家看一看。”隆嘉帝接过大太监奉上的一杯茶,丢出话来。   虞意看了一眼信心满满的傅承宣,沉声道:“是。”   大太监飞快的令人准备了文房四宝。傅承宣和虞意分别落座,开始动笔将自己如何参透轰天雷的道理一一写了下来。   整个博士厅安静的针落可闻。   大家分别盯着两个人,仿佛是要看他们到底写了些什么,更加好奇这件事情,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其实倘若两人所参透的道理是一样,速度也应当是一样,可是傅承宣三两笔便完成了自己的那一份,一旁得虞意反倒落在了后面。两人之间隔着一些距离,傅承宣写完之后转头看了一眼还在奋笔疾书的虞意,唇角微微翘起一个玩味的弧度,仿佛有什么事情是已经确定了。   他起身将自己的那一份交给了身边的太监,淡淡道:“启禀皇上,承宣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这一份。”   而就在这时,一直奋笔疾书的虞意眉头微微一蹙,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在傅承宣的这一份交上去的时候,虞意也飞快地完成了自己的那一份,一同交了上来。   隆嘉帝接过两份不同的答案,先看了看傅承宣的那一份。   可仅仅是一眼,隆嘉帝蹙了蹙眉头,抬眼看向傅承宣,又很快收回目光,转而望向虞意的那一份。   看虞意的这份答案的时候,隆嘉帝明显的目光一变。傅承宣的那份答案尚且还拿在手里,隆嘉帝却顺手将傅承宣那张纸放在虞意的答案下面,看着虞意的答案,低笑一声。   “看来,安宴与陆博士,才是真正的相交匪浅啊。”   隆嘉帝这番话一出来,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现在不是在解决陆夫子和傅承宣是否徇私舞弊的问题吗?怎么扯到陆夫子和虞世子的关系上了!?   众人自然是疑惑不解,隆嘉帝将虞意的答卷公布——   虞意根本一早就知道整个轰天雷二十五个机关的部署位置!   轰天雷为木质,所以也有接合的痕迹,他可以以接合的痕迹将轰天雷分为五个不同的部分,而每个部分哪里分布机关,都是一目了然。   尼玛这才是作弊吧!   方才质疑傅承宣和陆锦的人,这会儿其实也挺想质疑一下虞世子,奈何吴王就在一旁,其于皇帝来说,又是十分重要的一个人,就算大家想要说点什么,这时候也只能闭嘴。   虞意看了看沉默不语的陆锦,忽然上前道:“皇上,虞意的确自小与陆博士相识,但之所以明白轰天雷的机关所在,并非陆博士私下告知,而是虞意从前便见识过这轰天雷,因为当时被陆博士败得一塌糊涂,陆博士不忍见安宴执著于此,这才将位置告知……当日见到陆博士拿出此物,让安宴想起了小时候与陆博士玩耍的场景,便自告奋勇与陆博士对坐,却没想到,玩意儿依旧是小时候的玩意儿,才得以侥幸过关。”   哦——   六堂学生顿时恍然……   但是于此同时,心中的那个偶像形象,也轰然崩塌——   什么嘛!(╯‵□′)╯︵┻━┻   还真是原来的配方,原来的味道呢!根本早就知道位置!你这是作弊啊喂!   对学生来说,多半想到的是虞意的结果其实也是作假,但是对随行的大臣们来说,不免又引发了新的思考——   虞世子,怎么会和陆博士这样的女子从小深交?   吴王贵为王爷,放在当年,陆锦和陆姑姑根本是籍籍无名……加之吴王多年来府中无王妃,对皇上和太后的配婚更是拒绝的爽快,难道这陆氏姑侄……和吴王……有什么关系?   倘若是平常的母女,那又另当别论,偏偏又是有如此绝活的一对姑侄……   奇怪……实在是奇怪……   “启禀圣上,九年前,臣妇与姑姑初到大梁,却因姑姑身患重疾,无银钱看病,只能在王府招收婢女的时候,前去应征。而后因为会做一些小东西,受到世子照顾,因姑姑不愿臣妇受苦,王爷和世子亦宅心仁厚,还了臣妇良籍,更是对臣妇姑侄二人照顾有加。渊源由此而来。”在大家为陆虞两家的交集感到疑惑的时候,陆锦忽然发话,言简意赅的将来龙去脉说的清清楚楚。   “其实多年前,我的确告诉过世子轰天雷的机关位置,只是不希望世子再执拗的弄得自己一脑袋伤,但是过了这么多年,世子依旧能将位置记得清清楚楚,只能说世子记忆过人,这何尝又不是一种本领呢?”陆锦语气淡淡,陈述出来的事实让人听着觉得仿佛是有那么几分道理的。   虞意朝陆锦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晦暗不明。   好了,虞意这边可以暂且放一放,那傅承宣这边又要如何解释?   隆嘉帝将傅承宣的答卷抽了出来,扬唇一笑,亮在众人面前,目光却是看着傅承宣的:“这份答卷,朕有些看不懂,承宣,还是你来解释解释吧。”   傅承宣的答卷,只有一个小小的标记图画。   像叶子,又像翅膀。   随着隆嘉帝亮出傅承宣的答案,不少人都悄眯眯的伸长脖子去研究,顿时觉得,这个小标记好眼熟的说……   傅承宣轻笑一声,躬身一拜:“是。”   陆锦看着身边的男人挺直腰板,上前拿过了自己的答卷,不急不缓的走到了学生人群中,朗声道:“不知各位   对这个东西,眼熟不眼熟?”   李元然瞪大眼睛看着那个小标记,忽然记忆之神附体,大声回答:“我记得!这个……这个我好像在轰天雷的底座上看到过!”   李元然一番话,把大家的记忆唤醒了——   对对对!轰天雷的底座一圈儿,好像的确雕刻了这样的小翅膀一样的花纹。只是当时大家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一个个小洞洞吸引了,满心满脑的都在猜测到底戳哪一个才不会中招,谁会去看什么花纹呢!?   傅承宣勾唇一笑,望向陆锦:“夫子,能不能取一个轰天雷来看看?”   陆锦眼中带着微不可查的笑意,夫妻二人这一唱一和,对的很是和谐:“自然可以。”   很快,为陆锦打杂的刘助教取来了一只新的轰天雷,交给了傅承宣。   傅承宣不慌不忙的接过,和自己的画纸放在一起,再一次比对:“大家仔细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区别?”   一张图稿,一份实物,放在一起,就很鲜明了。   捧场王李元然争着回答:“我看出来了!轰天雷上的这个小翅膀,后面还带着几个小撇,但是宣……傅生画的小翅膀,后面没有小撇。”   傅承宣给了李元然一个赞许的眼神,转身面向其他人,继续道:“其实第一天,因为时间关系,我也没能仔细看清楚这个轰天雷,但是第二天,当我终于有机会看清楚这个东西的时候,才发现了蹊跷。”   “大家有所不知,陆博士……呵,也就是我的夫人,她有一个小小的习惯,这个习惯便是,当她画成一副画稿,亦或是烧出一只碗的时候,都会在角落处,画上一个小小的像翅膀又像是叶子一样的标记,继而落款,以证己出之用。而那一日,我接夫人回家的时候,去发现她还要继续去监督几个工匠是否有赶制出新的轰天雷。”   傅承宣放下手中的东西,说话间还不忘记对陆锦淡淡一笑,当真是……修得一手好恩爱!   “而第二天,就是昨天,我们便拿到了新赶制出来的轰天雷,由此,大家可以看出,这个时间有多么的紧张。但是就在这么紧张的时刻,我却发现新赶制出来的轰天雷,居然也被雕上了这样的小花纹,大家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虞意的眼神暗了几分,不知道在想什么,隆嘉帝却有些等不急:“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傅承宣勾唇一笑:“是。”他面向众人:“方才我已经说过,这是我夫人做出东西来之后的习惯,证明这是自己做出来的。可是那些新的轰天雷,根本是她原本那一个的仿制品,真正动手的是工匠,那雕上这个花纹,有什么意义?再者,我夫人平日里根本不喜欢打扮,这一点许多人都可以作证,若说是她少女心思萌动,觉得这样雕花是为了装饰好看,也很勉强,再者,我已经强调过,时间紧迫,大家都赶着上课用这个东西,就算我夫人真的想要雕出这样的花纹,那也不必急于一时!所以当我看到这个的时候,凭借种种可疑之处,不免要猜测——会不会是因为,这个东西非得要不可!”   仿佛离答案很近了,众学子都有了一种,好像要明白了,但是还差一点点、一点点的感觉!(⊙w⊙)   傅承宣轻笑一声:“结果,当真被我发现了这花纹的端倪!”   “当日,前面六位同窗因为运气好,两轮下来都没有中招,这才让我发现了,那个花纹后面的小撇,根本就是用来指示机关的位置之用!”   坐标!那东西是坐标!?   隆嘉帝看了身边的大太监一眼,大太监会意,立马取了轰天雷呈给隆嘉帝。   也许是轰天雷的名声在外,隆嘉帝瞪了大太监一眼,大太监一怔,赶紧自给儿捧着轰天雷展示给皇帝看。   果然,在轰天雷下面一圈儿圆木底座上,的确有里外两圈由那种小标记围城的图案,稍微细心一些,还能发现那些小翅膀后头带着的小尾巴的数量各不相同,有的是三个,有的是五个。但是相同的是,每一列小翅膀,都和上面的一列小洞整齐对应。   傅承宣的声音继续响起:“里面一圈小翅膀后面带着的小尾巴数量,代表从上往下数的第几个小孔,同理,外面的一圈小翅膀后面带着的小尾巴数量,代表从下往上数的第几个位置,是机关位置!如此一来,即便有六百多个小孔,那二十五个机关位置到底在哪里,一目了然!”   傅承宣朗声将最后的答案揭晓,令六堂弟子一片哗然——   ~~o(>_<)o~~天惹!答案特么的就在外面啊!为毛我不知道为毛我不知道啊啊啊!被弹弹弹弹了一脑袋的“愚蠢纹”!   这个答案,显然连虞意都不知道,他意外的看着傅承宣,而傅承宣也很快的感觉到了虞意的目光,回望过去的时候,仿佛在看一个失败者!   阐述的已经足够清楚了,轰天雷也不再是一个迷了,可是并不代表有些人就没话说了。   蔡泽一直立身在侧,将所有的事情都听得清清楚楚,此刻,当众人都沉浸在傅承宣解开谜题的恍然大悟中时,蔡泽冷清却又温润的声音传来:“可是,臣也听说昨日下学之后,有人瞧见绥国公府又派了人来取轰天雷。傅生说的的确有条有理,有自己的想法,但已是下学时刻,绥国公府来取轰天雷,又是所为何事?”   蔡泽话音刚落,左都御史路隽上前一步,开口启奏:“皇上,臣也以为,纵然傅生所言为实,但也不可避免他之所以能完成课业,也是因为与陆博士的夫妻关系才有此灵感。这对其他学生,未免有些不公平,加之蔡祭酒所说,傅生与陆博士,依旧有可疑之处。臣以为,未免此等事情再次发生,傅生与陆博士,还是要避嫌。”   原本被傅承宣扳回来的局势,又被扳了回去。看来不解释清楚为什么他们下学之后还要回来取轰天雷,就没办法把这件事情捋清楚似的。   原本理直气壮的傅承宣,这个时候忽然沉默下来,但是并非心虚慌张,像是再等什么似的。   “皇上。”一直沉默的任由傅承宣说话的陆锦忽然开口,又把话题导向了自己最开始的问题:“方才臣妇要解释,祭酒却觉得应当将撇开个人,就事论事。然如今傅生已经将自己如何悟出此道理说清楚,蔡祭酒却又绕了回去,以所谓的人证搬出疑惑,臣妇还是很好奇,蔡祭酒究竟是听谁说,绥国公府在下学后又派人来取了轰天雷”   隆嘉帝闻言,对蔡泽道:“其实,朕也觉得傅生说的有条有理,答案已经在外头,傅生与陆锦是夫妻,能率先发现这一点,也不是没有可能。至于蔡卿所言的目击者,到底是何人?”   蔡泽恭敬一笑:“臣也是大致的了解了一番,应当是女舍的一个学生瞧见的。”   隆嘉帝点点头:“传。”   大太监赶紧唱和一声,没过多久,婉莲就被带了过来。   仿佛是经过上次发簪一事,婉莲这一次,竟然镇定的很。看到婉莲进来,傅时旋的脸色一沉,连傅承宣都皱起了眉头,陆锦冷眼相视,唇角的笑意渐渐地消散。   这还真是一圈儿熟人。   就连婉莲在皇帝面前都不是生面孔。   隆嘉帝虞衡记忆力不错:“这不是傅家的表小姐么。”   婉莲赶紧跪下行礼。   隆嘉帝询问了婉莲,婉莲自然是如实道来:“回皇上,自从婉莲进了国子监,一直都有认真读书,可是婉莲能进国子监,多亏了姨母与表嫂,所以心中十分牵挂,可是表嫂为了激励婉莲,连假期都是表嫂说了算,所以那一日,婉莲听说表嫂向来走的很晚,这才想去修俊馆求表嫂允一个假期。可……可没想到,去的时候,表嫂已经走了,却见到表嫂的丫鬟银心姐姐回来,取走了轰天雷……说是……说是有用处……”   婉莲是绥国公府的人,现在连他们自己人都这样说,难免热的一片哗然。   傅承宣看着婉莲的眼神恨不得剁了她,婉莲似乎是感觉到了傅承宣的怒意,干脆别过头不看他。   然而婉莲都已经这般指认,陆锦却语出惊人:“可是,我根本没有拿什么轰天雷,又何来可疑一说?”   众人:(°o°;)???   蔡泽眼神一变,开始认真的打量起陆锦的神色。   隆嘉帝也意外不已:“你说什么?”   陆锦笑了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臣妇一直有些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旁人这般笃定自己所怀疑的事情,却原来根本是一个误会。”   傅承宣看了陆锦一眼,低低的笑了笑。   陆锦也不卖关子了,直白道:“修俊馆给出轰天雷的功课,却因为数量不够,难免耽误学生学习进度,是以臣妇特特命了几位手工一流的工匠赶制新的轰天雷。但新的轰天雷有了,没有竹剑依旧是枉然。恰好因这竹剑易折断易丢失,臣妇从前玩耍的时候储存了许多的小竹剑,嫁人之后,也带到了绥国公府。这才特地命工匠赶制了新的木盒子来装竹剑。”   陆锦的神色简直不能更坦然:“回府之后,臣妇将将找出那些多的小竹剑,却发现忘记将盒子带回来。须知那盒子是为装载小竹剑量身定制,是以臣妇才命婢女回到国子监,把盒子取了回来。若是皇上不信,大可询问掌管修俊馆备用钥匙的刘助教,甚至还可以问一问送银心来回的驾车小哥。问清楚,臣妇取得到底是盒子,还是轰天雷。”   众人:w(°Д°)w我就知道!   陆锦这一招,足以让蔡泽所谓的疑惑站不住脚了。而后传来的银心和刘助教,甚至是陪同银心取了盒子的驾车小哥,都能为之作证。   既然根本没有取过轰天雷回去,而是抱了个空盒子,又何来,又何来可疑之处?   左都御史见状,正欲开口,傅承宣却忽然抢白:“皇上,阿锦从接旨那一日便已经表态,在国子监中,我们是师生关系,可到了家中,便是夫妻关系。方才左都御史所言,要我与阿锦避嫌,这话实在是可笑之极!”   左都御史:“你……”   隆嘉帝似笑非笑的看着傅承宣:“哦?如何可笑了?你与陆博士关系亲近,哪怕陆博士并未徇私帮助过你,对于其他学生来说,你总归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岂非耍赖?”   傅承宣竟然笑了,年轻的少年目光明亮而坚定:“若是皇上真这么说,就不理解为何陆博士要将答案刻在轰天雷上的道理了!”   大太监脸色一沉:“大胆傅承宣!你……”   隆嘉帝抬手,制止住了大太监:“陆博士有何用意?”   傅承宣看了一眼身边的沉默娇妻,勾唇一笑:“兵法中亦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皇上开设工学一科,就是希望众学子能学会更多的本领去应对敌人!如今梁国大肆启用武器与暗器,为了战胜,劳民伤财不惜成本。但无论是武器还是暗器,都是出自敌人之手,敌人也有自己的弱点,唯有知己知彼,就算她有再厉害的武器,我们也能发现破绽!”   “陆博士之所以将轰天雷的答案刻在明处,就是希望我们能学会‘知己知彼’,好比承宣正是因为了解了夫人的习性,才会想到这个破绽。往后上了战场,面对敌人,只要我们知道他们的习性,也能找出破绽!轰天雷所谓的诀窍,一经公布,就像是被拆穿的戏法,根本没有再去尝试的意义。所以,陆博士真正的用意,旨在让众学子学会宁心静气,用心观察,会动脑子!”   左都御史:“可是……”   傅承宣又道:“御使说我近水楼台,更提出什么避嫌只说,实在是可笑。不怕大家笑话,承宣新婚燕尔,别说一日,半日都不能瞧不见阿锦。若御史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我,我也无话可说!”   这话说得,就有有些任性的味道了,傅时旋轻咳一声:“承宣!不要胡闹!”   傅承宣哪里管这些,他直接走到陆锦身边,一把握住陆锦的手:“皇上,承宣倒是有一个更好的法子!从今日起,绥国公府每日都会准备厢房,但凡有那位同僚不服,想要一同体验一番‘近水楼台’的乐趣,大可住进绥国公府,可若要我与阿锦可笑的避什么嫌,请恕承宣做不到!”   硬气少年,有时候总是让人无法动怒,反倒会心一笑。傅承宣护妻爱妻之意已经再明显不过,再看看那身边的陆博士,在课堂上是何其的冷淡凶残,如今,又是何等的幸福羞怯!   就在这时候,诚心堂传出了些声音。   楚嘉:“启禀皇上,陆博士与傅生在国子监中恪守礼仪,陆博士更是毫无私心,有功则赏,有过责罚,大家都看在眼里的,他们并未越矩,却要无端避嫌,学生认为实在是没有必要。”   李元然也凑了出来:“是啊皇上,陆博士公私分明,我们也不信她会徇私舞弊。”   李元然这么一说,大家都跟着点点头。陈勋赵德等人沉着脸,没有落井下石,但也没有帮忙说话。   隆嘉帝并未因为学子贸然开口而动怒,到了现在,他话锋一转,把问题丢回给了陆锦:“陆博士,你如何看?”   陆锦垂首:“臣妇只是小小女子,说话做不得数,一切自然是皇上说了算。”   隆嘉帝却摇头:“陆博士此言差矣,朕开设修俊馆,又钦点了你,便是信任陆博士。朕现在只想听陆博士的意思。”   陆锦目光动了动,这才微微一幅身,仰起头来:“臣妇以为,若是真的按照左都御史所言,要避嫌。那往后,傅生有所成,是自然,可一旦有丝毫偏差,亦或是成绩一般,今日徇私舞弊的罪名,只怕还要往他头上盖。这岂不是成了无形的压力?臣妇以为,夫君说的极是,谁不服气,绥国公府自然大开方便之门,但若是还要为此嚼舌根,臣妇……只好请辞。”   请辞!?   隆嘉帝神色一变,连一旁的蔡泽都微微蹙起眉头。   事情到了现在,还要拿徇私舞弊一说来咄咄逼人,未免有些强词夺理了,该解释的人家都解释了,再咄咄逼人人家就要走了……   最终,隆嘉帝给出了明确的意思——往后,再有此类的质疑,若是无凭无据无风起浪,形同污蔑师长,轻则按照校规责罚,重则逐出国子监!   ☆、第41章   典籍厅是国子监用以储藏珍贵典籍之处,自从蔡泽上任之后,近几年来都奉命四下寻找珍贵孤本,而今的国子监,已经有了十分丰厚的藏书量,更有许多是世间仅有。   为了保存好这些书籍,工作都是十分的繁琐,更要防止书虫破坏,所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   新寻回的孤本被放置在特质的书盒中,周围还放置了防潮防虫的药草,蔡泽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牙色直裰,以赤色滚边,广袖洁净,连一丝褶痕都没有。墨玉垂坠腰间,一如其人。   典籍厅中,原本是不许外人随意进出,更遑论饮食吃酒。只是此刻,在偏厅以供阅读书籍的席子上,一身明黄龙袍的男人已经盘膝坐下,对着面前的矮几煮着一壶香茶。   “大人,所有的新增孤本已经录入了书录中,亦编上标示,请大人检阅。”助教将所有的事情收拾完,前来禀报。   蔡泽点点头:“下去吧。”   助教应了一声,离开典籍厅。   蔡泽转身来到虞衡身边,于矮几另一边坐下,主动地将刚刚烧好的水泡了茶,率先递给面前的年轻帝王。   “还是没找到?”虞衡并没有急着喝茶,而是直入主题。   蔡泽沉默片刻,低声道:“毫无线索。”   虞衡没有说话,可是气氛明显的阴冷下来。蔡泽几乎是立刻起身,跪在虞衡面前:“皇上,微臣有罪,还请皇上治罪!”   虞衡抬眼看了看蔡泽,忽而笑了。   “爱卿何罪之有?不是……已经在甘州,发现了些什么么……”   蔡泽脸色一变,整个人俯首在地:“皇上……”   虞衡转眼看着蔡泽:“朕很相信你的能力,所以,朕以为,你必然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才没有对朕坦白。朕说的对不对?”   蔡泽没有辩解,依旧跪伏于地。   安静的典籍厅中,有茶杯放在桌上的声音,旋即而来的,是虞衡的声音:“好了,起来吧。”   蔡泽迟疑片刻,方才起身,跪坐在矮几边。   虞衡看着蔡泽,淡淡道:“罢了。朕今日来,就是等不及看一看你寻到了些什么。顺便处理一些事情。如今你已经回到国子监,这里的诸多事务,你尚且还是要费几分心思。”   似乎是因为虞衡提到了国子监,蔡泽目光一动:“臣离开多日,但也在皇城中呆过不少日子,可是从未听说过有陆氏姑侄这样两个人,而今小陆氏竟然还成为了国子监的博士。臣斗胆问一句,皇上所谓的费心思,可是针对这个小陆氏?”   虞衡目光深沉,直接起身,似乎是要离开:“朕出来已经有些时候了,该回宫了。虽然傅将军打了胜仗,但近些时候,陈国亦有旱涝灾害,国子监和修俊馆的事情,朕没有那么多的功夫一次次的亲自处理,你身为国子监的祭酒,自然是要对所有事情费心思,否则朕养你们做什么?”   蔡泽躬身:“臣……明白了。”   一直到圣驾离开,整个国子监才彻底的松懈下来。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一个陆氏就惹得皇帝带着百官围观事件两次,一时间,整个国子监都开始谈论陆锦,这当中自然而然的又说起了上一次的事情,更是说到了那难得的万年红。陆锦俨然已经是国子监无人不晓的人物。   国子监靠南边,有一片葱郁的后山,偶尔供学生学习琴艺,更有人工修建的水池。   彼时,傅承宣正躺在一块长长的大石上,长腿十分潇洒的翘着,单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捏着一颗苹果,嗷呜一口,啃的很是欢快。   “陆博士没有事情忙吗?来这里游山玩水?”懒洋洋的声音传过来,陆锦的步子一顿,就站在几步之外。   仿佛没有再听到身后的声音,傅承宣顿了一下,啃了几口苹果丢到一边,坐起身来望向后方。   陆锦还站在原地,笑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看着她,傅承宣心里莫名的就安定下来,他将衣裳理了理,嘀咕了一句:“无声无息的。”   见陆锦还那么站着,傅承宣又看了她一眼,扭着身子让出位置来,拍拍身边的石面:“过来啊。”   陆锦这才走过去,可是那石头有些高大,已经到了她的腰际,傅承宣瞅了一眼陆锦的身子,忽然伸出手揽住她的腰身,轻轻松松的将她往上一提!   陆锦感觉到男人有力的臂膀将她捞上了石头坐好,耳边还有低低的声音:“长的这么矮……”   陆锦含笑转过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这不看还好,一看,傅承宣就没办法淡定了!   (*°_°*)老看着我干什么……   傅承宣觉得,两个人这样挨着坐在一起的姿势有些亲密,这不刚刚才跟人家放话,说在国子监必然恪守礼仪,现在便做出这样的亲密姿态,似乎有些不妥……   “有些人不是说,半刻见不着我也办不到么,我来给你瞧瞧。”陆锦语调轻快,竟然还带着几分调侃之意。傅承宣一愣,一脸惊奇的看着她。   “什么半刻!我说的是半日!”文字意义不能篡改!   陆锦笑着收回目光,不再调侃他。倒是傅承宣,想着这种氛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的脑子飞快一转,忽然哀叹一声,两手向后撑着身子:“有些人也说自己毫无办法,可原来还是留了一手,也是让人……很~意~外~啊~”   陆锦也学着傅承宣的动作,身子微微后倾,双手后撑,她舒了一口气,看着眼前一片山水,温声道:“我并没有做什么,这一次,多亏了你。好在事情平安解决,往后在国子监,你可要努力些了。”   所以这是来鼓励还是来安慰?傅承宣望向一边,还是那个懒洋洋的调子:“知道了。”   小夫妻两个坐在大石之上,一时半会都没再说话,但也没有人要离开。傅承宣感觉着身边女人的气息,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舒服起来,那种感觉,比这山水还要怡人!   只不过,有人让他觉得舒心,有些人就该让他觉得心塞了。   “这次差点被婉莲害了事!怎么偏偏就被她看到了!”傅承宣嘀咕着,转头望向陆锦:“你当初怎么就想着让她来念书呢?”   陆锦微微侧过头:“这样不好吗?女孩子多读些书,才知道什么是应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去做的。”   傅承宣蹭的一下坐正,竟正经八百的分析起来:“这你就错了!你可知道,这世上真的就有人天生读不了书!婉莲这个人,我多少还是知道几分的,你让她去跟被人家的姑娘抢枪红头绳什么的还算是靠谱。可是让她来这么个地方读书,不是要了她的命么!”   陆锦这才正眼看了他,别有深意的笑了笑:“你倒是了解她。”   傅承宣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陆锦身上散发出的气场,好像……没有刚才那么让人舒心了。他有点莫名其妙,但是本能的觉得要说清楚,赶紧道:“这算什么了解?从小但凡我休息的时候,我娘便带我回一趟老家,我在那里也玩过许久,每回去了,一大群人满山跑,里面也有婉莲。”看了一眼陆锦,又加了一句:“就、就和你的安宴哥哥一样啊!”   提到虞意的那一刻,陆锦的目光微不可查的晦暗了几分,但是很快又恢复如常,她翘着唇角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转向一边的关系,连声音都变得有些缥缈。   “这不一样……”   傅承宣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可是陆锦没有回答他,反倒动作轻盈的跳下大石,迈步离开。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傅承宣看着佳人离去,赶紧跳下来跟着:“干什么去?”   陆锦连头都没回,答案也十分的简短:“做事。”   ————   “砰!”重重的水桶倒在地上,刚刚才打满的一桶水就这样没了,婉莲跌坐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胳膊。   “你要死啊!”李媛霸伸脚就是一踹!婉莲痛呼一声,胳膊上瞬间就是一个脚印子。   “你们干什么!?”男人的怒吼声传来的时候,水井边的女学生都吓了一跳,唯有李媛霸纹丝不动的转过头,看着傅承宣一脸怒容的冲了过来,一把拉起地上的婉莲,继而望向李媛霸:“你们在做什么?”   婉莲看到傅承宣的那一刻,直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从身后抱住傅承宣的腰身,很是凄惨。   因为李元然和傅承宣的关系,李媛霸和傅承宣不算是生疏,所以傅承宣知道,李媛霸这个人虽然听狠的,但绝对不是不讲道理。   果不其然,李媛霸不慌不忙,双手环胸:“傅大哥,你可千万别迁怒,其实这事儿原本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就是你身后这位娇滴滴的表妹!差点害死了她同一个女舍的姑娘!”   傅承宣眉头一皱,将婉莲从自己身上扒拉开:“出什么事了?”   这边的女舍,住的都是没有身份背景,却因为皇恩大赦有机会来读书的姑娘们,而婉莲被陆锦以贫困生的名义塞进来之后,俨然成为了这间女舍中的女王。   所有人都知道,国子监新来的那个威风的女博士是她的表嫂,诚心堂的傅承宣,是绥国公府的公子,也是她的表哥。   于是,整个女舍,二十多个良籍女学生,没有一个敢惹婉莲。   “呵,也真是笑死人了。这里虽然都是平明百姓家的孩子,可谁不是爹生娘养的?按照规矩,她们没有人伺候,衣食住行,包括女舍的打扫,都是轮流制!可是你问问你的好表妹又做了什么!”李媛霸的话说的很是有气势。   “衣裳是旁人帮忙洗帮忙收还帮忙折好,吃饭都是同舍的姑娘帮忙打好,抢人家好东西也就罢了,自己吃了遭报应拉了肚子,还在人家姑娘半夜睡觉的时候泼了一身冷水!”李媛霸的眼神恨不得要吃了婉莲:“就算这天气不凉,这一盆半夜的井底冷水泼下去,也足够让人家姑娘生一场病!可她还嫌不够!”   李媛霸说到这里,傅承宣的脸色已经沉下来了。婉莲怯生生的抓着衣角,眼神有些慌乱。   李媛霸冷笑一声:“我也想问问,傅大哥你的好表妹昨天晚上是去了哪里!按照国子监的规矩,宵禁之后随意乱跑,可是要受罚的!但她不仅坏了规矩,还因为回来晚了没有热水洗澡,便逼着那个已经受了风寒的姑娘来打水,烧水。险些让她一脑袋栽倒井里!若非被巡房的助教撞见,只怕那姑娘就是死了,她家人也无处伸冤!你觉得我是刁难她?没错,我就刁难了如何?她今日若是不给整个女舍的学生烧满洗澡水,包下一个月的清扫工作,再伺候着那姑娘到她痊愈,我李媛霸名字就倒过来写!”   傅承宣目光沉冷的看了看李媛霸,忽然冷声道:“阿媛,这件事情我已经清楚了,能不能卖个面子给我,让我来处理?”   李媛霸顿时不能理解了,她死死的盯着脸上带着侥幸笑容的婉莲,愤愤道:“傅承宣,你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护着她?是不是真的要那个姑娘被整死了你才知道事态严重!?这件事情……”   “李媛霸。”刘助教忽然出现,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沉稳道:“陆博士找你有些事情,快些过去吧。”   李媛霸恨恨地瞪了婉莲一眼,跺了跺脚,跟着刘助教走了。   从女舍到修俊馆,还是有些距离的,李媛霸心里不服气,干脆超过刘助教,直接跑进修俊馆,跟陆锦告状。   “阿锦姐姐!亏你还让我在那个什么婉莲进了国子监之后照顾照顾她,可你根本不知道她有多可恶!狐假虎威,欺善怕恶!这样的贱人,真是一脚踹死一了百了!”然后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神秘细细的凑过来:“方才承宣哥哥还为她说话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过去了,指不定心里可牵挂着这个小表妹呢!阿锦姐姐!你真是放了老鼠进米缸!别怪我没劝你,你可防着点!”   陆锦放下手中的笔记,看着烦躁不安,比自己还激动的李媛霸,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平心静气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没办法处理,而是你并非是最适合去处理的那个人。婉莲的心结不在我这里,而有时候,人的心结能让她犹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凡有机会,这样类似的事情还会继续发生,与其这样,不如一次了结。”   李媛霸并没有听懂陆锦话中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她皱着眉头坐在陆锦身边:“总而言之,这个姑娘实在是不招人喜欢,阿锦姐姐,从今日起,我再不会帮你照顾着她了,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可若是做错一丁点儿,我必然不会放过她!”   陆锦看着说这气话的李媛霸,并没有说什么   并不算宽敞的女舍之中,受了风寒的姑娘尚且还在休息,傅承宣探望了一番,带着婉莲来到了女舍外的院子里。   傅承宣面对着婉莲,神色算不上多么的温和,淡淡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婉莲一直低垂着脑袋,温温和和地跟在傅承宣身后,听到这番并没有什么温度的问话,婉莲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泪如雨下。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许婉莲还能再装模作样一回,可是这一次,婉莲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开口道:“表哥是想怎样责怪我?”   傅承宣并没有多么生气的样子,只是那漠然的神情中看不到半点情意:“并没有谁是为了要责怪你而责怪你,有些事情错了便是错了。可如果你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难免叫人看不起!”   婉莲忽然苦笑了一下,她抬眼望向傅承宣,凄凄凉凉的开口:“表哥从小便是绥国公府的公子,可是婉莲只是一个乡野小丫头,婉莲从小到大,并不知道被人看得起是什么样子,即便是亲生的母亲,也叫人心寒。”   傅承宣抿了抿唇并没有接话。   婉莲神色动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继续道:“表哥,你还记不记得,从前姨母带你来我们家的时候?”   傅承宣离她三步远,依旧没有接话。   婉莲并没有因为他不接话而沉默,相反的,她好像陷入了自己的小小世界中,回忆起从前的那些事情,唇角都带上了笑容:“自从有了两个弟弟之后,娘总是让我照顾弟弟,又或者是干活儿。就算姨母差人送来了好东西,也是先给弟弟,剩下的才是我的。”   “我原本以为自己往后便这样过了。可是、可是自从姨母带着表哥你来家中做客之后,便不一样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婉莲眼中甚至多了几分光彩。   “因为表哥你来了,我不仅不用干活,就连姨母带来的东西,娘也会先给我,然后再给两个弟弟。好像……好像我这个女儿又忽然重要起来。”   “还有!”婉莲忽然摸了一把眼泪,绽出一个笑容来,那温柔小心的模样,好像是怕将那些美好的回忆打破一般:“因为表哥你,我才可以跟着一起出去玩,就像是上一次表哥带我在大梁城玩一样,不过我更喜欢从前那个时候,有陡坡,你会拉我一把,有好吃的野果子,你也会分给我一个。大家都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没有人敢欺负我……这些、这些我都一直记着……”   她一股脑的说了许多从前的事情,说的眼泪一连串的掉。可是傅承宣的神情,由始至终从未变过。好像那些故事,都是别人的故事一般。   婉莲仿佛是被傅承宣这样的神情刺痛了,她咬咬牙,绝然道:“我倾慕了表哥这么多年,一心想要做表哥的妻子,可是自从我知道你娶了陆锦,你知不知道我这些日子是怎么过过来的?我无时无刻不在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梦,只要我一觉醒过来,你还是会带着我玩耍,会不让别人欺负我……”   她终究还是抑制不住哭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傅承宣面前,抓住了傅承宣的衣摆:“表哥……我知道我身份卑贱配不上你,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你。表哥,求求你,求求你让我留在你身边,我不会插足到你和姐姐之间……我只想留在你身边……求求你……求求你……”   傅承宣垂眼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声泪涕下,忽然开口道:“这样看来,你也不想留在这个地方了是吗?”   婉莲愣了一下,满脸的泪水让她看起来有些滑稽,然而下一刻,傅承宣单手将她提了起来,直直的朝着博士厅走去:“既然是这样,我带你走。”   ————   因为课业风波,今日的工学暂停一日,而大家明白了轰天雷的道理所在,顿时也对这个东西失去了兴趣。毕竟已经没有了研究的价值。是以,陆锦很快会讲新的东西,这一日,权当缓冲休息。   李媛霸气闷,在陆锦这里吐槽了好一会儿,把婉莲做的事情都说了个彻底。   “根本就是她违反了规矩!承宣哥哥还维护个什么?我看她此刻哭哭啼啼的,肯定是在装模作样,就等着承宣哥哥心软呢!阿锦姐姐……”   “阿媛。”陆锦皱着眉头,忽然叫住她。   李媛霸愣了愣:“怎么了阿锦姐姐?”   陆锦神情严肃的望向她:“你说,婉莲怎么?”   李媛霸半天才回过神来:“她……她指不定是要让承宣哥哥……”   “不是,前面,你说她怎么了?”   “就……就违犯规矩啊……大半夜的跑了出去……”李媛霸发现陆锦的神色有些异样,害怕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赶紧闭嘴了。   陆锦手中的笔记缓缓放下,紧蹙的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42章   傅承宣直接带着她找到了蔡泽,以婉莲家中希望她早日成家,相夫教子为由,请蔡泽能准许婉莲退学。蔡泽是国子监祭酒,这些事情还在处理的权限范围内,但是他还是多提醒了一句——这婉莲姑娘总归是陆博士带进来的人,现在要让人家走,是不是该让陆博士知晓这件事情。   谁料傅承宣只是淡淡一笑,沉声道:“有劳祭酒将离学的手续办齐,陆博士那一边,学生自会解释清楚。”   按照国子监的规矩,学生并非不能退学,只是以往想要挤进来的学生都不计其数,进来之后反而要离开的则是绝无仅有,所以傅承宣代婉莲提出这样的要求,难免叫人意外。   婉莲的确没有留在这里的意思,蔡泽思忖片刻后,批准了,且在婉莲的哀求下,她今日就可以回到绥国公府。   傅承宣由始至终都沉稳不乱,就连表情都不怎么变过。婉莲跟着傅承宣之后,偷偷地打量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心里为自己刚才那孤注一掷的一博感到庆幸。   “现在就回去收拾收拾,明日起,你就不用过来了。”傅承宣领着婉莲回到了女舍,婉莲死死的按捺住心中的激动,狠下心继续问道:“不……不用来这里,我……我就留在府中吗?”   傅承宣的步子一顿,婉莲小碎步的跟着,险些撞上了他,仿佛是意识到傅承宣正看着自己,婉莲红着脸低下头。   只要傅承宣给她一个承诺,纵然陆锦有天大的本事,那也奈她不何。   “去收拾。”男人冷清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仿佛是一道不容抗拒的命令。   婉莲心中不由得一颤,忍不住偷偷看了傅承宣一眼。她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无奈,虽然没有要到傅承宣的什么许诺,但是能离开国子监重新回到绥国公府,以后的日子,还是有希望的。   几乎是婉莲前脚刚离开国子监,消息后脚就通过李媛霸传到了陆锦的耳朵里。   “承宣哥哥真的把那个小贱人带走了!”李媛霸气不打一处来:“她都没领罚呢!”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陆锦今天休课,可以比平常更早的回去,正在收拾的时候,李媛霸就再次过来打报告了。   陆锦的动作顿了一顿,复又放下手中整理的书籍,从袖中摸出一个钱袋子丢给了李媛霸。   李媛霸看着那钱袋子在空中划过,下意识的伸手接住,摸了摸感觉了一下,继而大惊:“阿锦姐姐,你给我钱干什么?”   (⊙o⊙)人家的小报告是免费哒!   陆锦收拾的差不多,准备回去了:“拿这些去给女舍中受了风寒的姑娘买些药和吃的。”顿了顿,想到女舍开火,食材什么的也是每日限量,做饭也有负责女舍日常的人守着,补充道:“就说是我让买的。”   话音未落,陆锦人已经往外走了,李媛霸愣了好一会儿,赶紧追了上去要还钱:“阿锦姐姐,这哪里要你出钱呀,照顾那姑娘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这钱你还是拿回去吧!”   陆锦看了李媛霸一眼,笑了笑:“我出钱,你出力,这样不是很好么。”   在李媛霸看来,陆锦是个爽快人,见她不收,李媛霸努努嘴,爽朗笑道:“成!这事儿交给我!”   李媛霸是住校,所以她只能送陆锦到门口。马车早已经等在国子监门口,陆锦与驾车的李勋打了招呼,便直接上车回府了。   只是此刻的绥国公府中,也并没有消停。   傅承宣将婉莲带回来之后,立即向傅时旋和傅夫人禀明,原话是,希望尽快将婉莲安置好。   傅时旋自从打了胜仗之后,边关重地便由其他将领守护,自己则回来疗养新伤旧伤,傅夫人这些日子可没怎么清闲,光是为了给傅时旋治一治旧患,就足够费神了,加上自从傅承宣成亲之后,也几番闹出些风波,今天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   傅承宣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婉莲带回来,傅家两老首先想到的就是陆锦。   谁都知道,人是陆锦带进去的,现在儿子又把人带回来,他们不得不考虑到陆锦的立场,且婉莲的心思,他们也不是完全不知道,现在傅承宣把人提回来,傅夫人首要一个想到的,是这个儿子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傅时旋尚且淡定,傅夫人便忍不住心里打鼓了。   如今,她是认定了陆锦这个儿媳妇的,她从前嫁到绥国公府,起先过得并不顺畅,原本媳妇终于熬成婆,加之陆锦身份一般,她也想过要好好教养这个儿媳。但是事实证明,陆锦做的事情没有一件不深得她心。性情温和,人也孝顺不做作。想起自己从前的艰难,她也喜欢上这个儿媳妇。   而今,若是傅承宣这个臭小子真的要再生什么心思,傅夫人反倒不愿意了。   可是,傅夫人担心明显是多余的,因为傅承宣将婉莲带回来之后,便立刻请示了他们两老,希望他们能尽早的修书给秦氏——   如今婉莲年纪也不小了,总是要学点什么,也是如何相夫教子,留在国子监,实在是浪费时间。若是秦氏不愿操这个心,绥国公府愿意出这个力帮婉莲寻一户好人家,但若秦氏尚且还有心,就还是快些将玩链接回去,不要耽误了这个姑娘的年华。   傅承宣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几乎是毫不犹豫,仿佛早已经在心中酝酿了千百遍。   婉莲在知道自己得到的是这样一个回应的时候,当真是犹如晴天霹雳,让她久久没能回过神。   婉莲又在国子监做了什么,傅夫人不知道,傅时旋也该知道,但是对于傅家两老来说,这件事情又有不同的意义。   这么多年来,傅承宣胡闹的事情实在是够多,仿佛总也长不大一般叫人操心。傅家人丁单薄,傅承宣总会成为绥国公府的一家之主,倘若他一直不能像一个一家之主一样做决断,他们身为父母,便永远不能真正的放下心来。   如何处置婉莲,是一件小事,但是如今傅承宣俨然已经有了决断的模样,且这个决定在他们看来,并不是一个糟糕的决定,已经足够欣慰。   陆锦回来的时候,这件事情正好进行中,婉莲已经把话说明白了,可是傅承宣就连同情都不愿意给她,一定要赶她走,她的情绪多少有些崩溃,跌坐在偏厅的地上,哭的很是凄凉。   “少夫人!”偏厅之外,阿宝像一尊门神一般挡住了陆锦。出来迎接陆锦,跟在后面的银心顿时眉毛一皱:“好大的胆子!少夫人也是你能拦着的!?”   _(:3ゝ∠)_小阿宝怎么敢呢!可是……可是……   阿宝心一横,放出话来:“少夫人,少爷正在偏厅解决一些事情,他吩咐阿宝,让少夫人回来之后,直接去后院休息!少夫人已经累了一天了,还是先去休息休息,等用饭的时候阿宝再去请少夫人吧!”   解决事情!?银心姐姐用一种十分怀疑的目光盯着阿宝,那尖锐的目光让阿宝的小心肝一颤一颤的。   多说多错!   阿宝又想了想,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少夫人!少爷真的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办!”   即便阿宝这样说,从偏厅里还是隐隐约约传出了女人低低的抽泣声。   陆锦微微垂眼,淡淡道:“知道了。”人转身就要往卧房走,阿宝可是个人精,瞧着陆锦好像是在听到女人的哭声之后面色就不大好,赶紧补充了一句:“少夫人你别误会,就是……就是表小姐家中有急事,可能要回家了,少爷……少爷商量着要怎么送表小姐回家呢!估计这会儿表小姐正在哭着告别!嘿嘿嘿……”阿宝笑得一脸讨好:“少爷知道少夫人您在国子监忙了一整天,这种小事您就别放在心上就是了!”   银心横了阿宝一眼,死马屁精!   陆锦微微翘了翘唇角,但是依旧没什么十分雀跃舒心的样子,连回答也是一个低沉的“嗯”。   阿宝看着陆锦回房的背影,暗暗地思考起来。   婉莲没办法继续留在绥国公府,已经是定局。而嫁给傅承宣做小老婆的梦想,也彻底粉碎。阿宝敢用他的忠心发誓,他五岁跟了傅承宣,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看到少爷这么帅气这么有男人味儿!o(≧v≦)o   等到傅夫人高效率的当场修书派人送出去,又送了婉莲回房间的时候,傅承宣也往自己的房间走了。   阿宝简直要为傅承宣拘一把老泪——少爷长大了!都会处理烂桃花啦!(ノへ ̄、)   但是于此同时,他也有些疑问:“少爷,表小姐真的就这么送走了?”   婉莲又和傅承宣说了很多,虽然有卖惨的嫌疑在里面,但是傅承宣还是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要是这秦氏的脸皮没有超出本少爷的想象范围内,他无论如何也该把婉莲接回去了。”   咦!?   阿宝仿佛嗅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顿时又萌生出一个新的想发出来——话说少爷怎么就忽然情商增值,会处理这种问题了?难道是少夫人吃味儿了?还是……还是表小姐做什么了?毕竟当初这个秦氏大闹少爷他们的院子,做出那副下作的样子,大家都看在眼里……他们这些奴才也是百炼成精,怎么可能看不出这种监督额名堂?要说表小姐没存什么心思,打死都不信!   “少爷……”阿宝想着陆锦刚才不甚愉悦的表情,忽然叫住傅承宣,顺便把人也拉住了。   傅承宣赶着回房见陆锦,顿时有些不耐烦:“干什么?有话就说!”   阿宝皱着小眉头想了一会儿:“少夫人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傅承宣抿着唇深深的出了一口气,仿佛是在按耐着把他一巴掌扣到墙里面的冲动,一字一顿:“我现在不是正要跟她说这件事情么!你给我闪开行不行!”   不行啊!当然不行!少爷你这个狗屎情商!小阿宝不放心你处理啊!(>﹏<)   忠仆属性瞬间燃烧起来,阿宝神情严肃:“可是少爷……我方才看着少夫人好像有点不开心……少夫人那么聪明……可能……已经……知道了吧?”   废话!她当然知道啊!一个活生生的学生被提走了,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不是正要去跟她解释么!   傅承宣心里有点急了,方才一家之主的做派烟消云散,于此同时,连眼神都微乱,继而锁定阿宝,压低了些声音:“看起来……有多不开心?”   阿宝觉得自己的提醒有用了!为了造成一个更加强烈的效果引起少爷对自己情商的反思,阿宝破天荒的小脸一板,低沉着嗓门儿:“看起来……非常的糟糕!”   (⊙▽⊙)非、非常的糟糕!?   傅承宣的心无端端的乱了一下。怎、怎么就非常的糟糕了?难道陆锦听到什么风言风语……还是……她知道婉莲跟自己说了什么?   阿宝顿时化身爱情小博士,一派真诚的看着傅承宣:“少爷,等会进了房间,你要怎么跟少夫人解释你带走表小姐这件事情?”   傅承宣觉得,这个样子的阿宝和平常的有些不一样……   傅承宣:“就、就告诉她……婉莲要回家了呗。”   阿宝将信将疑的看着傅承宣,一手环胸,一只手摸着下巴,目光如炬:“少爷……你和表小姐……有没有什么……”   “你疯了吗!”傅承宣原本的不安顿时化作了高八度的呵斥,张牙舞爪犹如一只小怪兽:“我怎么可能跟她有什么啊!”   阿宝:吓死本宝宝了!~~o(>_<)o~~   阿宝拍着心脏,赶紧道:“可、可是少爷。你知道有没有没用……万一少夫人以为……你们有什么呢!?这表小姐是少夫人放进去的人,您这样公然把人提出来还不打一声招呼,不就是打少夫人的脸么!这知道的,那是表小姐要回家,不知道……”阿宝没好气的瞪了傅承宣一眼:“还以为您私底下要怎么安置表小姐呢……”   傅承宣倒抽一口冷气,瞪着眼睛缓缓望向阿宝,伸出一根手指头只想他:“你……”   阿宝吓了一跳,飞快捂住脑袋:“不要打脸啊少爷!”   然而,风平浪静。   阿宝尝试着放下手去瞄傅承宣,却见方才还怒不可遏的男人,这会儿像是陷入了什么样的沉思中。   “少、少爷?”   傅承宣看了阿宝一眼,好像已经耐心用尽不想和他废话,转身继续往房间走:“阿锦才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女人,再说了,我一早就告诉过她。我既然娶了她,便不会再要什么其他的女人。傅家男人不会要什么妾侍,会有自己的责任和担当!你少多事。”   这分明是一个十分具有男儿承诺的句子,可是阿宝听完,却一脸崩溃,他三两步冲到傅承宣面前拦住他:“少爷你是这么说的!?”   险些撞上阿宝,傅承宣真的要徒手撕人了:“你烦不烦啊!滚开!”   阿宝真的要被傅承宣蠢哭了,因为太过激动,他忽然伸手抓住傅承宣结实的双臂:“少爷!爱呢!”   “你们在干什么?”凌厉的女声传来,傅承宣和阿宝都是一愣。   就见银心端着一碗甜汤站在几步开外,一脸见鬼的看着这主仆二人。   傅承宣赶紧推开阿宝:“你……你怎么在这?阿锦呢?”   银心打量着二人:“少夫人在沐浴。”她慢慢走过来,越过主仆二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微微一幅身:“奴婢先去服侍少夫人了。”话毕,人已经飞奔卧房,脑子里却忍不住响起刚才阿宝那一声响亮的——   少爷!爱呢!   咦——好恶心!   看着银心走远了,傅承宣推开阿宝:“你搞什么鬼?”   阿宝一脸的痛心疾首,加上傅承宣一副还没弄懂的样子,他暗暗做了决定——   这个爱情小博士,他当定了!   接下来,阿宝将傅承宣拖到一边,具体就“责任”、“担当”和“爱”这三个概念,进行了一场慷慨激昂的演说。   省略几千字后,阿宝要表达的意思为——少爷,您怎么可以跟少夫人说你娶她是责任,护她尊敬她是担当呢?爱呢!?爱呢爱呢爱呢!?   自从陆锦来了府上,阿宝觉得日子精彩了许多,不只是她,府里很多下人也对陆锦这个话语不多,不拿架子,还有一技之长的少夫人充满了好奇和喜爱!   就算少爷你真的没那么爱,可是话也不能这么说啊!你这样,难怪少夫人不开心啦!   人家会以为,你娶她护她都是责任担当,拒绝桃花也是责任担当!爱却是给了不知道哪家的小妖精!这样很寒心啊!难怪少夫人看起来伐开心!小阿宝也伐开心啊!   阿宝虽然有点啰嗦,情感迸发的也有些夸张,但是对于傅承宣来说,却是一个十分具有影响力的启蒙。   看着傅承宣若有所思,阿宝很是欣慰,他尝试引导:“少爷,你就没有一丁点……”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一点点的喜欢少夫人吗?”   傅承宣仿佛陷入了一种奇妙的思考中。   阿宝来了兴趣,他像是催眠一样,一张小脸的表情很是生动:“好比,你看到少夫人的时候,会觉得心里踏实,开心……你看不到她的时候,会挂念,会揪心!明明是同一件普通的事情,你和少夫人一起经历,就是比和别人经历更加开心!但是当你发现她和其他男人走得近的时候,又会非常非常的不!开!心!”   来了!来了!重点来了!   “有时候……你会觉得少夫人特别……特别的美!美到……你整个人都坚硬了!美到……想要……”   当阿宝说到这里的那一瞬间,傅承宣的脑子里经过无数的画面回转,顿时就转到了两人同床的晚上……   那时候,他就觉得给自己擦头发的阿锦,很美……很美……特别的美……美到他整个人都……   “少爷!”耳边传来了阿宝的惊呼!   傅承宣回过神来,就听到阿宝一脸的惊慌:“天哪!少爷你流鼻血啦!”   ☆、第43章   不管傅承宣到底想到了多么旖旎美好的画面,最终他还是以一个鼻孔塞棉球的姿态回到了房里。   陆锦已经换了一身常服,见到他这个样子,人都楞了一下。   傅承宣仿佛早就猜到陆锦是什么表情,他轻咳两声,用一种坚强的表情沉重道:“方才回来的时候撞到了,没事,小伤!”   陆锦却不这么看,她赶紧上前查看傅承宣的鼻子:“撞到也可大可小,鼻子的骨头都脆的很,若是将整个鼻子撞塌了可就难看了。”   说着,陆锦已经将傅承宣拉到了亮堂的地方坐下,研究了一下傅承宣的鼻子。   近在咫尺的女人,似乎是因为沐浴,依旧带着那股熟悉的幽香伴随着一阵湿气袭来,越发活泼的萦绕鼻尖,原本的发髻已经挑开,挽成了一个散散的发髻。透着光,那发丝上分布着的水珠都看的清清楚楚。   【有时候,是不是觉得少夫人特别……特别的美……美到你整个人都……】   “没事!”傅承宣仿佛被挑动了某根神经,忽然站起来!陆锦正弯腰查看他的鼻子,突然这么一下——   一声闷响,两声“嗷嗷”。   陆锦的下巴被傅承宣的鼻子狠狠撞到,直接导致牙齿咬到了舌尖,疼得整个人都皱眉闭眼,捂着嘴巴退后好几步。   “阿锦!”傅承宣哪里还顾得上自己鼻子,他一把把陆锦拉回来,直接掉了个个儿,将她按在光线好的位置坐下,一脸担忧道:“很、很疼吗?是不是咬到舌头了?你给我看看!我以前也咬到过,可疼了!”   【有时候,会不会看到少夫人好的时候,你就觉得好,看到少夫人受伤疼痛的时候,你就恨不得痛的是自己!】(捧心状)。   阿宝的魔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傅承宣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魔障了,他飞快的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现在他最想做的就是看看陆锦的舌头。   人有时候也会有些突如其来的急脾气,饶是陆锦这样自从嫁进来,和傅承宣脸红的次数屈指可数的人,这会儿也忍不住因为那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上火:“你到底在做什么!?”   大概是舌头太疼,陆锦连说话都不那么利索了,傅承宣皱着眉头弯下腰来:“你……你给我看看你的舌头,来,啊——”   看着傅承宣傻呼呼的样子,陆锦好气又好笑,破天荒的伸手握拳在傅承宣的胸口给了一拳!   那蓄着力道的柔拳根本毫无杀伤力,傅承宣弯着腰站在那,连步子都没挪!与其说这是打人,倒不如说像是打情骂俏一般……   【有时候……少夫人明明和你在一起,你还想再靠近一点点……再靠近一点点……哪怕是被揍都觉得那是甜蜜的惩罚!?】   傅承宣原本急切的一张俊脸,居然慢慢地……慢慢地红了……   要是这样都看不出傅承宣有异样,陆锦就白活了。当她发现自己给了他一拳,他却红了脸的时候,她忍不住开始思考鼻子受伤对脑部造成影响的可能性……   “你是撞了鼻子还是撞了脑子!?神经兮兮的!”温顺的女人疾言厉色起来,好像都带上了一股别样的风味。   傅承宣拼命的让自己清醒过来,决定先解决主要问题,他死死的盯着陆锦的唇:“嘴巴张开,我看看你的舌头!”   陆锦到底是个姑娘家,虽说已经和傅承宣成亲,但是当这样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弯着腰,按着她的双肩,神情焦急,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唇瓣看的时候,她还是抑制不住脸颊发烫。   “没、没事了。”银心去将脏衣裳拿到洗房,房间里面只有他们两人,陆锦伸手抵上傅承宣的胸膛,试着将他推开一些。   奈何他这样的身子根本推不开,还越发的缠上来:“我、我就看看,一定流血了,我、我好看看有什么药能用!”   “真、真的没事……”继续推。   “给我看一眼!我就看一眼!”傅承宣不依不饶。   陆锦的脸越来越烫,就在两人就纠缠间,傅承宣仿佛耐心用尽,忽然脸色一扳,经露出一个极其冷峻的表情,连声音都低沉下来:“再动试试看!”   冷冷的五个字,仿佛一个奇幻的魔咒,陆锦的身子当真僵在那里,望向傅承宣的目光中,带着极大的惊讶和意外。   突如其来的寂静并没有让傅承宣乱了手脚。他依旧沉着脸,保持着握着她双肩的姿势,将她拌了回来面对自己。   “张嘴!”傅承宣盯着陆锦的唇,目不转睛。   陆锦好像还没回过神来,就这样缓缓张开嘴。   “舌头。”简单的命令语气,仿佛一个指挥士兵的将军一般严肃冷静。   因为角度关系,从陆锦这里看过去,刚好看到傅承宣的睫毛,因为太过专注的盯着她的舌头,他的眼睛很少眨动,就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流血了。”明显温柔下来的语气中带着些愧疚。   舌尖上面有红色的血丝,下面皮薄,沿着咬出的牙印伤痕渗出的血丝与唾液纠缠在一起,一丝一丝,犹如腥红的琥珀。   陆锦收回舌头抿上唇,傅承宣的目光也在那一刻微微移动,转而望向她的眼睛。   陆锦垂眼避开他的目光,方才因为剧痛而瞬间燃烧的怒气值已经消散,语气同样变得温和起来:“没事。”   傅承宣微微皱了皱眉头,慢慢直起身子,也松开了手。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银心小小的声音:“少夫人……晒好的衣裳,奴婢可以放到衣柜中吗?”   傅承宣转过身,就看到银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捧着一堆叠好的干净衣裳站在门口,低垂着脑袋,一副“我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按照刚才的姿势,银心要进来也只能看到傅承宣的背影……看着他弯下腰,脸凑到坐在凳子上的陆锦面前……   (*/w╲*)该、该不会是以为他……   “进来吧。”陆锦已经率先恢复从容,起身越过傅承宣,走到门口。   银心飞快的进门,将衣裳全都叠好放好,然后再以飞速离开!   感觉自己撞上了香、艳场面的银心因为跑得太快,不小心撞上了来通知吃饭的阿宝!   “哎哟!”银心生的高挑纤细,被小阿宝一撞,居然退了好几步!   阿宝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拉住银心:“银心姐姐,对不住对不住!”   一见到阿宝,银心仿佛想到了什么恶心的事情,飞快的抽回自己的手:“你走路不长眼睛啊!”   阿宝有点受伤的看着银心姐姐抽回去的手:“我……我看路了啊……”是你飞快的冲过来撞了我啊!   银心如今十七岁,比阿宝还大一岁,可是个子却比阿宝高了半个头,纵然阿宝生的细嫩红润,银心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电光火石间,银心好像想到了什么,她眼珠子转了转,站直了理了理衣裳,从容起来:“你这样子,像是要去少爷他们房里啊。”   阿宝老实点头:是呀是呀!要吃饭了呢!   银心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故作神秘的凑了过来:“别怪我没提醒你!可别那么没眼力劲儿!少爷……咳咳……少爷和少夫人现在正在独处,他们二人到底是夫妻,难免要……那什么,你懂得……”   银心一番话说得晦暗不明,可是他小阿宝是什么人啊!   阿宝当即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难道……难道少爷……”   少爷这么性急!?他的启蒙真的已经立竿见影到这个地步了吗!?   可是在银心看来,阿宝这个“你在说什么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的表情,实在是有够解气!   她扬起下巴,懒懒道:“那是自然!”继而勾唇一笑,又露出神秘的神色,压低了声音:“方才我不小心过去,少爷……少爷正在跟少夫人亲热,都把少夫人的舌头亲破了呢!”   阿宝惊讶的眼神变得惊恐——艾玛!难道是少爷忍了这么多年?一朝爆发一下子使过劲儿了?舌头都咬破啦!?他滴个太上老君如来佛哟!少爷你肿么这么生猛!   此时此刻,阿宝觉得自己很伟大!   那是一种陡然发现自己无意间开启了职业生涯第二春的豪情!   银心看着“大惊失色”、“失魂落魄”,满眼满脸都写着“你在骗我少爷不会这么对我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的神情中,一把勾住阿宝的后领子,拖着他往回走:“吃饭也不差这么一会儿,你等等再去!”   正式吃饭的时候,婉莲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出来吃饭。   快要开饭和正式开饭这中间,时间并不长。   可是陆锦隐隐觉得,出门的时候,路过的丫鬟下人全都有些不一样了。   按照傅家家规,主仆有别。往常这些下人行礼之后。要么是继续做自己的事情,要么是低着头离开,可是今天,一个个全都悄悄的抬起头望向她……   吃饭的时候,就连一向恭敬守礼的宋叔和秦嫂的眼神都好几次飘过来,好像……是看着她的?   陆锦觉得,背后有一股莫名的寒意……   傅承宣今天吃饭格外的老实,不挑食不耽搁,稀里哗啦的瞬间一碗饭下肚,可是他刚刚咽下最后一口,阿宝马上喜滋滋的送上一碗。   说来也怪,傅承宣今天的胃口真的不错,好像怎么都吃不饱似的。   阿宝看着吃的欢快的傅承宣,心里很是欣慰——少爷长大了,亲热是个力气活儿!这必须得吃饱啊!   噗嗤——   这一次没崩住的,是傅夫人。   这么多年来,傅夫人一直都是十分注意自己一家主母的仪态的,可是今日,主母仪态什么的,真的不重要哒!   就连傅时旋都只是笑着摇摇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傅夫人跟儿子眨了好几次眼睛,差点没眨的傅承宣当场噎死。   “傻孩子,才从牢里放出来么?这么多年饿坏了吧。”傅夫人眼神微妙,居然玩起了一语双关。   “咳咳咳——”吃的两腮鼓鼓的傅承宣一脸呆萌,一旁的陆锦却惊天动地的咳了起来!   傅夫人赶紧放下筷子给儿媳妇拍背,一叠声儿的:“拿水拿水!”   傅承宣也顾不上吃了,看着陆锦咳得一脸涨红,他觉得很愧疚——果然是咬了舌头吃不了饭了吗?   陆锦飞快的摇头摆手是以自己没事,请婆婆坐回去继续吃饭。   傅夫人一脸心疼的看着陆锦,顺口就问了一句:“舌头还疼吗?”   “噗——”这一次,是傅承宣喷出了一嘴的饭……   qaq总觉得娘好像知道了什么!等会儿还是找娘要点药给阿锦吧……   他无意间看了一眼自己的亲爹,果然又从亲爹的目光中看出了不赞成的态度,那神情仿佛在说“儿砸,你不该这样”。   qaq爹好像也知道了点什么!   傅承宣越发的愧疚心虚……   他真的不是故意弄伤阿锦的舌头哒!   想到傅时旋这个人这么严肃,他一定会斥责自己,阿锦舌头疼,会影响讲课,会影响教学进度,会巴拉巴拉巴拉……   总而言之,这一顿饭,大家都吃的很不容易。陆锦头一次匆匆的回了房间,仿佛是逃回去的一般。   傅承宣想了好一会儿,最终自己跑到宋叔那里问有没有治舌头咬伤的药,宋叔一脸正色的看了这个少爷好几眼,最后语重心长的说:“少爷,您……不可太过放纵……”   傅承宣:-_-#宋叔,说人话啊喂!   从宋叔那里出来,傅承宣往房间走,正走到一半,忽然听到了下人们聚众在一起的哄笑声。傅承宣眉头一皱,悄悄的凑了过去……   这个时候,通常都是下人干完活一天最轻松的时候,只见一群下人在后花园中围成了一个小小的半圆圈儿,阿宝站在最中间,把婢女阿玲一把按在假山上突出来得地方坐好,神情凝重的说了一句:“你再动试试看!”   一众下人屏息凝神,看着阿宝高冷酷炫的撅起嘴,靠近了红着脸的阿玲!   就在快要挨到的那一瞬间,阿宝猛然松开阿玲,说书人上身:“就这样一直过了很久很久,从房间里,忽然传出了少爷温柔又宠溺的声音……就像这样!”   阿宝忽然一把拉起阿玲,阿玲被一阵力道带的转了好几个圈儿!直接从阿宝的一边转到另一边,说时迟那时快,就间阿宝一把扶住阿玲的腰,在阿玲后倾的时候,跟着一并前倾,保持成一个美好的收官姿势。   阿宝声情并茂:“少爷就是这样怜惜的看着少夫人,说‘嗷,我的宝贝儿,流血了呢’……”   整个花园中,死一般的寂静。   阿宝和阿玲保持着这个姿势有点累。但是也很奇怪——不对啊,这是最精彩的部分啊,此处应该有掌声啊!   就在阿宝扭过头望向一边的时候,终于看到一个浑身冒着寒气的男人正双手环胸站在十米开外。   “少爷!”阿宝瞬间立正站好。   “哎哟!”被抱着的阿玲因为阿宝忽然撤离,直接跌倒在地上。可是看到傅承宣的时候,阿玲也不敢叫唤了,直接跪下。   傅承宣面色阴沉,嘴角挂着阴森的笑容:“除了主角儿,其他的都给我撤了。”   片刻的死寂,下一刻,众人顿时做鸟兽散!   连原本跪在地上的阿玲都脚底抹油跑了……   阿宝:(⊙▽⊙)我的女主角!   阿玲:我、我连台词都没有……我真的是个龙套!~~o(>_<)o~~   阿宝咽了咽口水,凄凄惨惨的捂住了自己的头:“少爷……不打脸行不行……”   傅承宣的笑容更阴森了:“呵呵,不打……不打才怪!”   “救命啊——”整个后院,都是阿宝撕心裂肺的求救声……   傅夫人扶着傅时旋回到房间,还捂着嘴一直笑。   傅时旋拿她没办法,叹了一口气:“小辈都在,你不要说得这般露骨,毕竟还是孩子,让他们难为情。”   傅夫人却十分豪情:“傅家儿女,敢作敢当!”继而又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不过话说回来,我原本还觉得宣儿这样跳脱,和你都不像,可如今他这个胡来的模样,倒……倒是跟你一模一样。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你这沉稳的模样都是骗我的,年轻的时候,必然比宣儿更让人头疼!”   傅时旋轻咳两声:“胡说什么!”然脸却红了……   傅夫人掩唇一笑,不再逗她。   反正她儿子棒棒哒!   照这个趋势,家里添新丁,指日可待了呢!   ☆、第44章   让阿宝深切的明白什么叫做“东西乱吃会死人,话乱说会生不如死”的真理之后,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傅承宣回房的时候,一边走一边掂着手里的药,心中思考着一百种上药方式,可是当他踏进房门的时候,陆锦却不在房间中。   银心铺好了床,傅承宣叫住她:“阿锦呢?”   银心被忽然进来的傅承宣吓了一跳,赶紧道:“少夫人似乎是去到院中的库房取什么东西,应当马上就回来了。”   傅承宣微微蹙眉看了银心一眼:“那你留在这里干什么?”   因为之前傅夫人已经张罗着要给陆锦收拾两间房专门放她的东西和那些奇奇怪怪的工具,就连巴豆那几只长得很一般品种也不高贵的田园犬都得到了帝王级的待遇,但是因为时间太过仓促,还有很多东西都没收拾好。   尤其是陆锦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因为不晓得是什么,大家都不敢随意放置,很多还是放在库房。   现在她独自去拿东西,把银心丢在这里,这未免也太过亲力亲为了。   “她拿什么?”傅承宣抱着手臂望向房门口,没有见到陆锦回来的身影。   银心无辜的摇摇头。   傅承宣一甩手:“我去找她。”   身后的银心似乎是想阻拦,可是傅承宣三两步已经没了踪影。   库房就在书房不院,是傅承宣自己的库房。等到他走进的时候,果然就看到库房中有灯火。   因为功课事件,工学停课一天,加上轰天雷已经被解开,所以明日要继续开课,必然要讲新的东西。傅承宣猜陆锦过来,一定是在找什么新的玩意儿!   可是等他阔步往里面走,喊了一声“阿锦”的时候,里面却传来了一阵凌乱的响动。   不对劲!   傅承宣三两步冲进去,却发现里面什么异常都没有。陆锦举着油灯站在一个木箱子前,转过身看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库房这里,傅承宣基本不会来,以往就算要拿什么东西,也是下人过来。   但是也并非完全看不出异常在哪里。   傅承宣盯着陆锦的脸,哪怕灯光再暗,那眼睫毛上的晶莹依旧没能逃过傅承宣的眼睛。   傅承宣蹙着眉头走到陆锦面前,垂首认真的看着她:“你哭了?”   陆锦竟愣了愣:“嗯?”   傅承宣没心思跟她开玩笑绕圈子,他伸出手指在她的眼角轻轻一抚,脸色越发的不好看:“发生什么事了?”   陆锦却是笑了:“我能发生什么事?”   这个笑容有些刺痛了傅承宣。   之前那一次也是,现在也是,很多时候,她好像藏了很多的心事一样,吝啬的不肯对他多说一句。   傅承宣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出来,像往常一般吊儿郎当,伸手指着她的眼角:“你自己看看,这泪眼汪汪的,不是像哭了那是像什么?”   他这副语气,倒像是在嘲笑她这个模样。   陆锦垂眼一笑:“库房灰尘重,我刚才找东西,有灰进了眼睛。”   傅承宣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活该!有下人帮忙你却偏要自己来,不值得同情!”一番话说得真是要有多讨厌就有多讨厌。   陆锦并没有计较,依旧是笑了笑:“出去吧。”   傅承宣看了一眼她方才站的大箱子,漫不经心道:“银心不是说你来这里找东西么?找什么,我帮你。”   陆锦半似玩笑半似认真的推着傅承宣出去:“活该的人不值得同情,也不值得帮忙。”   傅承宣有点看不出这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他顺手握住陆锦抵在她胸前的手,微微低下头去打量她的神色:“不是吧……你、你生气了?我逗你玩的!”   陆锦的表情已经完全如常,好像刚才那泪眼迷离的模样,也是一时错眼看错了似的。   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伸手在傅承宣身边的那个箱子上拿起一个卷轴,在他面前晃了晃:“已经找到了,回去休息吧。”   傅承宣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她方才靠近的那个箱子,顺手接过了她手里的油灯:“我来拿。”   两人离开库房,往房间走。   自从傅承宣主动住过来之后,阿宝已经将他的东西都收了过来。可是就在两人要进房间之前,傅承宣忽然一顿,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   陆锦发现他停下来,转过身看他:“怎么了?”   傅承宣高深莫测的看了陆锦一眼:“你是不是忘记,我先前给你看过什么?”   陆锦想了想,忽而一笑:“你做的轰天雷?”   傅承宣一挑眉:“正是!”   陆锦听出来他是有话要说,索性面对着他笑道:“你要如何?”   傅承宣撇撇嘴,有些沮丧:“这东西要怎么造,我能画出来……就是……做不出来……”然后双眼放光看着陆锦:“可是我夫人手工活儿好,能不能……”   陆锦勾唇一笑,帮他说完:“你来画,我来做?”   傅承宣一击掌:“正是!”   陆锦似笑非笑的看着傅承宣:“我——”   傅承宣:“其实……”   “——吃多了么。”陆锦毫不留情的击碎了傅承宣的美好计划:“最近的事情有些多,我没时间。”   傅承宣仿佛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qaq这还是他那个温柔体贴二十四孝善解人意的阿锦吗!?   傅承宣几步走到她面前:“什么叫没时间,你你、你有时间磨几百颗破珠子!就没时间做改良的轰天雷这么有意义的东西!?”   傅承宣愤怒之际,将那可怜的红珊瑚话题再次搬了出来。   他比陆锦高大半个头,此刻垂首看着面前的女人:“败家你最拿手!好好的东西被你磨成那样!要是有人欣赏我便自挖双眼!”   傅承宣说着,忽而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他摸摸下巴:“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怕本少爷的智慧碾压到你!”   陆锦抬眼看着他,眼中浮现出笑意:“要打赌吗?”   哟呵!?   傅承宣正眼打量起陆锦。他腰杆儿笔直,挑眉:“怎么赌!?”   陆锦想了想:“若是它真的是一堆废物,则是我浪费时间,我便帮你做轰天雷。可若是我证明它的确有价值——”   傅承宣忽然抬手做出一个制止的动作,打断了陆锦的话。他神情严肃,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弯曲,对准了自己的双眼,说的很是坚定:“本少爷便自挖双眼!”╭(╯^╰)╮   陆锦好笑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只活宝:“不早了,回房休息吧。”   傅承宣看着她的背影,却说道:“诶,不用!本少爷现在要去把剩下的图纸画完!不画完不睡觉!”作势转身要走,可在转身之前,他又回头冲陆锦眨眨眼,挑眉一笑:“不用等我,我画完了自会回来休息!”   陆锦看着他兴致勃勃冲向书房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   有时候,傅承宣仿佛一只上足了发条的小马达,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哪怕在旁人看来多匪夷所思多可笑多费精力,他都回去义无反顾的做。哪怕有时候的确是做错了,他也从未就此溃败不起,傅夫人常说,傅承宣这个臭小子,总是“勇于认错,死不悔改”,仅凭着八个字,也能看出他固执起来有多让人哭笑不得。   陆锦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听到阿宝凄凄惨惨的声音从书房那边传来,似乎是被傅承宣召唤了的时候,陆锦才转身进了房间休息。   然而,陆锦看到傅承宣精神十足的背影,却并没有看见他转身的那一瞬间,一张俊脸已经沉了下来。   阿宝被揍了一顿,这会儿完全不敢武逆傅承宣,乖乖的跑到书房来掌灯伺候。   “库房有人打扫吗?”傅承宣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冷。   阿宝打了个呵欠,因为这是傅承宣的院子,库房也是放傅承宣自己的东西,所以阿宝有钥匙,更清楚打扫周期,他看傅承宣脸色不对,飞快点头道:“有有有!基本上是两天天一小扫,半月一大扫的!”   绝对干净无尘!良心作业啊!qaq!   傅承宣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起身打开书房的窗户翻了出去,在阿宝呆愣的神情中冷冷道:“锁上门,谁来了都不许开!就说我在作画!直到我回来!”   阿宝:(⊙_⊙)发生什么事了……   傅承宣带着一盏灯去了库房。   和阿宝说的一样,且库房昨日才刚刚打扫过,根本没有灰尘。   傅承宣走到陆锦刚才站的那个箱子边上,将木箱子打开。   沉沉的一声响,盖子张开到一个弧度,卡住了位置。箱子里面放着的全都是卷轴。大小一样,都是系着的。   傅承宣看了一会儿,忽然把面上的一层全都扒拉开,果然就在下面的卷轴中看到一个似乎匆忙的没能卷好系好的卷轴。   傅承宣皱了皱眉头,将它拿了出来,对着微弱的烛光展开。   这幅画,是一副画工登峰造极的山水画。山脉连绵,山岚缭绕。云雾之间,宛如仙境。   可是真正吸引到傅承宣的,是画的左上方题的一首诗。而这首诗奇怪之处在于,前面两句和后面两句的字迹,全然不同。   前面两句是:终日看山不厌山,买山终待老山间。   字迹秀丽端庄,隐隐约约能从这簪花字体中窥伺到下笔之人必然是一个博学多才的女子。   后面两句是:山花落尽山常在,山水空流山自闲。   笔迹刚劲有力,只从那题诗时两行诗句的占位,便能感觉到这个下笔之人有一种擅长掌控全局的气势在里面。   一首诗的两种字迹,刚柔并济。   傅承宣轻轻摩挲一番,惊讶的发现这幅画已经有些年头。可惜现在光线不好,他也没有别的法子,否则倒是能好好研究一番。   傅承宣抱着这幅画,陷入深思。   陆锦这个人有强迫症,这里面的卷轴都卷的好好的,她什么事情又喜欢亲力亲为。没道理会独独有这么一卷没卷好的画掺在里面。   最有可能的,是她方才看的就是这幅画!看着看着看哭了,也是因为这幅画!   若不是因为这幅画有些年头了,他几乎要脑补这个笔迹极有可能是一个男子的题诗之人是不是和她有什么关系。但是别说画老,就是那女子的笔迹,也和陆锦的不一样。   真是奇怪……   感觉似乎在这里呆了很久了,傅承宣把画原封不动的放回去,又把其他的画铺在上面。谨慎起见,他决定将周围一圈的东西都翻一翻,看看还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可就在他打开另外一个箱子,看到放置在角落的那个东西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   眼看着少爷好像已经去了很久了,阿宝特别忐忑的守在书房里——难道少爷晚上那会儿打的是上半场,现在要找他来打完下半场!?   w(°Д°)w他会被打死的!   就在阿宝忐忑不安的时候,傅承宣已经回来了。   他单手撑着窗台,纵身一跃,轻轻松松的就跃进了房间。   “少、少爷。”阿宝小心翼翼的看着傅承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刚刚从外面回来,整个人都冒着一股子寒气。傅承宣抬眼看了看阿宝,“嗯”了一声。   “有人来过吗?”   阿宝猛地摇头:“没有没有!”   傅承宣点点头:“可以了,回去休息吧。”傅承宣走到书桌边,在手上沾了些墨水,袖口也沾了些墨水。   阿宝:(⊙o⊙)原来不是要打下半场吗?   傅承宣从书房出去,回了卧房。阿宝看着少爷略显佝偻的背影,总觉得他好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   傅承宣回到房间的时候,陆锦果然还没睡。   她披散着长发,拿着那本已经快翻烂了的笔记仔细研读,背靠着床架子,红唇是不是的动一动,似乎是在背诵。   见到傅承宣回来,陆锦放下手中的书,眼中带着笑:“这就画完了?”   傅承宣脱了外袍,看了陆锦一眼,“嗯”了一声。   陆锦起身,将手中的笔记放在梳妆台上,走到傅承宣身边,目光状似无意的扫了一眼他的手,忽然笑了笑,握住他的手举到他的面前:“这就要睡了?带着这些墨迹睡觉?”   傅承宣看着陆锦白静的手指,忽然像个痞子一般走到床边坐下:“是啊,画了这么久,手酸眼睛疼。不擦了!”   陆锦也许不仅仅是强迫症,还有洁癖……   “傅承宣。”看着傅承宣真的有倒头就睡的架势,陆锦喊了他一声。   奈何傅承宣直接呈大字躺着,沾了墨迹的右手刚好就这么伸了出来,一副“我不洗不洗不洗”的坚定态度。   他大喇喇的躺着,看着帐子顶,没有闭上眼睛睡觉,似是发呆,又像是在想什么事情想出了神。   忽然间,傅承宣只觉得手上传来了温热湿润的触感。   陆锦拿着一张丝巾,沾了些水,就蹲在床边帮他把手一点一点的擦干净。   傅承宣忍不住转过头看向蹲在床边的陆锦。   他发现,她每次做什么事情好像都是这样认真的神情,无分事件大小轻重,只要去做了,便认认真真。   傅承宣觉得,自己好像爱上她这样认真做事的神情,长这么大,没有哪个姑娘有过这样认真的,让他着迷的神情。   男人大大的手掌忽然一翻转,直接将陆锦的两只手都握在一起。   力道并不算重,可是好像有什么样的情感,正通过这种力道,传达给她。   陆锦微微抬起头,就发现傅承宣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头盯着她看。   陆锦刚刚张口,那抓着她两只手的大手忽然一拉,不容抗拒的力道将陆锦整个人拉了起来,傅承宣坐起身,另一只手顺势楼主陆锦的腰,就以一个坐在床上的姿势,将陆锦拉倒床边坐好,从身后抱住她。   傅承宣的一只手搂着陆锦的腰,另一只手还握着她的两只手,他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从后将脑袋往她的肩窝埋。陆锦的肩膀一僵,只觉得有温热的呼吸喷涂在她的肩窝,有温润的唇印在她的肩上。   “阿锦。”含糊而低沉的声音,全然不似以往的傅承宣。   “你……怎么了?”陆锦觉得他反常,压低了声音温柔询问。   傅承宣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当陆锦正经的询问出口的时候,他却沉默不语。   并没有第一次同床共枕时候的旖旎紧张。   傅承宣就是这么从身后抱着她,连喷涂在她肩窝的呼吸都规律无比。   就在陆锦以为傅承宣已经这样抱着她睡着了的时候,忽然听到他低声道:“你早上起那么早做什么。”   陆锦一愣,似乎没能从他跳脱的思维力反应过来,顺口答道:“往日也没那么早……只是蔡祭酒回来……特地早了一回罢了。”   沉默片刻后,傅承宣说:“往后你什么时候起来,我也什么时候起来。”   陆锦听着他低低的声音,不由得温柔一笑,仿佛是哄逗他一般:“好,我叫你。”   ☆、第45章   傅承宣忽然转变了情绪,陆锦看在眼里,没有明言。   睡觉的时候,从来大大咧咧横冲直撞的男人在思忖片刻后,竟然伸手来抱住她,以一个将她抱在怀里的姿势睡下。   仿佛是感觉到陆锦的僵硬,傅承宣黯哑着嗓子道:“这样不舒服,可以告诉我。”   陆锦只是微怔片刻,就在傅承宣以为她是女儿家所以不好明言的,正欲放手的时候,陆锦忽然转过身来,侧对着他,以一个被他怀抱着的姿势,缓缓伸出手圈住他劲瘦的腰身。在同样感觉到傅承宣的腰身微微一僵时,她低声一笑,语气温柔的能挤出水来:“这样不舒服,也可以告诉我。”   怀中的女人已经靠着他闭上眼入睡。   对傅承宣来说,这根本不会有任何不适!   他只是有些意外,有些惊喜,有些……激动。   这一夜,仿佛睡得格外的香甜。第二日率先醒来的,还是陆锦。而傅承宣大概也从未抱着什么女人睡觉过,睡得时候还是紧紧抱着,醒来的时候他已经滚到了世界的另一头,睡得很是香甜。   陆锦看着他这个睡相,因为不太老实,衣裳已经敞开了,宽肩窄腰,十分的结实。陆锦伸手,在他的脸上轻轻拍了拍。   “起床。”   傅承宣是有起床气的,睡得好好的,被人这样拍两下,还说出了最不想听到的字眼,这简直是要暴走的节奏!   可适当傅承宣皱着眉头挣开惺忪睡眼,看着坐在床边的女人时,失去的记忆就这样恢复了,皱着的眉头松开了。原本要暴走的迹象也消失了。   银心和阿宝很快进来了。   穿衣,梳洗,傅承宣一边套着衣裳,一边去看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的陆锦。   和往常一样,无论需不需要去国子监教书,她都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发髻,一把金钗。傅承宣虽然没什么情史,但也看过自己娘亲和婉莲打扮的时候。   镜子必然要照千百遍,前面看完看后面。有一根头发丝儿翘出来了都要重新再来,然后继续前后对照。   可是陆锦不一样,灵蛇一般的手随意几挽就是一个发髻,速度极快手法极好,且一遍梳好,就再也不会前后对照,直接起身去做别的事情。傅承宣看着她的动作之快,第一次感觉到有几分遗憾——   这么快做什么……都还没看够啊……   就在陆锦已经梳洗完毕要出门的时候,傅承宣忽然叫住她。   陆锦回头看一眼衣着整齐,头发却还松松散散的男人,隐约明白了什么。   可是傅承宣并没有叫她帮他梳头。相反,他神情严肃的走到陆锦面前,伸手指着她后面:“你这里乱了!快回来重新梳一下!”   陆锦微微眯眼,似乎是在打量他的神情。   阿宝和银心凑了过来,认真观察,异口同声:“没有啊!”   傅承宣一人斜了一眼。   阿宝→_→←_←银心:少爷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陆锦看看三个人,翘唇一笑,直接牵着傅承宣坐到梳妆台前。   傅承宣一愣。(⊙_⊙)   不是啊喂,我是想看你梳头!   可是陆锦已经握住他的头发,拿着木梳一点一点的梳通。   傅承宣原本还有些赧然,可是当他从镜子中看到身后的女人认真的梳头的神情,一颗心,忽然就飘飘荡荡起来了……   几乎是和自己梳头一样,陆锦轻轻松松将傅承宣的头发束好,用发带绑住。动作之快,效率之高!当真是一丝不苟!   但凡府里给傅承宣梳过头的人都知道傅承宣一大毛病——由于起床气的蔓延之故,每回给少爷梳头的时候,那是一丁点儿都不能弄疼少爷的,因为这个时候,少爷的头皮会变得格外的脆弱,起床气能直接使小小的扯痛放大一百倍!变成撕心裂肺的痛!一旦失误,少爷便会像怪兽一般发脾气……   可是今天……   阿宝:(⊙o⊙)少爷你的头皮也和痛痛一起飞走了吗!?   他甚至觉得,就是少夫人现在抓着少爷的头发直接把他甩出去,少爷也能像现在这样,笑得像个傻逼……   目睹傅承宣早起没脾气,梳头秒变乖宝宝,阿宝再次望向陆锦的目光完全变了——   阿宝:_(:3ゝ∠)_少夫人!请收下小阿宝的膝盖!以后少爷就真的要交给您了!   大陈的男子二十岁行加冠礼,加冠取表字。可是傅承宣如今才十九岁……陆锦梳头的时候才想起来这件事情。她望向镜中面带笑容的男人,垂眸笑了笑。   傅承宣:(*/w╲*)她是因为帮我梳头所以这样开心吗……   梳好头,两人一同出门,早膳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之前傅承宣因为假借摔马之名赖上了陆锦的车,所以他决定今天继续和阿锦坐车上学!(^-^)v   早饭没见到婉莲。   陆锦大概知道傅承宣的意思,也知道傅家二老的意思。所以她没有主动提这件事情,吃完饭便准备出门。   傅承宣就盯着陆锦的进度呢!见她放下碗筷,他赶紧三两口吃完,擦擦手跟着起身。   陆锦接过银心手中的东西准备出门,傅承宣也去接阿宝手里的书袋。书袋是斜跨式的,以往阿宝都会踮着脚帮少爷挂上书袋,可是今天,当小阿宝帮少爷挂书袋的时候,傅承宣忽然躲开,一手护着自己的头发,一脸警惕的看着他:“你干什么?”   阿宝茫然的看着傅承宣:“书、书袋啊少爷……”   傅承宣明白过来,伸手拿过书袋自己挂上,然后鄙视的看着比自己矮的阿宝:“别弄乱本少爷的头发!”   看着傅承宣转身离开的追妻背影,阿宝……   受到了一万点伤害!_(:3ゝ∠)_   今日的天气极好,因为早晨的关系,太阳明媚而不火辣,从国子监的大门一路走进去,还能闻到晨间花坛中泥土的芬芳。傅承宣和陆锦告别后,几乎是一路笑着进教舍的。   当傅承宣进来的时候,不少眼睛都望向了他。傅承宣扫了一眼,只当做没看见一般收回目光,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可是一坐下来,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墨磨好了……笔洗好了……就连用来默写的上等红八行宣纸都整整齐齐的摆在一旁……   好整洁的桌子……整洁的都不像他的了……   就在这时候,傅承宣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目光向自己投射过来。他转过头,就看到挤眉弄眼的李元然……   卧槽!   傅承宣飞快的收回目光,他觉得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怪怪的……   早课在一片朗朗颂书声中过去。就在早课和第一堂课的短暂休息时间开始的那一瞬间,一群人涌向了傅承宣,又是捏肩又是捶腿……   李元然最为狗腿,他在看到傅承宣皱起眉头的那一刻,已经将所有人挡开,转而笑眯眯的望向傅承宣:“嘿嘿……嘿嘿嘿嘿……宣哥昨日睡得可好?”   傅承宣已经被这一群人弄得脸色沉冷,算是给面子的“嗯”了一声。   有个眼神儿好的看着傅承宣,忽然说了句:“宣哥今日的头发,梳的可真是精神!”   傅承宣的眼中多了一丝光彩,微微挑眉:“哦,过奖。”   众人:(⊙▽⊙)对!就是这个势头!灰常好!   楚嘉直勾勾的看着傅承宣,正经道:“傅兄,吾等得知傅兄在工学一科上有过人天赋。先前那些闲言闲语,傅兄大人大量,不防一笑了之,只当过眼云烟。今后在工学一科上,还希望能追随傅兄,共同进步!”   傅承宣抽抽嘴角:“说人话。”   众人:_(:3ゝ∠)_宣哥求求你偷偷告诉我们今天上课又有什么新玩意儿好不好!不然真的会被玩儿坏的!   经过众人夸张的表述,傅承宣终于反应过来,今日的工学课,会有新的内容……   傅承宣轻咳一声:“我……并不是很清楚。”   众人:(ノへ ̄、)你!骗!人!   傅承宣:╮(╯_╰)╭回家了身份就不一样了丫,我谈恋爱的时间都不够,哪有时间搞学习?   众人:(╥╯^╰╥)这些没有用的解释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随着邹学正的出现,众人总算作鸟兽散……   傅承宣看了一眼邹学正,不慌不忙的拿出书来背诵。   于此同时,修俊馆中,陆锦将昨日拿出来的画卷展开,这幅画是战车的详解图,是陆姑姑亲笔所画。   当日分解地方武器的图解,也是陆姑姑所画。   陆锦看了一会儿,将图卷好收好,放进了柜子中锁好。   今日的工学课在下午,但是上午要将第一次课业的分数评估出来,陆锦看着六堂学子的名字,目光落在了虞意的名字上面。   今日,虞意以病告假,并没有来国子监。   陆锦看着他的名字出神,眉心微微紧蹙。   就在这时候,修俊馆的一个小助教忽然跑了进来:“陆博士,外面有人找。”   陆锦目光一紧:“什么人?”   小助教摇摇头:“是个姑娘,只是蒙着面,看不清楚模样。”   蒙面姑娘?   陆锦闻言点点头:“我知道了,我稍后会出去。”   小助教有些疑惑的皱皱眉,但是很快又点点头退下了。   陆锦很快出了修俊馆,果然在国子监的后门处见到一个鹅黄衣裳的姑娘。可是虽然她蒙着面,陆锦还是从那身形认出了来人。   婉莲身上背着包袱,是要离开的模样。见到陆锦,她眼中并无波澜,就连多的情绪都没有,好像只是来找一个普通朋友一般。   陆锦的目光一沉,向她走了过去。   婉莲带着面纱,见到陆锦走进了,竟然淡淡一笑:“表嫂。”   陆锦和她没什么话好说,淡淡的“嗯”了一声。   婉莲垂眸:“姨母修书给我娘,让她接我回家。但是这一来一回总归要耽误许多时候,我有些想家了,今日便自己请辞。”   她留在府中,也只会尴尬。如今傅夫人已经没有打算让她做妾侍,她就连最后的支柱都没有了。   陆锦神色无常:“其实,你一个姑娘家上路实在是危险,不如等着你娘来接你,亦或是派人送你回去也好。”   婉莲却笑着摇摇头,那笑容苦涩的很:“我如今赔上嫁妆表哥也不愿意娶我,在国公府中,我不过是个笑话罢了,哪有表嫂这样受人尊敬?”   陆锦不想再虚与委蛇:“你来找我是要做什么?”   婉莲的目光微微一动,忽然道:“难道表嫂不想知道,为何当日我会出来作证么?”   陆锦平静地看着婉莲:“我没兴趣。事情已经过去了。”   婉莲没想到陆锦是这样的反应,她的目光中隐隐有些急切:“你真的不想知道?你不想知道是谁从中作梗?是谁藏了别的心思?”   陆锦想也不想的回答:“是,我不想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既然你要走,便潇洒一些走,我……”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娇娇弱弱的婉莲竟然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来,因为此处是后门,又是上课时间,所以来人并不多,婉莲一步靠近陆锦,匕首抵在她衣料薄弱的腰间,凶相毕露:“你不想听,我却偏要说。今日我便离开了,还是劳烦表嫂跟我走一趟,权当送送我,如何?”   似乎是知道陆锦想要耍什么花招,婉莲凄然一笑:“我如今就是个笑话,就算回到家中,也会被我娘逼疯。若是表嫂要逼我,我们便同归于尽!既然不能嫁给表哥,我也没什么可以再失去。表嫂觉得呢?”   陆锦原本垂在两侧紧握成拳的手慢慢地松开,她试图将腰身远离冰冷的锋刃,可是她稍微挪开一些,婉莲便更加狠命的逼近:“别跟我耍花样!马车就在一旁,老老实实上车!”   陆锦冷眼看了看她,忽然笑了出来:“你不过是想跟我说说话,何必动刀动枪的?既然你要离开,我送你一程便是了。”   婉莲冷笑一声,匕首依旧抵着她,低声道:“上车!”   ☆、第46章   马车摇晃着前行。沉重的竹帘将车窗遮的十分的严实。陆锦端坐于马车之中,气定神闲的仿佛腰间的那把匕首并不存在一般。   婉莲一直十二万分的警惕小心,没有一刻松懈。   驾车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带着一个斗笠,罩着防风沙的纱网,陆锦同样看不出面容。   陆锦坐的有些久了,稍微动了动换了个姿势。就在这时候,腰间的匕首又进了几分:“叫你别动!”   婉莲大概是从来没有做过这样大胆冒险的事情,她的额头、鼻尖都渗出了汗珠,陆锦甚至能感觉到,她握着匕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以至于抵在她腰间的匕首带着一种慌张的颤栗。   在这样的慌张情绪下,她的确有可能因为过于紧张而错手伤到陆锦。   陆锦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语气很是平淡:“我已经跟你出来了,你手中还有武器。”她的下巴抬了抬,示意外面:“外面那个人,应当也是你们的人吧?你看,你们有这么多的优势,我又能做什么?”   婉莲并没有因为这番话就松懈下来。   陆锦太狡猾了,她不会信她。   婉莲的匕首握的更紧了:“你给我闭嘴!我不想听到你的声音!你要是逼我,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陆锦看着她,忽而笑了。   婉莲现在的神经已经十分的紧张,她不想看到任何在她的掌控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好比陆锦的这个笑容。   陆锦收起笑容,认认真真的看着她,并没有就此住口:“婉莲,真正抱着必死之心的人,不会是你这个模样。你有没有认认真真看过自己现在的样子?你不觉得自己很可惜,也很可笑吗?”   “你闭嘴!闭嘴!”婉莲龇目欲裂的嘶吼起来,或许是因为太激动,她直接将抵在她腰间的匕首抵在了她的喉头:“你再啰嗦我就杀了你!”   慌张之下无法控制的力道,让锋利的刀刃入了肉。陆锦定定的看着她,声音也大了起来:“杀了我!?你想清楚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背负上一条杀人的罪名!是因为我害你失去了心上人,还是我让你失去了原有的通话富贵!?没有傅承宣,你的一生还有很多选择!可是今天你一旦动了手,你失去的就是一生!就是所有!”   “闭嘴!闭嘴!”婉莲似乎根本就听不进去任何话,可是陆锦根本没有放过她,言辞间越发的激厉:“你让我闭嘴,并不是因为我信口胡说,相反是因为我说的全都是对的!婉莲,做一个普通的女子有什么不好?就算没有傅承宣,你当真寻觅不到良人?你扪心自问,一直以来,究竟是旁人在逼你,还是你自己在逼你自己!”   仿佛是神经被挑衅到了一个极限,婉莲红着眼睛流下眼泪,终于崩溃,她飞快的举起手中的匕首,对准了陆锦刺过去:“我叫你闭嘴——”   ————   修俊馆中,傅承宣负着手站在门口,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因为修俊馆是新建,加之皇恩大赦之下,修俊馆中的学生增多,但是助教学正并未增加,所以修俊馆中的人手并不怎么够,自然也就很少有人走动。   “刘助教。”   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人,傅承宣并没有仗着和陆锦的特殊关系而有什么嚣张姿态,反倒十分的客气。   刘助教原本是率性堂中的人,临时过来帮忙罢了。此番见到傅承宣,刘助教淡淡一笑:“傅生来修俊馆所为何事?”   现在不是上课的时间,按理说学生是不会过来的。   傅承宣也不扭捏,直接问道:“陆博士不在吗?”   刘助教微微蹙眉,似在思考,旋即答道:“先时我都在整理教舍,并未见到陆博士离开。不过上午陆博士没有课,也许离开了我也不知。”   见傅承宣也蹙起眉头,刘助教笑道:“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找陆博士?”   傅承宣回过神来,对刘助教摇摇头:“不……只是功课上有些疑难……”这个理由也有点扯,傅承宣一抱拳:“学生先离开了。”   刘助教微微颔首,目送傅承宣离开。   傅承宣从修俊馆出来,似乎还在想什么事情。上午的课还没上完,他从修俊馆一路走到诚心堂前,刚巧诚心堂中有一众学生涌出,这是要去琴房取琴准备上琴艺课。   傅承宣看着这些人,目光忽然一紧,转身就又重新跑回了修俊馆。   在修俊馆走了一圈,这一次,他十分的小心,没有惊扰到任何人。在完全没有看到陆锦的情况下,傅承宣几乎是立刻从修俊馆的后门离开了国子监。   往常都是快到下学时候,阿宝牵着马来接傅承宣,可是今日他冲出来,几乎是一刻不停的朝绥国公府跑回去!   自从陆锦进了国子监后,傅承宣的改变在傅家二老眼中都是有迹可循,可是傅承宣忽然这个时候跑回来,傅夫人吓了一跳,本能反应道:“你怎的又逃课!?”   傅承宣满头大汗,却一刻不耽搁:“娘,阿锦回来了吗?”   傅夫人一脸的莫名其妙:“现、现在是上课的时候,阿锦自然是在国子监?她早上与你一起离开后便没有回来过。”傅夫人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傅承宣不答反问:“娘,爹呢?”   傅夫人还是第一次看到儿子这么神情严肃,赶紧叫了傅时旋。   傅承宣言简意赅的把陆锦失踪的事情说了一番,傅夫人大惊失色:“怎、怎么就失踪了?哪有这么夸张?是不是阿锦临时有什么事情?”   傅承宣现在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跟傅夫人慢慢分析,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就在这时候,傅夫人嘀咕的一句话让他整个人一愣。   “对了!婉莲今儿个走了。你说……会不会是阿锦去送她了?还是……”   在提到婉莲的那一刻,傅承宣却猛然想起了另外一个人。他也不解释,说了句“我找阿锦去”就直接去马房取马了。   傅夫人并不觉得陆锦不见这么一小会儿是什么眼中的事情,毕竟早上还好好的,也许真的只是去了哪里有事情,傅夫人灵机一动,对傅时旋说:“也许阿锦回娘家了也说不定呢!”   因为傅夫人这句话,傅时旋的目光沉了一沉。   按照陆锦的性格,她真的不像是会随便离开岗位的人。如果真的临时发生什么事情,要么是太急,没有时间交代,要么……是太险,没有机会交代。   傅时旋沉着脸,在傅承宣之后离开绥国公府。傅夫人追问:“老爷你去哪儿?”   “陆府。”   ————   马车还在一路奔跑。   可是马车中,俨然已经倒换了角色。   就在婉莲举起匕首的那一瞬间,陆锦终于等到这个机会,她身形一闪,将自己闪离了危险范围内,趁此机会拔下了头上的金簪,在婉莲再次刺过来的时候,一手捏住她的手腕,她常年做手工活儿,整个手上的力道就不是婉莲能比的,也不晓得她捏住了婉莲的哪个穴位,婉莲只觉得手指仿佛抽了筋似的,手中的匕首应声而落。   电光火石间,陆锦直接捏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整个手臂扭到身后,直接将婉莲按在了马车中的座椅上,让她自己的身子压住了另外一条手臂,尖锐的金簪抵在了她的颈后。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婉莲根本措手不及。她惊魂未定的被陆锦死死按在座椅上,无法动弹。   有时候,人总是会被自己的冲动左右。   婉莲便是如此。   她突袭陆锦的那一瞬间,是堆积迸发的恨意造成的冲动。诚如陆锦所说,上了马车,她就后悔了。   她怕,真的怕。   陆锦说的每句话都刺在她的心尖。她根本不敢杀人,只是冲动罢了。   此刻被按在椅子上,她的冲动消失了,甚至连方才那种害怕都淡了。好像是终于证实了有些事情她的确是做不了一般,整个人被陆锦按在椅子上五大动弹的时候,她露出一种苦笑……   陆锦面色凝重的握着手中的金簪,忽然冷声道:“冷静下来了吗?”   婉莲神色一动,似是疑惑。   下一刻,让她觉得不解的事情发生了。   身上的牵制忽然间消失了,她茫然的回过头望向陆锦,之间她已经捡起了匕首,将金簪别回发间,一双好看的手把玩着那匕首。   好像是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她一时间都忘了坐起来。   陆锦看了她一眼,唇角微翘:“就像你不想杀我一样,我也并不想对你做什么。这路有些颠簸,坐好了。”   ☆、第47章   傅承宣的马,是他从一个商人手里买回来的宝马,浑身雪白,唯有脑袋上的一撮毛和四只蹄子是枣红色。这么多年,它的养料都是傅承宣亲自把关喂养的,十分的宝贝。   而今,这宝马也没能让傅承宣失望,它一路飞驰,很快就出了大梁城,一路向南。   按照沿路的打听和时间的对比,的确没有人看到过陆锦出国子监,但是在那个时候,却真的有一辆马车是从国子监的那个方向驶出来。   因为国子监为培养国家人才之地,所以在这周围的一定范围内,都是不许开店不许商贩摆摊子的公家地段,随之也产生一个现象——但凡事上课时间,国子监周围必然是人烟稀少。   更加幸运的是,正是因为在天子脚下,权贵集中之地,很少有马车敢横冲直撞盛气凌人。而今日那辆马车不但行的十分的急,还差点撞到路上的人。所以有店家对那马车十分的有印象。   陆锦不在国子监,不在府中。按理来说,他本应再去一趟陆府。可是当他将种种疑虑结合在一起时,最终还是凭着直觉追了出来。   从这个方向出去,只有一条坦途,他必须赶在第一个分叉路口的时候追上!   ————   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在确定陆锦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之后,婉莲好像是被人抽走了浑身的力气,窝在角落里。   驾车的男人跳下了马车,整个车身微微的一震。   一时间,周围安静的可怕。陆锦并不着急,手中的匕首也没有离过手。   就在这时候,一旁的婉莲忽然发话:“你和那个王爷的儿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陆锦转过头看了婉莲一眼,并没有急着回答。   外面很安静,安静的连最细微的脚步声都听不到。也正因为这样,陆锦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的清楚明了。   “我与安宴哥哥非亲非故。但是在我心中,一直将他当作亲生的兄长一般。”   听到这句话,婉莲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带着满满的嘲讽,似是在嘲讽这句话本身,又似乎是在嘲讽着另外一个事实,她摇摇头:“你大概不知道吧,其实在皇帝来修俊馆之前,我见过一个人,这个人告诉我……”   “婉莲。”陆锦平静地打断了婉莲的话。在婉莲的蹙眉神色中不紧不慢道:“我没有弟弟,更没有父母。年纪小一些的时候,对我来说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呆在安安静静的工坊中完成姑姑吩咐的任务。那时候,我便觉得能自由自在玩耍的孩子十分的幸福。哪怕是因为什么小事吵上一架,被母亲骂上一顿,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场,也比那样的生活要好,要更加鲜活。”   “安宴哥哥贵为吴王世子,只有他来家里的时候,我才可以堂堂正正的丢掉那些我讨厌的东西,痛痛快快的玩上一场。曾经有一段日子,安宴哥哥能来,是我觉得最幸福的时候。”陆锦忽然望向婉莲,目光柔和:“这种感觉,旁人了不了解我不知道,但是你一定能够了解。”   果然,陆锦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婉莲的神色狠狠地动容了一番。   是,这样的感觉,她一定能够了解!   那种不被重视,被驱使着做许多不愿意做的事情,受着许多不愿意去受的委屈的日子里,她最盼望的,是傅承宣的到来。哪怕这当中有利用的成分在里面,但她还是感谢自己的母亲,感谢上天给了自己这样一份甜头。   这样一份甜头,渐渐地演变成了一个奢侈而持久的梦。为了抓住这个梦,她做了很多让自己不能回头的事情。可是即便是到了今天这一步,那个俨然已经长大成人的表哥,却连一份施舍的收留都不愿意给她。   “你……你对他……”婉莲的唇瓣颤了颤,一句话没能说清楚……   “可那只能算是年幼时候的美梦。”陆锦一句话打算婉莲。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我也相信,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皆有定数。安宴哥哥也许会是一个很好的丈夫,但是于我而言,他只是亲兄长一般的存在。而后赐婚,我遇上承宣,这也是一个很好的结果。”   提到傅承宣的时候,婉莲的眼泪掉了出来:“不一样……这不一样!”她猛地抬起头来,语气激动的近乎咆哮:“你什么都会,你长得好,你聪明!你还有皇帝的赐婚!可是我什么都没有!陆锦,你以为无父无母很可怜吗!?你明白父母健在,却没有一天不感到心寒的滋味吗!你明白吗!?”   就在婉莲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车帘子忽然被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挑起。   清俊高大的男人站在马车之外,单手负于身后,挑起车帘子望进来,正好与陆锦相对而视。   婉莲也因为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而愣在那里。   这里是分岔路口,虞意平静地看着陆锦,声音有些低哑:“阿锦。”   陆锦沉默片刻,转而对婉莲道:“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走。”继而下了马车。   可是,就在陆锦下了马车的那一刻,婉莲就跟着下了马车,她死死的抱着自己的包袱,看着陆锦和虞意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想要离开。   两个冷面的男人将她拦住。其中一个冷冷道:“刘姑娘不要着急。公子有命,等到公子处理完了所有的事情,我等会亲自护送刘姑娘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婉莲觉得这个男人的最后两个字,说的意味非常。她有点害怕了,此时此刻,她完全冷静下来,再也不像是刚才那样喊着要和陆锦同归于尽的样子。   她小声的说:“不、不是说好,只要我将她带来这里、就、就让我走么!”   男人没有多余的解释,只说了一句:“还请刘姑娘配合。”   其实,婉莲从见了虞意的那个晚上开始,就认定他和陆锦有什么。而和虞意的接触中,她更是断定虞意一定存着什么心思。所以,当她知道陆锦得到了傅承宣,却还吊着这样一个世家公子哥儿的时候,她就决定要和虞意合作。   将陆锦带过来,也许虞意会做些什么。她既然做不了傅承宣的女人,她也要证明陆锦是不配的!   可是现在,她竟然有些害怕。害怕虞意会杀人灭口……   但是转念一想,陆锦是不想杀她的,如果虞意杀了她,陆锦自然会知道!她努力的安慰着自己,抱着包袱蜷缩回马车中,静静地等待。   今日的天气原本不错,可到了这郊外,竟有些阴沉沉的。   虞意的表情一直很平静,他带着陆锦走出一段距离,却发现陆锦已经停了下来。   她在回望,确保马车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   “你担心别人的时候,往往是更应该担心自己的时候。阿锦,你本应该是个聪明的姑娘,为何总是做愚笨的事情?”虞意静静地看着陆锦,和她隔着两三步的距离。   陆锦收回目光,没有回答。她微微蹙着眉头,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虞意见到她这样的神情,却是笑了:“现在想明白,也无济于事。我会派人送刘姑娘走,而你……”   那个“走”字从虞意的口中吐出来的时候,陆锦猛地抬起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虞意。   这个眼神中有恍然的明了,有意外惊诧,更有不可置信。   是的,这才是虞意真正的目的。   “……应该走的远远的。”在陆锦的目光中,虞意将后面的话说完整了。   虞意是何等聪明何等心思的人?如果说婉莲作证指认陆锦包庇傅承宣,是有人背后授意,就算那真的是虞意的手段,他根本不用亲自路面来授意婉莲!根本不用让婉莲知道有他这样一个存在,破坏着陆锦和傅承宣。   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要让陆锦知道,授意婉莲的,就是他。   所以,她才会格外的注意婉莲的动向。因为她真的信虞意会灭口。   虞意看着她,微微翘了翘唇角,他眼中有痛色,可更多的是无可奈何。他走到陆锦面前,想像小时候一样,伸手摸摸她的头,只是慎出手的时候,陆锦忽然一偏,躲开了她。   虞意的手微微一僵,少顷,收了回来。   他淡淡一笑:“你怕我杀了她,因为你猜到后果了,是吗?”   陆锦定定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虞意收回手负在身后,目光望向一旁:“婉莲如果真的死了,也许会有很多麻烦。她是秦氏的亲生女儿,是你婆婆的侄女,更是傅承宣的表妹。就算闹得再僵,也尚且留有情分。如果没有你,婉莲也许就能顺顺利利的和傅承宣成亲,而之所以闹出这么多事情,都是因为傅承宣先娶了你。”   虞意的声音不急不缓,一点一点的将陆锦的心思说了个清楚道了个明白:“届时,只要有一个声音说,是你间接地害死了婉莲,这个想法就能入了人的心。哪怕傅家再深明大义,这也极有可能成为一块喉中哽骨。加上秦氏那泼妇,傅家只会家务宁日,整日沉浸于阴郁气氛之中,我说的,对不对?”   这是陆锦所想到的,仅仅想到的。   她想对了,也想错了。   而虞意,正是了解了这一点,也利用了这一点。   他的真正目的,是要带她走,顺便以婉莲的死,给她的失踪做一个更好的掩饰你……   他看着陆锦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苦意:“旁人说的不错,姑娘家成了亲,成了别人家的姑娘,心思和眼界,也会随之改变。”   陆锦脚下一软,整个人有些趔趄。她第一次出现不安的神色:“虞意,你不能这么做。”   虞意说得对。她嫁了人,所以心思和眼界改变了。更多时候,她考虑的侧重点,是家。而虞意也很清楚,她到底有多重视一个家。所以对这件事的揣测,她只想到了后果对傅家的一切带来的影响,对着自己在傅家生活的影响。   她的心思变化了,眼界变了,以至于连虞意这样反常的行为,也当作了一种简单的手段。他在等着她发现,他知道她就算知道真相,也不会真的撕破真相。她只会尽力的护住婉莲,更加会尽力的维护他们之间一如既往的相处模式和关系。   无论婉莲是将她骗过来,还是逼过来,结果都一样。而陆锦在知道这是他所为,一定抱着一种谈一谈的心思跟着过来。   她太容易的适应了新的生活,喜欢上这种新的生活,以至于百密一疏。   最终,她和他想的一样。而他,也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虞意,我不想走。”在一阵不安之后,陆锦镇定下来,一字一顿,明明白白的告诉了虞意。   可是,眼前这个从小打到都照顾着她的男人,第一次露出了冷漠的神情。眼看着他从掌中翻出一根银针的时候,陆锦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慌的神色!她听到了一个绝望的声音——   “阿锦,这件事情,你说了不算!”   在淬了迷药银针刺向陆锦以前,马车那一方忽然传来了一声惨叫!   原本蜷缩在马车中的婉莲大半个身子都倒了出来,她捂着渐渐渗出血的胸口,近乎绝望的看着他们这一边,抬起了手,却什么也抓不到……   ☆、第48章   当婉莲中了一箭倒出来的那一刻,周围忽然冲出十来个寻常百姓打扮的蒙面男人。   他们的动作迅猛,下手狠毒,两人手持三角弓,其他六人手持短剑,在阴沉荒凉的郊外,阵阵阴冷的风似乎也因为这些人的出现而拂起。   虞意目光一厉,飞快的将陆锦拉倒自己身后,而他带来的几个人俨然已经因为猝不及防的偷袭倒在马车边。   这些人训练有素,在虞意将陆锦拉倒身后护住的时候,这群人已经飞快的包围过来!   陆锦屏息,转为背靠着虞意的方向,她望向马车那一边,倒在车前的婉莲仿佛已经快要失去知觉。虞意微微偏过头,声音低沉:“这些人不是我的人。远攻,你走!”   陆锦一怔,旋即明白过来。现在被包围,两人有弓,他会先处理掉这两个人,打开缺口,才能让她逃。   饶是陆锦再怎么淡定自若,此刻,她的手心也不些冒出些冷汗。就在这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她听到虞意说了最后一句话:“阿锦,信我。”   电光火石间,慕锦只觉得被虞意拉着的那只手传来了一阵无法抗拒的力道!她整个人被虞意从身后拉出来,身子根本无法控制,直直的朝着那两个持弓之人冲过去!   那两人目光一紧,抬起手中的弓箭就向陆锦射出冷箭,陆锦只觉得那一刻仿佛连心跳都停止了!忽然间,眼前黑影一闪,虞意攻其不备从她的侧身杀出来,动作快如闪电,他左手持石子打偏两支冷箭,右手抽出腰间软剑,横向挥过,锋利的剑身直接将两人的喉头划破!   那两人几乎连闷哼都没有,就直接抽搐着倒在了地上,手中的弓箭也随之落下。   而此刻,因为惯性冲出的陆锦正好突破了杀手的包围圈,虞意看也没看她:“走!”   陆锦看了虞意一眼,毅然转身朝着马车的方向跑过去!   八个人转眼就剩下六个,包围圈被打开,六人目露凶色,飞快的攻击过来!   虞意自小习武,剑法高超,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是六个功夫并不差的杀手!所以虞意每出一招必是杀招!眼看着六人包围过来,虞意目光一冷,掌中直接翻出三根银针打了出去!   因为没有料到他身上还有这样的暗器,三人应声倒下,因银针中的迷药直接昏死过去。   六人转眼变成三个人,想要去抓陆锦,却要防着虞意快准狠的剑法,以及不知什么时候会打出来的暗器,一时间,三人与虞意开始僵持。虞意缓缓地后退,他们便缓缓地靠近。   就在这时候,忽然响起一个小小的声音,等到这边三人回过神来,就见那落在地上的一把弓竟然凌空飞了起来,还是朝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过来一些的陆锦飞去!   根本没有看清楚陆锦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只见她手中丢掉了个什么,伸手一把接住了弓箭,搭弓拉弦,动作一气呵成!   她目光沉冷,左手抬起托弓,几乎是飞快的对准了坐左边,也是在射程范围内暴露最多的那个杀手,扣动了弓箭机括!   也许是这个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弓箭飞射而出,似乎能听到那破空之声,直直的刺向了那个杀手,瞬间放倒!   这种弓的设计十分的巧妙,在手柄之处,有一个细长的凹槽,当中可以容纳三支箭,如今,这里还剩最后一支箭。   来得时候八个人,现在转眼变成两个。最后两个杀手哪怕有再好的素养,此时此刻的眼中眼露出了些许的慌乱。   虞意手中持剑,做出了出招的架势,另一边,陆锦也将最后一根箭搭上弓箭,一手持弓,一边退到了婉莲的身边。   婉莲坐在马车里,剑是从车窗斜里刺进来,万幸的是,剪身无毒,也并没有射中心脏这样的要害之处。   陆锦单手握着弓箭,单手将婉莲抱住,查看她的伤势气色:“婉莲!?婉莲!?”   婉莲被扶起来,靠在陆锦的肩膀上,她张着泛白的嘴唇,声音仿佛是刮在锈铁上一般破碎:“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求求你……救我……”   就在这时候,陆锦忽然面色一紧,死死的抿住了唇。她抬眼望向虞意那边,所幸的是,虞意已经利落的解决了最后两个杀手,更是在方才昏厥的三个杀手身上补了几刀,这才转身回来。   可就在虞意转身的那一瞬间,陆锦忽然大喊一声:“小心!”   虞意的反应远远比陆锦更快,他微微侧过头,眼锋锐利,侧身一闪,堪堪躲过了一支飞箭!   还有人!?   虞意迈步就要冲过去,可是陆锦却大喊一声:“不要追了!先走!”   虞意的步子一怔,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是犹豫片刻,终于折了回来。   的确,现在并不是好勇斗狠的时候,那里还藏了人,就代表也许还会有人追杀过来,这个地方不宜逗留。   虞意走到陆锦身边,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婉莲,伸手抓着她的手臂就要把她丢下马车。原本已经十分虚弱的婉莲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瞪着一双惊恐地眼,忽然抱住了陆锦,好像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样。   陆锦伸手按住了虞意的手,眼睛却微微的红了:“到了现在,你还要带我走?”   婉莲抱着陆锦,而陆锦又有阻止他的动作,虞意的眼眸一沉,索性将陆锦和婉莲两个人一起塞进了马车:“就是到了现在,所以更要带你走。”   虞意的决心让陆锦根本没办法反抗,和婉莲一起被放进马车,虞意直接跳上马车,驾车朝着一个岔口离开。   “前面有村庄,先安顿好。”   虞意给出了最后的解释。   马车飞奔,颠簸越发的加剧。这对于奄奄一息的婉莲来说,每一次的颠簸都要命极了!可越是要命,越是惜命。她沾了血的手握住了陆锦的手,满眼满眼求生的渴望,眼角的眼泪流下来,和抹在脸上的血融在一起。   “阿锦姐姐……表嫂……我、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救救我好不好……你救救我好不好……求求你……别把我丢掉……”   再渺小的生命,也有求生的渴望。也许真正濒临死亡的那一刻,才会发现自己有多想活下来。   陆锦让婉莲靠在软垫上,冷静道:“不会死,没有人会死。只要你不想死,没人有资格决定你的生死。只要你撑着,我一定会带你找大夫。”   那一瞬间,婉莲的眼中扫过一丝光芒,可是也仅仅是一瞬,似是体力消耗殆尽,似是终究明白活下来的难度。   那一闪而逝的光芒之后,马车忽然狠狠地颠了一下!   婉莲整张脸都煞白,仿佛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中。陆锦皱起眉头,索性靠过去和她挨在一起。   从开始到现在,两人根本没有任何情分,甚至有些针锋相对。但是此刻,婉莲好像一刻都不能离了陆锦,她感觉到陆锦抱住她,试图让她一个更轻松的姿势撑下去。   在那一份极度渴望活下去的求生意念随着体力一同慢慢消散下去的时候,婉莲无声的流着眼泪,艰难的撑起一个笑容来:“表嫂……我是不是要死了……”   陆锦低下头,看着她慢慢松开的手。   婉莲颤抖着唇笑着:“不过这样也好……反、反正我对他们来说根本不重要……就算我死了……也、也不会有什么难过的……”   她并没有说“他们”是谁,可陆锦忽然喊了她的名字:“婉莲。”   婉莲有点累了,连眼睛都不太正的开。   陆锦舒了一口气,咬字清晰,一字一顿的告诉她:“你母亲离开的那天,曾经找过我。”   仿佛是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消息,婉莲原本半合的眼睛又睁开来,盯着陆锦:“什、什么?”   当日,秦氏撒泼不成,眼看着女儿的富贵命没了,又因为两个儿子留在家中似乎是生了病,只能带着丫鬟离开,讲婉莲一个人丢在这里。走得很急。这也一度让婉莲寒了心。   可是陆锦现在忽然说出这样的话,她自然是震惊无比。   陆锦和她靠在一起,似乎也累了,但是每句话都说的很清晰:“你的弟弟病了,所以他要赶回去。可是她回去之前,谁都没找,只找了我。婆婆给了你母亲三百两的银票,可是你母亲找到我的时候,却给了我两百两……”   陆锦没有撒谎。   全府上下都知道,秦氏来的第一天就呼天抢地的跑去陆锦和傅承宣那边耍小心思。而后梦想泡汤,她看似走的着急,却并没有忘记这个女儿。   她连丫鬟都带走了,婉莲当真是一个人留在这里。长这么大,她没有一个人离开家,离开她们这么久。秦氏低调的找到陆锦,全然不负第一天时候的自作聪明,甚至低声下气的很。   陆锦把婉莲弄进国子监,让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连傅承宣都是她的学生,傅家二老全无反对的声音。在秦氏看来,唯一能接济女儿的,只有这个国公府的正房嫡妻。   其实,秦氏给出两百两,是小人之心了。   两百两中,一百两是她希望陆锦能给婉莲,让她留着自己傍身,而另外一百两,是她怕陆锦往后继续假公济私苛刻女儿,给出的贿赂。   在她看来,如果给出一百两,也许陆锦只会给女儿五十两,而她之所以会这么做,一来是因为她身上能用来做人情的,只有傅夫人给的钱,二来,她知道陆锦也是小门小户家的姑娘,嫁到这样的人家,自然需要银钱充实。   陆锦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让婉莲震惊不已。   她呆呆的看着陆锦,仿佛在听什么天方夜谭。   “不、不是的。你一定是在骗我。她那么喜欢钱……她那么看重弟弟……又怎么会把姨母给的钱留个我呢?不会的……这一定是假的……”婉莲凄凉的笑了笑:“表嫂,你想让我撑下去,所以说谎骗我的对不对?”   婉莲的眼神渐渐地又有了温度,她想知道这个答案,这种渴求,甚至超过了刚才想要活下去的那种渴求。   可是陆锦却不看她了:“你要是想知道我又没有骗你,自己活着去求证。”   婉莲很想知道答案,可是她还是累的想闭上眼睛,失去意识之前,她听到了陆锦的最后一句话——   “……怎么会心寒呢……不过是用错误的方法去争取想要的东西的时候,忽视了根本早就拥有它的事实……我很羡慕你……”   ————   出了大梁城,往南再往西,路过的第一个村庄叫做李家村。只是进了李家村的路口时,马车机已经不方便进去了。   陆锦坐在一个姓张的大娘家门口的小板凳上,背靠着门板,似在休憩。   少顷,屋内走出一个背着木箱子的老大夫,一边抚着胡须一边道:“好在有那位姑娘为她包扎了伤口,将伤口死死按着,现在人很虚弱,但是吊着一口气,暂且不会有什么危险。只要伤口不恶化,再以补药恢复元气,假以时日,还是能恢复的。”   婉莲随身带了包袱,陆锦近乎将她的衣裳都用来给她止血,虽然粗劣,但是好歹包扎了一番。   张大娘跟在一边,朴实的脸上带着感谢的笑容。虞意冷着脸服了药费,又给了张大娘一些钱,张大娘不敢要那么多,转身去做饭。   从带着婉莲过来疗伤到现在,陆锦一直坐在门口的板凳上休息。两人一路带着婉莲过来,她自然是累极。此刻,她的金簪已经拔下了,又因为匆忙的逃亡,原本盘起来的头发披散下来一些,整个人凌乱又憔悴。   虞意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屋,将张大娘倒的一碗温水拿了出来,蹲在她面前递给她。   陆锦看了看,伸手接过,   十里不同天,到了村庄这里,已经是下午,可是天气却阴沉沉的,坐在光线不好的屋子门口,陆锦脸上的神色也笼罩在这一片阴沉之中。   虞意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上憔悴不已,暗自叹息一声,沉声道:“她的伤势稍微好一些,我会送她回去,你大可放心。至于你……”   虞意的话还没说完,一截柴火忽然猛地朝他飞了过来,力道之很,仿佛是想用这截柴火将虞意给削了!   虞意目光一厉,抬手打开柴火。   一个冷冷的男人声音从篱笆围着的木门后面传了过来:“我很好奇,世子要将我夫人带去哪里?”   傅承宣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虞意猛地站起来,神色中有难以掩饰的惊讶。   只是此刻,傅承宣的样子也并不美好。   额头连带着脸颊,都有汗水的痕迹,他的袖子卷起,因为双拳紧握,手臂的肌肉紧紧绷住,衣裳前摆被捞起来别再腰间,脚上的鞋子沾了泥巴,那微微喘息的声音,足以证明他追赶过来的疯狂。   两个男人碰上,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傅承宣一眼望向还坐在那里的陆锦,心中又气又急。   她到底知不知道他看到郊外那些尸体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她又知不知道他看到她一贯佩戴的金簪断成两截,一截还连着鱼丝,甚至沾了血的时候,又是什么心情!?   若不是分岔路口那里留下了血迹,他可能就真的任由虞意这个混蛋带着她离开!   离开……他们居然要离开!?   想到这里,傅承宣心里就像是有一万把火再烧!当他看到陆锦看着自己却无动于衷的时候,这股火烧得更加凶猛。   傅承宣已经走了进来,同一时刻,虞意的剑已经握在了手上。   如果真的要用生死来决定去留,那斗一场又何妨?   可就在这时候,小小的农家庭院中,传来了土碗掉在地上的声音……   “阿锦——”傅承宣几乎是陆锦身子歪倒的那一瞬间就冲了过去。他伸手扶住陆锦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是一僵……   虞意冲过来的时候,傅承宣已经让陆锦面向自己靠在他身上。而他的手有些颤抖的去拨开她披散在身后的长发,也看清了她右后肩上的那支短箭……   ————   山岚缭绕的仙境之中,搭建出来的木屋似乎也带上了别样的清雅。   粉衣少女跪坐在木屋前的木桌边,歪着脑袋一脸好奇的看着身边的女人握笔作画。   那个女人的脸很模糊,却能看出是在笑着的。她画一会儿,便会抬起头看一看远方的景色。最后,她耐心的握着小小少女的手,含着温柔的笑容教她念诗,一笔一划的将念出来的诗句写在空白之处……   画面猛然转换!   熊熊大火中,有逃窜的土匪,有杀的一脸血色的官兵,甚至还有少年清朗嚣张的笑声。粉衣少女一身血色站在混乱之中,猛地回过头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大火之中笑如鬼魅的女人,她握着匕首,一刀一刀,将一幅画刺得粉碎!下一刻,那幅画变成了苦苦哀求的人影,可是女人的动作并没有停下里,她疯狂地笑着,直直的刺向了那个人!   陆锦猛地睁开眼,整张脸上毫无血色,惨白如尸鬼。   “醒了!醒了醒了!”有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下一刻,红着一双眼的傅夫人凑到床边,轻声道问:“阿锦?阿锦你听得到娘说话吗?你看看娘啊!”   陆锦依旧瞪着眼睛看着帐顶,苍白干枯的嘴唇微微颤动,呼吸渐渐地急促起来,她就那样无声的红了眼睛,眼角流出眼泪。   像是噩梦被吓醒一般。   傅夫人哪里受得了这个?早上出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一个人,回来就变成这个样子,看着她明显被吓到的神色,傅夫人赶紧轻轻拍了拍她没有受伤的手臂,慌乱之中,她想不出什么别的词儿,只能尽可能的安慰:“吓坏了吧?放心,你已经回来了,到了家里,那些人追不过来的!别哭了……乖……阿锦别哭了……”   好像是空灵的躯体满满的被填回了灵魂。陆锦的目光一动,有了神色。   她最先望向的是在自己身上一下一下拍着的那只手,然后才顺着那只手望向一脸担忧的傅夫人。眼角还有眼泪的痕迹,可是开口却平静不已:“娘?”   人醒了,认得人了。傅夫人长长的松了口气,赶紧应声:“在!娘在!大家都在!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陆锦动了动嘴唇,好像还想说什么,可是傅夫人谨记着傅时旋和儿子的交代,抢先道:“别说话!大夫说了,你现在要好好的休息,箭入伤口太久,必须好好养着。你什么都不用解释,只要人好好的,有什么话以后慢慢说,听话!”   陆锦看着傅夫人,终于点了点头。   陆锦醒过来了,傅夫人鞍前马后的照顾着,银心也累的两眼发红,此刻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边的房间固然是轻松了,可是另一边,就不想这样了。   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了,傅时旋一脸沉色坐在书房的书桌前,一句话也没说,他面前站着的,是两个鼻青脸肿的男人。   傅承宣和虞意还是狠狠打了一架,赤手空拳,谁也不让谁。若不是傅时旋来将他们拉开,只怕真是不死不休。   只是两人的实力竟然旗鼓相当,此刻,两人嘴角,颧骨处有淤血瘀伤,身上的衣裳皱皱巴巴,因为流汗,散乱在额前的头发还一丝丝的黏在脸颊两侧,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傅时旋吩咐过傅夫人,不要问陆锦任何事情,但是并不代表会放过虞意。   知道那边传来陆锦已经醒过来的消息,傅时旋才舒了一口气。连带着两个男人的肩膀都是微微一垮。   傅时旋冷冷的看着虞意,沉声道:“世子,我知道你与阿锦有总角之交。但阿锦如今已经是我傅家的儿媳,世子今日竟做出此等下作之事,要带阿锦离开不说,更是要滥杀无辜,只怕这件事情上达圣听,纵然吴王地位尊崇,世子也难辞其咎。”   虞意虽然狼狈,却背脊挺拔,犹如往常一般负手而立。面对傅时旋的质问,他连想都没想:“傅将军要问罪,虞意无话可说。因为虞意的确想要带走阿锦,即便重来一次,也是如此!”   “你!”傅承宣猛地望向虞意,似乎又要动手。   “宣儿!”傅时旋低吼一声,制住了傅承宣。   虞意冷笑一下,不避不闪的对上傅时旋的目光,简直不能更坦然:“若非有今日的意外,我早已将阿锦送走!可为何会有这样的意外,傅将军难道还不明白吗?”   傅时旋的目光冷冽了几分,没有说话。   良久,傅时旋淡淡道:“世子请回吧。”   傅承宣目光一紧,似是不甘心。   而虞意更是不打算就此罢休,只听闻傅时旋道:“若是世子觉得能在我绥国公府把人带走,尽管留下耗着。”   这话说的极为有分量。也让虞意清楚,纵然道明个中原因,也无法顺利将人带走。   片刻的沉默后,虞意抱拳:“既然如此,告辞。”   眼睁睁的看着虞意离开,傅承宣心里憋的火越发旺盛。   “爹,难道……”   “坐下。”傅时旋冷冷的开口。   傅承宣愣了一下,抿着唇坐下。   今天,若非半路杀出来的杀手,虞意的确可以带着陆锦离开。   “你可曾见到过那些杀手?”傅时旋第一句话就问出了这个问题。   傅承宣又是一怔,摇摇头,又点点头:“见是见到了,但只有尸体。且在我们返回的途中,尸体已经不见了。”而他也是在感到的时候看到那样的场景,循着有人刻意留下的血迹追到那个村子,找到人。   纵然心中还有恼火,但是提到杀手,傅承宣的心里终究冷静了一些,仔细分析起这件事情。   杀手是冲着陆锦来的。   这一点可以确定。   如果结合虞意要带走陆锦,即便是被他们察觉也丝毫不改变心意的行为来看,那只有一个结果——   因为她留在这里,会有危险。就像今天遇到这些杀手一样。   傅承宣清楚的记得,当日因为发簪一案闹进宫中,之后傅时旋告诉他,陆锦必然得罪许多人,往后在国子监中也会有许多困难,而那些她的过的人,会抓住所有机会针锋相对。   他是她的丈夫,理应肩负起照顾妻子,爱护妻子的责任,为她挡风遮雨。   但是到了这一刻,傅承宣才觉得,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在这之前,他以为所谓的针锋相对,顶多是像赵德陈勋那样没事捅一刀子的阴谋算计,又或者是像之前一样,破一盆脏水,散一段流言。而绝非像今天这样,真刀真枪,真的要人的命。   这些人为什么要陆锦的命,并非无迹可寻。   如今的陈国,外有他们傅家冲锋陷阵,奋勇杀敌,大获全胜,内有吴王相助,铲除异己,巧立君威,后宫充盈,歌舞升平。   一朝天子一朝臣,而今对于大家来说,什么最重要?   自然是在圣上面前争功绩,稳地位。   旁人如何,暂且不论。可他们傅家,自开国以来,代代忠良。根本无需巧言献媚,傅家的功绩,傅家英雄的壮烈故事,几乎是如今的圣上还在做小皇子的时候就听过。加之傅家刚刚打了胜仗,自然又是大大的一笔功绩。   有了这样的地位,傅时旋还谦逊无比,衷心效国,如何不得圣上信任倚重!?   一纸赐婚,将能工巧匠给了他傅家做儿媳,不仅仅是如虎添翼。   陆锦所在的位置,是培养陈国栋梁的国子监博士,更是皇上新设,十分看重的工学博士。傅家从前的确忠心效果,从不参与那盘根错节的朝堂关系没错,但是一旦陆锦桃李满门,从她手下走出什么拔尖栋梁,往后在朝堂之上,究竟是谁的天下,又有谁说得准?   傅承宣从前不爱思考这些,并不代表他不懂得想到这些。而当他认定的小打小闹忽然被冠以这样沉重的背景时,他第一次觉得有些喘不过气,甚至是窒息。   年少之时,有多少人曾经厌恶者某一类人,可是随着年龄增长,随着见闻增加,随着肩负越重,他们才知道,真正要掌握这个世道的规则,更多时候的前提就是变成最讨厌的哪一类人中的佼佼者。   只有先拥有制定规则的资格,才有实现最初抱负的可能。   “承宣,你要记住。即便是到了战场之上,双方对阵的关键时刻,都有可能出现叛变之人。识人比用人更加重要,做人却又是识人的重要前提。明白自己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明白,你需要什么样的人。”   傅承宣还是那个狼狈的样子,但是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再怒气冲天。听着父亲用自己一生的经历给出的训话,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很静很静。   他真的胡闹了太久了。   房间中的灯火忽然炸响一声,那一小团炸开的火苗,仿佛让傅承宣的眼睛都为之一亮。   “爹,儿子都明白。”   ————   房间的门被推开的时候,傅夫人食指抵着唇疾步走了出来拦着傅承宣:“嘘——小点声!刚又睡着了!”   傅承宣看着自己的母亲,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娘,让您受累了,你先去歇着吧,这里我来。”   傅夫人笑了笑,她向来作息规律,此刻熬到现在,眼睛已经有红血丝,人却轻松的拍拍儿子的肩膀:“傻孩子,这有什么累的。你还是先去沐浴更衣,弄干净了再来,瞧你这一身臭汗,阿锦睡着了都能被你熏醒!”   傅承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状态真的很糟糕,脏不拉几的。   他点点头,又说了句“辛苦娘”,转身去沐浴更衣。   ☆、第49章   傅承宣这个澡,洗了将近半个时辰。这与他一贯的作风十分的不符,差点吓坏了阿宝这个守门童。   正要敲门的时候,傅承宣就出来了。头发湿哒哒,身上也是湿热袭人,因为陆锦在房间中休息,所以他在书房洗了澡换了衣裳。微弱的火光中,他脸上的伤痕带着暗沉的颜色,阿宝想提醒傅承宣忘记上药了,可是傅承宣已经大步进了卧房,反手关上门,谁都不给进。   陆锦后肩膀受伤,睡觉的时候得趴着睡,头朝着外面这一侧,双眼是闭合的。傅承宣站在几步之外,打量着陆锦的睡颜。   虞意没有看到陆锦的伤,她一直和婉莲在一起,沾上的血迹也很容易被认为是婉莲的血。因为伤口要包扎,陆锦的半边肩膀露在外面,厚厚的绷带将她的伤处包裹着,白嫩的玉臂就这么搭在外面,傅承宣看了一会儿,走过去将薄被往上提了提。   他的动作十分的小心翼翼,可是因为蹲着,他的视线忽然就落在了陆锦的胳膊上,被那一道从胳膊内侧最嫩白的部分一直延伸到腋下的伤疤给锁住了目光。样子像是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给刺伤的。   这个伤痕已经有些年头了,加上她皮肤本就白嫩,若非此处格外的细腻,也不会留下这样一道浅浅的疤痕。   傅承宣忽然想到了两人第一次在一起的时候,他因为把持不住去剥她的衣裳,可刚刚才剥出一个肩膀,她便受了惊吓一般将衣裳给拢了回去。   她从来是个性情温和的人,有这样的窘迫反抗,让他感到有些尴尬。那时候也没有深究。   可是此刻,他猛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这还是在半年前,大梁城中发生了好几起命案,作案手法都十分的凶残,傅承宣那时候闲得蛋疼,又觉得国子监的事情十分的无聊,便对这事儿上了心。他几番打听到最后,竟然是一犯案累累的江洋大盗潜入大梁城。   这江洋大盗功夫不差,傅承宣跟这一起追了许久,最终终于在青楼里找到了他,奈何打斗的时候,他不慎撕了花魁的衣裳。还闹了个大笑话。   。那时候,所有人都不晓得,那花魁与江洋大盗是一对夫妻,花魁利用自己在大梁城认识的权贵关系,为他遮挡掩护。之所以迎上去让傅承宣错手撕了自己的衣裳,也是为了吸引眼球为那贼人掩护。   那一次抓捕,还是让那贼人跑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最后出卖那江洋大盗,让他落网的人,正是那个花魁。而原由更是令人意想不到——原来多年前,两人失散之后,女人流落青楼,因为相貌出众,所以做了花魁,可她拒不接客,甚至在挣扎中将一块碳火烫到了自己身上,留下了丑陋的伤疤。   哪怕女人肤如凝脂,貌美如花,忽然多出这样一块狰狞丑陋的上吧,即便是再盈盈一握的腰身,再勾魂夺破的曲线,也总是打了折扣。   而那一日她为了救自己丈夫,不惜让傅承宣撕了自己的衣裳,却在那之后被人瞧见了身上的疤痕,青楼之地原本也是争妍斗丽之所,所有人开始传言,她之所以卖艺不卖身,并不是什么清高神圣,不过是怕被人瞧见自己身上丑陋的伤疤!   于是,从前将她捧得高高的公子权贵们,也纷纷弃之离去。没有了这些权贵关系的利用,她也没了利用价值。她想让那贼人带她走,就在说出这话的那天晚上,那男人没说话,只是抱着她狠狠地做了一回。只是亲吻缠绵之时,完全不去碰她有伤疤的地方。   第二日,那花魁以一同去城外挖出她私藏的家当为由,将他带出城,也是在那里,埋伏好的官兵一拥而上,傅承宣也掺和在里面,三下五除二将那江洋大盗捕获。   最终,花魁自刎。   她临死前,只是绝望的对那男人说了一句话——   你觉得我身上的疤丑陋,我却觉得,你比我身上的疤痕,要更加丑陋……   这件事情,因为防止伤及无辜,所以是在城外进行,目击者也不多。到了最后,大家几乎都忘记了强盗有多凶狠,手段有多残忍,更加不知道花魁和他之间的那些事情,反倒是记得绥国公府的公子抓贼抓的撕了青楼姑娘的衣裳这件事情……   若非那件事情,多亏他撕了衣裳让案情有了转折,只怕还有的忙,傅时旋听完事情的经过,又有官差好言求情,并未惩罚傅承宣,只是命他不许再这般多管闲事。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半年多了,半年前,陆锦一定也是在大梁城的。说不定她也知道这件事情!   有时候,经历的事情不一定会记得清清楚楚,但是一旦身临其境,有了相似的遭遇之后,自然而然就会想起来!   看着陆锦平静地睡颜,傅承宣心里忽然一咯噔!冒出一个想法来——   难道阿锦那天反抗,是怕他看到她身上的疤痕会介意?   这个想法已经冒出,顿时就生根发芽迅速生长,傅承宣心里的小人飞快的摇头摆手——不会啊不会啊!他完全不会介意啊!   可是……可是他不介意,阿锦不知道他不介意啊!要是她自己比他还介意那怎么办!?(⊙▽⊙)   傅承宣心里有些烦躁。他望向熟睡中的人,忽然倾身而下。凉凉的薄唇在陆锦的胳膊上印下一个很轻很轻的吻……   “我一点儿也不嫌弃……我很喜欢……”   陆锦是真的累了,方才苏醒之后没多久又睡了。朦朦胧胧中,她好像感觉到胳膊上有冰凉湿润的触感,还听到一个闷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很想睁开眼睛看看,奈何双眼就像是被浆糊黏住一般,口中还有那浓重的苦药味道,她皱了皱眉头,沉沉的睡了过去。   ----   鸡鸣破晓,哪怕受了伤,陆锦还是在休息了整个晚上之后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已经蒙蒙亮了,今日的天气似乎也受到了昨日城郊处天气的影响,变得暗沉沉的。陆锦闭着眼,还能听到细微的开门关门声。   保持趴着的姿势睡一个晚上,其实是有些要命又不太适合的。可她清醒片刻后才发现,原本露在外面的手臂,竟然被一只从衣裳上裁下来的袖子给拢住了。脖子也完全没有因为长期偏向一边而产生的酸痛僵硬之感,她的目光落在男人的袖子上时,隐约想到了些什么。   就在这时候,房间的门开了。   傅承宣穿着单薄的白色中衣,脚上踩着的鞋子甚至连脚后跟都没提起来,就这样趿着。他手里端着一个木盘,木盘中放了三只小小的青瓷碗。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青瓷碗上还漂浮着些许热气,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傅承宣蹑手蹑脚的把盘子放在桌子上,刚一转过身,就直接对上了陆锦清醒明亮的双眸,对上了她带着些询问的眼神。   傅承宣三两步走到床边,轻声道:“醒了?”   这不是废话么……   陆锦还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傅承宣索性蹲在床边,单手撑着下巴笑看着她,眼中有着前所未有的浓烈关切:“肚子饿不饿?”   陆锦抿了抿唇,没说话。   没吃东西是自然地,只是昨日的那味药材实在是力道过猛,苦涩不说,味道还是十分的持久,现在一觉睡下来,一夜酝酿,越发的不是滋味……   傅承宣见她不说话,笑着起身走到桌边,取了一只青瓷碗端到床边,见陆锦要起来,他赶紧将碗放在一边的四角凳上,轻轻按住她另外一边没受伤的肩膀:“别动!这样也能吃!”   陆锦被他按着,不便动弹。就见傅承宣不知从哪里找来许多的枕头,为她垫了几只,可以让没有受伤的一边侧卧着,方便进食。   陆锦傅承宣动作熟练的摆弄枕头,轻轻扶着她摆摆姿势,眼中滑过一丝笑意。   傅承宣把她安顿好,背上已经起了一层汗。事实上,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已经不知道像这样起了多少次汗,但见陆锦神色还有些苍白,他只是笑着端过那碗水,递给她。   陆锦终于看清楚这碗东西,不免一愣。   傅承宣见她不凑过来,居然耐心的自己凑过去:“你那个药味儿太重了,就不觉得嘴巴里受不了?这样子吃的下去东西么!这里面我加了薄荷,你先漱漱口。”   所以,这是一碗漱口水。   陆锦看了傅承宣一眼,揪着他的手漱了漱口,将口中的水吐出来的时候,傅承宣如释重负的将碗放到一边,开心道:“来,冲着我呵一口气,我闻闻味道淡了没!”说着,一张俊脸已经不知羞耻的凑了过来。   饶是陆锦平日再怎么淡定,这样尴尬又没节操的事情,她当真做不出来,可是在她别过脸之前,终于注意到了傅承宣脸上的伤,眉心不禁一蹙:“脸怎么了?”   傅承宣微微一挑眉,笑容变得有些微妙:“被咱们哥哥打的!”   “咱们哥哥”四个字,让陆锦整个人都是一愣,好像是在思考“咱么哥哥”到底是谁……   傅承宣看着她,语气居然完全没有气愤之感,反倒像是开玩笑一般:“怎么?心疼我?不怕!我也打他了,咱们扯平了!”   陆锦总算回过神来,仿佛在听天方夜谭一般。所以是……他和虞意打架了?   “你们……”虞意设计带她离开的事情应当也是瞒不住了。   “阿锦。”傅承宣又端了一碗过来,他逆着光坐在床边,单薄的中衣将他精壮的身躯显露无遗,漂亮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只瓷白小勺子,他第一次这样正经而又认真地说着混账话——   “男人和女人不同,男人生来就会打架,有时候,打一架比说一筐废话要更省力气。现在打完了,也就散场了,你不要多想。”   陆锦觉得,有那么一瞬间,眼前的这个男人,既熟悉,又陌生。可是没有等她细细的理清楚这种感觉,傅承宣已经将一碗木耳红枣汤端过来。   “你流了很多血,虽然食疗见效慢,但是从今日开始,早晚都要喝补血养气的汤药。慢慢补,总能补回来。”小勺子舀了一勺汤,递到她的唇边。   隔得很近,陆锦看到了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血丝纵横。她目光一动,低下头老老实实的将一整碗汤都喝完了。傅承宣很满意她的表现,在她一口气喝完汤的时候,他直接拿出了小时候被娘哄着喝完药之后亲娘的反应——   他摸摸她的脸,惊讶赞许道:“真厉害,喝光了呢!”然后变戏法一般将第三只碗拿过来,那碗里竟然放着好几快山楂糖。   傅承宣用一种“你真棒我要奖励你”的表情将碗放在了床边的小凳子上:“要是药味儿还没消散下去,就吃上一颗,不过不许吃多!喝完药之后也能吃一个!”那个样子,仿佛是在告诉她——不许多吃我都数过数的!   陆锦的脸烫了烫,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边才刚刚伺候着吃完了,那边傅时旋和傅夫人就过来了。等到人都来敲门了,傅承宣才发现自己还衣衫不整的。他赶紧抓过一件外套,趿着鞋子去开门。   刚一开门,傅夫人看着自己儿子的外套,惊讶道:“呀!宣儿你的袖子哪儿去了!?”   傅承宣一囧,退开让爹娘进来。傅时旋看了一眼陆锦的身上,就笑着摇摇头,给傅夫人示意了一下。   傅夫人不明所以的望过去,之间自己媳妇儿光在外面的胳膊正套着个袖筒子……   这袖筒子,可不就是从傻儿子的衣裳上卸下来的么……   阿宝和银心也来伺候着了,瞧见这样的场景,俱是低声笑了起来。   银心搀扶着傅夫人走到床边,傅夫人问起陆锦的伤势,陆锦本能的动了动手上的肩膀,原本站在外头的傅承宣嗖的一下冲过来,严肃道:“谁让你动了!说了一遍又一遍,这伤口还没结痂,药草都敷着,你这样动来动去的是要做什么!?”   陆锦无奈的看傅承宣一眼……   怪我咯?   傅夫人忽然伸手给了傅承宣一下:“臭小子,你在对谁大吼大叫的!”然后略微嫌弃的看了儿子一眼:“瞧瞧你这个样子!邋遢!”   傅承宣看了看自己,的确是够邋遢的。阿宝眼尖,赶紧找了新的衣裳来给傅承宣换上,傅承宣转身去换衣裳,还不忘记嘱咐自己的娘一声:“您别动她!”   傅夫人笑着怪嗔一句:“臭小子。”这才转过头对陆锦笑了笑:“阿锦,觉得好些了吗?”   陆锦点点头,只是此刻看到傅夫人,难免又有另外一个问题要提一提。   “娘,婉莲她……”   提到婉莲,傅夫人的神色绝对不算好看,但是当着陆锦的面,她也没有说什么重话,只是叹了一口气,淡淡道:“这件事情,碗莲有错。我已经派人给家乡重新修书,她母亲很快就到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们先将身体养好。这件事情,等到你们痊愈了,再说也不迟。”   陆锦点点头,算是明白了。   那边傅承宣已经飞快的换好了衣裳,重新凑了过来,傅时旋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轻咳一声:“阿锦,这几日你暂且不要去国子监,就在府中留着安心养伤。国子监那边,甚至是皇上那边,你不必担心。”   傅承宣连连点头,表示陆锦不用操心。   陆锦看了一眼傅承宣,也不再说什么。   有些事情可以暂且放下不提,有些事情却要好好的解决。   工学已经停课一天,今日若是因为陆锦养伤再停一天,那自然是瞒不住的。吴王府那边,傅承宣和傅时旋的都不太担心,但是问题是,要怎么样向皇上说起这件事情。   傅承宣似乎是经过许久的思考,方才在送父母离开的时候对傅时旋道:“爹,这件事情,我觉得对皇上那边的交代,可以适时地有所保留。”   傅时旋和傅夫人都停下来,望向儿子。   傅时旋蹙着眉头,似是让傅承宣继续说下去。   傅承宣想了想,道:“这件事情看似发生的突然,但是不难看出虞意已经是策划依旧。所以,暗中的那一拨人,也许同样是跟着虞意动向,做出了这番计划。这件事情禀报皇上,的确能让皇上重视这件事情,也重视阿锦如今的处境,但……儿子觉得这未必是一件好事。”   傅夫人听的有些糊涂:“可不像皇上禀明,岂不是白白挨了这顿打!?阿锦已经受伤了,皇上质问起来,我们若是有所隐瞒,反倒落下欺君之罪!”   傅时旋抬手制止住妻子,是以儿子继续说下去。   傅承宣面色凝重,沉声道:“禀明皇上,皇上必然大怒。无论是阿锦还是珍工馆,都是皇上新政的一部分,如此行刺,相当于公然挑衅。皇上极有可能大范围的调查这件事情。”   是啊,这样早日找出元凶岂不是更好?傅夫人心中有疑惑,却没有问出来。   傅承宣抿了抿唇,道:“正是如此,反倒会弄巧成拙!”   傅时旋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继续说。”   傅承宣望向一旁,认真道:“第一,我们手中并无证据,甚至连蛛丝马迹的猜测都没有,若是真的让皇上大怒,派人调查这件事情,必然影响范围极广,在此期间,修俊馆即便开课,也会弄得人心惶惶,届时再出什么小小的意外,都能让这一阵风吹的更猛。绝对不利于修俊馆,更不利于阿锦。”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部分。方才我说过,虞意策划已久,杀手适时出现,足以见得其同样准备已久。以他们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手法来看,如此缜密的心思,又怎么会考虑不到败露之后触怒龙颜带来的后果?难道他们不会有第二步的部署?”   傅时旋听到这里,眼中终于露出赞赏之色。   的确,幕后之人有这样的策划,就一定留有后手。正因为他们全无证据和头绪,照实禀报,会触怒龙颜,到时候闹大了,圣上亲自派人调查,就算查出什么,也极有可能是幕后黑手一早设置留下的假线索,到时候同样是被牵着鼻子走,玩弄于鼓掌间。   傅时旋点点头:“那你以为,这件事要如何?”   傅承宣看了父亲一眼,朗声道:“若是爹相信儿子,这件事情,就让承宣一力处理。”   ☆、第50章   不知不觉间已经是镇冰入库,翠绿渐退,整个大梁城随着一场淅淅沥沥的寒雨,毫无防备的跨入凉秋。这样不冷不热的天气无疑是最舒适的。尤其适合陆锦养伤。   傅时旋和傅承宣是在陆锦受伤回府的第二天进宫的,一番胡说八道,给“意外”受伤的陆锦拿下了半个月的休养时间,而他自己更是厚着脸皮给自己同步请了半个月的假期,差点没把隆嘉帝气笑。   “照你这么说,陆博士送行途中被歹人谋财于欲害命,如今身受重伤需要休息是理所应当,可你跟着掺和什么?”隆嘉帝坐在书桌后,手中握着展开的奏本,挑眼看着面前站的笔直的傅承宣。   傅承宣俊眉一挑:“皇上此言差矣。”   傅时旋在一旁低声呵斥:“宣儿,不得胡言。”   傅承宣的情绪有些激动,大有连老子的话都不放在眼里的架势,他望向虞衡,定定道:“皇上觉得承宣小题大做,其实并非如此。表妹离开之前,承宣也觉得送行一事只是小事,可谁就晓得偏偏送个行也会遇到歹人?如今承宣就是惊弓之鸟,半点差池都不能有,若是皇上不允,承宣便是离了国子监也定要守在阿锦身边!”   真是越说越不像话!傅时旋沉着脸轻咳一声:“承宣!皇上面前岂是你这样信口开河的!”   虞衡看着这父子二人,忽然朗声一笑:“想不到傅家一门忠烈,倒也能出一个情种。傅将军,承宣与陆博士新婚燕尔,原本陆博士忙碌于国子监之事已占用不少时间,朕也是惭愧的很。你也无需苛责。”   虞衡竟然打起了圆场,话说到这里,他还是多问了一句:“陆博士如今怎么样了?”   傅承宣立马面露担忧之色:“皇上不问还好,这一问,承宣又担心起来,伤势虽然止了血上了药,可是这女人总是片刻安生都没有……皇上您……”   这个意思简直太明确了——我想回去看老婆了你倒是给句话啊!   隆嘉帝虞衡看了看傅承宣,忽然笑着摇摇头,将手中的奏折放下,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说给这父子听:“没想到平白出现这样的事情。不过遇到这样的事情,不是破财免灾么,陆博士竟然会被歹人谋财害命,倒是有些不像她。”   傅承宣的说法有些夸张,还很好心的帮虞意也设计了一个出场角色。将好那一日他高了病假,傅承宣就直接道陆锦送表妹出门的时候被歹人盯上,刚巧被虞意碰见,虞意好心的一面跟着过去,一面找人通知了傅承宣。   不幸的是等傅承宣追过去的时候,歹人已经开始谋财还命了,傅承宣把那帮“歹徒”描述的十分凶残,虽然他赶过去救到了人,但不幸的是世子那一日告病,身子也不大好,还受了伤挨了揍。   最后,虞衡只是似笑非笑的打量了傅承宣几眼,也亏得傅承宣脸不红心不跳,说的跟真的似的。虞衡笑叹一声,端起一旁的龙井品了一口,直接把这滚过来的皮球给踢了:“陆博士是国子监的老师,你也是国子监的学生,这件事情自然要蔡祭酒说了算,与朕何干?你还是自己想法子,不过届时被罚了,可别说是朕撺掇你逃学的。”   傅承宣眼眸一亮,躬身一拜:“遵旨——”   父子二人进宫来,似乎是指为了将陆锦发生意外的事情禀报一遍,殊不知等到二人刚刚离开,大公主便端着一碗汤水过来了。   按照后宫的规定,天子处理政事之地,后宫女眷都不得擅自入内,就连虞衡最喜爱的宠妃也是如此,可是大公主随随意意的进来,也没有人敢拦着。   “我听母后说,弟弟这两日老毛病又犯了,姐姐没什么能为你做的,只能偶有机会做一碗羹汤,还不晓得弟弟赏不赏脸。”大公主将汤水放在御案上,笑意盈盈。   虞衡勾唇一笑,端着汤碗就喝了一大口,爽快的一抹嘴,笑容竟是十分的清俊明朗:“皇姐的手艺自然是无人能及,朕别的都能舍,皇姐这一口,不能舍!”   大公主瞪了他一眼:“油腔滑调!”   虞衡笑着看了看大公主,没有再发话。倒是大公主,望着方才两人离开的方向,忽然道:“傅家父子进宫,所为何事?”   虞衡微微挑眉。大公主从从容容:“他们这一家子,自大婚之后便闹腾不休,弟弟也被闹腾了好几次了,莫非这一次又有什么事情?”   虞衡倒也毫无隐瞒,将这父子二人说的话都告诉了大公主。大公主面不改色的听完,终于笑了笑:“原来这一次不是来闹,是来请旨休息。”   虞衡目光深沉的看了自己的姐姐一眼:“姐姐信!?”   他问的,自然是傅承宣的那番话。   奈何大公主似乎对这件事情并不上心,一脸的莫名:“这有什么不可信的?人有旦夕祸福,半年前大梁城不也出了一悍匪么。既然由此歹人,拿下就是了。”   虞衡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他看着自己面前的汤碗,声音有些低沉:“姐姐说的是。这样的歹人,需得一个不留的处置掉。”   大公主微微垂眼,神色不变。   而这一边,当傅承宣急不可耐的冲回来的时候,银心和傅夫人在园子里布了躺椅,搀扶着陆锦坐下休息。   傅承宣一路过来,瞧见的时候险些跳起来,银心抿着笑退开一边的位置,连傅夫人都有些鄙视的看着过于激动紧张的儿子,说话有些酸溜溜的:“没给你碰坏!好着呢!”   这话只是个玩笑话,傅承宣看了自己亲娘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对陆锦蹙起眉头:“方才我不过是信口一说,哪晓得你当真是半点不安分!你又跑出来做什么?”   陆锦回答的十分从容:“屋里闷。”   怕是傅承宣不信,银心赶紧道:“少爷,您看这方才下了一场雨,这外头多清新凉快?出来走一走,可比憋在屋子里强!您放心,屋里门窗都敞着呢,等气儿通畅了,马上就带少夫人回去!”   傅承宣看了银心一眼,没再跳脚,扶着陆锦坐下小憩。回府之后,他直接过来找媳妇儿,傅时旋则是去了书房。傅夫人晓得他们进了宫,不免要问一问皇上是怎么说的。   傅承宣总算有了些好脸色,耐着性子把他们进宫说了些什么都老实交代了。陆锦静静地听着,听到后面,忍不住勾起唇角。   傅夫人就算再单纯,也不是没脑子,她看着傅承宣越发眉飞色舞的复述,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就将所有人当傻子吧!这种话皇帝能信么!”   的确,原本一件听起来好像还有肯能发生的事情,经过傅承宣这样戏剧化的描述,也就变得十分的不可能了。   傅承宣原本的心思就不在解释这件事情上,亲娘问来问去,他不大乐意了,挨着陆锦坐下,弹着脑袋看她包扎的伤口,好像这样就能看到那伤口有没有重新流血似的。   傅夫人被儿子这个鄙视她智商的行为刺伤了……她很受伤的把陆锦交给他,回去找自己父君求安慰了……   看着傅夫人走远了,傅承宣这才舒了一口气,直接占据了陆锦,挨着她一起乘凉。   “你要做什么?”陆锦忽然问了他一句,目光也随之望过来。   傅承宣觉得陆锦身上原本的香味淡了,药味儿却重了。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他还是比较喜欢她原来的香味,这股子药味儿,尽早除了才好!   “不做什么。”他对上陆锦的目光,含着温柔的笑容,清清楚楚,一字一顿:“什么也不做。”   陆锦也含笑看着他:“是不是连学也不用上了?”   傅承宣保持着笑容,一双眉毛却挑了起来,眼神中戴上了惊讶。然后,他保持着笑眯眯的表情,无声的把脸转开了……   方才他没有把请假的事情说出来啊……这也能猜到?   _(:3ゝ∠)_果然还是什么事儿都瞒不了媳妇儿么……   陆锦看着他东张西望,忽然伸出另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脸。   那一瞬间!傅承宣整个人身子僵硬,陆锦根本没有使什么力气,轻轻松松的就将他的脸给转了回来。   干、干什么呢……现在要干什么?这个气氛……难道是?   傅承宣的心跳猛地加速,脑子里一瞬间给出了一万种可能!   就在他思考着自己用哪种姿势她会比较方便的时候,陆锦放在他脸上的手忽然一动,食指对着他颧骨处的瘀伤狠狠一按!   “嗷呜——”傅承宣疼成了傻逼……   他瞪大眼睛捂着自己的伤,因为怕伤到她所以不敢大动作的反应,脸上惊讶又委屈的表情仿佛在无声的控诉——   你弄疼我了……   “疼吗?”陆锦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的看着他。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承认小小的疼痛!?傅承宣一扭脸:“不疼!”   “不疼就再来一下。”   傅承宣飞快跳开,捂着脸看着陆锦。倘若他此刻右耳朵,必然是耷拉着的。   声音闷闷的:“疼……”   陆锦抬眼看他:“打的时候就不知道疼吗?”   霎那间,傅承宣心里好像一瞬间盈满了鲜花蜜糖。虽然媳妇的行为很粗暴,但是分明是担心他不是吗!?她一定不喜欢他打架,因为打架了他会受伤会疼!   感动!握拳!   然而,感动的甜蜜只出现在那一瞬间,下一刻,傅承宣就想到一个更严峻的问题——   和他打架的对象……   所以你到底是关心我呢还是关心那谁呢!?   到了这一刻,傅承宣忽然想起了阿宝那天的“论男人的爱与责任”。   阿宝说,他娶了陆锦,不能让陆锦觉得自己仅仅是因为担当与责任,还要有爱!他需得让陆锦明白自己的心意并不是那么简单!要将他们的关系复杂化,温暖化!   可是此时此刻,傅承宣觉得,所谓的两情相悦,不是彼此双方都要明白对方的感觉吗!?   他对陆锦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自认为是已经十分的清楚了,他喜欢她,想要真正的拥有她,带着一份爱意去照顾她,陪伴她!   可是重点来了……   她对自己……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虞意和她青梅竹马,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冒险把她带走。他站在一个最客观最公正的立场,也忍不住   猜测一下,陆锦会不会对虞意有那么一丁点的……一丁点的不一样的情谊……   当初他因为气过头而胡乱揣测说了些混话,以至于陆锦生气的给了他一巴掌。事到如今,他完全相信,以陆锦的自持力和冷静,嫁到傅家,她的的确确会循规蹈矩安安分分,就算她心里真的……真的有那么一米米的别的想法,也会就此打住……   她很明白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所以他胡乱揣测的时候,她那么生气……   如果放在以前,也许他根本不在意。   但是!   现在不可以!   什么善解人意!什么温柔大方!什么循规蹈矩!如果只是因为身为傅家儿媳的义务和责任……   这个真相好悲伤他不忍看……_(:3ゝ∠)_   傅承宣甚至已经脑补出,自己剖心泣血一番表白之后,陆锦神色如常的对他温柔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说:“你放心,我既然嫁过来,便知道该做什么,这是我作为傅家儿媳的责任与义务……”   当胸一剑!(>﹏<)   这一刻,傅承宣的灵台瞬间清明——在自己向她表白爱意之前,弄清楚她的心意才是重中之重!   傅承宣的神色忽然就变得复杂起来。   刚下过一场雨,拂过来的风带着凉意。   傅承宣慢慢地挨过去,咕哝了一句:“你觉得谁比较疼?”   陆锦愣了一下,第一次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维……   傅承宣慌乱中扫了陆锦一眼。心里有点恼火——   你不是很聪明吗!露出这么一副疑惑脸是闹哪样!这个问题问的这么直白你还要想多久!你是更心疼我还是更心疼虞意!?(╯‵□′)╯︵┻━┻   等等你还是先别说我想静一静!(。_。)   (¬_¬)为什么还不回答!   难道内心里在挣扎!?这个问题你居然要挣扎你果然心里有他!?qaq!   不过短短片刻时间,傅承宣的心里已经转变了无数种心理活动,少男之心初萌动,其实与女子也没什么差别……   而他这番丰富的心理活动的外在表现,就是不断变换的表情……   可是巧妙之处就在于他嘴角颧骨之处的瘀伤,配上这样的脸部动作,怎么都像是伤口疼的……抽搐……   陆锦想了想他刚才咕哝的问题,诚恳的回答:“看样子,你比较疼。”   (o°▽°)o轻声细语飘进了傅承宣的耳朵里,那一刻,他的少男之心仿佛被一道明朗的阳光扫过,一片鸟语花香——   觉得谁比较疼,当然是因为更心疼那个人!因为心疼,哪怕他折一指甲壳儿都会觉得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然后,就听到陆锦说——   “安宴哥哥自小习武,身手不凡,以一敌十。只怕出手也十分的狠……”   身、手、不、凡?以、一、敌、十?   傅承宣一张僵尸脸上浮出了冷笑,内心却在狂躁——   以一敌十——个屁啊!   (╯‵□′)╯︵┻━┻你没看到老子一拳打得他闷出一口老血的场景好嘛!他身手不凡,老子就花拳绣腿了!?   傅承宣的身手的确厉害,他是傅时旋一手训练出来的,身材高大英武结实,只是平日里太过跳脱胡闹,反而让人更加留意他这德性。   傅承宣现在很像把虞意请回来,当着陆锦的面再按照当天的招式重新揍虞意一顿……   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身手不凡,以一敌十!   还有……   “安宴哥哥”这种称呼是什么鬼!?   傅承宣心里,不大开心……   ☆、第51章   “少爷……真的要这样吗?”阿宝抱着个小锄头,为难的看着傅承宣。   傅承宣蹲在假山边上,横了阿宝一眼——你有意见!?   阿宝不是有意见,是很为难!   这……这夫人不是这么交代的丫!再说也没有请示过少夫人……真的真的好为难的说!好不容易觉得少爷成熟稳重了,为毛转眼又要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_(:3ゝ∠)_   傅承宣交代完毕,起身将衣裳理了理:“工匠什么时候来?”   阿宝答:“人早就请了,可是少夫人还在休养中,所以夫人说不急着,那响声太大,会耽误到少夫人休息的。”   傅承宣皱着英俊的眉头思考了一会儿,沉吟道:“要不……让阿锦去娘那边呆一天?”   阿宝:╮(╯﹏╰)╭少爷你真的别闹了……   傅承宣:“要不带她出去玩一天!?不好不好……才受伤……”   阿宝:(¬_¬)正确的做法是先和少夫人商量一下吧……   傅承宣摸着下巴:“再不……让工匠轻手轻脚一点?挑最好的工匠!”   阿宝:-_-#轻?怎么个轻法?亲一下木板就自动裂开?摸一下墙壁就轰然倒塌!?少爷你真的不要闹了!   主仆二人正在密谋大计,府中忽然来人了。   陆锦已经休息了两日,好在她调养的很好,伤口上了药之后,基本没有出现化脓的现象,原本昏睡时候的高烧也没有再出现过。加上她身体底子本就不差,这两日吊着胳膊小小的走动已经没什么问题。   楚嘉等人前来探望的时候,陆锦午睡刚刚起来。虽然陆锦只上了一堂课,但终究是夫子,作为学生,理应前来探望。听到学生来探望,陆锦先是一愣,旋即撑着身子就准备去前面见人。   傅承宣见状,自然是飞快的拦着:“你伤还没好,怎么总是不喜欢听人说话到处走来走去的!”   如果说一天两天,傅承宣这个样子算的上是无微不至贴心呵护,那么三天四天……陆锦就……   忍不了了。   “伤的是手又不是脚,从这里走到前面连气都喘不起来。”陆锦常识和他交流,然而——   傅承宣: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解释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最最最讨厌的是,他们现在的男女之情都没说清楚,这群混蛋就不要带着师生之情来搅和了好嘛!┗|`o′|┛   “你坐着,我去招待!”傅承宣背脊一挺,伸手一拂长袍,那叫一个玉树临风,器宇轩昂。这样扶手而立威严肃穆的样子,当真有了几分当家主人的模样。   看着傅承宣转身出去,银心怕陆锦心里不开心,赶紧帮着说话:“少爷也是担心少夫人你,你就顺着他的意思好好将伤养着呗,这男人疼女人本就是这样,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烫着。”   银心这话有打趣之意,陆锦垂眸笑了笑:“若真是这样,那也太要命了。”   银心顺口就接了一句:“可不止呢!现在不过是受伤了,这往后要是怀上孩子,只怕整个府邸都得给掀翻了才能安宁。”   银心是就是论事,如今的傅承宣和陆锦刚刚进门时候的样子,可是完完全全的判若两人。她完全不怀疑若是陆锦以后怀孕,傅承宣该疯成什么样子。   在主子面前说这话,都是搏一搏主子的欢心,可是银心却细心地发现,说到孩子这个问题,陆锦却并没有什么欣喜之色,好像连刚才的一丝丝喜悦也慢慢地淡了。   银心心里一咯噔,不敢说话了。   这一头,傅承宣外出待客,等到楚嘉等人被引进来,傅承宣就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来这里看陆锦,人多了会耽误伤者休息,所以基本上是六堂弟子各派一名成绩优越的学生。只不过,率性堂来得不是与虞意,而是义宁侯的大公子庞骏,诚心堂来的自然是李元然,但是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傅承宣这个关系特殊的人在诚心堂,无形间给了一个特例,多来了一个楚嘉。就连李媛霸都以女学代表的身份前来,剩下的四堂都是侯爵贵胄,只是因为成绩一般,在国子监中撑不起什么威风,而今作为各个堂的代表,礼数倒也十分的周全。   自从傅承宣跟着一起请假回来守候着陆锦,他宠妻之名已经通过李元然等人的嘴巴散播到了国子监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将不少女学那边没什么见识的姑娘家们羡慕的拽坏了好几条帕子……   此刻,当众人再见到傅承宣的时候,心里都隐隐约约的升起了一个小小的心思——几日不见,他越发的会装逼了……   傅承宣负着手出来,对着同窗们微微一施礼,明明是同辈,却因为陆锦这个夫子的身份出现,让傅承宣忽然间就自带师公光环……   “咳,陆博士这几日身体已经日见好转,只是伤口还未痊愈,这样随意的走动,我怕她牵动伤口,所以今日只怕不便见客。多谢各位。”   众人:卧槽……   李媛霸是当真担心陆锦:“承宣哥哥,那阿锦姐姐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我听你说的,心里还是悬着,让我瞧瞧她吧。”   李元然连连点头:阿姐说得对!   楚嘉也顺势道:“宣哥,咱们知道你心疼夫子,可是咱们……”冲着旁边几个人挑眼:“咱们也担心夫子的伤势,就让我们见一面吧。”   “当真担心成这样?”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传了出来,陆锦在银心的搀扶下,竟然就这么出来了。   傅承宣脸色一沉,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赶紧站起来给她让座儿,这下好了,傅承宣一站起来,刷刷刷几个人全站起来,细细的打量着陆锦被包扎这的那个胳膊,看的十分的认真。   陆锦含笑看着他们:“坐吧,现在是课下,不必拘礼。”   眼看着陆锦落座了,他们才跟着一起落座。   傅承宣闷闷的,不说话。   #一家之主颜面扫地的男人不想说话#   到底是伤者为大,庞骏起身对陆锦一拜,方才道:“傅兄说夫子伤势未愈,行动间难免影响伤口愈合,吾等只是担心夫子伤势,若是连累夫子伤势恶化,倒是学生们的罪过了。”   陆锦却笑得随意:“哪有那么严重,小伤罢了。”   李元然凑了过来,笑眯眯道:“夫子无碍就好!学生们只盼望夫子早日康复,回归国子监!”   话音未落,那一瞬间,刷刷刷好多道眼神扫想了李元然——   马屁精!   陆锦闻言,勾唇一笑:“当真那么希望我早些回去?”   这个问句问的很是直白,直白到让这一群除了李媛霸之外的学生们都纷纷赧然……   该怎么说呢……   你的求学生涯中可有这样一位夫子?   她给你的人生布下了不可计算的阴影面积,一想到要上她的课就会格外的痛苦不堪,心惊胆战。因为去上课,就是为了去体现自己的无知……所有装逼技能瞬间归零……   不想上课的念头很是旺盛,可是这样想着想着,忽然就收到夫子受伤了,真的上不了了的消息。   那时候,心情是复杂的!   难道上天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难道这是来自是世间的最后一抹温暖!?~~o(>_<)o~~   庆幸之余,却又生出了丝丝愧疚……   在这个信奉神灵的时代,这些少年们心中又生出了新的感觉来——倘若夫子遭此不幸真的是因为自己心中的祈祷所致,那实在是……太恶毒了!   这样结伴前来探望,目的也是十分复杂的……   一面是想看看夫子是不是真的上的很重,另一面……是在查看一下这样的伤势离工学重新开课还有多少天……   所以,陆锦这样直白的一句打趣,让大家纷纷红了脸……   #感觉心中最羞耻的想法被看穿了怎么破#   陆锦扫了一眼众生相,笑容不减:“圣上特开工学一科,就是希望大家能学一些实实在在的东西。原本我应当倾囊相授,奈何一而再再而三的耽误,也实在是我失职。工学设立,从来就不是为了为难你们,倘若你们真的将工学视若猛虎,厌恶至极,大可向我递上文书,自此脱开工学一科,可再不上课。我保管不会有任何人为难你们。但只要还有一人愿意用心去学,我也会好好教授。”   受了伤的人,吊着胳膊,面上少了些血色,又说出了这样一番动情剖白,几个人越发的羞赧。那些羞耻想法原本只是心中小小的一部分,只敢自己想一想,不敢与人分享,现在被陆锦这样一说,好像哪怕只想过一丝丝,都在这一刻被无形的放大,不得不去面对。   李媛霸四周瞅了瞅,见他们都不说话,心中嘀咕一声,爽朗开口:“阿锦姐姐,你这话未免有些严重,就拿我来说,我不晓得多想要上一上你的课,奈何女学根本没这个机会,我可为此伤心难过了许久呢!”   下人上了茶过来,陆锦正要伸手端茶,忽然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经端过她的茶杯。   就见傅承宣冷着一张脸,揭开盖子,对着那热气腾腾的茶水轻轻吹了吹,又用盖子将浮在面儿上的几丝茶叶拂开,这才递到陆锦面前,声音也是冷冷的:“喝吧。”   殊不知,傅承宣做出这样的举动,下面一双双眼睛都看的真真儿的!   众人:(⊙w⊙)和平常的傅兄好像不大一样……   原先大家来看陆锦,的确是带着“打探一下夫子的伤势看看能逍遥多久再上课”的想法,但是此番陆锦直言挑明,大家只能默默地羞愧,放下礼物,诚心的说了几句早日康复,便离去了。   等到他们一走,傅承宣二话不说把陆锦带回去休息。   陆锦坐了这许久,肩膀的确有些疼,可是傅承宣一路扶她回去时候的那张臭脸实在是无法忽视,陆锦看了看他,在他安顿好她转身要出去的时候,免不得多说了一句:“好了,下回我要去哪里,必然先给你上一份文书,你没盖章没允诺,我便哪里也不去这样好了吗?”   傅承宣用一种“你真的以为我是傻逼吗”的眼神看了陆锦一眼,闷闷的“哦”了一声。   正要出去的时候,他忽然站定,转过头看着陆锦:“方才……”   陆锦认真的望向他。   “没什么。”傅承宣飞快的说了一句,真的出去了。   只是傅承宣出来之后,假模假样的走出一段距离,还将步子走的十分的夸张,等到“感觉自己应该走了很远”之后,他迅速屏息,蹑手蹑脚的又回去了……   他练过功夫,身手相当不错,这样要隐者自己的气息接近陆锦,完全不在话下。他偷偷跑到窗户一角,在确定了里面毫无声响之后,从窗户撑起的小缝中偷偷的往里面望……   他有点担心陆锦的心理阴影面积……   这个道理很简单。   谁都晓得,为人师表,最大的成就就是受学生尊敬爱戴。她受伤在身,无法去国子监教学,一听到学生来见她,还硬撑着伤走出来,敢说不是抱着一种“我的学生一定爱戴我思念我”的心情出来的吗!   可事实上呢!?   傅承宣太懂这些王八蛋们心里在想些什么,那哪里是来真心探望,分明是来探一探能多久不上课!   所以他压根儿没准备让陆锦见他们。她在这方面的聪明,他领教过。这些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会看不出来!?   结果好了,她倒是辛辛苦苦撑着身子出来了,捡的却是一群不那么真诚探望的王八蛋们!   会失望吗!?会心灰意冷吗!?会觉得自己很失败吗!?   这样的猜想,从陆锦从容的说出那番话之后让他越发的确定。   她是看出来了,看出来这群混蛋并不是真心探望。   陆锦想来不会在他面前袒露最真实的情感,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不想去探索一番。所以此时此刻,他很想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她会不会露出那种失落的神色。   然后,他看到陆锦安详的睡去……   “少——”   小阿宝扛着一把大锤子跑过来,见到鬼鬼祟祟的傅承宣,朗声就要喊出!   然而一旦认真的想要做什么事情的傅承宣,整个人的警戒状态都不一样。   几乎是阿宝刚刚发生的那一瞬间,傅承宣已经势如闪电般一手箍住阿宝的脖子,一手捂住他的嘴,连带着他的大锤子一起拖离了犯罪现场……   “呜呜呜呜——”新婚之夜的可怕记忆浮上心头,阿宝仿佛想到了什么痛苦的经历,极其的害怕这样力大无穷,充满男人气概的少爷……   傅承宣一直把阿宝拖到书房这边,才松开他。   阿宝逃出生天,双手死死握住大锤子挡在自己胸前:“少爷你要做什么!”   傅承宣看着他手里的大锤子,想起刚才要做的事情。但是在继续刚才的事情之前,他觉得有另外一件事情更重要——   “往后在离少夫人方圆十丈之内,你要是敢再这么呼呼喝喝!我就亲手喂你吃了这个锤子!”   冷峻的面容,阴寒的语气……   阿宝菊花一紧……默默地把嘴巴抿起来,将手中的锤子藏到了身后,点头如捣蒜……   阿宝是来通知,所有的工匠都已经到齐了,之前一直要给陆锦收拾地方做她的工房,奈何她的工具实在是太多了,且听银心说,还有大部分都留在陆府。   所以一个房间说不定不够,需得打通两间房一起,弄得更宽敞一些。   看着傅承宣情绪有些不对,阿宝将整理房间的事情暂且搁下,重新当起了心灵导师。   “少爷,你怎么了?”方才还偷偷摸摸的看少夫人来着,难道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想起阿宝在自己情感一途上不可磨灭的作用力。傅承宣思忖片刻,将方才国子监学生前来探望的事情说了一遍。   末了,傅承宣面色深沉的看着阿宝:“不如,你与银心留意留意,看看阿锦的心情到底有没有被影响!?”   听说养病期间愉快的心情也是很重要哒!   阿宝原本还是分警惕的抱着自己的锤子,听完之后,他用一种“你是猪吗”的眼神看着傅承宣,潇洒的把锤子往地上一杵,像个江湖老大哥一般对傅承宣招招手,攀上他的肩:“少爷,照您这样,没有赐婚,您可能一辈子都追不上少夫人啊……”   傅承宣:……   阿宝失望的摇摇头:“少爷,阿宝虽然没读过几年书,但是在教书一事上,阿宝觉得,您是在是太肤浅了!”   傅承宣:(¬_¬)我……忍你!   阿宝见傅承宣没有反应,继而道:“为人师长的最高境界,什么时候就变成受人尊敬了!?太肤浅啦!”   阿宝眼神炯亮:“身为师长,自然是以教书育人,看着自己门下弟子一个个成才,走上人生巅峰,那才是最高境界啊最高境界!”   “不受学生喜爱又如何?少爷你什么时候见过参军从伍的人会喜欢自己凶巴巴冷冰冰的长官!?若是哪一日长官生病了无法主持操练,那小兵们指不定各个都想放鞭炮!可是一场仗打下来,死伤无数,功成名就,到了最后,那些曾经对他们冷冰冰,对他们十分凶狠的长官,必然就是他们最最尊敬的人!”   傅承宣整个人一怔:阿宝好像和平常不大一样……   阿宝用一种痛心的眼神看着傅承宣:“所以,现在的喜爱与否,少夫人怎么会放在心上呢!圣上重视工学,所以少夫人步步紧逼,大家难免要叫叫苦啊!可是等到最后,少夫人桃李满天下,各个都是她教出来的杰出人才,上了战场就能把敌人从头到脚的拆一遍,那才是她这个夫子存在意义的最高境界啊!”   傅承宣:我……我竟无言以对……   “少爷您如今近水楼台,且春心萌动。当大家对这门功课抱着排斥心态的时候,您完全可以凭借对少夫人满腔倾慕的动力,成为她最得意的学生!成为少夫人的最高境界啊!可您居然还在担心这些有的没的……少爷您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傅承宣:阿宝……你不是一般人!   近水楼台……动力……最高境界……   傅承宣站在花园中,呼吸的急促让他的胸腔一股一股,仿佛有热血在里面奔腾,叫嚣!   陆锦是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的……   睁开眼的时候,银心就守在床前,仿佛是背书一般,凑上来就道:“少夫人您醒了?那边在给您收拾工房,闹得动静大又满是灰尘木屑,少爷说少夫人您要是觉得吵闹,咱们就去老夫人的院子坐一坐吧。这个很快,今日就能完工!”   陆锦坐起来,蹙着眉头看着银心。   银心低下头,转身去给她拿水洗脸。   于是,整个绥国公府乒乒乓乓响了到了晚上……   灰头土脸的傅承宣扛着一把锤子兴冲冲的来亲娘院子的时候,傅夫人正在和陆锦说傅承宣小时候的丑事。   “阿锦,来来来!”   他亟不可待的想要让陆锦分享一下劳动成果,陆锦看了傅夫人一眼。傅夫人被刺伤的习以为常,对陆锦点点头:“去吧,那边都是他倒持的,弄了一个下午。你若是不喜欢,再重新修一修便是。”   陆锦觉得……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   当她看到两间房连带着傅承宣的书房一起打通,变成一个巨大的房间的时候,她直接愣在原地……   傅承宣得意洋洋的像她展示:“这样多好!往后你在这边做工,我在这边读书,时不时的还能请教问题!”   他嘿嘿一笑,凑过来:“陆博士,您看可好?”   陆锦呆了足足有小半刻,傅承宣原本笑嘻嘻的脸一下子垮下去了。   他是听说,陆锦其实最喜欢呆在工坊,一待就是一整天。她出嫁前就是这样。他想,把房间打通,她待多久,往后他就陪着呆多久……她做东西,他便温习功课,学习她的手艺……   打通房间是他私下决定的,并没有告知她。   此刻,陆锦一直没有反应。   傅承宣心里拿不准了,有点沮丧道:“你、你不喜欢吧……无妨,我赶赶工,将书房这边的墙封起来……”   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凉凉的手忽然落在他的脸上。   陆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望向他,眼中隐有笑意。   她的手放在他的颧骨之上,和之前捏他的动作如出一辙。   就在陆锦动动手指的那一瞬间,傅承宣飞快挑开:“我、我的确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可你不必又捏我的伤处吧……当真有些疼……”   “过来。”陆锦对他笑了笑。   傅承宣咬咬牙。   捏就捏!   他英勇的凑着自己的脸过去。   出乎意料的,陆锦并没有捏他的伤处。   素手捏着软软的帕子落在他的脸上,轻轻地,小心翼翼的擦拭。   “一脸的灰尘,当心迷了眼睛……”   温声传来,陆锦含着笑,为他将脸上擦了擦。   傅承宣顿时来劲儿了,他认真的看着她:“你、你喜不喜欢?”   陆锦也认真的看着他,淡淡一笑:“我很喜欢……”   ☆、第52章   国子监的工作可以暂且搁下,对学生也有所交代,陆锦自此,真的安安心心的在府中养伤。   傅时旋和傅夫人知道儿子私下胡闹,把三间房打通要和媳妇儿黏在一起之后,都观察了一下儿媳妇的表情,只见陆锦并没有什么恼怒之色,低首垂眸间笑意若隐若现,也算是默认了这个事情。   工房装修好之后,就该将陆锦的东西都放置进去了。   这些本来是粗活儿,理应由下人来做,堂堂一个少爷搬着一箱一箱东西进进出出,其实并不大合适。一群下人在一旁看着,不安的搓手,奈何傅承宣根本不给他们出手的机会,严肃的俊脸上写着一句话——   “我不放心你们”   所以,当陆锦由银心搀扶着从卧房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阿宝像个小包工头一般指挥者下人们将东西从库房搬到大书房门口,依次排列开来,后面的就再不让他们动手,全都是傅承宣亲手搬进去摆放。   见到陆锦过来,阿宝眼睛一亮,赶紧过来请安:“少夫人!您怎么过来了,这边儿灰尘大,又弄得磕磕碰碰响,您还是先休息着,少爷说了,您现在只管休息着!”   陆锦笑了笑,看了银心一眼。   银心会意,松开搀扶着陆锦的双手,眼角带笑的抬起右手,掌心朝上,食指对着阿宝勾了勾。   阿宝在那一瞬间,仿佛随着银心的这个动作,连带着魂儿都被勾走了一般……   阿宝:╰(*°_°*)╯小的在此,您请宣旨!   银心带着阿宝走掉了。   一众下人看着陆锦过来,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只能将陆锦示意他们“噤声”的动作眼在眼里,赶紧立正站好低下头当起壁花。   傅承宣正好出来,差点撞上站在门边的陆锦,他吓了一跳,飞快的挑开,见到是她,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皱起眉头:“你怎么又来了!”   然后,还不等陆锦回答,他就用一种豁然开朗的神情“哦”了一声,没好气道:“我就知道你不放心……”   紧接着,他转身进了屋子,把窗户敞开,又挥着手臂将空中的尘埃扫了扫,确定呼吸没那么呛鼻子,他才跨出书房,十分爷们儿的对陆锦招招手:“过来!”   陆锦笑了笑,慢慢地走过去,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向这个崭新又宽敞的大书房,笑容就这么凝滞在嘴角。   三间屋子打通的书房加工房,宽敞是毋庸置疑的,从最中央的座位为准,北面从靠墙开始放了整整三架多宝阁,中间的那一架还有一个月亮门,从月亮门穿过,后面是整整一面的抽屉壁柜,从左往右,尺寸由小到大,井然有序。   座位的南面都是低矮的小架子,可以随手放一些刚刚制好的东西,而在座位自后,一整副香樟木雕花镂空的壁挂贴着墙面,平面处还刻有心经。而两侧分别有两扇门,只是这门是推拉式,若非门上挂着的小小金锁,近乎是与壁挂连成一整副,当真清幽雅致。   “这边的壁柜是用来放置你临时需要用的小材料,多宝阁上面放的都是你做的小玩意儿,另外你的图纸和所有的工具我都放在这边的矮柜抽屉中,你伸手就能拿到!矮柜上面随便你放什么。最后——”傅承宣神秘一笑,变戏法一般摸出两把钥匙:“当当——”   “我听银心说你搜罗了许多的奇珍异宝,珍贵材料,只是这些东西需要好好的储存,但是平日里也很少动,这样子的话你就可以将它们收在后面隔出来的两间库房中,虽然不大,但是用来存一些材料足够了,钥匙在这里,你拿好。”   不待陆锦伸手接过,他已经摸着系在钥匙上的红绳,像是颁发勋章一般郑重的挂上了陆锦的脖子,笑看着她,一脸的期待:“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   陆锦没有回答他。她的目光落在傅承宣已经整理出来的一部分书和大大小小的木料玉石上。自然而然的,是全都分门别类,按照种类,大小全都区分开来,就连书本的摆放也是严格按照顺序和风格区分,他这样严重的“强迫症症状”,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等了很久很久,陆锦唯一的变化,就是目光从这里移到了那里,等她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把每一个角落都看到之后,她冲傅承宣扯扯嘴角:“其实你不用这样。”   这一刻,对傅承宣来说,感觉有些复杂。   什么感觉呢?   或许是失落。   他近二十年的生命中第一次为一个女人动心,只能挖空心思的想着怎么样对她好,怎么样打动她,怎么样探得她的心意。   从前,就算他送婉莲一根簪子,都能听到小姑娘欢呼雀跃的声音,而今,他已经极度的努力了,可是就差那么一层,差那么一点点,让他每每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了满分的时候,迎来当头棒喝。   傅承宣清楚的记得,之前他并未对陆锦动心,时常给以脸色大呼小叫,还自以为聪明的做了许多的蠢事。   可是那时候,陆锦都是笑意盈盈,温温和和。他怎么胡闹,她都从来不会脸红,好像是看小孩子似的包容他。他曾经一度觉得,她适应这里的生活适应的太快了,好像这样的生活就是她喜欢的一样。   可是到了现在,等他明白了许多,懂得了许多,主动地去为她做很多事情的时候,他反而觉得陆锦好像很少向从前那样笑得温和。无论是他悉心照顾还是布置工房,她都像现在这样,冷冷静静地看过一遍,再平静地给出一句回应。   傅承宣不是没想过,陆锦生性沉稳,做事从来都是周到谨慎,喜怒也是鲜少形于色。所以她定然不会像婉莲那样欢呼雀跃大呼小叫,但……   但也不至于冷静成这样啊……   这只让傅承宣觉得自己并没有做到她心上的那个点,没有真正的做出让她动容的事情。更让他觉得有些沮丧颓败。分明是夫妻,分明是亲密无间的人,却总像是越隔越远。   就像此时此刻,陆锦非但没有激动,没有动容,反倒说了一句“其实你不用这样”,真的就让傅承宣觉得,自己好像傻子一样做了没必要的事情。   但是转念一想,她就有这个毛病,就算他不收拾,她也要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浪费许多时间。   傅承宣按下心中的失落,挠挠头,一脸漫不经心道:“反正做也做了,我也累了,后面的都交给阿宝他们好了!”   这话多多少少有些不快在里面,但是对外面一群竖着耳朵探听的下人们来说,足够松了一口气……这些本来就是他们做的事情嘛!   傅承宣看看陆锦:“你要回去休息吗?我送你回去。”   傅承宣的表情被陆锦收在眼中,当他伸手来扶的时候,陆锦忽然握住他的手。   傅承宣觉得陆锦的手凉冰冰的,一时间愣在那里。   “我想进去坐坐。”   傅承宣看着陆锦,将外面的下人驱散了,就这样扶着她进到大书房里,把她扶到坐垫上,盘膝坐下。   天气转凉,席子上铺了软软的垫子,陆锦看着自己面前的矮桌,继而笑着望向靠在自己身边,耷拉着脑袋的傅承宣:“生气了?”   傅承宣的确有些怏怏的,但是听到这话,他马上摇头:“我生什么气?”   陆锦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叫了他的名字:“承宣。”   傅承宣看着她,挑眉无声询问。   陆锦微微垂下眼,唇角总算带上了傅承宣熟悉的一抹笑意:“从小到大,你是第一个这样惯着我的毛病的人。”   她说起“毛病”二字的时候,笑容中甚至多了些无奈,好像自己也拿自己没办法。   傅承宣知道她说的毛病是什么,不禁哼哼:“这算什么毛病!”   陆锦笑了笑,忽然挪动了一下身子。   傅承宣吓了一跳,扶着她:“你动来动去的做什么,身上长虱子了么!”   陆锦不防他这一吼,呆愣片刻后,忽然道:“那……你把肩膀挪过来?”   大书房中有一瞬间的死寂。   然后,在这一片针落可闻的寂静中,有衣料摩擦传来的窸窣声响。少顷,傅承宣一一个从未有过的挺拔姿势跪坐于蒲垫之上,两手严谨的搭在自己的腿上,身子微微的朝着陆锦那边倾斜,低沉道:“肩膀在这里……”   当伴着药香的熟悉味道靠近的时候,傅承宣觉得肩膀上慢慢的变重。   这样的重量自然不会撑不起,可是他放在腿上的双手却不由得握住铺在腿上的衣摆,五指收紧,骨节分明。   安静的大书房中,对话还在继续。   “为什么不算是毛病呢?从小到大,因为这个挨了不少骂。”   挨骂!?她也会挨骂吗!?   傅承宣条件反射:“谁骂你了?”   陆锦轻笑一声,思绪好像被带回到从前:“姑姑……还有……安宴哥哥。”   听到陆姑姑的名字时,傅承宣理所当然想到了三朝回门的时候见到的那个美妇人。虽然陆姑姑对他这个女婿的确算得上是客气,可是他看得出,她对陆锦当真十分的严格。   至于听到“安宴哥哥”四个字的时候,傅承宣心中暗暗地吸了一口冷气——   (╯‵□′)╯︵┻━┻王八蛋,这是谁的媳妇你也敢骂!   傅承宣追问:“骂你什么了?”   陆锦用没有受伤的胳膊挽住了傅承宣的胳膊,因为靠着他的肩膀,所以她垂首垂眸,轻声道:“姑姑会骂,我总是在小事上浪费时间,有这样的时间,必然能做更多的事情。安宴哥哥则是说……我这样活着,会很累。”   凡事都要一丝不苟,从不打折扣的按照心中的意思做到最好,甚至精益求精,这样太累。   傅承宣不得不承认,他竟然觉得虞意说的有点道理。别的不说,就说她总是在桌椅板凳上较劲儿,就足够让人觉得好气又好笑。   但是转念一想,他忽然问道:“那……你为什么会这样?”   陆锦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说道:“自我懂事开始,姑姑便教授了我许多的手艺,起先是塑泥巴练手劲,学握刀雕刻,再是教我做许许多都得小玩意儿。那时候,姑姑便跟我说,做人与做这些东西,甚至做任何事情一样,不可行差踏错半步,都有一套既定的规矩。那时候还是小孩子,总是有些胡闹的心性,也会犯懒,会敷衍……”   “因为这些,吃了许多的教训,终于谨记握刀必须握在哪个位置才不容易受伤,落座必须用什么姿势方才不会伤身子。向阳的地方应当摆放什么,阴暗的位置应当储藏什么。久而久之,日子过下来,好像在无形中对很多事情都有了固执的规定……什么衣裳洗完了必须翻面晒,晒好的衣裳应当先折左边的袖子还是右边的袖子……不知不觉得就变成如今这样了……”   陆锦说着说着,自己都笑起来了,可是傅承宣却听不下去了,他一脸不可思议的撤开自己的肩膀,转过身子面对着陆锦,双手轻轻扶着她的肩膀:“这么说来,分明是姑姑将你逼成这个样子,到最后反倒还为这些事情骂你!?这你也乖乖的受着了?”   陆锦似乎没料到他的反应这么大,整个人都愣了好一会儿,少顷,她才淡淡笑了笑,认真道:“以前我也会不服气,会觉得委屈。可是后来想一想,其实姑姑的出发点并没有错,是我自己矫枉过正罢了。”   这番平静地解释,让傅承宣想要为之不平都有些师出无名,不错,姑姑的话有她的道理,暂且不论……至于虞意……   傅承宣想了想,忽然转了身子面对着陆锦,轻轻抚着她的肩膀,认认真真道:“那我再问你,倘若你看到一排凳子歪歪扭扭,你难受吗!”   陆锦很诚实:“……难受。”   傅承宣:“将它们一个一个摆好,累吗?”   陆锦很坦白:“累。”   傅承宣严肃的点点头:“那等到它们整整齐齐了,舒服吗!”   陆锦忍不住笑了出来,转过头望向一旁。傅承宣正色起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一点点转回来:“回答我,舒、服、吗?”   陆锦见他这样严肃正经,也点点头:“唔,很舒服!”   傅承宣勾勾唇,忽然笑着重新揽她入怀:“这就简单了!从今往后,无论是卧房还是书房,全都按照你的意思摆放,不用你亲自动手,却让你看什么都开心舒心,好不好!?”   他这个语气,就像是在问“我回家的时候给你带一串糖葫芦,你不用花钱却能吃到好东西,开不开心!?”   陆锦还是没忍住,轻声笑了出来。   傅承宣几乎将她所有的表情都看在眼里。此时此刻,她显然比方才说那一句“你不用这样”的时候要更加明朗开心。   他心中因为低落的情绪险些快兹灭的小火苗轰的一声又重新燃烧!   陆锦抬眼望向他:“你是认真的?”   傅承宣雀跃的虎起脸:“这还有假!这有什么好骗你的!”   陆锦笑着点点头,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抚着面前的矮几,冰凉滑润的木漆泛着光亮,陆锦沉默片刻,低声道:“如果是我,其实我不大会将临时需要用到的工具放在那边的矮柜之中,装工具的小箱子可以折叠伸缩许多层,通常就放在手边的位置,不是‘伸手’就能拿到,而是‘随手’就能拿到……”   傅承宣呆愣片刻,忽然蹭的一下起身:“不早说!”   他三两步走到矮柜边,打开柜门将箱子取出,摆到座位边上:“是这里吗?”   陆锦笑看着这个忙得热火朝鲜的男人,眼中有深深的情意,她放在桌上的手,食指轻敲桌面:“多宝格上,我习惯将木雕放在上头,玉雕放在下头……”   “壁柜中,我通常不存放小块木料,越是珍贵的木料,也是要注意防潮防虫……”   女人清冽温和的声音在大书房中回响,高大的男人任劳任怨的将自己摆放错误的东西重新按照正确的指示一一归位……   直到所有的东西都摆好了,他才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在陆锦身边,双手向后撑着身子,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佳人拭汗。   他的侧脸线条硬朗,哪怕身上有些汗味,也不让人觉得难闻。陆锦看着他,慢慢地收回了手。   柔柔的帕子离开脸的那一瞬间,傅承宣皱了皱眉头……   这就完了?   他任劳任怨的干了一个下午,不该有点别的奖励吗!!!   “咳——”他坐直身子,轻咳一声。   陆锦以为他还有什么重要的话说,微微歪着头等他开口。   傅承宣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然后,默默地,微不可察的,悄悄的,将自己面向陆锦这边的脸凑了过去……   这个暗示……够明显了吧……   因为紧张,他的唇紧紧地抿着,心跳也抑制不住的砰砰砰……   傅承宣:o(* ̄▽ ̄*)o来叭!我已经准备好了!   陆锦看着他身子微微倾斜,脸蛋也歪着,紧紧抿着的嘴唇仿佛是在隐忍着什么,不由得微微蹙眉:“累的抽筋了?”   ……   (╯‵□′)╯︵┻━┻这是抽筋的表现吗!这么明显的暗示你是看不懂吗!?   就在这时候,阿宝忽然慌慌张张的跑过来,通知道:“少爷,少夫人,秦姨娘来了!”   陆锦和傅承宣都是一愣,傅承宣也从索吻失败的暴躁中冷静下来。   秦姨娘,也就是婉莲的母亲。   不知道是不是傅承宣敏感,他总觉得阿宝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陆锦整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好像……忽然间就沉寂下来,也阴郁起来。   方才那样轻松的调笑仿佛是错觉一般一闪而逝,此时此刻,她淡淡道:“知道了,告诉老爷和夫人,我们随后就出去。”   阿宝没感觉到陆锦的情绪有什么变化,但是……他深深的感觉到了少爷对着自己的出现有这么多么的不满……   他吞了吞口水,退下了。   “你就不要走动了,我出去就好。”眼见陆锦要起来,傅承宣伸手扶住她,低声道。   秦氏这一趟来,必然会看到手上的婉莲。   其实,婉莲的确是比陆锦伤的重,加上心态也能影响到伤口,所以到现在,陆锦已经能偶尔走动,她却在房间中躺了好几天。   而这几天,她迷迷糊糊的也醒过来过,但是说了许多的胡话,还夹带许多认错的话,傅夫人看在眼里,对事情的经过有了些了解,纵然生气,但是她这个样子,也只能尽心照顾。   其实来了会怎么闹腾,傅承宣已经想得到了。所以他万万不能让秦氏闹到陆锦这里。   可是,傅承宣这一次想错了。   看到面色苍白奄奄一息的婉莲时,秦氏只是无声的落了泪。和当初来府中第一天就耍小心思闹腾的样子判若两人。   因为沁儿被带回去,碗莲身边没有贴身丫鬟伺候,都是派过来的下人轮番伺候。婉莲伤的又是胸口,所以秦氏一眼就能看到那厚厚的绷带。   她这样安安静静,以至于府中还有不少人根本不知道秦氏又来了。   傅承宣赶到婉莲房间外的时候,傅夫人和傅时旋都来了。   见到傅承宣,傅夫人问了一句:“阿锦还好吧?”   想来傅夫人想的也是这一点,她怕秦氏影响到陆锦。   傅承宣摇摇头:“我没让她过来。”   傅夫人点点头,很是赞同。   就在这时候,屋中竟然传来了秦氏的哭声。   傅时旋轻叹一声,摇摇头离开了。   婉莲伙同虞意设下陷阱,这件事情必然不能真的就这么算了,严格来算,当初若是没有杀手,她若真的帮虞意带走了陆锦,只怕不只是国子监,他们绥国公府也难辞其咎……   万幸的是出了这样的意外,没有让这个计划落实……   傅夫人看着傅时旋离开的背影,也皱起了眉头。   “她们母女应当会说一会儿话,咱们也别在这儿站着了。”傅夫人吩咐了一句,跟在傅时旋后头走了。   就在傅承宣要转身要回房的时候,忽然看到角落闪过的一个衣角。他眉头一簇,几步追了过去,冷声道:“出来!”   银心藏得已经够快了,却没傅承宣的眼锋锐锐利,她快速将手中的东西藏好,走了出来:“少爷。”   傅承宣就有点暴脾气了……   在陆锦面前频频傻逼也就算了,在下人面前也傻逼那就说不过去了!   他二话不说,伸手就将银心藏得东西拿出来——   那是两百两的银票。   ☆、第53章   银心自从最开始的慌乱之后,很快便气定神闲,她屈膝一拜:“少爷。”   傅承宣并没有想和银心废话,开口就问道:“这是什么?”   银心垂眸:“银票。”   诚然,傅承宣如今少男之心萌动,在陆锦面前总是有些天然犯蠢,但是这并不代表对其他的事情他都一概失去了最基础的判断和直觉。   银心是陆锦的丫鬟,现在她人来到这边,又拿着这样大额的银票,不奇怪是假的。   傅承宣盯着她,周身都散发出一种冷冽的气息,竟让银心都心中一颤,好像在陆锦面前那只卖力求宠的小少爷判若两人。   “你拿着银票到这里来做什么?”   “奴、奴婢是按照少夫人的意思,来探望表姑娘……”   探望婉莲?   傅承宣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带着银票来探望?”   银心低着头,老实交代:“其、其实是少夫人让奴婢过来……过来还钱……”   还钱?   傅承宣越听越听不懂:“还什么钱?”   银心咬咬牙,将当日秦氏偷偷来求陆锦手下留情,多多照拂婉莲的事情说了出来,更是道明,当日秦氏离开,老夫人曾经赠三百两银票,而后秦氏给了陆锦两百两。   这两百两陆锦一直没有动过,方才听闻秦氏过来了,派她过来将两百两还给秦氏。   傅承宣怎么也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么一茬,拜陆锦所赐,当日在大殿之上她曾清清楚楚的说过银票的辨认,此番他捏着手中的银票仔细瞧了瞧,很快确定这绝非陆锦自己的银票。   傅承宣将银票收入了自己的袖中,手负到身后,声音沉稳:“这件事情我来办,你回去照顾少夫人,就说事情已经办妥了。”   银心是个使命必达的好丫头,立马露出了为难之色:“这……”头忍不住抬起,却在瞧见傅承宣沉冷的容颜之时又飞快的低下头:“少爷……少夫人吩咐过,奴婢必须亲自将这件事情办好,若是让夫人知道奴婢假手于人,即便是少爷您……奴婢也难以交差……”   银心自从进了府中一来,一直都是陆锦的左右手,办事十分的妥帖牢靠。她原本是大公主的丫头,被训练成这样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此番傅承宣已经这样开口了,她却依旧要亲自办妥这件事情,傅承宣思忖片刻,竟然将银票送还给她。   银心松了一口气,飞快的接过,还没开口,傅承宣已经发话了:“既然如此,我与你一同去,走吧。”   银心飞快抬起头,就见傅承宣已经转身要进屋,转身之时更是带起一阵凉风,走了几步发现她还愣在原地,不免蹙眉:“还站在那?”   银心心里有些纠结,毕竟陆锦没有让她告诉别人,现在被傅承宣敏锐的发现,实在是个意外。可是……可是陆锦也没说不能让旁人晓得……   一番纠结后,银心飞快做了决定,拽着银票小碎步跟了上去。   婉莲这些日子醒醒睡睡,看起来是有些迷糊的,但是此时此刻,秦氏陪在身边,她竟然无比的清醒,人也已经坐起身靠在床边,惨白着一张脸看着同样沉默无语的秦氏。   秦氏来了之后,不知道是没有来得及找任何人的麻烦还是因为并没有想过找谁的麻烦,她借了厨房,亲手熬了些汤给婉莲。除了自婉莲房中发出的哭声。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动静,犹如一口古钟般,沉寂在此。   此番,她略显苍老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捏着个小汤勺,一勺一勺的给婉莲喂汤。   婉莲现在吃不得辛辣重口,加之她受情绪影响,几乎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人都瘦了一圈,和从醒过来之后,被各种宠爱照顾的陆锦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但是这一次,她再无任何过激的反应,相反,从丫鬟口中听到陆锦也受了伤的时候,她甚至流露出惊诧之色,而后听闻少夫人已经醒来,伤势也好转,她又表现的十分平静。   房间里,她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喝汤,目光时不时的望向秦氏,好像有什么话想要说,但是秦氏一直低垂着眼眸,除了最先的眼泪,在这个女儿面前也没有了任何多余的话,母女两人相处,竟是相对无言。   傅承宣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这两日傅承宣为了接近陆锦,在府中大刀阔斧的拆房子,婉莲虽然已经从他们的院子搬出来,但是多多少少还是有所耳闻,下人们当然晓得这位表小姐的心思,也不隐瞒什么,该说的都说了,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婉莲再听到这些,心中其实已经是四平八稳,甚至还能勾唇笑笑。   如果要问她此刻记忆最深刻的是什么,只怕已经不是最难过的童年中傅承宣的出现曾带给她多么大的欢愉,而是濒临死亡的那一瞬间,害怕死亡的绝望,想要活下去的渴望,和那个人给她的希望。   她是带着这样的渴望和希望,才活下来的。   仿佛浴火重生一般,睁开眼的那一刻,明明还是同样的景物,还是同样的人,心中的感觉便无论如何都不一样了。   傅承宣进来后,秦氏目光动了动。   事到如今,就连婉莲都忍不住为自己母亲的这个反应感到好笑。难道到了今天,她还觉得傅承宣这样偶尔过来走一趟,是因为怀着什么样的情谊吗?   “姨母。”傅承宣站定,神色淡淡的看了秦氏一眼,虽然他对秦氏的某些行为十分的不耻,但她终究是长辈。   秦氏见到傅承宣,赶紧放下手中的碗起身:“承宣,你来看婉莲了?”   秦氏说这话的时候,婉莲垂着眼眸,再不像从前那般在后头同样露出期待的目光。   傅承宣没跟秦氏废话,开门见山:“顺路过来看看婉莲,不过走到门口,才想起阿锦交代的一件事情,她如今行动不便,所以就有我代劳。”   话毕,傅承宣看了银心一眼,银心手持银票上前,将两百两银票恭敬的奉上,继而开口道:“少夫人说了,表小姐在国子监中,衣食住行都囊括其中,其实并没有什么地方需要花钱,秦夫人实在不必留下这么多钱,如今表小姐重伤在身,少夫人特命奴婢将银票奉还,还望表小姐好生补补身子,早日康复。”   银心这番话说的十分的诚恳,婉莲听着听着,竟然无声的红了眼睛,秦氏的情绪明显也有些波动,她神色复杂的看着银心手中的银票,一时间竟然愣在那里,没有伸手去接。   秦氏的表现,全都被傅承宣收入眼底,他的眼眸微微一沉,眉心也无声的蹙起。   剩下的时间,傅承宣没有逗留多久,简单的嘱咐了婉莲几句,便带着银心离开了。   傅承宣刚刚进来的时候,秦氏还稍微有些反应,而到他走的时候,秦氏好像沉浸在什么样的思绪中,沉默许久。   从婉莲那边出来,银心就觉得每一步都走的好艰难……   这种艰难的主要原因,是来自身边男人极有压迫的目光……   “站着。”   大概是银心太不“自觉”,傅承宣等了这么久都没等到她的交代,他终于停下步子,叫住了银心。   银心背脊一僵,转过身低着头:“少爷……”   这一幕,恰好被阿宝看见,唇红齿白的少年见到自己的女神被表情明显不对的少爷叫住,心里顿时一咯噔,扶着自己的小帽子就跑过去了:“少爷!”   qaq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子瞪银心!   看着阿宝紧张兮兮的,傅承宣也并未流露出什么柔和的神色:“还有我请你说么?”   这话是对着银心说的。   阿宝看看银心,又看看傅承宣,决定沉默是金!   等到银心姐姐有危险的时候,他再上前为她挡炮火!   银心低着头:“少爷……奴婢不是很明白……”   阿宝在一旁看着,心里着急:w(°Д°)w你这样回答不对!少爷的表情说明了少爷一定知道了什么,所以你瞒了什么赶紧说啊!   傅承宣的目光果然冷冽了几分,可是到现在为止,他依旧还安耐着自己的性子:“不是很明白,我们就说明白。相比起我这个做丈夫的,只怕你这个做婢女的,要更加清楚阿锦什么时候见过什么人。除开秦氏来找过阿锦,私下里,她们可还有见过?”   阿宝紧张的看着银心,银心却立马答道:“少爷,您当真是多虑了,同住一个屋檐下,少夫人多多少少都会碰到秦夫人母女。又哪里有什么私下一说!?若是少爷对那两百两有什么不明白,必然是奴婢没有说清楚,秦氏找到少夫人……”   “啊啊——银心姐姐!”眼看着傅承宣的脸色越来越沉,阿宝忽然插嘴,打断了银心的话。   银心横了阿宝一眼,傅承宣的目光也被阿宝吸引过去。   阿宝太了解傅承宣了,他既然有此一问,不一定是怀疑少夫人私底下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以少爷现在的萌动心态,当然是以了解少夫人为主!虽然他不知道少夫人和那秦氏母女有什么过节,但是少爷那明显不是兴师问罪的语气嘛,所以银心这样带着强烈主观能动性的为主子辩解的行为,只会让少爷不耐烦……   ╮(╯▽╰)╭说到底,抓不住少爷的心的人总是会被吓到……   将两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阿宝脑子一转,笑呵呵道:“少爷,怎么好好的,又把少夫人和表小姐母女扯在一起了?莫非是秦夫人又要闹腾?”   在傅承宣感情一途上,阿宝有着不可忽视的地位,现在问出这番话,也秉着一颗负责任的心态了解前因后果。   傅承宣没有说话,银心看了阿宝一眼,趁机将陆锦派她来送钱,和之前秦氏主动找上门的事情说了出来。   阿宝听着听着,高深的摸起下巴,一语道破:“这样听来,少夫人对表小姐母女,似乎当真是不一样……”   傅承宣和银心都望着阿宝。   傅承宣是满带询问眼神,银心就直白很多了——   (¬_¬)想从头到脚被拆一遍你就胡说八道试试!   阿宝可没有胡说,他甚至拉着银心求证起来:“你忘记了?上回秦夫人走之前,少夫人……”小心翼翼的看一眼傅承宣:“少夫人有天晚上带着咱们去过表小姐的屋子,可是咱们没进去,就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   果不其然,阿宝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傅承宣真个人精神一振:“然后呢?”   银心也想起来了……   那天晚上,陆锦在门外站了一会儿,里面,秦氏一直在骂婉莲,之后,少夫人的情绪就有些不对,那是在少夫人第一次去国子监的前一个晚上……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乱说,只是胡乱点点头:“是……是有那么一回……”   “啪!”阿宝握着拳头一击掌:“就是那一次!然后……然后咱们就走了啊……”   傅承宣听着,不免蹙起眉头。   那天晚上的情况,他依稀记得一些……可是……   银心那时候不是说,阿锦是小日子来了才会那样情绪失常么……他还记得第二天看到陆锦,她那雷厉风行的做派,这一度让傅承宣将女人的小日子看成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我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似乎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过关了,阿宝冲银心眨眨眼,然后……收到银心姐姐一个冷眼……   傅承宣负着手朝着自己的房间走。   银心率先回去向陆锦复命,等到傅承宣进来的时候,银心已经退下了。   她现在不敢多说,说多错多。   傅承宣跨进门的时候,陆锦正半靠着床边看书。傅承宣看了她一眼,走过去不由分说的将她手中的书拿走。   “屋里这么暗,看书也不点灯,这样坏眼睛。”说着,他直接将书放在一旁,转身去点灯。   陆锦看着他点完灯,然后随手拉了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就这么认真的看着她。   陆锦没料到他这样直白的看着自己,目光偏向一旁,笑道:“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能长出朵花儿来?”   傅承宣勾唇一笑,正正经经的说:“人比花娇,自然看人。”   陆锦有些惊讶的转过头看他。毕竟,他鲜少这样直白的说着情话。   “为你请了半月的假期,不过总呆在家里似乎有些烦闷,你觉得有没有好些?能不能多走动?乘马车可不可以?如果你受得了,我带你出去玩如何?”   傅承宣愉快的建议着。仔细想一想,成亲以来,他好像从来没有认认真真的和陆锦相处过,说起来他在玩乐一事上颇有造诣,可是这么有造诣的一个人,却没带着自己的妻子好好的玩过。   “出去玩?”   傅承宣点点头,挑着眼角看她:“我瞧你这个样子就像是不常出去玩儿的,怎么样,走不走?”   陆锦想了想,好像也来了兴趣:“去哪里玩?”   傅承宣一击掌:“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信不信我?信我的话,你只管玩儿就是了!”   陆锦笑了笑,点点头。   傅承宣立马露出欣喜的模样,但是转而又愁眉苦脸起来:“不过爹娘一定不许我带你出去玩,不如……”他冲陆锦挑挑眉:“你去跟爹娘说?”   见陆锦迟疑,傅承宣赶紧解释道:“是这样,若是我去说,爹娘必然觉得又是我贪玩,以你为借口自己想要去玩,可若是你自己想要出去透透气,那就不一样了……”顿了顿,又赶紧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想不想出去走走透透气?若是你真的不想,只当我没说就是了!”   陆锦认真的看了他一眼,道:“无妨,出去走走也好。”   傅承宣一击掌:“就这么定了!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跟娘打声招呼!”   说着,搀扶着陆锦就要起身,陆锦不知道他为何这般急躁,笑着摇摇头,任由他搀扶着离开房间去了傅夫人那里。   然而,他们才刚刚出门,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就摸进了房间,他偷偷地跑到陆锦的梳妆台前,打开了一个小抽屉,找出一只雕花木盒,盒子里,有四个大红包……   “什么,出去玩?”傅夫人瞪大眼睛看着儿子媳妇儿,一会儿扫扫儿媳妇,一会儿扫扫儿子,目光最终落在傅承宣的身上,果不其然,傅夫人伸手就给儿子一拳:“臭小子,你又作什么妖!阿锦伤还没好,哪儿能到处跑跑跳跳的!”   傅承宣争辩:“整日窝在房中才好不了!走势要走一走才好得快,且阿锦伤的是胳膊又不是脚!”   傅夫人正要开口,忽然就想到更重要的事情——   最近儿子宠媳妇儿宠的很认真,他要带阿锦出门,是不是因为有什么别的原因……   然后她紧接着就想到了秦氏的到来。   之前她来,屁股还没坐热乎就去儿子他们的院子闹了一场,自己这个姐姐想的什么,傅夫人也不是不清楚,难道儿子现在带着媳妇外出,是怕秦氏又因为婉莲的受伤吵闹不休影响了儿媳妇的休养?   有了这样一层想法,傅夫人犹豫了。   傅承宣抓住时机,蹭上去一阵好磨:“娘,就让我带阿锦出去走走吧!”   傅夫人拿他没办法,望向陆锦:“阿锦,你能行么?”   陆锦笑着点点头:“无妨。”   最终,傅夫人也松口了。   走走也好,她也该将府里的事情好好处理一番。   得到了允许,傅承宣整个人像是被上足了发条一般,兴冲冲的扶着陆锦回房。   已经休息了几天,她的伤口上已经凝结了一层血红,再过一段时间应当就会结痂,只要不大动,应当不会有问题。   傅承宣似乎真的很兴奋,将陆锦安置好后,就去规划出去玩的详细安排,陆锦看着他这样兴奋,脸上的笑容也是久久不散。   只不过,傅承宣刚刚出了房间,那愉悦的脸色变陈冷了几分。他的确是真心想带陆锦出门没错,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弄清楚一件事情。   阿宝等了很久,见到傅承宣走进书房,忙不迭的凑过去:“少爷!”   傅承宣直接问道:“看到了吗?”   阿宝有点不确定的看着傅承宣,他有些担心自己做的事情会有碍少爷和少夫人的和谐……   然而,在傅承宣的气场逼压中,他溃败了:“看、看到了……封的四个红包,有两个是空的……”   傅承宣闻言,眉宇间多了几分深沉。   当日,两人成亲,傅时旋和傅夫人给两人都封了红包,只是那时候两老照顾进门的新妇,将四个红包都给了陆锦,傅承宣虽然没拿到红包,并不代表他没有暗搓搓的拆开看过。   那银票的折痕,新旧程度,他隐约还记得……   陆锦回来了就将红包放在自己的梳妆镜的抽屉里,每个红包都封了一百两银票。   如今,有两个红包空了。   诚如陆锦所言,她习惯对自己的吃穿用度都做个记载,这在傅家也是有这个规矩的。且从她嫁进家门以来,几乎没有花过什么钱,现在她成了国子监的博士,还有束脩俸禄,更加不缺钱。   怎么平白无故就少了两百两?   婉莲的屋子里,还是一片沉寂。   秦氏喂她喝完汤,嗫嚅道:“要、要不要躺下休息?”   这个语气,和从前恶狠狠地语气完全不同,婉莲红着眼睛,点点头。   秦氏轻轻地扶着婉莲躺下。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到了当时婉莲生下来的场景。   婉莲是长女,那时候生下她,其实秦氏是十分的喜欢的。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是自己身上的一块肉,也想着要好好的教养。然而她喜欢,并不代表旁人也喜欢。   她有绥国公府这个亲缘背景,所以在家中尚且没有被看得太低,但是公婆的不满,丈夫的失望,都被她看在眼里。   久而久之,最初的疼爱和喜欢就这样渐渐地淡了,她终于发现,就算将婉莲教的在如意,也不如一个传宗接代的胖小子更有价值。直到秦氏发狠一连生下两个儿子,重心就彻底的转移……   其实,婉莲很听她的话,哪怕有时候她教的是错的,她也认认真真的记住。   秦氏正在走神,忽然间,面前多了一只手……   方才送来的银票,秦氏接过后,并没有立刻收起来,而是叠好了放在婉莲的枕头底下。   此刻,婉莲将银票拿出来,递给了秦氏,她的面色还有些苍白,说话也有些无力,但是并不妨碍秦氏听清楚。   “娘,这个你还是拿回去吧。弟弟还小,听说还生着病,他们更需要这个……表嫂说的不错……我在这里,并不需要用钱……”   婉莲的话,让秦氏心如刀割。仿佛有什么潜藏着的意识,在这一刻被彻底的唤醒。   她流着眼泪看着婉莲:“莲儿,等你好一些了,就跟娘回去。你弟弟……也很想你……从前多半时候都是你带着他们,你这一趟出门时间长,他们又生病了,总是问我‘阿姐什么时候会来’……这钱……你先拿着……”   婉莲无力的垂下手放在床上,手中还拿着银票,似乎只是举累了,歇一歇。她泛红的眼睛望向另一边,没有接话。   明明是有许多话要说,可是真正这样坐在一起的时候,母女间却惜字如金。   “你也累了,先别说话了。你睡个觉,我把碗拿出去洗了……”   话毕,仿佛是逃离一般,秦氏拿着碗出门。   婉莲看着母亲离开的背影,缓缓闭上眼睛。   秦氏形色匆忙,低着头抹着眼睛,险些撞上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的傅承宣。   “承、承宣?”秦氏飞快的抹了眼睛:“你,你怎么在这?”   傅承宣神色平静,淡淡开口:“有个事情想不通,所以来请教一下姨母。”   秦氏愣了愣,有些不解。   傅承宣将她曾近找过陆锦的事情挑明,果然就发现秦氏又露出了那样尴尬的神色。   傅承宣目光沉沉:“承宣想求证一下,当日,其实阿锦根本没有收下姨母的钱,对吗?”53 ☆、第53章 银心自从最开始的慌乱之后,很快便气定神闲,她屈膝一拜:“少爷。” 傅承宣并没有想和银心废话,开口就问道:“这是什么?” 银心垂眸:“银票。” 诚然,傅承宣如今少男之心萌动,在陆锦面前总是有些天然犯蠢,但是这并不代表对其他的事情他都一概失去了最基础的判断和直觉。 银心是陆锦的丫鬟,现在她人来到这边,又拿着这样大额的银票,不奇怪是假的。 傅承宣盯着她,周身都散发出一种冷冽的气息,竟让银心都心中一颤,好像在陆锦面前那只卖力求宠的小少爷判若两人。 “你拿着银票到这里来做什么?” “奴、奴婢是按照少夫人的意思,来探望表姑娘……” 探望婉莲? 傅承宣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带着银票来探望?” 银心低着头,老实交代:“其、其实是少夫人让奴婢过来……过来还钱……” 还钱? 傅承宣越听越听不懂:“还什么钱?” 银心咬咬牙,将当日秦氏偷偷来求陆锦手下留情,多多照拂婉莲的事情说了出来,更是道明,当日秦氏离开,老夫人曾经赠三百两银票,而后秦氏给了陆锦两百两。 这两百两陆锦一直没有动过,方才听闻秦氏过来了,派她过来将两百两还给秦氏。 傅承宣怎么也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么一茬,拜陆锦所赐,当日在大殿之上她曾清清楚楚的说过银票的辨认,此番他捏着手中的银票仔细瞧了瞧,很快确定这绝非陆锦自己的银票。 傅承宣将银票收入了自己的袖中,手负到身后,声音沉稳:“这件事情我来办,你回去照顾少夫人,就说事情已经办妥了。” 银心是个使命必达的好丫头,立马露出了为难之色:“这……”头忍不住抬起,却在瞧见傅承宣沉冷的容颜之时又飞快的低下头:“少爷……少夫人吩咐过,奴婢必须亲自将这件事情办好,若是让夫人知道奴婢假手于人,即便是少爷您……奴婢也难以交差……” 银心自从进了府中一来,一直都是陆锦的左右手,办事十分的妥帖牢靠。她原本是大公主的丫头,被训练成这样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此番傅承宣已经这样开口了,她却依旧要亲自办妥这件事情,傅承宣思忖片刻,竟然将银票送还给她。 银心松了一口气,飞快的接过,还没开口,傅承宣已经发话了:“既然如此,我与你一同去,走吧。” 银心飞快抬起头,就见傅承宣已经转身要进屋,转身之时更是带起一阵凉风,走了几步发现她还愣在原地,不免蹙眉:“还站在那?” 银心心里有些纠结,毕竟陆锦没有让她告诉别人,现在被傅承宣敏锐的发现,实在是个意外。可是……可是陆锦也没说不能让旁人晓得…… 一番纠结后,银心飞快做了决定,拽着银票小碎步跟了上去。 婉莲这些日子醒醒睡睡,看起来是有些迷糊的,但是此时此刻,秦氏陪在身边,她竟然无比的清醒,人也已经坐起身靠在床边,惨白着一张脸看着同样沉默无语的秦氏。 秦氏来了之后,不知道是没有来得及找任何人的麻烦还是因为并没有想过找谁的麻烦,她借了厨房,亲手熬了些汤给婉莲。除了自婉莲房中发出的哭声。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动静,犹如一口古钟般,沉寂在此。 此番,她略显苍老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捏着个小汤勺,一勺一勺的给婉莲喂汤。 婉莲现在吃不得辛辣重口,加之她受情绪影响,几乎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人都瘦了一圈,和从醒过来之后,被各种宠爱照顾的陆锦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但是这一次,她再无任何过激的反应,相反,从丫鬟口中听到陆锦也受了伤的时候,她甚至流露出惊诧之色,而后听闻少夫人已经醒来,伤势也好转,她又表现的十分平静。 房间里,她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喝汤,目光时不时的望向秦氏,好像有什么话想要说,但是秦氏一直低垂着眼眸,除了最先的眼泪,在这个女儿面前也没有了任何多余的话,母女两人相处,竟是相对无言。 傅承宣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这两日傅承宣为了接近陆锦,在府中大刀阔斧的拆房子,婉莲虽然已经从他们的院子搬出来,但是多多少少还是有所耳闻,下人们当然晓得这位表小姐的心思,也不隐瞒什么,该说的都说了,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婉莲再听到这些,心中其实已经是四平八稳,甚至还能勾唇笑笑。 如果要问她此刻记忆最深刻的是什么,只怕已经不是最难过的童年中傅承宣的出现曾带给她多么大的欢愉,而是濒临死亡的那一瞬间,害怕死亡的绝望,想要活下去的渴望,和那个人给她的希望。 她是带着这样的渴望和希望,才活下来的。 仿佛浴火重生一般,睁开眼的那一刻,明明还是同样的景物,还是同样的人,心中的感觉便无论如何都不一样了。 傅承宣进来后,秦氏目光动了动。 事到如今,就连婉莲都忍不住为自己母亲的这个反应感到好笑。难道到了今天,她还觉得傅承宣这样偶尔过来走一趟,是因为怀着什么样的情谊吗? “姨母。”傅承宣站定,神色淡淡的看了秦氏一眼,虽然他对秦氏的某些行为十分的不耻,但她终究是长辈。 秦氏见到傅承宣,赶紧放下手中的碗起身:“承宣,你来看婉莲了?” 秦氏说这话的时候,婉莲垂着眼眸,再不像从前那般在后头同样露出期待的目光。 傅承宣没跟秦氏废话,开门见山:“顺路过来看看婉莲,不过走到门口,才想起阿锦交代的一件事情,她如今行动不便,所以就有我代劳。” 话毕,傅承宣看了银心一眼,银心手持银票上前,将两百两银票恭敬的奉上,继而开口道:“少夫人说了,表小姐在国子监中,衣食住行都囊括其中,其实并没有什么地方需要花钱,秦夫人实在不必留下这么多钱,如今表小姐重伤在身,少夫人特命奴婢将银票奉还,还望表小姐好生补补身子,早日康复。” 银心这番话说的十分的诚恳,婉莲听着听着,竟然无声的红了眼睛,秦氏的情绪明显也有些波动,她神色复杂的看着银心手中的银票,一时间竟然愣在那里,没有伸手去接。 秦氏的表现,全都被傅承宣收入眼底,他的眼眸微微一沉,眉心也无声的蹙起。 剩下的时间,傅承宣没有逗留多久,简单的嘱咐了婉莲几句,便带着银心离开了。 傅承宣刚刚进来的时候,秦氏还稍微有些反应,而到他走的时候,秦氏好像沉浸在什么样的思绪中,沉默许久。 从婉莲那边出来,银心就觉得每一步都走的好艰难…… 这种艰难的主要原因,是来自身边男人极有压迫的目光…… “站着。” 大概是银心太不“自觉”,傅承宣等了这么久都没等到她的交代,他终于停下步子,叫住了银心。 银心背脊一僵,转过身低着头:“少爷……” 这一幕,恰好被阿宝看见,唇红齿白的少年见到自己的女神被表情明显不对的少爷叫住,心里顿时一咯噔,扶着自己的小帽子就跑过去了:“少爷!” qaq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子瞪银心! 看着阿宝紧张兮兮的,傅承宣也并未流露出什么柔和的神色:“还有我请你说么?” 这话是对着银心说的。 阿宝看看银心,又看看傅承宣,决定沉默是金! 等到银心姐姐有危险的时候,他再上前为她挡炮火! 银心低着头:“少爷……奴婢不是很明白……” 阿宝在一旁看着,心里着急:w(°Д°)w你这样回答不对!少爷的表情说明了少爷一定知道了什么,所以你瞒了什么赶紧说啊! 傅承宣的目光果然冷冽了几分,可是到现在为止,他依旧还安耐着自己的性子:“不是很明白,我们就说明白。相比起我这个做丈夫的,只怕你这个做婢女的,要更加清楚阿锦什么时候见过什么人。除开秦氏来找过阿锦,私下里,她们可还有见过?” 阿宝紧张的看着银心,银心却立马答道:“少爷,您当真是多虑了,同住一个屋檐下,少夫人多多少少都会碰到秦夫人母女。又哪里有什么私下一说!?若是少爷对那两百两有什么不明白,必然是奴婢没有说清楚,秦氏找到少夫人……” “啊啊——银心姐姐!”眼看着傅承宣的脸色越来越沉,阿宝忽然插嘴,打断了银心的话。 银心横了阿宝一眼,傅承宣的目光也被阿宝吸引过去。 阿宝太了解傅承宣了,他既然有此一问,不一定是怀疑少夫人私底下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以少爷现在的萌动心态,当然是以了解少夫人为主!虽然他不知道少夫人和那秦氏母女有什么过节,但是少爷那明显不是兴师问罪的语气嘛,所以银心这样带着强烈主观能动性的为主子辩解的行为,只会让少爷不耐烦…… ╮(╯▽╰)╭说到底,抓不住少爷的心的人总是会被吓到…… 将两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阿宝脑子一转,笑呵呵道:“少爷,怎么好好的,又把少夫人和表小姐母女扯在一起了?莫非是秦夫人又要闹腾?” 在傅承宣感情一途上,阿宝有着不可忽视的地位,现在问出这番话,也秉着一颗负责任的心态了解前因后果。 傅承宣没有说话,银心看了阿宝一眼,趁机将陆锦派她来送钱,和之前秦氏主动找上门的事情说了出来。 阿宝听着听着,高深的摸起下巴,一语道破:“这样听来,少夫人对表小姐母女,似乎当真是不一样……” 傅承宣和银心都望着阿宝。 傅承宣是满带询问眼神,银心就直白很多了—— (¬_¬)想从头到脚被拆一遍你就胡说八道试试! 阿宝可没有胡说,他甚至拉着银心求证起来:“你忘记了?上回秦夫人走之前,少夫人……”小心翼翼的看一眼傅承宣:“少夫人有天晚上带着咱们去过表小姐的屋子,可是咱们没进去,就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 果不其然,阿宝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傅承宣真个人精神一振:“然后呢?” 银心也想起来了…… 那天晚上,陆锦在门外站了一会儿,里面,秦氏一直在骂婉莲,之后,少夫人的情绪就有些不对,那是在少夫人第一次去国子监的前一个晚上……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乱说,只是胡乱点点头:“是……是有那么一回……” “啪!”阿宝握着拳头一击掌:“就是那一次!然后……然后咱们就走了啊……” 傅承宣听着,不免蹙起眉头。 那天晚上的情况,他依稀记得一些……可是…… 银心那时候不是说,阿锦是小日子来了才会那样情绪失常么……他还记得第二天看到陆锦,她那雷厉风行的做派,这一度让傅承宣将女人的小日子看成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我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似乎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过关了,阿宝冲银心眨眨眼,然后……收到银心姐姐一个冷眼…… 傅承宣负着手朝着自己的房间走。 银心率先回去向陆锦复命,等到傅承宣进来的时候,银心已经退下了。 她现在不敢多说,说多错多。 傅承宣跨进门的时候,陆锦正半靠着床边看书。傅承宣看了她一眼,走过去不由分说的将她手中的书拿走。 “屋里这么暗,看书也不点灯,这样坏眼睛。”说着,他直接将书放在一旁,转身去点灯。 陆锦看着他点完灯,然后随手拉了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就这么认真的看着她。 陆锦没料到他这样直白的看着自己,目光偏向一旁,笑道:“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能长出朵花儿来?” 傅承宣勾唇一笑,正正经经的说:“人比花娇,自然看人。” 陆锦有些惊讶的转过头看他。毕竟,他鲜少这样直白的说着情话。 “为你请了半月的假期,不过总呆在家里似乎有些烦闷,你觉得有没有好些?能不能多走动?乘马车可不可以?如果你受得了,我带你出去玩如何?” 傅承宣愉快的建议着。仔细想一想,成亲以来,他好像从来没有认认真真的和陆锦相处过,说起来他在玩乐一事上颇有造诣,可是这么有造诣的一个人,却没带着自己的妻子好好的玩过。 “出去玩?” 傅承宣点点头,挑着眼角看她:“我瞧你这个样子就像是不常出去玩儿的,怎么样,走不走?” 陆锦想了想,好像也来了兴趣:“去哪里玩?” 傅承宣一击掌:“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信不信我?信我的话,你只管玩儿就是了!” 陆锦笑了笑,点点头。 傅承宣立马露出欣喜的模样,但是转而又愁眉苦脸起来:“不过爹娘一定不许我带你出去玩,不如……”他冲陆锦挑挑眉:“你去跟爹娘说?” 见陆锦迟疑,傅承宣赶紧解释道:“是这样,若是我去说,爹娘必然觉得又是我贪玩,以你为借口自己想要去玩,可若是你自己想要出去透透气,那就不一样了……”顿了顿,又赶紧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想不想出去走走透透气?若是你真的不想,只当我没说就是了!” 陆锦认真的看了他一眼,道:“无妨,出去走走也好。” 傅承宣一击掌:“就这么定了!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跟娘打声招呼!” 说着,搀扶着陆锦就要起身,陆锦不知道他为何这般急躁,笑着摇摇头,任由他搀扶着离开房间去了傅夫人那里。 然而,他们才刚刚出门,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就摸进了房间,他偷偷地跑到陆锦的梳妆台前,打开了一个小抽屉,找出一只雕花木盒,盒子里,有四个大红包…… “什么,出去玩?”傅夫人瞪大眼睛看着儿子媳妇儿,一会儿扫扫儿媳妇,一会儿扫扫儿子,目光最终落在傅承宣的身上,果不其然,傅夫人伸手就给儿子一拳:“臭小子,你又作什么妖!阿锦伤还没好,哪儿能到处跑跑跳跳的!” 傅承宣争辩:“整日窝在房中才好不了!走势要走一走才好得快,且阿锦伤的是胳膊又不是脚!” 傅夫人正要开口,忽然就想到更重要的事情—— 最近儿子宠媳妇儿宠的很认真,他要带阿锦出门,是不是因为有什么别的原因…… 然后她紧接着就想到了秦氏的到来。 之前她来,屁股还没坐热乎就去儿子他们的院子闹了一场,自己这个姐姐想的什么,傅夫人也不是不清楚,难道儿子现在带着媳妇外出,是怕秦氏又因为婉莲的受伤吵闹不休影响了儿媳妇的休养? 有了这样一层想法,傅夫人犹豫了。 傅承宣抓住时机,蹭上去一阵好磨:“娘,就让我带阿锦出去走走吧!” 傅夫人拿他没办法,望向陆锦:“阿锦,你能行么?” 陆锦笑着点点头:“无妨。” 最终,傅夫人也松口了。 走走也好,她也该将府里的事情好好处理一番。 得到了允许,傅承宣整个人像是被上足了发条一般,兴冲冲的扶着陆锦回房。 已经休息了几天,她的伤口上已经凝结了一层血红,再过一段时间应当就会结痂,只要不大动,应当不会有问题。 傅承宣似乎真的很兴奋,将陆锦安置好后,就去规划出去玩的详细安排,陆锦看着他这样兴奋,脸上的笑容也是久久不散。 只不过,傅承宣刚刚出了房间,那愉悦的脸色变陈冷了几分。他的确是真心想带陆锦出门没错,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弄清楚一件事情。 阿宝等了很久,见到傅承宣走进书房,忙不迭的凑过去:“少爷!” 傅承宣直接问道:“看到了吗?” 阿宝有点不确定的看着傅承宣,他有些担心自己做的事情会有碍少爷和少夫人的和谐…… 然而,在傅承宣的气场逼压中,他溃败了:“看、看到了……封的四个红包,有两个是空的……” 傅承宣闻言,眉宇间多了几分深沉。 当日,两人成亲,傅时旋和傅夫人给两人都封了红包,只是那时候两老照顾进门的新妇,将四个红包都给了陆锦,傅承宣虽然没拿到红包,并不代表他没有暗搓搓的拆开看过。 那银票的折痕,新旧程度,他隐约还记得…… 陆锦回来了就将红包放在自己的梳妆镜的抽屉里,每个红包都封了一百两银票。 如今,有两个红包空了。 诚如陆锦所言,她习惯对自己的吃穿用度都做个记载,这在傅家也是有这个规矩的。且从她嫁进家门以来,几乎没有花过什么钱,现在她成了国子监的博士,还有束脩俸禄,更加不缺钱。 怎么平白无故就少了两百两? 婉莲的屋子里,还是一片沉寂。 秦氏喂她喝完汤,嗫嚅道:“要、要不要躺下休息?” 这个语气,和从前恶狠狠地语气完全不同,婉莲红着眼睛,点点头。 秦氏轻轻地扶着婉莲躺下。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到了当时婉莲生下来的场景。 婉莲是长女,那时候生下她,其实秦氏是十分的喜欢的。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是自己身上的一块肉,也想着要好好的教养。然而她喜欢,并不代表旁人也喜欢。 她有绥国公府这个亲缘背景,所以在家中尚且没有被看得太低,但是公婆的不满,丈夫的失望,都被她看在眼里。 久而久之,最初的疼爱和喜欢就这样渐渐地淡了,她终于发现,就算将婉莲教的在如意,也不如一个传宗接代的胖小子更有价值。直到秦氏发狠一连生下两个儿子,重心就彻底的转移…… 其实,婉莲很听她的话,哪怕有时候她教的是错的,她也认认真真的记住。 秦氏正在走神,忽然间,面前多了一只手…… 方才送来的银票,秦氏接过后,并没有立刻收起来,而是叠好了放在婉莲的枕头底下。 此刻,婉莲将银票拿出来,递给了秦氏,她的面色还有些苍白,说话也有些无力,但是并不妨碍秦氏听清楚。 “娘,这个你还是拿回去吧。弟弟还小,听说还生着病,他们更需要这个……表嫂说的不错……我在这里,并不需要用钱……” 婉莲的话,让秦氏心如刀割。仿佛有什么潜藏着的意识,在这一刻被彻底的唤醒。 她流着眼泪看着婉莲:“莲儿,等你好一些了,就跟娘回去。你弟弟……也很想你……从前多半时候都是你带着他们,你这一趟出门时间长,他们又生病了,总是问我‘阿姐什么时候会来’……这钱……你先拿着……” 婉莲无力的垂下手放在床上,手中还拿着银票,似乎只是举累了,歇一歇。她泛红的眼睛望向另一边,没有接话。 明明是有许多话要说,可是真正这样坐在一起的时候,母女间却惜字如金。 “你也累了,先别说话了。你睡个觉,我把碗拿出去洗了……” 话毕,仿佛是逃离一般,秦氏拿着碗出门。 婉莲看着母亲离开的背影,缓缓闭上眼睛。 秦氏形色匆忙,低着头抹着眼睛,险些撞上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的傅承宣。 “承、承宣?”秦氏飞快的抹了眼睛:“你,你怎么在这?” 傅承宣神色平静,淡淡开口:“有个事情想不通,所以来请教一下姨母。” 秦氏愣了愣,有些不解。 傅承宣将她曾近找过陆锦的事情挑明,果然就发现秦氏又露出了那样尴尬的神色。 傅承宣目光沉沉:“承宣想求证一下,当日,其实阿锦根本没有收下姨母的钱,对吗?” ☆、第54章 傅承宣冷冷的发问,让秦氏的脸刷的白了。 这个反应已经算是一个答案。 傅承宣看着秦氏,淡淡道:“姨母不用担心,承宣既然问了,就已经想过这中原由。大家是一场亲戚,侄儿也不希望让两家关系尴尬。如果有什么需要侄儿帮忙的,承宣乐意为之,但是对于当日,姨母去寻阿锦的事情,侄儿想要了解清楚。” 秦氏这才抬起头看了傅承宣一眼。年轻的男人沉冷的模样,与他的父亲如出一辙,那冷清的眼神仿佛能洞察一切,让她心中胆颤。 从下人那里,她已经隐约听说这一次婉莲之所以受伤,乃是因为她犯了一个错,险些害了陆锦。秦氏垂首想了想,老老实实的将那天早晨的事情坦白了。 陆锦一向起得早,那天早晨,秦氏已经准备离开,家中的两个儿子生病,她很是担心,赶早上路。可是走之前,来找了陆锦。 那时候,陆锦将身边的丫头屏退,单独与她说话。 而她也没有耽误,直接将傅夫人给的三百两拿出了两百两,第一次诚心的,低声下气的说明了来由。 她希望陆锦能收下两百两。她不求别的,只希望婉莲能吃饱穿暖。那国子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地方,婉莲从小也没念过什么书,她怕她在那里被人瞧不起,被人欺负。 秦氏说的很委婉,只说这些钱,婉莲要吃饱穿暖一半就够了,剩下的,算是她这个姨母对她这个侄媳妇的一点心意。 这话说的未免有些好笑,真是货真价实的借花献佛,但是那时候,秦氏能给出的只有这些…… 她其实已经做好了陆锦给出任何回应的准备。现在他们母女两个连连溃败,眼看着婉莲已经难以进门,这个新媳妇儿又颇有手段,先前她的确是耍了些小手段,现在就算是占着上风的陆锦要落井下石冷言冷语,她也认了。 可她没料到,陆锦接过那两百两,沉默片刻后,忽然道:“我很好奇,姨母究竟是想用两百两来补偿,还是用两百两,买一个安心?” 秦氏当时猛地一愣:“你……你什么意思?” 陆锦目光深沉,全然不复平日里的文静随和:“故事里头总是说,为人父母,一颗心乃是全天下最柔软的心。对待子女,便是心头之肉,稍有差池,便心疼不已。可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恕侄媳直言,虽然我将婉莲留在了国子监,但若是姨母当真不放心,当真觉得我是豺狼虎豹,应当奋力一搏,拼死都要将婉莲带离这个是非之地,另觅将来。然而事到如今,姨母潇潇洒洒将婉莲留下,究竟是真的如你所言,是家中有幼子患病心急,还是因为,姨母到了现在,还存着‘只要婉莲人在这里,就有机会爬上承宣的床’的想法?” 陆锦一针见血,让秦氏好生难堪。然而现在高下已现,她是来求人的,纵然心中有火,也只能暗暗压下。 陆锦缓缓起身,走到秦氏面前,纤瘦高挑的个子站在秦氏面前,有着不怒而威的气势。 “姨母也是女人。我窃以为,同为女子,都是这样走过来。若姨母小时候也是这样被对待,理应了解您如今对婉莲做出这些事情,她心中是怎么想的,倘若姨母自小便是父母掌中珍宝,又为何等到姨母有女时,却要百般利用?” 秦氏猛地激动起来:“我没有!你……你胡说!你这个……” “我这个什么?”陆锦眼锋一厉,令激动起来的秦氏瞬间怔在原地,继而道:“算计筹谋的那个不是我,利用婉莲的也不是我,现在匆匆离开,撇下她独自留在这里被我这个只手遮天的新夫人‘折磨’的人,依旧不是我。” 说着,陆锦把玩着手中的银票,勾唇一笑:“姨母觉得,留下两百两银子打点了我,就算是对婉莲问心无愧,可以轻松离去,不再理她的生死喜怒,那么这两百两,权当我已经收下。现在,我也给姨母两百两……” 她忽然将秦氏给她的两百两又重新放回了秦氏手中,俯下身在她的耳边冷声道:“姨母收下这两百两,从此以后,婉莲生死嫁娶,就与、你、无、关。” 也许是陆锦当时的模样太过可怕,秦氏脸色惨白的推开,一把抓过了那两百两银票,有些恐慌道:“疯子!你这个疯子!是我错了,我跟不该来求你!陆锦,你不要得意!你真的以为你只手遮天吗?阿锦好歹是我姐妹的侄女,你若是真的敢对她做什么,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疯子……你这个疯子!” 秦氏只觉得来找陆锦当真是一件很傻的事情,她当场就带着银票离开了,原本她想再去找傅夫人说说话,奈何陆锦已经派了银心盯着她。 银心那小丫头也是泼辣狠厉的狠,一路送了秦氏出去,愣是没给秦氏机会撒泼大闹。 最后,秦氏还是走了。儿子生病,她一刻都不敢耽误,只想先回去看看儿子到底如何了,再回来解决婉莲的事情。 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一回去,没过多久,显示收到了傅家的修书,说是请她快些将婉莲接回去,当时她以为当真是陆锦做了什么,心中愤恨无比,可是等到真的来了,见到的却是一只脚还站在鬼门关,奄奄一息的婉莲。 秦氏老老实实的说出了所有的事情,抬头望向傅承宣,仿佛看着什么希望:“承宣,姨母如果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那个陆锦当真是蛇蝎心肠!她一直不喜欢婉莲,我不知道婉莲做了什么错事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可是那个陆锦真的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说不定……” 傅承宣的脸色深沉,一直到听完所有的话,也没有动一动眉头,他抬眼望着秦氏,淡淡道:“阿锦若是不安好心,又为何会送来两百两?” 秦氏陡然激动起来:“这、这就是她的手段!你、你们都被她骗了!她一定是装好人!她是……” “我知道……” 秦氏的情绪还激动着,然而就在这时候,一个虚弱的声音传了过来。 傅承宣和秦氏都是一愣,秦氏的脸色更是一白。 月亮门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婉莲走了出来。她身上连一件披风都没有,只穿着最单薄的衣裳,仿佛风一吹就能将她吹倒。 她面色苍白,神色平静,好像只是在旁观不认识的人说话,心血来潮插一句嘴一般。 秦氏走过去,看着婉莲这个样子,更是觉得难受:“你、你怎么出来了!?这外头有风,你身上还有伤……” 婉莲无声的躲开了秦氏的搀扶,目光则是望向傅承宣。 秦氏又怎么会看不出婉莲举止间带着些怒意?她在怪她,怪她这个做母亲的人…… 婉莲:“表哥,我能不能和你说会儿话……” 傅承宣目光沉沉的看着婉莲,良久,点点头。到了现在,他也有些话想要问清楚。 婉莲被搀扶回了房间。这一路上,她对秦氏十分的疏离,基本是自己咬着牙回来的。她躺回床上,傅承宣保持着一些距离,拖了一张椅子坐下,也并没有看她。 秦氏原本立在一边,婉莲却平静地看了她一眼,道:“娘,方才那个汤不错,能不能再帮我盛一碗来?” 秦氏面色一赧,知道女儿是在支开自己。从前,她有什么都会跟她这个做母亲的说,而今,在她眼中,自己竟成了外人? 秦氏出去了,屋里只剩下婉莲和傅承宣。 自从上一次婉莲可怜巴巴的对傅承宣一番告白,求他收了自己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说过什么话,更没有这样独处的时候。 此番,婉莲沉默片刻后,第一句话竟是说:“表哥,表嫂差人送银票,其实并不是什么阴谋,她……她只是在救我……” 傅承宣这才抬眼看了看婉莲。 婉莲说话的时候,也并未看着傅承宣。从她的目光中,再难见到从前那般炽热与执着。 良久,傅承宣道:“我知道。” 我知道这并不是什么阴谋,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这是什么阴谋。 婉莲笑了笑:“上次我跟表哥说,小时候,我最喜欢表哥来我们家里。这样,娘就会让我和表哥玩一整天,什么都不用做,真的就像一个备受宠爱的姑娘家一般。可是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明白过来,也许我更在乎,并不是表哥你的出现让我变得更受重视,而是更在乎因为表哥的出现,娘对我的重视。从小到大,我什么事情都听娘的,尤其是弟弟出生之后,若是有时候娘因为我做了什么事情而夸奖我,我便会更加努力的做好那件事情……” “如果嫁给表哥,我便能成为尊贵的绥国公府夫人。往后更是荣华富贵,如此,娘必然会更加重视我这个女人。说到底,不过是我心中存着一口憋了许多年的气,时间长到我自己都没发觉,可是每每触动,便觉得憋闷,委屈。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总想着,自己的亲生父母一定不会害自己,可是现在想来,其实我做了很多的傻事、错事……” “都过去了。”傅承宣打断了她的话,看着她:“你协助虞意带走阿锦,这件事情的确是错了,但是只要你还活着,往后的路就该认认真真走下去。总是沉湎于过去,就是自己不放过自己。” 婉莲点点头,复又像是想起什么,说了一句:“表哥,表嫂和那个世子爷,其实并没有什么……当天,一直都是世子爷强行要带表嫂走,表嫂并不想离开。你不要误会。” 傅承宣淡淡一笑:“我明白,多谢。” 话说到这里。傅承宣目光一动:“婉莲,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婉莲微微偏头,疑惑道:“什么问题?” 傅承宣想了想,试探道:“你们被挟持的路上,阿锦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话?” 婉莲有些不懂:“什么话?” 傅承宣深吸一口气:“你的伤口,是阿锦帮你止了血,我知道你当时必然身体虚弱,所以阿锦说了那个谎话来牵住你的注意力,但是除了那些话,她还有没有说别的?” 当时婉莲命悬一线,陆锦搬出了秦氏曾经找她的事情,说了一个谎,吊住了婉莲的注意力,让她撑了下来。可是除了那些话,她还说了什么? 婉莲皱起眉头,似乎是在认真的思考,良久,她目光一亮:“好、好像有……可是我不大确定……” ---- 这边的卧房中,陆锦习惯靠着翻几页书,可是刚刚拿起书的时候,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傅承宣铁青着脸呵斥她不爱惜眼睛的模样,不觉笑了出来。 “在笑什么?”温和的声音传过来,陆锦转过头,就见到傅夫人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娘。”陆锦赶紧起身招呼傅夫人,可傅夫人比她更快,三两步走过来搀扶住她:“你就别招呼我了,老实坐着。若是那臭小子瞧见,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陆锦笑了笑,依言坐下。 傅夫人身边还跟着秦嫂,秦嫂手中端了补血的甜汤,走到桌边放下:“少夫人,这是夫人亲自熬的,您多喝一些,脸色也会红润些。” 说着,已经取出干净的青瓷小碗装了一碗,傅夫人顺手接过,亲自喂着陆锦吃。 不得不说,如今这婆媳二人,关系十分融洽。傅夫人其实也是性情中人,眼看着儿子是真的动了心,陆锦也是个守礼听话的好孩子,她便真心认下这个儿媳,更是当作女儿对待,此番陆锦受伤。她没少帮忙这照顾,更没少端送补身子的汤药过来。 陆锦现在一只手,只能顺从的就着傅夫人手中的汤勺一勺一勺的喝。喝的差不多了,傅夫人将汤碗递给秦嫂,说明来意:“我记得上一回跟你说宣儿小时候的事情,你觉得挺有意思,我这里正好还有个东西,特地拿来给你。” 陆锦想了想,笑道:“是相公小时候的什么东西?” 傅夫人原本还想卖个关子,哪晓得儿媳妇这么聪明,她故意一板脸:“你跟你公爹一个德行!跟你们说话最没意思!” 陆锦笑了笑,不说话了。 傅夫人笑着瞪了她一眼,转身看了秦嫂一眼,秦嫂笑了笑,递上来一个包裹好的小包袱,包袱摊开,里面赫然是一件十分可爱的护心兜。 护心兜的红色已经有些老旧,足以见得是洗过穿过许多次。只是上面的同色平安锁和祥云绣文十分的清晰,完全没有磨坏的痕迹。 傅夫人柔声道:“我们家乡,但凡孩子出生,都会穿这个护心兜。不过不必他们大户人家的讲究,咱们的护心兜,都是母亲自己一针一线做出来的,绣活儿也是扎扎实实的,这个护心兜,是我爹做给我的……” 陆锦一愣,看着傅夫人。 傅夫人却笑了笑:“我娘身子不好,生了我没多久就去了。我爹将我带大,未曾续弦,他是猎户出生,却学女人家一针一线的做了这个护心兜。这么多年我一直留着,之后宣儿出生,也是穿着这件护心兜。” 陆锦的神色动容:“娘……” 傅夫人笑容慈祥,将护心兜递给了陆锦:“承宣自小就是个不安分的,他那时候可不喜欢穿这个,每次都要扯下来,不是流一大滩口水,就是嗝一大口奶在上头,别提多闹心。 陆锦跟着笑了,目光却落在那护心兜上面。 傅夫人笑着笑着,不免有些感叹,她轻叹一声,望着陆锦:“我就是见你对承宣小时候的事情好奇,才想着找出这个。等你们有了孩子,用这个也好,自己做也好。都算个兆头。” 再次提到孩子,陆锦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若是论别的阴谋诡计,傅夫人不一定玲珑剔透的看穿,可是这女儿家的事情,她又怎么看不出来? 若儿子儿媳在那事上顺顺利利,儿媳又怎么会有这样的表情? 傅夫人心中一咯噔,试探道:“阿锦,是不是……宣儿对你不好?” 陆锦很快就反应过来,笑着摇摇头:“娘多虑了。我只想到,如今自己身兼国子监博士,早出晚归,更是肩负圣上的期望。其实根本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好儿媳。只怕往后有了孩子,需要调试的地方,还有很多。能不能尽到妻子和母亲的责任,我有些拿不准罢了。” 傅夫人点点头,她觉得陆锦说的不无道理。 她总归是傅家的儿媳妇,虽然做夫子的责任很重大,可是身为人妇,肩负的担子同样不可忽视。但是想了想,傅夫人还是笑了,她拍拍陆锦的手,安慰道:“传到桥头自然直,这个你不必担心,孩子是缘分,若是真的缘分到了,必然会有办法的。” 陆锦笑了笑,点点头。 傅夫人看着陆锦还是有些低落,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有件事情一直没跟你讲。当日你无故失踪,你公爹曾经去找过你姑姑,只是你公爹还没询问出口,就知道你并没有回去过,所以,陆姑姑应当也不知道你被劫持的事情。陆姑姑一个人寡居,我们不想让她担心,所以后面找到了你,也未曾跟陆姑姑说过你受伤的事情。她什么也不知道,所以并没有来看过你。” 陆锦有片刻的失神,旋即立马点点头:“多谢娘。” 傅夫人苦笑了一下:“你这孩子,这有什么好谢的。不过我和你公爹都觉得陆姑姑一人有些孤苦,其实将她接过来,也未尝不可。你若是想她了,也可以回去看看她。” 陆锦却摇摇头:“姑姑向来习惯安静的地方,爹娘的好意,阿锦代替姑姑谢过了。有时间,我想回去看看姑姑。” 傅夫人点点头,算是允了。 最终,她没坐多久就离开了,只是出了这边的院子,问起为什么一直没看到儿子的影子,府里的下人却说少爷出去了。 --- 位于弘善巷的陆府,显得格外的冷清。 傅承宣自从陪伴陆锦三朝回门之后,几乎都没来过,此番他站在这个曾经迎娶了陆锦的大门口,忽然就有些心生感叹。 陆府是没有下人的,傅承宣站在紧闭的大门口,拍了拍门。 大门离正厅有一段距离,傅承宣怕陆姑姑听不到,便一边拍一边喊:“姑姑!我是承宣!” 他刚拍没多久,大门竟然开了。 明明没有下人的陆府,赫然站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 男人十分规矩的低着头,向傅承宣行了礼。 他认得他。 傅承宣蹙眉:“陆姑姑呢?” 中年男人没有发话,而是望向了里面走出来的男人,越发低下头退后。 傅承宣也看到了出来的男人,微微一怔:“王爷?” 吴王今日只着了一身灰色长衫,打扮竟是无比的普通,就连旁边这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都传的比他要贵气,可即便人到中年,吴王保养得宜的脸上依旧看不到什么沧桑之色,多年沉淀下来的男人气息令他带着一股独有的冷冽气质。 “嗯。”吴王对傅承宣没什么客套:“来看陆姑姑?” 虞意做的事情,吴王不可能不知道,傅承宣更是和虞意打了一架,让他脸上挂了彩,现在两方对上,吴王没有仗着身份来欺负他这个小辈,还能问上一句,已经是气度了。 为什么陆锦没有来,这个问题可以省了。傅承宣恭敬道:“是。” 吴王闻言,却是轻叹一声:“近日天气转凉,陆姑姑身体不适,感染了风寒,可久病不愈,竟越发严重。若非本王偶然前来探望,只怕她半条命都没了。” 傅承宣大惊:“姑姑病了?” 吴王看了傅承宣一眼,忽然沉声道:“你看望看望也就罢了,回去了,不要告诉阿锦。”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这是陆姑姑的意思……” ☆、第55章 陆姑姑的确是病了,比起上一次看到她,这一次,陆姑姑明显憔悴许多。傅承宣进来的时候,陆姑姑正靠在床边。一旁还放着一只已经喝完药的药碗,碗中有些余留,浓重的药味让傅承宣隐约觉得陆姑姑的病有些严重。 吴王跟着进来了,他越过傅承宣进到屋里,对陆姑姑道:“承宣来看你了,本王便告辞了。” 陆姑姑先是一惊,看了傅承宣一眼,旋即抬眼看了看吴王,微微颔首:“多谢王爷费心。” 吴王深深的看了陆姑姑一眼,转身离开。 傅承宣目送吴王离开,这才走到陆姑姑身边,拖了张凳子坐下。 陆姑姑见到傅承宣过来,脸上意外的神色还没有消退,她撑着身子坐起来了一些:“怎么今天过来了。” 傅承宣见陆姑姑体力不支,几乎是立刻上前扶了陆姑姑一把,听到这话,他爽朗一笑,坐回原位:“哦,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只是自从阿锦做了国子监的夫子,每一日都十分的繁忙,毕竟国子监几百个学生要由她教导。先前她收拾东西的时候,总是说还有学多东西留在这边,都是她用惯了的工具材料,一直没时间回来取,今日我恰好有时间,就自己过来了。打扰到姑姑,当真是罪过!” 陆姑姑看着傅承宣,眼中有温和的赞许:“你有心了。阿锦这个孩子,看着是那么回事,其实有时候也不懂事的很。你们不要总是惯着她。” 傅承宣笑了笑,很是认真的说:“姑姑,阿锦并没有什么不好,即便是宠着,也是我心甘情愿的宠着。您不用担心我们,倒是您,我们每日忙着自己的事情,反而忘了您,如今天气也转凉了,不如等我回去之后准备准备,您搬过来与我们一起住吧!” 他没说立刻,只是不想陆姑姑现在过去发现陆锦受了伤,加上他也要和爹娘说一说这件事情,所以先提出了这个建议。 可是陆姑姑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她摇摇头:“我一个人习惯了。” 傅承宣蹙眉:“可是您……” “生死有命,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姑姑知道你的好意,可是指不定我去了你们家,反倒更加不习惯。你不用担心我,回去了也不用告诉阿锦。你也说了,她如今十分的繁忙,那官职又是皇上钦赐的,不能怠慢。等我稍稍好些了,你们一同回来看看我就成。”陆姑姑说的很是直白,对傅承宣竟也没讲什么客气,俨然是当做了自家人。 傅承宣默了默,没说话。 最终,因为傅承宣号称是回来帮陆锦取东西,所以陆姑姑喝完药休息了一会儿,亲自带着傅承宣去了陆锦以前的工房。 上一次来这里,傅承宣尚且有些不情愿,只觉得十分的无聊无趣,加上被那只大黄狗一个猛扑,心情简直糟透了,这一次来,他忍不住仔细打量起这个大宅子。 这是陆锦生活过的地方,是认识他以前生活的地方。 弘善巷和绥国公府几乎位于大梁城两头,只是绥国公府那边门庭若市,这边却门可罗雀。傅承宣并非什么柔情少年,只是当他明白自己的心思之后,总是会不自觉的相处一些十分煽情的想法。 好比此刻走在陆宅之中,他心中就觉得缘分这个东西当真是十分的神奇。 陆锦明明手艺那么好,明明那样吸引人,可是在过去的是多年里,他几乎从未见过她,一面之缘都没有,可是缘分一旦到了,从相识一刻开始,便像是有了千丝万缕的纠缠。从一把簪子到一道圣旨,简直是神奇。 绥国公府新修的工房加书房,那是傅承宣亲自监督出来的。完全是按照最高端,最优雅,最低调的奢华的方向打造出来的。 在他看来,陆锦这个人臭毛病那么多,对自己呆的地方必然也有许多严格的要求,可是当他进到陆锦从前的工房的时候,一颗激动地心,没来由的,倏地冷了下来。 房间很暗,这是傅承宣的第一个感觉。 略有阴冷,这是第二个感觉。 前两日修大书房的时候,傅承宣力求光照,曾经为陆锦的座位做了很多次调试,最终选定了那个光线明亮的位置。 可是这个房中,三面都是黑漆漆的,只有一面开了一扇小窗户,小窗户前,是一张四四方方的矮桌和一个瘪瘪的四方布垫铺在那里。下面铺着一张席子,边角地方都已经有了磨损。 穷困,这是第三个感觉,也是傅承宣无论如何都觉额不应该有的感觉。 如今的陆锦,身为绥国公府的儿媳,更是国子监五品博士,手持钦赐万年红,做出的首饰连太后公主都青眼有加,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何会给他一种穷困潦倒的感觉? 根本没有绥国公府大书房那样的讲究,又是多宝阁又是壁柜,这边的工房,只有最普通的手工木架子,和一个个挨着的木箱子。但唯一相同的,是木架子上,的确是木雕在上面,玉雕在下面,箱子中,都是按照她的习性摆着的小玩意小手工。 “这些玉雕是从原石中取的最下等的料子,阿锦用来连手,都是不值钱的东西,也需要带过去么?”陆姑姑指着陆锦从前做出来的小玩意儿,问了一句。 傅承宣几乎是立刻回了一句:“带!带着……” 陆姑姑看了看傅承宣,没再说话。 其实,陆锦随身用的工具和她自己搜罗的材料,多半都到了绥国公府,之所以说还有更大一部分留在陆府,这更大一部分中,绝大多数都是她自己做的小东西。 东西多半都不是什么珍贵的材料,可是傅承宣看在眼里的那一刻,心里忽然就有了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触。 “姑姑,我有个问题想要问问您。”傅承宣忽然开口。 陆姑姑感觉到傅承宣情绪上的变化,良久,点点头:“问吧。” 傅承宣张了张嘴,可不知道为什么,原本那些已经措辞思考过的话,到了嘴边,竟有些难以问出口。 这样憋了好一会儿,傅承宣用一种自己听来都格外低沉的声音问道:“阿锦的爹娘……在哪里?” 陆姑姑的神情并没有很大的反应,只是稍微一滞后,微微垂下眼,仿佛是提及到一个十分不愿意触碰的话题。少顷,陆姑姑抬眼望向傅承宣:“这件事情,你可曾问过阿锦?” 傅承宣飞快的摇头:“不、不曾。” 陆姑姑微微蹙眉:“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问题了?” 傅承宣这会儿对答如流:“哦,是因为阿锦进门多时,偶尔有祭拜先人的礼仪,每逢有什么大小节日,总要想到长辈,阿锦的长辈只有姑姑您一人,所以承宣不免想道阿锦的父母。心想着就算是不在了,祭拜的礼仪也应当有。只是这么久了,好像也不曾听阿锦说过她父母的事情,所以承宣斗胆,私底下问一问。” 傅承宣说这番话的时候,陆姑姑一直认真的看着他,仿佛是在打量他的神色,判断他话的真假。等到傅承宣说完,陆姑姑方才收回目光,轻叹一声。 这一声叹,已经让傅承宣感觉到答案不会是一个让人开心的事情。 他生性跳脱,更不是什么细心柔情之人。可是对陆锦的动心之后,就忍不住想要知道她更多的事情,因为知道了,了解了,他才更有机会去抓住能让她心尖动容的点, 而之所以让他想到陆锦父母的原因,则是来自于婉莲母女。 到了现在,傅承宣越发的觉得,在处理婉莲的事情上,陆锦做的实在是有够迂回。 如果说她只是为了将婉莲想要进门的心思挡回去,亦或是只是简单地对付掉她,从开始到现在,有那么多次机会,她却选了最添麻烦的一种。 之前利用婉莲来下套坑那两个掌柜的这件事情尚且好说,但是后面无论是把婉莲留在国子监,还是如秦氏所说陆锦对那两百两的反应和行为,都和她的性格抬不相符。 自从她嫁进傅府之后,一直都是循规蹈矩,他从前对她大呼小叫,亦或是惹些麻烦,她都从不招惹从不武逆,心平气和的应对过去,她做事有章法有套路,言行举止从来不会拖泥带水,讲求效率速度。所以,在婉莲母女这件事情上她的迂回做法,不免让傅承宣觉得十分的奇怪。 最终让他想到陆锦父母的,是婉莲回忆的她和陆锦的对话。 【怎么会心寒呢……不过是用错误的方法去争取想要的东西的时候,忽视了根本早就拥有它……我很羡慕你】 婉莲在家中受了委屈,只觉得父母令她心寒。而陆锦则是给了她这样一个回复。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陆姑姑给了一个十分简短的答案:“死了,尸骨无存。”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傅承宣只觉得这个轻飘飘的回答,更像是一把大锤子,狠狠地捶打在他的心头。 陆姑姑低下头,轻轻地叹了一声:“其实,我与阿锦并无血缘关系。” 傅承宣又是一愣,惊讶的望向陆姑姑。 陆姑姑笑了笑,道:“其实,我们是八年前来到大梁城的,在那以前,我一直住在甘州。那年前的甘州并不安定,阿锦的爹娘似乎都死于祸乱,我是在路边将她捡回来的。当时她饿的只剩一口气了。我也是一个人,就将她带在身边了。我祖上是做工的,也因为我是女子,所以不善那些正经的工艺,反倒喜欢倒持些别的,将阿锦带在身边之后,我便将手艺传给了她。” 陆姑姑说起从前的事情,语气中不知不觉的带上了些沧桑的唏嘘,仿佛一晃眼就已经这么多年。她苦笑道:“其实,但凡是传授手艺的师父,又有哪个不是疾言厉色的。为的,只是希望他们能真正的学好,也许是我对阿锦要求过于严格,所以这么多年来,她对我多都稍稍有些隔阂,但是见到她现在有你们这样好的夫家,又有圣上的赏识,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傅承宣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憋了半天,也只憋了一句:“姑姑,您严重了,阿锦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她一定知道的。” 陆姑姑看着傅承宣,苦笑摇头:“承宣。人活一辈子,总有一段固执的时候,连自己都无法察觉。一直以来,虽然我传授阿锦手艺,可是因为祖上有训,传授阿锦手艺已经是违背组训,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从不允许阿锦在外头显摆自己的手艺。可是我那时候固执,固执到都忘了我们每日吃穿用度,都需要用钱。” 傅承宣听到这里,猛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脱口而出道:“那虞意呢?” 不是说虞意和陆锦是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么?他那么紧张她,又怎么会让她们姑侄二人这般潦倒? 陆姑姑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傅承宣会忽然提到虞意,但是转念一想,她又怎么会想不到,她笑着摇摇头,淡淡道:“吴王虽对我们照顾有加,但毕竟身份有别,又怎么会当真是亲密无间呢。” 陆姑姑的这番话说的大有避嫌之意,傅承宣点点头,算作理解。 陆姑姑又看了傅承宣一眼,转而道:“不过话虽如此,严格论起来,虞世子对阿锦,的确是照顾有加……” “从前,阿锦都是背着我在外头的首饰店铺中接一些小生意赚钱度日。一年多以前,她背着我给大公主做了一件首饰,带回来很多钱。她怕我责罚,将钱藏起来。” 傅承宣:“那……后、后来呢?” 陆姑姑站的久了,就着一旁的板凳坐了下来,傅承宣赶紧陪着一起坐下,耐心的听着。 “是我不争气,又生了一场病。原本我并不想浪费药钱,可她眼睛都不眨的拿出一笔钱,这才被我发现。那时候我不分青红皂白,将她狠狠地罚了一顿,让她在这里跪了一夜,那时候我还呵斥她,让她想清楚自己错在哪里。那时候,我一门心思的觉得她是仗着自己有些手艺便四处卖弄赚钱,我怕她与人攀比,不知天高地厚;更怕祖先怪罪,死后无安宁。” 傅承宣觉得心里闷闷的,他不经意的看了一眼陆锦往日做工的小矮桌子。外面的光线从窗棂投射进来,将那方寸之地照亮。恍惚间,傅承宣仿佛看到了陆锦背对着他跪坐在矮桌前,垂首做事的背影。 陆姑姑还在回想着从前:“在那之后,虞意私下在大梁城中买了一间珍工馆。自那以后,阿锦便不必再四处奔波找活儿干。且因为她手艺好,大公主更是喜欢她,日子才算是安定下来。那时候,我也是后悔的。这个孩子一直在努力的赚钱养活我这个非亲非故的姑姑,我却总是误解她。想来,这么多年,她心中必然也想着,我之所以这么严厉的对她,是因为我们并无血缘,是我让这个孩子寒了心。”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陆姑姑对傅承宣笑了笑:“你方才问道虞意,莫不是误会虞意阿锦有什么?其实你大可放心,阿锦对世子,只有感激之情。世子毕竟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帮了我们,她是知恩图报。” 看到陆姑姑也在为虞意和陆锦辩解,傅承宣赶紧摇摇头:“姑姑,您误会了,我没有胡思乱想什么,阿锦的为人,我很相信!” 见到陆姑姑神色稍霁,傅承宣抿了抿唇,继而道:“姑姑,我觉得,阿锦其实十分的在意你。倘若她知道您生病了,必然会着急,她是真的太忙了,所以才没能回来……” “我明白。”陆姑姑淡淡的打断了傅承宣的话,垂首笑了笑:“一连病了这么多天,身边却没了阿锦,我才真正感觉到阿锦这些年为我这个姑姑尽了多少心。这段日子,我也想明白了。现在,只要阿锦过得好,我便也就心安了。其他的,你们都不用担心。” 陆姑姑脸上有了疲惫之色,傅承宣知道她有些累了,赶紧结束了话题,送陆姑姑回去休息。 和上次一样,陆姑姑只说让他走的时候直接走,不必再打招呼。 安置好了陆姑姑,傅承宣回到工坊中,蹲在陆锦的大箱子前翻看着她的东西。 陆锦留下来的练手做出来的玩意儿十分的有趣,下至她自己做的双发弹弓,上至那些最普通的木头雕刻出的栩栩如生之物,一件一件,似乎都在无声的诉说着她这些年的所有。这里,就是她的所有。 傅承宣蹲在那里翻找了很久,什么东西好像都能把玩半天。 原来,陆锦也不是天生就那么厉害,她也有做的十分好笑的东西,好比那烧得普普通通的碗,捏的面目全非的泥娃娃,更有最初时候雕刻出的几根带倒刺的木簪子,傅承宣看着都忍不住笑出来。 若是那这个去给他娘,给国子监的同窗去看,告诉他们这是伟大的陆博士做出来的东西,只怕会让所有人笑掉大牙。 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儿,傅承宣这个时候拿不了太多,索性将那几个“黑历史”包起来打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脑子里想着陆姑姑的话,傅承宣还沉浸在某种情绪中。 这么多年以来,他身为傅家长子,养尊处优,横行霸道,好像闯什么祸都毫不在意。他的人生太过顺利,所以根本体会不到什么叫做艰辛。 如果说最开始去陆府,心中是带着缘分妙不可言这样美好而奇妙的旖旎想法,描摹着自己与陆锦在同一个地方频频擦肩而过,却因为怎样的缘分迸发而纠缠在一起。那么现在,他只会忍不住的去想,这擦肩而过的八年时间,他犯浑的时候,也许她正在奔走干活;他和父亲执拗顶撞的时候,也许她正在努力养活陆姑姑;他成天无法无天唯我独尊的时候,也许她正在努力的按照姑姑的意思低调谦逊,光芒尽收。 他们并不是为了遇见的那一刻,走过这么些年,而是一直走在自己的人生之路上,偶然遇见。 傅承宣心中的感觉,渐渐地变得清晰而真实。 心疼,也庆幸。 回到府中,傅承宣心中还有满满的感慨,却不料,有贵客到访。 自从上次发簪一案之后,大公主几乎没有再见过陆锦。而这一次,陆锦受伤,她竟亲自上门探望。 补品摆满了整个前厅,很符合大公主一向的行事作风,傅承宣回来的时候,大公主正在卧房与陆锦说话。在傅承宣进房间以前,阿宝神神秘秘的凑过来,报告军情。 “少爷,大公主正在和少夫人说话呢!” 傅承宣点点头,都不用他多问,阿宝已经知无不言了。 不过这大公主也真是性子高傲,咱们府里一众的下人,她都跟瞧不上眼似的,全都由自己带来的下人伺候着,和少夫人说话的时候,除了银心,还有她的婢女银铃,全都给赶出来了,还关着门儿,不知道说些什么!” 阿宝的神色中流露出“这个样子好讨厌的”得表情,傅承宣出奇的没有跟他一般见识,深沉的俊脸上带着一种深思的神情,他低低的“嗯”了一声,迈着步子就朝着卧房走。 “哎……少爷!”阿宝觉得傅承宣的背影很是大无畏,心里一颤,赶紧跟上去。 傅承宣的确是无惧无畏,他连招呼都不打直接推门而入,却在见到房中坐在桌边的两个女人时,露出一副意外的神色:“哟,来客人了。” 他做出恍然的神色,一拍头,行了一礼:“见过公主。公主恕罪,因有事外出,心里牵挂阿锦,都没留意公主正在和阿锦说话。” 他的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举止却半点没看出有什么“歉意”在里头,长腿迈开走到陆锦身边,扶着她的肩膀弯下腰,低声轻语:“今天还疼不疼?” 这样旁若无人的秀恩爱,让陆锦警惕的看了大公主一眼。然而大公主已经借着喝茶的动作垂下了眼,仿佛并不在乎傅承宣的唐突。 陆锦收回目光,对着傅承宣淡淡一笑:“无碍了。” 傅承宣点点头:“我今日出去买了好些小食,你这些日子馋嘴了吧?我悄悄买回来的,你只许吃少许,千万别让爹娘发现!” 陆锦一愣,没接话。 傅承宣这才望向大公主,人更是拖了张椅子挨着陆锦坐下,一副主人模样笑看着大公主:“公主来看阿锦,实在是让绥国公府都蓬荜生辉,等到阿锦康复,承宣必然携阿锦前去拜谢公主。” 大公主仪态万千的起身,垂眼看着两人:“罢了,都是熟悉的人了,不必拘礼。本宫与阿锦好些日子都没见过了。从前让她为本宫制簪,尚且常常见面,原以为即便嫁了人,绥国公府也不会因为门第之间,不许阿锦做活儿,却不料因着一个发簪事件,使得阿锦都难得做一回首饰。本宫是当真念上阿锦的手艺了,原本是来向你们兴师问罪一番,问问为何这么久都没有新东西了,却原来是糟了这番罪。罢了,好生歇着吧,也不要走来走去的了。本宫就先回去了。” 傅承宣立刻扶着陆锦起身恭送,但大公主叫住了他们,自己走了。 几乎是大公主一走,傅承宣就将陆锦圈住,沉着脸捏着她的下巴问道:“她和你说什么了?还要关着门说。” 陆锦看了他一眼,立马垂下:“没说什么。” 傅承宣追问:“没说什么是说的什么?”在陆锦发言之前,傅承宣放冷了语气:“还说什么夫妻一体,你什么事情都瞒着我,究竟是觉得这个样子有趣,还是你压根就不信任我?” 陆锦一怔,却对上了他深邃的目光。 良久,她眼中柔光一闪,轻笑一声,温声道:“没什么,大公主只来告诉我,刘助教这个人,留不得。” ☆、第56章 刘助教…… 国子监中,因为修俊馆修建的十分仓促,所以相应的助教学正都不太够用,更是临时调派到修俊馆帮忙。诺大的学管,六堂弟子,还有按照陆锦的要求设置的各种工具仪器的情节维护,要靠她一个人实在是不现实。 刘助教是从率性堂临时调派过来给陆锦的帮手,一直以来,也算得上是做事妥帖认真负责,上一次银心回去取木盒,还是刘助教开的门,之后更是为这件事情做了个见证,如果说刘助教有什么问题,实在是令人有些匪夷所思。 可是傅承宣听完这些话,有那么一瞬间,他眉头一簇,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意外的消息。然而在陆锦望向他的那一刻,他立马就表现的并没有显得多么的吃惊,反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剥了颗椒盐花生抛到嘴里,道:“既然刘助教不好,那便换了呗!不过话说回来,修俊馆应当并没有正经的帮手来帮你吧?你自己有没有什么好的人选?” 陆锦目光沉静的看着傅承宣好一会,忽然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傅承宣将椒盐花生嚼的嘎嘣脆,瞥了陆锦一眼,嘀嘀咕咕:“什么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傅承宣面上轻松,心里自然并非如此。可他这个样子,骗骗傅夫人尚且绰绰有余,一旦放在陆锦这里,未必那么好过关。 就见陆锦微微垂眼,也不着急追问,施施然的坐在傅承宣身边,轻叹一声,将他刚才说给她听的话原原本本的奉还给他:“还说什么夫妻一体,你这样什么事情都瞒着我,究竟是觉得有趣,还是压根不信任我?” 傅承宣没料到陆锦会来这么一茬,一直以来,她都是严肃认真又温顺的模样,现在这样的调调,似乎还隐隐约约带上了几分别样的感觉,似怒非怒,似怨非怨,全然不觉得怪异心烦,反倒有种反差的可爱,惹得他心里痒痒的,恨不得抓过来狠狠在怀中揉一顿,看看她还敢不敢这样说话! 傅承宣她必然是心有怀疑,索性拖着凳子更加靠近她,笑眯眯道:“我这不是怕说出来吓到你么!左右这人要换,换了也就罢了,问那么多做什么。” 陆锦却挑眉一笑:“吓到?那你尽管说出来,若是吓到我了,我买糖给你吃。” 傅承宣俊眉一挑。哟呵,这还卯上劲儿了是么? 还有……谁要吃糖!(╯‵□′)╯︵┻━┻ 按捺住心中沸腾的痒痒,傅承宣轻咳一声,正色道:“那你听好了。” 陆锦端正坐好,若非她的胳膊还吊着不能随意动作一面拉到伤口,那样子当真和与国子监众位博士谈话时的严肃认真无二。 傅承宣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但是他之所以同样觉得刘助教有问题,正是因为陆锦失踪的那天,他去修俊馆找她,遇到刘助教之后,才生出疑惑。 “那一日我本想趁着空闲时间去找你说说话,奈何进来之后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瞧见你,最后碰上了他。他跟我说他在收拾教舍,也没有瞧见你在哪里,当时我想你应当不在,但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只能离开了。可我刚刚离开,就想到了哪里不对!” 傅承宣分析着当天的情况,说到这里,看着陆锦微微松懈的眉头,他就知道陆锦也明白了—— 刘助教说他在哪里不好,要说他在收拾教舍? 那一天的前一天,正好是诚心堂和另外两个堂的学生最后上课,上的还是室外课。上完课之后,傅承宣亲自命令了所有的同学一起收拾了教舍。 他们走了之后,陆锦还留在那里。且不说在傅承宣的英明领导下,当天下午已经将桌椅板凳都摆的整整齐齐,就说最后陆锦还留在那里,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不会最后确认是否收拾妥当了? 加上因为工学本身的特殊性质,不似四书五经,教舍中的布置摆设都是简单雅致,连多余的书架都没有。傅承宣敢保证,让刘助教进去走一趟,陆锦只会觉得他会将完美的教舍弄乱,而不是会收拾的更加整齐。 所以,从陆锦当天早晨进到修俊馆,到傅承宣下了早课去找他,中间有那么长的时间,刘助教却表示并不知道陆博士在哪里做什么,还一直呆在一个根本不需要他收拾的教舍收拾东西。 这个推论,不绝对正确,退一万步讲,也许陆锦真的就请刘助教去收拾教舍了。但是等到傅承宣再回头走了一圈儿的时候,就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梧岚斋是修俊馆中以供陆锦休憩办公之地,桌子上还有摊开的学生卷宗,这里面会记录每个学生在国子监中的表现和每一季的成绩,现在,卷宗还摊开着,人却不见了。傅承宣当时就心里一沉,直接走遍了整个修俊馆。 没有见到人。 不仅是修俊馆,就连国子监中都没有她的人。 她不是会随便离开不打招呼的人,就算最开始真的是陆锦吩咐了刘助教去收拾教舍,那刘助教收拾完了总该回来回禀,她无论如何也会在离开之时与刘助教嘱咐一番,或是让他照看好修俊馆,或是告知一下去向,傅承宣条件反射的觉得陆锦应当走的很急,很突然,一种强烈的直觉让他对这件事情有了一个不大好的判断结果,心里更是没来由的觉得不安,这才去四处寻找陆锦。 最后,事情真相了,果真是她被虞意带走,他越发的觉得这件事情可疑。 他按兵不动,没有将这件事情告知皇上,却也在暗地里对当天的事情调查了一番,她更是询问了婉莲,婉莲说,那天是虞意找了一个人冒充国子监的人进去请陆锦。 陆锦刚去国子监,学生都没认完,自然是没办法把打杂的人全都认个遍。可是这个人是如何进去的,如何去到陆锦面前的,就变得有些可疑。如若不是有人放他进了修俊馆,做了接应,他哪里会这么顺利? 连在一起想,傅承宣认定了这个刘助教有问题。 “你这段日子在家中休养,我是准备等你要回国子监的时候再与你知会一声的,你心中有数就好。”傅承宣嘱咐了一番,倒也没说多的。 陆锦平心静气的听完,竟然也没有恍然大悟的样子,更没有愤怒不满的表现。傅承宣一看她,心里就有点不舒服。 其实摊开了说,两人自然是心知肚明,说来说去,多半是虞意买通了刘助教,让他开了这个方便之门,事后,人不是他掳走的,他自然能撇的干干净净,若是能不因其任何怀疑继续留在修俊馆,只怕虞意更乐意也说不准。 “刘助教,应当是安……”猛然感觉到某人不满的眼神,陆锦抿着唇角的笑意,改了口:“是世子的人。” 傅承宣没有再听到那句刺耳的“安宴哥哥”,眼神和煦了很多。 这个话题就算是揭过了,傅承宣拨弄着摆在桌上的那盘椒盐花生,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说,其实虞意也不算全部做错,至少在杀手出现的时候,他也不算完全的废物,能护一护你们。” 陆锦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傅承宣感觉到陆锦的沉默,又立刻道:“你别多想,只要他再不做那样的事情,我也不会再揍他!” 陆锦笑了,伸手翻过一只茶杯放在自己面前,伸手去提茶壶:“说的像是你没有挨揍一半。” 傅承宣脸色一沉,缓缓地移动目光,望向陆锦,手里却没忘记率先拎着茶壶给她倒一杯水。 傅承宣:(¬_¬)这是你第几次不信任我的身手! 似乎是挑逗了一根敏感的神经,傅承宣暴脾气了,他撸着袖子,郑重的拖着凳子一转,面向陆锦:“不行,今天这个问题你必须跟我说清楚!别说我吹牛,就算当时是我对着那群杀手,也一定以一敌十!” 以一敌十几个字,傅承宣咬的格外清晰。 陆锦笑容不减,低头喝茶。傅承宣一挑眉:“怎么,你还不信!?”他煞有其事的一撸袖子:“来来来,你跟我说说,那杀手用什么武器,似的什么招式?我文斗一回拆拆招给你看看!让你知道本少爷一身本事不是白练的!” 陆锦喝茶的动作微微一滞,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说:“我一个女人,又怎么知道什么武功招式,不过总结起来,那些杀手是训练有素的,出手快准狠,刀剑弓都有,应当是分批训练。因为是白日,所以衣着反而是最为普通的百姓衣裳,这养,一旦他们去到人多的地方,便是最好的掩藏之法。想必当时,他们也是一路跟着我们去到那里。” 说到最后,陆锦含笑看了傅承宣一眼,放下手中的茶杯:“想要问杀手就直接问,拐弯抹角的干什么?” 傅承宣愣了一下,心中一囧,复又道:“那、那这种可怕的回忆,少想一些总归好些,我怕吓到你啊!” 陆锦看了他一眼,起身朝着床榻走。 傅承宣赶紧跟着:“干什么?”(⊙_⊙) 陆锦:“不慎勾起了可怕的回忆,我被吓到了,休息一下。” 傅承宣:…… 扶着陆锦睡下,傅承宣没有打扰她,退了出来。银心见状,过来候在外头。傅承宣看了她一眼,忽然道:“少夫人的伤势未愈,偶有行动还是不太方便,你一个人总是有些忙不过来,过些时候我再派个人来帮你。” 银心一愣,旋即低下头:“多、多谢少爷。” 傅承宣转过头,神情变得有些冷冽,他直接去了傅时旋那里,两父子关起门来说话,还拉上了阿宝。 将大公主过府和陆锦说的事情跟傅时旋说过之后,傅时旋放下了手中的兵法策,望向傅承宣,神色间带着些深沉之意:“这件事情,你有什么想法?” 当日,傅承宣选择不将这件事情告诉虞衡,也就是选择将这件事情压下来。他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动。因为有了这一次的意外,整个绥国公府都在傅时旋的暗中命令下边的戒备森严,只不过是没有让这些女眷看到, 陆锦在府中养伤,连门都很少出,所以这段时间,外界必然是完全不会知道陆锦的情况如何。傅承宣料定幕后之人还会再有所行动,但敌不动,我不动,他要做的,就是在那幕后黑手再一次动手的时候,找到新的线索。 换句话说,当陆锦被他完完全全无死角的守护起来,按兵不动的时候,谁最先有异常的举动,这种举动就最有可疑是幕后黑手的新一轮计划。当然,不一定谁行为古怪就一定有问题,但是宁枉勿纵,他总归会更加谨慎。 “大公主与阿锦相识已久,但是以大公主的性子,若说会和谁挖心掏肺的做知心好友,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但是她在阿锦忽然受伤之后,跑来告诉她刘助教不可信,这个举动,实在是有些突然又有些古怪。”傅承宣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皱着眉头,似乎还在不断地思考什么。 傅时旋想了想,沉声道:“大公主虽居于公主府,从不过问朝政,但她绝非没有眼线之人,又与阿锦认识多时,阿锦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只要稍作调查,自然会发现其中端倪。” 傅承宣哼笑一声:“她会是好人?她这个人锱铢必究,爹您觉得,她会是突发好心来告诉阿锦谁是坏人?” 傅时旋不做评述,低头喝了一口茶:“那你如今准备如何” 傅承宣坐在椅子上,难得的沉稳冷峻:“既然第一个可疑的人出现了。查一查也无妨。” 傅承宣看着儿子,忽然笑着摇摇头:“你多年来性情急躁,跳脱胡闹,可这一次,竟沉稳的叫人意外。” 傅承宣有些赧然,并不辩嘴。只是目光扫到身边的阿宝的时候,他想起了一件不得不嘱咐的事情。 其实,聪明的阿宝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从少爷对大公主产生怀疑的时候,他就想到少爷把他叫来是要干什么了! “阿宝。”傅承宣低沉的喊了一声。 阿宝一颤:“少、少爷。” 傅承宣凝视着他,一字一顿:“从今日开始,你务必监视好银心。” 阿宝眼中闪过些难过的神色:“少爷……您……” “需要我重复一次吗?”傅承宣目光冷了冷,气场也越发令人觉得有窒息之感。 阿宝皱着清秀的眉头,重重的点点头。 银心是大公主送给少夫人的陪嫁丫头,如果大公主真的心怀不轨,那……银心必然也脱不了干系…… 就在这时候,傅承宣的目光忽然一紧。 刚才那一个小小的声音,他听见了。 “谁在外面!?”说出这话的时候,傅承宣飞快的起身出门,打开门的那一刻,银心一脸苍白的站在那里,无所遁形。 “少、少爷……” 傅时旋和阿宝都出来了。 傅时旋沉着脸看着银心,阿宝更是一脸的惊讶。 银心很快镇定下来,她暗暗舒了一口气:“少爷……我……” “阿宝!把她拖到柴房关起来!”傅承宣二话不说,冷冷的吩咐阿宝。 阿宝对傅承宣的命令第一次犹豫了:“少爷……” “还是你想跟她一起被关起来!?”傅承宣忽然拔高了调子,不怒自威。 阿宝赶紧跪下:“少爷,这件事情根本没查清楚,您这样太武断了!” 武断!? 傅承宣冷笑一声。难道要心大到幕后黑手再一次出手,杀了阿锦再来后悔才叫明智吗!? 银心定定的看了阿宝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她挺直了背脊,整个人出奇的冷静:“少爷,您别迁怒别人。银心知道现在纵然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银心愿意在柴房静思。” 果然是大公主府出来的人,这个时候还能中气十足的说出这番话,这让傅承宣多看了她一眼,但是最后,银心依旧被关到了柴房。 如果说方才只是怀疑,那么现在银心疑似偷听的举动,让傅承宣几乎立即将大公主列为了可疑之人,她不会处理掉银心,倘若银心真的和大公主有暗中联系,处理了她,反倒叫大公主生疑心。 银心被带到了柴房,而这件事情自然会惊动到陆锦。 其实从一开始,傅承宣就不准备惊动陆锦。就连他准备按兵不动等着幕后黑手出手,等着他一次次留下痕迹,继而找到蛛丝马迹的想法也没有告诉过她。 有关虞意和她之间的事情,他都已经清楚,除此之外,他不觉得她应当再担心任何事情。 但是银心是她的丫头,现在关起来,自然要有所交代。 可傅承宣没想到,陆锦一觉醒来,听到这些事情,竟然毫不犹豫的说:“放了她。” 傅承宣一脸的不可思议:“放了她!?她那么可疑,你竟然叫我放了她?你信她不相信我?” 陆锦没有解释:“放了她。” 傅承宣忽然有点生气。 从她受伤以来,他无时无刻不再担心懊悔,无时无刻不再为自己过去对她的疏忽和冲撞感到后悔,他喜欢她,想要照顾她对她好,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 为了查到幕后黑手的线索,他没有一天是真正轻松过。现在大公主的行为怎么样都是古怪又可疑,银心举止更是奇怪,他既没有叫人拷问银心也没有虐待她,只是将她关起来。陆锦什么都不说就叫他放人,这让傅承宣产生一种自己一直都在做傻事的感觉。 他的紧张,担心,愧疚,努力到了她这里,好像都像是投到了大海中的石子,连一个波澜都翻不起来。 “我不会放,在我确定大公主没有可疑之前,银心只能呆在柴房!”傅承宣硬气起来,扭过头望向一旁。 陆锦转头望向他,这样的傅承宣,又是不一样的一个人。陆锦感觉到他的固执和坚持,不免放软了语气:“你当信我一次,好吗?” 信? 这样温柔的语气并没有将傅承宣的怒气抚平,反倒让他将心中的话都说了出来。 他定定的望向陆锦:“信你……我还不够信你吗?你和虞意青梅竹马,他对你心怀不轨,我信你,你在婉莲的事情上迂回婉转,就算姨母怎么污蔑你,我也信你!可是阿锦……”他忽然沮丧起来,连语气都低沉下去,让人无端端心头一酸。 “……你信我吗?”傅承宣的凝视带上了强硬的味道,在陆锦垂下眼的那一刻,他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行让她望向自己:“你信我会是一个好丈夫,信我可以凭着自己的能力保护你吗?” “如果你真的信我,就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让我放人。更不会连一个解释也欠奉……” 傅承宣慢慢地松开握着陆锦下巴的手,无力的垂在身侧。良久,他沉着脸转身出门,背影看起来有些颓废。 银心被放出来了,平日里泼辣聪明的小丫头,眼睛竟然有些红。她进了房间之后,三两步走走到陆锦身边跪下:“少夫人,我……” “不必说了。”陆锦对她笑了笑,因为行动不便,只能单手扶起她。 仿佛是因为傅承宣的情绪影响,陆锦并没有多说什么,神情也有些阴郁。 银心低着头,默默地退到一旁。 绥国公府的大书房中,傅承宣盘膝坐在垫子上,一言不发的盯着面前漆亮的矮桌,沉默不语。 日近黄昏,明亮的大书房也蒙上了一层暗色。 吱呀—— 门被推开了。 精致的绣鞋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几乎没有声响。 傅承宣知道是谁进来,他的目光动了动,越发沉了下去。 陆锦走到傅承宣身边,挨着他坐下。 傅承宣沉默片刻,作势起身离开。 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手。温暖而柔软。 “不是要解释吗,怎么我来解释了,你反倒不要听了?”陆锦笑着仰望他,耐心至极。 傅承宣只觉得心头一酸,他别过头望向一旁:“人都放了,还需要解释吗?” 话虽入如此,他却没能狠下心甩开她的手。 陆锦依旧握着他的手,沉默片刻后,忽然道:“解释可以不听,但你是我的丈夫,就因为我惹你生气了,所以我想依靠你的时候,你也不愿意了吗?” 傅承宣目光一动,倏地望向她。 陆锦唇角微翘,柔柔一笑,轻轻地扯了扯他的手:“坐。” 明明是可以忽略的力道,傅承宣却偏偏被她扯回去了。 他挨着她坐下,认真的看着她:“什么事?” 陆锦微微垂眼,想了想方才道:“其实大公主这一次来,并不只是为了告诉我,刘助教有问题。” 傅承宣蹙眉,听着她继续说。 的确,大公主来,并不只是为了向陆锦通风报信。 她的原话是—— “你初入修俊馆,必然很多事情需要帮忙。本宫一直觉得,这人都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刘助教既然生了二心,就留不得。所以,本宫向你推荐一个人,代替刘助教来帮你。” 大公主推荐的人,是唐亦清。 ☆、第57章 唐亦清…… 傅承宣蹙眉:“这是什么意思?” 陆锦:“就是这个意思。” 傅承宣没心思跟她玩文字游戏,他伸手握住陆锦的双肩,严肃道:“她分明是在为难你!” 陆锦没有说话,但是这个态度已经算的上是默认。 唐亦清是什么身份? 放在几年前,他自然是一个难得的大才子,本朝素有才子破格录用的情况在内,就算陆锦进入国子监时间尚短,凭傅家的面子,难道还不能把一个有才之人弄进国子监当个差? 可问题就在于,唐亦清曾因为科举作弊被抓,声名狼藉。大公主喜欢出其不意,将他录用为自己府中的小官,这无可厚非,但是如今要将这样一个人引进国子监,还要陆锦来做这件事情,仅仅是凭这唐亦清的声明,就足够痴心妄想了。 陆锦现在伤势未愈,原本应该好好的休息,可是大公主却在这个时候让她想办法将唐亦清弄进国子监,做她修俊馆的一个助教,这不是为难是什么? 傅承宣想了想,猛地盯住陆锦:“你还答应她了!?” 陆锦看着傅承宣,依旧没有说话。 傅承宣忽然觉得有些沉重,这种沉重并非是这件事情带来,而是陆锦带来的。 他慢慢的松开陆锦的肩膀,有些无力的坐在她身边,不再是跪坐的姿势,而是将手搭在屈起的长腿上,两人一时间都没有再说话,就在陆锦以为傅承宣为自己私下答应大公主这件事情而憋闷生气的时候,傅承宣忽然再一次开口。 “阿锦,你……是不是知道大公主的什么事情?” 陆锦一愣,旋即道:“你在怀疑大公主?” 傅承宣直言:“是。” 大公主为人情形古怪,陆锦更是与她相交已久,以陆锦的聪明,真的会发现什么,也不足为奇。加之大公主此次前来给了她这样一个任务,他不可能不怀疑是不是因为两人之间有什么样的牵制。 陆锦抿着唇垂着眼,似乎没有准备解释。 这一次,傅承宣没有像刚才那么勃然大怒,他只是定定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收回目光:“如果不想说就算了。” 他查也必然要查到! 可是陆锦开口了。 “我知道的并不多,如果说我真的知道什么旁人不知道的秘密,大概也就那么一个。” 傅承宣心中一动,看着陆锦等着她的下文。 陆锦轻叹了一声,缓缓道:“唐亦清是个难得的有才之人,却因为科举作弊一事令,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但是与他相交之后,就会发现他其实是一个极其谦逊之人,我并不觉得他会是一个在考试中作弊之人。到了后来,我才晓得,当初指出唐亦清窃盗他人文章应试,被视作舞弊的那个人,就是大公主。” 听到陆锦吐露出的真相,傅承宣整个人都惊呆了。 按照陆锦的描述,和上一次唐亦清被陆锦请去做一个鉴别,大公主还要亲自跑过去为他镇场,无论怎么看都能看出大公主的爱才之意,可她这般看重唐亦清,又怎么会是指出他作弊,让他终生不得进入官场的始作俑者? 难道是因为当初的指认是一场误会,如今她心生愧疚所以想要补偿?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就被傅承宣否定掉了。 就大公主那个德行,也不像是会“愧疚”的人,傅承宣更愿意相信,以她的地位和身份,她更享受的是将人的命运捏在掌中的快感,要你荣则荣,要你损则损。 可现在的问题是,她要如何变态是她的事,拖上陆锦来为她鞍前马后,就得问问他这个做夫君的答不答应! “你与大公主是如何相识的?”傅承宣转过身面对着她,认真的问道。 日头西斜,空荡荡的大书房中,只有陆锦和傅承宣相对而坐,面对着傅承宣的发问,陆锦没有什么隐瞒,她目光移开,似乎是追溯到了许久以前:“我第一次见到大公主,是在城外的香山寺。香山寺速来以满山红叶闻名,算起来,也是差不多每年的这个时候,就陆陆续续有人上山观赏……” 那一日,陆锦陪着陆姑姑去香山寺上香,却不料那一日香山寺内外戒备森严,虽说没有完全驱赶所有香客,但是最好的赏景位置被占了,第一炷香也被上了。 陆姑姑素来会在上香之后与香山寺的主持讲一讲经,陆锦这个时候则是自己四处闲逛一番,从那些无可比拟的景致之中想一想新的饰品样式。 她也就是在闲逛的时候,遇上了大公主。 那是陆锦第一次见到大公主,那个时候,大公主正要将一个丫鬟五花大绑,从山上丢下去,一旁还牵了只不知哪里来的野狗,大公主笑得狠厉:“拿东西都拿不稳,你这手不如喂了狗,也算是让这畜生包餐一顿,功德无量啊。” 眼看着那丫鬟吓得面无血色,陆锦这样从来不好管闲事的人,也没办法任由佛门清静之地发生这样的血腥之事。她三两步冲上前去,为那个丫鬟求情。 彼时,她还不晓得大公主的身份,求情也求得十分的委婉,可那时候的陆锦根本不了解大公主,也不知道她这样的求情无异于火上浇油。 大公主用一种诧异的眼神看着她,少顷,竟然勾唇一笑,笑得十分的邪魅。她伸手从一旁的汉白玉圆桌上拿起了一支断成两半的玉簪。 那玉簪简直再普通不过,直直的一根,只是雕琢打磨的十分润泽,似乎是用了多年,那玉质十分通透。只是如今断成了两段,实在是遗憾。 “你为她求情,可见是一个热心之人。不过,本宫不晓得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是非只因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你想要做这个出头的英雄,没些本事可不行。本宫也不为难你。你不是要让本宫放了她么,现在她摔了本宫的簪子,只要你能帮本宫将这簪子复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痕迹,本宫就既往不咎,否则,你们就一起喂狗,一起……葬身山野!” 傅承宣听到这里,纵然没有心惊肉跳,也不禁为她捏了一把汗,越发将大公主视作不可结交之对象:“所以,你帮她修好了,当真一丝一毫痕迹都没有?紧接着一笑泯恩仇,反倒成了朋友?” 陆锦轻笑一声:“哪有这么容易抹去痕迹?” 的确,破境尚且难以重圆,这摔断的玉簪,又何来没有痕迹的复原? 陆锦呈上去的,是用最薄的金片包裹住断裂处,将其接合的玉簪。但是那在手中轻轻摩挲之时,那突兀的感觉几乎可以忽略,簪身稳固,不去看那薄金片,只凭手感,倒像是真的不曾断过。 能做到这个水平,已经是功力深厚,然而大公主却冷笑一声:“你是将本宫当瞎子么?” 那失手的小婢女已经面色煞白,就差昏过去,可是陆锦不慌不忙,撩裙跪下:“公主,民女有一言,若是公主听完,依旧觉得民女是信口胡说推脱责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大公主眉头一挑,似乎来了兴趣,许她说下去。 陆锦沉思片刻,娓娓道来:“公主手中所持玉簪,乃是男子用的款式,玉质通透,乃上品之相。纵观文籍,可知玉有仁、义、智、勇、洁、忠、信、礼、德的品性象征,又有君子比德于玉焉的说法。公主手中的玉簪,简单朴素,可见所属之人,更重玉之内涵,而不重外在形态。以朴素之姿,现心中对其德行之追求。然而刚极易折,这世间无论人或物,少有纯粹。一如公主手中玉簪,但凡这纯粹之姿存在一天,即便今日不是被这位姐姐失手毁坏,他日也会因为别的原因损坏。” 那时候还伺候在公主身侧的银心一看到公主脸色煞白,当即大怒:“大胆!简直是胡言乱语!” 然而大公主却拦住了银心:“继续说。” 陆锦看了一眼大公主,继续道:“公主要让玉簪毫无痕迹,可是覆水难收,破镜难圆,已经发生的事情,又如何抹的毫无痕迹?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民女选用薄今衔接包裹,并非敷衍了事。俗话说,真金不怕火来炼,所以,金亦有至纯之意,又说情比金坚,是以金也有深情之喻,至深至纯,与玉的纯粹有异曲同工之意,又比纯粹的玉要来的更加柔情。令民女想到一句话——刚极易折,所以情深不寿。” 在大公主的出神之中,陆锦清冽的声音仿佛能深入人心:“薄片包裹之处,绝不会再出现断裂,既有衔接之用,也有护簪之功,但民女多嘴一句,若是公主当真珍惜这把簪子,往后还是将它收到一个旁人触碰不到的地方,方才稳妥。” 陆锦说道这里的时候,傅承宣有些出神,口中喃喃的念着那八个字——刚极易折,情深不寿。 陆锦说的这些,让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几年前大驸马在宫中赴宴,暴毙身亡。 只是那时候,御医给出的诊断结果,是大驸马一直以来身体都不好,所以当日病情突发,才会救治不及时。 这件事情并没有闹大,因为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大驸马本为一介布衣,因为德才兼备,文采出众,才会在与年少时女扮男装的大公主因缘邂逅后,终成一段良缘。他本就毫无背景,是以根本就不存在利益纠纷。 第二个原因,是大公主除了悲伤过度,再无其他迁怒。大驸马身体抱恙是事实,因病暴毙,没有任何可疑。 所以,当丧事过后,这件事情很快就平息了。 傅承宣觉得很是意外,别说大公主,就算他只是一个局外人,听着陆锦这番话,也不免将金玉两物分别对上公主和驸马这两个人。 的确,虽然他不曾和大驸马打过交道,但是大驸马的为人,他却多次在国子监的时候听说过。再则大公主因为变态盛名流传甚广,忽然流露出柔情一面时,便十分容易让人大吃一惊,并且流传的更广。 两人的感情,真的十分的好。 否则,她身为一个十分有地位的公主,也不会再驸马病逝多年后,还独居公主府,过着形单影只的生活!就连太后几次命她回到宫中,她也是直接拒绝。 傅承宣皱着眉头看着陆锦:“你是知道什么,才说出这番话的吗?”所以才这样精准无误的打动变态公主的心? 陆锦却笑了:“平常人见到那样的场景,想一想也就明白了,一个女子拿着男子之物,自然是有情怀在心中,况且,我也没说过那深情一定是男女之情,不过是她身在其境,自己对号入座了,算命的不也擅长似是而非骗人信服么。” 陆锦这番话说的很轻松,可是傅承宣沉默着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陆锦感受到他的沉默,微微一笑:“在想什么?” 傅承宣轻咳一声,眼神随意晃悠了一下,低声道:“哦,我在想这个唐亦清似乎与从前的大驸马有些相同之处,想必大公主这样特殊对待,说不定是看上他了。” 陆锦笑了笑:“大概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傅承宣又看了她一眼。 这样频繁的目光,让陆锦无法忽视,她认真地看向傅承宣:“还有什么事吗?” 傅承宣摇摇头,想了想,沉声道:“你现在还不能去国子监,就算要将刘助教换成唐亦清,你不也得想办法先解决掉刘助教吗,阿锦,这件事情,我来帮你。你大可放心,我不会擅作主张,做什么之前,我都告诉你。” 陆锦看着身边认真的男人,低低的“嗯”了一声。 “少爷……”外面传来了阿宝有些低落的声音:“开饭了。” 房内的两人都听出了阿宝不一样的情绪。仔细想一想,也就不难和刚才银心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银心的举止依旧很可疑,而大公主的动机也并非毫无头绪,至少现在,陆锦知道了大公主的一个秘密,以她的变态程度,真的因为这样,要监视住陆锦,甚至利用她,对她下手,也不是不可能的。 “走吧。”傅承宣的情绪已然不再像陆锦刚进来时候那样憋闷。他释然了许多,也不计较刚才的事情了,他扶着陆锦起身,两人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看来等你好了,说不定还会有更多麻烦的事情,不如明日我们先不要管这些,出去痛痛快快玩一次,好不好?” 他一早承诺要带她出去玩一次。 两人一起,什么都不想的玩一次。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有些话,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说出来了。他不喜欢心照不宣,不喜欢暧昧模糊。此时此刻,他觉得只有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清清楚楚的让她明白,两人的关系,才算一个真正的落实。 陆锦的手吊着,并不是因为伤到胫骨,只是怕她在动作的时候扯到伤口,延缓恢复,吊着手只是为了提醒她尽量少用这只手,所以外出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笑着点点头:“若是天公作美,出去痛痛快快玩一次也不错。” 傅承宣眼中总算多了几分光彩,他笑了笑:“一定不会令你失望!” 陆锦笑笑,做出了期待的神色。 傅承宣扶着陆锦去前面用饭,银心过来的时候,两方明显有些尴尬。但是银心很快坦然,傅承宣扶着陆锦,她便老老实实的跟着,寸步不离。 看到银心,傅承宣就想到了大公主,也想到了陆锦说的那番话。 其实刚才他出神,并不仅仅是因为想到唐亦清对大公主有着怎样不同于他人的意义,更是因为他想到了另一句话。 如果说大公主是“情深不寿”,那陆锦何尝不会“慧极必伤”? 一个人的心思,该要多么的深沉细腻,才能这样巧言善变?将毫无边际的东西,扯到人心深处? 有时候,聪明并不是好事。 吃饭的时候,傅承宣向父母禀明明日要带阿锦出去玩的事情,傅时旋若有深意的看了傅承宣一眼,傅承宣很快明白过来,只说了一句:“爹您放心,我必然是安排好了再带阿锦出去,不会胡来,也不会出事的。” 傅夫人则是担心陆锦体力不够:“你向来没个正经,在家里还不够你闹得,要出去疯闹?阿锦还是静养的好。” 傅承宣立马摆出撒野的架势:“您都答应过了!” 傅夫人忍俊不禁:“是是是!我答应了!狗东西,要是出去出个什么岔子,回来你就知道好歹了!” 这件事情就算这么定下了。 也许是因为真的要好好安排,傅承宣吃完饭,大晚上跑出去找李元然那几个要好的兄弟。 陆锦沐浴更衣后,早早的先歇下了。 银心伺候在侧,如今秋风四气,晚上需得关好门窗,陆锦看着银心忙碌的背影,忽然道:“不必忙了,你也早些歇着吧。” 银心动作一滞,回头看了陆锦一眼。 然而陆锦已经拿起枕边笔记,搭在腿上慢慢翻看。 银心咬咬牙,走到陆锦身边蹲下:“少夫人,其实我……” “我不仅仅是因为相信你,也是因为信我自己的判断。”陆锦打断了银心的话,目光淡淡的看着银心:“如若真的问心无愧,时间自会为你证明。你我都很清楚大公主在想什么,更加清楚她的意图是什么。说起来,我们还应当谢谢你才对。” 这番话说的银心十分的窘迫,她摇摇头,小声道:“少夫人,大公主将银心赐给你,银心便是存了要好好伺候的心思。可是大公主对奴婢有恩,奴婢对少夫人固然是一片忠心,对大公主也……” “一仆不可有二主。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两难。”陆锦语气平平,伸手为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眼中带上了笑意:“方才我见阿宝情绪低落,神不守舍的。想必是担心你了。” 银心面露诧异之色:“少夫人您不要乱说……银心……银心根本没有……” “即便不是阿宝,也该有一个别人。女孩子家的,有个归宿自然是最好的。有了归宿,不做任何人的奴仆,方才是好的结局。” 银心咬咬唇,不说话了,只是烛光灯火中,少女眼角的晶莹和低低的抽搐,总是被无形的放大,让人一眼就捕捉到。 陆锦拍拍她的肩膀:“去休息吧。” 银心飞快抬手抹了抹眼睛,诺了一声,出去了。 其实陆锦并不困,且在这个晚上,睡不着的不止陆锦一个人。 “表嫂,你睡了吗?” 婉莲的身体算不上恢复的多好,这大概也与情绪有很大的关联,陆锦让她进来了,她身上也只披了一件薄薄的衣裳。 再次见面,原本关系冷淡的两个人,好像无形间就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情分在里面。 大概是因为自己从前对陆锦的印象和现在的截然相反,婉莲面对着陆锦,神色间多多少少带着些尴尬。 “好些了吗?”婉莲没有开口,陆锦率先打破沉默。 婉莲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回过神来:“好、好些了!” 似乎是因为陆锦的开场,婉莲也渐渐地找到了话说,其实不用她问也看的出陆锦恢复的比她好。聊了几句之后,气氛也变得和谐了许多,陆锦知道秦氏还在府中,但是这些日子秦氏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陆锦多少还是问了一句。 婉莲听到秦氏,终究还是有些漠然之色,但是少顷,她又笑了笑,看着陆锦,认真道:“表嫂,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陆锦看了看她,将笔记放到一边:“你说。” 婉莲抿了抿唇,将来意说明。 原来,秦氏这一次是想带着她回家的。虽说秦氏在有些事情上的确有些伤人,但是婉莲这一次受伤,让她总归是心疼起了自己的大女儿,所以秦氏想要带她回去,就算不嫁给傅承宣,也该找一户人家,有个归宿了。 陆锦听完,没有急着发话,而是看着婉莲。 婉莲的话的确没有说完,她在将秦氏的意思表达完了之后,坦然道:“表嫂,我……并不是很想跟娘回去。我想留在这里……” 似乎是怕陆锦误会,婉莲立马又道:“表嫂,你信我,我真的不会再对表哥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只是经过这一次,我忽然不那么想嫁人……” 陆锦微微垂眼,轻笑一声,道出她的心思:“是不想嫁人,还是不想嫁他们要你嫁的人?” 婉莲面色一赧,算是默认。 其实,秦氏的确是心疼她。可是在婉莲看来,如果不是这一次受伤,又能换来多少心疼?用愧疚换回来的心疼,究竟能支持多久?一旦回到家中,再次过上从前的日子,那些被激起的愧疚也会一点一点的消磨,也许一切还会回到原点。 秦氏会为她找一个好人家,以便于她往后能帮衬到自己的弟弟,能为家里带些好处。这当中,不能说全然没有做母亲对她的用心,但是放在如今,婉莲却不那么愿意了。 “你有什么想法?”陆锦看着她,耐心的问道。 婉莲看了陆锦一眼,露出了些尴尬的笑容:“表嫂,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其实,如今我很羡慕表嫂你这般,不仅仅是长得好,也有一手绝活儿,这天下的女子,有哪几个能去国子监里面做一个夫子呢?表嫂……我不想跟我娘回去,留在这里,哪怕是自己找一份工,自己养活自己,我也不想回去了……” 这个想法着实让陆锦意外,但是并不现实。 且不说秦氏许不许,就说她这身份,就算留在梁城,也万不会让她吃什么苦做什么工,多半还是留在绥国公府。 “我……我原本是这么想的,我也知道,这不大可能。可是后来,我就想到表嫂了……表嫂,之前表哥代我向国子监退学,但是现在,我……我很想回去……您……您能不能帮我?” 陆锦瞬间明白过来了。 上一次,因为她强行将婉莲丢去读了书,别说秦氏,就连傅家二老都没办法,现在,唯有让她重新回去读书,就算秦氏不许,也不是她说了算。 “啊……还有!”婉莲想起什么似的,从袖中拿出了两张银票还给陆锦,笑了笑,小声道:“三百两银子,已经足够我们家用上好久了,这两百两,我们不能要。” 婉莲将钱放在陆锦的梳妆台上,短暂的沉默之后,陆锦忽然道:“拿着吧。” 婉莲一愣。 陆锦笑笑:“既然要上学,自然是不能像之前那样在里头当米虫。既然要回去,先前被你欺负过得几个女学生,你也应当有个交代。” 婉莲脸上浮现出惊喜之色:“表嫂……你的意思是……” “不过,听姨母说你弟弟生了病还没好,虽然你想凭自己的能力过新的生活是好事,但他们终究是亲人。” 婉莲的笑容一滞,没有说话。 秦氏的事情,她还如鲠在喉,有些难过,这样,她多多少少有些迁怒自己的弟弟。就算没有她这个姐姐,秦氏当娘的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陆锦说的不错,他们是亲人,她总不能因为这样的情绪真的和她们断绝亲缘,但至少现在,她真的不想回家,不想面对秦氏这个母亲和那两个弟弟。 “表嫂,谢谢你。” 这一句道谢,婉莲说的很是认真。 傅承宣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他已经将出行的计划不值得差不多了,但是听到婉莲来找过陆锦,而陆锦又还没熄灯睡下,他心里一咯噔,跑来问陆锦和婉莲说了些什么。 陆锦看了他一眼,勾唇一笑:“话说回来,没有你当初多此一举,我也不用有这些麻烦。” 傅承宣想到是自己当初帮婉莲退学的事情。 现在看来,要烦的事情似乎越来越多了,可是在此之前,傅承宣还是选择先一扫而光—— “先不管了!说好明日带你出去玩的!先玩一天,其他的再说!!” ☆、第58章 傅承宣的有生之年中,曾经多次与三五好友外出游玩,对这大梁城方圆百里之内的好玩之所,他都清清楚楚,加上他那匹难得的漂亮小骏马,一旦出了那繁华却又带着些暗潮涌动的皇城,立马就化作了马上男儿,举止间尽显年轻男儿的狂欢热血! 可是今日的出游,明显并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出游。 他精心安排了许多的节目,就是希望正正经经的和陆锦确定彼此的心意。 但是—— “宣哥!哟呼!”李元然威武的骑在自己的坐骑之上,隔着一段距离振臂高呼的身影,深深的刺痛了傅承宣…… 不仅仅是李元然,还有他的姐姐李媛霸,楚嘉……最后,是戴了一顶新的小帽子的阿宝和一身素净裙子的银心…… “少爷!准备好了,咱们出发吧!”阿宝郑重的架了马车出来,请了李家小姐和少夫人上马,银心随后而上,他旋即对傅承宣绽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今天要秋游呢!这段日子以来发生了这么多不愉快的事情,今天一定要好好的玩一场!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楚嘉和李元然都是骑马,阿宝跳上马车之后,转眼间就只有傅承宣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楚嘉显然很兴奋:“傅兄!就按照咱们昨天说的出发吧!” 李元然激动不已:“是啊!宣哥走啦!” 傅承宣站在原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走——个屁啊!(╯‵□′)╯︵┻━┻老子找你们商量让你们去部署是让你们帮个忙!什么时候说了带你们一起了!踏马的你们上辈子都是画皮鬼吗!脸皮一层一层辣么厚!不是画皮鬼也特么是瞎子好嘛!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们是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千叮咛万嘱咐,要浪漫!要惊喜!要意想不到!凭感觉你们也应该知道老子要跟媳妇儿约会啊!你们这群跟屁虫简直专业眼瞎三十年啊啊啊啊! 马车帘子被撩起来,陆锦看了一眼还站在外面的傅承宣:“还有事?” 傅承宣对上陆锦的目光,有些无力:“没事……走吧……” 傅承宣翻身上马,拉着缰绳与楚嘉他们走到一起,随着阿宝的一声呼和,一行人就这样出发。 这辆马车是专门用来出游的,不仅马车宽敞,中间还置放了一张小桌子,因为不用急着赶路,所以桌上不仅有热乎乎的茶水,还有精致美味的糕点。 银心上车之后,就一直伺候着李媛霸和陆锦,端茶递水,准备瓜果,很是尽心。李媛霸则是更急关心陆锦的伤势,帮她垫了许多的软垫子,时不时的查看一下她的伤口,好像深怕那滑滑的料子上会忽然渗出血来。 李媛霸:“阿锦姐姐,这往后您可得小心了!要出门是干什么的,就得像今天这样大家一起,这城里城外,看似天子脚下,可那胆子大的人多了去了!必须得小心!” 李媛霸生性活泼,听说许的那户人家也是开明人家,并没有因为她“恶名在外”便有所束缚,看起来应当是郎情妾意,如今,她待嫁在即,眼角眉梢都是粉色的明朗,一路上也多亏她吱吱喳喳的说个不停,方才不显得无聊寂静。 而马车外面,阿宝一扫前日的阴霾,重新变得快乐起来,他想着银心今日穿的裙子,只觉得她这样穿最好看。 前面呢? 楚嘉和李元然信誓旦旦的向傅承宣保证,该包的场子已经全都包了!今天保管玩的尽兴! 傅承宣全程冷着一张脸,时不时的“嗯”一声证明他在听。楚嘉和李元然在傅承宣一左一右,每每说上两句,他们还用眼神击个掌,为彼此的高效率和默契欢呼! 他们可是很精心准备的!今天一定会很开心!\(^o^)/ 天气晴朗,好像连心情都变得格外的舒爽,出了大梁城之后,马车开始欢快奔跑起来,这四个大轮子的马车稳稳当当,陆锦靠着马车壁,从撩起帘子的窗户望出去,还能听到前面骏马奔驰的声音。 她好奇的问道:“我们是要去哪里?” 李媛霸和银心对视一眼,纷纷摇头——这个当真是不知道,都是傅承宣安排的。 陆锦笑了笑,也不再多问。 也许是照顾到陆锦的身体,所以傅承宣并没有带着她疯到天边,马车走了才四分之一个时辰,就停了下来。 “少夫人,咱们到了!”阿宝跳下马车,打开车门,笑着吆喝。 陆锦从窗户往外看了一眼,口中喃喃念道:“红叶镇……” 虽然不尽如人意,但是到了这里,傅承宣还是很快的进入状态,下马过来牵陆锦下车。 秋高气爽,这样的天气出来游玩实在是一件十分明智的事情。傅承宣将准备好的薄披风给她系上,微微垂首看她:“饿不饿?” 不得不说,这一路过来,他神神秘秘的嘱咐她少吃些东西,这一路上她也几乎没吃什么,到了现在,真的有些饿了。 陆锦点点头:“有点,你呢?” 傅承宣勾唇一笑:“我也饿了,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陆锦在傅承宣的臂弯之中,几乎被护的密不透风。阿宝和银心在处理马车和马匹,傅承宣搂着陆锦一同往小镇中走,目光寻觅着前方的招牌。 原本,在他的计划中,两人会在这样一个绝佳的好天气一同走在这样一个闲暇舒适的小镇子,去看一看那些别样的生活,但是这个计划中,绝对不包括身边的吱吱喳喳! 李元然老老实实的跟在李媛霸后面,和自己姐姐嘀咕:“阿姐阿姐,红叶镇为什么没有红叶呢!!” 李媛霸:“我怎么知道?” 楚嘉:“你傻么,大梁城就一定有高粱吗?” 李元然横一眼楚嘉:“你才傻!” 李媛霸:“吵什么吵!” 李元然:咩咩咩……~~o(>_<)o~~ 傅承宣努力的抛开那些苍蝇声,想要将想要的开场白说出来,然而—— 楚嘉:“不过话说回来……我们是不是走过了?” 李媛霸看李元然:(¬_¬)快拿出你唯一的本事——认路! 李元然可能因为太过有信心,所以一拍胸脯,声音也放大了:“没有!老九包子铺嘛!还在前面呐!” 傅承宣:…… 果不其然,陆锦望向傅承宣,眼中隐隐含着笑意,低声耳语:“包子?” 傅承宣心里的小人在狂抓头发撞墙—— o(≧口≦)o不是啊不是啊啊啊!开场白难道不应该是他温柔搀扶,看着小镇上越发浓重的中秋氛围,然后自然而然的引起中秋话题,颇有情趣的以“囝”字为灯迷,继而引出——“包子”这个答案,也顺理成章展开他们旅途的第一站吗! (╯‵□′)╯︵┻━┻麻痹就知道不能带他们来!气氛都毁了毁了啊啊啊! 听陆锦这个语气,怎么感觉怎么都是——我们长如跋涉来这里就是为了吃包子吗? 事已至此,傅承宣只能硬着头皮,反其道而行:“其实呢……这家包子铺十分的不一样!你去了就晓得了!你是不是无聊,想来中秋节也快到了,你晓不晓得什么包子的灯谜,我们编一编来问他们几个,若是答不上,一个灯谜十两银子怎么样!” 陆锦笑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很是可怜:“饿的都说不出话了,哪有力气动脑子。” 傅承宣的笑容凝结在了嘴角。 一旁,楚嘉很是欣喜的看着路边卖蹴鞠的小摊子,顿时来了兴趣,他伸出手指头捅李元然:“对了!咱们等会不是还要……” 嗖嗖嗖—— 楚嘉和李元然都定住了。 在他们身边几步之外,寒凉的目光自傅承宣处传来,正死死的盯着他们…… 那阴森的俊颜之上,鲜明的浮现出几个大字—— 剧!透!者!死! 楚嘉和李元然纷纷咽了咽口水,自觉噤声。 往里面走了一会儿,陆锦果然看见一个大大的白布招牌上颇具风格的大字——老九包子铺。 这家包子铺在街道的拐角空地上,没有自己的店铺。油布拉出一个棚子遮着,下面是看起来用了许多年的桌子凳子。就连蒸包子的笼屉也带着暗沉的褐色,随着蒸汽腾腾,蒸笼外面都蒙上了一层水蒸气,香味飘了过来,好像闻到这个香味就自然而然的饥肠辘辘起来。 “到了!”傅承宣带着陆锦在包子铺的桌边坐下,陆锦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和这家包子铺其他的桌椅相比,他们的这张桌子格外的崭新,倒像是新布置在这里的。包子铺的老板是一对六十多岁的老夫妻,见到傅承宣带人来了,竟十分恭敬的上前来行礼。 傅承宣赶紧将两位老人搀扶起来,笑道:“九爷,我们是来吃包子的,咱们可都还没吃东西,能快一些吗?” 被称作“九爷”的老人笑着连连点头:“放心放心!都是最新鲜的食材,就等着各位贵客来了!” 傅承宣大步走回来坐下,看到了陆锦露出的疑惑目光。他对着她笑了笑:“不是饿了吗,马上就有的吃了!” 包子铺因为傅承宣他们的到来,变得越发的忙碌,除了他们这一桌,周边都是普通的百姓,而他们这一桌又显得格外的气派,连桌子都比旁的气派,李元然和楚嘉十分不老实的动来动去,两人眉来眼去的不知道在算计什么。 李媛霸托着下巴看着那对老人,就连陆锦也望向那对老夫妻。 仿佛是感觉到了陆锦目光的转移,傅承宣挪了挪位置,更加靠近她,温声道:“在看什么?” 明明知道她在看什么还要多此一举,陆锦含笑看了傅承宣一眼,但也仅仅是一眼,又立刻转回去看那对老人:“这样擀面,挺有意思的。” 陆锦看着那包子铺搭建的灶台边,宽敞的桌面上,白乎乎的面团子被九爷手中的擀面上搓揉捏扁,等到面团擀揉的差不多,九爷竟开始用擀面杖擀打面团,一下一下,看似毫无章法的一通乱打,但是真正看明白了就知道,这里面学问可深着呢! 一旁的九娘盘起来的头发已经有了银丝,她的右手似乎不大便利,以至于多半时候用的都是左手,右手很少用,偶尔用,也只是拿一些很轻的东西。 这因为这样,包子上笼屉,取笼屉,劈柴烧火,包括擀面,其实都是九爷来的。 仿佛早就料到陆锦会问这个问题,傅承宣干脆起身坐到了陆锦这边的板凳,原本陆锦是和李媛霸坐一条板凳,因为傅承宣的强势接入,李媛霸不得已起身去挤李元然…… “你看看九爷这手法怎么样?”傅承宣看着陆锦,笑着问道。 不得不说,九爷手法娴熟,一看便是有几十年的功底,她点点头:“熟练。” 听到陆锦说出这个答案,傅承宣看着陆锦的目光忽然变得温柔了许多,他一字一句道:“但是,这打面的绝活儿,却是九娘家传的。” 陆锦目光一怔,倏地望向傅承宣。 可是傅承宣并没有因为陆锦的目光停下来,继续道:“听说,九娘十六岁就嫁给九爷了,九爷那时候是他们村里读书读得最厉害的,全村人都觉得,九爷一定能出人头地。只是九爷家穷,私塾读书,家中吃穿用度都要花钱,所以,九娘的一手打面绝活儿就成了赚钱的支住。” 傅承宣耐心的声音低沉而温柔,陆锦没有再看那对老夫妻,反倒是认真的看着傅承宣,听他说着那些陈年旧事。 “可是再纯正善良的人,一辈子多多少少会因为不得已的原因做一些错事。九爷那时候也想歪了,他原本是为了高中,衣锦还乡,可以让九娘不用再早起贪黑的干活赚钱,所以那一年考试之前,有人说可以买到科举的题目。九爷就心动了。” “只是买题目需要一大笔钱,九爷原本就是乡里看好的人才,又会读书,但是天下之大,贤才之辈多如牛毛,九爷心一横,找人借了一大笔钱来买试题。” 傅承宣的故事没有说完,但是结局已经能猜到一半。 科举的试题又怎么会这么容易弄到这个小镇子来?还没考试,卖假试题的人已经被官府抓捕。万幸的是九爷除了白花一笔钱,逃过了官府对买过试题的人的追查。然而,就算逃过了官府的追捕,也逃不过追债的上门。 九娘问了很久,终于知道九爷为什么要借钱,那时候,九娘给了九爷一巴掌,要和离。 女人和离了,这一辈子多半是再无依靠了,就算能再找到归宿,也终究意难平。然而在旁人以为九娘和九爷就这样过到头了的时候,追债之人凶神恶煞的上门,扬言九爷若是不还钱,就打断他的手,让他一辈子没办法读书写字! 对读书人来说,手自然十分的重要。 想也知道,九爷没有那么多的钱。可就在那些人要打断九爷的手时,却是九娘发了疯帮他挨了那一棍子。 结果,九娘的手废了,为了帮九爷还债,家中几乎倾尽一切。从前,九娘的手就是赚钱的主力,可是自那以后,她再没办法擀面打面。 “原本已经是走到了绝路的日子,却有了一个转折。其实,九爷并没有被抓到买试题,他依旧可以去考试,但是九爷没有参加那一年的科举,之后的每一次考试,他都没有去。他开始让九娘口述,教他怎样擀面打面,起先,九爷做出来的东西自然是没办法跟九娘比,但是日复一日,九爷做的包子从能入口,到味道不错,再到如今能美名千里,甚至成为这红叶镇的一绝,终于没有让九娘家的绝活儿失传。” 傅承宣不紧不慢的将这个故事说完,忽然伸手握住了陆锦的手。 陆锦原本听得有些失神,却因为手上的传来的温热力道,令她整个人都是一怔,定定的看着傅承宣。 傅承宣抿了抿唇,最后说道:“先前我与九爷闲聊的时候,九爷跟我说了一句话,令我有些印象深刻。他说,当年九娘凭着一手绝活儿,可是许多人喜欢的。他能娶到九娘,是福报。那时候,常有人说九爷若是高中,九娘只怕会比不过那些扑上来的莺莺燕燕,可九娘只是笑笑说,过不下去了她还能卖包子养活自己。所以,那个时候九爷就知道,那双手,那个绝活儿,是九娘唯一的,仅有的骄傲。他这辈子欠了九娘的不仅仅是一双手,更欠了她一份骄傲。所以他愿意用剩下的时间,来帮九娘维持住这份骄傲,成为她的依靠。” 傅承宣说到最后的时候,陆锦的目光望向了包子铺的招牌。 最简单的布片,上面的字迹却浑厚有劲,应当是九爷自己写的。 就在这时候,两笼包子上来了。 九娘笑着端过来,还没忘记傅承宣搞得花样:“各位小姐夫人,公子少爷,这是咱们的虾兵蟹将包……” 虾兵蟹将包,真是有意思,更有意思的是,每两个包子都是挨一起的。两个一排,依次摆进去,当真有点虾兵蟹将的味道。九娘看着傅承宣身边的陆锦,笑道:“这是蟹黄灌汤和虾仁的……” 陆锦对着九娘含笑点头,看着这一屉包子。灌汤的皮儿薄略暗,捏起来的褶子细密精致,微微瘪下去一些,而它身边的虾仁包却白胖浑圆,这样两只包子放在一起,十分的有趣。 楚嘉笑眯眯的看了傅承宣一眼,感叹:“啧啧啧,这成了亲的人就是不一样,吃包子还要配对儿!了不得!了不得!” 李元然却食指大动忍不住了,他兴致勃勃的看着楚嘉:“嘉哥!咱们一对儿吧!我吃这个蟹黄的,你吃虾仁儿的!” 楚嘉一脸□□模样,飞快夹了一对儿到自己碗里:“谁跟你一对儿!自己吃自己的!” 李元然有些委屈…… 李媛霸一把捞过自己的弟弟:“叽叽歪歪的像个娘们儿!呐,咱们一起一对儿,我吃蟹黄,你吃虾仁!” 李元然:~~o(>_<)o~~可是我想吃辣个蟹黄的…… 这一边,傅承宣看着陆锦:“你要吃哪个?咱们一起吃一对儿!” 陆锦盯着那两个包子,十分爽快的拎了一对儿到自己碗里,学者楚嘉的语气:“自己吃自己的。” 傅承宣的期待脸瞬间就凝在那里…… 李元然看到了傅承宣的落寞,冲他挥挥手——宣哥!跟我吃一对儿啊!我吃蟹黄的,你吃虾仁儿的好不好!撒娇脸o(=nwn=)o 傅承宣冷冷的看了李元然一眼,无情的扭过脸,自己也拎了一对儿…… 不得不说,这家包子铺绝对不算是白来,陆锦从没有吃过这样劲道爽口的面皮,无论是薄薄的包汤还是劲道的白面,一口一口咬下去,好吃到恨不得咬了舌头!陆锦胃口大开,一连吃了六个包子! 傅承宣看着陆锦吃的津津有味,自己也吃嘛嘛儿香,等到陆锦撑得喝了一碗清粥,舒了一口气的时候,傅承宣凑过去笑眯眯:“怎么样,味道很不错吧!” 不仅仅是有棒棒的故事,也是有棒棒的实力的对不对! 还没等陆锦回答,一旁传来了李媛霸一边两腮鼓鼓一边抱怨的话:“走了这么久,还不许多吃,吃大粪也香啊!” “噗——”楚嘉和李元然的粥全都喷出来了,连陆锦都险些呛到,最终还是紧紧抿着的唇角的笑意,诚恳的看了傅承宣一眼,认认真真道:“这是我吃过的包子里头,最好吃的。” 如果是在李媛霸之前听到这句话,傅承宣现在早已经飘飘欲仙,心满意足。然而这句话出现在李媛霸那句话之后,就总是…… 让人心塞!_(:3ゝ∠)_ 傅承宣带陆锦来这里,绝对不仅仅是为了吃个包子,但是走之前,陆锦特地请九爷夫妇两个多做了十屉包子,连笼屉一起买了,准备带回去。陆锦给的钱明显多了,九爷夫妇不敢多收,可是陆锦十分的坚定,傅承宣又陪同她一起给了钱,九爷夫妇收下钱,越发卖力认真的做那十屉包子。 “九娘,您没有儿女吗?”走之前,陆锦忽然问了一句。 九娘笑笑:“有,只有一个儿子。可是他更想走仕途,完成他爹的心愿。” 这样一家人,丈夫为了妻子的骄傲,儿子为了父亲的心愿。 陆锦眼中有动容之色,却只是点点头没再多说。 傅承宣一直看着陆锦的表情。离开了包子铺之后,一行人继续往前走,那里还有他安排的其他节目。 红叶镇是一个十分有特色的小镇,最为出名的是红叶香米,而这家香米店不仅字号老,店面大,更有一块十分宽敞的晒谷场。 香米店的老板也是镇上十分有名气的人,许多镇民和周边的庄稼户都和这家店有生意往来,而米店老板有一个最为特别的爱好,便是在每逢大小节日的时候,举办许多的小游戏,只是参加之人只能是他的工人,亦或是附近有来往的庄稼户。而那些小游戏的最终奖品,多半都是他店中的香米,亦或是真金白银。 就冲着这个,每一次都十分的踊跃。 而这一次,恰好因为中秋,米店老板在晒谷场开了一场蹴鞠赛。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参加的队伍,赫然有新面孔进来。 见到傅承宣,米店老板仿佛是招待熟客一般,陆锦笑着望向傅承宣,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吃完包子,来看一场蹴鞠赛?” 傅承宣却看了一眼她的伤口:“还会疼吗?能不能动?” 陆锦微微蹙眉:“你……总不至于要我来蹴鞠吧?” 傅承宣却握住她的手:“怎么,你不敢?” 陆锦看着傅承宣,星眸中第一次带上了些明朗的笑意,那些沉稳冷静,好像在这一刻都被她抛开一般,只要全身心的投入到今天这一天,便足够了。 “这样的小伤口,算不得什么。奉陪!” 傅承宣目光一动,仿佛被这样充满活力的陆锦给震慑到一般,一个重重的,带着些强硬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上。 陆锦愣了一下,第一次再这样明亮的地方,脸红了…… “是我傅承宣的媳妇儿!”充满活力的男人紧紧地拽着她的手,昂首扩胸的带着她大步进了那宽敞的晒谷场。 宽敞的一块平地两边,分别有木架子搭建的球门。可是真正进来了,陆锦才知道,这样的比赛有多么的别开生面——不是男人之间较量蹴鞠,而是夫妻一起上。 具体的规则是,男人背着自己的媳妇,两人用一条缎带将腰际处捆紧,在女人背后的捆绳处,会别一条丝巾在上头,两方队伍,有两种不同颜色的丝巾。比赛开始之后,男人要背着自己的媳妇较量脚上功夫,踢蹴鞠,而被背着的女人,一来要护住别再自己身后的丝巾,二来要想办法将对方那一边女人的丝巾扯下来。 李媛霸已经饥!渴!难!耐! 她一扎马步,弯下腰,拍着大腿对着弟弟李元然说:“这个有意思,上来!” 李元然:w(°Д°)w我不要! 最终,在李媛霸的坚持之下,李元然痛苦的伏上了自己阿姐的背:“阿姐……你不要太拼命……” 李媛霸直接无视他。 楚嘉也是个血性男儿,当即抓住银心想要背背她,阿宝凑了过来:“楚公子啊,你看那边儿有个姑娘一直对你笑呢!” 楚嘉转头一看——哪里有什么姑娘,这里的姑娘都是别人家的媳妇儿好嘛! 在转过头,阿宝已经强硬的将自己和银心捆在一起了…… 楚嘉:(╯‵□′)╯︵┻━┻你个心机表! 最后,双方就位,一声锣响,比赛开始! 傅承宣:┗|`o′|┛今儿个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男人的身手! 李元然:~~o(>_<)o~~阿姐我怕…… 阿宝:(vv)我一定要锻炼身体,长得比她高! 楚嘉:(╯‵□′)╯︵┻━┻都不管我吗!老子再也不跟你们出来玩了! ☆、第59章 傅承宣的身手,无疑成为了全场最为厉害的那一个。 他背着陆锦,健步如飞,灵活的足掌勾、带、踢、拦,技术几乎出神入化,在他与自己这一队商量了对策之后,全队人几乎都等着他的指挥。陆锦伏在他的背上,单手勾着他的脖子,傅承宣背着她,单手伸到身后将她的腿抱住,因为有缎带将两人贴在一起的腰身缠住,让傅承宣借了一些力,奔跑带球之间陆锦也完全不会掉下去。 因此,他越发的灵活迅速,犹如猎豹一般。 “扯!”当傅承宣带球临门一脚之前,李媛霸哼哧哼哧的要来拦截,因为速度太快,后面的人根本没来得及放手,傅承宣等的就是这一刻,在李媛霸背着嗷嗷叫的李元然冲过来的那一刻,让早已经对准方向蓄势待发的队员上前撤下了李元然身后的缎带。 扯下缎带,队员下场。 李媛霸身为对方队伍中难得的主力,就此离场。 李元然:~~o(>_<)o~~宣哥窝爱泥! 上半场踢完,平日里一个个结实的男人,多多少少因为背着自己的媳妇儿气喘吁吁,体力不支,可傅承宣却像是上足了发条一般,越踢越兴奋!哪怕他同样满头大汗,同样气喘吁吁,但是伏在他背后的陆锦却能感觉到,他还有很多的力气,仿佛源源不绝,支撑着他的,从来不是身体,而是他心中要赢的念头。 比赛为赢,人不能倒。 至于陆锦,在傅承宣的战术中,早已经将她护的密不透风。而眼看着傅承宣指挥着这场蹴鞠的陆锦,从男人汗涔涔的侧脸上,又看到了不一样的他。 带着淡淡香味的袖子为他擦拭汗水,陆锦在他耳边低语:“累就先将我放下来,大家都在休息。” 可是傅承宣却执意背着她:“阿锦,信我。” 陆锦没说什么,无声的贴近他。 异常蹴鞠赛,踢得酣畅淋漓。结果,自然是傅承宣大获全胜。干惯粗活的的男人们眼看着这群贵公子模样的年轻男人能这样轻轻松松与他们打成一片,更是不拿架子,不用身份来给比赛造假,等到比赛结束,竟有不少人看着傅承宣目光都带上了友善的笑意。 因为傅承宣对陆锦的呵护太过周到,那些汉子们的媳妇儿看在眼里,也是心生羡慕。 早上到现在,实在是玩的十分的爽快,尤其是一场蹴鞠踢下来,傅承宣浑身就像是被点燃了一般,整个人都神采飞扬。又因为这边的香米十分的有名,所以他们离开的时候,陆锦专程买了一些香米。 看到陆锦说的数量,傅承宣忽然加了一句:“再多买一些。” 陆锦看了他一眼。虽然她如今尚且没有开始掌家,但也知道府中并不缺米,不过是因为这米十分的有名,今日又在这里参加了他们的赛事,所以陆锦才买一些回去尝一尝。 仿佛是感觉到了陆锦疑惑的目光,傅承宣笑了笑,在她耳边低声道:“天气冷了,你难道要姑姑一个人出去买米搬米么,既然这个米十分的有特色,不如帮姑姑也带回去一些。” 这句话,令陆锦整个人都是一怔。 她从小到大只有姑姑一个亲人,多年来更是尊敬有加。可是连日来的忙碌和今日过于畅快的玩耍,竟让她一时间没有想到这上头来。 虞意说的对,成亲之后,她自然而然的全身心投入到了绥国公府的生活当中,无论是眼界还是心胸,都变得狭窄起来,好像眼中只看得到这样一个小家。 陆锦脸上有些赧然,傅承宣看在眼里,忽然握住她的手:“你姑姑便是我姑姑,我关心姑姑就等于你也关心姑姑。” 男人的手掌原本就十分的温热有力,又因为这场赛事,变得越发的火热,哪怕掌心有汗津津的触感,却并不让陆锦觉得不舒服。她对傅承宣笑了笑,点点头:“好。” 于是乎,一行人又买了许多的香米,放在了原本的马车上。 现在问题来了,陆锦看着那宽敞的马车瞬间变成了货车,又是包子又是米,顿时脑子有些不够用:“将这些放在车上?” 他们来的时候便是乘车,即便是要用车将东西运回去,再叫一辆也好,怎么用上了坐人的马车? 今日的傅承宣,安排的的确周到,好像每一步都计算的精准无比,一旁的李元然几个挤眉弄眼的笑了笑,还是李媛霸上前来解惑:“阿锦姐姐!既然马车坐不了而了,咱们不坐马车不就好了吗!” 不坐马车…… 陆锦看了看傅承宣,等着他揭晓。 诚然陆锦猜到傅承宣是下了一番心思的,可是当她看到停在水中的那艘精致画舫的时候,还是意外不已:“这个……” 一旁的楚嘉带着一种“宣哥快表扬我表扬我”的笑脸凑过来:“玩了这么久,又走了这么久,大家都累了,嫂子,这船上酒水糕点已经一应俱全!咱们回去呢,就走水路,划划船赏赏景,如何?” 何止是如何…… 小小的画舫并不奢华,反而带着一种别样的韵味。竹帘撩起,傅承宣扶着陆锦进了画舫,陆锦才发现这里面居然还有玩意儿。 正中央是一方矮几,周围一圈儿坐垫,而矮几上,赫然是一只轰天雷。 而另一边,银心和阿宝已经准备开始煮茶摆弄糕点,陆锦看着那只轰天雷,有些意外的望向傅承宣。 他……知道了? 傅承宣低头一笑,他知道陆锦再看她,却并没有直接挑明,而是继续扶着她走过去坐下:“来,小心。” 看到轰天雷的那一刻,楚嘉和李元然爆出了哀嚎之声—— 楚嘉气急败坏的指着桌上的东西,一脸“你骗我”的表情:“宣哥!不是说好了推牌九玩色子吗!为什么是这个!” 李元然也很忧伤:~~o(>_<)o~~我不要玩这个! 傅承宣挑眉看他们:“既来之,则安之。” 这句话让两个悲痛欲绝的人忽然冷静下来,对视一眼→_→←_← 对吼! 轰天雷不是一早就被破解了咩! 这个东西已经没那么可怕了啊!(⊙▽⊙)那我们是在怕什么啊! 警报解除,楚嘉一摇三摆的落座,像个小流氓一般抖腿,看着轰天雷搭在腿上的手指轻轻摇动:“宣哥,怎么玩这个啊,太没有挑战性了!” 陆锦含笑不语,傅承宣则是挑眉一笑:“怎么,要不我们来玩一把?” 楚嘉和李元然对视一眼,紧接着,一个往左一个往右的扭脸:“切~” 李媛霸没见过这个,兴趣很大,她瞥一眼李元然:“反正你也玩过,让我玩!” 李元然长这么大,鲜少能在自己阿姐面前扬眉吐气一回。此时此刻,对轰天雷空有耳闻却无缘得见真颜的李媛霸明显让李元然有种身高两米的即视感!他哈哈一笑,一拍大腿:“阿姐,你可悠着点儿!要不要我告诉你破解之法!?其实呢,这个……” “诶。”就在李元然津津乐道的时候,忽然冷静下来的楚嘉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这个轰天雷,伸手戳戳李元然:“你……要不要先看一看这个……” 李元然笑眯眯的看了楚嘉一眼,顺着楚嘉的眼神望向眼前这个轰天雷,笑容也僵在了那里…… 咦——(。_。)怎么跟见过的那个不一样…… 楚嘉咽咽口水,不理解的望向陆锦。 李元然觉得,自己摊上大事儿了…… 尼玛这和从前见到的辣一个不一样!w(°Д°)w 楚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紧张,连称呼都改了:“夫、夫子……这个……是什么?” 陆锦看了两人一眼,笑着单手将那只不一样的轰天雷拿到自己面前,慢慢地向他们展示:“这个,是改良过的轰天雷……” 改良过的……轰天雷…… 改良过的!?!?yz整理 楚嘉、李元然:_(:3ゝ∠)_ 这个东西,原本应当是放在库房的箱子里,可是居然被傅承宣发现,此番,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陆锦,眼中带着笑意。 就在不久之前,傅承宣在玩过陆锦拿出来的轰天雷之后,想出了一个新的改良版。那时候,他兴致勃勃的画了许多的图纸,奈何空有一颗脑子,却没有扎实的手工,拿去给工匠,他又觉得工匠未必能掌握自己的意思,能像陆锦那样把一个整体拆成无数个零件再给工匠。他只觉得晕…… 而后,他想自己画图,让陆锦来动手,她必然能领悟其中精髓。 可是,就在傅承宣自以为自己有所超越,能替代陆锦原来的那个轰天雷,弄出一个新的惊艳全场的时候,他却在她库房的箱子里找到了这个轰天雷。 构思,想法,竟然和他的不谋而合。 不,不对,应当是他想出来的那个改良版,她早就做出来了。那时候在库房中,傅承宣的心里有些复杂。可是转念想一想,她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不张扬不显露,就算看着他嚣张跋扈不可以使得样子,也从来没有想过拆穿他,竟然还和她打起赌来。那时候,傅承宣觉得自己十分的可笑,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他想要真正的有点什么本事。 对于陆锦的隐瞒,他并不觉得生气,也不觉得恼怒。事实上,他觉得自己并没有这个立场来生气恼怒。今天,他将这个东西拿出来,就是为了让陆锦知道,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需要她忍让包容的少年。也许她是为了鼓励他,激励他,但是他更希望的,是她相信他。 傅承宣看着陆锦手中的新版轰天雷,笑道:“是啊,阿锦,我当时瞧见,也觉得十分有趣,和我们之前的那个不大一样,你跟我们说说吧。” 这样的语气,仿佛瞬间就从丈夫变作了学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傅承宣带了这个头,下一刻,楚嘉和李元然瞬间正襟危坐,宛如修俊馆中的谨慎模样——卧槽谁知道这个会不会变成新的课题!!现在是开小灶的好时机,绝对不能错过! 陆锦对傅承宣笑了笑,没有再隐瞒。 “想必大家都很清楚,上一个轰天雷的解密之处在哪里,它的死门又在哪里。因为外面已经做出了记号,标示出了机关的具体位置。反过来也就表示,机关的位置是固定的,是死的。只要了解其中窍门,一遍之后,就再也没有去研究的意义。所以,新的轰天雷,就是在原有的玩法之上,对机括做出了改善。” 陆锦将木桶展示给他们看:“改良后的轰天雷,一行只有十个小孔,却是一圆一方两种为一组,共五组,没组中,下面的长方孔用以戳入竹剑,圆孔则是弹药发出的道口。一共十列。换言之,就是将从前的一个机关,变作了五十个独立的小机关。” 最上方用镶嵌弹药的木座,俨然已经变作了一个小孔,陆锦从一旁的锦袋中抓出一把圆溜溜的弹药,笑道:“新的玩法,可以设置不同数量的弹药,不同位置的机关,将小弹药从上面灌进去,通过拿着木桶倒摇,弹药会进入不同的道口,也就是说,无论是位置还是数量,都可以随机改变。如此,就可以一次一次的重玩。” 哗啦啦啦,陆锦将弹药灌进了小洞,下一刻,傅承宣忽然接过了轰天雷,两只手拿着木桶的一上一下,将木桶横过来,犹如摇骰子一般轻轻晃了晃。 就听到咕噜咕噜的声音,仿佛是弹药上膛,小弹药们已经进入了自己的轨道…… 最后,他将轰天雷放下,对着楚嘉和李元然勾唇一笑:“来一把?” 李元然、楚嘉:~~o(>_<)o~~不玩可以不可以…… 仿佛是看出了楚嘉和李元然的犹豫,陆锦笑了笑,柔声道:“今日的只是简单地弹珠,并没有什么痒粉,就算中招也不过是疼一下。”说到最后,陆锦看着两人,笑意盈盈:“莫不是怕疼?” 听到陆锦这么说,李媛霸不干了,她果然发挥了一惯的鄙视风范,斜睨李元然一眼,作势就要推开他:“你敢我来!完蛋玩意儿!咱们家怎么靠你发扬光大啊!” 李元然仿佛是被激到了,当场一撸袖子,正正经经的跪坐好,严肃道:“嘉哥!宣哥!来叭!” 楚嘉瞥了一眼严肃的李元然,又看了一眼眼中带笑的傅承宣,顿时就一个激灵——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来了来了! 烽烟四起,战局重现! 这一次,谁都不知道哪个位置有机关! 楚嘉和李元然手中握着小竹剑,目光却是低低的盯着那一个个小圆孔,好像下一刻,就会有弹药从里面弹出来击败他们! 然而,明明是“谁都不知道秘密”的公平较量,李元然和楚嘉竟然惨白! 化作了五十多个独立的小机关的轰天雷,力道绝对比从前那个要更加足,这一弹出来,必须永生难忘,阴影面积滋生! 随着楚嘉和李元然嗷嗷的叫唤声响起,傅承宣拍着腿大笑:“哈哈哈哈哈……” 一旁,陆锦这群观战之人也笑了,李媛霸开始了无间歇数落模式,银心和阿宝则是趁着一局终了,将瓜果点心和茶水奉上。 楚嘉和李元然是再不会玩了,可是等他们来找陆锦求秘籍的时候,陆锦却一直笑而不语,并不解释,只是说:“下一次上课,你们就知道了。” 楚嘉和李元然当场石化,片刻后,又是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这当中,傅承宣一直笑着,没有掺和李元然和楚嘉的哀嚎打滚儿,也没有向从前那样,稍微占着些优势便夸大的嚣张。 而今,他这样静默在侧,垂首喝茶的模样,看起来当真是十分的……好看。 完全不知道已经被两夫妻练手坑了的李元然和楚嘉再也没有兴趣游玩了,他们陷入了下一次工学课的惶恐之中,不能自已。 来得时候是乘马车,回去的时候则是悠闲游水。傅承宣当真将时间计算的分毫不差。画舫上食物和水都极其充沛,这样走走停停,嬉笑赏景,小船慢悠悠的滑回大梁城,进入城内河道的时候,天色按了下来。 晚间的河道,有两岸灯火映照,波光粼粼。小船破开水面,带起层层涟漪。忽然间,外面传来了惊呼声。 原本一路回来,大家已经在船里面呆够了,这会儿听到外面的惊呼声,楚嘉和李元然就像串通好一般,夸张的引导—— “外面好热闹!咱们出去看看!?” 傅承宣看了陆锦一眼,伸手去扶住她:“出去看看?” 陆锦笑着点点头,和傅承宣一起走出去。 然而,就在他们走出去的那一刻,原本波光粼粼的水面,不知从哪里飘来了一站又一站的荷花灯。 那小灯精致小巧,一盏接着一盏。 “快看上面!”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陆锦抬起头,整个人都愣在那里。 天灯寻寻上升,与那荷花灯一样,一站接着一站。 整个河道周围,乃至这一片的上空,都被星星点点的火光包围,置身其中,有一种莫可名状的震撼! 陆锦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傅承宣不过随意的看了看天上,便悄悄收回目光去打量陆锦的神色。 这一次,陆锦再没有以往的敏感,能迅速的捕捉到傅承宣望向她的目光。 她只是仰着头,目光随着那上升的天灯游走,星眸闪烁,不仅有水光和灯火的映衬,还有……泪光的充盈。 她呆呆的看着天上的天灯,心思却像是漂浮到很远很远…… 傅承宣今日做的,其实想一想就能够明白。 包子铺中,为九娘撑起骄傲的九爷,为父亲圆满夙愿的儿子。 晒谷场上,承受住妻子重量的男人们,和在男人的保护下反成为他们坚持的精神支柱的妻子们。 还有这一路回来,他布置好的轰天雷,他给出的态度,还有……这满满的惊喜…… 他只是想告诉她,他也可以做她的左右手,可以承受她的一切。 这漫天的星火,是祈愿,也是誓言。 船不知什么时候靠岸了,等到陆锦回过神来的时候,傅承宣手中竟然已经多了一盏天灯。 他率先跨出去,站在岸上伸手递给陆锦:“来。” 陆锦笑了笑,握住他的手上了岸。 整个大梁城还十分的热闹。一行人上了岸,都想要放一只天灯。 不远处有一座拱桥,拱桥边有一凉亭,傅承宣牵着陆锦走过去,在这个绝佳的位置欣赏着这夜间的美景。 随行一天,无形中破坏了一天氛围的人,在这个时候全都不见了。 “阿锦。”傅承宣松开了握着陆锦的手,将早已经汗津津的手掌擦在了衣裳上面,第一次,他的语气有些紧张。 可是,紧张的又何止是他一个人? 向来万事处变不惊的陆锦,此刻竟然有些不敢看傅承宣的眼睛,她目光动了动,同样汗湿的手掌擦在了裙衫上,低低的“嗯”了一声。 傅承宣咽咽口水,说:“阿锦,我长这么大,其实并没有真正的为哪个姑娘做过什么。我承认,最初娶了你,我心中的确是不乐意。那时候,我也实在是有些混账。整天胡作非为,毫无建树。必然是令爹娘……还有你……失望之极。” 陆锦没有回答,沉默的看着水中的波光。 傅承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可是阿锦。人总会改变,人心……也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我总是想看着你,想看看你好不好……高不高兴……倘若旁人惹你不开心,我便想亲手揉了他,若是我自己做错事,便吃不下也睡不着……” 陆锦的手微微的颤抖,但是下一刻,又紧握成拳。 傅承宣忽然转身面向陆锦,双手钳住她的肩膀,让她转过来面向自己。 他手中的天灯掉在了地上,可是已经没有人去管。 “阿锦,我……我喜欢你。从前如何,我没办法带着你走回去重来一遍,但是未来如何,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会再让你失望半点!如今,我最庆幸的,就是当初娶了你。你……你……” 终于将话题扯到了最重要的地方,可是傅承宣因为太紧张,竟然“你你你”了半晌都没“你”出个一二三来…… 在陆锦眼中渐渐湿润,带上笑意的时候,傅承宣好像瞬间被注入了一股莫名的勇气,他又深吸一口气:“我想要你。想要完完全全的拥有你!你……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答案?” 两人这样对视了不知道多久。 最后,陆锦目光一动,落在了地上的天灯上。 “承宣……” 傅承宣吞了吞口水:“嗯?” “先陪我放一只天灯,好吗?” ☆、第60章 天灯? 傅承宣足足愣了小半刻,直到陆锦移开视线,弯身去将地上的天灯捡起来,对傅承宣淡淡一笑,眼中带着询问之意。 傅承宣发誓,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认真的和一个女人表明心迹,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都还没得到心爱女人的反应,就要开始放天灯!? 不对啊! 难道……难道不是他们两人都心意想通了,再……再一起放天灯吗!?可……可是看着陆锦已经开始等着他放天灯。 傅承宣看着陆锦,心里忽然有一种十分的强烈的感觉—— 好像漏掉了最重要的环节…… 傅承宣咬咬牙,一把握住陆锦的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阿锦,我没有在和你说笑。”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就……就算你对我并无意,你……你也应当告诉我。” 无论喜不喜欢,他都要一个确切的答案。倘若心意相通,自然是最好,他会好好的去爱她。倘若她对他并没有其他的感觉,除非她心中有无法磨灭的一个人,否则,他会更加努力,令她真真正正的接受自己! 陆锦沉默片刻,目光忽然望向一旁。 原来,这岸上不仅有放天灯的人,还有准备好的笔墨,或是文人雅士在天灯上题诗,或是天真少女在上头寄托相思,总而言之,很是热闹。 陆锦回过头看着傅承宣,简单道:“将灯点了。” 说着,人已经走了过去,她在可以随意取笔的摊子前拿起一支笔,转身走回来。奈何这天灯一个人是难以放起来的,方才自觉隐蔽的阿宝顶着傅承宣的一张黑脸,出来帮忙点灯。 天灯不大不小,可是傅承宣和阿宝一人站一边提着等,又要腾出手来点火,刚巧为陆锦腾出了一片位置,陆锦右手不便,直接改换了左手题字,傅承宣正满腔心塞的思考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见陆锦题字,他心中一动,凑着俊脸就要探过来看。 奈何他刚刚一动,陆锦就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傅承宣面上一热,哪怕他真的很想知道她写了些什么,但是处于一个刚刚才告白过的纯情男人来说,此刻还没有等到答案,他的心中尚且是十分敏感的。此番对上陆锦的眼神,傅承宣抿着唇,收回目光…… 阿宝的顺利的点好了灯,居然有点着急:“少夫人!这个点好了!您拿着,松手就能放了!” 傅承宣狠狠瞪了阿宝一眼——你这种不敢不远的语气是闹哪样!我还不想要你在这儿呢! 陆锦望向一旁,却是见银心拿着个天灯等在那里,撞上陆锦的目光时,有些羞赧的低下头。陆锦笑了笑,伸手将笔给了阿宝,转为掌着天灯,笑着对阿宝道:“自己去玩吧。” 阿宝如蒙大赦,少爷的眼神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他笑着点点头:“谢少夫人!”说着,已经欢快的跑向了银心的那一头。 傅承宣只觉得连阿宝都这样如愿以偿,心中越发的憋闷——不行!一定要将这个问题说清楚! “好了,我们也放吧。”陆锦的声音温柔至极,仿佛这一刻是一个极其容易被震碎的梦境一般。 傅承宣心中想要一个答案。 但是,当他望向陆锦的时候,却又愣住了。该如何说呢——他从来没见过陆锦脸上有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才盈了些泪,此时此刻,她的双眸竟然水润无比,在这灯火通明的河岸边,眼中仿佛盛满星光!哪怕天色昏暗,可是那凝脂般的肌肤,随着她的一颦一笑,好像都被注入了满满的柔情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碰,哪怕闭着眼不看她,仅仅去触碰这样的容颜,都能感觉到她不同以往的动情。 或许……是他想要的那个答案吗…… 全神贯注于陆锦身上的傅承宣仿佛已经变成了木偶,陆锦让他松手指就松手指,让他放天灯就放天灯。可就在傅承宣傻傻的放掉天灯,让它摇摇晃晃的升起那一刻,陆锦含笑看着徐徐上升的天灯,说:“我把答案写在上头了。” 哦,写在上头了…… 嗯!? 答案!?写在上头了!? 傅承宣双目圆瞪,倏地望向已经上升的天灯,忽然爆了一句低低的骂语,一脸的崩溃:“你不早说!”说着,傻呼呼的纵身就要去追那天灯。 那一瞬间! 眼看着就要追上去的男人忽然被一只柔柔的手抓住了胳膊。那看似柔弱无骨的细腻素手,竟带着些出人意料的力道!傅承宣一愣,下意识的回过头看陆锦!就在他回过头的那一瞬间,有熟悉的香味朝他袭了过来!傅承宣发誓,他都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嘴唇上俨然感受到了一种全所未有冰凉软触! 周围忽然暴出了一阵惊叹声。 灯火河岸,高大修长的男人立在那里,双手垂在身边,一只胳膊被女人握住。他的面前,比他矮上大半个头的女人轻轻踮脚,香唇迎上了他的,微合的双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在何光灯影中颤抖跳跃,男人窒息片刻后的急促呼吸和她强行镇定,却同样不稳的气息交错在了一起,仿佛连时空都在这一刻凝滞…… 阿宝和银心手中的天灯倏的飞了起来……阿宝还保持着提笔写字的姿势,因为天灯松开,随着它的上升,笔尖在等面上划上了一道长长的印字…… 可是此时此刻,没有人会再管这些了。 这样的热闹之地,再爽快的女子,也不会这样大庭广众之下主动地与男子做出亲密的举动。眼前这一幕,必然是绝无仅有! 这一幕实在过于稀奇震撼,以至于谁都没有看见,灯火之外,偏僻一隅,同样高大修长的男人,死死的盯着那一处,微微佝偻的身影,显得格外的孤寂。 游山玩水,河灯天灯之后,总该打道回府。 同行的李元然和楚嘉等人自然是半途告别,连阿宝和银心都识时务的先行一步,回去准备热水。 这边,已经玩了一这天的陆锦在傅承宣的臂弯中,慢慢的朝着绥国公府走。 没有车马相随,没有锦轿奴仆。两人就像是最简单最普通的夫妻,在日落而休之时,相互搀扶着往家中走。一路上,两人的脸色自然都是红润无比,唇角有如何都抿不住的笑意。 傅承宣一路走来,总是忍不住偷偷地舔自己的嘴唇。好像这样,能延长那日甜润方泽带来的心跳之感。 陆锦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仅凭那一刻出人意料的大胆亲吻,就让傅承宣忘记了一切,包括那只写了答案的天灯。 “嘿嘿……嘿嘿嘿嘿嘿……”实在是太开心了!傅承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嘿嘿嘿的傻笑起来。 陆锦望向一旁,轻笑一声。 这样的氛围,仿佛真的甜到了蜜里!傅承宣将陆锦揽在怀里,手指触碰到她的胳膊,仿佛都开始发热。原本他是自己一个人认真的害羞,现在听到陆锦近乎嘲笑的笑声,他不乐意了! “你、你笑什么!” 傅承宣心里的小人在呐喊:(≧o≦)傅承宣!勇敢一点! 陆锦看了他一眼,直白的不能更直白:“笑你。” 傅承宣背脊一僵:“笑、笑我做什么!倒、倒是你!你……大庭广众的,竟然……竟然对我做出那样的事情……” 等等!总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对!(。_。) 要威武!对!应该要威武!要严肃!要厚重!要沉稳! 傅承宣不断地给自己洗脑,强装镇定。 意识到自己的话意思有点怪,他赶紧轻咳一声,咕哝道:“你……你好歹是个姑娘家,这样不知道矜持……也不怕旁人笑你。” 陆锦并未因为这句话而羞怒,反倒是坦然的舒了一口气,就着傅承宣半搂半抱的姿势,轻轻将自己的重量靠了一些到他的手臂上,头微微扬起,好像还在回味方才那天灯密布的星空,说:“旁人要怎么说,那是旁人的事情,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哪里有那么多的顾忌。” 傅承宣今晚的脑回路因为受到震荡,要么慢半拍,要么—— “哦……乐子……”他整个人一怔,步子都停下来,倏地转过头瞪着陆锦:“我只是你的乐子!?” w(°Д°)w几乎是说完这句话的那一刻,傅承宣就崩溃了。 说好了要稳重!要稳重啊!为什么听起来像娇嗔!欧擦! 更可怕的是,傅承宣忍不住脑补陆锦对他莞尔一笑,道:“这样,我就能每天看着你笑了啊……” 不行!这个问题太严肃了! 傅承宣停下来,伸手强硬的将陆锦转过来面对着自己。 已经人烟渐少的城中街道上,傅承宣认认真真的看着陆锦,不自觉得显露出了强势冷硬的一面:“再给你一次机会想清楚,我是你的什么!” 陆锦被他这个样子逗得有些想笑,但还是严肃起来,同样认真的看着他。 “你是我夫君,是我的依靠。” 这是傅承宣听过的,最动听的情话。是他费尽心思,四处打听,精心安排,小心展现,表明心迹之后,最想要的收获。 傅承宣忽然有些笑不出来。也许,在认真的面对自己的感情时,本就不应当以嬉笑面对。 他忽然倾身上前,将陆锦轻轻抱住。两人的剪影因为这个拥抱重合在一起,亲密无间。 就这样走走停停,当夜风拂过,将最初时候的头热脑涨吹过之后,傅承宣忽然想到一个极其矫情的问题—— 阿锦,喜欢我什么? 这个问题,并非只有在那情窦初开的少女受到情郎的爱意后会乐此不疲的发问。好比此刻初尝情爱的傅少爷,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 他并非对自己毫无信心,至少他就觉得自己很帅。 但……虞意也很帅啊! 他之前做了那么多现在看来对她完全不好的事情,还总是对她摆脸色,一直以来,分明是她处处谦让,处处包容。 如果告诉傅承宣,陆锦喜欢的是他的胡作非为,妄自尊大,毫无建树,学习成绩还不佳……他觉得自己可以去死一死! 换句话来说,傅承宣开始质疑自己的优秀了! 原本立志要沉稳,要厚重的傅少爷,终于还是耐不过心中咆哮德小妖精,在近二十年的人生中,问出了第一个矫情的问题—— “阿锦……你方才那么做……是不是……因为你与我的心意是一样的?” 陆锦舒舒服服的窝在他的臂弯慢慢往回走,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回答:“唔……与你一样……” 傅承宣:(⊙▽⊙) “……我也很喜欢我自己……” 傅承宣:啪!啪!啪!啪!啪! 被这个答案扇红了脸的傅二号在内心咆哮:(╯‵□′)╯︵┻━┻傅承宣你特么问的什么狗屎问题! 傅承宣有点急躁了。 傅少爷的光辉中到底哪一点吸引了媳妇,这个问题可以慢慢研究,但是此时此刻,确立了心意之后的场子必须找回来! 傅承宣将她抱得更紧,逞强的哼哼:“你……你不说我也清楚,本少爷身强力壮,魁梧有力,潜力无限!必然是有一双慧眼之人,才会倾慕于本少爷!” 没错!就是酱紫! 陆锦唇角含笑,闻言忽然“嘶”了一声,转过头认认真真的打量着傅承宣,笑道:“你不说,我倒还不觉得。你这样一说,我当真有些倾慕你……” 傅承宣忍不住激动起来:ヽ(▽)ノ她果然是感受到了这些! 就听到陆锦语气一转,有些凉飕飕的调侃:“……脸皮这么厚,闹饥荒也不怕了,你切自己的脸皮吃都能果腹三年。” 晴天霹雳! 傅承宣心里的小人带着一种呆滞的表情跌倒在心尖,单手撑着地,身形寂寞…… 陆锦似乎是绷不住了,笑着将脸转向另一边。 傅承宣心里憋闷,但是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就和那飞上天空的答案一样,让他心痒难当—— 不行!一定要知道! 哪怕她之所以喜欢他,是因为成了亲定了名分,不喜欢也要喜欢。那…… 那也没关系! 没有喜欢的条件,创造条件也要让她深深爱上!就像是他喜欢她的所有一般! 两人还朝着家中走,傅承宣原本还纯情的心思,慢慢地就变了…… 如今确定了心意,好像……还有什么是需要确定的。 想来他们成亲已经有好些时候了,若是他早些开窍,只怕现在都能当爹了…… 等到两人回来的时候,已经提前一步回来的阿宝和银心果然已经将热水准备好,两人直接沐浴更衣之后就能休息了。 今日算是玩了个痛快,衣裳出过汗不说,四肢百骸都使过劲儿,就银心阿宝来说,都困得直打瞌睡。 陆锦的伤还包着,伺候的是银心,傅承宣从看到银心拿出陆锦的干净衣裳那一刻起,心里的狂跳就没有消停过。 在陆锦沐浴更易得时候,傅承宣忽然一脚踹开了阿宝的房间,将刚刚换好衣裳准备休息的阿宝吓了一跳。 “少爷你要做什么!”阿宝瞪大眼睛,坚贞的抓着自己的裤头。 傅承宣是一个正直的少年,或者说,是有些正的过了头的少年。 过去的多年里,他也有许多同窗早就在下人那里弄来了许多教科书,府中又是丫鬟美妾的,很是内行。他呢?每天顾着跟自己爹娘还有国子监中一群小妖精们玩“与人斗,其乐无穷”就够费精力了,那些教科书,他不是没翻过,却是从来都不感兴趣,没放在心上。 是以,在冲进阿宝的房间扫了一眼房间的摆设后,傅承宣大步走到阿宝面前,大手一横,压低声音,活像街头卖私盐的:“我、我要那个……” 阿宝眨眨眼:哪个? 傅承宣瞪了他一眼,你个傻逼,男人之间为什么还要说的那么清楚!不是我一个眼神你就可以确定吗? “啧,那个啊!”傅承宣有点不耐烦了。 见阿宝还傻呼呼的,傅承宣沉不住气了,他做了个翻书的动作:“就、就是可以助男人一臂之力……” 阿宝忽然露出恍然的神情,他看着自家少爷一只手五指张开,似是托着个什么,另一只手动来动去,反复此动作,像是——斟酒! “哦——”在阿宝长长的觉悟声中,阿宝表示——男人嘛!真的不需要那么多的语言! 他嘿嘿一笑:“少爷,这个我没有,我问问宋叔有没有啊!” 宋叔!?傅承宣蒙住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平日里严肃正经一派忠诚老奴的宋叔,在夜里翻看那些书的模样…… 片刻之后,阿宝屁颠颠的待会来一壶补酒,还语重心长的将宋叔的嘱咐重复了一遍:“少爷,这是宋叔亲自酿的,不过宋叔说,咱们今日出去了一整天,人累一些是正常的,可是您还要强行这样作出一副即便劳累一天依旧生龙活虎的假象,您吃得消,少夫人也吃不消啊……” 傅承宣:(╯‵□′)╯︵┻━┻你给我滚! 教科书没要到,傅承宣毅然决然的丢掉了那瓶仿佛在嘲讽他的补酒! 他是要喝补酒的年龄吗! 等到傅承宣回房的时候,陆锦早已经沐浴完毕,斜靠在床边。 她衣裳半解,露出了右边大半边肩膀和后面雪白的背部。只是这个画面并非什么香艳画面。因为一旁还坐着银心,以及放置着干净的绷带和药膏药草。 之前还是凝血状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银心查看了一下,说:“少夫人,应当不用缠绷带了。” 陆锦原本看到傅承宣进来,尚且有些不自在。毕竟和他斗嘴调侃是一回事,坦诚相见又是另一回事。她匆匆的嗯了一声,在银心退下后,飞快的拉起自己的衣裳。 傅承宣呢? 莫名的就冷静下来了…… 进门之前,乃至于回来的路上,他都心如鹿撞,只要一想到晚上的同床共枕是基于情感质变之上,他就觉得,也许两人真的可以名副其实了…… 无论是找教科书还是被补酒刺激,都是男人本能,就连看到陆锦的肩膀时,他都狠狠地反应了。但是这一切都在看到她的伤口时,冷静下来了。 她还在养伤,自然是什么都不能做的。 这样的感觉,尤其是在陆锦飞快的将自己整理好的表现中,让傅承宣越发的冷静。 来日方长,真的不用着急。 且方才在外头,她还那样大胆的亲吻了他,又为何会在闺房之中这般拘谨?除了女儿家多多少少的害羞,傅承宣还想到了另外一个因素—— 她的伤疤。 现在,不仅仅是后肩受伤留下的伤疤,还有她胳膊下面的伤疤。 那时候傅承宣曾经猜测过,她是不是羞于将伤疤露出来才会这样。可如果那时候她拒绝会因为那道伤疤,现在她背上又添新伤,岂不是更加拒绝!? 傅承宣认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决定将它并列为与“阿锦到底喜欢我哪一点”这个问题同样重要的又一研究课题! 而很久之后,一身戎装浑身是血的傅少将军,在大获全胜后,躺在班师回朝的马车中傻笑,笑得一众手下都毛骨悚然……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猜测砍少将军的刀是不是下了毒……人都砍傻了……而没有人猜到,回府养伤一段时间后,拆掉绷带的傅将军一改外头的冷峻,拉着媳妇的手摸自己丑陋的伤疤—— “阿锦你看……我身上有丑丑的伤疤,没有姑娘会在喜欢我了……你不要嫌弃我……” ☆、第61章 养了好些时候的伤,陆锦终究在第十四天的时候决定前往国子监上课。 “我请了十五天的假期!都是圣上允了的!你若是执意这样,便是违旨!”眼看着陆锦已经梳洗打扮完毕,原本还为这短短半个月的假期惋惜不已的傅承宣顿时就觉得幸福真的好短暂。 确定了心意,关系得到进展。傅承宣全都归功于那美好的游玩,原本他还想再带她去更多的地方游玩一番,奈何她已经提前结束了自己的假期,还不怕死的动着自己的肩膀,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说:“小伤罢了,我没那么娇气。” 呵呵……你没那么娇气,那我娇气咯! 傅承宣黑着一张脸,有点伐开心。 陆锦梳好头发起身,转头看了一眼蹲在角落生气的傅承宣,忽然笑了笑,提这裙子走到他面前蹲下:“干什么?扮恭桶么?” 傅承宣:(╯‵□′)╯︵┻━┻谁扮恭桶了!你说话真的越来越不动听了! 傅承宣还没发飙,下一刻,阿宝风风火火的带着洗刷干净还晒过太阳消过毒的坐垫回来了,他看了一眼傅承宣顿的那个位置,好心提示道:“少爷,你让一让成么?你占着位置啦!” 傅承宣:→_→心略塞。 陆锦笑看傅承宣一眼,起身要出房门。 按照这个时间,国子监还没开始上课,赶着过去都不会迟到,但是陆锦决定了要去国子监,自然需要提前通知一声,就算她今天去,也不会急着上课。倒是他,也已连续多日都没有去过国子监,这和陆锦不同,他一旦去了,自然是立刻就得抓紧课业。 还不止这些。 她答应了让婉莲再次入学,还有唐亦清和大公主那边,仔细想一想,当真有许多的事情要去做。 换做以前,他必然会觉得这些事情根本不用着急,但是看着陆锦的脸,傅承宣心中就会生出一种叫做“一诺千金”的豪情在里面。纵然他心中更想的是和陆锦再多多巩固一下感情,过几日轻松的日子,现实也不允许他这样了。 在勤奋的媳妇儿和早已经换队伍站的爹娘面前,傅承宣无精打采的换上衣裳,背上小书包,牵着媳妇儿的手上学了…… 今日,婉莲和他们同去。随行的,还有一个装着新的轰天雷的盒子以及陆锦大摞大摞的书籍笔记。虽然没有同行的二人世界,但是这样的气氛也十分的不错。 婉莲比起陆锦,尚且还有些虚弱,但是这段日子她吃喝都很规律,向傅时旋夫妇说出了她往后的打算后,傅夫人原本还想再劝劝她,毕竟她和陆锦不一样,陆锦已经成了亲了,可她都这个年纪了,该是成亲的时候,这在国子监里头耗着算什么呢? 不得不收,傅夫人还是有些不懂自己这个侄女的心思,怕是还对傅承宣存着什么心思。但是如今婉莲坦然的很,表示若是因为进国子监有什么困难,她也可以去做别的,唯独不想嫁人。 傅承宣觉得,按照秦姨母的性子,应当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一般,可是这一次连秦氏都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会去的时候,婉莲是与她一同回去的,据说是要回去看看弟弟,但是赶在陆锦重回国子监起以前,婉莲就回来了。话说回来,她身体没有陆锦好,身手更是谈不上,那一日她伤的重流血多,如今其实是不大适合开始上课。但也许是药效太好,她的伤口也结痂了,每日更是闲不住一般,否则她也不会千里迢迢的跟着秦氏回去了。今日,她也坚持跟着陆锦他们去国子监。 三人一同前往国子监,陆锦对婉莲道:“你想好了,还是住在先前的那个房间?” 婉莲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有些尴尬。但是很快,她又恢复如常,很是坚定的点点头。 其实,根本不用多说,就连傅承宣都知道。 她先前住在那里,欺负了人家姑娘。如今要住回去,只怕还有些事情需要先处理处理。 然而婉莲是真的想的很清楚了,她咬咬唇,说道:“其实,那时候住在女舍,便觉得她们十分的好学上进,更是心地善良。终究是我伤了人家,如今就算是要打要骂,也是冤家宜解不宜结。表嫂,没事的。” 短短时光,已经是判若两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要面对,谁也不能一直代劳。陆锦看了她一会儿,只是点点头,道:“倘若需要什么帮忙,来找我便是。” 婉莲笑了笑,点点头,她看着陆锦看似已经没有大碍的肩胛,不禁皱起眉头:“表嫂,你这样真的没关系了吗?” 陆锦看着她:“你都无恙了,我这又算什么。” 婉莲严肃的摇摇头:“表嫂,咱们俩可不一样,我每日闲在府中,同样是偶尔找几本书看看,如今不过是从一个地方换到另外一个地方看书,可是你……” 傅承宣在一旁冷着脸,其实心里的小人正在猛摇头。 他还没休息够。 陆锦看了傅承宣一眼,摇摇头:“无妨。” 就这样,两个受伤的女人心意坚定地前往国子监,一个无恙的男人却还在留恋已逝的假期。少顷,国子监便到了。 不得不说,陆锦已经在整个国子监中刮起了一阵旋风,听到陆夫子今日回归,一个个学生都是面色严肃的打听开课的时间。 但是陆锦回来之后,并没有忙着开课的事情。 傅承宣被丢回了诚心堂中上课。他一连十多日不写功课不上课,必然是落下许多。 这一头,陆锦带着婉莲去到了蔡祭酒这里,协商婉莲重新入学的事情。 蔡泽依旧是那一身牙白直裰,看着儒雅而斯文,原本见到陆锦,未曾在她伤时探望过的蔡泽先问候了几句,可在听到陆锦的来意之后,蔡泽放下手中的茶杯,若有深意的看了陆锦一眼。 婉莲是以学生的身份进来,自然是恭恭敬敬的站在陆锦身边,陆锦迎上蔡泽的目光,没有多做解释。这个时候,唯有蔡泽先表明一个态度,才好见招拆招。 果不其然,下一刻,蔡泽忽然勾唇一笑,摇摇头道:“做夫君的不由分说将人领走,做妻子的又将人带回来。陆博士,其实本官很想要帮博士这个忙,然则国子监有国子监的规矩,并不能因为陆博士的身份,而默许一个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婉莲抿着唇,手指头扭在一起。 陆锦已经落坐,她笑着看了蔡泽一眼,道:“祭酒误会了。我并未想着要用身份之便,给国子监添什么麻烦。只是想着即便是普通学子,一心求学于此,应当也会大开方便之门。倘若祭酒认为我利用了什么身份之便,那也希望祭酒能给一个机会。女学中的学生是如何过五关斩六将进入国子监,也请给婉莲一个这样的机会。虽说上一次,的确是我将人带进来,但这一次,我绝不会有任何动作,还希望祭酒大人……成全。” 一说起来,两个女人都还是病号,也不晓得陆锦是真的有些累了,还是太会控制自己的脸色,这番话说下来,语气倒是平平淡淡没有变化,可那张脸却是越发的没有血色了,似乎有些难受似的。看着陆锦这个样子,蔡泽沉默片刻,轻咳一声:“如此……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 婉莲目光一亮,激动地望向陆锦。陆锦转过头冲她笑了笑,两人也没有过多的废话,蔡泽更是以身体为重,亲自将陆锦送到了修俊馆。 这一路上,两人随口聊了很多,蔡泽说起了修俊馆别致清雅,工学一科趣味横生,也说起陆锦这个教舍连一本多的书都没有,实在是不像教舍,倒像一个文人雅士的雅舍,陆锦含笑道谢,客套了几句。等到了修俊馆,蔡泽忽然相视想起什么似的,问起了工学开课的事情。 陆锦言简意赅:“我已经回来了,随时都可以。祭酒大人与其问我,不如先问问学生们可否准备好开课了。” 蔡泽闻言,朗声笑出来。 不得不说,这个看似斯文儒雅的男人,实则健谈风趣,为人更是丝毫没有文人的呆板木讷。加上他生的清俊,不过简单的聊了几句,陆锦就可以判断出,他绝非池中物。 等到蔡泽离开之后,婉莲十分开心的向陆锦道谢。 然而,陆锦却像是在沉思什么,婉莲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反应。 “表嫂!”婉莲忽然拔高了调子,坐在陆锦对面两手托腮,高喊一声。 陆锦目光一动,回过神来:“嗯?” 婉莲:“你想什么呢?” 陆锦摇摇头:“没有。我在想你这一次入学,我并不能真的帮上你什么,真正能争取到的,只是一个和你从前女舍中的女学生同等的一个机会。她们也是经过考试筛选进来的。虽然皇恩大赦开设女学,但国子监中都是德高望重的先生,真正要学到点什么,你得先拿出点什么。给你留了些时间准备考试,该需要的书我会帮你准备好,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婉莲认真的看了看陆锦,想了想,诚恳道:“表嫂,你真的已经帮了我许多。你的话我都明白。当初你将我塞进来,我全无好学之心,最终轻易地将机会丢掉。世上难有后悔药,就好比命只有一条一样。倘若丢的是命,根本没机会再来一次。如今能再得到一个机会,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你放心,我必然不会叫你失望!” 陆锦笑了笑:“我怎么觉得,经此一役,你像是什么事儿都能扯到生生死死上头?事情过去了便是过去了,不要想太多。” 婉莲却是不赞同:“生生死死的也许当真有些夸张。可事实上很多事情都是一理通百理明。不是我有意要扯到这个上头,只是如今再遇到很多事情的时候,不自然的就会这样去想事情,这样一想,就觉得自己其实十分的幸运。” 陆锦不再和她多说:“你自己有数便好。” 陆锦到底是国子监的博士,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婉莲没有耽误她多久,准备回去她的宿舍瞧一瞧。陆锦想了想,叫来了李媛霸。 看到李媛霸,婉莲还是有些怵,毕竟这个女人身手好,十分的厉害。更重要的是,她并不喜欢自己。 可是李媛霸来了之后,只是随意的扫了婉莲一眼,就笑嘻嘻的对着陆锦说:“阿锦姐姐,大家早就将床铺啥的都收拾好了,就等她呢!” 这一次,轮到婉莲吃惊了。 什么叫……都收拾好了……就等着她? 陆锦点点头:“你带她过去吧。大伤未愈,照顾着些。” 李媛霸好像已经忘记了不久前她是怎么豪气的踹婉莲的,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对婉莲说:“要不你先出去,我跟阿锦姐姐说些话,马上就出来!” 婉莲赶紧跟陆锦话别,出去等着了。 因为有了一同出游的情谊,李媛霸越发的喜欢陆锦了,几乎是婉莲一走,她就凑过来邀功:“阿金姐姐,我可都跟那个姑娘说,之前那些给她买汤药治病治伤的,都是婉莲给的钱,以表歉意的呐!你放一百二十个心,那姑娘都等着跟婉莲讲和呢,不会有谁再欺负谁了!那什么说得好,家和万事兴嘛!虽然他们不是一家人,但是同住一屋檐下,也差不多了!” 陆锦当真还没想到这个,有些意外的望向李媛霸。当初她给了李媛霸钱,让李媛霸赔偿那个被欺负的姑娘,如今倒是没有想到,这个看似蛮横的姑娘,其实也有这样细腻的心思。 陆锦笑了笑:“这一次,多谢你了。” 李媛霸一拍胸脯,满满的义气:“小事儿!” 婉莲的事情大致解决了,只要她真的努力上进些,入学是没有问题的,毕竟设给这些女学生的入学试题,不比六堂弟子那样。 陆锦做着,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胛。 就在这时候,刘助教忽然进来了。 在看到刘助教这个人,陆锦不可能完全当作没这回事儿。 大公主打定主意了要让唐亦清进国子监,进修俊馆,做她的助教。而刘助教除了上次的那件事情,一直以来都算是尽忠职守。就算是要将他罢黜,还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 可是陆锦万万没有想到,刘助教竟然是来请辞的。 “在国子监中呆了许多年,陆博士不知,刘某心中最羡慕,最佩服的,其实是蔡祭酒。蔡祭酒多年来为了寻觅古籍,走南闯北,博闻广识,快意人生。天下之大,身为男儿,总该游历一番。年少时候不曾有过这样的机会,而今,刘某想要试一试。” 世界那么大,他想去走走。 陆锦不动声色的看着刘助教,淡淡一笑:“刘助教说走就走,倒是叫我有些猝不及防。从前刘助教帮了我许多,如今没能好生感谢,反倒对上了临别之际,倒是不晓得刘助教可曾谋划好了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刘助教像是没有听懂陆锦话中的意思似的,坦然道:“想先去南边走一走。” 陆锦定定的看了看刘助教,忽而笑了笑,点点头道:“刘助教说的是,你有贵人相助,往后的路自然是不用发愁,是我多此一问了。” 刘助教的笑容凝滞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含笑不语。 于是乎,刘助教就这样离开了。究竟是他自己主动离开,还是有人指使他,已经不重要了。 刘助教走了,国子监中人手又不够,理所应当的要选一个合适的人来当此一职。 之后,陆锦将上次没有打完的分数打完,给每个学生都做了评分。紧接着又将新的一堂课准备好,她心中想着事情,难免要出去走一走。 此刻的国子监已经到了中午,学生一摞摞的走出来,或是并肩谈笑而行,或是为什么事情正在争论中,而在他们见到陆锦的时候,都纷纷停驻向她打招呼。 陆锦一一回礼,继续想事情。 这样走着走着,陆锦忽然发现许多学生都朝她看,只是那个眼神,比起刚才的尊敬,又多了几分看好戏的眼神在里面。陆锦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站定在原地,转身望向身后。 果不其然,十步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到她的傅承宣就这么悄悄的跟了过来,他背着手跟在她身后,全然不打扰,不知道一路跟了多久了。 这里到底是国子监,陆锦冲他笑了笑,傅承宣眉毛一挑,终于迈着步子走上来。哪怕再想将她搂进怀中,傅承宣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他挑眉一笑,用一种“小妹妹你在干什么呀”的语气问道:“看陆博士行走间步法无章,神情涣散,是不是在想什么事情?” 陆锦微微抬眼望向他,原本因为思考事情略显涣散的眼神变得极其明亮,分毫不相让的抵了回去:“傅生步伐有力,脚下生风,神情间荡漾着一股莫可名状的春意,形态间偶见‘意欲不得’的憋闷,又不晓得是在想些什么?” 傅承宣脸一红,居然被噎住了。 刚才偷偷看背影研究以后的吃法……的心思……被看穿了吗!qaq! 也是在这个时候,傅承宣再一次的感觉到了阿锦的不一样。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但是从两人确定心意的那一天开始,她就不一样了。 就像是忽然间一个束缚的人舒展开来一般。再没有了小心翼翼,再没有了认真谨慎,再没有了从前看似相敬如宾却终觉疏离的感觉。 相反的。 傅承宣清清楚楚的感觉到她的情绪了。 早晨醒过来的时候,她看着早早就起来的他强行要帮她穿衣梳头,她竟然会脸红,会紧张,可是从来不会推却。而她紧张的时候,从来不会像旁人一样眼神微乱口齿不清,而是一双手微微发抖,紧接着,深怕别人会发现一样,紧握成拳。 不要问他为什么会发现!因为他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傅承宣发现,他的阿锦,和任何女人都不一样! 她真正的犹豫一朵绽放的花儿一般,如她所说一般,开始接受,甚至是去享受一切。包括他的亲近,他的呵护,他的关心。 不仅仅是那样! 傅承宣还发现,她的嘴巴其实毒的很!明明张口就让人窒息,从前又是如何说出那些乖巧可人的话来哄得爹娘开心不已的!? 傅承宣觉得,这些事情都好神奇!她最神奇!他一点也不反感,相反,他很喜欢,喜欢疯了! 就像是终于拥住了一个鲜活的人,他第一次觉得被人一句话噎的没办法回嘴是那样幸福的一件事情! 目击者阿宝、银心:少爷如今贱的有些不忍直视……大家不要歧视他……╮(╯▽╰)╭ 傅承宣轻咳一声,决定忽视陆锦的问题,直接调转话题:“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陆锦不逗他了,相反,提到这个话题,她的笑容有些收敛,带上了几分沉重。傅承宣见她这个样子,忽然伸手拉住她:“走。” 旁边还有学生,陆锦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之间那些学生看在眼里,都自觉地低下头,陆锦无奈,只能任由他牵着走。傅承宣将陆锦带到了后山,在四下无人的地方,终于一把抱住她,坐上了之前两人坐过的那块大石头。 傅承宣这一次抱得十分的小心又猥琐,他坐上去,从后将陆锦抱住,似乎还嫌不够,两条长腿也把她圈住,捏着她细白柔嫩的手玩儿,时不时的还在她的侧脸颊上吧唧一口。 陆锦没有推开他,却在沉默片刻后,将刘助教离开的事情说出来了。 傅承宣听完,当即就不好了—— 卧槽!虞意你特么什么意思!? 在傅承宣看来,其实刘助教即便不走也没关系,因为根本没证据指证他当日帮忙掳走陆锦。可是他现在忽然要请辞,不是有人指使是什么? 明知道把唐亦清弄进来的第一步,是先把刘助教提走,他却提前安排好了。 傅承宣有点儿生气。 多管闲事!讨厌!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有用心,傅承宣气呼呼的说了一句:“他走不走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到办法了!” 陆锦望向他,眼中带上笑意:“这么巧?” 傅承宣一愣——你也想到了? “要不,咱们同时说?看看是不是想到一块了!?” 陆锦笑了笑,点点头。 少顷,两人异口同声—— “蔡泽。” “祭酒。” ☆、第62章 是了,傅承宣和陆锦想到的是同一个人,同一个方法。 傅承轩有些来劲儿,为了证明他自己是真的有认真的想办法,他一把捂住陆锦的嘴,认认真真盯着她道:“你先别说!让我来说!” 陆锦被他捂着嘴,无法,只能用眼神告诉他——说啊。 傅承轩刚要说话,又皱着眉头松开手:“还是你说!看看咱们两个想的是不是一样?” 陆静看了他一眼,刚要张嘴。傅承宣猛地又捂住她的嘴,按耐不住激动的神情:“我忍不住了!还是让我来说。” 他兴奋不已,跃跃欲试,捂着陆锦的嘴,脑子里面一个劲儿的攒词儿,以至于没有注意到陆锦虽仍旧坐在他怀里任由他捂着嘴不动,目光却嗖嗖的凉了几分。然而傅承宣想了半天,目光不其然的撞上陆锦的目光时,整个人都是一证! 巴掌大的小脸被他捂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脸上的肉肉太嫩,这么捂了一下子,稍微松开,就看到了几个隐隐约约的红印子。 心疼!qaq! 傅承宣默默地松开了手,用一种“心疼你、体贴你”的表情看着陆锦,温柔道:“你真的那么想说吗?好吧那还是你来……嗷呜——” 傅承宣温柔的嘴脸在一瞬间绷成了一张“八月秋风高怒号”的癫狂模样,被女人的亮白整齐的牙齿残忍咬住的手指犹如一截可怜的大葱,命运岌岌可危…… “疼疼疼疼——”他一叠声儿的求饶,却完全没有想过要动武挣扎—— 舍不得……心疼……哪怕现在肉疼! “阿锦……阿锦……轻一点……轻一点……我要断了……” 陆锦目光又是一凉,微微使力。 “嗷嗷嗷嗷嗷嗷——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小嘴那么会咬人!嗷嗷嗷嗷嗷……” 都这样了还不正经。 陆锦收回目光,松开了牙,傅承宣飞快的收回了手,冷抽一口气,哼哼唧唧的从后面抱住她,把手指亮在她面前:“好疼……” 陆锦伸手打开他:“还玩吗?” 傅承宣只听到啪的一声,纵然心里委屈,可是面上已经犯贱无敌,他严肃的一摇头,鉴于到现在都只能看不能吃,只好紧紧抱着她蹭蹭:“不要了……不要玩……你这么厉害……” 傅承宣说到一半,忽然神色一冷,望向不远处一块立着的大石。那大石十分的大,上面雕刻了“勤学”二字,还上了红漆。只是这个时候,大石头后面有两个人背靠着石头,紧紧地挨在一起坐在地上。 他们通红着一张脸,抱着屈起的双腿坐出了一个乖宝宝姿势,又像是两颗长在一起的冬菇…… 楚嘉神色紧张的看一眼李元然:~~~~(>_<)~~~~怎么办被发现惹! 李元然平日里容易慌张,可是这时候,样子居然出气的镇定:(。_。)憋怕!当我们不存在!宣哥穿裤子还要穿一会儿呢! 楚嘉好害怕…… 然而片刻后,两人都是背后一寒,齐刷刷的转过脑袋,看着身边多出来的两个人。 傅承宣扶着陆锦,一脸阴寒的看着他们,皮笑肉不笑道:“两位在这里干什么呢?” 楚嘉和李元然都咽了咽口水…… 怎么办,怎么解释!? 该怎么才能隐瞒他们刚才听说夫子和傅承宣神色暧昧,还一起姿态亲密的取到了后山!?所以心生好奇跟过来呢! 其实……其实真的是好奇心而已嘛…… 他们好想好想看看,平日里威严可怕,给学生造成了难以计算的阴影面积的夫子,在作为旁□□子的时候,是怎么个……娇啼婉转…… 然后…… 然后他们听到了什么!? 根本没有夫子的娇啼婉转!更没有夫子的含羞带笑! 当他们看到宣哥猥琐的把夫子从后面圈禁自己的怀里,还张腿夹住夫子的时候,就腿一软,心跳加速的躲在了这个最好的监听角落…… 然后……宣哥他…… 【阿锦……阿锦……轻一点……轻一点……我要断了……】 【嗷嗷嗷嗷嗷嗷——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小嘴那么会咬人!嗷嗷嗷嗷嗷……】 qaq夫子果然很可怕啊啊啊…… 傅承宣寒着一张俊脸,抬脚就朝两人踹过去,李元然和楚嘉同时爆出一阵怪叫,连滚带爬的跑走了!! 傅承宣是个男人,他太清楚自己刚才因为手指被咬的疼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又给这两个王八蛋造成了什么样的误解。 真的不是那个样子啊!! 傅承宣有些不解气的看了陆锦一眼,却在撞上陆锦含笑的目光时,俊脸一红。但是很快,他又有些不服气——还看!总有一天都会讨回来的! 陆锦看这个他,淡淡道:“闹够了吗?” 傅承宣当然知道现在不是闹着玩的时候,点点头:“不闹了。” 陆锦伸手握住他的手:“下口重了,对不住了。” 傅承宣发誓,这是他听过的最没有诚意的道歉!真是过分,自从他决定开始宠爱她的时候,她就越来越嚣张了! 然后,傅承宣也要任性一回。 “那夫子还要继续这样才的说完嘛!” 两人想到了一个人,陆锦自然是有些兴趣的,她点点头:“继续说,你想到祭酒如何?” 傅承宣微微一挑眉,揉着自己的手指,忽然伸到了陆锦面前:“你给我吹吹先!” 陆锦目光下移,看了他的手一眼,忽然再一次握住他的手,轻轻在刚才咬过的牙齿印上落下一吻。 轻轻盈盈,顺润柔嫩的触感。 傅承宣觉得,这个世上给一大帮子再来颗小糖这种事儿玩的最好的就是陆锦!他的心忽然就软和和起来…… 不闹了,傅承宣开始说出自己的想法了。 其实想到蔡泽,并非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 大公主要任用唐亦清,就代表着要给唐亦清这个无法再进入朝堂的人一个官僚身份。若是放在别的地方,凭借着他这样科举作弊的前科,就已经是痴心妄想了,但是万事总有一个例外,总有不按照常理来得处理方法。 撇开唐亦清不说,在国子监中便有这样一个例外,这个人就是蔡泽。 国子监这样的地方是为了用来培养大陈人才,国之栋梁的地方。皇帝自然是格外的看重。 而作为一个要培养人才的地方,又怎么能不先聚集人才? 可是即便是人才,又是作为一个教导学生的老师,如何挑选,便是重中之重的事情!这当中不乏有重重考试各种门槛即便进来,也有在翰林院中直接任命。 之后还有十分多的考核。若有行为不端之处,一旦被查出来,自然是会被革职。可是即便行为端正满腹经纶这就够了吗?并非如此! 放眼望去,国子监中这么多的德高望重的老师,哪一个不是年事已高资历深厚?而要作为一个管理诺大的国子间的祭酒,又如何能让一个年纪轻轻的男人来担当?蔡泽的确是有才之人,但是无论是声望德行乃至于家世全都不及那几位在国子监中地位深厚的老师,甚至是翰林苑中其他人。 虽说选任祭酒不一定就是要让他来亲自教授学生,更多的是要来管理国子监大大小小的事一旦,无论从哪个方面讲,蔡泽都并非最为符合历来的挑选准则。 而他之所以能成为国子监的祭酒,不因为别的,就因为当初隆嘉帝虞衡的赏识。 年资不够如何?身份背景不符如何?在这一众的德高望重之人当中显得十分稚嫩又如何?他手中的继任圣旨是皇帝亲自下的,纵然有再多不服的声音,最终也只能成为质疑皇权得不敬之罪。 换言之,在国子监这样的地方,只要皇帝一句话,不管此人究竟是什么人,不管此人从前出行做过什么,一旦皇帝认定了,所有的问题,都将不再成为问题。 傅成勋想到的很简单,倘若能让皇帝亲自任命唐亦清来到国子监中,这些问题都不再是问题,自然而然能够轻而易举的解决! 然而万事开头难,虽然已经有了这个想法,但是同时也面临着许多的问题,陆锦提出的第一个问题便是一个大问题:“唐亦清之所以没有资格做官,正是因为科举的作弊之罪。纵然皇上再怎么惜才,面对一个科举作弊之人,只怕会比当时的监考要更加盛怒。若是将此人引过去,没有达到目的,反倒惹怒龙颜,岂不是得不偿失。” 听陆锦这个话的意思,似乎是以为傅承宣想要直接将这个人引到皇帝面前做一个推荐,他听到这里,帅气的挑眉一笑,说道:“谁会傻兮兮的将人直接带过去毛遂自荐的,自然是需要一些别的方法让皇帝主动注意到他,这样才有机会。” 让皇上主动注意到唐亦清,陆锦蹙起眉头,露出了些凝重的神情,似乎是在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傅承宣看着这个神情有些笨笨的妻子,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些感慨,陆锦大伤初愈,刚刚来到国子监,就要面对这么多的事情,如今还有大公主这个变态来插一脚早,她已是忙得□□不暇,现在这个问题由他来解决正好。 跟她说的越多,她想的也就越多,傅承宣想到这里,索性不说了,他伸手握住陆锦的手牵着她离开后山,言辞间尽是一股子故作高深的味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你不是答应将这件事情给我办吗?既然已经放心的交给我了,又为何要这般啰啰嗦嗦的问这么多!你放心,这一次我保管不让你失望!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陆锦笑着看他,忽然轻哼一声道,凉凉的打趣:“竟然还有要求?当日也不知道是谁说无论自己做到哪一步必然会告诉我,现在,说也不说了,还要答应这么多的要求,男人这个东西,果然是不怎么可靠的。” 傅承轩“嘶”了一声,挑着眉看着身边这个有点个性的小女人,心里只觉得痒痒的,他故意板起一张脸,冷冷道:“什么叫不可靠就是可靠了才不想让你想这些事情,你也无需说什么话来刺激我,不如先问问你自己啊,先前你不也说了要相信我吗?如今你看看你这追问的嘴脸,是一副要相信我的样子吗?” 傅承宣煞有其事地虎着一张脸,指着陆锦。她被他这无赖的模样磨得有些无奈,甩开了他独自走出去几步,留下了一句话:“我还是第一次瞧见有人将麻烦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可真是够傻的。” 傅成轩心里一荡三两步追上去伸手揽住自己的妻子,笑道:“你懂什么,这不叫麻烦。这叫荣幸!” 他说的一本正经,陆锦却笑着望向一旁。 不想再与他耍花枪,陆锦被他揽着,原本环胸的双手忽然松开,手肘对着后面就是一捅!傅承宣一声闷哼,弯下腰来看着渐渐走远的女人,心中不禁有些咆哮—— 你! 她就是仗着自己宠爱她!刚刚动口!现在还动手! 过分简直!过分! 他一定会吃回来的,一定会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的这番谈话,陆锦回来之后当真没有再想大公主和唐亦清的事情,她和傅承宣是夫妻,很多事情应当一起面对,但是这一次他执拗地想让她相信他,固执的想要一手包办所有的事情。 陆锦回到修俊馆中,看着带来的改良版轰天雷,忍不住轻笑出声。 那好,这一次,信你又何妨。 工学重新开课。 因为陆锦回来的十分突然,并没有给学正助教那边做好排课的时间,所以索性从六堂的率性堂开始。下午的第一节课便由率性堂和诚心堂一同上课。 如果说第一天的时候,大家还会以第一个上课而感到骄傲自豪,如今只能十分感谢率先上课的那几个替死鬼,最起码人家先上了,他们才能知道,新的内容是什么,也好做一个准备,安抚一下心中的阴影面积。 毕竟不再是第一次上课,大家熟门熟路地去到了修俊管中,按照自己排好的位置坐下,陆锦进来之后,大家也好生地起身打了招呼。 之前陆锦受伤之后在绥国公府修养,这些学生也派了代表去看过她,严格论起来,并不算完全没有将她这个夫子放在眼中。 陆锦回了礼,新的工学课就此开课。 作为一个一早就知道工学科内容的□□人员,楚嘉和李元然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挺直了腰板。 陆锦将新的轰天雷拿出展示在众人眼前,和楚嘉还有路与安然的反应一样,学生们见到这些,不禁有些失望。先前去看望过陆琴的庞准大胆说道:“夫子,轰天雷不是已经过了吗?莫非今日又要上这个?” 陆锦淡淡一笑,说道:“看来大家对轰天雷这个东西都已经十分熟悉既然如此,我们也不浪费时间,就请两位学生一同上来,玩上一把如何?” 接下来的情景犹如李元然和楚嘉第一次看到这个的时候一模一样,隔着一些距离,大家只将它看作了从前的那个轰天雷。一面觉得有些无趣,一面又并没有认真的对待,其中两人大胆上来,相对而坐。 果不其然,就在他们见到这外形有些不一样的轰天雷后,都愣了一愣。 陆锦没有多说什么,让他们直接开始。结果可想而知,一个改良过的东西还抱着旧的心态去对待,自然是被打得满地乱爬。 路景让这两人回去,这一次她很厚道的没有在打出来的子弹上放什么痒粉,所以除了疼痛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作用。陆锦将改良过的轰天雷托在手中,说道:“只是单单看一眼,便觉得两样东西是一样,足以见得草率之心。若是往后上了战场,看着同样一个暗器,你们也能这般掉以轻心?也许第一次是从前面打出暗器,下一次就是从后头打出来,如此这样你们上了战场与送死有什么区别?” 不错,工学开设,表面上是为了让众学子学得一些实实在在的本领,实际上也是想让他们更加清楚如今在战争战场之上敌方用了什么样的兵器,什么样的暗器。 但是一个小小的玩具比拟那样可怕的武器,总是有些言过其实。陈勋看了看那改良版的轰天雷,依旧有些不屑说道:“夫子,您未必有些夸大其词了,战场上的是什么东西,您手里的这个又是什么?莫非真让我们上了战场之后拿着这东西去往敌人脑袋上打吗?仔细说来,夫子一直在向我们将暗器,可是又不好好将,总是拿这些小玩意儿来糊弄我们!” 陈勋话毕,一旁赵德也开始哼哼:“是啊夫子,我听说,这些都是夫子您从前拿来玩耍的东西,您就是这样将我们当小孩子一般么?” 傅承宣冷冷的看了两人一眼,没有说话。 虞意今日来上课了,他也有些漠然的看了看陈勋和赵德,也因为这样,和傅承宣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傅承宣根本不想看他,帅气的收回目光。 陆锦并不愤怒,笑了笑说道:“你心中有疑惑,我并不觉得有什么过错,相反,能提出质疑,并会主动地想办法去解决,才是正确的态度。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已经说过,如今我们先接触的是暗器,而是无论是各种什么样的暗器,很多道理都是万变不不离其宗,一理通百理明。既然大家都觉得这是个小玩意儿,又觉得这东西十分的不堪不值一提,那我不妨便提早将第二次的功课公布出来。” 陆锦将之前上课用过的四个轰天雷拿了出来,放在众人面前。又拿了一沓纸放在他们面前,说道:“这个轰天雷是我当初出做的时候画出来的内部结构图纸,现在这里有实物可以供参考,三天之内,你们不仅要参详原来的这个轰天雷是如何构成,暗器打出靠的是怎样的机括关键来借力。最重要的是,在你们明白了旧的那个轰天雷是凭借着什么样的道理造出来之后,必须写出一份初拟文书,告诉我可以经过怎样的修改得到如今这个新的。可以有错误,但不可抄袭,倘若出现抄袭,这一季的分数,直接为零。” 还没正式开始上课,功课就这样布置下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了陈勋,眼神中充满了杀气! 然而这还不算开始。 陆锦布置完了这门功课,又拿出了一个卷轴挂在了身后的木板上。 没有想到这个功课还不算是今日的主要内容!大家齐刷刷地望向木板上挂着的画,不免一愣。 这东西,有些复杂…… 而陆锦在公布了它的属性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亮了—— “大家都晓得,在与敌国一战中,敌国曾经不惜血本的制造了两辆不同于任何国家的战车,此战车不仅有代步之能,还有攻击之用。铁壁成为天然屏障,十分的厉害,令我军闻风丧胆。 虽说此次在傅将军的带领之下,我军大获全胜,但是将此物详细了解,更是重中之重。” 陆锦话虽如此,但是李元然看了好半天,皱着眉头问道:“夫子,这是什么?” 不像战车啊…… 陆锦笑了笑,道:“这并非完全的容貌,不过是其中一个部分,否则,它也不会这么厉害。从今日开始,在打下基础功课之时,我们会同时开始讲解梁国的战车,此为重点,希望各位能够用心一些。” 这个战车,他们都是有所耳闻的,刚才还有些不走心的学生,此番都瞪大了眼睛观察。奈何连陆锦也说,这只是战车的一部分,根本没办法看出来到底是什么鬼,看了一会儿之后,楚嘉身为兵部尚书之子,都忍不住感叹:“实在是太过复杂了,看了半天也没有看懂到底是那一部分,却不知道哪个厉害的人能造出这样的东西!” 楚嘉的话,也是很多人的心声。 陆锦看了一眼画卷,笑了笑:“其实,这部战车不是某一个人造出,确切来说,它出自一本书。”陆锦的目光动了动,继而道:“这本书,叫做《天工秘录》。” ☆、第63章 天宫秘录? “天宫秘录是什么?”马车之中,傅承宣将陆锦捞进怀里,一边享受的蹭蹭,一边好奇的问道。 陆锦一笑,任由他抱着:“是集先时各名家所长编纂出来,讲解了各种武器制造的一本书。” 傅承宣顿时来了兴趣:“竟然有这样的书?你方才在课堂上说的是真的,这本书真的厉害,连梁国的那个战车都是出自这本书?从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我胡说八道的,你竟然也信?”陆锦低下头理了理袖子,含笑望了望傅承宣。傅承宣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你……你的意思是……什么天宫秘录,是你胡诌的?你身为夫子,竟也能胡诌骗学生?” 陆锦望向窗外,语气有些轻飘:“这就算是骗了?也就只有你这样的才好骗。天宫秘录在一百多年前就失传了,这么多年以来,一旦出现厉害的武器以后是杀人于无形的暗器,让所有人苦思无头绪,更是为那些杰作赞叹的时候,总会有一两个人挑出来,认为是出自天工秘录。我这么说,无非是为了营造一些氛围,难道你不觉得今日大家也十分的踊跃么。”别的不多说,看傅承宣抱着她的时候还在问什么就知道了…… 傅承宣面色一赧,撇过头望向一旁:“我说不过你。” 但是转念一想,陆锦这么做也不无道理,为那战车增加一些神秘的光彩,大家好像真的格外的有兴趣,今日仅仅是研究那冰山一角,便兴奋不知时日过,这原本是十分可怕的工学课都变得一闪而逝了。 傅承宣拿陆锦没办法,但是又难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依旧保持着抱着她的姿势,道:“那我严肃地问你一回,到现在为止,哪怕众说纷纭,这世上又到底有没有天公秘录?我瞧着今日那战车的确是设计巧妙,从前我不大懂,你为什么要连着暗器一起讲,今日一看,才觉得奇妙,那战车不似以往的代步战车,还能打能抗,倘若天公秘录里头的东西比这个还要厉害,得之岂不是战无不胜?”说到这里,傅承宣越发的兴奋了:“阿锦!我记得姑姑先前立下大功,是因为画出了机器的图解不是吗!如果是这样,为何我们不能造出一模一样的战车?” 傅承宣因为太过兴奋,整个人目光大盛,一脸期待的看着陆锦。可是陆锦看着窗外,却有些出神。傅承宣按压住心中的兴奋,微微蹙起没头盯着陆锦的侧脸看了一会儿。 马车里的谈话声没有了,两个人都安静下来。 忽然间,马车好像碾过了一块石头,整个马车一震,傅承宣和陆锦同时被颠的一歪。外面驾车的李小哥抱歉道:“陆博士,傅公子,方才没注意压到石头了,也不知道是哪个不安好心的在大路中央掉块石头!” 傅承宣率先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无妨。” 陆锦也明显回神,望向傅承宣:“你刚才说什么?” 傅承宣从后面拥着她,眼中含笑静静地看着她,摇摇头:“没有,只是觉得,原来你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脸竟然这么大!” 紧接着,还没等陆锦反应过来,傅承宣飞快的在她的侧脸吧唧一口,像是给猪肉打上烙印一般:“不过我喜欢!” 陆锦被他这个疯疯癫癫的样子弄得有些哭笑不得,索性转过头不理她,继续看着窗外。 就在陆锦转过头望向窗外的那一瞬间,傅承宣的眼中无声的多了几丝凝重神情,依旧静静地看着她。 马车忽然就停下来了,李小哥在外面喊:“陆博士、傅公子,四德巷已经到了!” 陆锦蹙眉,看着傅承宣:“怎么……” 傅承宣已经挑开车帘子先出去了,他身形矫健的跳下马车,回过神伸手来接陆锦:“方才我在外面等你半天,李小哥也跟着等,我跟他说了来这里,你出来之后忘了告诉你罢了。” 四德巷离弘善巷不远,环境却比弘善巷要好很多,这里虽然多半都住着平民百姓,但是大部分家里都是有人在官衙做事,以后是在宫中当差。 除此之外,唐亦清的家也安置在此。 “你来找唐亦清?”陆锦下了马车,看着傅承宣。 傅承宣并没有隐瞒的意思,点点头:“是啊,咱们怎么说也要帮他某个职位挣个前程,总不能连个照面都不打吧。”然后又眯起眼睛笑看陆锦:“会说回来,你嫁给我之前也是在大公主府中做事的,与唐亦清算的上是同僚,虽说我们招呼也不打一声的过来,但是应当不会有什么失礼吧?” 话毕,傅承宣变戏法而一般从马车座下的柜子中翻出了一只锦盒,打开来看,里面是一盏十分精致的砚台。 陆锦不得不佩服傅承宣了。 按照惯例,她要先收拾好了修俊馆的教舍才会出来,傅承宣放学在前头,所以在外面等着。他今日没来帮她搭把手收拾东西,陆锦虽说没什么可埋怨的,但是一旦表明了心意之后,心中多多少少的添了几分儿女情长,也多多少少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可没想到,她多耽误的这点时间,他已经分付好了李小哥来四德巷,还抽空连登门的礼物都准备好了。 陆锦想到自己收拾教舍时候的失落,只觉得好笑,此番望向傅承宣,唇角微翘:“应当不会吧……唐令为人洒脱,并不在乎这些细节。” 傅承宣朗声一笑,一手揽住陆锦,一手托着礼物,大大方方的登门拜访了。 这个时候,唐亦清基本上都是已经回来了的。当他开门,见到外面站着绥国公府的大公子和陆锦时,先是一愣,复又很快的恢复正常,立马摆出了迎客的架势,请了两人进屋。 诚如傅承宣所说,陆锦和唐亦清,算的上是熟人了,从前在大公主府,陆锦也前前后后坑了唐亦清不少把,每一次都是和大公主有关。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坑了人家那么多次,现在总归要还一次了。 大公主要让唐亦清进国子监,是否有事先和唐亦清招呼一声,陆锦和傅承宣都没有问。事实上,两人来到唐亦清家中后,根本就对这件事情只字不提。 陆锦不提,是因为要来这里的那个人是傅承宣,更多时候,她都是看着傅承宣,似乎是想弄清楚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傅承宣就更好了,送上精致墨砚,一举击中唐亦清的喜好,两人不少片刻就聊了起来。 话题开头,居然也是墨砚。 唐亦清号称诗书画三绝,可无论哪一样,又怎么会离得开文房四宝?也许文人都有那么些讲究,这些讲究,多多少少会寄情于某物,而唐亦清对笔墨纸砚,就十分的有讲究,宁愿吃的差一些,这方面却是不可克扣半点。 唐亦清有一老母,一个妹妹。今日贵客上门,唐小妹和母亲忙前忙后的准备晚饭,十分的殷勤。陆锦坐了一会儿,见两个男人一直聊着文房四宝,便起身去后面看唐小妹和唐老夫人。 傅承宣也没拦着,目送陆锦离开之后,还准备一门心思的和唐亦清聊诗书画。 然而他们今日上门,终究是有些突然,唐亦清不傻,一直认认真真的聊诗书画他才是真傻。等到陆锦离开后,唐亦清思忖片刻,开门见山:“傅公子,今日傅公子携陆博士上门,应当不是来找唐某聊这些的吧。” 傅承宣手中捧着一杯茶,微微挑眉望向唐亦清。 眼前这个男人,虽然是最普通的衣着打扮,但是清瘦修长的身形,的确让人觉得他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冷峻在里头。刚才不过浅浅的聊了些,就能看出唐亦清绝非一个穷酸书生。相反,他必然是有过一番游历,饱读诗书,在诗书画上钻研很深,否则,不会一开口便满满的干货,却又夹带着许多自己的看法在里头。 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此番唐亦清挑明了,傅承宣也不废话了,他放下茶杯,两只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修长的手指嗒嗒嗒轻敲:“唐先生,其实您误会了,我与阿锦过来,并非有什么别的意图,只是大公主忽然丢给阿锦这样一个大难题,她又是大伤初愈,我并不想让她过多操劳,这才越俎代庖的想要揽下这个活儿。今日来拜访唐先生,只是想真正的了解一番唐先生,如今承宣十分清楚唐先生的实力,后面的事情,也会好办很多。” 没想到的是,傅承宣这番话一挑明,倒是让唐亦清愣在那里:“傅公子说……大公主如何了?” 傅承宣没有急着回答,他微微眯眼,抿着唇看着唐亦清,沉默了好一会儿。 就这么看过去,并不像是演戏。 在唐亦清继续发问以前,傅承宣忽然露出了非常意外的神情,急急起身走到唐亦清面前:“怎、怎么唐先生不知道么?大公主令阿锦无论如何要为唐先生在国子监中谋得修俊馆的助教一职。虽说原先的刘助教已经请辞,但一时之间要立刻调派人进去,也不是说做就能做的……” 唐亦清的神情忽然就变得十分的深沉,紧蹙的眉头似乎是在思考这件事情的真假。傅承宣看了他一眼,又赶紧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活像个戏子似的,那愧疚的神情变得愧疚起来:“糟了!糟了糟了!唐先生,大公主并未告知与你,必然是想要给你一个惊喜,是承宣嘴快,一时间竟然说漏了嘴,若是让大公主知道这个惊喜泡了汤,这可就不好了……” 傅承宣的愧疚表情好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唐亦清看了看傅承宣,很快又恢复正常,笑了笑:“傅公子实在是严重了,其实这几日唐某的母亲身体不适,唐某与妹妹一直在家中照顾母亲,是以很少去到大公主那边,想来大公主就算是有什么安排,唐某也没有机会去知道……” 傅承宣闻言,点点头,“哦”了一声。 然而唐亦清却像是被抽了一半的元神一样,有些心不在焉。 傅承宣也不多说什么,拍拍胸脯说这件事情他一定代陆锦办好,请唐先生放心,然后又十分认真的和唐亦清聊起诗书画那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这一回,唐亦清就没有那么的滔滔不绝了,往往是傅承宣问什么,他就回答几句,没有松开过的眉头好像凝结了很多的心事。 因为傅承宣派人回去传了话,所以晚饭的时候,两人都在唐亦清这里用了。就像是傅承宣说的,他想要代替陆锦做好这件事情。所以整个晚饭期间,陆锦多半时候都是陪着唐老夫人和唐小妹说话。 唐小妹也是听说过陆锦前些日子的风光经历,对她做出来的首饰越发的好奇。陆锦然她有空可以随时去绥国公府,为她做一些首饰当作姑娘家的压箱底,唐老夫人闻言,先是责怪了小妹有些不知礼数,而后更是好好的感谢了陆锦,直说麻烦。 单单看唐老夫人的做派,也多多少少能感觉得到她教出的唐小妹和唐亦清是什么样的为人。唐小妹只是好奇,倒是没有贪图什么,陆锦和她聊了几句,很是喜欢她。相反,什么国子监,什么大公主,陆锦根本题都没和唐亦清提,好像这件事情与她无关一般。 酒足饭饱之后,唐亦清送两人出门。 李小哥的马车还等在外面,在两人上车以前,唐亦清忽然抱拳一拜:“此事,必然是要劳烦二位,唐某感激不尽。” 陆锦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傅承宣若有深意的看了唐亦清一眼,随口回了一句客气,带着陆锦离开。 现在往回走,天色已经暗了。傅承宣还是抱着陆锦坐在马车中,笑道:“这个唐亦清,也当很是个十分复杂之人。你说他饱读诗书,却又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傻书生,说他温文有礼和煦待人,可是每当谈到什么十分有争议的话题,他比谁都据理力争,且十分的有自己的看法;你说他两袖清风,高尚无欲……”傅承宣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下来,他转过头望向身边的陆锦,淡淡一笑:“可面对残暴公主的安排,他却半点都没有挣扎的样子,你听到没,他方才还谢我们来着,你说他是不是挺喜欢做官的?” 陆锦一直靠在傅承宣的怀中,闻言并没有马上给出答案,而是沉默片刻后,方才道:“人心本就复杂,越是聪明的人,对待任何人事物越是不会以一种单一而又简单的感情来对待,唐令从前有入仕之心,却遭永生不得录用的下场,也许对待这些事情,他本就心情复杂。” 陆锦说这话的时候,傅承宣忽然紧紧抱住她,下巴轻轻地搁在她没有手上的那半边肩膀上,咕哝道:“最讨厌这样的人了,卖弄深沉,交往起来真是累人!” 陆锦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人回府的时候,傅夫人居然还没睡下,似乎是在等着他们。傅时旋在书房看书,也没有休息。 见到路进回来,傅夫人欢天喜地的拉着她的手共商大事。傅承宣笑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妻子如今处的亲密,放心的去到了傅时旋的书房。 这边,傅夫人拉着陆锦,当真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崔博士做大寿?”陆锦微微挑眉看着自己的婆婆。 傅夫人点点头,轻叹一声:“我晓得你们早出晚归,已经很累了,但如今宣儿已经成亲,你们已经算是一家人,届时我们前去贺寿,你们也许得拿出像样的礼物,尤其是你这一头。” 傅夫人语重心长的指点,陆锦皱着眉头认真听。 崔家是世家大族,崔博士是整个国子监最为德高望重的老师,十分的受人尊敬,桃李满门,听说与皇上过世的那位老师还是多年至交好友,他做大寿,必然是要有人捧场。 傅夫人对陆锦说“尤其是她”,并非是吓唬她。若是寻常人家的媳妇,跟着丈夫一同去走一回也就算了,可偏偏陆锦在国子监算的上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且自她进入国子监以来,总是风言风语不断,大事小事连连。好不容易以为安定下来了,不会再有风言风语,最后竟然来了个身受重伤。sk 傅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儿媳妇担了个责任在身上,该做到的场面功夫,就得做到。否则,她怕后面再来什么风言风语,指点陆锦哪里有失偏颇,让人糟心。 且现在,比起什么绥国公府的面子问题,傅夫人俨然已经找到了人生新方向——香火继承! 面子什么的都先放到一边吧!陆锦现在成为国子监博士,整日早出晚归,儿子也还在上学,指望着两人弄点儿胎气出来容易么! 要是再来什么糟心的事儿,可不得影响陆锦的身子么! 傅夫人觉得,让儿媳妇儿保持身心畅快,是最好的胎气培养策略! 所以,这些事情,她这个当婆婆的能帮忙想到分担一些的,也就主动分担了:“我们库房中也有好些宝贝,虽说圣上御赐的不能送人,但是也不是没有拿不出手的自家东西,你也别嫌娘着急,只是我几日前就准备与你说了,可宣儿整日粘着你,我又有事情,一时间给忘记了。所以今晚赶着对你说了,免得后面我再忘记,都不够时间准备了。” 傅夫人说了很多,却发现儿媳妇儿有些走神,她认真的看了看陆锦,伸手在她面前晃晃:“阿锦?阿锦?” 陆锦回神,望向傅夫人:“娘……”然后想起了傅夫人刚才说到哪里,立刻换上一副笑颜:“此事多亏娘想的周到,我与娘去库房选一选吧。” 傅夫人一脸的不赞同,伸手摸摸她的脸:“瞧瞧你这脸,干巴巴的都成什么样子了?在看看你的眼睛,没照镜子吧,都有血丝了。算了算了,我也不应当这个时间拉着你说这些,这东西你也别费心思了,我改明儿去库房看看,直接将东西列一份清单,你也不用走一趟了,看着清单上哪些合适的就拿去!” 陆锦尴尬一笑:“娘……这样会不会太麻烦您。” 傅夫人却是瞪了她一眼,驱赶她回去休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这段什么麻烦的,走走走,回去歇着。我就不该这个时候跟你说这些,直接拿清单给你看才好。” 陆锦就这样被驱赶出来,守候在侧的银心扶着陆锦回房休息。 银心是大公主府出来的,对什么酒宴贺礼的再拿手不过了,她也听到了傅夫人说的,小声道:“少夫人,您若是相信银心,就将这个事情交给银心来办吧。” 自从上一次被怀疑,银心再也没有独自一人出过府。她老老实实的呆在府中,做什么事情都是当着人的面儿,从来不会鬼鬼祟祟,当真像是在证明自己一般。陆锦听她这么说,不答反问:“银心,崔家如何?” 银心愣了一愣,然后才回答道:“崔家……的确是世家大族,崔家从文,出来的文官不少,在朝中也颇有地位,更是有许多德高望重的贤能出自崔家,崔家虽说在朝中盘根错节,但一直都是谨言慎行,也甚少做什么讨人厌的事情博眼球,且一个个都是真才实学,十分的得圣上喜欢的。” 陆锦:“真才实学?怎么个真才实学法?” 银心不知道陆锦为什么忽然问这些,笑着反问道:“少夫人您在国子监中不是与崔博士打过交道么,崔博士是不是真材实料,您怎么问起银心来了?” 陆锦闻言,淡淡笑了笑:“别的我不知道,但是有一点,你说的我信了。” 银心不解。 陆锦看着她笑了笑:“崔家,的确有够低调。”63 ☆、第64章 有关大寿的事情,的确是一件值得斟酌的事情,而就在傅夫人提出这件事情没多久之后,国子监中也提到了这件事情。 蔡泽身为祭酒,自然是脱不开这样的应酬,一日课下,陆锦来到博士厅之时,就听到蔡泽谈笑风生的与其他博士们说到崔博士。 崔家很低调,即便从来不会做什么谏臣刷存在感,在朝中也同样是举足轻重。别的不说,就说崔家给大陈的文化建设贡献了多少力量,都足以令人敬仰万分。 听到这些,崔博士自然是低调的笑一笑,并不自夸,而这样的话题一旦展开,总是能够绵延万里。此刻,陆锦刚刚进来,就听到了话题已经延伸到崔家的历史中出现过哪些英才。 陆锦来得时间不久,从前更是小门小户,又是个女人,几位博士见她来了,好歹是同僚,即便陆锦没有插话,他们多半时候也都十分友好的向陆锦介绍崔家,陆锦倒是捧场,听得十分认真,望向崔博士的目光明显的敬仰起来。 陆锦的这个反应,是正常的,也是大家乐意看到的。如今圣上偏重工学一科,修俊馆开设以来,更是受到重视,陆锦身为女博士,几次三番的闹出些事端来,都是皇上纡尊降贵亲自处理。学生不知道受了什么蛊惑,整日满脑子都想着工学的事情,该背的书都背的乱七八糟! 眼看着这工学都要横行霸道了,若非有崔博士这样一个德高望重之人镇守着,只怕他们这些博士们都不要混了。 现在看着陆锦这样谦恭,所有人都很开心,很哈皮! 蔡泽目光扫了扫陆锦那一处,忽然笑道:“崔博士大寿原本是一件喜事,可我见陆博士神色间有些沉闷疲惫,不知有什么是本官能够帮一帮陆博士的。” 婉莲的考试已经安排好了,小丫头最近十分的努力,一直都在认真读书,和女舍中的人相处的十分不错,连李媛霸这个多少对她有些成见的,如今也能拍拍胸脯罩着婉莲了。陆锦笑了笑:“祭酒大人言重了,表妹婉莲的事情已经劳烦了祭酒大人,我已经十分感激。” 说着,陆锦竟然打了个呵欠。只是这呵欠打得很是难受,一副要打却又知道不合时宜,半打半憋的模样。最后,竟然红着眼睛挤出些泪花,整个人的精神头都不见了! 刘助教刚刚离职,虽说这只是件小事,但是刘助教被掉到了修俊馆,那就不是小事了。 蔡泽看在眼里,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话说刘助教离职之后,修俊馆好像还没来得及调派人手过去帮忙……” 蔡泽这么一说,大家就心照不宣了。 虽说国子监中名以上有十几二十多个学正助教,身在其位,是负责了整个教学过程中的学杂工作的,但是这么久以来,早已经心照不宣的有了派别划分,每个博士后头总是有几个固定的人手,轻易不调动。这样大家各自也用的方便,学正和助教们也比较有归属感。 如今工学开设的突然,一直都没有正正经经的分布一批助教和学正,一说还是皇帝十分看重的学科,实在是有些怠慢的意思。 然而几个博士也算的上是颇有地位之人,总不能说给人就给人,之前从率性堂把刘助教调过来,那也是看在世子的面子上。现在世子与陆博士关系尴尬,多番插手反倒遭人诟病,是以这一次要调派谁,那还真得好好商量商量。 谁知蔡泽这样一说,陆锦却是笑了:“多谢祭酒大人关心,只是我自己有些毛病,与人相处总是难以磨合。不知祭酒大人能否将挑选助手的事情交给我自行处理,这件事情本就是修俊馆的事情,只敢祭酒大人负责最后的把关,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几个博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有点不服气。 她还看不起他们的人是如何? 蔡泽朗声一笑,整个人顿时光彩照人:“陆博士体恤本官,本官就却之不恭了。就如陆博士所说,本官做一个最后的把关!” 修俊馆如何,大家没兴趣了。书不好好读,竟整那些没用的干啥!?于是,大家又回归到了崔博士大寿的事情…… 一番话谈完,大家散场了。陆锦离开之后,忽然就碰上了来找她的婉莲。 婉莲如今已经有了许多的小姐妹,见到陆锦,也不再对着小姐妹们颐指气使的将自己弄得很有靠山似的,她亲切的唤了一声“表嫂”,将来意道明。 “借书?”陆锦微微挑眉,看着这群小姑娘们。 婉莲算是个小头目,她吐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表嫂,我们可不是来告状的,可是咱们是好好的借书,无端端就被骂了,总觉得心里头委屈,不知道表嫂方不方便帮帮我们。”说到这里,又赶紧嘴甜的补充:“我们晓得那些人不讲道理的!咱们被骂了也就罢了,要是表嫂也被他们为难,我必然要告诉表哥!让他帮表嫂出气!” 陆锦被婉莲这一出弄得有些晕。她原本算得上是心思敏捷,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伤和恋爱的缘故,这些日子遇到一些事情,越发的觉得人容易疲惫,脑子似乎也不够用了。 听了半天,陆锦才问:“你等一等,将话说完整,到底是怎么回事?” 婉莲的小姐妹们都在修俊馆被瓜果茶点招待着,婉莲耐着性子,把话说完了——原来,自从她打算认认真真读点书之后,赫然就觉得读书的日子是在充实,而皇恩大赦下,这群志同道合的小姐妹们竟然也不喜过早被家中安排着家人过日子,她们心中不乏有自己倾慕的才子,一心只想跟他们一样读许多书充实自己。 今日,几个小姐妹聊着聊着,忽然有些感叹。四书五经,女训诗词,读来都是道理条条,虽然懂得了许多,但是来来回回都是这样的书,多多少少会有疲惫的时候。就在这时候,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听说有许多的游记都十分的有趣,上头都是别人走遍山河大川记录下的东西,十分的好玩,看完之后就像是自己去了一趟似的。 这番话激起了大家的兴趣,一说国子监是藏书丰富的地方,而蔡祭酒这么些年多半时候都是游离在外,还带回来了许多的珍贵好书,几个天真的小丫头一合计,蹬蹬蹬的跑去借书。 结果呢,摸都没摸着,就被吼了一顿赶回来了。 “还说是专程为陛下找的书,也太好笑了!咱们可没见过皇帝来过这里看过书!骗子!”婉莲气呼呼的,很是不平。 小姐妹们固然也觉得委屈,但是不敢大声说话。 陆锦闻言,沉默了片刻,忽然对婉莲道:“你与我同去,其他人就先回去休息。”想了想,又换上笑颜:“喜欢读书总是好的,我们府中也有许多书,回头你也可以去爹的书房看一看。” 别开玩笑了,姨父书房那也是兵书吧,那个有趣吗!?再一想到威严的姨父,婉莲哪里敢,但还是乖乖点点头。 小姐妹们带了吃的回去了,陆锦和婉莲去到了典籍厅。 典籍厅中负责看守的是姓周的学正,原本一眼扫到婉莲,他心里的火气就冒出来了——这丫头哪里来的!?说了她是听不懂吗!这里面都是祭酒大人为皇上寻找的孤本,哪里是他们这样下贱的平民可以随便触碰的! 要是有个闪失还得了!? 可是目光一移,就看到了陆锦。 周学正立马站定,恭恭敬敬的给陆博士行了一礼。 “陆博士。” 陆锦淡淡一笑:“周学正。” 周学正一愣。 按理来说,他是不曾与陆博士有过交集的。可因为陆锦的身份和这些日子以来的各种事端,所以国子监中的人无一不晓得陆锦。加上陆锦基本不曾来过典籍厅,所以她不可能的认得自己的才对…… 周学正背后一凉,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妙,当一个不应当认识自己的人认识了自己,心虚的人会联想到是不是自己的什么缺德事被发现了…… 然而周学正还是挺直了腰板儿,看了婉莲一眼,开门见山:“想来陆博士也是来帮这位女学生借书。但是下官实在是爱莫能助,陆博士有所不知,这典籍厅的确是用来借阅书籍之地,然则这几日正式秋风泛起之时,天干物燥,下关门需得小心谨慎的查看祭酒大人为圣上寻回来得孤本是否安好。圣上十分的重视这些孤本,是万万不能有任何损失的!是以这几日,典籍厅要整理这些,外人使不得进入借阅任何书籍的。” 看到周学正的态度与方才判若两人,婉莲十分鄙视的看了他一眼。陆锦闻言,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周学正也是秉公办事,我们没理由不配合,如此,我还要为小妹方才的无礼莽撞,向周学正赔不是了。” 周学正惶恐的摆手:“不不不,陆博士严重。陆博士体谅下官,已经让下官感激不尽。只是公务在身,否则陆博士需要什么书,下官必然亲自奉上。” 陆锦笑了笑,对身后的婉莲道:“听到了吗,周学正说只要这一阵忙完,一定亲手为你们奉上想要的书,你们自然需要体恤一番,知道吗?” 婉莲一听,忍不住笑着冲陆锦眨眨眼,连连点头:“周学正,您辛苦了。我与姐妹们等着周学正的书!” 周学正方才十分神气的把她们吼回去,自然是带着些看不起的味道在里面。现在这么一来,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还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一定一定!” 之后,陆锦带着婉莲回去了,可是就在她们离开之时,婉莲分明看到了周学正眼中的不耐烦和不服之色,她忍了下来,跟着陆锦离开。 两人刚刚穿过一个回廊,前面忽然有两个人走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婉莲只觉得陆锦疾如风的转过身,一把捂住她的嘴巴躲到了回廊外的假山后。 她吓了一跳,没有反应过来,尚且自由的耳朵,听到了两个男人的交谈声。 其中一个,是老年的声音,另外一个,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祭酒大人这一次又要赶往何处?” “甘州。” “又是甘州?”老人的声音带着些疑惑,旋即又轻笑出声,无奈叹道:“皇上听信谣言,长久以来,要祭酒大人去寻一本根本不存在的书,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不过大人年轻,年轻人,四处走一走增长见闻也是好的,总比困在那宫中,做一个愚昧之人要好。” 年轻男人没说话,只是轻笑一声,继而道:“博士的寿辰,我只怕是赶不上了。在此先行贺寿。” 老人:“不敢。祭酒大人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此番出去又是公事在身,理应以公事为重。” 婉莲虽然知道的不多,但是从这语气中,竟然也听得出,对于那个年轻男人要出去,老人好像在看笑话似的,一番话风凉话语气拿捏简直到位。 两个人路过她们面前,渐渐远去。 婉莲这才反应过来陆锦的举动,不免皱着眉头望向她。 陆锦神色如常,淡淡道:“你想要读书,只管认认真真的读变好了。这里看似育才之地,却也是错中复杂,有些人有些事,你少看少见少搭理,总会少许多的麻烦。知道吗。” 陆锦遇事善于独善其身,凡事必留后路,再给人致命一击,婉莲领教过。现在她是真心受教,赶紧点点头。她到底来过绥国公府这么多次,也听姨母说过官场的复杂。 现在表嫂大小也算个官儿,所以自然也是处在这复杂的环境中。婉莲想到了刚才那个变脸的学正,心里头有些闷闷的。 离开了典籍厅的范围,两人便分开了。 可是走了没多久,婉莲忽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一阵阵男人的笑声。 这笑声十分的年轻而有活力,仿佛不用去看,就能感觉到一股沸腾的热血被这笑声唤醒!婉莲根本不用分辨,就知道傅承宣在里头。 她蹬蹬蹬的跑过去,果然就瞧见一片绿草地上,七零八落的丢着外衫,一群年轻男人正穿着很单薄的衣裳,撩起衣摆,围成一圈儿较量伸手。 其中,傅承宣显然是佼佼者,他的衣裳都汗湿了,每一次出拳出脚,都又快又恨,少顷,他大喊一声,握着那个壮壮的男人一个过肩摔,pia唧!摔了! 周围顿时爆出一阵欢呼声。 女学的学生是不允许到处走动的,即便活动也有自己的范围,这还是婉莲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青年才俊聚集在一起。 傅承宣叉着腰看着地上的手下败将,微微喘气:“服不服!?” 在一边帮忙抱衣服拿水的李元然和楚嘉一边啪啪啪鼓掌,一边疑惑—— 宣哥好奇怪! 他每天都像是有发泄不完的精力! 好可怕! 好威武! 和结了婚的男人应有的状态完全不一样啊! 难道真的是夫子太不能……干了? 宣哥好可怜…… 收几个小妾也比这样好啊……可是转念一想,不对不对,宣哥哪能收小妾啊……他不怕被挂科么…… 神同步的李元然和楚嘉用一种“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眼神相互对望一眼,决定帮助宣哥发泄,两人重重一点头,大声吆喝—— “宣哥!再来一个!宣哥!再来一个!” 刷刷刷—— 一排排杀气奔腾而来,盯着这两个助阵之人——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宣哥!楚嘉说他要试试!” 傅承宣立马望向楚嘉,用一种“哎望特油”的眼神看和楚嘉:“好,就你!” 楚嘉:w(°Д°)w 见风使舵的李元然顿时调转方向,独善其身,一边啪啪啪鼓掌一边大喊:“楚嘉!来一个!楚嘉!来一个!” 结果很显然。 傅承宣作为一个已婚男子,以绝对的爆发力将所有人放倒。 以前,傅承宣就是个小霸王,别的不敢说,整人胡闹什么的简直太拿手,而这个小活动也是诚心堂中约定俗成的小活动——真心话大冒险! 通过各种比试之后,获胜一方可以问对方一个小秘密,又或者是让对方做一件大胆而又出格的事情。 因为外界都不晓得诚心堂有这样的惯例,以至于国子监中总是会出现一些神秘而又可怕并且追无头绪的怪异事件。 比如某某学正的内衣裤竟然和某某助教的缠在一起挂在树上,又比如某某博士专用马车车轱辘竟然被卸了……再比如夜巡的助教见鬼……等等等等…… 看着一群手下败将,傅承宣眼中露出了精明的笑容。 也是在这个时候,大家发现了窥伺的婉莲。 已经被折磨太久的人立马认下自己的惩罚内容,但是不敢再玩了,纷纷以“你表妹叫你回家吃饭”为由,作鸟兽散。 傅承宣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和他们玩了。他抓着自己的外套走向婉莲,笑道:“你怎么在这里?” 对傅承宣不能说完全断情,但是现在,婉莲知道克制。她笑了笑,将刚才找陆锦的事情说了一遍。 傅承宣听到陆锦的名字,顿时就挑起眉,刚才还是只是随意聊天的样子,这会儿立马集中起来:“周学正?” 婉莲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不知道什么大局为重,她不会对别人乱讲,但是并不代表不会跟傅承宣讲,方才那股委屈劲儿又来了,悉数都跟傅承宣说了,连回来的路上遇到的事情都说了。”说完,她还感叹了一番:“我从前还觉得表嫂威风,现在再看看,怪累的。” 婉莲认认真真的感叹着,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傅承宣微微凝重的神情。 两人没有多说,傅承宣将婉莲送了回去,还说过两天派人给她送书来,婉莲心中甜蜜又苦涩,点点头应下,转身回去了。 晚上回来之后,傅承宣得知陆锦去了工房,立马屁颠颠的赶过来了。 进门的时候,他忽然就变得小(十)心(分)翼(猥)翼(琐)。 他不是从门口进来的,而是从右边多宝阁后面的窗户翻进来的…… 陆锦做事的时候,很认真。巴豆威风凛凛的被她关在那个奇怪的大笼子里,她只要轻轻敲击,巴豆就会轰轰轰的跑起来,不仅是巴豆,一群被关在笼子里的狗狗全都跑起来了! 咕噜咕噜转着,飞速旋转着的轮轴一个接着一个,最后连接到了陆锦手上的一只小竹筒。小竹筒前面系着什么东西,陆锦握着那东西在一块玉石上抛光。 看到这些工具,傅承宣有些咋舌——她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手中的玉石似乎是要做腰佩,现在看来,已经大致完工,这块玉石成色很不错,绝妙的雕工更是雕出了镂空寿字,样式做出来不花哨,选的都是深色的穗子,辅以同种玉石雕出来的镂空花纹管珠穿起来,一旁,鲜少去用的万年红也拿了出来,必然是要用来贺寿。 傅承宣这么猥琐的看了一会儿,笑嘻嘻的走到陆锦身边一屁股坐下。 “我看看做的怎么样了?” “啊——”几乎是傅承宣出现开口的那一刻,陆锦整个人回过神来,脸色苍白的望向傅承宣,手中的工具掉了下来,晃神间,手竟然直接撞上了一旁的工具箱—— 傅承宣大惊失色,伸手去抓陆锦的手。 可是晚了。 陆锦的工具箱,有一层是专门用来放刻刀,不同形状不同锋刃的,展开之后,可以随意取拿,可是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一把刀竟然锋刃朝外,她的手一扫过去,顿时多了一道血印子。 “你在干什么!”傅承宣有点恼火,一把把箱子推开,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散了一地。 原本欢快的干活儿的巴豆听到响声,十分有灵性的望过来,对着傅承宣一阵狂口。 傅承宣此刻也很想狂吼,他对着巴豆大喊一声:“闭嘴!” 巴豆吓得抖了一下,旋即“呜呜呜”的扭开脑袋,好像被吓倒了…… 口子有些深,血不断地往外流。傅承宣压根没想到陆锦在出神。他在一旁看着的时候,她分明是专注的盯着手里的东西,虽然他猥琐的躲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可是后来关窗户大步走过来,却没有怎么掩藏。 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以往她不也没被吓到,早早就察觉到了他么! 今日是在搞什么? 东西是不许再做了。傅承宣把人一抗,带回房了。 清洗,上药,傅承宣把阿宝和银心推开,自己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工作。直到陆锦的手指包的跟个萝卜一样的时候,银心忍不住痛心,开口道:“少爷,再缠下去……手就该废了……” 傅承宣脸色一热,气呼呼的丢开走到一边出门了。他和傅时旋不一样,傅时旋久经沙场,有时候为了迅速投入战斗,自己也会快速包扎,又快又好。傅承宣自然是比不上的。 于是,在书房看兵法的傅时旋被轰轰烈烈闯入的傅承宣吓了一跳。 傅承宣觉得今天自己好像很可怕似的,去哪哪儿被吓。他愤愤道:“爹!请教孩儿包扎!” 陆锦的伤只是皮外伤,但是她这样走神,心不在焉的,实在是很不“陆锦”。 晚上,从来是纯洁睡觉的傅承宣忽然翻身一把抱住陆锦,不管不顾的吻了上去。 陆锦起先没有反应过来,就连傅承宣都是一时脑热,紧接着心跳的厉害。可他没想到的是,在最初的震惊之后,陆锦竟然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伸手抱住了傅承宣精壮的腰身。 这个小小的动作,成了极大的鼓励。 傅承宣原本只是想要亲一亲她,可是因为这一抱,他没办法淡定了。 陆锦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傅承宣思索片刻后,一把扯掉了她的衣裳…… 陆锦身上一凉,终究还是愣住了…… 傅承宣心里有一股火,仿佛是要强迫她面对一般,他哪里都不蹭,就对着她的伤疤一个劲儿的亲吻。在感觉到陆锦有些僵硬的时候,他黯哑着嗓子道:“工房你都敢进了,洞房还不敢吗?” 陆锦没说话,只是忽然紧紧地抱住傅承宣。 这种事情,有时候是水到渠成。可是傅承宣却觉得,自己的这种事情,简直是山洪爆发…… 来得又突然,又汹涌…… 一场豪雨过,傅承宣紧紧抱着陆锦,说道:“别担心,相信我。” 陆锦早已经迷迷糊糊,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 傅承宣为什么这么说,陆锦没有认真去想,但是就在崔博士大寿之日,连皇上都亲自去到崔府贺寿,国子监中学生放假一天,空荡荡的国子监,却出了不得了的事情—— 典籍厅发生大火!蔡祭酒为皇上寻回来得大部分珍贵孤本,悉数成了飞灰…… ☆、第65章 国子监大火,这件事情有些严重。 就连前几日离开国子监前往甘州的蔡泽都中途返回来,对这件事情进行了追查。 被烧掉的,都是蔡泽这些年为皇帝找回来的珍贵孤本,名家手笔暂且不说,就说许多实用的珍本都成了一把灰!这毫无疑问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隆嘉帝虞衡大发雷霆,几乎丝毫不留颜面的将蔡泽训斥了一番,更是对他查无头绪的结果十分的不满意,蔡泽由始至终都垂着眼眸,十分的沉静。 虞衡罚了一顿脾气之后,渐渐地又平静下来。 偏政殿中,其他人都已经屏退,只有虞衡和蔡泽两人。有些事情,其实不用说出来,也是心照不宣。 对待真正真正术业有专攻的读书人们,这一批珍贵的孤本珍本葬身火海,的确是一件痛心疾首的事情,但是对于虞衡而言,究竟是因为痛失珍品气急攻心,还是对真正的珍本求而不得的迁怒,就不那么好说了。 蔡泽沉默的有些过头,虞衡一顿批其发完了,这么久以来积攒的不满也算是宣泄了一番,再看看蔡泽,虞衡又觉得,其实他尚且算的上是尽忠职守,鞠躬尽瘁。 “罢了。”虞衡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情也怪不得你。这一次起火,可有什么怪异之处?” 盛怒平息,蔡泽总算是有了开口的机会,他思忖片刻,将所有的细节娓娓道来:“回禀皇上,这件事情看似古怪,但是细查,也并非无迹可寻。其实如今正是天干物燥之时,臣仔细查看后,方才得知那一天晚上乃是崔博士的大寿,国子监中休息一日,学生都去为老师贺寿,只留下几个学正值守。” “起火源头,是靠近窗户的那一架书,火场之外,有一扇窗户因为年久失修,有些松动,又不知是何故掉下。当晚,巡查的学正身体不适,曾经在巡查之时离开,不慎将烛火放在典籍厅中,等到人回来的时候,典籍厅……便着火了。如今的推测,应当是坏掉的窗户没来记得修理,有些敞开,导致风吹进来,将烛火吹倒,而这几日正是晒书理书的日子,更因为陆博士的寿辰,让许多事情直接拉下,典籍厅中随处都放置着书,火乘风势,便……” 典籍厅中放的都是易燃物品,一本本书和木架子,这种事情,机缘巧合的,烧了起来也难说。 总之,如今事情已经这样,那个原本应当值守,却因为频频闹肚子,终于一时疏忽将灯火放在书架上的周学正,是跑不掉了。可是就算惩治再多的人,烧掉的书也回不来。 虞衡听完这些,纵然心中依旧不太气顺,也只是沉这个脸,没有再发怒。 就这样沉默了片刻,虞衡似乎冷静下来了,他望向蔡泽,淡淡道:“陆锦这段时间,表现如何?” 蔡泽沉思片刻,道:“陆博士重伤初愈,已经回到国子监继续教学。只不过……” 其实,蔡泽虽然名义上为国子监祭酒,却很少真正的去上课,相反,身为祭酒,他长年累月都是在外奔波,为的,是帮这个年轻的帝王寻一本根本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书。 对于国子监的很多事情,蔡泽不会亲自去管理,但是也不代表他全然不知道。 虞衡微微挑眉:“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蔡泽笑了笑,恭敬道:“是。只是微臣近日听闻,在陆博士的课堂上,展示出了当初与大梁交战时见到过的梁国战车。学生们继轰天雷之后,都觉得十分的新鲜,对于工学一科,也投入的越来越多。但是……臣又听闻,陆博士曾经在课堂上说过一句话。” 虞衡目光一凛,端着茶杯的手一顿:“什么话?” 蔡泽微微仰起头,望向年轻的帝王:“陆博士说,梁国所用的战车,其实是出自《天工秘录》。” 砰! 茶杯被重重的放在桌上,因为大手按压着盖子,即便茶水没有四溅,依旧能听到水花生。虞衡目光严峻的看着蔡泽,语气中既有惊讶,也有惊喜:“你、你说什么?” 蔡泽面色平静,把自己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虞衡的脸色瞬间的变了。他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那个淡定从容的清丽女子的模样。心中隐隐有些躁动。 “这些日子,我让你好好看着国子监,你可有什么别的发现?”虞衡也不玩文字游戏,直直的问了出来。 蔡泽是个做事十分稳妥之人,对答如流:“回禀皇上,该查的,皇上一早就差了清除,陆锦的姑姑的确是江南陆家的后人,只是在迁徙之时遭到劫匪拦路,一家七十多口人几乎没有生还。陆锦是陆姑姑亲姐姐的女儿,二人一直流浪到大梁城。两人的背景十分的干净,而陆家从前也只是做一些木工生意,手艺算得上精湛,但也并无可疑。” 虞衡却是笑了,语气有些冷:“并无可疑若无可疑,一个孤寡老妇,竟然能画出敌国武器的图解,还成为了一战功臣?若无可疑,一个年轻女子,竟然懂得暗器兵器,事事处变不惊,还信口就能说出敌国战车出自《天工秘录》?” 蔡泽没有再说话了。 是的,从一开始,虞衡就没有信任过这一对姑侄。 当日,陆姑姑通过吴王呈上了敌国战车的图解,解了傅将军的围兵之困,也同时让虞衡盯上了。 经过查探,这一对姑侄一直都与吴王有来往。 纵然虞衡这个江山有一半的功劳来自吴王的庇护,即便他与虞意绝对算的上是好兄弟。但是在江山社稷面前,一切都要让步! 他与吴王再亲,也要隔一层肚皮。 所以,陆锦姑侄,一定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看守着,有谁来做这个心腹,都不会是吴王来。 如果说除了吴王之外,还有谁是虞衡愿意信任的,那也只能是傅时旋。傅时旋为人耿直,刚正不阿,一心为国,傅家上下一门忠烈,虞衡相信他。 所以,让这个陆锦成为傅家儿媳,由傅时旋看守,最为妥当。且傅家是战场主力。陆锦和陆姑姑到底有没有问题,从她进了门之后,日久自会见人心。 这一点,虞衡是与傅时旋一早就言明的。 傅时旋当时虽然并不乐意,但也并没有推拒。而今看来,陆锦这个儿媳妇做的倒是不错。但傅时旋有没有完全放下戒心,谁都不知道。 之后虞衡对陆锦所有的恩泽,都是试探。 但是陆锦太低调了,低调到那可以让她在所有人面前趾高气昂的万年红,几乎没有见过天日。她那么会讨好自己的婆家,为何不用这个来讨好? 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低调? 究竟是性格使然,还是……单纯的不希望再被别人注意? 如果事情真的能够顺风顺水也就罢了,偏偏这日子没有安宁之日。从陆锦遇刺,到今日的国子监大火,虞衡怎么都不会觉得这些事情都像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为何会遇刺? 而今这朝中,虞衡早已经是坐稳了龙椅,哪里没有他的人?他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人会和陆锦过不去。但是,虞衡想不到人,却能想到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她无亲无故,了无牵挂。自然不会是情感牵绊。她素来低调,淡泊名利,也不会是仇杀。 那么,最后可能的理由,也许就是—— 背叛。 傅时旋是带着戒心看着这个儿媳妇进门的。可是当陆锦进门之后到现在,虞衡不难看出这一家人对她的接纳程度。傅承宣连请十五日假期陪伴陆锦。傅府中大刀阔斧的拆房子为她搭建舒适的工房,陆锦在傅府的日子,真当是如鱼得水。 这样一来,虞衡不得不猜测,也许陆锦,背叛了谁,终于招来了杀生之祸。这样,才符合他一直以来的怀疑。 “蔡泽。”虞衡已经完完全全的冷静下来。他目光冷峻的看着面前站着的臣子,“国子监大火的事情,你去处理。记住,这件事情,大而化小。就将几个做错事的处决,其他的,压下来,不要再过问。” 蔡泽一愣:“皇上……这……” 这一次,虞衡无意间与傅承宣有了一样的思维模式。当日陆锦被刺,傅承宣选择息事宁人,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根本没有头绪,他选择静观其变,将这件事情的动静降到最低,在所有事情都风平浪静之后,第一个按耐不住,有异常举动的人,就是最可疑的人。 “这件事情,尽快平息。损失也尽快弥补。该做什么补救只管去做,其他的,不追究。”这个意思,是失火的其他可能,也不追究了。 虞衡淡淡的望向蔡泽:“大火一事平息之后,你留意观察国子监中的一切动静。任何人,有任何动静,立即告诉朕。” 这话的意思,也很明白了。这场火灾,是意外最好。可如果是人为,那就看看这背后的人,到底卖的什么药。 蔡泽领命,恭敬退下。 如今,他不用再四处奔波寻找什么了。接下来的一段之间,只怕都要在这国子监中耗费一番力气。 话分两头。那些珍贵的书籍,让国子监引以为傲,号称藏书数量最多质量最高的珍本孤本,忽然间成了一把飞灰,几位博士是真正的痛心。其中,又以崔博士最为痛心,过大寿之前那几日还红光满面的人,如今怎么看怎么一副心痛的“要死要死要死”的模样。 得知圣上体恤,并不追究,几位博士感恩戴德的谢过了,神情中依旧有心痛之色。 那些都是珍本啊! 这一点,不得不说到崔博士一颗沧桑的心。 皇帝要找《天宫秘录》,他其实是不看好的。普天之下,那么多的珍本,那么多的好书,蔡泽都一一寻了回来,他们这些真正搞学问的人看的跟宝贝一般。 然而东西一拿回来,一句“为圣上所寻”,直接让等闲人无法触碰——想死么,那是皇帝才能随便翻看的珍本!弄坏了那得拿命赔! 原本这样也就算了,大不了他们供奉着,他们愿意!可事实上呢小皇帝一心想要什么《天宫秘录》,对寻回来得这些真正的瑰宝根本不屑一顾,这些名义上属于他的东西,他根本从未珍惜过。 所以,崔博士一直以来对蔡泽鞍前马后的东奔西跑,很是鄙夷。他甚至觉得,蔡泽若非这般狗腿,又如何能年纪轻轻的毫无资历的做上这个位置? 此刻,听到皇帝根本不打算追究了,崔博士更是一口老血。 这件事情怎么能就这样算了!一定要查!要查啊!损失了这么多的文学瑰宝!怎么能说算就算了! 说白了,皇帝还是在意那本根本就不存在的书,做着凭这本书一统天下的春秋大梦! 一众博士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心痛中,而另一位女博士,则是陷入了头疼中。 那一晚她与傅承宣意乱情迷,迷迷糊糊间他还说着要她相信他,而后几日食髓知味,更是将正经事忘记得一干二净。转眼间,国子监就烧了。 此刻,陆锦和傅承宣坐在唐亦清家中,只觉得意外而又头疼。 唐亦清那“诗书画三绝”的称号并非白来。旁人也许不知道,但是来过唐亦清家中,就会知道他藏书极多。 这里面,多半都是他的手抄本。而他的手抄本中,多半都是孤本珍本。 别问一介布衣为何能有这般可怕的藏书量。就陆锦知道的,去年一年,大公主就凭借各种手段为唐亦清搜罗了极多的珍品。能借的就借,不能借的直接抢,抢完用完了再还给人家。 在大公主看来,珍贵的是唐亦清的手抄本。比起那些破破烂烂的孤本,有这个男人亲手抄写出来的,字迹工整,装订整齐的书本,不是更有价值么? 所以,毫不夸张的说,唐亦清这里的珍本,比国子监更甚。但是若是流传出去,这孤本也就不是孤本了。 此刻,傅承宣就是以国子监学生的身份慕名前来—— 他想请唐亦清为国子监的损失做一个弥补。 唐亦清饱读诗书,别说他过目不忘,就说那些他自己手抄的珍本都被他翻的边角起毛,要默写出几本书自然是不在话下! 蔡泽年纪轻轻,能成为国子监祭酒,是机缘,也是本事!官员任命本就不是照本宣科的执行,从来都有另外一套规则。唐亦清能将国子监的损失弥补回来,那就是最大的功臣!赐他一个学正当当,有何不可? 什么作弊前科?一句话,只要皇帝一笔帮他抹了,他就是杀人都能皇恩大赦! 再者,要他们做这件事情的是大公主!难道到了最后皇帝那一关,提及唐亦清的过去,大公主真的就袖手旁观?想一想就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 这一路过来,陆锦都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傅承宣。 自那一晚之后,两人便是真正的夫妻了。他待她自然是更加温柔体贴。那一天下午,她在工房的出神,他看在眼里,所以自那之后,他更加用心的谋划怎么把唐亦清送进国子监。 这一招,他做的很是巧妙而又狠厉。 搭上了无数的珍本,和一个学正。 周学正当日为何会无端端闹肚子,已经没有人去关心了,陆锦曾经为周学正说过几句话,然而她才刚刚开口,崔博士已经愤怒的拍着桌子大喝道,非死不可! 而今,傅承宣褪去了从前的顽劣跳脱,真正像一个男人一般,周旋,算计,将她护在身后,担起她的所有重担。 唐亦清对傅承宣的请求,没有立刻答应,却也没有立刻拒绝。只是请两人喝了茶,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傅承宣神情严肃,正正经经的给唐亦清行了一礼,做出了恳求的姿态。 “唐先生,国子监此次损失巨大,如果能找别人,我们早已经找了。唐先生学富五车,天赋过人,能担当此人的,非唐先生莫属!今日承宣并不勉强,但承宣希望唐先生能顾全大局!” 唐亦清神色复杂的看了看陆锦,又看了看傅承宣,最终只生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再考虑考虑。” 从唐家出来,陆锦看着傅承宣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眼神中只有满满的凝重。 傅承宣望了她一眼,不仅蹙起眉头,伸手揽住她:“怎么了?” 陆锦望向一旁:“没什么,只是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与现在……有些不同。” 提到从前…… 其是傅承宣最不愿意提到从前。他将她搂紧:“好好的,说以前做什么……”他以前那么挫…… 陆锦笑了笑,可是这个笑容十分的短暂。 “承宣,火是你放的?” 傅承宣感觉到了陆锦的不寻常,索性直接带着她上了马车,将她箍在怀里认认真真的看着她:“你到底要说什么?” 陆锦没有看他,只是窝在他怀中,淡淡道:“我只是在想,为了将唐亦清送进国子监,要赔上那么多的珍本,和无辜的人命,到底……值不值得……” 傅承宣的脸色慢慢地沉了下来。 他擒住陆锦的双肩,严肃而又认真道:“阿锦,你想错了。” 陆锦目光一动……她想错了? 傅承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定定道:“第一,并没有人要谁赔上无辜的性命。现在是谁一定要人跟那些破书陪葬?是国子监的老顽固们!但是一旦唐亦清将损失尽可能的弥补回来,安抚了国子监,也许根本就不需要谁赔命。另外,周学正这个人,你真当他是什么好东西?在穷学生那里抠了多少好处,曾经偷过几本藏书拿出去卖,你只是不知道罢了。他死罪可免,获罪难逃,也算是报应!第二,到底是谁强迫我们送唐亦清进国子监?如果没有那个始作俑者,后面的事情都不会发生!第三,我如今都还记得,当初你在大殿之上,是如何疾言厉色的呵斥那两个混账奸商,让他们得到了惩罚,那个局,难道不是你设的?当初你能够气定神闲的面对一切,如今都还没杀生,你怎么反倒想东想西?这可不像你……” 陆锦的目光一怔,旋即反应过来。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摇摇头。 “没别的。我现在回想从前,也不知道自己做过的所有事情中,有多少是对的,有多少是错的。人有时候总是会被自己,被身边的一切弄得晕头转向,往往失去了分辨是非的能力,就算做了错事也浑然不觉,唯一不变的,是总能理直气壮地为自己找到理由。等到所有事情告一段落,回过头来,又忍不住害怕……怕……” “怕什么?”傅承宣挑眉看她,眼中带着似笑非笑的以为:“怕报应?” 几乎是刚问完,傅承宣就抱住她,斩钉截铁道:“这是我要说的第四点。事情都是我做的,我心甘情愿,报应也是甘之如饴!” 陆锦被傅承宣抱着,最终只是疲惫的闭上眼,埋进他的怀中。 快要到家的时候,陆锦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承宣。” 傅承宣扶着她下来:“嗯?” “这件事情,你告诉过爹吗?” 傅承宣愣了一下,旋即坦白道:“爹都知道。阿锦,从小到大,我就没什么能瞒过我爹!小心——” 陆锦下马车的时候不慎一歪,傅承宣眼疾手快,直接改接为抱。 陆锦好像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她舒了一口气,说道:“承宣,请唐亦清入国子监的事情,先暂且别急。” 傅承宣皱眉:“为何?早些将事情解决了!也省的那个疯女人老是来烦你!” 陆锦摇摇头:“大公主性情喜怒无常,喜欢按照自己的规矩和路数来。纵然我们能将唐亦清送进国子监,也终究要看看大公主满不满意这个送的途径。我明日……想要去大公主府中一趟。” ☆、第66章 这一次去唐家,并在没有留在那里用饭。回来的时候也早已经过了府中用饭的时间,傅承宣原本还摩拳擦掌的要带着陆锦去偷点吃的。可没想到,两人回来的时候,家中还是灯火通明的。傅夫人正站在正厅里头,一旁摆放了不少的布料,而从来多半是在书房中看兵法的傅时旋,也那这本书坐在一旁。 见到儿媳儿媳妇回来,傅夫人兴高采烈的冲他们招招手:“你们回来啦,快来快来!” 傅承宣和陆锦对视一眼,不由得一笑。 “阿锦,你看看这个料子给你做几件厚衣裳怎么样?这可是新送来的,看着真不错!”傅夫人手中的几匹料子,都是四季锦送来的。自从那次事件之后,城中一些业内的老字号霸道之行彻底被一锅端,一些本就不错却被一只欺压着的老店都渐渐的打出了名堂。四季锦更是因为之前被陆锦亲口推荐过,越发的将自己的店面做大,直接与绥国公府的少夫人挂上钩,每一次有新货上来,必然是先送来绥国公府。 如果说从前送东西来绥国公府,是因为“人傻钱多速来”,那么现在,是一个个睁着给自己贴金——开玩笑,陆锦手里的万年红,别说拿来写证明,就是在他们脸上画个王八,他们都乐意拓下来做成店里的标志,并且说明,这可是和圣上同款颜料! 可就算是陆锦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制过什么首饰,更遑论使用万年红,只要她亲口赞一句,那说出去绝对是有面子的! 哪怕她只是擅长做簪子,但外头早就知道,绥国公府的这个新儿媳妇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谁都别想糊弄,眼睛又毒,见识很广,还成了国子监的第一个女博士,她能承认的东西,必然就是真材实料,不仅仅是东西,连店家也一定是老实本分的,这也成为了最好的推销和无形广告。 傅夫人这一次没有走眼,这些东西的确都是最新最好的,就收她手上的料子,料子舒适,花纹精致,因为做成衣裳之后,必然要深加工,好比刺绣图案,如今布坊的老板也学着拓展业务,包揽了许多的优秀绣娘,送来的不仅有布匹,还有绣样,只要选好了,能片刻制成成衣送来。 虽然这些高门大户中也有自己的绣房,养着些绣娘,但是对于这些绣娘来说,更重要的是主子,但是对于做生意的商家来说,面对的却是全城的客人,为了博得眼球,自然是挖空心思的要创造新意,所以送来的这些花样,当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这天儿也冷了,我捉摸着你那些衣裳不够穿了。这件正好做夹袄,这个颜色也好,适合你们年轻人,对了对了还有这件儿,你看红彤彤的,最适合给小孩……”后面的话,傅夫人没说完,却颇有深意的看了小夫妻一眼,紧接着话题一转:“总之我瞧着都很喜欢,阿锦啊,等会我让秦嫂去你那里给你量量尺寸。” 说到孩子这里,好像整个大厅的气氛都改变了,傅时旋笑着摇摇头,继续看书,傅承宣冲陆锦眨眼,陆锦别开目光不理他。 陆锦看着桌上的一堆东西,目光一动,含笑看着傅夫人:“娘,您先前不是给我做了一些衣裳么,现在这些看着也挺好的,还是给承宣和爹做一些吧,我整日都在国子监,也不好穿的太过华丽……” 傅夫人一摇头,很是固执的开始收拾:“别管他们,他们有衣服穿!”然后颇为心酸的看了陆锦一眼:“你从前冬天穿的那些衣裳,我也没叫人扔掉,你想受着也好,怎么处理都好,那些衣裳也不保暖,怎么都不能再穿,把人冻坏了可怎么好呢!” 说到这里,居然连傅时旋都放下手中的书:“是啊,今日我还听说,今年的冬天会格外的冷,你们都注意些,尤其是阿锦你,旁人家的夫人小姐一个个都呆在家中静养,你却还肩负着一个国子监的责任在肩上,进进出出的,最易生病。” 傅夫人连连点头,一副“你公爹说的很对你要好好听”的样子。 傅承宣索性不客气了,他凑到一匹鹅黄色的布料旁,又是摸又是扯的,还冲着陆锦笑,最后对傅夫人说:“娘,先做这个吧!这个好看!” 傅夫人“啪”的一巴掌打在傅承宣的手上:“摸摸摸。瞧你那个脏手!”说着,很是珍惜的把布料卷了回去。 傅承宣嗷呜一声,嘤嘤的把手伸到陆锦面前:“娘打我,你给我吹吹……” 傅夫人简直气笑了,抬脚就要踹,傅承宣眼疾手快,抱着陆锦一个转圈儿躲开,陆锦猝不及防,惊叫出声,一个圈儿转过去,她方才双脚落地。 如今的陆锦,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谨言慎行的傅家儿媳,她瞪着眼睛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毫不留情的在傅承宣胸口锤了一锤子:“傅承宣!” 傅夫人见状,惊恐这上前来扯开傅承宣,然后紧张的看着陆锦的肚子,顿时就很生气:“你怎么没大没小的!狗东西你给我过来!还躲!” 傅夫人的胎气养成策略从来就没有间断过。此刻,她已经自动带入了奶奶的角色,心想着儿子这么不靠谱,若是儿媳有一日真的怀上了孩子,那可真是十分的不妙!十分的可怕! 说到这一点,就不得不提一提傅承宣终于如愿以偿成为真正的男人的第二天。 因为他初尝滋味,两人又因为十分情动,他多年积攒,一时间没把持住,有点过火。 若不是陆锦第二天上午没有课,就真的要成为国子监中第一个旷课的夫子了。 傅承宣自知理亏,第二日一早起来就殷勤的可以,又是烧热水给陆锦收拾自己,又是屁颠颠的把秦嫂从傅夫人身边拉走,说要做什么补血的东西。 秦嫂以为是少夫人的伤口又出了什么事请,还要补血这么可怕,立马支会了傅夫人一声。 在厨房的时候,傅承宣整个人都是癫狂的。 一会儿嘿嘿嘿傻笑,一会儿又叹气,最后,他盯着自己的裤裆,居然开始骂人。那个“你”,愣是没让秦嫂反应过来到底“你”的是谁。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本少爷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我……我不要你了!” 最后,秦嫂把汤水放好,忍不住去和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少爷谈心—— 秦嫂(慈祥脸):“少爷啊,一大早的怎么这么生气啊,是不是谁惹到你了?” 傅承宣愣了一下:“嘿嘿嘿嘿嘿……秦嫂……”然后又想到什么似的,一脸通红,嗫嚅道:“我……我……” 秦嫂急坏了,可是多年来的积累让她十分的沉稳:“少爷,您这东西是给少夫人准备的吧?莫非……” 就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被大人抓了个现行,傅承宣整个人一怔,然后终于还是吐露了心中的狂喜和不安:“秦、秦嫂……那个……我昨天……我昨天和阿锦……” 秦嫂两眼放光:“成了?” 脸红宣小鸡啄米般的点头:“成、成是成了……可是……可是昨晚阿锦好像很是痛苦……其、其实这都怪我,我昨晚脑子一涨,什么都不顾了,今儿个早上起来,才发现床上竟然有血!” 说到最后,傅承宣紧张的拉着秦嫂:“秦嫂,这件事情我和你说了,你千万别和旁人说啊!我娘也不可以!秦嫂……我……觉得好丢脸!我觉得自己像一个无耻的流氓,阿锦都说不要了,我还偏偏要,现在还把她戳流血了!我……我好害怕啊……秦嫂这种伤严不严重……补血补得回来么……阿锦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粗暴的人……” 傅承宣懊恼急了。 自从他对陆锦产生了别的心思之后,就一心想要改变自己形象。他以前太跳脱,太胡闹了。可是真正的男人并不是这样。他努力地想让自己更加成熟更加稳重,做一个尊重妻子,爱护妻子的男人。和陆锦相互通了心意之后,他越发觉得人生再没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了!成为一个好丈夫的想法也越来越深入他心。 在他看来,同房这种事情他懂,可是在他想象中的同房生活中,应当是唯美的!是曼妙的!是宛如潺潺溪水流动,夕阳西下的绝美氛围! 而不是狂野的!沸腾的!见……见血的…… 实在是没办法,在有限的条件中,小傅同学只能从画册上学习知识。可是但凡有那么些经验的都晓得,这看画册的感觉和视觉听觉乃至于触觉都刺激的让人飞起来的感觉是绝对不一样的! 于是乎,在静态书籍中无限臆想,自以为掌握了所有精髓的小傅同学,一处在那视觉听觉触觉都沸腾的环境中时,就…… 他是个禽兽! 傅承宣痛苦的捂脸。 “秦嫂……阿锦会不会对我有什么成见……我……我竟然会这样粗暴……” 秦嫂仿佛被人用大榔头敲了一下,瞪大眼睛,张大嘴巴看着自家少爷。 这是一件可喜可悲的事情。 喜的是,他们家少爷真的长大了!<( ̄︶ ̄)> 悲的是……少爷怎么会无知到这个种地步!狐朋狗友都白交了吗……╮(╯_╰)╭ 就在这时候,哐的一声! 门被踹开了! 傅承宣惊恐地看着秦嫂。 秦嫂摊手——少爷,这不是我说给夫人听得,是你自己说给夫人听得。 “傅!承!宣!”女中豪杰傅夫人双手叉腰,双目圆瞪,一个强大的气场出现,站在门口,直视傅承宣! 傅承宣的第一想法是:完了,娘知道他戳伤阿锦了! 傅夫人三两步冲到傅承宣面前的那一刻,傅承宣飞快抱头:“娘别打脸!” “好样儿的!”傅夫人一个熊抱,大掌“啪啪啪”的在儿子背上拍了拍:“你是个爷们儿!” 傅承宣:(°_°)等等……我想静静…… 最后,水是傅夫人亲自烧得,吃的也是夫人亲自准备的,她兴奋地想——胎气养成策略已经迈出了质的飞跃! 所以,自那以后,傅夫人就格外的关注陆锦和傅承宣这小两口,虽然口头上没说,但是对陆锦更是格外的观察入微,深怕那一天她的小孙子悄悄的进了肚子,自己那个傻儿子还傻呼呼的跟媳妇儿玩飞高高! 再说了,陆锦如今还肩负着国子监的重大事情,傅夫人觉得自己的儿媳妇真是史上最苦逼的媳妇儿…… 东西分配完了,秦嫂是个十分有效率的人,傅夫人拿着布料等在家里的时候,她早早的就把软尺揣在身上了,这会儿傅夫人刚一说,秦嫂就主动拉着陆锦量尺寸了。 傅承宣见爹娘都在,摸摸肚子笑道:“爹,娘,我们还没吃饭呢,能不能先给点儿吃的?” 傅夫人眼睛一瞪:“怎么还没吃饭?快快快,秦嫂!秦嫂!给他们准备着!” 傅时旋也放下书,皱着眉头看着他们两个:“下次赶不及回来,又没吃上饭,总得叫人说一声。” 话虽这么说,可是还是叫人准备好了美味的饭菜。 傅承宣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已经年迈的父亲在等下看书,等着他们,母亲拉着自己的妻子一起看着最新的布料,神情比以往笑得都要开心,都要真切。如今的她,再也不是谨小慎微的守着绥国公府的颜面过日子的所谓主母。而陆锦呢? 她站在母亲身边,耐心的听着母亲说话,可是眉宇间好像总是有化不开的心事。 从前,他以为是自己的胡闹让她心灰意冷,所以他改变自己,努力的展现着自己的喜欢,等到两人心意相通,她纵然是欢喜,有所改变,但是依旧有心事,那一日,傅承宣看着她在工房中失神,以为她是因为大公主的事情烦恼,所以这段日子卯足了劲儿借刀杀人,火不是他放的,是诚心堂大冒险活动干的…… 只要唐亦清能出手,自然功不可没,崔博士也能哄好,圣上也不会动怒,唐亦清顺利入职,更加不会有什么人死伤。但她还是没有展颜。 傅承宣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攀登之人,每当他达到一个噶偶的时候,纵然眼前有不一样的美景,又不一样的收获,可是再抬头,还不是最高处。 那遥遥的一段距离,遮挡的不仅仅是终点,还有最美的风景,和他最想要的一切。 如今,他只能循着所有的蛛丝马迹,去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一条能尽早通往终点,看到所有景色的捷径。 “阿锦,我觉得如今的生活十分的不一样了。” 吃饭的时候,傅承宣一下一下的给陆锦夹菜,不一会儿,陆锦那堆尖的米饭上全是菜。 她抬眼看他,眼中含着笑意:“就因为晚归还有饭吃?” 这话里头有调侃的意思,傅承宣俊脸一虎:“不是这个意思!”他放下碗筷,认认真真道:“我就这样跟你说。从前我晚回来,亦或是做些什么,别说我爹,光是我娘就能几招拆了我!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他们不骂我了!” 陆锦笑着看他——这和我说的有什么不一样吗? 傅承宣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理解的和自己理解的不是一个意思,顿时饭也没兴趣吃了,严肃的纠正她的想法:“你听我说!从前他们骂我,是不信任我,将我当作了胡搞乱搞的小孩儿似的,我做什么,他们都觉得不成熟,觉得我是在瞎搅和!可是如今不一样!我觉得,在爹娘看来,我是真的成了一个有家有室的男人,如今我可以自己做主一切,这个意思……你懂不懂。” 陆锦吃了一根青菜,总结:“我懂……就是……随便做什么,他们也不好教训打骂你这个有家有室的正经男人了。” 傅承宣抓狂了——怎么还是打骂!重点不在打骂啊!你到底能不能理解我的心理感受! 陆锦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为他夹了菜:“我懂,我真的懂。吃饭吧。” 傅承宣觉得两人还是没有达到灵魂深处的共鸣。他恨恨地咬了口青菜,贼兮兮的看着她。 晚上,傅承宣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带着粗暴的小宣宣,进行了行动上的灵魂深处共鸣…… 后半夜,看着已经熟睡过去的陆锦。傅承宣低下头,一点一点的亲吻她的胳膊,亲吻那道疤痕。 当所有的暴躁和激动褪去后,傅承宣不带一丝情、欲的抱着陆锦,轻轻地蹭她。 那匹鹅黄色的布料真的很漂亮,他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穿的就是一身鹅黄色的衣裳。 这边固然是一片旖旎,可是傅承宣怎么都没想到,他向来和气恩爱的爹娘,在进了房间之后,竟然有了一些小小的争吵,还吵得红了脸红了眼。 当然,红眼的这个是傅夫人。 傅夫人:“傅时旋,我和你几十年的夫妻,你挑一挑眉毛我都知道你在想什么!当初阿锦嫁进来,我对她有些成见,是你告诉我,她是皇上赐婚,身份也十分可疑,所以你不让我对她过分亲近,也不许我为难她。这些我都做到了!可我老实告诉你,如今我很喜欢阿锦这个孩子,她老实本分,踏踏孝顺,没错,她的确出身不高,可也不能因为出身不高,没有背景,你们就随随便便的怀疑她!” 傅时旋顿时就皱起眉头:“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傅夫人笑了:“我胡说八道?你敢说你没有试探的意思?你整日将自己行军布阵的图放在桌上是要做什么?阿锦看过吗?除了银心那个小丫头行为举止有些古怪,可那也是大公主的人!现在连银心都老老实实,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在怀疑什么,在她们面前你倒是像模像样的,我都有些好奇,当年你被敌军打伤,我救了你,可是却隔了许久才有机会和你重逢,嫁给你。那时候,你是不是也和你娘一起怀疑过我,试探过我!” 傅时旋已经懒得再说了:“我不想和你说这些事情。纵然有试探,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换个角度想一想,你不愿意怀疑阿锦,那为何不早早是谈清楚,将事情弄清楚?你想给他一个清白,就该自己去证明,而非在这里跟我吼!” 傅夫人红着眼锤了他一下:“你还跟我吼!” 傅时旋的一颗心顿时就软了,他谈了一口气,搂住妻子:“夫人,这件事情是圣上交代下来,我们不得不按照他的意思来。况且,就算我们全都相信阿锦有什么用。只要皇上对阿锦一天都存有敌意,那我们的信任非但不会改变皇上的想法,还会让皇上觉得我们是有心包庇!傅家在战场上举足轻重,在这件事情上的身份也就更未敏感!” “这一次国子监着火,你以为你和那个宝贝儿子托得了干系么?我现在最怕的,是承宣会为了阿锦做出什么傻事!” 傅夫人一听,顿时又不能接受,她挣开傅时旋,一脸正色的看着傅时旋:“傅时旋,我的儿子,我心里很清楚!别说你觉得阿锦身份可疑,就算她真的做了什么错事,承宣也绝对不会包庇!傅时旋,我大半辈子都辛辛苦苦的维持着一个家,我不喜欢看到家无宁日。可你现在这样揣度,这种行为跟拆散一个家有什么差别!?” 傅时旋还想开口,可是傅夫人已经转身睡下:“我不想和你说这个,但往后我若在看到你试探这个试探那个,别怪我今日没有提醒你!” 夜凉如水。 当所有人都进入休息状态时,一个黑影忽然从下人房中窜了出来。在夜色中,熟门熟路的去到了陆锦的工房中。 工房的一桌一椅都是实打实的料子。笨重的大门被推开,发出了低沉的声音。 银心走到陆锦的座位前,轻手轻脚的翻找着她的东西。 就在这时候,一个沉沉的男人声音传了过来:“这么黑,点个灯找不是更好?” 银心吓得差点惊叫出声,但是良好的素养还是让她捂上自己的嘴跌坐在地上。 门口,傅承宣穿着单薄的中衣,一身精壮尽显。他手中拿着盏灯,身上随意的披了件外套,一旁,阿宝也站在那里,神情有些凝重。 ☆、第67章   “崩!”浑圆的子弹弹了出来,照着李元然的脑门就是一响。楚嘉兴奋地振臂高呼:“哈哈哈哈哈!你输了!你输了!怎么样,我这个的滋味不错吧!”   李元然痛苦的捂着脑袋在铺着席子的地上滚了两圈儿,痛呼道:“我不服!有种的你玩我这个!小爷不崩烂你的脑袋!”   李元然难得的凶神恶煞,将手中另外一个轰天雷大气的摆出来!楚嘉见状,乐呵呵的收拾起自己的作品,脚底抹油:“我傻么!”   李元然委屈极了,他嚯的站起身,指着逃窜的楚嘉向陆夫子告状:“夫子!他……他跑了。”   验收成果的陆锦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含笑看着气呼呼的李元然,从容道:“加分挑战,自愿原则,绝不强迫,不算耍赖。”   此话一出,轰的一声,三堂联课的教舍全都笑成一片。其中又以楚嘉笑得最为幸灾乐祸:“哈哈哈哈哈哈哈……傻了吧!”   李元然此刻,只感觉到了来自全世界的恶意……   这是陆锦设置的加分环节。   原因还要从她设置的新课题来说。   原本,大家对轰天雷这个东西当是十分的陌生也十分的新奇,虽然最初的轰天雷被公布了秘密,但是这个东西这么厉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结构,没什么人晓得。   而后,陆锦拿出了改良后的轰天雷,什么也没说,就要他们在研究了原版之后,无论怎么设计,每人给出一个新的版本设计。   有时候,当真是不能低估这群年轻人的智慧。而这当中,又是以傅承宣最先交出自己的作业,不仅有文字阐述,更有图片设计,堪称图文并茂。有幸看得一眼的李元然立马就顿悟了,回头就做了一个同一个原理,却不同使用方法的轰天雷。   其实,陆锦这个最新的,是将从前的一个机关变作了五十个独立机关,关键之处,就在于“子弹上膛”的方法。   傅承宣在这里和陆锦的想法是不谋而合的。从前的子弹是放在最上头,触动机关后会被崩出来,而现在相当于是将它们上到不同的位置,增加未知系数,可是五十多个,不一定每一孔都有子弹,所以问题的关键,就是在于你能否掌握好小子弹们的具体为止。   这个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在看完宣哥哥的作业之后,大家悟了。   子弹被从最上面灌进去,可谁也不晓得你里面是个什么走势不是?   就说傅承宣当日玩的那一个,是陆锦做的。机关做的十分的简单粗暴,关键就在于傅承宣假意摇动轰天雷,看似是要将小子弹们摇进不同的位置,其实恰巧是通过轰天雷上下两个阀门开关,控制五十个炮口的“大门”开关。这样,即便他看似是将小弹头们摇进了那个方向,一旦那扇门是关着的,子弹们自然进不去,而是按照他的反力道进入另外一边。   当然,之所以说陆锦做的简单粗暴,是因为她的小门开关做的很单一,上面那一个控制左半边和右半边,下面那一个控制上半边和下半边。虽然得不到精准的位置,但是傅承宣只要集中地把子弹们放在某一块亦或是某两块位置,足够整人。   于是乎,大家集思广益,开始在子弹上膛的那个上头相处弯弯道道五花八门的设置——虽然原理一样,但是谁能说做出来的不是每一个都不一样?   于是乎,当真是六堂弟子每人都能想出新花样!   大家在颇具成就感的同时,全都在陆锦身上嗅到了一股子江湖骗子的气息……   这得多坏才能做出这样骗人的东西啊!还好他们从来不和夫子赌钱玩耍!不然老早就该输光压岁钱晒裤衩了!   想想还有点小害怕呢!   如果说这里面有什么让陆锦意外的,那必然不是大家都完成了作业,而是这群从前将工学课视若猛虎的一群少年们,竟然被激发兴趣,看着自己画出来的图纸写出来的分析,一个个都忍不住的想要开始动手做——   开玩笑,里面那个机关该怎么布置,他们挖空心思的想了好嘛!虽然其他部分直接套用了夫子的设计,但是中间那是他们的智慧精华!于是乎,六堂弟子竟然发起了“拒绝纸上谈兵”的活动,一门心思的想把自己的版本全都做成实实在在的轰天雷!   这一阵子,城中但凡事手艺精湛的木匠,一个个全都身价百倍!   工匠们:来到天子脚下,果然很有钱途!握拳!   学生们:等老子做出来,第一个挑战夫子!振臂!   然而,大家都低估了傅承宣的战斗力。   在学堂内部的真心话大冒险游戏中蝉联武术界冠军的宣哥哥,二话不说拦下所有要挑战陆夫子的人,意思很明白——   想整我的女人?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鉴于傅承宣的特殊身份,大家只能应下——好!干死你们夫妻两个!   但是他们很快又发现了问题——不对啊,陆锦是夫子,他们的作业陆锦都批改过!   好傻好傻!   夫子都知道他们是什么路数了,还干个屁啊!?仔细想一想,还是老老实实干死傅承宣吧!   可事实证明,大家都太天真了!   傅承宣就像是开了挂一般,战无不胜!每一局开始,他都双手环胸唇角微翘看着对方,全无作弊姿态,可他那双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长到了对方的竹筒里面,已经将什么都看的一清二楚,就没怎么输过!唯一一次输,是和虞意的交手,两人好像都知道子弹在哪一边,最后,在最安全的部位都被两人找完了的时候,傅承宣有些倒霉,不幸在雷区中弹。   只是除了虞意之后,傅承宣再无敌手。   而真相是如何呢?   真相是……   当陆锦重新回到国子监教学后,傅承宣简直把她看的无比的要紧。别说自己摆桌子摆椅子,上课之前,他会最先跑到修俊馆,看看有什么要拿到教舍的,有什么是需要提前准备的。   一群学生们都忍不住戏言,修俊馆少了一个刘助教,却多了一个傅助教。最后,李元然等人也不“宣哥宣哥”的叫了,全都一口一个“傅助教”,居然拍对了马屁,让傅承宣十分的受用!   所以,大家调侃的太开心了,以至于忘记了……他们的作业……也是傅助教帮忙批改的丫!w(°Д°)w   知道真相的大家甚至可以脑补出傅助教人模狗样的大笔一挥,嘴角擒笑的把他们的路数都记载脑子里……   简直是惨痛的教训!他们好蠢!_(:3ゝ∠)_   而虞意之所以干掉了傅承宣,是因为向来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这一次是拖到了最后才交作业……   傅承宣:呵呵,绝不是因为本少爷比较蠢,绝不是!虞意本来就是个心机勃矣!还有,他交作业的时间超过了最后时限!应该不算数才对!没分!   六堂同窗:滚粗!鄙视你!(#‵′)凸   也是经过这件事情,大家觉得再正直再认真的夫子,也没有夫妻同心来得可怕……   于是,陆锦顺应民意,来了个加分测试。   很简单,所有人都做出了不一样的内在构造,有了自己的作品,就相当于全班加五分亦或是全班见五分,完全没有意义嘛!   优劣,是靠差距拉出来的!   于是,在大家的集思广益下,决定用自己的作品来一决胜负,中弹的不扣分,赢着加分!   这样,差距就出来了呀!也可以因此断定谁的设计棋高一着,至于傅承宣……   六堂学子:他没有参赛资格!!   于是乎,整个工学课,竟然前所未有的热闹。在国子监中,也是有凭靠分数来获取成绩由此断定学生优劣的传统的。四书五经什么的,你会我也会,你背我也背,优劣之分,往往在于精妙的文章和犀利的观点。这个并非所有人都有兴趣。   可是工学的乐趣一旦被发现,就一发不可收拾!   也许男人天生就对这些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一经启发,大家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找到了不一样的自己!在工学上的精巧设计,好像比一篇文章的犀利观点要更加有含金量!   谁让皇上如今更加重视这个呢!   而整个国子监中,除开被认定了是作弊者的傅承宣没有资格带着自己的作品参加比赛获取分数,因而成为了副裁判之外,所有人都进行的兴高采烈!   陆锦索性泡了一壶茶,任由他们胡闹,整个工学教舍,是前所未有的沸腾。   傅承宣是真的很郁闷!   他单手支颌,盘腿坐在那里,看着这群自己帮助过的同窗,顿时觉得仿佛看到了一群白眼狼!   傅承宣:(╯‵□′)╯︵┻━┻王八蛋!也不想想没有我的第一份作业,哪有你们今天的嚣张!老子心疼媳妇儿没日没夜的偷偷帮她改作业,到头来还被你们嫌弃了是吧!混蛋!混蛋!都是混蛋!   楚嘉屁颠颠的抱着自己的轰天雷凑到陆锦面前,一张俊脸都笑成了鞋拔子:“夫子!夫子夫子!看到了吗!我这个怎么样!”   陆锦笑了笑:“闩子阀门还能再拉后,这样爆发力也会更强,通常情况下,竹片的韧性最好,但是还需要精确处理,形状,厚薄打磨都有讲究。”   不得不说,现在的六堂学子,好像在经过了严格的心里高眼之后,全都被洗脑了。   从前他们觉得工学课十分的可怕,陆锦这个夫子,看似是唯一的女人,看似娇小温和,可是行事作风总是透着一股子雷厉风行的狠劲儿!为此,他们不止一次的为傅承宣娶了这样的媳妇儿而感到悲哀!   这样的女人,哪有他们家的媳妇儿美妾来得可人儿?   但是!   事情总是有改变的那一天。   当从前那个你十分害怕的女人,有一天忽然如春风般和煦,毫不吝啬温柔的夸奖,对你的作品做出肯定的那一刻,身为一个男人,心中竟然不自然的生出几分不一样的感觉!   那是一种……成就感!   能让这样的女夫子都对自己温和肯定,必须是一种成就感!   而且以前不接触的时候不知道,真正接触了,看着陆锦认认真真的分析问题所在,并且给出十分实用的意见的时候,竟然能让人就她的这么模样看的……入迷!   对!入迷!   谁说认真的男人才最迷人!女人也可以好嘛!   而且,这绝对不是一个人有过的感想!   楚嘉有之!李元然有之!就连一向和陆锦不对盘的赵德等人,都在这门课业上得到了陆锦多多少少的指点。   于是,这场热闹的工学课,改变的不只是整个课堂的氛围,还有……一种奇妙的情感!   此时此刻,楚嘉已经完全被陆锦分析问题的样子迷住了。他小鸡啄米般的点头,不自觉得又靠近了一些,一张脸很是诚恳的疑惑者:“夫子,学生还有个地方不太懂!”   陆锦挑眉看他,耐心道:“哪里?”   楚嘉早有准备,他哗啦啦把自己的作业摊开,完全无视傅承宣在上头批得一个龙飞凤舞的“阅”,积极的随手指了指一副图解:“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陆锦随着他指的方向,越发认真的侧过头,几乎都要和楚嘉的头撞到一起了!   傅承宣在一边……已经快自燃了。   王!八!蛋!   当我是死的吗!   “这位同学!”楚嘉的肩膀忽然被重重一揽,傅承宣凑这一张笑眯眯的脸凑了过来,几乎要将自己整颗脑袋挤进两人中间。   楚嘉原本转过头,就能看到夫子美好而认真的侧脸轮廓,心里忍不住还有些小激动。   然而这一转头,就被傅承宣大大的俊脸吓了一跳。   “宣哥……”   傅承宣绷着一张大笑脸,目光转移到他的作业上,很是认真的皱起眉头:“咦——这里你不懂吗!??问我啊!我懂!来来来!宣哥带你到旁边慢慢讲!”   楚嘉心头浮起恐惧。几乎是立刻抓起自己的作业要跑:“不不不……我……唔……”   已经晚了。   傅承宣绷着那张笑眯眯的脸,却目露凶光,直接勒着楚嘉的脖子,将他拖行离开……   可怜的楚嘉像一只溺水的小鸡一般扑腾了一下,被拖走了……   这就结束了吗!   并没有!   楚嘉走了!可是傅承宣也走了啊!   众学子一拥而上!   “夫子!学生也有疑惑!”   “夫子!您能帮我看看这里吗!我总觉的好奇怪啊!”   “呀夫子你说的真有道理!我也觉得是这个样子呢!”   几米之外,傅承宣勒着楚嘉的脖子,看着这赶不完的苍蝇,心里只觉得快要爆炸了!   傅承宣:混蛋!谁允许你靠那么近的!那个谁!你的手不想要了吗!?你们全都要早饭是不是!(╯‵□′)╯︵┻━┻   奄奄一息的楚嘉:宣哥……我……快……不能……呼吸……了……   就这样,俨然一跃成为大热门的工学课在一派欢快热闹的氛围中结束了。学生们意犹未尽,因为大家表现良好,学习兴趣浓厚,陆锦表示,下节课开始,会着重介绍战车。   恰同学少年,意气风发,热血沸腾!   好想下节课快点来嘤嘤婴!   下学的时候,学生们自动自发的帮助有强迫症的夫子把教舍收拾的干干净净,勾肩搭背欢呼雀跃的离开了。   傅承宣臭着一张脸,把要离开的陆锦拦住了。   陆锦蹙眉看着他:“做什么?”   做什么!?傅承宣眯起眼睛。   他现在觉得很有危机感!   以前,大家看阿锦就像是看怪物,可是一个轰天雷的改良研发,居然把大家的脑子都改良了!现在的他,很!有!危!机!感!好!嘛!   “夫子,学生也有不懂的,求夫子指导!”傅承宣用自己高大的身躯往陆锦身上蹭。   陆锦哭笑不得,被他逼得步步后退:“傅承宣,你别闹了!”   傅承宣心里一团火烧得正旺,闻言,他打横将陆锦抱起来:“闹!?本少爷今天给你展示展示,什么叫真的闹!”   陆锦飞快圈住他的脖子:“你……”   “嘭——”   有人踢到门的声音。   两人都是一僵,回过头,只见唐亦清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口,唇角含笑,垂眼低头,一副非礼勿视的模样。   “陆博士,银铃姑娘已经在国子监外等候。她让我代为转告,大公主已经回府,特接博士过府一叙。”   唐亦清已经在四天前进了国子监。   和傅承宣预计的一样。因为他的身份,国子监是十分的嗤之以鼻,但是当崔博士得知此人曾经读过那些珍本孤本,并且可以默写出来,交给国子监作为新的存书,一切都不一样了。   虽然国子监尚且还没有承认过唐亦清的职位,但是只要这批珍贵的书籍重新成为国子监的存书,唐亦清就是功不可没,职位什么的,都是心照不宣。   而就在几天前,陆锦准备拜访大公主的时候,却听闻大公主去了香山寺吃斋念佛。   再过不久,就是驸马的祭日了。所以唐亦清的事情,陆锦只能通过丫鬟传一个口讯过去。   大公主也未曾有过任何回应。   而傅承宣不想这件事情再拖下去,陆锦犹豫再三,还是向崔博士请示了一番,将唐亦清带了进来。   几天时间过去,大公主从香山寺回来,也来请陆锦了。   方才还热闹暧昧的气氛,好像忽然间就冷了下来。   傅承宣就像是没有看到陆锦骤然转变的神色,甚至对她笑了笑,轻轻地将她放下来,还弯腰将她有些皱的裙子理了理。   陆锦看着傅承宣,温声道:“你先回去吧,我去见一见大公主,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回去用饭了,你代我跟爹娘说一声。”   如今的傅承宣,就像是一只温顺的小狗,他点点头,低低的“嗯”了一声:“我跟你一起出去。”   陆锦扯了扯嘴角,任由他拉着手一同出了修俊馆。   唐亦清还会留在这里,等到完成今天的工作量,就会自行离开。他在修俊馆,也承担了一些善后的工作,相当于提前熟悉环境。   出来之后,李小哥已经等在那里,阿宝如今也不用给少爷牵马了,靠在马车边上跟李小哥聊皇城的交通状况。   而另一边,大公主府的马车也停在那里,银铃端端的站在那里,目不斜视。   说来也奇怪,银铃和银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但是阿宝愣是连看都没有看银铃。自然,银铃也是不屑于看阿宝这个小奴才的。   见到主子们出来,银铃立马摆出了恭敬之色,上前对陆锦和傅承宣行了一礼,然而话是对着陆锦说的:“陆博士,公主已经等候多时了。”   陆锦微微颔首:“有劳银铃姑娘久等,我们这就走吧。”   她望向傅承宣,傅承宣也松开了手,转而拿过阿宝手中的披风,为陆锦系上,对她温柔一笑:“早些回来。”   陆锦点点头:“知道。”   于是,陆锦和银铃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傅承宣看着马车一路离开,眼中有复杂之色闪过。   这边,陆锦很快就到了大公主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季节萧瑟的渲染,又或者是因为整个大公主都重新沉浸在了每一年都会重复的氛围中,陆锦走进来的时候,只觉得这个地方遍生寒意。   银铃引着陆锦一路进了后花园。   如今正是秋风四起的时候。   后花园中,一阵风拂过,发黄的叶子不断地纷飞,转转悠悠的落在汉白玉石桌的茶壶边,被一只纤细精致的手轻轻拂掉。   大公主向来张扬跋扈,爱出风头。穿衣打扮上也是独领风骚,一度成为皇城中的第一名媛。然而今日,她却打扮的不能更素净。   似乎是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那丹凤眼微微一抬,手中的诗集也轻轻放在了桌上。   眼前,陆锦已经堪堪站在那里。   两人相对,一时间竟安静的窒息。   丫鬟们都下去了,整个后院中,只有两个女人。   大公主并未像从前一样热情的招呼着陆锦落座添茶,而是随手捡起了另外掉落下来的枯叶,不紧不慢道:“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阿锦,你说如今我这样,应不应景?”   陆锦目光一动,同样是一派从容:“公主,往者已矣,何必总是徒增伤感。”   大公主直视陆锦,忽然轻笑一声:“是啊,驸马已经死了。可是这几日,我常常想到他,阿锦,你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第68章 陆锦站在大公主面前,红唇微微抿着,双手拢在袖中,不自然的握拳,唯有一番话说的沉稳淡定:“驸马英年早逝,令人遗憾。公主与驸马伉俪情深,如今临近驸马忌辰,公主思念驸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大公主抬眼看着陆锦,似乎是在观察她的神情。良久,她忽然一笑:“可能吧。” 石桌上煮着的水渐渐沸腾。银铃上前为两人倒了两杯茶,大公主看着陆锦,忽然间变得亲切起来:“你这么客气做什么?来,坐下喝杯茶,这是香山寺新制的花茶,本宫回来的时候带了些,很是清甜。” 陆锦并没有动,她依旧站在那里,开口道:“公主恕罪,因为来的时候匆忙,并没有向家中支会一声,所以若是公主没有要事,请恕阿锦先行离开,等到下一回,必然好生上门拜访。” 哒。 茶杯被重重放在桌上。大公主的笑容收了起来,定定的看着陆锦:“谁说本宫找你没事?既然没来得及支会,本宫叫人替你支会一声,你且坐下。” 陆锦目光微垂:“是。” 院子里面很安静,安静到能听到风气之声,还有落叶沙沙声。 茶水十分清甜,还带着暖意。可是陆锦不过刚刚喝了一口,就没有再动过,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等着大公主开口。 少顷,大公主缓缓道:“这一次本宫去香山寺,将簪子埋在了后山的一颗红叶树下。当年你为本宫修好簪子时,曾说过一番话。你还记不记得?” 陆锦微微抬起眼,看着面前的公主,点点头。 “记得。” 大公主轻笑一声:“那你又知不知道,本宫为何要将亦清送到国子监中?” 陆锦神色严肃:“知道。” 大公主似乎是来了兴趣:“全都知道?” 这一次,陆锦没有公式化的回答,反倒是坦然道:“公主行事光明磊落,从不遮掩什么,想要知道,并不难。” 大公主的笑容又盛了一些,忽而话锋一转:“阿锦,我们相识也有些年头了,有些事情,你那么机灵,一定都很清楚了。今日,本公主只跟你说一句话——本宫这辈子珍惜的人才当真不多,能让本宫一用的人才更是少之又少,你……千万不要让本宫失望,知道吗?” 陆锦藏在袖中的双手已经紧握的出了汗。 可就在这个时候,大公主朗声一笑,好像将刚才的气氛全都打破了。她笑着喝了一杯茶,心情很好地样子:“你看看你,就是这么严肃,回回与你开个玩笑都这么无趣。咦,你怎么不喝茶?不喜欢这种吗?” 这雀跃少女般的姿态,与方才那个冷艳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陆锦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没有,我只是想将茶放凉一些再喝。” 大公主点点头,不再看她。片刻后,她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句:“银心如今伺候的可好?” 话题再次转换,陆锦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从容道:“银心前些天好像因为夜起,生了病。这些日子都在房中静养。” “生病了?”大公主皱起眉头,转过头打量着陆锦。 可是陆锦神色淡然,并没有什么异常:“是,如今天气转凉,银心向来能干,可是对自己反倒不太在意,所以不慎着凉。我已经让大夫为她看过了,大夫说休息一阵子就好了。”说着,她抬眼看了看银铃,笑了笑:“银铃,你与银心是姊妹,若是你有空,大公主又恩准,大可随时去绥国公府探望。” 银铃看了看大公主。 大公主无所谓的摆摆手:“我晓得你们姐妹情深,去看看也好。省得你们几个背后说我这个做主子的不近人情!” 银铃恭敬福身:“奴婢不敢!公主恩情,奴婢谨记于心!” 说到最后,气氛完全变了。 大公主笑着看向陆锦:“自从皇帝赏了你万年红,你好像再没有做过什么新东西了。我可是欠着你的手艺了,什么时候再施展施展?” 陆锦想了想,答道:“前些日子,做了一副珊瑚珠帘。自来也有将珊瑚做成首饰的。珊瑚可去翳明目,安神镇惊,若是大公主喜欢,阿锦命人送来便是。” 大公主笑着摇摇头:“别,谁要你送了。我这里不差那点儿钱,省得说出去,别人还觉得本宫一个公主,讹你那点儿东西了!不过母后近些日子似乎都有些睡不好,不知道这个放在她的寝殿,会不会有什么好处。这样吧,明日本宫要进宫,就代母后买了你那珊瑚珠帘,你派人送到宫里去,如何?” 陆锦微微颔首:“是。” 就这么胡乱的说了一会儿话,大公主放人了。 银铃送陆锦出了大门,马车也停在外面了。可是银铃还没来及得请陆锦上车,一个低沉的男声就传了过来。 “阿锦。” 几步之外,高大的骏马被拴在公主府边上的一颗大树边,骏马身边,有些消瘦的虞意立在那里,隔着一段距离,望了过来。 银铃见状,望向陆锦,请示她的意思。 陆锦对银铃笑了笑:“你回去伺候公主吧,我自己回去就好。” 银铃又看了虞意一眼,这才往回走。 公主府外来往的人并不多,陆锦对马车上的小哥知会了一声,转身朝着虞意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色暗沉的缘故,一身玄衣的虞意仿佛被隐进了夜色中,那模糊的轮廓,竟然消瘦的可以。 陆锦冲他淡淡一笑:“世子。” 她没有再叫他“安宴哥哥”。 “后悔吗?” 虞意开门见山,单刀直入,问的已经准备好措辞与他周旋的陆锦直直的愣在那里。 男人身材修长,目光如炬,直直的看着她:“后悔没有听我的吗?” 陆锦的呆愣只是那一瞬间,很快,她就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不后悔。” 这三个字,她说的果断而又坚定。好像是心中坚持了千万年的执着,无论什么时候问起,都是这个答案。 虞意看着她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温柔,第二个问题接踵而至:“那……会害怕吗?” 害怕…… 陆锦的眼神不由得一慌。 哪怕天色昏暗,虞意好像都能敏感的捕捉到她所有的异常,在她慌乱的那一瞬间,虞意步步紧逼:“会梦见什么可怕的事情吗?一个你根本无法反抗的人,一个将你控制的死死的人,哪怕不后悔,可是会害怕……对吗?” 陆锦倏地望向虞意:“你……” “阿锦。” 又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虞意目光一厉,看到了几丈之外的傅承宣。 他像是一个人走来的,脚步无声,手中还拿着一个披风,样子应当是女子的。 在虞意的印象中,傅承宣从来都是一个做事不计后果,仿佛天塌下来了他都乐意跟着捅一棍子的二世子。可是此时此刻,这个站在凉风中模糊的身影,却带着一种强大的气场,这种气场,仿佛能撑起一片天。 而也是在这个时候,虞意发现陆锦原本略显慌乱的神色忽然就镇定下来。 好像方才那个慌乱的人从未出现过一样。 她目光坚定的看着他,无声的摇摇头。 不害怕。 这个世上,总有有一个人,能让你无所畏惧。哪怕前路难行,荆棘满途。 陆锦转过身,望向了来接她的傅承宣,坦然一笑:“承宣。” 这一声,像是一个信号,让自觉停在一段距离之外的傅承宣带着笑迈开了步子,一步一步的朝她走来。 比起如今略显消瘦的虞意,傅承宣明显要更为高大。他双手将披风抖开,为陆锦披上系好。长臂顺势拦住陆锦的腰身,大大方方的对着虞意一笑:“世子,这么巧。” 从陆锦转身望向傅承宣的时候,虞意眼中的某种情愫已经消失殆尽了。 “是很巧。” 傅承宣好像全然不在意他,将陆锦揽得更紧了一些,随口道:“若是世子没别的事情,咱们改日再聚。今日家中都等着阿锦回家,实在是不好和世子多聊。不过如果世子不介意,大可与我们一同回去用饭,如何?” 虞意却笑了:“不必,我还有些事情。”望向陆锦,语气放柔了些:“阿锦,天气转凉,注意身子。” 话毕,人已经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虞意已经走了,陆锦却有些意外的看着傅承宣:“你怎么来了?”说这话的时候,她撇过头看了看他身后,果然是没有他的马也没有看到绥国公府的车。这让陆锦更加意外:“你……你是走来的?” 傅承宣抱着她,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明明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说话的语气全然没有刚才的淡定从容,谈笑风生,反倒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我回去等了你半天,都吃饭了你还不回来,我就来找你了。” 男人的气息充盈在鼻尖,宽大又有力道的怀抱让人根本无法挣开。陆锦忍不住笑了笑:“那你也不用走来吧?傻不傻……” 傅承宣竟然“哼”了一声:“我也想驾车来的,可是你走的时候是坐着那个怪公主的车走的,她脾气那么坏,要是使坏不用车送你怎么办?那你不是得走回来?我便一路走过来了。” 陆锦觉得他有点可笑,伸手在他的背上捶了一下:“可如今公主派车送我回去,你要是稍微来晚一些,我们不就错过了吗?” 傅承宣放开她,认真的盯着她看:“这有什么,怪公主派车送你回去,你便不用走路,我自己再转回去就是了,若是她不派车给你,我正好接到你!”说到这里,傅承宣无端端的就严肃起来,他轻轻握住陆锦的双肩,认真道:“但是事实上,我来的刚刚好,咱们没错过!” 那一刻,陆锦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时,眼中竟然有一种激动地情绪在涌动。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傅承宣忽然大笑一声,将她的身子一转,转为两人并肩,单手搂住她,语气很是欢快:“不说了,爹娘还在等着我们呢,回去吃饭!” 陆锦被他的手臂紧紧地搂着。严严实实裹着的披风在凉风中时不时的被撩起一个角。陆锦感受着他的力道,无声的笑了笑。 两人回来的时候,饭菜果然是喷香的正好,可是…… 傅时旋和傅夫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古怪。 眼看着两人早早离桌,傅承宣对一旁的宋叔道:“宋叔……我爹娘……是不是吵架了?” 宋叔板着一张脸,一脸的“我这个人不八卦我不乱说”。 陆锦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吃完饭回房,傅承宣扶着陆锦,小声的嘀咕:“我爹娘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吵过什么架,今日可真是新鲜。”他方才去找傅时旋,却被傅夫人无情的赶了回来,只让他多陪陪阿锦。 陆锦宽慰道:“爹娘一辈子夫妻,是夫妻总有拌嘴的时候,你别担心。” 傅承宣舒了一口气,爽朗一笑:“说的也是!” 两人回房前,陆锦忽然问道:“银心怎么样了?” 傅承宣二话没说,直接带着陆锦去看银心了。 银心是陆锦的陪嫁丫头,又是大公主府的人,所以住的房间都是单人单间。他们进来的时候,阿宝正揣着个小板凳坐到床边,他长结实了不少,坐在矮凳子上,刚好可以端着汤药给银心喂药。 见到陆锦进来,两人都是一愣,银心撑着身子想要起来,陆锦却快步过去扶住她:“不必多礼了。你好好休息。” 银心的脸色有些苍白,阿宝见陆锦来了,乖乖的退到后面。傅承宣看了看阿宝端着的药,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我今日去了公主府,银铃知道你身体不适,她得了空就会来看你。你早些将身子养好,也免得她担心。”陆锦细声安慰,听得银心眼圈一红。 “是,少夫人。” 走的时候,陆锦看着同样消沉的阿宝,也嘱咐了几句,让他注意身体。阿宝连连点头,送他们出来。 这段日子,这个格局有些奇怪。 银心生病之后,傅承宣干脆不在她身边安排人伺候了,撸着袖子亲自上场。在银心生病的第二天,陆锦意外的觉得工房中好像有人翻动过她的东西。傅承宣懒洋洋的盘着腿靠在一边冲她扎眼,大大方方的说:“你的感觉很敏锐嘛,不错啊,我翻了。” 陆锦觉得奇怪,问他大晚上的不睡觉翻她东西做什么。 傅承宣神秘的说:“你猜啊!” 陆锦皱着眉头查看了一番,很快就发现他在卖什么药了。 他把诚心堂最先交上来的几份作业全都批改了。 非但如此,因为她时常会翻看笔记,以至于原本崭新的笔记,边角都起了毛。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功夫,竟然一字不漏的帮她把笔记誊抄了一份新的,还装订的十分整齐,事后神神秘秘的藏起来,像是要给她一个惊喜。 他的字迹和她不同,下笔有力,整齐干净。他还得意洋洋的说:“怎么样,你这样不说话的样子,是不是觉得本少爷的字十分的好看,所以很是羞愧!?” 陆锦看了他好一会儿,什么都没能说的出来,却紧紧握着他抄写的那些笔记。 似乎是因为有了这个开头,傅承宣这个“傅助教”就堂而皇之的上岗了。这些日子银心不在身边,傅承宣就跟一狗皮膏药似的,撕都撕不掉,后面六堂的作业,全都是他喜滋滋的批改的。那些原本旧了的笔记,他毫不客气的拿走了,时不时的翻看,以至于到了现在,陆锦坐在这边看他的笔记,他就在那边看她的笔记。 安安静静,互不打扰。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前看笔记也是这样看,但是如今看,陆锦的精神怎么也没办法集中。目光总是在那截然不同的自己上逡巡。好像这样看着它们,脑子里就能自动勾勒出傅承宣大晚上偷偷抄笔记的模样…… 从银心房中出来,两人回到自己的房间,下人把准备好的热水弄进来,两人各自沐浴。傅承宣昨天搬了些书到房中,吃饱了又洗了澡,他结合着笔记一点一点的翻找书籍仔细 没办法,为了实至名归专业对口,傅助教现在很是认真努力! 陆锦坐在床边,以往这个时候,她也会靠着床看一会儿书,累了就睡下。可是这几天,她越来越难以集中了。 从前最大的自扰分子,如今分明已经乖巧如斯,安安静静的一起看书。可是陆锦就是忍不住时时走神,目光看向傅承宣。 在房间中,她靠着床,他就坐在桌边,穿着中衣,披着一件外衫,头发还未散下,在灯下很是认真的读书。俊眉微蹙,薄唇时不时的轻声呢喃几句,似乎是在钻研捉摸。 陆锦的心,无端端的跳的很快。 他认真起来的样子,的确让人移不开目光。 忽然间,仿佛是感觉到了陆锦的目光,傅承宣倏地望了过来。陆锦的心跳漏了一拍,居然忘记将目光移开。 原本认真跟着媳妇的脚步走,老实看书的男人,忽然摸着下巴“嘶”了一声。像是打量,又像是挑逗的眼神在她身上游走。 下一刻,傅承宣帅气的丢了书,朝着她一个猛扑! 陆锦推他:“你……你干什么?” 傅承宣熟门熟路的开始宽衣解带:“我方才感觉到了夫人强烈的邀请,这样子我还能坐怀不乱,我就不是个男人!” 陆锦:“你……” 傅承宣已经利落的熄了灯。 第二日,傅承宣狗腿的伺候着陆锦梳洗,如今他已经身兼傅助教和银心双份工作,还做的不亦乐乎。 因为昨日上了课,今日的排课里,没有诚心堂的课。第二次作业也批改完成,算起来,陆锦下午是没有事情的。 在傅承宣的坚持下,六堂订了新的规矩—— 为了提高学习效率,往后不建议大家一窝蜂的找陆夫子提问题。一旦谁有问题,请直接告诉给“傅助教”,傅助教会将问题分门别类,一次性向夫子请教清楚,然后抽时间给有疑难的同学统一讲解。这样,也可以避免有相同疑惑的同学分批询问,浪费夫子的时间,降低效率…… 这样一来,陆锦更闲了。 下午的时候,陆锦收拾收拾,提前离开了国子监。 天气越来越凉,陆锦叫了李小哥的马车,回了一趟陆宅。 自她受伤以来,一直没有见过姑姑。今日回来之前,她特地买了许多的日常用品给姑姑带回去。 可是等到她回来的时候,开门的依旧是吴王。 不仅有吴王,还有虞意。 “王爷……”陆锦行了礼,也和虞意点头致意。虞意没说什么,更没有像从前那样热情说话,只是立在吴王身边,神色淡淡。 因为吴王还在这里,陆锦始知姑姑生病一直没有好的事情。 陆锦有些慌张的冲进屋,看着床榻上日渐老去的女人,忽然就红了眼睛。 “姑姑……” 看到陆锦回来,陆姑姑并没有喜上眉梢的模样。一如从前般点点头,道:“回来了。” 陆锦的满腔情绪,好像在那一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 接下来的时间,陆锦也没有像别的姑娘回娘家那般,腻歪着家里人说些心里话。她只是将自己带回来的东西一一安放好,也是这时候,她才发现姑姑这里根本什么都不缺。 房间里,陆锦坐在床边握着姑姑的手,对一旁的吴王恭敬道:“阿锦出嫁,这些日子来竟忽视了姑姑,实在不孝。多谢吴王代为照顾姑姑……” 吴王虽人到中年,却也有一股沉淀下来的气质。他笑着摆摆手:“阿锦,你误会了。本王……并不常来。” 陆锦一愣。 陆姑姑轻叹一声,淡淡道:“东西,是承宣送来的。” 承宣……傅承宣? 陆锦倏地转过头望向靠在床上的陆姑姑:“姑姑是说……夫君承宣?” 陆姑姑点点头,看起来十分的虚弱:“这些日子,承宣时常抽空来看我,多半是中午的时候。他那么忙,还总是过来,虽然呆的时间不长,但又是送东西过来,又是帮着做些事情。”说到这里,陆姑姑望向陆锦:“阿锦,你是不是忘记姑姑告诉过你什么了?” 陆锦神色一凛,低下头:“没有。姑姑你放心,这些事情要做也是我来做。下回我不会让夫君过来了。” 陆姑姑却笑着摇摇头:“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要做的事情,要我看,都不用来。我这里什么都不缺,我也不是喜欢热闹的人。” 陆锦垂着眼,忽然道:“就当我思念姑姑了,也不能来吗?” 陆姑姑看了陆锦一眼,没有说话。 陆锦走的时候,吴王父子还留在那里。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陆宅,心中忽然有些难受。 傅承宣是一下课冲到修俊馆接媳妇儿回家的时候,才知道陆博士一早就走了。唐亦清还在抄书,傅承宣和他打了个招呼,也跟着跑了。 回来的时候,傅承宣抓着宋叔问陆锦。却看到笑呵呵的秦嫂路过。 “秦嫂!阿锦呢!?” 秦嫂:“和夫人在工房呢!” 工房? 傅承宣急吼吼的冲过去,果然就听到母亲的笑声从房间里传出来,不仅仅是这个声音,还有机器传动的咕噜咕噜声。 傅承宣进去的时候,刚好就听到自己母亲焕然一新的笑声:“哈哈哈,这个臭小子!让他挖!” 傅承宣凑了过去:“挖什么!?” 见到正主回来,陆锦和傅夫人相视一笑。陆锦不说话,傅夫人很积极的提醒:“儿砸,你知道阿锦做了一副珊瑚珠帘吧?” 傅承宣没反应过来,傻傻的点头,知道啊。 傅夫人顿时更乐了:“方才宫里送钱来了,阿锦的珊瑚珠帘啊,太后重金买了!” 傅承宣一愣,然后……慢慢地……想起了什么…… 他和陆锦打赌,要是她败家做出来的珊瑚帘子有人喜欢,他就自挖双目! 卧槽! 傅承宣跳了起来,望向媳妇儿:“不……不会吧……” 陆锦手里都是黏糊糊泥巴一样的东西,竟随手拿起一把刀丢给他,和蔼道:“来,挖吧。” ☆、第69章 傅承宣硬生生的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看着那把刀,一脸的“你在逗我吗”。 傅夫人唯恐天下不乱的冲儿子眨眼睛:“快呀,挖呀!” 傅承宣转眼瞪着自己的老娘——娘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陆锦抬眼望向他,含笑且温柔,好像是在无声的询问:真的不挖吗? 傅承宣怎么可能因为这件事情真的就挖眼睛呢!再说了他当时是太过震惊,一时口快,现在知道太后买了珠帘,他自然是意外不已,看着陆锦认真的眼神,傅承宣也不管什么母亲在场,当即长腿一迈走到陆锦面前,哼哼唧唧朝她身上腻歪:“阿锦,好阿锦,你怎么连正经话和玩笑话都分不清楚呢,我那……那是逗你玩的!你的手艺我自然是十分相信的!”傅承宣目光一转,顿时就将注意力放到了她们面前的新玩意儿上,疑似拉开注意力的笑道:“咦,这是什么?” 陆锦睨了他一眼:“你说话是开玩笑,我就要跟你一起不正经吗?”说着,还冲着他抬抬下巴,笑着鼓励:“不要再犹豫了,我和娘看着你挖。” 傅承宣暴走了! “你……你真要我挖了眼睛!?”俊朗的男人眨巴眨巴自己的眼睛,委屈的憋着嘴。 傅夫人:他、他什么时候学会这招了……咦……好恶心!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阿宝哼哧哼哧搬东西的声音! “少夫人!拿来了!” 咚的一声! 一只木桶被放在他们身边。木桶中,赫然都是泥巴! 傅承宣原本是真的要拉开注意力,可是等他认认真真打量起眼前的这一桶东西和这个奇怪的工具时,便真的被吸引住了。 粗粗的圆木桩做了支撑,也许是因为在房中,所以圆木桩底端都有底座固定,上头是两个大圆盘,可是大圆盘的外面一圈儿居然是带着齿轮的。边上还衔着另一个齿轮,对在一起,另一个齿轮中间被一根圆棍子贯穿,圆棍子下面入了一个木匣子,木匣子又连着一个木架子,木架子中间坠这个笼子,而巴豆正带着一群小土狗们在里面欢快的奔跑! 随着小土狗们奔跑,似乎有齿轮转动的声音,继而大圆棍子转动,带动大齿轮转动,大齿轮又带动了大木柱子上的圆盘转动! 圆盘上面赫然放着几块泥!傅承宣看着自己媳妇儿和亲娘的手,所以说…… 她早早的抛弃了他先行回家,就是为了和娘玩泥巴!? 似乎是见到他迟迟不动手,陆锦索性直接握住那把刀放到了他的手上,而她手上的瓷泥也沾到了傅承宣手上。陆锦顺势指了指那一桶瓷泥,耐心道:“将瓷泥挖出来,分成大小相同的等分,差不多……这么多!”说着,还给他比了个大小。 傅承宣傻愣愣的:“挖……挖泥巴啊?” 噗嗤—— 傅夫人不道德的抿唇一笑,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的傻儿子,只觉得原来逗儿子比打儿子有趣多了! 陆锦也笑了,她好整以暇的看着傅承宣,一本正经的问:“不然,你以为要挖什么?” 傅承宣一囧,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可他这个样子实在是和国子监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傅助教相差甚远。傅夫人和儿媳妇对视一眼,忽然全都轻笑出声。 傅承宣原本思考着自己不敢挖眼会不会显得很没有男子气概,媳妇儿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很没有担当的男人!可如今看这亲娘和媳妇儿都这么开心,他也咧嘴一笑,大大方方把脏兮兮的手揽在陆锦腰上,稍一用力,陆锦正个人都滑到了他的怀里。 让娘亲和媳妇儿开心,也不算白白“没担当”一回! 为了放置衣裳弄脏,陆锦还系了围裙,可是傅承宣这一爪子,她好像也并不介意以上被弄脏,笑着继续刚才的工作。 傅承宣终于能正正经经的问一回了:“你们在做什么?” 这一问,陆锦没回答,倒是傅夫人先兴奋地回答了:“阿宣!这个东西可好玩了!这个叫陶车,你见过没?你看这样,转啊转啊转,就能转出个杯子来!” 傅夫人出身山野,还是孩童的时候,也没少和邻居家的小姐妹们活泥巴玩,可她还是第一次这样玩泥巴! 不对不对!儿媳妇说这不是一般的泥巴,这是瓷泥。是瓷土,瓷石挖出来之后捣碎了,和水之后做出来的! 这个陶车居然能自己转起来,两只手放在那瓷泥上头,嗞溜溜的一个模样就出来了! “你看咱们家的花瓶,青瓷碗,都是这么做出来的!我瞧着新鲜的很,左右我现在家中也无聊的紧,却没想到阿锦给我弄出来个这么有趣儿的东西!”傅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感叹,儿媳妇儿就是不一样,这同样是玩泥巴,她从前是雨后蹲在村口的大树下头用棍子铲泥巴,再疯一点就直接打泥巴仗!可儿媳妇儿玩泥巴,愣是能玩出一套瓷器出来! 可不是厉害么! 人总有那么几个盲区。好比有些东西明明是天天都出现在你眼前的,你一天都不能缺了,可是真正追根溯底的研究这东西究竟是怎么出来的时候却十分少有! 是以,现在看着这瓷泥在陆锦一双巧手下,仿佛是有了生命一般,有了轮廓,粗细,那柔美的线条让人赏心悦目,好像就这样坐在一边看她弄一整天都不会觉得无聊! 傅承宣来了兴趣,盘腿坐在陆锦身边,和傅夫人一起观赏起来。阿宝给傅承宣拿来了围裙,傅夫人也系上了,两人看的都认真的很,那一圈一圈转悠着的大盘子,好像能把人的注意力都吸进去似的! 傅夫人盯着陆锦手下成型的酒壶器坯,唇角翘着,眼中全是好奇和惊叹。 陆锦将初步的模样造出来之后,笑着对傅夫人道:“娘,您想要什么样子的杯子,碗碟,就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往后咱们家用饭,喝茶,用的都是自己做出来的东西,也是一种趣味!” 傅夫人十分赞同! 其实从情理上来说,她这么多年来守着这个家,不敢出半分差错,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这个家安宁,一心。陆锦给出的这个建议,毫无疑问是大大有利于家庭建设的好建议!自己亲手做出来的东西,自己来用,哪怕没有那些珍贵瓷器来的贵重,却重在心意! 傅夫人自从嫁进绥国公府,从前在乡下的生活自然是不必想了,除了十年如一日的为自己找事情打扫神台,她简直都要闲出病来了! 是以,陆锦话音未落,傅夫人已经积极的挽起袖子,跃跃欲试了! 秦嫂在一旁看着,笑着摇摇头。她跟了夫人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夫人雀跃如少女一般。从前高贵庄重,时而又做一些不太聪明的事情的一府主母,第一次让人觉得真实。 “娘,您看,稍微里的远一些,否则边上的齿轮会挂到衣裳。手上要蘸些水,然后用手捧着……”陆锦低着头,声音温润,漂亮的手握着傅夫人的手,教她怎样摆出动作。 另一边,巴豆大人哼哧哼哧的卖力,轮轴咕噜咕噜,齿轮咔哒咔哒,随着圆盘转动起来的瓷泥就在傅夫人的手中开始有了不一样的形状! “呀!动了!动了!”傅夫人仿佛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似的,激动不已。 说到底,在一旁看着,和自己亲自动手,那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把一根手指抵在下头……”陆锦轻轻的捏着傅夫人的手指按在了瓷泥的底部,那一瞬间,底部一点一点的变细,陆锦掌着傅夫人的手慢慢地滑动,不一会儿,一只小碗底部的粗细轮廓就出来了! 哪怕全程都是陆锦亲自掌握,在初步构造之后,傅夫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个大工程一般,同时,所有的兴趣都被激发,她好像都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在一边巴巴的看着,赶紧又投入到了新的创作中! 傅承宣呢? 他的目光从大转盘到瓷泥,又从瓷泥到陆锦那双漂亮的手,再从她漂亮的手延伸到手臂,到下巴,到她微微低垂的眼眸。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对面正好是一扇窗户。金色的夕阳仿佛将陆锦整个人都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连那长长的浓密睫毛都化作了金色的扇子,对着一下一下的扎眼,上下忽扇着。 就是这个样子。 是他喜欢的样子。 安安静静的做着有趣的事情,随随便便就将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再难移开。傅承宣看着陆锦的侧脸,心里觉得暖和和的。而当傅夫人完全沉浸在这种泥巴新玩法的乐趣当中时,傅承宣越发的感激陆锦。 昨天回来,他就觉得爹娘的感觉有些怪。娘好像有些不开心。可是现在看来,娘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那些恼火的事情,玩的很是开心。这也是傅承宣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母亲这般雀跃认真。 他知道母亲出身贫寒,更加知道她多年来将绥国公府的声威,将傅家的颜面看的重要,重要到自己都喘不过气来。旁人笑话她,看不起她,背后议论她,他只能在母亲伤心之后去整那些嫌命长的人。 可是时至今日,傅承宣才觉得自己幼稚的离谱。他上蹿下跳的整人,非但没能让娘轻松片刻,还让她和爹对自己时时刻刻不放心,时时刻刻担忧。可是陆锦用一块泥巴,就能让娘忘记不开心的事情,全身心的投入到另外一件有趣的事情当中。 她嫁进绥国公府,帮娘撑起了艰难而又苦涩的重担。再没有人敢拿次货来忽悠傅夫人,再没有人敢随随意意的造谣生事,让娘受委屈。 傅承宣暖和和的一颗心,又有点酸酸的。 她已经做了那么多了,可是他能做什么呢?银心至今什么都不肯说,陆锦又是一副维护银心的样子,撕破脸皮不是上策。他只能把银心先支开,让阿宝看守。 阿锦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从前,他跳脱顽劣,对她态度更是不好。她不愿意对他敞开心扉,将他当做自己的靠山,他可以理解。但是如今他已经努力的改变自己,努力的让自己不随便发脾气,不随便做幼稚的事情,凡世多为她想一想,就连看到虞意凑上来,他也按捺住了心中的不悦,因为他相信她。 可是,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哪怕他察觉到她的异常。 “呀!这个碗太胖了!”傅夫人哈哈一笑。她手指把下面按得太窄,滑上来的力道又不够导致手中的这只碗就跟一大锥子似的! 陆锦也跟着一笑:“没事,我来。” 话毕,她抠了些瓷泥,填补在了下面,手上的力道控制的游刃有余,少顷,一只形状标准的碗就呈现在眼前了。 “这个好!这个模样的好!”傅夫人一击掌,手里的泥浆子顿时四处飞溅,妆容精致的脸上立马沾了些泥点子。傅承宣看在眼里,望向一边笑了。 “阿锦!”傅夫人忽然目光一亮:“这个碗的形状好看!可是你公爹一顿饭可能吃呢!咱们给他做一个大碗,省得他老实要添饭。” 傅夫人说着,用手比了个碗口大小:“做这么大!” 傅承宣扑哧一笑:“那是盆吧!娘你喂畜生呐!” 此话一出,一旁的秦嫂也跟着笑了。傅夫人横了儿子一眼:“你以为你这个小畜生吃得少吗!” 这话,轮到陆锦来笑了。 的确,傅承宣的饭量也是很大的,不然长不了这么壮。 傅承宣嗤笑:“能吃是福!您儿子可是个有福气的!” 陆锦低着头,语气温柔的补刀:“猪也能吃,你跟猪比吗?” 傅承宣“嘿”了一声,摸着下巴色眯眯的看着陆锦。 陆锦看她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赶紧正色道:“我也给你做一个,就……按照你的饭量。” 傅夫人十分赞同,她甚至觉得完全可以按照全府上下的食量私人定制啊! ~\(≧▽≦)/~好激动好激动!感觉人生都有意义了呢! 很久以后,当人们知道一个叫傅承宣的铁血将军的时候,都拿傅将军家里的制度说事儿—— “这个傅将军可厉害着呢!管家里的下人就跟管兵似的!吃饭都限量!都不能吃比自己的碗要多的饭!最可怕的是每个人的碗大小还不一样!那拿最小的可不得饿死么!” 于是,“多劳多得,少劳少得,拒绝大锅饭”的家奴管理守则首先从绥国公府传了出来,大家争相借鉴…… 这么一来,接下来的时间,傅夫人全力投入战斗,她赌上了自己几十年来对丈夫的了解,做了一个绝对符合丈夫“一碗就管饱”的尺寸。 之后,陆锦也给傅承宣私人订制。 傅承宣时不时的用手沾点儿瓷泥,一会儿在陆锦的脸上画上一道,一会儿又假惺惺的帮她擦掉,然后再吧唧一口,豆腐吃的很是风生水起。傅夫人看不下去了,把做好的按照陆锦的指导将坯器晾着,回去小憩了。 傅承宣从后面拥着她,道:“怎么今天想起来做这个了?回来都不和我说一声。” 陆锦垂着眼,感受着男人的怀抱,笑道:“下午的时候有些累,就想回来休息休息,没有来得及和你说一声。” 傅承宣立马紧张起来,从后面探过头来:“不舒服?要不要紧?” 陆锦也转过头,破天荒的迎着他的唇轻轻一吻:“没有大碍,回来休息了片刻就好了。” 傅承宣愣了一下,下一刻,他飞快的捏着陆锦的下巴,将她转了回来,又是一个浓情蜜意的长吻。 傅夫人的特大号饭碗做好了,然而工序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傅夫人做出来的只是一个初步的型号,之后要加工。碗下面通常会有一个小凹槽,要将整个泥形翻过来,用手指旋转出来,此外,为了要保证烧出来的成品周正,泥形要用利刀刮削。 这一点极其考验功力,首要一个就是刀必须握得很稳,一次成功。接着,还有为了做出些小情趣,写写字,画点画儿,这中间必须保持湿润,最后还要上釉,釉水自然也是她亲自调配的。可以说工序极其复杂! 但是这对于“认为自己俨然已经完成了所有工序”的傅夫人来说,都不是她要担心的事情了。 傅承宣看着陆锦认认真真的做着善后工作的时候,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 一件事情中,她会将最轻松最愉快的一面呈现在别人面前,可是转身之后,那些最为复杂,最为辛苦,最有考验的困难,则是她一个人默默地完成。也许到了最后,他们只会觉得,其实这件事情很有趣,很简单,那是因为已经有人承担了最困难的那一部分。 在仔细的盯着陆锦的手看了一会儿之后,傅承宣忽然想起在陆宅看到的那个陆锦亲自烧出来的碗。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他们俩的关系还不好,他更是一个不慎将碗打碎了。那时候他还笑话她,觉得她做簪子固然做的不错,很有特色,可是烧出来的碗怎么这般普通,与市面上的碗根本没什么区别。 但是现在,傅承宣在懊悔那摔碎的碗至今未能修复的同时,也觉得其实她烧出来的碗,是世上最独一无二的碗。 他要用阿锦为他烧出来的碗,吃一辈子的饭! “承宣。”陆锦将大部分工序做完,忽然叫了他。 傅承宣回过神来,凑了过去:“怎么要我帮你吗?” 陆锦笑了笑,把傅夫人的那只大碗递给他看。 傅承宣看了一眼,差点笑出声来! 饭碗上,一个威严的男人头像正长着血盆大口,拼命的吃饭,他身后,是一个夫人模样人,双手环胸,仿佛是在监督男人吃饭一般。 画笔十分的简略,却生动至极! “这……这……哈哈哈哈哈哈……我娘肯定喜欢!”傅承宣忍不住捧腹,继而又好奇:“我的呢!你给我的画了个什么?” 陆锦目光狡黠的看了他一眼。将他的那个给他看。 傅承宣一看就不乐意了! 为什么他的图案是一个男人躺在地上,原本的肚子部分变成了一只大碗! “你……你丑化我!”傅承宣绝对不承认帅到爆炸的自己形象这么的不堪! 陆锦笑着看他:“那你要不要?你要是不要,我就给……” 傅承宣顿时一瞪眼:“你要给谁!你想都别想!这上头画着本少爷的脸呢!谁都用不了!” 他原本想到了虞意,却听到陆锦遗憾的说:“行,我给巴豆重新做一个。” 傅承宣:卒…… 天色已经晚了,似乎是因为气氛不好,傅时旋这两天都出了门,很晚才回来,还带着微微的酒气。 陆锦将前提工作都做好,对傅承宣说:“陪我回去一趟吧。” 她说的回去,是陆宅。陆宅设施更齐全,甚至有火窑可以直接烧制! 傅承宣觉得很奇怪:“你很着急吗?天色已经晚了,咱们明天再烧也不迟啊。” 陆锦却是笑了笑:“你就没觉得,爹娘有奇怪?” 傅承宣沉默片刻,是有点奇怪。 陆锦揣着东西和傅承宣回了陆宅,当场架火开始烧制:“这样的大碗,需要烧制十二个时辰,所以明天晚上就能拿到了。既然爹娘有些奇怪,咱们帮帮他们不就好了。” 傅承宣又是一愣:“帮?”怎、怎么帮? 陆锦笑而不语,让他明天和自己一起回来取。 可是,当傅承宣真的领教了陆锦的腹黑之后,忽然觉得自己这辈子需要好好的爱媳妇! 第二天晚上,傅时旋沉重的回到家中,他没在家中用饭,不算醉醺醺,却也有些微醺。 他进了正厅,坐下来休息。很快,宋叔送了茶过来。傅时旋挥挥手,让大家都下去。 傅时旋伸手捏了捏鼻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冷战好几天了。今日也该是讲和了。这么多年都是这样。傅时旋苦笑一下,觉得自己是被这个女人吃定了。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发现一旁放了一只锦盒。 傅时旋微微蹙眉,伸手去拿这只锦盒。 可是他在微醺状态下,头有一点点的晕,他明明是好好的伸手去拿盒子,可刚刚一碰到盒子,那盒子猛地一滑,居然直接掉到了地上! 啪! 一只超大号的碗,碎了。 傅时旋难得的愣住了…… 就在这时候,傅承宣扶着陆锦进来了。一见到这个阵仗,傅承宣崩溃的抱头大喊:“天哪!爹!这是娘一天没吃饭,辛辛苦苦……饱含深情……亲手做出来送您的礼物啊!她……她……” 傅时旋的酒醒了一半。 征战沙场的大将军,第一次有些错愕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媳妇儿,轻咳一声:(*°_°)ノ那什么……这件事情是可以解释的…… ☆、第70章 超大号私人订制碗碎了一地,傅承宣夸张的抱头,哭丧着个脸围着碎片转圈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动静太大,巴豆也呜呜呜的围了过来,犹如哀悼…… 傅时旋盯着地上碎了的碗,有点懵逼。 他完全无视傅承宣,而是望向儿媳妇儿陆锦:“阿锦,这、这是什么情况……” 陆锦没有傅承宣那么演技浮夸,她只是同情的看着傅时旋,轻叹一声:“爹。这个……是娘要送您的。她说您最近身子不好,身上有旧伤,应当少喝酒,且多吃些多补一些。所以亲自做了这个碗要送你。只希望爹健健康康。只是没想到,这刚刚出窑的碗……”连眼神都黯然了…… 傅时旋:(_*)这、这个…… 傅承宣似乎觉得效果还没到,浮夸的演技更上一层楼:“糟了!阿锦,娘不吃不喝的,就急着想看看这碗做的怎么样了,咱们现在拿回来,娘一定知道了!娘马上就该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陆锦也不看傅时旋,望着傅承宣道:“相公,你先去娘那边,将娘拦着。能怎么搪塞就怎么搪塞着,我瞧瞧这个能不能补救……”说着,上前弯腰就要捡起地上的碎片。 傅时旋的脑子总算是缓过来了。他看了看儿媳,又看了看儿媳妇,忽然伸手一把拉住陆锦:“阿锦!你且等一……” 傅时旋话还没说完,从厅外传来了脚步声和兴冲冲的激动之声:“宣儿,阿锦,你们回来了吗?” 傅时旋→_→←_←傅承宣、陆锦:来了!怎么办!? 说时迟,那时快。傅时旋到底是习武之人,动作的速度和灵敏度都尚且还在,他飞快的弯腰,抢在陆锦前面把地上的碎片全都捡起来拢在了袖子里,俊朗的容颜上微微浮起的红晕,不晓得是因为醉酒微醺,还是因为太过紧张。 下一刻,傅夫人就进来了。 她兴致极高,对着的作品更是充满了期待,可是当她进了厅内,却发现儿子媳妇站在一起,自己的丈夫则是笼着袖子站在另外一边,不免一愣。 且不说格局岂不奇怪,就说这氛围就足够不正常了。 虽说傅夫人是带着满满的爱意做出了这个私人订制特大号饭碗,但实际上她还在和傅时旋冷战呢!这个男人多年来都只知道江山社稷国家大事,连自己的家都能拿出去做赌注,回到家中还有意无意是谈这个试探那个,她讨厌死这个样子的傅时旋了! 所以,当她看到傅时旋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也倏地一下收了起来。 傅时旋呢? 当多年相伴的妻子收起笑容冷起脸的时候,他心里不禁一紧。 揣在袖子里的碎片就像是炸弹一般,他连呼吸都不敢放开,深怕一个大动作,会发出一些细微的响声暴露自己! 私人订制是一个秘密,是一个惊喜。傅夫人板着脸,心里却也着急——怎么今儿个就这个时候回来了!?前两日他回来,专挑她睡着的时候! 可真是气死人! 她知道这段时间为了阿锦的事情,两人有些争执。他晚归,只是不想再就这个话题吵下去。有时候,他只能沉默着来谦让她,可是对女人来说,沉默未必就是最好的温柔,有时候还是一种无声的凶器。然而,终究还是多年夫妻,傅夫人不想继续冷战,才特意做了这个礼物,就等着他晚上回来瞧见,第二日,或是他主动说一句“帮我挑一下衣裳”,或是她主动为他梳个头发,不需要多的语言,这一页就能揭过去,冷战就此告捷。 可、可怎么她还没睡着他就回来了呢! 傅夫人觉得,当务之急是要赶紧将私人订制藏起来!她可不想红着一张老脸让丈夫鉴赏自己的作品! 太丢人了!太羞耻了! 这种事必须是她先睡着,他默默地鉴赏,也许会在她睡着之后在她的额头上落上一个吻呢! 傅夫人顿时也紧张起来,她完全无视傅时旋,进来就冲着陆锦过去,拉着儿媳妇儿的手,用一种“你们懂得”的眼神冲陆锦使眼色:“怎么这么晚回来,我可担心死了!去看过陆夫人了吗?身子好些了吗?” 陆姑姑身体不适,傅承宣一早就跟傅夫人说了,否则,他一个大男人,哪能面面俱到的给孤寡妇人准备好各种适合的日用品呢?所以陆锦和傅承宣一同回了陆宅去取成品,她情急之下只能用这个借口。 傅承宣努力的憋笑,他好像发现了一种微妙的格局——自家老头正笼着一堆碎片努力的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老娘正东拉西扯的努力引开注意力…… 原来逗爹娘比斗爹娘有意思多了!哈哈哈哈哈哈……他觉得好有成就感!握拳! 仿佛是感觉到了傅承宣的情绪有点儿控制不住。两个到了中年,又自持稳重的人同时瞪向自己的儿子,用心灵的窗户传达着内心深处最真切的声音—— 傅时旋:蠢货!敢让你娘发现什么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傅夫人:畜生!敢让你爹看出什么老娘就拆了你,再把你塞回肚子重新生一遍! “娘。”陆锦上前搀扶着傅夫人,直接遮住了傅夫人和傅时旋之间的视线,笑道:“回来的时候,姑姑让我们带了些礼物,我已经让人放到库房了,不过姑姑说有些东西是要亲自交到娘您的手上的,娘有没有时间,去我房中一趟?” 傅夫人一愣,眼中顿时出现激动之色,心中的小人更是已经将面前的儿媳妇紧紧抱住吧唧了好几口! 么么哒!阿锦你真是娘的贴心小棉袄!还好你聪明没将东西直接放在外头!走走走!咱们不要在这边逗留! 于是乎,傅夫人继续无视傅时旋,带着陆锦就朝着他的房间走去。以至于没有看到,两人身后的傅时旋对陆锦也流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傅时旋:阿锦!干得好!抹汗…… 傅承宣看了看远走的媳妇儿和亲娘,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丢下自己的老爹,屁颠颠的跟了上去——开玩笑,有如花似玉的夫人,谁喜欢跟一身酒臭,死气沉沉的老爹在一起呢!嘻嘻…… 紧张气氛瞬间解除! 傅时旋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快僵硬了!他将碎片探了出来,忍不住叹气:好险…… 这一头,跟着陆锦出来的傅夫人同时叹气:“唉呀妈呀,好险!”然后瞬间想到自己的作品,扯着陆锦的手连连问道:“拿回来没有?我都忍不住想看看是什么样子了!” 陆锦不慌不忙笑了笑,道:“娘,可能要让您失望了。” 果不其然,傅夫人心里一揪:“怎、怎么了?不是出什么意外了吧?” 陆锦安慰了一句,解释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昨日上的那一层釉料有些问题,烧出来不大好看,还出现了裂纹。” 裂、裂纹? 傅夫人是个彻彻底底的门外汉,自然只能儿媳妇说什么就信什么,也没办法质疑是真的假的。陆锦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是啊,这烧制器皿并没有那么简单,水分足不足,用料够不够,火候准不准,都不好说。为什么会出现裂纹,我也一时间没有弄清楚。娘也不希望爹拿到手的是一个有瑕疵的次品吧?” 傅夫人失望极了。她点点头:“是这个道理……只不过……”只不过昨日做的那么开心,满以为今日就能收到成品,明日一早他们就和好了…… 现在看来……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傅承宣看着自己娘的表情有些过于低落,不仅好奇道:“娘,你是不是和爹吵架了?” 这话明明是傅承宣问的,可是傅夫人却下意识的看了陆锦一眼。傅承宣目光一厉,不动声色的微微挑起眉头。陆锦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敏感的望着傅夫人:“娘,是不是有什么难题?不如你告诉我们,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傅夫人自然打死也不能说他们是为了陆锦吵架。否则,他们老两口的氛围弄坏了也就罢了,让儿子媳妇之间也生了隔阂,那就真是不值当了! 傅夫人几乎毫不犹豫的摇头:“没、没什么大事!我和你爹一辈子夫妻,总归还有个拌嘴的时候。你们别瞎操心。”说到这里,傅夫人叹了一口气,带着些无奈又认命的味道。明明有这么能干的媳妇儿帮忙,东西还是坏了,难道是天意?是老天爷不让他们将这一页轻轻松松的揭过? 傅承宣无声的打量着自己的母亲。陆锦却摆出了闲话家常的姿态,笑着对傅夫人道:“娘,虽说夫妻间难免有些小摩擦,但阿锦却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清楚地。恰恰有许多事情,往往到了最后不过是一个误会。所以,还是趁问题不大的时候,说清楚最好。”想了想,又道:“再者,今日送不了,我争取明日修补好了给娘您送来,爹还是能收到娘的心意,只是晚一天,好吗?” 傅夫人冲陆锦笑了笑,点点头。 得知东西出了岔子,傅夫人回到房中,忽然就觉得其实这个岔子出的很是时候啊!她原本就想着等自己睡着了,再让傅时旋发现礼物的!可是今天他回来的这么早,纵然东西拿回来了,她也未必拉的下脸去送! 这样想着,傅夫人又觉得舒坦了不少,心中更是觉得陆锦是个十分暖心的孩子。 忽然间,傅夫人一愣,像是想到了什么。 说白了,她和傅时旋吵架,就是因为陆锦的身份,傅时旋虽然有心试探陆锦,但是有一点他说的不无道理——倘若真的为阿锦鸣不平,为何不把能为她证明的证据拿出来,丢在那个多疑的皇帝面前,让他闭嘴呢!? 起先她是不愿意查阿锦的,但是现在,她觉得越是心疼喜欢阿锦,就越是不能容忍有谁怀疑她。可她一个妇道人家,要怎么帮自己的儿媳妇恒明清白呢? 这一头,将傅夫人送回去了,傅时旋就找上门来了。 私人订制碎了,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傅时旋想要补救补救。 “其实说难也不难。娘亲自给爹您做了一个,爹您也给娘做一个,同样也是一份心意。”陆锦耐心的引导着,给出了一个十分良心的建议。 傅时旋这一辈子,从小就是严格教育,文武兼修,唯独没有玩过泥巴!现在陡然要让他用那双杀过敌人握过刀枪的粗粝大手来玩泥巴,他有点没信心…… “这……”傅时旋想了想,问道:“既然要做,能不能做一个一模一样的?” 陆锦几乎是完全不给余地的扼杀了这个想法:“爹,您在说笑么,拿东西都是娘一点一点自己捏出来的,一整日连饭都顾不上吃,就在捣弄这个,纵然是我,也没办法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这做出来,蒙混过关了,爹您真的就能安心了么?若是没有蒙混过关,岂不是更加严重?” 傅时旋看着陆锦,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一旁,傅承宣却心里一紧。 再没有人比他更有发言权了好吗!后期制作都是陆锦一手操刀!傅承宣完全不怀疑陆锦就是闭着眼睛都能转出一个一模一样的! 他悄眯眯的偷看了一眼媳妇儿,选择沉默。 于是,在这个夜黑风高夜,向来冷清安静的陆宅,迎来了前所未有的一次热闹! 陆姑姑面带错愕的找出了许多的油灯和灯笼,总之能用来照明的她全都找来了!陆宅从前的工房中,傅承宣有生以来第一次成为自己老爹面前的指导老师,背靠着墙壁坐在坐垫上,抄着个手,一番指导做的很是威风! “天哪!爹!您以为你是在掐敌人的脖子吗!现在是要你掐一个底座出来!您见过像锥子似的碗吗!?” “食指!用食指抵在那里!对!它自己会转!” “蘸水啊蘸水!天哪爹你这是碗吗?你这是喝茶用的杯子吧!?都说了容量要套在那个圆盔上头!要一层一层的添土!爹我真不怀疑您是垒猪圈出生的!您是怕猪跑了吗垒这么厚!您见过这么厚的碗壁吗!” 傅时旋的脑袋上已经一脑门儿汗,他暗暗地深吸一口气:畜生!老子忍你! 就这样,要把初步的形状给转出来,傅承宣指导就够了。傅承宣也十分的清楚,后面的工序太过复杂,陆锦必然会亲自动手,爹其实也做不了什么,跟娘似的,最好玩的都被他们玩去了。 可是,就只是这样最有趣的一部分,依旧让傅时旋忙出了一脑袋的汗。 眼看着一个碗壁还凹凸不平,碗口都是斜着的形状立在陶车上,傅承宣几乎是用生命在嘲笑自己的父亲:“哈哈哈哈哈哈哈……爹您难道不知道东大街的乞丐用的碗都比您给娘做的这个气派么……哈哈哈哈哈……” 傅时旋火了这么久,第一次被儿子说的无言以对…… 抹眼泪…… “怎么样,好了么?”陆锦已经将画样和颜料以及刻刀毛笔都准备配好了,方才傅承宣信心满满的要来指导,陆锦索性由了他,去陪伴陆姑姑,这会儿时间差不多了,她来查看这边的进度。 傅时旋……有点不好意思。他轻咳一声,半遮不掩的把自己的“作品”笼着,低声道:“还是不行,我做不好这个……” 傅承宣笑得快岔气儿了:“爹您这一说出去,连玩泥巴都玩不过我娘……哈哈哈哈哈……嗷呜!” 陆锦面带笑容,温柔恬静,套着雪白袜子的小脚却飞快的在傅承宣的小腿上碾了一脚…… 傅承宣的笑容瞬间收住,变成了一只蜷缩在地上的小狼狗……嗷呜嗷呜的好委屈。 不得不说,陆锦这一脚碾完,傅时旋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差不多,就这个样子了。”陆锦居然什么也不说,照单全收。 傅时旋就算是再业余,也看的出自己这个全然不像个样子,连碗口都不圆,他拦住陆锦,有些尴尬道:“不了,这个做的确实不好,阿锦,你们也别跟我在这里耽误着了,我再琢磨琢磨,你和承宣先去休息,这里我自己来。” 傅时旋这么一提,傅承宣也想起来陆锦明日还有课,现在已经晚了,她都不够睡了! 在傅承宣开口之前,陆锦已然笑道:“爹是不相信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陆锦这个文句明明在普通不过,可是真的问出口的时候,竟然让傅时旋愣了一下,倒像是陆锦有意一语双关似的。 傅承宣原本嗷嗷的声音也渐渐消去了。 傅时旋笑了笑:“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只是我这个,做的实在有些……”登不得大雅之堂。 陆锦却笑了:“如果爹相信我,就不必在意这些,我想,娘也更加在意爹的心意。至于外貌如何……外头有那么多好看的杯碟碗盘,但若是之前的那一个没有碎掉,爹您更愿意用哪一个吃饭?” 礼轻情意重嘛。 傅时旋终于不再坚持了,只是小小的怀疑了一下:“这样……真的可以?” 陆锦回答的不能更流畅:“可以。” 于是乎,傅时旋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起身出去喘口气。 工坊之中,只剩下陆锦和傅承宣。毫无疑问的,陆锦要做加工。傅承宣被碾了一脚,也不生气,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歪在地上看着认真忙碌的陆锦,真的像一只可怜的小狗。 陆锦忙起来,注意力总是十分集中,以至于并没有注意到傅承宣。 傅时旋的这个碗,的确做得很没有水准,可是陆锦看了一会儿之后,竟然直接转起陶车。她先是确定了各部分的水分和瓷土的比例,继而用一把刀刃是波浪状的刀在碗壁上从下往上刮了一圈儿,最后,竟然连碗口的线条都变成了波浪状! “咦——”傅承宣嗖的一下拱起来,凑到陆锦边上:“这……这像……贝壳!”她居然能把爹那种寒颤的东西变成了贝壳碗! 这个可比娘做出来的好看多了!不对!这比那些规规矩矩圆圆的碗都好看! “这个好看!”傅承宣做了起来,用一种近乎膜拜的眼神看着陆锦,忍不住抱着他亲了一口:“真能干!”可是很快,傅承宣又很好奇:“真的能烧出像贝壳儿一样的碗吗?这要怎么烧?要不要放在一个模子里?” 陆锦被偷袭,也不生气,笑着耐心解释:“模子暂且不必了,其实火候的把握有时候是能控制形状的,你看,这里面瓷土的厚薄不一样,不同的部分水分的多少也不一样,所以在烧制的时候,膨胀亦或是收缩都会不一样,只要完好的把握用量,形状基本上也不会走样。再者,这个形状即便是有走样,也有几分天然去雕饰的味道在里头,你觉得呢?” 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陆锦笑着侧过头,脑袋微微的歪着。 满屋子的灯火仿佛都不及她眼中的光亮来得更加吸引人,傅承宣一时间有些看呆了。他忽然抱着她,在她唇上印了一吻,低低的笑着,不能更温柔:“我觉得……你最天然去雕饰!” 陆锦拿他无法,飞快的做完了全部的准备工作,真正开始烧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三人回到绥国公府时,傅夫人已经睡着了,傅时旋让两人早些回去休息,自己也跟着去休息了。 傅承宣和陆锦回房,他还想着明天的事情,不禁问道:“阿锦,我原本以为你要让爹理亏,让他不好再和娘冷战,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陆锦洗了一把脸,笑着说道:“让爹理亏,这算是什么好方法?固然娘对爹是真心真意,可是爹也并非虚情假意,你让爹理亏,凭借着一时的忍让和哄逗来化解矛盾的蠢方法,以后还是少用的好。” 蠢……方法…… 傅承宣觉得自己收到了一万点伤害…… 好啊,他倒是要看看,她有什么好法子! ☆、第71章 关于陆锦会怎么样让爹娘和好,傅承宣表示十分的期待,可是纵然他再期待,还是要先去上学。只是陆锦大半个晚上都在忙着这些,短短一两个时辰根本不够睡,傅承宣也第一次见识到了陆锦没睡醒的样子。 眼睛半睁半合,长长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最让傅承宣惊喜又忍俊不禁的,是她竟然在穿衣服的时候系错了带子,等到她回过神来,整个人都是一愣,旋即微微蹙眉,似是懊恼,赶紧又给拆开,全然不复以往的干练利落,倒像是一只猫咪一般,让人忍不住抓到怀里揉上一揉。 于是,傅承宣就这么做了。他看着陆锦重新系衣裳的带子,一把将她拉到了怀中,又是亲又是摸,陆锦被傅承宣一大早就茂盛的不得了的男人气息给惊醒了,她一个激灵,望着自己身侧的男人:“你……” 再耽误上学就该迟到了,傅承宣也不是真的胡来,他笑着把陆锦的手拨开,牵住了她的衣裳带子:“我来。” 其实他也困,可是纵然再困,也被陆锦这从未有过的萌态给激的清醒了。他当真认真的开始帮陆锦系带子,里衣,外衫,一样一样系的很是认真。最后,他忽然将陆锦打横抱起来,在陆锦的呆愣中,将她放在了梳妆台前。 在傅承宣去拿梳子之前,陆锦率先一把按住梳子,诚恳道:“傅承宣,你冷静些……” 这个阵仗,就算是再瞌睡,陆锦也看的出来傅承宣是要屁颠颠的帮她梳头了,可是这别的还好,梳头可是不那么容易的。傅承宣从小到大的自己的头都没梳过一回,身为一个男人,他又力大无穷五大三粗的。两情相悦是一回事,不想给他梳头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现在有些清醒了,我自己来。”陆锦用一种嫉妒不信任的眼光看了傅承宣一眼,兀自拿起梳子梳头。依旧是最简单的发饰,只是发饰上再也没有了那把金簪。 傅承宣说不受伤是假的,这些日子他找秦嫂学习过好嘛!秦嫂都说他的手法很不错好嘛!为什么阿锦还要露出这样嫌弃而又谨慎的样子,仿佛他伸手就能扯烂她的头皮似的…… 傅承宣的心……塞塞的。 然而,当陆锦梳好头发的时候,傅承宣看着她单调的发髻,忽然从袖子中拿出一样东西来,递给了她。 陆锦无意间看了一眼,顿时愣住了。 “这……” 傅承宣站在陆锦身边,抿着唇将手中的金簪别回了她的头上。 这把金簪,是当初虞意将她掳走,而后路遇杀手之时,她用过的。 其实金簪本身就暗器。它暗藏机括,上头有涂了毒的飞针。飞针之后,牵了很细很细,且韧性极强的丝线,这是她花了很大的功夫找到的。当日从杀手那里抢到□□。当时情况紧急,她抢到□□之后就直接专心的和虞意一起杀出重围,根本没再顾着这把簪子。 而后傅承宣追来将她带回来,也不曾提过什么。 “若不是那天,我在地上看到了你的金簪,也不会确定是你在这里发生了什么。簪子的机括很简单,将飞针藏进去,将半截簪棍拼上来就好了,都不用另找工匠,你看看是不是和原来的一个样子?”傅承宣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还带着早起的低沉韵味,十分的好听。 陆锦不爱用首饰,所以没了这把金簪之后,她几乎连戴簪子的环节都省了。此刻,她看着傅承宣捏着金簪对她温柔一笑,目光却不自然的别开了:“想不到这个东西被你捡回来了……” 傅承宣微微弯下腰,对着镜子看了一眼镜中的陆锦,比着她发髻的位置,轻轻将簪子别了进去,紧接着,顺势从身后抱住她,埋在她的肩窝,低声呢喃。 “后来我看着这个的时候,总是觉得奇怪,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身上的首饰都是暗器,能拿出来杀人,不过后来想一想,还是这样好。若真是出个什么意外,我后悔都来不及。” 陆锦的背脊不自然的僵了僵。但是下一刻,她忽然觉得颈部一阵湿热的气息——傅承宣的吻沿着的她脖子一点点的往上,将她紧紧抱住。 “阿锦,今天我亲手将它戴回你的头上,我发誓,今生都不会让你有机会再用到它,更不会再让你遇到那样的危险。从今日开始,它就只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簪子。” 陆锦感受着傅承宣的拥抱和他坚定如起誓一般的话语,眼中的血丝仿佛更加浓重,浓重到一双眼睛都有些泛红,傅承宣却没再看她,顿时又咋咋呼呼起来:“糟了今日早课之前还要交文章!阿锦我先去梳洗!” 说着,人已经跑走了。 陆锦望向镜中,双眼泛红的女人头上的金簪好像格外的引人注目,她伸手抚了抚头上的金簪,无声的笑了笑。 国子监中的教学已经有了一段时日。 唐亦清的进入,十分的低调。况且他原本就是一个低调含蓄的人,此番进国子监更是为了弥补国子监大火造成的损失,所以整日除了在修俊馆中默书,基本不会随意乱走,更遑论惹事。 诚如陆锦和傅承宣预测,对于唐亦清的身份,许多人都持有鄙夷态度。甚至有人觉得他根本不可能默写出那些珍贵的孤本,如今这样不过是招摇撞骗。但是,当他完成第一本书的时候,崔博士整个人都坐不住了! 一模一样!当真是一模一样!虽然是为皇帝找回来,旁人不得借阅的书籍,但是崔博士这样的身份,多少还是能借着查看为名,读上一些。如今来看,唐亦清当真是有真才实学。 默写出来的新书重新供奉到了典籍厅中。而如今的典籍厅,更是守卫森严,被看守的十分严密。崔博士读完这本书的时候,已经对唐亦清有所改观。只是如今才写了一本,还有好些,一问,人家都会写! 作为国子监的中流砥柱,崔博士甚至唯有将国子监强大起来,才能一直得到皇帝的重视,唯有皇帝重视了,才会加大对国子监的投入。崔氏虽然多年来都低调稳重,但是也并不代表他们没有自己的追求。在国子监中扎稳脚步,也是崔博士的想法。而今,有唐亦清这样的人才,跟一本活典籍似的,加上他本人的低调沉稳又与崔氏的作风不谋而合,很快,陆锦就被崔博士请到了博士厅。 求贤若渴的人,总是十分的好说话,加上这当中多多少少夹带着自己的几分私心,所以连带着陆锦这个中间人,崔博士都十分的客气。 将唐亦清近期的表现简单的概述了一遍,崔博士就开始以“唐君乃是中原好男儿,不可多得的凤毛麟角,古今少见的活动典籍,这样的人才我们要是放出去给别的地方效力实在太亏了”为中心,展开了长达半个时辰的诱导工作。 他希望陆锦能把人留下来,往后直接管理典籍厅相关的工作。且唐亦清号称诗书画三绝,若是他能够教授学子一二,那必然是让国子监众生都受益匪浅。 原本,以唐亦清的真才实学打动崔博士,陆锦是才得到的,可是没想到的是,崔博士居然能想到让唐亦清来教授学子。这要比进入国子监做修俊馆的一个助教要更加有前途。 陆锦没有当场给出答复。她只是搬出了大公主,崔博士就老老实实的闭嘴了——唐亦清算的上是大公主的人,但凡有什么事情,总要先和他们商量一声,得到他们的首允了才能做数,现在崔博士固然是满心真诚,但是陆锦还是没办法做决定。 陆博士这会儿不觉得陆锦妇人之仁了,甚至十分诚恳的希望陆锦能够将当中的利弊分析给唐君乃至于大公主,大家一同为国子监和大陈的将来贡献微薄之力! 陆锦一一记下,回到修俊馆就对唐亦清把这件事情说了一遍。 唐亦清正在写书,听到这番话,抬眼看了看陆锦。 陆锦坐在他对面,手中捧着刚刚沏好的茶,并没有看他。唐亦清沉默片刻后,忽然笑道:“唐某一介布衣,能够得到大公主的赏识已经是三生有幸。而今又有陆博士代为引荐,能为国子监献上绵薄之力,已经是心满意足,浮生虚名不过过眼云烟,若是有机会与众学子一同切磋交流已经足够,老师一职,实在愧不敢当。” 陆锦:“唐先生的意思是……” 唐亦清笑容和煦:“古语有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唐某从前也自持有几分才气,是以有些傲骨,却不料这世上的是学识,其实你懂得越多的时候,就代表着你不懂得东西也会越多。唐某从前不知道竟然还有工学这样的学问,却原来看似简单的木料拼凑,也能有那样高深奥妙的东西呈现。比起之上贤训,唐某倒是对这手上巧妙的功夫要更加有兴趣。倘若陆博士不嫌弃,唐某更愿意在修俊馆中为陆博士助一份力,也算是……让自己开开眼界。” 陆锦微微垂眼:“修俊馆素来只用于学生上课和我的修葺之用,这里离国子监中赏景游玩的后山和花园太远,也离典籍厅有些距离。就怕唐先生在这里会觉得憋闷。” 唐亦清从善如流道:“唐某喜欢清静。” 陆锦默了默,忽而一笑:“若是唐先生不怪我这方寸之地阻碍了先生的光明前途,我自然是没什么意见。” 唐亦清唇角含笑,起身拱手对陆锦一拜:“如此,往后就要承蒙陆博士的照顾了。” 陆锦淡淡一笑:“唐助教客气。” 唐亦清的事情,算是落实下来。午休的时候,陆锦正准备去大公主府一趟,却遇到了蹦蹦跳跳来找她的婉莲,自然,还有李媛霸那几个小姐妹。 婉莲很用功读书,顺利的通过了考试。如今,她和女舍中的几个小姐妹俨然已经打成了一片。之前那个生病的小姐妹更是成了她的闺中密友。明日是女舍规定的旬假,几个小姐妹相约出去逛一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李媛霸他们玩的太好,婉莲如今竟然也多了几分豪迈洒脱的气质,不再如同从前那般小心翼翼,小家碧玉。不过比起李媛霸,她们自然还是差的很远。 “表嫂!明儿个咱们可以休息一天,我想回一趟绥国公府……”婉莲一脸期待的看着陆锦,好像陆锦才是绥国公府的大家长一般。 陆锦也很奇怪为什么婉莲要单独和她说一遍,就算要回去,明日回去不就碰面了么? 可是再一问,才知道她的意图是什么—— 原来,这段时间在女学中,她收到了不少小姐妹的帮助,大家感情越来越好,所以旬假也想一起庆祝一番。婉莲心里一直对自己欺负过得小姐妹很是歉疚,现在对大家更是很感激。虽然她现在是住在国子监,但是在这里,能落脚的地方也只有绥国公府了,她想要招待小姐妹们,想来想去,只好在府里。 可是…… “可是你不好意思向娘开口?”陆锦含笑,微微歪着头询问。 婉莲的脸一红,算是默认了。 说来也有些好笑,她最初来得时候,最亲的人就是傅夫人,可是到了现在,她最亲的人好像就变成了陆锦。连带着从前开口就能提出的请求,现在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加上陆锦又是傅夫人心疼的儿媳妇儿,好像由她开口,事情就会变得很简单。 不过这事儿也不是婉莲多此一举。毕竟她想招待的,都是平民人家的子女,没有什么权势往来。而多年来婉莲又深谙姨母是把绥国公府的面子看得避什么都重要的人,要是让姨母知道她要在府中招待一些小姐妹,说不定会觉得这件事情有损国公府的颜面,降低国公府的档次,让旁人觉得好像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去似的。所以她才来求陆锦。 陆锦想也没想就答应了,顿时让几个小姑娘全都欢天喜地的转圈圈。陆锦看着她们,好像自己的心情也变得不错了。等到婉莲一行人离开,陆锦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事情,匆匆赶往大公主府,这一次,她还特地带上了几分刚刚赶制出来的新首饰,以呈递图样为名,顺便提一提唐令的事情。 对于唐亦清放着被崔博士看好的前途不要,只要留在修俊馆中做一个小小助教这件事情,大公主完全没有任何异议。唐亦清算的上是她的府上的官员,如今要去往国子监,多多少少都是要知会一声的。所幸这件事情算的上是十分的顺利。大公主也从来不会白用陆锦,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大批的赏赐去到了绥国公府。 美其名曰,是买下陆锦最新饰品的酬劳,可是这明显高于实际价值的酬劳,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到底是在奖励什么。 课堂上,最新两次作业的成绩都已经打出来了,还有两次作业,就到了每一季度的学生成绩审核时间,好像越是接近这个时间,大家就越发的认真谨慎,陆锦的课上,从谨言慎行气氛紧张,到一个个听得津津有味回味无穷,到现在重新紧张起来,甚至她每每说一句话都会有学生刷刷做起笔记的状态,陆锦有些哭笑不得。 可谁也没想到,刚刚解决了大公主这个做姐姐的麻烦,皇帝虞衡这个做弟弟的又来插一脚。陆锦这边才刚刚上课,蔡泽就过来了。 其实在国子监中,祭酒也是可以讲课的,甚至在早先最严苛的时候,祭酒讲课的场面是十分严肃认真,甚至是隆重的,光是旁听的就有不少人,对学生的要求更是苛刻,不能有半点怠慢。但是蔡泽年纪轻,国子监中又有德高望重的老师,所以他乐的带着皇帝的任务,挂着一个名号游山玩水,如今算起来,他倒是最清闲的祭酒。 蔡泽来了,讲课自然要停下来了,就连唐亦清这个尚且还没有正式上任的助教都出来了。 蔡泽虽然看似清闲潇洒,但是心细如尘,对唐亦清自然是早有耳闻。此番,他看了看唐亦清,没有多什么,转而对陆锦开门见山。 原来,因为皇上一直十分的重视修俊馆的教学进度,也怕在准备过程中会不会疏漏了什么耽误这个进度,眼看着工学开课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皇上想要找个时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前,来检验检验这些学子到底成绩如何了。 修俊馆是皇帝的老师刘阁老的遗愿,更是小皇帝极力赞成的。按理来说,凭借国子监每学年的成绩和记录,足以看出学生的成绩如何。但是如今竟然要大张旗鼓的在百官面前一一来检验,只怕皇帝的意图,并不是他想看到什么,而是希望百官能看到些什么,用事实来堵住一些尚且持反对意见的人的嘴。 蔡泽一番交代之后,教舍中的氛围明显的更加紧张了。 李元然和楚嘉恨不得抱在一起哭…… 他们连轰天雷都玩不好……检验个屁啊! 一片紧张氛围中,傅承宣和坐姿笔挺的虞意对视一眼,虞意的目光淡漠而疏离,可是傅承宣却格外有礼的冲虞意点头一笑。 最终,虞意移开目光,权当没看见。 傅承宣也没兴趣多搭理他,下一刻,他就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陆锦身上。不得不说,傅承宣觉得有点恼火。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前面蛇精病姐姐才为难了阿锦,现在转眼这个做弟弟又来玩考验大戏,真是神烦! 傅承宣的俊脸阴沉下来,恨恨地咬着笔杆儿。 “宣哥!你一定和我一样紧张对不对!”一旁,传来了李元然的声音。 傅承宣:…… 李元然见傅承宣不答,好像也不在意,伸手挽住傅承宣的手臂,自顾自的热情洋溢:“宣哥!憋怕!元然与你同在!咱们一起温习功课,一起进步!” 楚嘉见状,瞬间秒懂,立马占据了傅承宣右边的位置,同款动作挽住傅承宣,一脸的“宣哥,嘉嘉也与你同在”! 两人动作迅速,意思明确。其实…… 其实他们是希望抱住傅助教的大腿! 夭寿哦!以往的季度考核稍微有点差池都够他们回家之后喝上一壶了,现在居然还是文武百官面前啊啊啊!他们觉得人生真的不能再好下去了…… 由此,在傅助教再一次上到国子监热门排行榜,成为众人巴结企图套取考核题目的热点之前,他们一定要努力的抱住这条大腿!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傅承宣:……你们真是够了! 放学之后,傅承宣飞快的跑过来帮陆锦整理。想到白日里蔡泽的话,他有些担心。 如果这一次出什么差错,皇帝不是会迁怒吗?这事儿说大可大,他有点糟心。 可是陆锦却像是丝毫不担心,见他来了,笑着快速收拾好了这里的一切,道:“去取东西吧。” 傅承宣愣了愣,然后才想起来她说的是回陆宅取爹昨天烧制的碗。 一路上,傅承宣偷看了陆锦好几次,每一次都是欲言又止。他当真没有什么套取题目的想法。但是他很好奇陆锦要怎么来应对这一次在文武百官面前的检验审核。 真的好烦好烦! 陆锦呢?明明感觉到了傅承宣的目光去也不点破,两人去了陆宅,傅承宣被打发着去跟陆姑姑请安说话,陆锦则忙着将东西打包带回去。 原本傅承宣还有点烦躁,但是,当他看着陆锦手中的盒子时,烦躁一扫而光! 对吼!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第72章 随着天气越来越凉,天黑的时间也渐渐地提早。傅承宣和陆锦回到绥国公府的时候,家里正在准备饭菜。 因为银心没有伺候陆锦,连阿宝都没有跟着傅承宣前前后后的跑了,所以秦嫂出来迎了两人。 秦嫂是府里的老人了,看着陆锦和傅承宣两口子如今的感情越来越好,少爷更是有了极大的改变,秦嫂身为一个下人,也有些欣慰之感。回回和宋叔聊起“那些年”,总是格外唏嘘。可是这段时间,他们明显有了比“那些年”更为唏嘘的话题——从前是少爷不懂事,夫人和老爷男女总是恩爱的一起“男女双打”,可如今眼看着小两口感情好了,老两口就不太和谐了…… 回来之后,傅承宣让秦嫂准备热水给陆锦沐浴更衣。秦嫂十分利落的去准备。傅承宣原本想着要将蔡泽的事情跟傅时旋说一说,父子两人好歹有些商量,可是想着爹娘现在都还有些不愉快,傅承宣又觉得应该先解决爹娘的事情,然后再处理这件事情。所以,他欢快的决定先弄清楚自己媳妇儿的计划。 于是乎,陆锦沐浴的时候,巴豆蹲在房门外面摇尾巴,傅承宣就跟着一起蹲在外面急不可耐的嗷嗷叫:“阿锦!阿锦!我的小锦锦!你好了没啊!” 屋内,陆锦在热气的氤氲中,一张脸却越来越沉。 知道的是她在沐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的如厕,不小心占了傅承宣的坑…… “闭嘴!”屋里传来了女人冷冷的声音。 傅承宣“嘶”了一声,摸着下巴望向身边的巴豆。他想了想,忽然一把掳过巴豆。 可怜的巴豆跑都来不及,呜呜呜的被傅承宣箍住了。 傅承宣毫不客气的捏住了巴豆的嘴巴,禁锢住了它乱飞的舌头,恶狠狠地说:“小畜生!你很想进去吧!嘿嘿,你是个畜生,就得做点儿畜生应该做的事情对不对,我数一二三,你就冲进去,听见没有!” 因为知道巴豆是陆锦训练出来的得力助手,陆锦许多的工具都得靠着有着惊人力量的巴豆大人来发动,所以在绥国公府,除了傅承宣敢捏着巴豆大人的嘴巴喊它“小畜生”,其他人无一不是将巴豆好好的将养着。 虽然两人已经有过肌肤之亲,陆锦偶尔兴致来了甚至还会主动两把,让傅承宣激动不已,但是更多时候,陆锦还是不太习惯过于坦诚相见。此刻,饶是傅承宣很想进去帮陆锦加快以下沐浴进度,但是介于陆锦的脸皮有时候太薄,傅承宣觉得自己也需要一个助力。 “答应了是不是?我看到你点头了哦!呐,少爷现在放了你,你就立刻冲进去!听到没有!”傅承宣喜滋滋的和巴豆达(自)成(说)协(自)议(话),然后松开了巴豆。 去吧!巴豆! 片刻后,依旧一片祥和。 巴豆摇着尾巴,终于被释放的嘴巴再次咧开,大大的舌头吐了出来,“哈哈哈”的看着傅承宣。忽然,它脑袋一扭,整个身子转了过去,留给了傅承宣一个冷漠的背影…… 巴豆很生气:畜生!不要靠近本座! 傅承宣很痛心:畜生!真是靠不住! 秦嫂过来加热水,看到自家少爷跟着一只小土狗蹲在一起,伸手就在傅承宣的脑袋上推了一下:“少爷,您堵在这儿干什么!” 傅承宣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接水:“秦嫂,让我来吧!” 给媳妇加洗澡水这种事情,当然应该让他来!多么体贴! 秦嫂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将热水给了傅承宣。 傅承宣顿时就来了精神,他喜滋滋的进了房门,还回头对着老老实实蹲在门口的巴豆做了个嚣张的鬼脸,紧接着飞快的关上门。越过沐浴时遮挡的屏风,傅承宣放下了手中的热水桶,十分猥琐的喊了一声:“媳妇儿……” 陆锦显然是吓了一跳,从桶中转过身来,手中的毛巾抵在胸口,看着忽然闯入的傅承宣:“你……” 傅承宣一脸正人君子的做派,除了那猥琐的一声呼喊,整个人表现的不能再正经,他冲着陆锦一笑:“夫人,要多少热水,小的来给您加?” 陆锦警惕的看着他,好像下一刻他就能把自己剥的干干净净然后跳进来。说来傅承宣分明没有什么经验,可是在这件事情上的探索精神简直比学习精神还要可怕,陆锦再怎么能干本事,也有顶不住的时候。 “放、放下就好……出去。”陆锦小心的嘱咐。 傅承宣冲着她邪邪的一笑,撑着桶边托腮笑眯眯的看着陆锦:“要我出去也行啊,那你先得告诉我,你要怎么帮爹娘,不然……” 陆锦咽了咽口水:“傅承宣,你冷静一下……” 傅承宣色眯眯的开始宽衣解带,直接无视陆锦的话:“不然本少爷就亲自来‘上下求索’了……” 最终,无论陆锦有没有给傅承宣这个求索的机会,等到饭点儿的时候,两人准时去到了饭厅。 傅承宣的起色极好,不停的给陆锦布菜,陆锦却有些没精神,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不大有精神,连带着敏锐度都下降了许多,以至于完全没有看到饭桌的另一边,公爹和婆婆都看着她,用眼神努力的给她传递着神秘的信息…… “阿锦,你是不是精神不大好?”看着而陆锦神色恹恹,傅夫人率先开口。 陆锦抬头望向傅夫人的方向。 傅夫人:耶!成功勾引……呸!成功吸引儿媳!剪刀手! 傅夫人清了清喉咙:“是不是精神不好啊,不然把饭菜送到你房里,你在房里用饭吧。” 傅夫人用一种自认为十分深刻的眼神看着儿媳妇——还记得我的私人订制吗!你说出了问题,今天能处理的好嘛?我能看的到吗?我很想看到但问题是你公爹还在家里啊!如果今天能送出去,能不能想办法把他弄出去然后让我先睡着捏?面对面好羞人哦! 陆锦认真的看着傅夫人格外热切的眼神,终于像是想到了什么,衣服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对了,娘,有件事情我要和你说……” “咳咳!”就在陆锦进入正以前,向来食不言寝不语,威严的姿态都能直接录入教科书的傅时旋忽然咳了起来。 傅时旋身体倍儿棒,中气十足。这两声咳嗽可不想是姑娘家那样气若游丝的轻咳喘息,而是十分洪亮的两声咳嗽!直接把傅承宣筷子上的鸡腿给“吧嗒”掉在了桌上。 结果,还没等陆锦和傅承宣有反应,傅夫人先爆发了! “傅时旋!你什么意思!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傅夫人碗筷一板,盯着傅时旋。她保养得十分漂亮的手指着傅时旋面前的一盘儿糖醋排骨:“你是咳嗽呢还是喷饭呢!你看这被你喷的,还要不要人吃了!” 三人同时望向那盘糖醋排骨,上面果然沾着两粒白花花的饭粒…… 傅承宣和陆锦对视一眼,纷纷认真低下头吃饭。 傅时旋什么时候在小辈面前有这样失礼的时候! 其实,他刚才也是看陆锦有些心不在焉的,陡然听到陆锦在恍然之后像是要和自己夫人说些什么,他本能的就想到了那个私人订制的大碗,怕她一时间说漏了嘴,于是……于是就不慎失礼了一回…… 可是傅夫人这么多年来是多么的得体,多么的努力维护绥国公府的面子,多么努力的崇拜着他这个夫君。忽然在儿女面前这样下他的面子,傅时旋有一丢丢的不愉快。 他沉着脸把排骨往自己面前放的更近了些:“我吃完,这总可以了吧。” 傅夫人狠狠的瞪了傅时旋一眼:“便宜你了!” 傅时旋的脸色果然又沉了几分,闷着吃排骨。 一顿饭,就在傅夫人嫌弃中结束了。 饭后,重要的事情来临了! 傅夫人快一步吃完,率先将“气色不大好”的儿媳妇叉走了。傅承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亲娘和媳妇儿离开的背影,又看看自己跟自己过不去,险些被一块排骨的脆骨噎到的亲爹,忽然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爹,您急什么,阿锦都跟我说了,你放心,已经安排好了!娘这回肯定不生你的气了!” 如果没有发生刚才那一出让傅时旋觉得自己有点丢脸,傅承宣这么说,他多多少少还是要回应一下。也许上过战场砍过敌人的男人多多少少有些大男子主义,听到儿子这么说,傅时旋总觉得这有点折损自己的男儿气概,顿时脸一沉:“你懂什么!吃你的饭!” 傅承宣不乐意了——看吧看吧!对着亲爹就是这么一副铁板脸!完全没有媳妇儿的那张脸看的赏心悦目啊! 他飞快的扒拉了几口,带着点儿气性起身离桌:“呐,爹,这是您不要我管的啊,我还懒得管呢!” 说着,飞快的脚底抹油跑了。 这一头呢 傅夫人急吼吼的叉着陆锦回了房间,一张保养得宜的脸竟然因为过于紧张,浮起了几丝红晕,她拉着儿媳妇儿的手,紧张道:“阿锦,今儿个还有没有什么问题?你说的那个裂纹什么的,能弄好么?” 陆锦回了房中,看着急切的婆婆,忽而一笑,从柜子中取出了一只锦盒:“娘,您放心,没有问题的。您看看合不合心意。” 说着,她将锦盒放在了桌上,打开给傅夫人看。 完成之后,傅夫人都没能瞧见自己的作品到底是什么样子,昨天听到陆锦说出了些岔子,把她吓坏了。可是此时此刻,看着面前这只大碗,她几乎是一脸惊喜的小心捧起了大碗,反复翻看。 真是……太有意思了! 白瓷大碗的碗壁上,里面是蓝色的一层是白色,碗底有蓝色的麒麟纹,在碗沿一圈,有一寸宽的云气纹,与麒麟纹同色,带着些古韵,十分雅致。外面一层,同样是碗沿一圈的花纹,不过外面是半寸宽的回纹,接着就是一圈白色底色,一直到碗底才有半寸的同色回纹。 而傅夫人生生的被白色碗壁的画样给逗乐了——蓝色的细细线条三两笔就勾勒出了一个正在狂吃的威严男人,而男人身边的女人,笑眯眯的抄着手,看起来比那男人还要威风霸气。 另一旁便,是稍微深一些的褐色树干和粉粉的桃花瓣纷飞的图样,桃花寓意爱情美满幸福,虽说两人已经是大半辈子夫妻了,可是傅夫人还是被这少女粉给击中了! “这……这个好看!”麒麟纹和回纹乃至于云气纹都算的上是大气的花纹,将这个碗衬得十分的有档次,而碗壁上的桃枝和简笔画虽然有些逗趣的意思,但是整个看上去,竟然也完全不觉得违和,古韵蓝釉和粉嫩桃花怎么看怎么让傅夫人觉得好看!最为精妙的地方在于,用手轻轻摩挲这些花纹分明能感觉到凸出来的部分,十分的逼真! “阿锦,你是怎么烧出来的!这……这……”傅夫人当时完工,也就是个最初的坯器模样,什么颜色都没有,可是那样灰扑扑的泥巴竟然能烧成这样精美的模样!真是太太太神奇了! 傅夫人看自己儿媳妇儿就跟看神一样,捧着大碗爱不释手!她努力的翻找所谓的裂痕,可是哪里有呢! 陆锦笑着把桃止枝干的部位只给她看:“在这里。” 傅夫人顿时又觉得阿锦简直聪明急了!她一定是想要补救,所以才多加了桃止,可是这桃止和纷飞的粉色花瓣,真的好看极了!傅夫人觉得自己的少女心都瞬间复苏了! 确定了作品没有问题,傅夫人深吸一口气:“阿锦,那……那今日咱们送吗?” 陆锦从容的看了婆婆一眼:“娘觉得呢?” 问题被抛了回来,傅夫人在纠结之余,竟然生出了些委屈,她竟然还拉着儿媳妇说起了自己的委屈—— 原来,傅夫人敏感的觉得,傅时旋有点伤人。别的不说,就说昨天晚上。他明明都在她没睡着之前回来了,可是等她都睡着了,他都没有进房。傅夫人后来问秦嫂,可是秦嫂一脸纠结的说,她不知道。问宋叔,宋叔说自己很失职的睡下了。而且这几天他白天都出去了,真不知道是去干了什么! 听说男人心烦的时候,总是有讨人厌的红颜知己陪着喝酒什么的!真是讨厌死了! 傅夫人忽然觉得,自己和丈夫之间极有可能因为这一阵子小吵伤了感情,有了裂痕。她有点伤感。原本身为这样人家的主母,不应当和儿媳妇说这样的话,但是对傅夫人来说,秦嫂已经不是最佳的倾诉对象了,她现在更倾向儿媳妇,因为儿媳妇聪明,她不会总是说“不要挂心”,而是给出更好的实践指导。 然后,傅夫人就听到聪明的儿媳妇儿说:“娘,您会不会太敏感了?阿锦倒是觉得,娘不要过于挂心……” 傅夫人:全世界都不懂我…… 最终,陆锦直接把东西交给婆婆:“娘,您尝尝说,傅家上上下下都是光明磊落的英雄。您也知道傅家家风是不做偷偷摸摸的事情。如今您是送个礼,又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为何要躲着爹呢?再说了,说句不大中听的……若是娘什么都不说,直接将东西放在那里让爹去看,爹若是将东西当作我做的怎么办?” 傅夫人心里的小人在对手指:这、这本来就是你做的啊……我只负责捏了一会儿泥巴……还捏的乱七八糟的……好羞人哟! “所以呢……”陆锦把锦盒放到傅夫人手上,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力道让傅夫人觉得而有些重,“娘有这份心意,就该大大方方的让爹知道。娘在阿锦眼中,可从来不是那些扭扭捏捏的官员夫人。” 傅夫人忽然间就觉得豪情万丈,她望向陆锦的目光,仿佛是第一次找到了同道中人! 是啊!她有什么好躲藏的!羞?羞什么羞?!年轻时候挽着裤腿儿和男人在一条河里抓鱼都不羞,送个礼物怎么就羞了!这高门大户的规矩总是束缚人,把她都弄得畏首畏尾了!真是要命哟!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傅夫人毅然接过了锦盒,很是有派头:“阿锦,你说得对!我又不是做什么亏心事!成,这事儿你们不用管了!他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男人,老娘还不信搞不定了!” 陆锦赞许的看着自己的婆婆,诚恳的给婆婆做了一个加油的姿势! 同一时间,上了年纪的老男人傅时旋傅将军看着面前的锦盒,难得的呆萌:“这……这是做什么?” 傅承宣很是帅气的把锦盒给了自己老爹,帅气的甩甩手:“您自己送呗!您生个儿子难道就指望帮您跑腿送礼物么!?爹您好歹是上过沙场的铁血男儿!怎么送个礼物就跟个娘儿们似的……嗷呜!” 傅承宣还没说完,小肚子就被亲爹给了很不娘们儿的一拳。 “爹你怎么打人啊……”傅承宣自从娶了媳妇之后就很久没有挨打过了,他警惕的退后几步,越发的撒泼:“反正我不管了!”说完,转身就跑了。 “你……”傅时旋看着跑掉的儿子,又看看手里的盒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硬生生背着手在书房转了三圈儿。最后,他脚步一顿,忽然望向那盒子,走过去打开了盒子。 洁白无瑕的瓷碗,没有一丝多余的花纹。真的就像是漂洋过海而来的一片贝壳一般。波浪状的起伏纹路,让人忍不住细细摩挲。 手指掠过碗底之时,傅时旋忽然一愣。他将碗翻了过来,这才在碗底看到一行娟秀字体写上去的诗句。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诗句一旁,有两三片粉色桃花瓣。黑色的字体清晰而秀美,与那纷纷的颜色融洽的十分完美! 傅时旋看着看着,竟然觉得身上有些发热。 这么多年来,他征战沙场,与妻子聚少离多。可是她从来没有抱怨半句,她视傅家先烈为英雄,视他这个丈夫为英雄。傅时旋一生中,不是没有遇到过倾慕于他的女子。可是每当他必上眼的时候,第一个在脑海中勾勒出来的,都是妻子望向他的眼神。 那是世上最为纯粹,却又最为炽热的眼神。 傅时旋甚至觉得,在他征战沙场的那么多年里,浴血奋战的生活中,有一部分的拼劲,都是来自那炽热的眼神,这眼神让他不再纯粹的为了保家卫国而上阵杀敌,更因为,他想一直做她眼中的英雄。 男人的一生已经过去大半,但因为有这样一个相伴之人,让他从不觉得一生有什么遗憾。 曾经沧海。 她便是。谁都取代不了。 傅时旋的呼吸渐渐有些急促,这个时候,当他再想起两人争执的原因时,竟然忍不住苦笑。 多么可笑的争执。 她只是为了尽力的维护住一个家,而他却当真处处在质疑,处处让这个家不再那么美满。 阿锦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看在眼里。也许,真的是他太执着了。 良久,傅时旋抱起了锦盒,迈出了书房的大门,一步一步走向卧房。 “旋哥!这是我送你的!收下吧!”那个很久都不曾听到的昵称传来之时,傅时旋险些手上一抖,把东西给掉了…… 站在房门之外,傅时旋一脸惊讶的看着微微敞开的房门之内,自己的妻子正抱着个锦盒,对着空气说话…… “傅时旋!拿去!别跟老娘客气!”这一次,换了个潇洒的姿态。端庄静雅的女人一脚踩在凳子上,将锦往桌上一放,单手叉腰…… 傅时旋:…… “不好不好……”傅夫人瞬间慌乱起来,想了想,她又做出了娴静的姿态,把盒子抱在怀里,慢慢地对着空气把盒子打开:“旋哥……你、你喜欢吗……” “很喜欢。” 低沉的男声传了过来,随之响起的,是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傅夫人惊讶的望向进来的男人,手一抖,盒子真的掉了! 咚。 傅时旋目光一紧,三两步冲上去把盒子捡起来。 可是他这才发现,盒子垫的很厚,根本不可能摔碎!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不慎摔碎的那只大碗,一个叫做“真相”的东西从脑子里滑过。 可是现在,他没有功夫管什么真相了…… 傅夫人看到那“曾经沧海”的私人订制是如何的涕泗横流不重要了,傅时旋看到真正要送给他的那只私人订制后如何动容不重要了,傅时旋如何温柔而笨拙的为哭成傻逼的妻子擦拭眼泪不重要了…… 那天晚上,两人房中传来了一段神秘的对话…… “好了!好了!傅时旋你发什么疯!” “下次还嫌不嫌我喷过的排骨?” “不嫌了……不嫌了……我全吃!我全吃!” “那现在证明给我看……” 第二天,早餐的饭桌上。两位长辈格外的亲密。可是当他们面对儿子儿媳的时候,就有些坐不住了。 傅时旋夹了个包子,豪迈的丢给陆锦,说:“陆锦!这是我送你的!收下吧!” 而他们一向严肃正经的儿媳妇竟然含羞带笑的回了一筷子榨菜到傅承宣的碗里,顺带了一句:“宣哥,你……喜不喜欢?” 宣哥哥压低了嗓门儿:“很喜欢!” 傅时旋啪的一声拍了拍桌子,桌子上的包子榨菜全都抖了一抖! 傅夫人第一次对儿媳妇恶语相向:“食不言寝不语!闭嘴!” ☆、第73章 傅时旋夫妻二人终于再度和好如初。整个绥国公府中的氛围也变得和谐起来。傅时旋事后想一想,也不难想到这一次是陆锦在背后做了助力,对这个儿媳妇,他也不好片面的去评断。可是对于傅夫人来说,这件事情正式的成为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跟傅时旋和好之后,傅夫人没有再和傅时旋提陆锦的事情。也许是会因为两人之前就是为这个话题而吵起来的,现在和好了,总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她不喜欢家中有人总是质疑谁,傅时旋也将那些试探的手段都收了起来,对陆锦也要更加亲切,私下还问了问陆夫人的身体状况。傅夫人和他夫妻多年,自然看得出来傅时旋的这些改变同样是一种妥协。 也许他因为皇帝的原因,依旧对陆锦有些防备,但是至少在家中,陆锦就只是他们的儿媳妇。 可是说到底,这件事情还是没有从根本上解决。 如果说之前想要为自己的儿媳妇证明清白只是一个想法。那么在陆锦和傅承宣为他们的和好做了这些事情之后,傅夫人决定要化想法为行动。 她虽然只是后宅小妇人,但也有自己的方法来查明真相。 从陆锦嫁进来之后到现在,傅夫人对她的感情总是在不断变化。起先,是客气着防备着,甚至还有些“儿子被分走了”的小小敌意,之后,她乖巧懂事,处事稳妥,进了国子监之后又波折不断,傅夫人对这个儿媳的防备拿下,渐渐转为了真心以待的呵护和心疼。可是到了现在,她俨然已经能把陆锦和傅承宣等同起来,该骂的骂,该夸的夸,该为期着想的,全都着想的很是周到。 眼看着天气转凉,而陆锦却总是不听说,每回出门都是单薄的一件,给她做了那么多漂亮的衣裳,她也很少传出来打扮,如果换在以前,傅夫人只觉得她这样朴素,可能会丢绥国公府的人,但是现在,她只会喋喋不休的吼。 “你别仗着自己年轻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娘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这女人身子是最怕凉的,怎么回回都不听!”眼看着陆锦又是简简单单一身单薄襦裙出门,傅夫人生气了。 傅承宣反应快,马上嬉皮笑脸的跑回屋里去帮陆锦拿披风。看着屁颠颠的傅承宣,傅夫人好气又好笑。 陆锦很少被陆姑姑以外的人责骂过,忽然被傅夫人这样的女中豪杰教训,她有点愣。傅夫人一看她这个样子,立马就趁着傅承宣回来之前软了口气,又温声安慰了几句。 陆锦垂眸笑了笑:“知道了,再不敢不听娘的。” 傅夫人现在越来越觉得女儿真的是贴心小棉袄了,她笑了笑,不再说什么了。可是也是趁着这个功夫,陆锦忽然想起了婉莲昨天的请求。 她言简意赅的将婉莲想要招待同窗好友来府里做客的事情说了出来,傅夫人起初一听,的确是有些蹙眉。 “都是些什么孩子啊?”也许是因为婉莲之前做的事情,傅夫人本能的就有些质疑那些同窗。 “都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却胜在勤奋好学。我去女学学正那边问过,都是不错的姑娘。”陆锦说这话的时候,傅夫人却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不知道的,单单听这说话的语气,还是以为是什么长辈。 可是陆锦分明也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和婉莲一个年纪,都是这个年纪的姑娘,怎么就能稳重老成成这样? 似乎是感觉到了婆婆的目光,陆锦含笑望向傅夫人,想了想,又道:“若是娘不喜欢吵闹也没有关系,我再安排安排就是。” 傅夫人回过神来,赶紧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说是好孩子,那咱们国公府也不吝啬一番招待。你跟婉莲说,我帮她备好厢房和瓜果点心。人只管来就是。你在国子监原本就有一堆事情要忙,这些事情就不要操心了。” 这时候,傅承宣也刚好拿了披风过来,两人向傅夫人道别,一起离开前往国子监。 傅夫人看着傅承宣认真搀扶着陆锦的样子,忽然就想到了昨夜的傅时旋。想当年,他们也是这样过来的。只是那时候是反着的,傅时旋受了伤,她救了他,养伤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扶着他四处走动活络身子的。 儿媳和儿媳已经出了大门,傅夫人看着他们的背影,顿时有些感慨。 去的路上,傅承宣依旧喜欢让陆锦靠在他怀里。完成了爹娘和好的大事,他难免要开始思考另外一件大事。 “阿锦,祭酒说要让国子监的学生来一次考核,你想好要怎么做了没有?” 陆锦从傅承宣的怀中抬起头,目光淡淡的看着他,秀美的眉微微一挑——你是在向我打听考题? 傅承宣认真的看着她:“你别误会!我……我就是觉得皇帝有些不厚道。觉得他有些为难你。” 陆锦的目光动了动,坐直了身子,目光顺势望向挑起帘子的窗外,唇角微翘:“这有什么为难的,不也有一句话,叫做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吗?” 傅承宣朝着她靠近了些:“可这不一样!提出简历修俊馆的是他的老师,做这件事情的是他,可是他自己说话没办法一锤定音让所有反对的声音消失,便要为难你。你有没有想过,这一次若是做得好,那是理所应当,可要是做不好,皇帝有不准备放弃这个计划,总要有人来背黑锅。那所有的矛头也许就又指向你了!” 不是指向她,是一定会指向她。修俊馆已经极大程度上迁就了她,全权由她控制。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来决定。 “你对我这么没信心吗?”陆锦忽然转过头来,目光澄澈的看着傅承宣,直截了当的发问。 傅承宣被陆锦的一句话给噎住了。 不是没信心。是只要他在意她一天,就一天都没办法完全放心。 傅承宣反应也快,他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着她:“那你就对我的担心这么反感么?” 然后,陆锦也被他噎住了。 “我没有。”她忍不住笑了出来,望向一旁。 忽然间,下巴被捏住,陆锦的脑袋又转了回来,被迫与傅承宣对视。傅承宣认真的看着她,说:“阿锦,每回你说着说着望向一边的时候,我心里就特别没有底。” 陆锦看着他,忽然伸手拍拍他的脸:“你想的太多了。” 傅承宣却不依,紧紧盯着她,凑过去抵着她的额头:“我不管,往后,你得经常看着我!” 陆锦忽然伸出手来捏住傅承宣的脸蛋,在他的一阵呼天抢地中把他的脑袋推开。 傅承宣一边喊着“疼疼疼”,一边又任由她对自己帅的快要飞起来的脸蛋下毒手。陆锦笑着松开手,不再看他。 傅承宣倒抽几口冷气,揉着俊美的脸蛋盯着她的手:“你的手可真毒!” 陆锦不理他。 可是傅承宣很会找话题,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忽然说道:“不过话说回来,阿锦,我原本以为你这双手是鬼斧神工一样的厉害,可谁晓得,你以前的水平也不过就那样,哈哈哈哈……”傅承宣盯着陆锦,一脸的“我有你的黑历史”。 可他没料到的是,陆锦忽然紧张的望向他:“什、什么以前的水平?” 哟呵?这么在意? 傅承宣乐了:“就是你以前做的那些啊,啧啧啧,真看不出来这是一个人做的……我……”傅承宣没有把话说完,因为他发现陆锦的脸色有些不对…… 这不是被人发现黑历史而尴尬吧…… 怎么像是,受了惊吓似的…… “你……你翻过我的东西?”方才还好言好语的人,忽然就蹙起眉头来。 傅承宣有点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该不该说,自己不止翻了,还悉数为她打包回来了。 但是转念一想,陆锦这个人的怪毛病太多了。收拾东西的时候会一丝不苟到令人发指,心情不好生气的时候会逮着什么削什么,难道她特别讨厌旁人不打一声招呼的翻她的东西? 想到这里,不可一世的傅少爷此刻却如同咬了主人新衣裳的小狗,死乞白赖的凑过去:“我……我不知道哪些能动哪些不能动啊。而且我发誓我是问过姑姑的!姑姑说那都是你以前做的东西啊!我……我不是在家里给你整了个工房么。可……可我觉得里面的东西不多,所以我想帮你把你以前做过的东西带来放着,你呆着的时候……也会觉得亲切些……” 说着说着,人已经蹭上去了:“好阿锦,小锦锦我错了……我发誓我再也不随便翻你的东西了!” 没有想到傅承宣会是这样一幅勇于认错的贱表情。陆锦的神情渐渐地恢复正常,甚至带上了几丝愧疚,似乎是为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抱歉。 “算了……其实也没什么。动了就动了……不过……”陆锦看着傅承宣,扯了扯嘴角:“不过那些都是以前的东西,登不得大雅之堂,我只是觉得有些难为情。你……你还是不要拿出来了,随便找个地方收着就好。” 傅承宣整个人赖在陆锦身上,歪着脑袋看了她一眼,“哦”了一声。 很快,国子监便到了。陆锦和傅承宣分道扬镳,傅承宣几乎是一根陆锦告别,一张脸就沉下来了。 刚刚跨进诚心堂,李元然就凑着一张严肃正经的脸过来了。 “宣哥!有眉目了!”李元然带来了楚嘉,此外,还有义宁侯的公子庞准和庞骏,建平候的公子周宁。除了庞准之外,剩下两个上一次都在陆锦受伤之后前去探望过。 傅承宣一进来,小团体就形成了。 这一次对修俊馆的考验,其实也是一次对所有学子的考验。虽说若是做不好,陆锦会背黑锅。但是他们身为修俊馆学生,又怎么可能完全和他们没关系? 而这一次的考验不可能无风就起了浪。国子监中都是王孙贵胄的子孙。没有什么地方,比这个地方更好打探消息。 果不其然,自从蔡泽在上课的时候跟陆锦说了考核一事之后,傅承宣就立即让李元然去找了几个,打听这个事情到底是谁给掀起来。谁会在背后总是针对修俊馆。 义宁侯和建平侯的几个儿子都入朝为官,也有入宫为妃的女儿,虽然如今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小皇帝手段狠厉,朝纲一把抓,整顿的十分有模有样,但是世上没有不会走漏的风声,加上这两位与傅将军也算是相交已久,所以庞准兄弟来帮忙打听消息,也是合情合理。 可是这个消息一打听出来,傅承宣就忍不住想要掀桌。 原本他还想着究竟是谁会提出对修俊馆的质疑,要让陆锦担一个背黑锅的风险。可是当他知道,庞准的姐姐亲眼见到大公主去宫中住了好几日,还经常与皇上在书房闲话家常,有时候说到夜深了,皇帝连侍寝的妃子都不要,直接就寝之后,心里忽然觉得很是烦躁。 是她……又是她……她一个公主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爹也说,最近朝中无大事。陈国打了胜仗,内忧外患都缓解了,正是圣上有精力实行新政,继续坐稳龙椅的时机,少挑事才是真道理。”庞准很是认真的传达着义宁侯的精神。 这意思很明确,这时候不是挑事的时候,大家忙着顺应新帝稳固地位都还来不及,谁那么傻天天跳出来对皇帝做的事情质疑这个质疑那个? 所以,傅承宣早上想的,也许是不对的。 皇帝给出这个指令的意图,不在于堵上悠悠众口,让大家完全认同修俊馆。那又是为了什么? 电光火石间,傅承宣的脑子里蹦出一个词儿。李元然等人也忽然感觉到傅承宣的气场有些不对。好像有些冷,一点也不像平常亲切的宣哥…… 就在傅承宣和陆锦纷纷去到自己的位置时,婉莲也早早来到绥国公府,准备招待自己的客人。 其实婉莲为什么要在绥国公府招待这些客人,在傅夫人看来,不过是小丫头心里还是多多少少有那么些虚荣心,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虽然对婉莲做过的事情有些介怀,但是不至于在这些事情上小气吧啦,反倒让自己这个做姨母的显得不大度。 是以,小姑娘们穿戴整齐,提着一些十分普通的礼品上门来的时候,傅夫人气场全开,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模样,招待的很是妥帖。 不过,说是一回事,真正看到这些小姑娘,傅夫人也不免赞同儿媳妇说的话。一个个,看着干干净净的,很是活泼可爱。其中李媛霸又是相熟的脸孔,傅夫人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 婉莲并不张扬,她们甚至还很懂礼数,没寒暄多久,傅夫人就放他们小辈自己去玩。毕竟她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做。 婉莲带着小姐妹们去到了自己从前住过的房间,后面的花园足够她们说话玩闹了。 只是傅夫人不晓得的是,这群小姑娘们一去了院子,全都激动起来。李媛霸在外头是霸道大姐头,但是为人很懂得拿捏分寸。这会儿自由了,她兴奋地问道:“咱们什么时候能去看看?” 这话一出,其他几个小姐妹也同样兴奋。 婉莲有点像做坏事了似的,为难道:“说好了,咱们只站在外面看一看!进去走动或者是碰什么东西,那是决计不行的!” 李媛霸“啧”了一声,冲她眨眨眼:“怎嘛,还不信你姐了!相信我!没错的!咱们就在外头见识见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好奇!” 其他几个小姐妹也连连点头。 婉莲其实自己也心痒痒,她小声道:“这边儿是姨母的院子,表嫂和表哥出门之后,那边的院子应当每什么人。咱们去偷偷看看那工房,然后马上回来!” 此话征得了大家的一致同意。 原来,这群女学的学生自从进了国子监以来,就知道国子监中唯一的以为女博士,也是地位最为特殊的女博士,陆锦。 陆锦鬼斧神工,一双巧手什么都做的出来,从前是为大公主做簪子,之后是闻名国子监的轰天雷,最近的课堂上更是讲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最新战车。 女孩子也会有好学热血的时候。尤其是这群毫不同意能够同时得到家中允许和客观条件进入到这样一个神圣的地方学习的女孩子们。 陆锦做首饰一流,李媛霸能够为之作证,在婉莲这个小关系户的作用下,她们想要趁着旬假的日子,到绥国公府来做客,顺便参观一下据说是婉莲的表哥亲手为陆博士打造的工房。 在国子监中,修俊馆她们一般是不能擅闯的,也只有休息的时候能去和陆锦说说话,修俊馆的学生是怎么上课的她们全然不知道。但是工房不一样,这里面是陆锦的大本营,一定十分的有趣!不过又听说因为表哥很宠爱陆博士,所以工房谁都不许随便进,人不在的时候多半是锁着的。 原本婉莲也想跟陆锦直说,希望陆锦能让小姐妹们都开开眼界。但是正因为是在绥国公府,她怕姨母会责骂。 是以,她们今天来,不为别的,就为悄悄参观参观陆博士的工房。 “要不我先去看看吧,免得咱们被撞见!”婉莲还是十分小心的。这也是为什么她现在有什么话,敢和陆锦说,却不敢直接和姨母说。 婉莲悄悄的溜了出来,她都想好了,若是被撞见,就说自己是出啦取吃食去招待小姐妹的。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国公府中重要的两个人都不在,整个府中十分的安静。 婉莲走的又很小心,不一会儿她就溜到了傅承宣这边的院子。 一路上都很安全,姨母应该也在自己的院子,这样他们就能来偷偷参观工房了! 就在婉莲准备溜回去的时候,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不只是脚步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秦嫂,老爷在房里?” 说话的,是傅夫人。 秦嫂:“夫人您放心,老爷正在看病书,老宋在那边看着呢。” 傅夫人点点头,两人一路行至傅承宣和陆锦的院子。 “夫人,您真的准备这样做么?”秦嫂的声音有些不确定。 傅夫人的语气却有些烦躁:“这个你别拦着我,这件事儿揭不过去,若是不弄个清楚,总还会有翻出来的一天。” 秦嫂似乎是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两人来到了傅承宣这边,秦嫂率先进去了傅承宣和陆锦的房间,似乎是搜罗了一番。秦嫂是这方面的好手,很快就出来了:“夫人,房里什么都没有。” 傅夫人点点头:“再去工房看看,阿锦在那里呆的比较多。” 秦嫂却犹豫了。 “夫人,您这样,若是被少夫人知道……未免有些……” “我就是不想让她再被怀疑才要做这些!我说了你不要再劝!你要是不去搜,我自己亲自去就是!” 秦嫂不说了,低着头过去了。 “小点儿声。阿锦的丫头还在府里。这个丫头也不对劲儿!要是让我知道她和她以前那个主子才是罪魁祸首,我第一个办了她!” 秦嫂点点头,动作放轻了些。 婉莲是一路捂着自己的嘴跑回自己的院子的。 回来的时候,小姐妹们都等不急了,一个个轻轻打她说她去了好久。 婉莲的神色有些慌,她摇摇头:“我……我差点被姨母发现了。姨母也不喜欢别人随便去表嫂的工房……” 此话一出,小姐妹们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好遗憾,没办法看女神办公的地方了…… 李媛霸眯着眼睛看了看婉莲:“你怎么了?你这哪像是见到你姨母啊,跟见鬼似的!” 婉莲笑了笑,没说话。 ☆、第74章 婉莲最终没有带小姐妹们去偷看陆锦的三连工房。小姐妹们固然遗憾,但是婉莲表示,若是有一日能征得表嫂的同意,她们大可大大方方的来,这样才是正理。小姐妹们闻言,也觉得是这个道理,虽然遗憾,还是各自回家了。明日还要上学。 婉莲因为难得一个旬假,回到绥国公府,傅夫人留她住一个晚上,明日再给她准备些东西带去国子监。 从前,婉莲对着自己的这个姨母是十分的亲热的,可是如今,看着姨母亲切的关心,她却觉得一颗心不住的跳着,十分的不安生。 而另一边,陆锦的课正在进行中。 自从知道了皇上要对六堂学子但凡参加了修俊馆课程的都要做出一个审核,大家都格外的谨慎小心,一时间,修俊馆中那种因为兴趣激发而产生的热烈气氛消散了一些,剩下的,只有紧张和不安。 喜欢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好又是另一回事。这个检查就有些像是御前表演,做的好了是理所应当,再好的赏赐也不过就是那些,可是一旦有什么差池,皇帝不会放过陆博士不说,他们回到家中说不定也逃不掉一顿责骂惩罚。 最最关键的是,修俊馆的考核和其他几科的考核完全不同,就好比以往博士们想要出什么题目来考核,那也会一起商量商量。该用什么题目,该怎么评断,商量一多,个人特色就会减少很多。但是放到陆锦这路,整个修俊馆里里外外她一个人说了算,所以这一次的考核,必然是带着极大地个人特色! 陆博士的个人特色…… 那只能是比轰天雷,战车更加残酷的特色…… 课堂之上,看着一身素裙立在前头的陆锦,大家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就连陈勋赵德之辈也不敢造次,手中用来写笔记的笔杆儿就没放下过。 陆锦从容的看着众人,缓缓开口。 “相比不用我多说,大家都已经清楚。修俊馆开课已经有一段日子,皇上一直十分的留心修俊馆的进度。此次皇上想要考察,并非是对各位的考察,更是对我的考察。我也希望各位能取得最好的成绩,既对自己有个交代,也对那些给你们倾注过许多期望之人,乃至于圣上一个交代。考核的内容,我会亲自定出来,但是在此之前,我不希望大家过于关注这件事情。还是那句话。平日你,你认真的学了,就不会一无所获。” 陆锦的这番话相当于没说,说完了只让大家更加没有底。她根本就没有意思要透露一点点的内部消息。 由此,大家纷纷的朝傅承宣望去——这个地方,真的只有傅承宣最有可能得到□□消息。 陆锦简单的一番话之后,直接开始了这一节课的内容。 “关于战车部分,我们已经讲到了战车的移动。先不说战车,就说马车,要想让马车移动,需要骏马的拉力,但是即便如此,因为骏马的身躯和马车原本的构造,使得就算是技术再好的车夫,也难以做到绝对的灵活。但是战车却做到了。” 陆锦将战车图完整的呈现在了众人面前——那是陆姑姑画出来的图解。 几乎是战车图完成的出现的那一刻,大家对于考核这件事情的担心基本上也消散了许多,一个个都认真的看着图上的构造。 傅承宣看的更加认真。他的目光落在战车中给士兵落座的地方,眼神越发的幽深了几分。 “战车里面,其实比外面看上去要更复杂。在以往的战场上……咳咳……”秋风起,天气转凉,陆锦又不注意加衣裳。这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嗓子干了还是方才已经说了一些话,忽然咳了两声。 这其实是个再小的动作不过,甚至不算什么严重的症状,陆锦清了清喉咙,正要再开口,傅承宣忽然站起来:“夫子,这一部分,能否让学生来介绍?” 陆锦略微吃惊的望向他,不只是陆锦,连其他的同学们都望向傅承宣。 傅承宣也不隐瞒,坦诚道:“夫子,其实……学生在家中温习完了功课,也将夫子的教案看了一些,夫子看起来身体有些不适,这一部分,学生看过,且家父常年征战沙场,没有人比学生更清楚这些。” 傅承宣这番话说的中气十足,且他背脊挺拔,做派坦荡。让人根本没办法再将从前那些“偏袒”、“私相授受”的罪名再拿出来膈应人,一时间,大家都只能静静地看着傅承宣这匹在工学一科上杀出来黑马施施然的出了自己的席位,用一种强大的气场,严肃着脸将他的小妻子牵到后面坐下,自己则是站在了画卷边,认认真真的开始讲课。 “其实,夫子想让我们看到的,是梁国所用的战车和以往的战车究竟有什么不同,一旦我们了解了,梁国也就失去了最大的优势。简单的总结,以往多用的战车,包括冲车,巢车,赛门车,云梯车等,而这些当中,冲车和云梯车多用于攻城,巢车用于侦查,赛门车用于防守。换句话来说,多半局限于攻城守城。但是若是放在边境境界边上,远离城池,这些战车的效用也就没那么大了。但是梁国的战车不同,它是真正以上,作为可以用来杀人的武器,也许一辆战车,夸张的抵得上一支军队,成为战场上令士兵闻风丧胆的利器。所以,我们务必知晓这一类战车的关键之处在哪里……” 傅承宣单手负在身后,侃侃而谈,高大的身姿立在画卷边,竟让人有些移不开眼。他单手做指点,时不时的在画卷上这里圈一圈,那里点一点。不得不说,他真的已经将奥妙之处吃透了。 陆锦没有给他开过小灶,书和笔记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看的。可是现在,他连一个磕巴都没有的将这些重要的东西说了出来,让陆锦不得不刮目相看。 他的确是傅时旋的儿子,对战斗天生有着敏锐的直觉和天赋。此番,战车在他的指点拆分之下,俨然已经清清楚楚的呈现在众人面前。连李元然这样娘气的小郎君都仿佛被点燃了男人的战斗热血一般,睁着一双眼珠子,从吃惊的盯着自己的宣哥哥,转为认真的盯着画卷,末了,他惊叹道:“原来是这样!不过这战车可以活动改变攻击位置,不是和咱们的轰天雷很像么!” 楚嘉摸着下巴:“这样一来,我明白了。梁国根本是不惜血本来殊死一战,难怪他们打得那么狠!这战车虽然厉害,但是机括太多,需要的部件精细且精贵,重要的是战后难以回收,反倒会增加负担,所以他们才会以这个战车打头阵,想要像闪电一样迅速攻陷地方。否则,一旦失了准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旁有一个叫周越的学生也悟了:“这样也算的上是一种心计了。他们求一个快,是因为需要战车解决先头部队,以最少的人力解决最多的帝君,他们以财力减少人力伤亡,而到了我方,这种速度无疑又是一种恐惧,一种威慑。不过我怎么觉着,这战车现在看来,其实也挺简单的。单单我看到的这些机括,都跟轰天雷似的。” 傅承宣淡淡一笑:“所以说万变不离其宗,暗器的机括就在于此,要将战车变成杀人的利器,只是多种因素结合起来,让你觉得可怕,觉得不可思议,其实拆开来看,也许有些东西,都是你曾经玩烂过的。”傅承宣说到这里,忽然转过头看了一眼旁听的陆锦:“夫子,学生讲的如何?” 陆锦已经沉默了。 由始至终,她都一直认认真真的看着傅承宣,认认真真的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现在,傅承宣的目光火热而诚挚,陆锦微微一勾唇,道:“是这个道理。” 教舍中传来了一阵阵的唏嘘声——不愧是夫妻……有个夫子做夫人,真的不!一!样! 傅承宣没有像从前那般刻意卖弄,真的像是只是为了呵护妻子,帮她讲课,讲完这一部分,他低调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陆锦起身,重新站在众学子面前,淡淡道:“傅生讲的很好。不过倘若大家对战车的局部问题仍旧有什么疑惑,同样可以来问我。最后,也是这一季的第三次课业。从今日起的之后三天,我们会主要围绕战车部分讲解。在这之后,我会将六堂分为四部分,四部分分别问四个战营,每个战营需要凭借自己的能力,造出一辆战车,四方交战,获胜一方,有学分。其余,无分。” 此话一出,众生哗然。 一部分学生的脸色都变了。陆锦却当作没看见:“方才不是你们说,这东西简单的很么?轰天雷都能被你们玩出上百种画样,一辆战车,四个花样玩不出来?” 女人这话,语调冷清,更像是带着一种淡淡的调侃着在里头。这里都是一群血气方刚的少年,纵然心中有些对自己的质疑,听到这话,顿时都昂扬起来。 “是!” 一节课过后,六堂炸开了。 都说了皇上要来审核修俊馆的成绩,难道这就是题目? 这也很难说啊,陆博士向来不按照常理出牌,会不会看似是一次普通的作业,其实到时候皇上和所谓的文武百官都会在暗处暗搓搓的看着他们? 这个真的好崩溃! 四方对阵,那这和战场厮杀有什么区别!?届时要是出个什么差错,又或者是见血了什么的,那该怎么办? 一想到这些,大家都不淡定了。 课下,大家已经习以为常帮着夫子收拾教舍。傅承宣让陆锦去道杯热水润润喉咙,陆锦应下,没有再留在教舍,回去休息了。 这边有傅承宣监督,大家自然不敢怠慢,只是收拾的时候不免一起交谈今天上课的事情。对傅承宣的表现简直不能更加崇拜。连赵德都酸酸的说傅承宣这个老气横秋的模样,再过几年也就能和崔夫子媲美了。 傅承宣多么爱臭美爱嘚瑟的一个人,今天却异常的沉默。他踹了一脚慢吞吞的李元然,吓得李元然不敢废话,飞快的收拾好了。 这一边,陆锦回到修俊馆另一边休息,刚进来,就看到唐亦清正站在里面,面对着她用来放一些随手物品和笔记的架子边。 见到陆锦进来,唐亦清淡淡一笑,模样很是坦然:“写的有些疲累了,便道博士这里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轻松醒神的书看一看。博士正在上课,下官一时也没能知会博士一声。” 陆锦定定的看了唐亦清一眼,忽而一笑:“唐助教哪里的话,先前我记得唐助教曾说过对这些十分的感兴趣,如果唐助教喜欢,大可随便取阅。不过我这里的东西也不多。不知够不够唐助教用来解乏。” 唐亦清随着陆锦走过来,十分守礼的退后一步:“多谢陆博士。” 陆锦没有再说什么,坐到自己的位置,可是刚一坐下,才发现面前的紫砂壶里头的水是凉的,她刚要重新起来,唐亦清忽然转身出去,陆锦看着唐亦清出去的方向,目光冷了几分。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唐亦清很快又回来了,不仅人回来了,还待会来一壶刚刚烧好的茶水,为陆锦斟上了。 “有劳。” 唐亦清笑了笑:“客气。” 说着,唐亦清也没急着走,就留在这里翻看陆锦的笔记和一些参考书籍。陆锦只当他不存在,将正在看的一本书拿出来。然书页还没有翻开,唐亦清又发话了:“我记得,很久以前,陆博士曾经拿过一幅画来给下官鉴定。” 陆锦拿着茶杯的手一顿,倏地望向唐亦清。 虽然是上下属的关系,可是唐亦清此刻的姿态,哪有半分的卑躬屈膝?他侧对着陆锦,垂眼看着自己手中摊开的笔记,面色坦然清俊:“虽然时间过得有些久了,但是下官还记得很清楚。那是甘州出产的一种宣纸,十分的精贵。如今都已经买不到了。” 陆锦定定的看着唐亦清。 唐亦清说到这里,好像才想到自己的话题起的很突兀,笑了笑,说到:“陆博士见谅,只是前些日子,有人来请唐某作画,同样拿了一张那样的宣纸。因为太过珍贵,所以下官不免想起了陆博士曾经的那一幅。” 陆锦早已经恢复如常。她笑了笑,说的很是轻松:“谁还没有收藏几幅喜欢的画卷的。说起来,和唐先生乃至于大公主的收藏相比,我的那幅画,根本不值一提。” 唐亦清笑了笑,没有在说话,仿佛刚才只是一个随意的话题一般。可是在房门之外,傅承宣几乎悄无声息的声息,彻底的掩藏在了这片沉默之中。 晚上,两人回到了家中,因为婉莲旬假过来,相当于客人。晚饭加了好几个菜。傅夫人依旧热情亲切,就连傅时旋也对几个小辈关心了几句,傅承宣和陆锦神色无异,倒是婉莲,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且每当傅时旋和傅夫人对陆锦说什么,做什么的时候,婉莲就格外的敏感,悄悄的看着两边,仿佛心中有一个极大地疑惑。最后,她基本上没吃些什么,只以白日里玩的太过疲惫了为由,早早的回了房间。 因为婉莲现在住在国子监,所以傅夫人给婉莲打包了许多的吃的和衣裳。她虽然做错过一些事情,但是终究还是个孩子。陆锦对此自然是没有异议,在帮着傅夫人选好了东西之后,两人一同去给婉莲送东西。 此时此刻,婉莲坐在房间里,手中握着的,是一张皱巴巴的银票。 这张银票,是陆锦当日给的。 捡回一条命之后,婉莲更加惜命,更加明白要好好的生活,努力的活出一些颜色。这银票,她一直没舍得用,事实上,她觉得自己也不像从前那样这也想要那也想要,相反,留着这银票,每每看着她,她似乎都能回想起当日血流满身之时,那种绝望,和身边来自陆锦的鼓励。 什么叫陆锦有可疑? 是心怀不轨,居心叵测的意思? 所以,府中竟然对表嫂陆锦有怀疑? 怀疑什么? 婉莲的心里好乱。 于理,绥国公府是将门之家,是忠烈之后。婉莲虽然无缘成为傅承宣的妻子,但也知道傅时旋是一个多么正直纯粹的人,也知道自己的表兄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如果让绥国公府怀疑的人,必然不会是什么良善之辈。 可是……可是于情。那个很有可能不是良善之辈的人,却是给了她新生的人,给了她不一样的人生眼界的人。如果没有陆锦,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像如今这样,活的恣意又快活,这么有意义。 就在这时候,傅夫人和陆锦过来了。不仅人来了,还带了许多的东西。 “姨母。您……您怎么拿了这么多的东西?我……我一个人也拿不了这么多啊……”婉莲连连婉拒。 陆锦却笑了:“又不是给你一个人的。做人可不好这么小气,既然要带东西,就顺道给一个女舍的姐妹们都带上一些,马上要过冬了,我听说因为女舍是新修的,所以还有很多东西都没有备置好,你带着,有备无患。” 傅夫人也点头:“是啊。你也别怕拿不下,回头叫辆车送你去国子监,多少东西都放得下!这个可是你表嫂亲自帮你选的,暖手的手炉。冬天写字冻手,你们可得注意些。” 婉莲鼻子一酸,忍着眼泪不说话。 片刻后,陆锦忽然拿过她的手,在她手上放了一盒膏药。 “这个膏药是我自己调配的。我从前冬天喜欢冻手,这个膏药可以缓解手冻的痛痒之症,女孩子家,手可得好好护着。” 婉莲低着头:“谢、谢谢表嫂。” 陆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说话。 送完东西,两人都走了。婉莲在房间里看着那些东西,手心还捏着陆锦给的膏药,眼泪倏地一下就流了出来。她将那些东西留了一部分出来,准备有机会捎回去给家里。 这一边,陆锦回来的时候,傅承宣已经洗完澡,整个人趴着,下巴磕在桌面上,懒洋洋的看书。 见到陆锦回来,他丢了书,起身伸了个懒腰:“回来了。” 陆锦没宽外套,点点头又要出门。傅承宣微微挑眉:“干什么去?” 陆锦看了他一眼:“银心病了这么久,我有些不放心,我去看看。” 傅承宣“哦”了一声,继续看书。 几乎是陆锦离开的那一刻,他蹭的一下就站起来,眼看着陆锦走远了,抓了一件外套就要出去——他想再看看之前发现过的那幅画。 “表哥!” 远远传来了一个细细的喊声。 婉莲不安的抓着手绢,站在回廊便看着行色匆匆的傅承宣。 傅承宣皱起眉头。他现在衣衫不整的,不好和别的女人太过接近。 “稍等。”傅承宣转身回去,快速把自己收拾妥当出来了。 婉莲也不急,相反,她好像还很犹豫,见到傅承宣出来,她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忽然像是下定决心一样,拉着傅承宣走远了。 “等等等等!”傅承宣拉开婉莲的手:“有什么话好好说!” 婉莲也不介意他的排斥,咬了咬唇,认真道:“表哥,有件事情,我想和你说……” 后院中有凉凉的风扫过,落叶沙沙扫动,将一旁细碎的脚步声掩盖…… ☆、第75章 夜色已经暗了,傅承宣和婉莲保持了一定得距离,看着婉莲道:“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是不是学里的事情?” 婉莲看着傅承宣,好几次想要开口,可是到了最后又都止住了。傅承宣对陆锦的确是增添了许多的耐心和细心。但是这并不代表他骨子里的那些脾气就此消失殆尽了。 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真的没有很多时间和婉莲在这里吹凉风。 就在傅承宣忍不住要将“有事明天再说”的话说出口之前,婉莲终于开口了。 “表哥……你……你和表嫂还好吗?” 一个莫名其妙的问句,让傅承宣眉心一蹙:“什么意思?” 婉莲觉得自己很慌。她真的很想问清楚。她想知道傅承宣知不知道姨父姨母对表嫂的看法,知不知道他们怀疑她,她更想知道,凭借傅承宣和陆锦的亲密关系,是否曾经发现过什么陆锦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可是她不管随便去问。她怕傅承宣其实什么都没有察觉出来,问错了,反倒令他们夫妻之间生出罅隙。 如果说傅承宣刚才只想赶紧和婉莲说完话之后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那么现在,他不得不集中精神开始打量着婉莲的神色。 婉莲双手交织握在身前,相互紧拽的手指透露出了一种不安的情绪在里面。结合她问出的话,傅承宣整个人都冷了下来。他定定的看着婉莲,似乎是想要将她的心思看穿。 傅承宣沉着脸不说话,婉莲几乎都不知道后面的要怎么开口。她不安的低下头,眼神慌乱了一会儿。 “你……是来告诉我,我和阿锦之间,应当有什么不对吗?”傅承宣微微挑眉看着婉莲,语气有些严厉:“婉莲,我真么想到到了今天,你还抱着这样龌龊的心思来行事。你是想要做什么?是要挑拨什么吗?你知不知,你这样个样子,只会让人觉得越发讨厌!” 傅承宣的话说的很是伤人,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婉莲猛地抬起头看着他,连连摇头:“不……不是这样!表哥你误会我了,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你只是想要给自己出出气不是吗?婉莲,你这样真的让人很失望……”傅承宣咄咄相逼,毫不留情面。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不是为了自己来的,更不是想要挑拨离间,是姨母……”婉莲的话语戛然而止,她看着傅承宣微微翘起的唇角,猛地反应过来他刚才似乎是故意说那些话来激她。 “肯说实话了吗?” 明显缓和的语气,让婉莲觉得自己好像又能呼吸了。她咬咬唇,终究还是再度开口:“我……我今日在府中……撞见了姨母……” 接下来,婉莲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原原本本的复述给傅承宣。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也许并不能巧妙的问出答案,既然做不到极度的聪慧,她宁愿极度的坦诚,不捏造不夸张的将看到的一切说出来,该如何判断回应,就看傅承宣了。 傅承宣听完婉莲说的这些,高大的身形僵住了。 他艰难的看着婉莲,说出来的话都有些打结:“你……你说……我爹娘……” 婉莲赶紧道:“表哥,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不相信表嫂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所以……所以我想知道这当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姨母……姨母也不相信的!所以姨母想要为表嫂证明清白……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表哥,你就当没有听过好了……” 婉莲的声音似乎从耳畔消失了。傅承宣立在寒风中,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所以,现在这个情况是什么意思?爹不相信阿锦?他为什么不相信阿锦?娘要为阿锦证明,所以暗中搜查阿锦的一切?而她要证明的又是什么? “婉莲,这件事情,你有没有和别人说过?” 婉莲摇头:“没有……” 她也是想了很久,挣扎了很久,终于憋不住才会过来的。刚才看到陆锦和姨母去给她送东西,她觉得心里很难受。姨母明明那么喜欢表嫂,她也很喜欢表嫂,事实上,表嫂一直以来都坦坦荡荡,她是实在不愿意承认表嫂会做出什么不利于傅家的事情。且换个角度来想一想,如果表嫂知道家中面对的公公婆婆其实对她有另外一种看法,她知道了该作何感想? “表哥……这件事情……你千万不要让表嫂知道?其……其实现在回想起来,我也只是在院子里听到了一些声音,做不得数的!这几日风大,也许是我听错了也说不准……最好只是个误会!” 傅承宣定定的看了晚练一会儿,忽然勾唇一笑:“这件事情,我知道。” 婉莲愣了愣:“你……你知道?” 傅承宣负着手点点头:“你的确是听错了,事情是这样的。因为自从圣上设立了修俊馆开始,就对修俊馆的种种进度十分的关心。今日,更是提出了要对修俊馆的所有学生做出一番考验的决定。这件事情听起来像是普通的考验,其实事关重大,一时之间我也不好跟你说,总之就是不能出错。” “因为届时文武百官都要一同旁观,所以我爹也知道这个事情,就是因为事情太重要,且阿锦要全权负责,所以又开始有流言,说阿锦顶受的压力太大,只怕会做些手脚来度过此次难关。你知道我爹,他有时候总是一根筋,还帮里不帮亲。所以这个事儿出来之后,他对阿锦的能力有些怀疑。不过我娘又是典型的帮亲不帮理,她觉得我爹怀疑阿锦的能力怀疑的没有道理,所以像是你今日看到的,我娘想要偷偷看看阿锦有没有什么计划,然我爹不要相信流言蜚语。” 傅承宣的一番解释,让婉莲彻底的松了一口气,她忍不住笑了出来:“竟然是这样!” 傅承宣的解释,其四是十分的有说服力的,因为这样的事情发生不止一次。之前为了一个轰天雷的课业问题,也有流言说陆锦徇私舞弊,包庇傅承宣,让傅承宣顺利过关。那么现在,遇到这么大的事情,再次有流言蜚语也很正常。 想到上一次自己还傻傻的做了一个指认,婉莲觉得有些难为情。她坚定的看着傅承宣,道:“表哥,表嫂一定不会做手脚的!我相信表嫂!她那么能干,什么考验都是经受得住的!你一定要相信她!” 傅承宣看着一本正经的婉莲,轻声笑了出来:“我自然是信她。”他看了看天色,又道:“你明日就要去国子监了,下次旬假也还遥遥无期,要不要去和阿锦说说话?你这样相信她,亲自鼓励她不是更好?” 婉莲摇头一笑:“不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表哥,我先回去了。”此时此刻,她早已经松了一口气。 只要陆锦不是什么可疑之人,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婉莲回去自己的房间了。傅承宣目送着婉莲离开,神情一点一点的沉了下来。他转身回了房间,好像也忘记自己刚才要做什么了。等他进房间的时候,陆锦已经回来了。她看了看傅承宣,道:“外面不凉吗?”穿的这样单薄。 傅承宣笑了笑,走到陆锦身边,从后面拥住她。原本她是在整理桌上的书,这会儿被傅承宣抱住,四只手一起开始整理。 “睡吧。” 往常这个时候,傅承宣必然还要看一会儿书,又或者是做点儿什么别的事情。但是今天,他只是将脑袋搭在陆锦的肩窝,像是哼哼,又像是撒娇:“我累了。” 陆锦以为他是在暗示要做什么,可是等到两人上了床。傅承宣真的是抱着她睡觉。抱得紧紧的,跟布娃娃似的往自己怀里揉。 “阿锦,你说咱们以后要是生了孩子,要叫他们做什么好?”傅承宣闭着眼睛,喃喃的在她的耳边说着。 孩子…… 这是傅承宣第一次跟陆锦提起孩子。陆锦微微一怔:“怎么忽然想到这个了?” 傅承宣把她抱得更紧:“没什么。只是忽然等不及了。好想明天就有个孩子,后天他就长大了。那是我和你的孩子,一定比别人家的孩子都要厉害!到时候,可以让他跟着我和爹习武,跟着娘去玩儿。不过最重要的,是要跟着你。你能教给他的,比我们都要多。” 陆锦缓缓闭上眼:“又在说什么傻话。” 傅承宣轻笑一声:“傻就傻吧。阿锦,你能答应我吗?” 陆锦低低的“嗯”了一声:“答应什么?” 傅承宣将下巴抵在她的额心,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迷蒙的意味:“答应我,陪着我,还有我们以后的孩子。我这个人跳脱,又喜欢不着调。从前总是让爹娘担心,让人寒心。没有你,我就没办法沉下心来做事,没办法集中精力做事。我想让你陪着,往后都陪着,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陪着我。好不好?” 陆锦伸手抱住了傅承宣,声音带上了睡衣:“好,我答应你。不过……要看你的表现。” 傅承宣没有再说什么,他抱着陆锦,也跟着闭上眼。 静谧无声的夜,两人相拥而眠。 就在夜已过半,整个绥国公府到了最为冷清的时段,傅承宣的房间中传来了一些动静。傅承宣穿着单薄的白色中衣,从房间中出来。 他手上是一盏灯笼,他提着灯笼去到了院子里的库房。 库房依旧是按照从前的规矩打扫着,就算里面的东西很少取用,也鲜少染尘。傅承宣来到一排箱子面前,将箱子打开。 一堆画卷中,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陆锦之前拿过的那一卷。上面有着不同字迹的诗句。傅承宣仔仔细细的将画卷看了一遍。最后悄悄的把画放了回去。 随后,他又走到另一只箱子面前,蹲下来一点一点的翻看着里面的东西。 木头雕刻的玩意儿多种多样,人偶,枝干,还有许多的玉雕。这些东西都在普通不过。没有什么特别。如果一定要说特别,那必然是……手工特别的差,尤其是那几个人偶,塑的连脸型都看不出来。 在库房中待了一会儿,傅承宣就回到了房间睡下。 第二天,陆锦醒过来的时候,傅承宣早已经起床,梳洗完毕。 见到陆锦醒来,傅承宣笑了笑,转身把热水端进来,直接将阿宝和银心的所有事情都包揽了。陆锦看着这个精神焕发,全无惺忪睡意的男人,忽然就响起了刚刚和傅承宣成亲之时,他每日可怕的起床气。 “这些是……”陆锦看着衣柜里焕然一新的内容,不解的望向傅承宣。 彼时,傅承宣正在收拾陆锦和自己今日需要的书籍笔记,听到陆锦打开衣柜的疑惑之声,几乎头也不回的解释:“这都什么季节了,你那些单薄的以上还能穿么。这些都是新做的,昨天都送来了,快换上吧。” 陆锦看着手脚麻利,已经把出门的准备工作都做得差不多的傅承宣,疑惑道:“什么时候换的?”她记得昨日都还没换。 傅承宣终于看了她一眼,可是又很快收回目光:“刚刚。”出门之前,见陆锦还站在那里,傅承宣第一次站在了时速的制高点,语气低沉了些:“还站在那儿?要我亲手帮你穿吗?” 陆锦看着而今日这个有些不一样的男人,难得的像个被训斥的小媳妇一般,讷讷的点了点头,重新面向这一柜子新衣服,取了一件。 陆锦的速度也很快,梳头穿衣都利索的很。挽好头发去拿面前的发簪时,她动作一滞。脑子里不免想道了那天傅承宣在她身后帮她戴上簪子的情景。 他说,从他为她戴上簪子的那一日起,它就只是一个装饰的簪子。她这辈子都不会再用到簪子中的机括。 陆锦无意识的摩挲了一遍簪身,唇角不经意的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随后,她对着镜子,认认真真的将簪子别在了发间。梳洗完毕之后,出去用早膳。 傅承宣已经将吃的都端过来了。少爷一早起来帮着做早点端早点这种事情,可怕几个下人吓坏了。但是看着少爷认真的把粥盛好放在老爷夫人和少奶奶座位的那个位置,大家又纷纷十分的欣慰! 少爷真的长大了! 今日的早饭吃的很热闹,因为还有婉莲。经过昨天傅承宣的解释,婉莲彻底的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又恢复了在国子监中的开朗,她讲起了之前上课要检查一篇课文的背诵默写,头天晚上和几个小姐妹叫也不睡的昏天黑地的看书,整个人别提有多精神焕发。 人的精神气儿是装不出来的,傅夫人和傅时旋看着这个样子的婉莲,都纷纷点点头。 虽然当初陆锦送婉莲去国子监的行为,让他们多多少少有些不理解,最大程度上的妥协也只在于不过问,只将这当做了新进门的少夫人发威的行为,但是到了现在,两人都觉得女孩子家,读写书是有道理的,眼界不一样了,心胸也就不一样了。 “天气冷了,你们念书也要有个度。觉得念得开心就好,又不要你们考状元。别累坏身子,尤其是晚上,怎么能那么晚还不睡呢!” 傅夫人苦口婆心的劝说,婉莲笑眯眯的吃着包子,她只说了其中一部分。另外一部分,只是没敢说出来罢了。考状元什么的,她们自然是不想的,毕竟女子入朝廷为官,还是很稀奇的,所以像陆锦这样,挂个朝廷命官的官职,做个教书先生就十分厉害了。 她们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小期待,只是不敢说。 吃完早饭,三人一起出门。傅承宣如今也不爱自己那个可以潇洒驰骋的小骏马了,而是跟着陆锦一起坐公家的车。 上车之时,婉莲看着驾车的李勋,忽然蹙起眉头,歪着脑袋看了好一会儿。 李勋见过婉莲,笑着对她点点头。婉莲脸一红,好像自己刚才的打量被发现了似的。一路上,她都若有所思。 傅承宣和陆锦发现婉莲的心不在焉,好几次跟她说话,她都不在状态,尤其是下车的时候,险些摔了。好在李勋动作快,一把扶住她,将她扶着站稳了。 好像是因为这个契机,婉莲终于有胆子开口:“你……你是不是有个兄弟?” 李勋只听了一句,顿时就明白过来:“小姐说的是我哥哥吧?” 婉莲一听,顿时目光一愣:“那个……真的是你哥哥?” 李勋笑的十分爽朗:“旁的我倒是不知道,不过我很少进到国子监里头,也没见过什么人,通常有人瞧见我觉得眼熟的,多半是在国子监里见到过我哥哥。” 婉莲释然:“原来是这样……” 李勋挑眉:“小姐认得我哥哥?” 婉莲赶紧摇头:“没有!只是……上次碰巧见到,眼熟。” 李勋笑笑,不再多问,扬着马鞭驾车走了。 李勋和哥哥李诚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李诚更会读书。机缘巧合下,李诚和李勋受到陆锦的相助,一个顺利进了国子监读书,一个找到了一份不错的活儿,每天送陆锦上下学,工钱很是可观。所以一直以来,李勋对待这份工作也格外的认真,李诚读书更是格外的刻苦 三人在门口分道扬镳,各自朝向自己的方向离开。 关于陆锦布置的任务,在六堂中早已经传开,私底下,大家都认定了这就是圣上要看到的考验。 如果是这样,那很多事情就要好好斟酌了。 好比上一次自己做不同的轰天雷,大家借夫子一个梗概,然后换汤不换药的做出自己的功课,看似是完成了人物,实则有些浑水摸鱼之嫌。但是如今要自己做战车,还要分成四个不同的阵营,那就真的需要好好思考和计划。 总而言之,要是让皇上觉得他们都是在这里浑水摸鱼,夫子没事儿,他们也会屁股开花的! 所以,当工学开之前,几个博士已经快要绷不住了了! 上课画画的!出去!罚站! 上课走神的!出去!罚站! 上课交头接耳藐视师威的!出去!罚站! 上课拿着两支笔比划来比划去,还发出“轰轰”的靡靡之音的……出…… 博士们看着学生寥寥无几的教舍,几欲昏厥…… 皇上重视工学,真的让他们好受伤!他们也是知识分子啊!他们也要被尊重的好不好!国子监是教育学子出英才的地方!不是出武夫的地方啊! 心塞!心好塞! 而此刻教舍之外,罚站大军竟然在潜意识下自动自发的分成了四个阵营—— 学生甲:“把轰天雷改一改,是不是就真的能成大炮!?” 学生乙:”不妥不妥!这有什么杀伤力啊!直接把子弹改成飞刀怎么样?” 楚嘉哼哼:“你怎么不说改成菜刀呢?飞刀占位多大?能杀几个?完了是你要一个一个去把刀子拔回来吗?” 李元然:“不对啊,我记得战车图,那人都是呆在车里头的,你们这个要怎么动?” 傅承宣意味深长的哼笑一声:“坐上去,自己动呗……” 噗嗤—— 一群男人们发出了邪恶的笑声…… 教舍内的博士咽下一口老血:“你们!罚站!边罚站边抄写千字文!” ☆、第76章 陆锦给出的课题,需要将六堂分为四个阵营,而六堂的区分一直都是按照学生的资质和成绩来划分,所以从率性堂开始分营,极有可能因为资质差距过大,这样未免有些不公平。 陆锦将六堂弟子的名字全部写在纸条上,当着六堂弟子的面,直接以竹管划分为四等分,名字聚在一起的,为一个阵营。这个办法也并非绝对的公平,有学生表示,即便这样也会有资质的差别,并不公平。可是陆锦闻言,只是淡淡的一句“到了战场上,若是你们的能力不能与敌人齐平,你们也拒绝上战场吗”,便将那些声音直接压了下去。 随机的分配,也许更是一种公平的表现。 只是最后的结果,未免让人有些大跌眼镜。 一直渴望通过暗箱操作和傅承宣混在一起的李元然和楚嘉,竟然被分到了别处,真正和傅承宣成为一组的,竟然是虞意。 对这样的结果,楚嘉和李元然只想哭晕在茅厕——如今六堂之中谁不知道,虞意早已经不是大家眼中的精英才干,在皇上重视工学的历史大背景下,拥有先天聪慧和后天助力的傅承宣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 傅承宣这一个阵营,除了他和虞意,最大一部分是来自于广业堂和修道堂。说起来也当真是奇怪,分明是在众目睽睽下分出来的阵营,可是傅承宣这边,无论是他还是虞意,都没有各自相熟的人。反倒是广业堂额修道堂的学子,看到两大精英出现在自己的这个阵营,几乎喜极而泣! 结果公布出来的那一刻,傅承宣没有表现出多么的惊讶和意外,反倒是沉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时候,李元然哭兮兮的拉着傅承宣想要靠关系挪到他们这个阵营,被傅承宣一脚踹了回去。 为此,李元然彻底心灰意冷,人生第一次将傅承宣看做了竞争对手,扬言要造出最可怕的战车,碾压他们的阵营。 事实证明,这是李元然这一辈子最有男儿气概的一刻。 当阵营划分完毕,准备工作如火如荼的展开。六堂其他弟子自是不必说,划分之后,两大精英居然被分配在一起,这是严重的资源配置失调,可是听说两大资源有些不合,这渐渐地成为了一个侥幸的念头,希望他们能够继续不合,导致最后战营战败。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当阵营划分之后的第二天,两个不合的资源就会面了。不只是他们,整个阵营的人全都来了。 原本六堂学子加起来总共不过两百多人,经过分配之后,一个阵营中就有五六十人。傅承宣做主将人带到府中来得时候,正好是国子监的一次大旬假,连陆锦都在家中休息。 虞意会出现,让本阵营的同窗们都十分的震惊。广业堂和修道堂和这两位精英都不熟,偶尔一起提个蹴鞠就算是顶了天的交情了。虽说有关于傅承宣,虞意和夫子三人之间的纠葛,他们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但是真正看到三个大活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纵然心中好奇,他们也不敢多嘴,唯有一双双微妙的眼神儿,相互交流着神秘的信息。 前厅忽然间变得热闹起来,引得陆锦和傅时旋夫妇全都去到了前厅,猛然一见到黑压压一片人,差点没把傅夫人吓坏——没准备饭菜啊! 而当陆锦出现的那一刻,五六十个学生齐刷刷的站的笔直,像是在修俊馆中一般,齐声道:“夫子有礼!” 那洪亮的声音猛地响起,在这有限空间的前厅之中,仿佛被放大了好几倍。 陆锦微微颔首:“今日不在学中,不必多礼,各自随意。” 这阵仗,将原本就受了惊吓的傅夫人越发吓得花容失色——乖乖,别说旁人家的千金小姐和一个这个年纪的男子说话都该羞羞答答,就是她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也要避讳一番。可儿媳妇一整天就要面对上百个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还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傅夫人开始好奇自家儿媳妇儿上课时候是什么模样了! 傅夫人看着陆锦,忽然间就自豪起来——还用想么!咱们家的女人,当然是帅帅的! 傅时旋在一旁看着陆锦的姿态,眼中也露出了欣慰之色。将门儿媳,应当有这样的风采。 今日认识傅承宣带回来的,要招待,也是傅承宣来招待,众人问候了傅将军和傅夫人,就十分有效率的去到花园□□商大计。 花园之中,傅承宣竟然命人将地上的花盆全部移开,腾出了很大一块平地,中间铺了一张四四方方的白色棉布,沿着面部一圈,分别置放了坐垫。棉布中间也放着一张坐垫。大家去到后院之中,纷纷露出了疑惑之色。 虞意一直沉默的跟着大队伍走,无论看到什么,脸上的神色都是一样的平静。 傅承宣率先脱了鞋子走到中间的位置坐下,然后招待其他同窗入座:“离正式开战还有十天,今日我们的任务,就是将每个人的想法理出来。无论你们是对战车的建造有什么想法,还是对战局战术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每人面前对应的白布范围,都是你们可以写下自己的想法,最后署名。” 众人闻言,全都愣了一下。 不错,这当中的确是有因为两大精英的加入想要就此浑水摸鱼的,可是傅承宣第一天就碾碎了他们的梦…… 五十多人,四边坐下,密密麻麻的一颗额脑袋围城了一个正方形。虞意也不讲究,随意的挑选一个位置坐下,少顷,就有下人们端着笔墨过来伺候了。 这一切,站在远处的傅时旋夫妇都看在眼中。 陆锦身为儿媳,自然是陪同在一旁。 如今的傅承宣,认真,果敢,当机立断。面对这样的任务,看似嘻嘻哈哈,其实心中早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就好像当所有人都好奇他和虞意分在一起之后会有这样的好戏看的时候,他已经直接组织了人来到家中,开始“人尽其才”,而所谓的好戏,压根儿没有。 傅夫人看着自己坐在中间,神情严肃的儿子,有些感慨:“宣儿如今成熟了很多,也不叫人操心了。”这番话,不知道是对着陆锦说的,还是对着傅时旋说的。 傅时旋闻言,却是望向陆锦:“阿锦,你怎么看。” 在公,陆锦是傅承宣的夫子,对任何人家来说,夫子都是教育自己孩子的老师,是需要尊敬的师长,陆锦完全有资格对傅承宣做出评判,在私,从前那个不着调的少爷,在经历了情感启发之后,很多方面都有了变化,这些,都多多少少与陆锦有些关系。 陆锦隔着一段距离,看着那个一点点改变的男人。那是她的学生,更是她的丈夫。她看了傅时旋一眼,想了想,说:“将帅之才,可稳军心。就算是面对逃兵,他也必然能想到最佳的妙用之处。承宣原本就很聪明。只是爹从前不愿意信任他,将他看做了不懂事的孩子,将他的一举一动都当做了胡闹。江山代有才人出,我想,承宣总有他自己的一套路子。爹不能因为他不照着您既定的路子来,便一味的否认和怀疑。” 傅时旋闻言,竟然沉声笑了起来:“你这是变相的说我老了?指责我这个老头子多管闲事了?” 傅夫人也跟着笑起来。傅时旋一直都是一个严肃正经的人,鲜少有今日这样自己打趣自己的。 陆锦也笑了笑:“若是真有人敢笑话爹,第一个不放过这些人的,必然是承宣。” 这番话并没有正面的回答傅时旋的话,可是却让傅时旋收住了那打趣的笑容,转而成为了一种复杂的欣慰。 也许,陆锦说的没错,江山代有才人出,他不能因为儿子与自己不是一个路子,便否认掉他的做法。 前边,在傅承宣的公开讨论下,有想法的人已经开始尝试着表述,并且将自己的想法记载在面前的白布上,而想要浑水摸鱼之人,也咬着笔杆儿开始苦思冥想。 傅承宣呢?无论是谁,无论说的东西有无确切价值,他都听得极其认真。甚至有一个人在分析上课时陆锦讲的战车构造之时说错了一点,傅承宣都极为敏感的将其知名,原本那学生被羞得一脸通红,可是当傅承宣完全不带任何嘲笑的将正确的内容复述完毕之后,周围再也没有人嘲笑了,那个说错了的学生在神愣中,仿佛明白了什么,也顾不上丢脸,认认真真的记下了傅承宣给的正确说法。 “阿锦。”傅时旋忽然叫了陆锦。 “将世子与承宣分在一起,是你的主意吗?” 陆锦的手段那么多,轰天雷这种神器都造的出来,傅时旋是不信什么公开操作,巧合结果。 陆锦目不转睛的看着远处的傅承宣,语气十分的平静:“合作,比敌对好。” 傅时旋微微挑眉,看了儿媳妇一眼,不再说什么。 与其说合作比敌对好,不如说是合作比敌对难。面对一个看不顺眼的人,当这个人成为对手的时候,激发潜力,全力一战其实是很简单,甚至很爽快的事情。可是当这个不顺眼的人和自己是统一战营,要放下所有的成见和过节,看到对方身上的可用之才,才是真正的考验。 战场之上,没有哪一个将帅能凭着一股子血性百战不胜。会用人,比会杀人要更难得。 傅承宣的眼光终于变了。有那么一瞬间,傅时旋甚至觉得陆锦是在有目的的改造傅承宣。如果不是因为皇上提出了那些质疑,他当真要为有这样一个儿媳妇儿感到骄傲。 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傅时旋就离开了。这个举动,足已经证明了傅时旋对傅承宣今日的这个行为的肯定。倘若他觉得傅承宣又在胡闹,早该板下脸来,而不是走的这般放心。 傅夫人不一样了。 她还拉着陆锦躲在一边看,看着看着,忽然冒出一句:“阿锦,还是承宣最好看是不是!”然后颇为嫌弃的看着清俊的虞意,道:“那个虞世子怎么这么瘦削不堪的,长得再好看也是皮包骨!哪有我们宣儿来得强壮!这男人啊可不能像那个样子!” 陆锦顺着傅夫人的话望过去,果然就见到越发消瘦的虞意,她的神色没什么变化,更没有什么动容。只是她记得,虞意从前也是十分精壮之人,而非如今这样瘦削。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顺着傅夫人的话点点头:“是啊,承宣最好看。” 傅夫人得意极了,开心极了!看着花园中一群励志的少年,她兴致来了:“阿锦,咱们去给这些孩子备些吃的,他们在这外头说事情,总会口感肚子饿的!” 说着,拉着陆锦去准备吃的。 陆锦被拉走,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她看回去的时候,刚好虞意发言了。这是虞意第一回开口发言,他说话的时候,傅承宣多多少少有些怠慢的斜对着他,而非像对待旁人一样正正经经的面对过去。陆锦笑着摇摇头,收回目光。 到了厨房,傅夫人叫来秦嫂帮忙准备。秦嫂做这些可是一把好手,当即唤来几个厨娘帮忙打杂,自己开始做独门糕点。 傅夫人很有兴致的点餐,等把要做的糕点说完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望向陆锦:“阿锦,有件事情我先前就要问,可是一直忘记了。这段日子怎么没瞧见阿宝?还有从前伺候你的那个银心也不见了。” 问到这个问题,陆锦也是一愣。 这个,她当真也是之后才知道的。傅承宣说,阿宝喜欢银心,因为银心在府里病了好久,所以阿宝想要带银心回乡下见一见他的母亲。顺便让银心散散心,看看这样身体是不是会变得好一些。 银心说到底是大公主给陆锦的陪嫁丫头,虽说人已经给了,可到底还有亲姐妹在大公主那里当差,陆锦追问傅承宣是否告知过大公主一声,可是傅承宣却笑得人畜无害:“这有什么好告知的,银心是丫头,可也是人啊,难不成做了丫头,连成亲的机会都没有了么!人都给你了,你有点主人翁意识行不行!?” 一番话,说的陆锦哑口无言。 因为之前银心养病,已经很少出现在众人眼前,就连陆锦也是想起她时专程去探望,而阿宝又直接舍了傅承宣这个半岁多年的少爷,转而去伺候银心,这两个人忽然消失在府上,如果不是有心问起,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可是人已经走了,陆锦没有办法,只能按照傅承宣说的,尽早给两人准备个红包,等他们将乡下的母亲接了来,就把喜事给办了! 话分两头,在后院里,讨论的声音渐渐变得热烈。 没有纯粹的蠢货,每个人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小聪明的存在。也许傅承宣起先给了一些压力,可是随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出自己的想法,想到什么说什么,说了什么记什么,气氛渐渐地变得火热了。 傅承宣对陆锦的参考书籍和笔记本,几乎已经到了倒背如流的地步,所以他对具体的战车构造乃至于创新研究方面很有造诣,虞意向来是文韬武略,读过的兵书数量不亚于诗词歌赋,在行军布阵的理论知识上十分的扎实。但凡两人说话,都是实打实的干货,让所有人都受益匪浅。眼看着别人面前的笔记比自己多了,一个个都不服气了,虽然让他们提出独到的见解有些困难,但是仔细听人家的见解,提出补充亦或是质疑,这个就简单多了! 原本傅承宣铺着的一大张白布,转眼间已经是密密麻麻,横七竖八的记载着许多的想法。 “说了这么久,休息一下吧。” 在氛围最为火热之时,一个好听的女声传了过来。众人循声望过去,就见一红衣女子立在那里,身后的一众婢女,手中都端着香喷喷的糕点小食。 一时间,大家都有些看愣了。 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陆锦向来十分注重为人师表的仪态,在国子监中,每一日都传的最为素净的裙子,颜色寡淡,样式普通,中规中矩。连发髻都是最为简单,不施粉黛。而离了国子监,因为公事繁忙,陆锦也几乎从来不参加皇城贵妇间的交流活动,所以基本上没有人见过这样娇艳的夫子! 广袖处绣着精致的梅枝,双绕曲裾下的白裙纯净如雪,越发衬得红衣如火,虽说发髻依旧是简单的挽起,别了一直普通的金簪,可是从他们这个角度看过去,当真有些让人失神晃眼。这、这哪还是平日里严肃的夫子?难怪傅承宣越发的上进优秀,有娇妻如此,谁能任由自己被别的男人比下去! 刷刷刷!大家又齐齐的站了起来,和陆锦打招呼。陆锦笑了笑,那笑容温柔的简直能让人的心尖拧出水来! 她身后的婢女将糕点端到大家面前, 陆锦顺势走到了他们身边,目光落在那白布之上。 密密麻麻,字迹各不相同。 随着陆锦走过来,学生自动自发的起身让出一个位置给她,方便她好好评鉴。 高点端上来了,大家都开心的吃起来,傅承宣在陆锦出现的那一刻,以男人的第六感明显的感知到了一些如狼似虎的眼神!他那颗为了正经事燃烧起来的励志少男心,噗通,掉进了醋坛子里。 吃你们的糕点吧!再看也不是你们的! 傅承宣极有占有性的将陆锦拉倒自己身边,让她站在正中间,方便看到所有的细碎笔记。周围一圈吃糕点的学生们看似吃的很认真,其实一个个都在偷偷地瞄夫子是不是在看自己的笔记。 谁料陆锦只是随便的瞟了一圈,笑道:“都很用心。” 众学子:好开心!感觉被夸奖摸头了! 虞意看着陆锦,淡淡一笑。 傅承宣斜睨众人—— 都——这是一个多么不突出,不独特的字眼…… 她难道没有看到他的笔记是最多的吗! 陆锦来了,这个时候不开小灶更待何时! 于是,大家打着邀请夫子一起吃糕点的空档,把方才提出的几个问题说了出来。这当中,最大的问题就是实物构造。 如今的大陈,金属资源算的上是十分丰富,但是也不能因为不缺就胡乱用,在兵事上,铁一类的资源都是有兵部掌管的。涉及到买卖问题,更是查的很严格。 而对于这些从未上过战场的学生来说,他们见过刀枪剪棍,看过铁铺的铁匠打铁铸件,但是对于敌国战车那样精密的构造,很是不明白这是怎么做出来的。更夸张的是,人人都知道上战场要穿上盔甲,可是头盔铁甲又是怎么打造出来的,他们还真没见过。 事实上,他们也不需要去知道这些,他们之中,很多人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握剑打一会架杀一个人。 陆锦听到这些疑问,认真的回答:“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就大陈如今的铸造冶炼的程度,差不多氛围两种,一种是范铸法,一种是失蜡法。这两种方法的同一原理,就是要将你想铸出来的模样给做出来,成为一个模子。最难得地方,也是在于你能否精准的计算出,你需要的模子的大小,尺寸。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这话一说,大家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听起来好好玩! 陆锦也不卖关子:“忘了告诉你们,你们所造的战车,无论是木质还是铁质,都是有你们亲自完成。我素来相信,唯有亲自动手实践过一回,无论对与错,才会铭记于心。” 此话一出,大家都沸腾了! 可、可是场地在哪里!? 陆锦:“兵部一直管理着兵器的铸造和铁器买卖,大陈也有自己的兵器铸造坊。届时,我们会在那里完成。” 众学子彻底兴奋了:捂脸,他们已经到了做铁匠都这么开心的程度了吗! 而后,被知会的兵部尚书险些哭晕在茅厕—— 这特么都是一群新手啊!资源浪费算公家的对吧?铸造战车可不是开玩笑的!要是哪个公子哥儿受伤了也算工伤是吧?可以报销吧!? 怎么办!害怕! ☆、第77章 国子监的课业准备活动正在如火如荼的准备着,于此同时,大公主竟然又开茶会,请了许多的千金贵妇前往,据说是要一起品一品她刚刚得到的一味好茶。 其实,在大梁城中,无忍不住无人不晓,大公主每个月初月中月末,多多少少都会办一些宴会,宴请一批人去她府中。那时候,每每当大公主出现在众人眼前之时,都有新的一番打扮惊艳全场。可是有心的人就会留意,自从那位帮大公主制簪的陆姑娘嫁人之后,大公主好像就没怎么办这样的宴会了。相反,那位凭借好手艺得到大公主青睐,得到皇上万年红的上次,更是一跃成为国子监女博士的傅少夫人,好像再没有听说制过什么首饰。 在朝中,同朝为官的同僚间有各自的来往,而这些男人背后的女人也有自己的圈子,别说如今的绥国公府不是谁都能忽悠的,就说很久以前,尚书府和肃国公府因为几个丫头的闲言碎语大出洋相之后,不被坑一把就已经该偷笑了。 再者,就算真的是女眷见面,放眼整个大梁城,但凡有头有脸的女眷,要么是异性兄弟,要么是枕边夫君,那都是陆锦的学生,当家的男人见到陆锦之后都还得恭恭敬敬的称一声夫子,她们也拿不起翘。 相反,这次的茶会展开之后,陆锦的出现,俨然成为了众女眷的吹捧对象——在她们的社交圈子里,自然也是想为自己的夫君亦或是兄弟出一份力,能得到更多的有关于皇上对这次修俊馆的考验的小道消息,也就多一份把握! 傅承宣其实是不太喜欢陆锦去参加这些的。一来,那个东道主是大公主,二来,那些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虚情假意,应酬起来实在是累人。陆锦的确会说话,可是傅傅承宣并不愿意她受这份累。 赴宴的这天早晨,陆锦一如既往的早起,傅承宣也一如既往的早已起身。 “一定要去?”陆锦今天上午没课,可是傅承宣有课。加上他们还有课业的准备工作没有完成,一个阵营的一群人几乎天天聚在一起,所以傅承宣没有道理说不去就不去。他抱着手臂靠着墙,看陆锦简单的梳妆之后,忍不住问了一句。 陆锦看了他一眼,从梳妆镜的抽屉中拿出了一只四四方方的锦盒。傅承宣挑挑眉,凑过来看。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套最新的首饰。纯金凤凰发钗,凤凰并非一只笨重的整体,两片翅膀和展开的凤尾是用金片和金丝缠绕上去的,手法极为高超,衔接部位更是嵌了薄薄的翠玉,翅膀部分竟然还会动!仔细一看,方才看出来翅膀和身体的链接之处,是用金丝缠绕而成的极有弹力的枝干,链接这两头,走起路来,翅膀和尾巴都会微微颤动,栩栩如生! 傅承宣记得陆锦说过,如今要将金属溶成想要的模样,最重要的是母模做的逼真,可是看着这金凤凰上细腻的花纹,傅承宣几乎可以想象模子是个什么模样。有这样深厚的功力,还有一颗能想出新颖的样式的脑子,难怪大公主将她收在府上制簪。 非但如此,傅承宣记得最清楚的,是将轰天雷肢解之后,在轰天雷中见到过同样的部分!不过那是用铁丝缠绕而成的弹簧棍子,用来加注暗器弹出时候的力度。随着丝线粗细和材质本身的软硬程度,缠绕而成的棍子的受重乃至于弹力都会有所不同,同一样东西,既可以成为机关的部分,还能成为首饰的一部分。若不是将这些都玩的极为烂熟于心,又怎么能这般融会贯通? 傅承宣弯下腰,单手撑着梳妆台,侧过头看着陆锦,玩味一笑:“从前不觉得。可是如今我当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你怎么就能想出这样的东西来?我从未见过谁做得比你做的更精致。阿锦,你当真从小到大都是做这些长大的?” 陆锦已经合上了盒子,起身准备出门:“熟能生巧罢了,没什么好佩服的。靠手艺吃饭的师父,不都靠一个练字么。” 傅承宣笑笑,不跟她插科打诨,两人一起出了门。 得知陆锦要去大公主府,傅夫人想到了再过不久就是皇后的生辰,陆锦将凤簪取出来给傅夫人瞧了瞧,傅夫人眼睛都直了——实在是太精致了!看着婆婆眼中的惊艳之色,陆锦笑了笑:“等到得了空,也给娘制一个。” 傅夫人闻言,皱着眉头摇摇头,认真道:“你要真是将我这个娘放在眼里,得了空你就给我好好歇一天,什么都别做,我成日看着你到处跑,都替你累!!”说这话的时候,还瞪了傅承宣一眼——谁家的媳妇儿像你家这样天天受累?简直遭罪! 如今年关将近,天气也冷了,傅承宣还好,但是陆锦也要每日去到国子监授课,面对一群血气方刚的男子,长此以往,只怕越是与那正经的高门大户的儿媳妇该有的模样背道而驰。傅夫人并不是介意,只是真心觉得这样太累。 “其实还好,从前也是这样,已经习惯了。”陆锦笑着回了一句。傅夫人听着,忽然道:“阿锦,有件事情,娘擅作主张了,你别在意。” 陆锦的笑容一滞:“什么事?” 傅夫人和傅时旋对望一眼,道:“天气越来越冷,陆夫人身体还不好,所以我和你爹做主,将陆夫人带到府中来。你们始终是姑侄,更是彼此唯一的亲人。我们也不是什么愚顽之人,能团聚在一起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如今我是以为陆夫人养病为由将她接过来,等到过了冬,你和宣儿一起跟陆夫人说说,就让她住下来吧。咱们府里多一个人也热闹一些。” 陆锦似乎没反应过来,冷冷的看着傅夫人,一时没能接上话。 傅时旋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忽然轻咳一声:“阿锦,是不是我们做的不妥?” 陆锦回过神来,飞快的摇摇头:“没、没有……” 傅夫人笑了笑:“原本陆夫人也是不愿意。可是她不喜欢吵闹,我们收拾最安静的院子给她便是,她再不喜吵闹,总不至于连你也不想见到。总而言之,我今日就派人去接了,晚上等你们回来的时候,咱们就真的是一家团聚了。” 陆锦冲着傅夫人一笑:“多谢娘。” 傅夫人瞪了她一眼:“一家人不要说这样的话。好了,你们出门的时候记得多穿几件,这天儿可不饶人。” 傅承宣一直很安静的在一边吃饭,甚少插嘴。 等到早饭吃完,各自还有各自的任务。傅承宣率先将陆锦送上马车,却没有急着去国子监,转而又杀了回来。 接陆姑姑来府中,是傅夫人和傅时旋商量好的,傅夫人正在跟秦嫂说去接陆姑姑的事情,傅承宣就沉着一张脸进来了。 家里要多一个人,还是儿媳妇唯一的亲人,傅夫人自然要费神一番,见到儿子又返了回来,一句问话还没问出口,就听到了傅承宣沉冷的声音:“娘,你为什么要接陆姑姑过来?” 傅夫人一愣,张着嘴半天没想到话。在傅承宣越发疑惑的目光中,秦嫂轻咳一声,傅夫人赶紧回过神来,匆忙道:“你这个孩子,我不是说过了么!如今天气这么冷,陆夫人从前好歹还有阿锦陪着,如今阿锦成了咱们家的媳妇儿,陆夫人还生了病,难不成要让她孤孤单单一个人住在那边么!” 傅承宣直直的看着母亲,顺口道:“照顾姑姑不假,不过,是不是还可以顺便旁敲侧击,甚至看看姑姑和阿锦是不是都有可疑?” 傅承宣的话说的太直白,让傅夫人彻底没办法接口。这份沉默也变相的承认了傅承宣的话。傅承宣皱起眉头:“娘,你别告诉我,你真的怀疑阿锦。” 傅夫人目光一动,片刻间就严肃起来,她看着自己的儿子,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觉得你娘是那样的人么?还不都是因为……” “因为什么?”傅承宣打断了傅夫人的话:“因为陆姑姑曾经呈上战车图解?因为阿锦和姑姑不过是普通女子却精通此门道,全然不像普通人家的姑侄?娘,您这样会不会太武断了!” “你娘武断,你何尝没有偏袒?”一个沉沉的声音传来,傅承宣转过身的那一刻,就见傅时旋负着手,站在几步之外。 傅承宣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脸上有隐忍的痛色。分明片刻之前,父母还在关心他们夫妻二人,可是一转身,却是这样的境地。 有些事情,也许不说破就不会闹得太僵。可是当傅承宣知道爹娘怀疑陆锦的时候,他根本听都懒得听! 傅时旋走了过来,定定的看着傅承宣:“你娘还说你成熟稳重了,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就成熟稳重了?感情用事!” 傅承宣退后几步,目光沉沉的看着爹娘,冷冷道:“我没有感情用事,我了解阿锦,她不会是有所企图的人!爹,娘,你们别再这样了。” 傅夫人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傅时旋却冷笑一声,道:“不要这样?我什么都没有做过。你娘之所以这样做,恰恰也是因为她相信阿锦不会做什么有损大陈,有损傅家的事情,如果你真的相信阿锦,就应当坦然的接受一切。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个道理你不明白吗?” 傅承宣也笑了:“相信?是相信……还是不希望?明明不相信,明明还在一味的求证,你们只是不希望而已,并不代表你们相信!爹,娘,儿子今日实实在在的告诉你们,倘若阿锦真的做了什么,儿子一定不会视若无睹袖手旁观,可是如果你们一而再再而三无中生有,听信皇帝一面之词,儿子可能就要不孝了。” “你!”傅时旋动了怒,傅夫人下意识的拉住傅时旋。 傅承宣已经转身离开:“我去国子监了。” 话分两头,另一边,陆锦在马车的护送下,来到了大公主的府中。大公主府中早已经是热闹非凡。可是陆锦并不擅长再这样的场合八面玲珑,无论是哪个学生的夫人,甚至是母亲来找她说话,她都是简简单单几句回复。直到作为要在皇后生辰上作为贺礼献上的凤簪亮相之后,一群女人就再也没办法移开目光了。 不得不说,这凤簪当真是新颖独到,极为抢眼。如果说方才只是大家有意说一些好听的话来恭维,那么此刻的凤簪则是成了最真实的夸赞。陆锦由始至终神色平静,十分淡然的坐在席间,直到这茶会结束,公主派人将客人送出去之后,陆锦终于有机会开口说话。 宴席过后的公主府,似乎还没能从那热闹的氛围中缓过来。陆锦随着大公主来到了后院,大公主坐下,她便立在一旁。 大公主今日茶水喝的有些多,这会儿婢女没有奉茶,她看了陆锦一眼,冷冷道:“想清楚了吗?” 银心和阿宝消失的那天,陆锦已经早早的向大公主知会了一声。人不见了,大公主必然有所察觉。只是在那之后,大公主直接派人又将她请了去,两人说了一番话。 陆锦抿着沉默了一会儿,道:“是,想清楚了。” 不知道算不算是回答的太快,大公主竟然又看了她一眼:“真是让人意外。我原以为,你这个人应当十分的有原则,难以撼动。难道,真的是因为出嫁之后,便一心随了夫家?如今是不是只想快些甩开所有的包袱,一心一意的做你的傅夫人?” 陆锦低垂着眼,声音保持着平静:“且不说我,公主的话又是否作数?是不是只要阿锦办好这件事情,公主不仅可以保阿锦没事,更能从此放阿锦自由?” 大公主忽然笑了出来。 她施施然站起身,转过来望向陆锦:“就算本宫想把你怎么样,傅承宣只怕也舍不得将你怎么样。这一次的考核,本宫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了皇帝。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清楚。机会,有两个,你能把握住第一个,自然早早解脱,你把握不住第一个,第二个就会更难。” 她走到陆锦面前,伸手挑起她的下巴,颜容之上带着冷漠的笑容:“啧啧啧,这样一幅好皮囊,实在不应当总是活的提心吊胆。你放心,本宫言、出、必、行。” 后院刮来一阵风。 寒凉寒凉的。 大公主转身准备回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这件事情,你还是防备着傅承宣一些。不得不说,傅时旋不是省油的灯。指不定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将你当作儿媳妇看待。你在他们家,不过是被看守着的疑犯。别怪本宫没提醒你,这件事情要是走漏半分,对你没有好处。” 陆锦没有说话。 大公主朝着厢房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住,她最后看了陆锦一眼,眼中有复杂的神色闪过:“阿锦,如今,你有没有后悔当日在香山寺,然本宫认识了你?” 陆锦垂着的眼抬起,看了大公主一眼,唇角微微的扯了扯:“就算没有香山寺的那一日,该来的总会来。公主天资聪颖,想要办到的事情,自然没人能阻止。” 大公主的笑容一点点的收了起来,她收回目光,回了屋里。 陆锦站在院子里吹了一会儿风,也离开了。 离开之前,银铃忽然追了过来。 “傅少夫人!”银铃微微喘着气,手中还拿着个什么。 陆锦看了看她,淡淡一笑:“有事?” 银铃看着陆锦,有些不确定的样子:“傅少夫人……我妹妹……她还好吗?” 陆锦来对大公主交代银心的行踪,表明银心并非是除了什么意外,只是和傅府的一个家丁生了情谊,加上她久病不愈,所以特许他们二人回到家丁的家乡探亲。 陆锦目光柔和的看着银铃:“你不信我?” 银铃摇摇头:“不是……只是……太久没有瞧见她了,你们又说她还病着……” 陆锦想了想,说道:“若是银心回来,我让人给你报个口信。你们二人也见上一面吧。” 听到陆锦说这话,银铃才松了一口气,可是又小心翼翼的问道:“银心……真的和那个男子……” 这一点,陆锦不敢保证,只能笑道:“她回来了,你自己问不就好了吗?” 银铃思忖片刻,忽然将一样东西拿出来递给陆锦。陆锦接过,打开那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只银镯子。 “我们家里穷,从小就被卖身。可是因为我们是双生姐妹。所以牙子将我们训练好,一起卖掉,赚的钱更多。进了公主府之后,为了服侍公主,讨公主的喜欢,这么多年来,我总是与她明争暗斗,各自想尽办法让公主信任自己。这对镯子,是我们进来的时候一个老嬷嬷送给我们的。可是后来她的那个丢了……” 银铃没有说完整,是因为银心之所以丢了那个镯子,是因为银铃之前犯了个错误,她怕大公主,所以偷了银心的镯子丢在那里,让旁人以为是银心做的。银心白白的背了黑锅,自此两姐妹多多少少有了些罅隙。 “傅少夫人……如果银心真的要嫁人了……您……您能不能帮我把这个镯子转交给她?就、就当做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一点心意……” 陆锦盯着银铃手中的镯子,并没有急着接过。 银铃有些急了,她不好出来太久。然而,就在她忍不住要开口的时候,陆锦把镯子接过去了:“你放心,我会在合适的时候交给她。” 银铃感激的看了陆锦一眼,转身回去了。 外面的风好像要更加寒冷,陆锦只觉得喉头一痒,忍不住咳了几声。这个时候,她不由得想起了在家里,每次自己有个头疼脑热小咳嗽,傅承宣都会看她一眼,然后转身就出去,没多久,要么是带着刚烧好的茶水回来,要么是炖好的甜品回来。小心翼翼的吹一吹,喂给她。 此时此刻,傅承宣不在身边,可是陆锦却很想他。 另外一边,刚刚上完一节课的傅承宣,十分有效率的将自己阵营的人组织起来。经过连日来的争分夺秒,傅承宣已经带领着大部队确定了战车的组建初步方针,如今他们已经开始分析其他四方的阵营组成,以及人员素质和特长。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一群人聚在一起,没多久,另一边也聚集了一圈人。不得不说,傅承宣这样拼命三郎的模样,当真带动了大家的积极性,或者说,是激发了大家的危机感。 一群人席地而坐,虞意竟坐在了傅承宣身边的位置。傅承宣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 各方的阵营都清楚了,接下来就是要从这些阵营人员的性格分析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战车,如果他们能套取消息,并且在组建自己的战车之时专门针对他们的薄弱之处下狠手,必然是胜券在握。 一行人讨论的热火朝天,再也不像是最初之时来几个浑水摸鱼的人。傅承宣一直认真的听着大家的发言,许多有价值的讨论,他都默默地记了下来。 就在这时候,他身旁的虞意忽然说道:“稍后有没有时间去后山坐一坐?” 傅承宣起先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转过头来,当真是虞意说话。 傅承宣对他真的没什么好说的,可是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这一次的讨论,傅承宣莫名的结束很早。 片刻后,他和虞意出现在后山。 两个男子都是血气方钢的年纪,可是比起越发滋润的傅承宣,虞意却显得消瘦很多。 “有什么要说的,快说吧。” 虞意看了他一眼,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你和阿锦,如今怎么样了?” 傅承宣对这个问句就十分的厌恶:“不错,你要如何?” 接下来,虞意的一句话,让傅承宣一整天都没办法集中了。 他说:“很好便好。从前我以为,我能让她忘记那个男人。可是如今你能给她幸福,我想,她应当是忘记了那个男人了。” ☆、第78章 傅承宣完全没有想到,虞意会和他说这样一番话。他的第一个反应是虞意故意说这些话来挑拨离间,可是当虞意冲着他意味深长的一笑,再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的时候,傅承宣就撑不住了。 什么叫她心中的那个人? 陆锦在遇到他以前,心中还有谁? 虞意似乎完全不担心傅承宣会抓着他质问什么,走的很是潇洒。而后的工学课上,更是坦然无比。反倒是傅承宣,从最先听到这些话的意外,到震惊,到纠结,到心塞。那些话就像是沁染在雪白布料上的颜料一般,从第一层,渗透到第二层,一直到他的心头,让他整个人,整个心思都沉浸在这里这句话上,不断不断的琢磨和思考。 虞意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纵然陆锦心中有别人,他提出来有什么好处?难道只是为了让他不爽快一番,亦或是想要凭借这样可笑的泄露来让他质问陆锦什么? 这不像是虞意的作风。如果他真的是要拆散亦或是打搅他和阿锦,自然该像上次那样,单刀直入的下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原因,傅承宣忽然觉得,下午看到的陆锦的时候,好像怎么看她都觉得她的神色有些不对。尤其是当她看着他的时候,眼神中几次流露出的复杂神色,都十分的耐人寻味。 不对!这一定是虞意卑鄙的心理战术!傅承宣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冷静的去思考这件事情。 “宣哥!宣哥!”李元然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釜沉西瓜回过神来,就见李元然正瞅着他的手臂,下巴朝着陆锦那边抬:“夫子在问你们这边准备的如何了。” 傅承宣望向陆锦,才发现不少人都看着他。此刻,陆锦正问到四方阵营中的准备状况,战车马上就要开始构造,四阵营的对抗也要随之而来。 傅承宣愣了一下,然后才说道:“已经差不多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无意识的看了虞意一眼。可是虞意正在低头写着什么,好像全然不在意他这一边,连看都不曾看一眼。 在那一刹那,傅承宣觉得心里有股火,噌的一声冲了上来,直击天灵。但是片刻后,又莫名的冷却下来。仿佛是一块被敲击炙烤的火热的红铁忽然被丢到水中的那瞬间。 渐渐地,傅承宣真的完全冷静下来了。如果方才虞意是在一旁像看笑话一般看着他的话,也许他就真的被激到了。但是虞意越是冷静,他就越是觉得他的冷静不同寻常。 他这样冷静,而非看笑话的嘴脸,无疑是在告诉他,他说的都是真话,而非为了挑拨他们编造的谣言。 但是此刻,对傅承宣来说,如果这是假话,他会因为虞意的卑鄙行为而愤怒,可如果他说的是真话,他反倒会当做自己完全没有听说过。 想到这里,傅承宣端正了坐姿,沉稳道:“准备的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开始。” 陆锦点点头,没有一丝多余情愫的目光收了回去,转而望向六堂学子,纵然是在室外,她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 “既然是这样,不日我便会安排大家前往兵部,开始进行下一阶段的准备,这件事情已经向圣上请明过。而你们造出的战车,将会是大陈真正意义上用以战斗杀敌的战车雏形。如今梁国已经拥有,往后,大家只会各自变得越来越强,所以,陈国的战车建造,也许就要落在各位的肩头上,还希望大家各自努力,不要令圣上失望,也不要令我失望。” 听着陆锦语重心长的鼓舞,大家的心里都满满当当,沉甸甸的。许多人甚至都有了同样的感觉。 从一开始得知自己要学习工学。大家都很直观的将工学与四书五经有了一个明显的界限,一个是动脑子,一个是动手。可是如今,学习了这么久,大家忽然觉得,工学根本不是简单地动手。尤其是这一次的实战演练的准备,陆锦扎实深厚的理论基础,和对任何问题疑问都信手拈来的解答,让大家渐渐明白,工学也是由理论学问奠基而来。 仅仅说战车的构造,材质的特性,功效;结构的计算,衡量,甚至是力学的道理学问,倘若一窍不通,必然是一个极大的阻碍。在准备中,陆锦神卫夫子,已经解决了大部分的问题。换句话说,他们给出的,都是脑子中最直观的想法,有些想法固然是十分新颖,但也缺乏实践的真实性和可靠性,如果没有陆锦的指点和解答,他们可能要多花上好几倍的实践去试一试自己的想法行不行的通。知道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这门学一点都不简单,可是它困难的同时,每每多知道一些,都让人觉得心中多一分的踏实。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大家再看陆锦的时候,好像已经能抛开性别上的差异和各种偏见不理解。她就是他们的夫子,有真才实学的老师。 楚嘉是兵部尚书之子,这件事情他在家中都听自己的父亲胆战心惊了不少时候,无非是怕这次让学生自己动手来造战车会不会出什么岔子。可是当楚嘉听到陆锦这番话的时候,心中忽然出现一种豪情万丈的感觉。 楚嘉:“夫子,圣上真的有意要造出属于陈国的战车?” 楚嘉的这个问题,也是许多学子心中的问题。 进入修俊馆,从前来说是一件苦逼的事情,可是如果圣上真的有意要建造属于陈国的战车,那就意味着他们是第一批接触学习这一类学问的学生!往后必然是前途无量!战争的胜利对一个国家,一个君主来说有多重要,他们的前路就有多光明!男儿心中都有成家立业光耀门楣的豪情,这一次的四阵营对阵,赢的那一方,所造的战车必然是最厉害的!那么这辆战车当真很有可能成为陈国正式战车的雏形! 参与建造,这是多么大的荣誉! 一瞬间,大家都开始血液沸腾! 除了,傅承宣和虞意。 剩下的时间,六堂学子就最后的材料确定和陆锦进行了商榷。既然是战车,还要用来作战,材料必然是要选择轻盈和耐抗两种特性兼顾的珍贵材料,这个也是取胜的关键之一,不能马虎。 陆锦一一的解答,对木材,金属的属性都做了介绍,由学生自行选择确定最终需要的材料。而原本一直积极准备的傅承宣这一边,却因为两大精英都莫名的沉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句话也不说,使得其他三个阵营有机会多问了许多问题。 可是这边儿也不怕! 小兵小将们期待的看着傅承宣——他们宣哥可是抱着夫子睡觉哒!若真想问,能问一个晚上! 下午的工学课上完,大家自动自发的收拾坐垫和桌子。如今大家的收拾技能已经直蹭蹭上涨刷新! 桌子不对齐桌沿不是一条线——不合格! 每个坐垫之间不是等距相隔——不合格! 从前大家都不觉得这是什么事儿,可是不知道怎么的,随着上课次数增多,被迫收拾次数增多,大家越来越觉得,看着整齐划一的桌椅坐垫儿,那心里就是直爽爽的舒服!好像稍微歪一点儿,桌椅坐垫儿染一点灰尘,破一个小洞,掉一点漆,不仅仅影响了夫子的教学情绪,还影响了他们的学习情绪…… 傅承宣是看着他们收拾好的。看着看着,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和陆锦说过的一番话。 他问陆锦,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毛病。 陆锦说,从前被逼着做,可是做着做着,反倒生出了自己的一个套路,还笑称自己矫枉过正。如今,矫枉过正的又何止是她一个人? 回去的路上,傅承宣在马车中抱着陆锦,大手捂着她的手。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天气凉下来之后,陆锦的手就总是冰凉凉的,怎么都捂不热乎,亦或者是好不容易捂热乎了,刚松开一会儿,就又冷冰冰的。 为此,傅承宣总是爱抱着她的手。 陆锦自己做了膏药,说她的手一到冬天就会冻着,现在他信了,所以十分留意她的保暖工作。 “天气越来越冷了……”傅承宣从身后抱着陆锦,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大手还搓揉着她的手。 陆锦背靠着他,马车虽然摇曳,可是她窝在他的怀中,却安逸无比:“一场秋雨一场凉,是这样的。” 傅承宣将陆锦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地哈了几口气,然后又亲了一下,心疼的说:“以前你和姑姑住在陆宅,冬天是怎么过的?” 陆锦忽然笑了:“我怎么听你的语气像是在和叫花子说话似的。我和姑姑抬头有瓦片遮头,低头有棉被取暖,怎么话一从你嘴巴里头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带着一种可怜的味道。” 傅承宣蹭了蹭她,贪婪的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唇不自然的印上她的脖子,含糊道:“那是自然,还有谁比我更疼你。” 说完这句话,傅承宣自己都愣住了。 他告诉过自己,不要再想予以说的那些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忽然就蹦出这句话,好像完全没有经过大脑,脱口就说了出来。 陆锦并没有想象中的任何异样,身子依旧那样柔软,她微微侧过头,望向他的目光中带着笑意:“是啊,还有谁比你更疼我。” 这句话带着些调侃的味道,可是傅承宣觉得,她并不像是在说什么违心的话。 回到家中,今日竟然吃火锅! 火锅炉子里的汤汁已经咕噜咕噜的冒泡了,傅时旋夫妇等着二人回家,一桌子的美食整整齐齐的摆放着。 傅承宣从小到大最喜欢吃火锅!当即就跑开了心中的那些杂念,拉着陆锦吃饭。 陆姑姑已经搬来了,比起上一次看到她,这一次的陆姑姑明显起色好了很多。陆锦看到陆姑姑的那一刻,眼中仿佛蓄了千言万语。但是随着傅承宣一声痛快的高呼,她那些情绪有全都收了起来。 陆姑姑看着陆锦回来,淡淡一笑:“快些吃饭吧,傅老爷和傅夫人都等着呢。” 陆锦看了姑姑好一会儿,方才问道:“姑姑,身体如何了?” 陆姑姑笑着摇摇头:“没事了。这些日子,承宣往我那里送了那么多的东西,又有吴王照应着,风寒早已经好了。” 陆锦扯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那就好。” 寒暄的话并没有说很多,很快一家人落座。为了迎接陆姑姑,傅时旋敬了三杯酒,连傅夫人都亲切的招待着陆姑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人年纪差不多,所以傅夫人今日格外的开心,像是招待自家的姐妹一般。 吃火锅时最是热闹畅快,傅承宣和傅时旋喝酒,两人都喝了不少,要不是最后陆锦和傅夫人联手将两人手中的酒杯给夺了,傅承宣就真的该发酒疯了。 一顿饭吃的身子都是热乎乎的。陆锦在和公婆和姑姑招了招呼之后,找了几个下人搭把手,扶着傅承宣回房间了。 傅承宣喝的有点多,这是从没有过的。至少,陆锦就从来没见过傅承宣和醉的样子。 他俊朗的脸上带着不自然的潮红,浑身就像是火烧,因为扶着他靠的近,陆锦险些被他呼吸间的酒气给熏住。回到房间,陆锦将下人屏退,亲自短了热水给他擦身子。 傅承宣忽然发起酒疯,抱着床架子喊着要泡澡! 陆锦哭笑不得,他这个样子泡澡,那还不拆了房子才怪,天气本就冷,要是他闹起来,光着身子又容易生病。 陆锦坐在他身边,轻轻拍他的脸,柔声道:“乖,今天擦擦身子,明天再泡澡。” 傅承宣忽然嘴巴一瘪,做事要哭出来:“我不!我就要泡澡!你跟我一起泡!”说着,一把拉着陆锦抱到怀里。 发酒疯的男人,力气大无穷。陆锦挣扎了好几次都没有用,最终只能顺应着他的话说:“好好好,我去准备热水,你在这乖乖的等着我,好不好?” 傅承宣抱着她,像个耍无赖的孩子,哭兮兮道:“我不!你不许去!让别人去!” 傅承宣刷新了陆锦对他的认知。 “傅承宣。”关键时刻,陆锦忽然放冷了语调,那语气,俨然和修俊馆中上课时候一样。 出奇的,傅承宣忽然身子一震,倏地放开陆锦,潮红的俊脸上,一双眼睛迷迷糊糊的眯着,然后直接甩了鞋子跪坐在床上,瞪大了眼睛看着陆锦:“夫子!” 陆锦简直想要扶额。 可是傅承宣仿佛被人点了穴一般,直愣愣的跪坐在那里。陆锦看着他这个样子,忽然就想起了今天上课时候他走神的样子,如果不是此刻他脸上通通红,两个样子简直就是如出一辙。 所以……白天他真的在出神? “承宣?”陆锦试着叫他。 可是傅承宣完全没有搭理她。他跪坐在那里,目光望向一旁,原本眯着的眼睛转为瞪着,很认真的出神。 陆锦松了一口气,趁此机会出去准备热水。就算不泡澡,也要清理一下。还得防着他晚上会吐出来。 银心和阿宝都不在,傅承宣更是一直以来都包办了陆锦所有的杂活儿,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现在忽然要找个守在身边的丫头家丁,陆锦还真不知道叫谁。 可是刚刚出门两步,陆锦的步子就顿住了。 陆姑姑手中拿着一瓶药,站在他们的房门之外。 “姑姑……”陆锦低声的喊了一声。 陆姑姑淡淡一笑,走到陆锦面前,将手中的醒酒药递给了陆锦:“给他醒醒神再睡,否则夜里有的折腾。不要忘记在床边放木盆。天气冷,要是跑出来吐,凉了身子就不好了。” 陆锦接过,又望向陆姑姑:“姑姑……你……” “你先去把承宣服侍妥当,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陆锦拽着醒酒药,点点头。 可是让陆锦想不到的是,当她回到房间的时候,刚才还跪坐在床上瞪眼睛走神的男人,已经软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陆锦真的快被傅承宣折服了。 他人已经睡了,陆锦只能将醒酒药先放在一旁,给他扯了棉被改好,又拿了木盆放在床边,这才转身出来。 陆姑姑似乎是因为病了很久,以至于身体都消瘦了不少。她原本生的很好,这么多年来,虽然涨了年纪,可是容颜中依旧有着风韵。此番,她穿着最简单朴素的鸦青衣裳,暗色裙子,背影看起来就如同那大户人家的仆人一般,十分的不起眼。 陆锦把手上的披风披在了陆姑姑的身上:“姑姑,夜里凉,你也该多穿一些了。” 陆姑姑冲她笑了笑,又将披风取下来,披回给陆锦身上。 这是陆姑姑鲜少有的温柔。陆锦不由得愣了一下。陆姑姑为她披上披风,一双已经有些粗糙的手抚上了陆锦的额头:“这么多年了,已经是大姑娘了。” 陆锦感受着这只手,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外面有些风,陆锦扶着陆姑姑:“姑姑,我们去屋里说话吧。” 陆姑姑笑了笑:“承宣在休息,去你的工房吧,听说是他为你修建的,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模样,我想看看。” 如果说陆锦的功力深厚,那么将她一手教出来的陆姑姑更是本事非凡,陆锦喜欢这样漂亮的工房,陆姑姑自然也十分的喜欢。 三连间的工房被点亮灯的时候,陆姑姑眼中竟然闪过了惊讶的神色。 不得不说,这工房当真不值得十分的精致。完全可以看出布置之人的用心。从前被傅承宣从陆宅扛回来的东西,无论美丑,都放在这里。别说陆锦,就是陆姑姑都觉得,好像是回到了陆宅一般,看着十分的熟悉自然。 “这些,是承宣为你准备的?” 陆锦扶着陆姑姑坐下,点点头:“他很用心。” 陆姑姑笑了笑:“看的出来。” 从小到大,陆姑姑都不是一个会拉着小辈的手家长里短说闲话的人,所以和陆姑姑相处,陆锦已经习惯了直来直往。 “姑姑,您找我,是要说什么?” 陆锦说这话的时候,身姿端正的跪坐着,整个人都十分的严肃,一如从前在陆宅里,陆姑姑每次训话之时她认真地姿态。 陆姑姑将这些看在眼里,忽然带着些苦笑的叹了一口气:“阿锦,是不是姑姑一直以来都对你太严厉了,所以在你眼里,姑姑就和那吃人的老妖婆一般,冷漠无情?” 陆锦心中一动,摇了摇头。 陆姑姑轻笑一声:“我记得你刚刚懂事的时候,什么情绪都挂在脸上,就是在地上摔一跤,还要拿着个铲子将地皮给铲一铲。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连姑姑都看不清楚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了。自从你成亲之后,姑姑忽然觉得身边冷清了不少。但是仔细想一想,明明你从前陪在身边,也是个安静的姑娘,咱们从前的日子,也不见得吵闹,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陆锦的眼眶无声的红了。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道:“是阿锦不孝,应当早些将姑姑接过来,这样,阿锦还能像从前一样陪着姑姑。” 陆姑姑的眼中竟然有了难得的动容,她摇摇头:“阿锦。不一样了。” 陆锦一怔,下一刻,她只觉得自己并凉凉的手被陆姑姑握住。那粗糙的感觉并不让人觉得反感,反倒是温暖的很。 “你如今有了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夫君。再过不久,你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你的心,该转一转了。” ☆、第79章 夜色暗沉的绥国公府,伴着临近初冬的寒意,让人有些手脚冰凉。陆锦跪坐在坐垫上,听着陆姑姑的话,一时之间竟然没能回话。 “阿锦,你是不是……记恨姑姑?” 陆锦倏地抬起头看着陆姑姑,眼神中有差异的神色,可是很快,她又恢复如常,摇摇头:“姑姑你这是什么话,我……我怎么会记恨你?” 陆姑姑却笑得十分坦然:“你别骗我。” “若非你出嫁,姑姑不会知道,原来阿锦陪了姑姑这么多年,为姑姑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可是这些年,我对你太严厉了。换个角度想一想,你出嫁至今,傅家一家应当都对你不错,尤其是承宣,他没回来看我的时候,总是说你有多么多么的忙。他一个大小伙子,却对我这个老妇人照顾的无微不至。他说,阿锦的姑姑,就是他的姑姑。你说,这样懂事的孩子,又怎么会不疼爱自己的妻子?你被这样的疼爱着,不是很容易就能感知到,从前姑姑对你有多么不好吗?” “姑姑。”陆锦忽然打断陆姑姑的话,用一种奇怪的神色看着她:“您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想要跟我说?您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为何如今跟阿锦说话,不似从前那般直接?” 陆姑姑不是一个煽情之人。只因为她出嫁便有这番感慨,陆锦却是不信的。 也许,陆锦当真算的上是十分了解陆姑姑。陆姑姑脸上感慨的神色一点一点的消失。 她的目光沉了下来,这让陆锦好像在一瞬间又找到了从前的感觉,那种姑姑带来的沉重压抑的感觉。 陆姑姑定定的看着陆锦,说:“好,姑姑与你直接说了。阿锦,还记得姑姑跟你说过,让你去取回《天工秘录》的事情吗?” 陆锦背脊一僵,交叠放于身前的手不自然的紧握成拳。她的这些小动作,又怎么可能瞒得住陆姑姑的眼睛? 陆姑姑不动声色的将目光从她的手上移开,淡然道:“阿锦。也许是从前姑姑把你逼得太紧,让你有些喘不过气来。其实,我今日只是想和你说,《天工秘录》的事情,你只当做姑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你不用再想尽办法去取回,与其取回之后成为一个永远的威胁,不如就让它留在那个属于它的地方,永远也不要的见天日。” 陆锦的唇颤了颤:“姑姑……你……” “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说。”陆姑姑果断的打断了她。再望向陆锦的目光中,终究带上了一些疼惜。她伸手握住陆锦的手,微妙的力道,似乎是视图让她紧握着的手松开一些。 “阿锦。当作姑姑对不起你。逼着你努力了这么多年,却要在最后的时候放弃……” “可是……可是为了什么?”陆锦不懂,真的不懂。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从几岁开始被姑姑严格的训练,整日整日的练习基本功,学习那些对她来说尚且很有难度的东西。她至今记得,还在甘州的时候,为了真正让她认识到每一样材质的最佳用途,姑姑不惜将她关在山间的小屋里,外面天罗地网的都是暗器机关。那时候,姑姑对她说,除非她死了,否则就要永不放弃的想办法拆掉那些机关,想办法为自己找寻一条活路。 她从小就没有玩伴,没有别的家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姑姑往她能成为最后的希望。取回失传的珍本。 以机关图解博得目光,以进入国子监为奠基,一步一步,都是陆锦用年复一年的练习和努力换回来的。可是现在,姑姑却告诉她,不用再继续下去了…… 这么多年来所有的努力向着的那个目的已经不重要了。 陆锦没有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可是她并不难想到姑姑为什么要说出这番话。 天工秘录是集无数前辈的智慧结成的工学宝典,当中有所有让人叹为观止的奇思妙想。而那所谓的战车,不过是冰山一角。一百多年前,它被藏在了陈国。而真正知道它在哪里的,这个世上只有陆姑姑和陆锦两个人知道。 姑姑曾告诉她,这样东西如果不取回来,她就是死都不能瞑目。 但是陆锦也很清楚,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皇帝皆尽心思想要找到的天宫秘录,其实与他近在咫尺。不去寻找,也许天工秘录永生永世都只会是大家茶余饭后的一个传说谈资,可是一旦她冒险取出,这就成了一个永远的威胁。 没有人会不对大好山河动心。战车的威力强大,虽然不知梁国如何造出这战车,且这一次还不甚战败,但是他们俨然已经在武器上尝到了甜头,也许在这之后,梁国也会开始寻找。留在大陈皇宫,也许更安全。而另一边,蔡泽为人精明,多年来同样帮着皇帝寻找天宫秘录,一旦因为她的举动,让皇帝找到了蛛丝马迹,后果…… 也许是大陈会拉开无休无止的征战挞伐历史。 这是贪,是欲。 傅家是陈国的将帅之首,傅时旋更是不败神话。傅家一门忠烈,一旦皇帝得到了天宫秘录,按照其中的精妙,造出更多的机关武器,也许第一个踏上战场的,就是傅家。 无休无止的战争,仅仅是猜想,就足够让人胆寒。 如果换在从前,陆锦未必会有这么多的考虑。可是如今她不过是在国子监中小试身手的试探,就引来了皇帝的极大兴趣,甚至是对她的猜疑。她不想打仗,更不想傅家步入永远走不到头的战场。她的眼界已经改变了。 成为傅家的儿媳,她就只想安安稳稳的过好每一日。每当在傅家感受到更多一些的关怀和傅承宣更深沉一些的爱护,她就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她不敢赌,更不敢冒险。可是她更清楚的,是姑姑的执念有多深。 几次探望姑姑,两人在房间私下说话的时候,姑姑没有那一次不会问道有关天宫秘里的事情。当陆锦告诉姑姑,国子监的祭酒蔡泽奉皇上之命,多年来外出探访各类珍本,极有可能就是在寻找天工秘录的时候,陆姑姑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严肃神情。所以,纵然陆锦有多么的重视姑姑,终究有些两难的窒息之感。 而今,姑姑放弃了。 这么多年来,她对陆锦绝对算不上关怀备至,但是她此刻的放弃,已经比过了太多太多的关怀和呵护。 只要让天工秘录成为传说,就不再有强国一说。天下会太平,陈国会安稳,傅家,也会平平安安。 陆姑姑一直打量着陆锦的神色。慢慢地,她发现陆锦有些奇怪。 按理来说,让她放弃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应当是一种解脱。可是陆姑姑已经表明了态度,她却还是心不在焉,仿佛是走神被抽空了一般。 “阿锦?阿锦?”陆姑姑眼中露出了关切的神色,不再如以往的强势和冷漠。 陆锦回过神来,眼神有片刻的闪烁,但是很快又平静下来:“我……我没事……我、我只是忽然听到姑姑这样说,有些……有些没反应过来。姑姑……你……你真的不要……” “不要了。往后,你连提都不要再提!阿锦,我听傅夫人说,你在国子监中教大家造战车,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听好,无论这一次的结果如何,往后,这种事情不要再有第二次。你是女子,你应当好好的做你的傅家少夫人,努力的和承宣传宗接代,开始新的人生。过去一切,姑姑后悔了。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要做了,知道吗?” 什么都不要做了…… 这是一句多么简单的话。 可是现在想要停下来,真的是这样一句话就够了吗? 陆锦垂眼看着姑姑握着自己的那双手,再抬起头来时,倏地展颜。她的笑容带着释然,眼中蓄着的眼泪流了出来,她慢慢的靠向了姑姑的肩膀,抱住了这个从未给过她一丝一毫温情的长辈。 “姑姑……” 陆锦很少哭,练雕工练手劲,再苦再累的时候也只是闷声跟自己较劲儿,但是此刻,她却没有忍住。仿佛要将多年来积蓄的一切都发泄出来,陆姑姑抿着唇,红着眼睛望向另一边,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多大的人了……” 陆锦好像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一双手,紧紧地拽着姑姑的衣裳。 一个不留神,哭声惊动了过来看儿子有没有发酒疯的傅夫人,傅夫人吓了一跳,悄悄的躲在外面往里面偷看,结果在寻找最佳偷窥角度的时候,一不留神弄出了响动,有些不好意思的走进来,尴尬的冲着里面的人摇摇小手:“还、还没睡呢?” 陆锦好像终于清醒过来,她飞快的坐正,抹掉眼泪,神情也是难得的尴尬。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陆锦哭成这样,吓了一跳,小碎步走到陆锦身边蹲下,心疼的帮她抹眼泪:“怎么了,怎么哭了?”想了想,第一个想到傅承宣:“是不是那个混小子又胡闹了!” 陆姑姑看着帮陆锦抹眼泪的傅夫人,笑着摇摇头:“让夫人笑话了。这孩子看着坚强,却娇气的很。我方才过来看她,见着承宣喝醉了,她却照顾的不大仔细,说了她几句,她便这个样子了。” 傅夫人赶紧帮理不帮亲:“我当是什么事儿呢!陆夫人,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那个混小子我还不知道么!八成是他又做了什么蠢事儿,这个臭小子!方才我就叫他不要喝那么多!他跟他爹就是一个德行!我方才就差点被老的折腾死!要不是我不放心阿锦这边儿,阿锦还不指定受什么委屈呢!您说您骂她做什么呢!” 说着,傅夫人很豪迈的拉起媳妇儿:“阿锦,别哭了。这臭小子就是欠揍!他是嫌你照顾的不好闹情绪了是吧?你不行,娘教你怎么伺候这群醉酒老爷们儿!来!” 说着,牵着陆锦的手就往房间走。陆锦回头看了一眼陆姑姑,陆姑姑却笑着冲她点点头,示意她去。 陆锦被傅夫人带到房门口,秦嫂已经过来了,手中赫然拿着一根藤条,还端来了一盆冷水。 傅夫人让秦嫂把东西都放进房间,对一旁的陆锦道:“你在外头看着,娘就给你示范一遍,记好了!” 说着,豪迈的进了门,哐的一声,关上了门! 下一刻,房间中想起了浇水的声音。随着傅承宣的一声惊呼,房间的纸窗户上,两只热闹的人影开始活络。前面一个张牙舞爪的逃,后面一个穷追不舍的抽! “娘!娘!你打我干什么!嗷呜!嗷呜!” “啪!”这是抽到了的声音! “臭小子!看你还学不学你爹喝醉酒!说了多少次不要喝得醉醺醺!还跑!你还跑!?” “啪!” “不、不喝了!不喝了!嗷呜!阿锦!阿锦你在哪儿!” “啪啪!” 站在房门外的陆锦看着那两张剪影,早已经破涕为笑。 “阿锦……呜呜呜呜……” 最终,陆姑姑拿来的醒酒药用不上了,换了药酒。 “嗷嗷嗷嗷嗷!”傅承宣趴在床上,随着冰凉的药酒被陆锦搓揉到他身上,傅承宣浑身都要抽出婀娜的新高度了,他咬着被角,死都没想通自己为什么会挨打……真的只是因为他喝了酒吗?他觉得好可疑……~~o(>_<)o~~ “别动,马上就好。”陆锦认认真真的给他上好药,就让他这么光着趴在那里,她自己则是抄着手靠在床边,好整以暇的看着趴在床上的男人。 傅承宣刚醒了酒,身上火辣辣的,光溜溜的,猛然一抬头,就看到自己的妻子兼夫子正盯着自己,第一次有了一些……小羞涩? 他默默地扯过被褥盖住自己:“看什么看!流氓……” 哪晓得被子一挨到伤口,立马就酸爽起来! 傅承宣:“嗷嗷嗷——” 陆锦不看笑话了,怎么说傅承宣这一顿也是无妄之灾,她虽然不懂他为什么忽然要喝那么多酒,但是总归很是耐心的哄了哄他:“已经不早了,快些睡吧。” 傅承宣哼哼几声,把头扭到另一边了。 陆锦折腾了一个晚上,心情有些复杂,此刻看着扭脸光屁股的男人,却只想笑出来。她简单的去梳洗了一下,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傅承宣刚刚扭过去的脸又扭回来了,随着她一进门开始,就一直直勾勾的看着她。 陆锦坐在梳妆镜前梳头,目光却从一旁的小镜子的反光看到了床上的傅承宣。 陆锦猛地扭过头,和傅承宣的目光撞上。 她都已经很累了,他居然还没睡?难道真的是因为伤口太疼了? 陆锦放下梳子走到他面前蹲下:“怎么了?是不是很疼?” 傅承宣看着陆锦的眼神,有点儿纠结。 他抿着唇,似乎是在憋什么话。陆锦也不催他,就安静的等着他开口。 傅承宣憋阿憋,憋啊憋。 “阿锦。”这个声音有点深沉。 陆锦看着他:“嗯?” “你心里……是不是……” 陆锦耐心的等着。 “是不是……” 陆锦微微歪着脑袋继续看他。 “是不是……”傅承宣忽然横下心:“是不是觉得我的臀型比你的好看!?” 傅承宣:我特么问的到底是什么狗屁问题!w(°Д°)w 陆锦的反应有点慢。她先是微微挑眉,然后缓缓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傅承宣。 傅承宣的脸还红红的,不知道是因为酒意没有下去,还是羞涩涌上来了。 陆锦施施然坐到床边,脱了鞋子上床。她看着傅承宣美好的臀型,勾唇一笑:“那是自然。何止是好看……还……” “啪!” 素手摧臀,陆锦结结实实的在傅承宣的臀部拍了一下,响响亮亮一声。 “还很有手感呢!” 傅承宣整个人抽空了片刻。 下一刻,整个房间中爆出了傅承宣杀猪般的嚎叫声…… 陆锦的课,还有最后两次课业,国子监就要开始放假了。紧接着就是新年,也是陆锦成为傅家儿媳之后,第一个新年。 虽然离过年还有好些日子,但是第二天的早饭时,傅夫人已经兴致勃勃的和陆姑姑说起了往年过年家里的热闹。届时还有许多傅时旋的同僚上门拜年,他们也要有许多的走动。 “宫中还有烟火呢!”说到这个,傅夫人更加激动了。 皇宫的烟火可不是一般的地方能看得到的。且烟火这个东西尚且还十分的珍贵,一般人家看不起。 “宫里有一片湖,我还记得去年的时候,那烟火是放在湖中心九连条的船上,烟火齐放,水天相接,那可是难得一见的美!”傅夫人想起了自己去年进宫看到的烟火,忍不住像傅夫人灌输那个美好的场面。 全家人,只有傅承宣是站着吃饭的…… 他的屁股,还有点疼…… 傅夫人在说这话的时候,傅承宣很细心的望着陆锦。真是奇了怪了,就连陆姑姑这样性情寡淡的人都听得一脸向往,怎么阿锦听了却反应平平? 不对啊,难道阿锦不喜欢烟火?可是楚嘉不是说烟火最容易攻克姑娘么! 带着这个疑问,傅承宣吃完饭,和陆锦一起出门。 外面的天气依旧刮着风,照着这个势头,足以证明今年的冬天当真非同小可。 傅承宣给陆锦披上披风,自己也披了一件,揽着她出门了。 看着小两口离开,傅夫人笑嘻嘻的对陆姑姑说:“每天早晨都是这样出去的,宣儿可着紧着阿锦呢!” 陆姑姑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笑着点点头:“承宣是个好孩子。” 傅夫人懒得再聊傻儿子,转而聊起了别的话题。 两人上了马车,好孩子傅承宣看着陆锦平静的神色,一时好奇,脱口而出道:“阿锦,你不喜欢看烟火吗?” 哪晓得方才还平静地人,脸色却忽然一愣,倏地望向傅承宣:“怎、怎么这么问?” 傅承宣揣测着陆锦的心里,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看过烟火?” 陆锦从前生活清苦,又要照顾姑姑,所以就算没看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皇宫每年都有烟火,而今陆锦更是国子监的博士,正正经经的朝廷命官。虽说官阶不高,可是属性闪光,要看个烟火还不是很简单的事情么! 但傅承宣怎么也没想到,陆锦沉默片刻后,竟然说:“不,我很喜欢烟火。” 傅承宣当即就好奇了:“那方才娘说的时候,你怎么没什么反应?你是没见过皇宫的烟火吧,不夸张的说,当真很美!” 陆锦看着窗外的景色,忽然笑了笑:“不是。”傅承宣以男人的第六感发誓,阿锦的眼神,已经是回忆模式!是什么人,让她在这个时候露出这样的神色!? 她说:“我也看过一场烟火。那是我一生中看过的,最美的烟火。” 噼刺—— 什么声音? 那仿佛是…… 心碎的声音。 楚嘉那个王八蛋没说错,烟火真的是攻克姑娘的唯一真理。不是阿锦对烟火无感,而是…… 有一个王八蛋在他之前已经凭借烟火攻克了他的阿锦?w(°Д°)w 傅承宣盯着陆锦,眼神有点儿忧伤。 他现在终于坦然的承认,自己真的没办法不在乎虞意说的那些话。他的心……真的好塞!_(:3ゝ∠)_ ☆、第80章 晨间的偏政殿,已经下了朝的隆嘉帝正在批阅奏折。一旁的大太监已经站了许久,眼看着那杯刚刚沏好的茶,圣上一口都没喝,就这样直直的给放凉。 少顷,外头通报,国子监蔡祭酒觐见。 虞衡终于顿了顿手中的笔,抬眼望向前方。 蔡泽一身官服,步履稳健的走了进来,神情严肃的站在皇帝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虞衡没有跟他讲这些虚礼,开门见山道:“陆锦如今怎么样了?” 蔡泽坦然道:“回皇上,自从陆博士将唐亦清送进国子监中之后,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如今六堂学子忙着修俊馆的课业,陆博士也整日都在为学生解答疑难,再无其他的动作。” 虞衡拿着笔,冷笑一声。 上次陆锦遇刺之后,傅家将这件事情压下来了,据蔡泽回禀,在这之后,傅家的确将陆锦看的十分的小心。傅承宣更是整日往修俊馆跑。当日,虞衡对这件事情已经有了一定的猜测,如果陆锦真的有可疑,亦或是与什么人有什么勾结,却因为出嫁之后生了背叛之心才被刺杀,那么在那之后,她必然有新一步的动作。 现在看来,她的动作,就是将唐亦清送到国子监? 这又是为了什么? 唐亦清和他姐姐的种种,隆嘉帝不是没有听说过…… “唐亦清如今,还在公主府挂职么?” 蔡泽面不改色道:“并没有,自从崔博士力荐唐助教进了国子监后,大公主便将唐助教在公主府的职位给了另一人。如今,唐助教整日都在国子监中默写典籍,平日里也少有走动,请恕微臣实在看不出,唐助教与陆博士之间有什么异样。” 虞衡的目光幽深了几分。 他盯着蔡泽,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此次验收修俊馆教学成果的提议,是皇姐提出的。蔡祭酒,你对这个提议,有什么看法?” 蔡泽目光中闪过一丝讶异,但是很快又平静下来。他微微垂首,想了一会儿才道:“臣斗胆直言,当日与梁国一战,不少人为了动摇皇上的威信,欲意劝说皇上休战和谈,然皇上力排众议,坚持命傅将军出战,大获全胜,而后才有了皇上日益盛大的威信。今修俊馆是皇上倾注了人力物力的成果,往后应该如何,臣以为皇上心中早已经有了一张大网,胸有成竹。是以,旁人如何看,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清楚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能否得到想要的结果。” 虞衡笑了出来:“蔡泽,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朕的问题,你也敢开始糊弄了。” 蔡泽脸色一变,立马跪下:“皇上喜怒,臣句句肺腑。” 虞衡起身,双手负在身后,慢慢的走向蔡泽:“当日你前往甘州,到底发现了什么?” 这个问题问的简单直接。 那是上一次蔡泽外出归来。他那一次去的,就是甘州。回来之后,因为一系列的琐事和意外,竟没了再次出去的机会。原本事情已经发生很久了,即便是当日虞衡挑明之后,也当做一个玩笑哈哈过去了,可是今日为什么又要再度提起? “恕臣愚钝,臣……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虞衡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蔡泽,冷笑一声:“你忘记了,朕来提醒你一下。哦对了,有件事情,也许你不知道,朕先给你知会一声。在你回来之前,陆锦曾因为一把簪子的事情,闹倒了殿前。她的确是个有胆色的姑娘,不仅心思细腻,该狠的时候也很。事情的最后,她竟然让人意外的将商人的恶行公诸于世。那时候朕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反倒很欣赏她,可是自从你回来之后,朕就觉得有些奇怪了。” 提到当日的事情,蔡泽其实并不是完全都不知道的。 甘州,在大公主的封地范围内。因为历朝历代中但凡得宠得势的公主皇子,分到的封地决计要比不得宠的皇子公主更好。而大公主的封地,更是物富人丰,甘州有一片十分有名的玉山,陈国大多数的珍贵玉器,都是从哪里开采出原料。 当时,陆锦状告商家雇佣工人,最终在山体滑坡之后草菅人命,企图以银钱掩盖罪行。这件事情让许多人对陆锦都刮目相看。 “甘州,是皇姐的封地,陆锦是皇姐的人,朕很好奇,为何她明明是为了‘寻找新的材料’以便于‘为皇姐做出新的首饰’,却一个人孤身上路?她既然是为了寻找材料,一路上多一个搭把手的,不是更好吗?为何要一个姑娘这般冒险?还是说……其实她在找什么别的东西,而那个东西,并不适合让旁人知道?” 蔡泽没有说话,他蹙着眉头跪在地上,似在沉思。 虞衡最后看了蔡泽一眼,提出结论:“会不会……所谓的寻找材料,才是一个幌子?蔡泽,朕知道当日你在甘州发现了一些东西,朕原本想要让你再去甘州将所有的事情都办完,却没料到国子监突发大火。今日朕也不和你拐弯抹角,朕再问你一次,你看到了什么。” 偏政殿中死一般的寂静。 蔡泽抿着唇半晌,终于将发现讲了出来。 仔细算一算,那一次蔡泽出去的时间,其实和陆锦去到甘州的时间没有多大的出入,山势动荡之后,陆锦这边是出现了一片玉石原料地,引得众人疯抢。可是这片动荡的范围大,连续性强,不同的地方的程度更是不一样,在蔡泽去到的地方,更是有一个大发现—— 有当地的村民说,它们在山上找到了宝藏! 要知道,甘州是在陈国境内,也并非战乱之地,如果有宝藏,那极有可能是与大陈有关的。蔡泽当时不敢耽误,但是又不想空走一趟,所以很是低调的过去查看。 哪晓得,他去的时候,满山都是找宝藏的村民。而后,这个说法被真相之后,让蔡泽很是哭笑不得。 那个村民从黄土中扒拉出来的,是一只缺了口的白玉碗。而那个碗周围的土地里,还有折了的玉筷。 不得不说,这倘若真的是宝藏,那也真是十分接地气的宝藏。不藏金不藏银,就藏碗筷,莫非闲来无事还能拿来吃一顿饭?再说了,甘州是富饶之地,文人雅士,皇亲贵族,甚至是富商什么的到这里来游山玩水一番,回去的时候遗漏一些碗筷,这个说法其实更让蔡泽信服。 最终,若不是因为那白玉碗看起来有些年头,说不懂周围真的还埋藏了些什么别的,蔡泽还真的不会再继续帮着去寻找。 “就这些?”虞衡看着蔡泽,挑眉问道。 当日,他派去看着蔡泽的人只说蔡泽消失于山间数日,晚上也没有回客栈,只是回来的时候,他连带着他带着去的人都累趴下了。但是最后询问带去的那些人,他们也说没发现什么。 蔡泽的眼神坚定了几分:“臣不敢隐瞒。” 虞衡转身回到了自己的龙椅上坐下,看着蔡泽道:“好,朕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你不许逃开。你告诉朕,为何皇姐会忽然提出这样的建议?这些年皇姐深居简出,连皇宫都不愿意回,一心一意守着和驸马生活过的府邸,朕实在不觉得,她会有这个闲情逸致想这些。” 蔡泽一脸平静地想了想,道:“皇上与公主乃是一母同胞,自然是该守望相助。想必长公主也知道修俊馆是皇上付出了心血的地方,所以偶尔为皇上想一想法子,出一出主意,也总比沉浸在驸马离世的伤痛中不可自拔要来得更好。” 蔡泽说道这里的时候,虞衡的眼中出现了一丝阴郁。蔡泽似乎感觉到了,立马改口道:“若上皇上没有别的事情,臣也要回国子监了。此番六堂分为四营建造战车,只怕还要往兵部走一趟,臣也要与兵部尚书交涉一番。” 虞衡的注意力好像被拉回来了,他沉默片刻,忽然点点头道:“罢了,赶紧将这件事情解决完吧,你带着朕的口谕去,并不那边,务必要权利配合。” 蔡泽叩拜:“臣——遵旨!” 而此时此刻的国子监中已经闹开了,六堂学子在早课下了之后,自动自发的分成了四个阵营。不为别的,就为了四个阵营的战车构造已经成图,只要等着兵部大开方便之门,就能将他们的设计变成现实! 这如何能不让这一群血气方刚的少年激动? 然而,当这群少年们激动不已的时候,那个最应该欣慰开心的人,却异常的沉默。 陆锦披着淡紫色的提花棉披风,双手拢在袖中,看着不远处的草地上四散坐下的学生们,一个个好像根本感觉不到冷一般,严肃正经的围在一起,还时不时的防备着别的阵营会不会混过来偷看他们的机密,那个模样,别提有多好笑。 李元然眼睛尖,一眼就看到陆锦来了。他吆喝一声:“夫子!”一瞬间,大家都望了过来。 傅承宣正在认真的总结,闻言也抬起头看着远处的陆锦。 从前,他们遇到什么困难,陆锦必然为之解答,可是李元然都热情的挥了半天的手,陆锦却只是简单地笑笑,转身离开了。 李元然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望向傅承宣。可是他惊讶的发现,宣哥的样子……好像也不是很愉悦…… 李元然:w(°Д°)w难道宣哥和夫子吵架了!? 转念一想,哈哈哈哈其实这样很好啊!宣哥和夫子吵架了!那夫子就不会给那边开小灶了!他们就有机会胜利了!(~ ̄▽ ̄)~ 一定要趁此机会多问几个问题! 傅承宣盯着陆锦离开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又转过头看了虞意一眼。 虞意一直都没有参加讨论,他是精英,原本大家很指望靠他来浑水摸鱼,可是结果却是他们被傅承宣调动了全部的积极性,使得每个人都对自己献出过点子的战车期待万分,甚至有些人还十分介意的觉得——虞意一定是想用他们的智慧浑水摸鱼! 因为他真的没有什么贡献啊!摔! 虞意似乎是感觉到了傅承宣的目光,顺着看了一眼。那一刻,傅承宣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他第一次冲着虞意露出了近乎嘲笑的神情,转身追了上去。 陆锦离开,并没有回到修俊馆,而是转道去了一趟女学。 傅承宣原本是想追上去的。但是当他发现陆锦的方向转变之后,选择了默默地跟在后面。 陆锦是来看婉莲的。 如今,这个已经脱胎换骨的小姑娘,俨然有了自己的理想和目标。如今天气冷了,大家上课都被冻得难受,所以没课的时候,总是窝在自己的小小女舍中读书。 陆锦来了之后,简直成为了女舍中的大盛事。不少姑娘都从家里带了吃的过来藏着,见到陆锦来了,也不藏着掖着了,全都热情的拿出来招待,一口一个陆夫子,仿佛她们也是陆锦的学生一般。 婉莲十分惊喜:“表嫂,你怎么过来了?” 陆锦看着她圆润了不少的脸庞,笑道:“不知道女学这边离休假还有多久,所以来看看你,怎么样,如今还好吗?” 婉莲点头:“很好啊!” 陆锦笑了笑,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说道:“前些日子,我将你在这里的表现修了一封书信寄回了你家中,想必你母亲他们已经收到了,这样一来,他们也会安心许多。” 婉莲很是惊讶,慢慢地,她的眼睛有些红。 再次来国子监读书以前,她送母亲回去过。那时候她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可是坚持送他们回去。回去了之后,弟弟的病果然还没好。吃饭的时候,谁喂都不吃,一定要姐姐喂才吃。 那时候婉莲才想到,因为母亲总是要自己照顾他们,所以真正和弟弟们相处最多的,反而是她这个姐姐,她离开之后,弟弟们生病,哭闹了许久。喂他们吃饭的时候,婉莲忽然觉得,这两个混小子好像没有从前看的那么讨厌了。 毕竟,她差点没有机会再听到他们跟自己哭闹了。 她最终选择独自留在这里求学,想过和从前截然不同的生活,从前想要亲近的姨母与她有了罅隙,真正贴心周到,总是将事情想的最为细微的,反而成了这个从前并不喜欢的表嫂。 “表嫂……”婉莲有些哽咽:“其实……你不必这样的。我在这里,我爹娘都是晓得的,他们不会很担心。” “不会很担心,可是看到女儿的改变和进步,也许会更开心呢?”陆锦接过她的话,语气很是温柔。 婉莲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心中很是清楚。她与母亲之间,或许真的多了一些母女间的牵绊,再次来这里的时候,母亲是真的舍不得。 不过那不重要了! 婉莲甩开心中的忧愁,将话题落在了陆锦身上:“表嫂,你都嫁给表哥有一段日子了,什么时候有消息啊!?” 陆锦一愣:“什么消息?” 婉莲扑哧一笑,指了指陆锦的肚子:“孩子啊。” 说到孩子,一旁几个姑娘全都笑嘻嘻的。 女孩子家,尤其是还没出嫁的姑娘,说这些是有些羞人的。但是羞人归羞人,这样一大群女孩子聚集在一起,难免不会说起一些女孩子间的心事。 陆锦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外面,傅承宣听到这个话,心里一紧。 看看!看看!现在连外人都质疑了!会不会用不了多久,大家都觉得是因为他不能生!?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你是何人!?” 就在傅承宣沉浸在一片莫名的焦躁之中时,一个清朗的男声传了过来。 一个声音,惊吓的却是两处。 傅承宣恨恨地瞪了那个男人一眼,四处张望似乎是在找寻逃生路途。而里面的小姑娘们也不笑了,纷纷跑了出来。 陆锦和婉莲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脸狐疑的李成和一脸无辜的傅承宣。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来了?” 一个声音是婉莲,一个声音是陆锦。 傅承宣和李成同时一愣。 李成:“你们上回要的书我已经找到了,给你们送来。”他亮了亮手中的两本书。 傅承宣盯了一眼李成:“我……帮他拿书!”伸手在李成手中抢了一本书来,假模假样的翻了翻:“哈哈……好书!好书!”80 ☆、第81章 “婉莲,你和李成很熟悉吗?”陆锦这样问了婉莲。 婉莲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几个小姐妹却是先哄笑起来,惹得婉莲一阵脸红,有些难为情的说出了自己和李成的交集。 原来,自从她再度进入国子监中之后,每一日都开始认真的念书识字明礼仪,也许是因为懂得越多,不懂得也就越多。因为心胸宽了,看问题想问题时的心态就不一样了,再加上他们整日都和李媛霸这样的大姐头混在一起,难免就有一些臭味相投,近墨者黑。 而因为皇恩大赦能得以进入国子监读书的平民是不具备进入六堂的资格的,换句话说,李成他们所在的学堂,和女舍的地位其实差不多,真正最好的都是留给六堂弟子的,就像是只有六堂弟子才有资格上陆锦的课,是一样的。 可是,虽然没有六堂弟子那样有很好的资源,这些学生也会自发的办出许多的活动。就像是上一次,李成所在的学堂自发的组织了一次“焉知鱼之乐”的辩论赛。 辩论一事,讲究的就是一个口才和积累。哪晓得这一场比赛,竟然引得女学的师妹们前来观战。虽说女学已经开立,但是毕竟时间不长,这些姑娘家日渐活泼,被这个赛事吸引了来,让原本指点江山慷慨激昂的学子们全都尴尬起来,姑娘们原本是来观战的,结果男人不说了,她们听了半晌,也跟着开始分成两个阵营,然而女人和男人的差别就在于,这女人的语气稍微急一些快一些就成了吵架。 一群男人看傻了眼儿,以婉莲和李媛霸为代表的两个方阵吵得不可开交,酣畅淋漓。这件事情还被言传了许久,只是没有传到修俊馆罢了。况且六堂弟子自视过高,也不稀得来对这些事情感兴趣。 而后有一天,婉莲想去找夫子借几本书,就这样遇上了李成。李成送了她一本《庄子》。 有一就有二,当时,婉莲不晓得为何这个男人要送她这本书。只觉得他看着她时那若有似无的笑容,看的她心里有点慌。直到她看到庄惠鱼乐之辩时,才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如今,两人已经会将自己找到的好书借给对方看。 看着婉莲含羞带笑的说完,陆锦的脸色却并不怎么好看。 婉莲看了陆锦一眼,有些不解的皱眉:“表嫂,你怎么了?” 陆锦目光一闪,似是回神。她下意识的望向外面还在努力的减少自己存在感的傅承宣,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一种可以称之为哀伤的神情。婉莲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见到的是身姿挺拔,神情从容的李成。 傅承宣为了掩盖自己跟踪的事实,拉着李成扯东扯西,就是不敢看陆锦这边。 婉莲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她目光诚恳的看着陆锦,说:“表嫂,我……我真的很谢谢你……直到今天,我觉得我完完全全的明白了你当初的话,明白了你当初的用意。如果没有你,今天的一切,都与我无缘……” “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陆锦淡淡的接过话,对着婉莲扯了扯嘴角。 婉莲觉得,陆锦好像不太开心,但是转念一想,也对啊,自己如今是轻轻松松的念书,还有了其他的收获,可是表嫂不一样,听说那个考核皇帝要亲自监督,连表哥都说了,许多人都不看好表嫂,她有压力是自然地。又怎么会像自己一般小女人情态? 陆锦看望了婉莲,领着傅承宣离开了。傅承宣一边踢着鞋子一边跟在陆锦身边,背着手,有点扭扭捏捏的。 陆锦忽然停下来,傅承宣一个不备,差点撞了上去。 但是他反应快身手好,很快便刹住自己,双手扶上陆锦的肩膀。目光小心的看着脚下,深怕踩到她一般。 陆锦回过头看着他:“怎么了?” 傅承宣努努嘴:“你……你不问我为什么要跟着你?” 陆锦笑得坦然:“这有什么好问的。平日我不是走到哪里你都去么。” 傅承宣心里一甜,正准备点头,然而脑中忽然滑过一个奇妙的东西,让他点不下来头—— 在府里的时候,一旦巴豆被放出来,不也是阿锦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么…… 傅承宣:o(╯□╰)o 两人这个时候都没有课,傅承宣索性一把抱住陆锦的手,为她暖手。两人这样亲密的姿态,随着天气越发严寒,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当事人也越来越视他人目光于无物。 傅承宣半搂着陆锦往修俊馆走,可是走着走着,傅承宣和陆锦同时一怔,两人对视一眼,竟十分有默契的将自己往一旁的大树边隐了隐。两人同时看着蔡泽趁着一张脸往外走。 国子监有许多门,因为当中身份分类过多,不同身份的人有不同的路走,可是蔡泽身为国子监祭酒,若是要离开,怎么也不应当是这个方向。 傅承宣看了陆锦一眼,陆锦感觉到他的目光,也望了过来。两人几乎没有多余的话语,一起跟了过去。 蔡泽从修俊馆的一个小门走了出去,外面是城东大街上后面的一条小道,而道上赫然停着一辆马车。 陆锦看着那马车的样式,微微垂眸,心中似有算计。傅承宣则是看着那驾车的人,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蔡泽……怎么会上长公主的车? 蔡泽已经离开了国子监,他的去向也十分的明了。傅承宣问陆锦:“蔡泽和大公主很熟?” 陆锦曾经在公主府上当过差,如果有访客,必然是有照面的。 可是陆锦的目光却十分的疑惑,她皱着眉头,无声的摇摇头。 从未见过有什么交集。 傅承宣没有再就这件事情讨论,简单的打了个哈哈将事情盖过了。陆锦似乎也在思考这当中的关系,一直到回了府,还有些沉默寡言。 事实上,真正进了家里大门之后,陆锦就没有机会再深思了,因为阿宝和银心回来了。 陡然见到这两个消失多时的人,陆锦很是惊讶。可是阿宝的确是把银心好好的带回来了。陆锦还记得银心之前在府中病怏怏的样子,不知道阿宝给她灌了什么药,此番再见到,整个人都红润了不少。 两人见到陆锦他们回来,也是兴奋的很。阿宝从行李里捞出一串腊肠,喜滋滋的就往陆锦面前凑:“少夫人!这是我娘亲手做的!可好吃了!” 陆锦有些盛情难却。更加微妙的是,若是换在从前,银心应当以侍婢的身份为陆锦挡下,可是如今,她笑着与赫然长高许多的阿宝站在一起,竟然有些两人一同送出的意思在里头。 傅承宣见到阿宝,并没有什么感人的主仆相会画面,只是简单地踹了阿宝两脚:“混蛋!终于知道死回来了吗!” 阿宝吃痛,面上却依旧笑呵呵:“没有啊少爷,这不……这不家里亲戚多么……嘿嘿嘿嘿……” “滚去洗个澡,把自己收拾一下。看你们这个样子!”傅承宣十分嫌弃的看着两个人,搂着自己的夫人回房间了。 两人忽然回来,在下人群里当真是闹开了。如今谁都知道少夫人的陪嫁丫头和少爷的贴身小厮眉来眼去的,如今连家长都见过了!只怕好事也进了。看着两人红光满面的样子,再看看忽然间就茁壮起来,甚至有些俊朗的阿宝,不少丫头都咬着被角,暗恨自己从前押错了宝! “银心真的跟着阿宝回去探亲?”陆锦在房间中梳头,从镜子里看着身后那个抄手而立的男人。 傅承宣笑了笑:“那是自然,你忘记我先前怎么跟你说的了,叫你将红包准备好。如今他们看样子也是差不多了,要办事儿那还不快么!” 陆锦正要开口,傅承宣忽然打断:“对了,明日我们该如何安排,需要我帮忙吗?” 傅承宣提到这件事情,陆锦才想到明日是时候带着学生去到兵部,初步学习各种几本铸造常识,未免发生意外,总不能真的说去就去,说造就造。陆锦的注意力被转移,倒不是因为傅承宣的转移话题技能有多高明,而是这也是一件需要谨慎小心的事情。 “并不用你帮什么忙,兵部那边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去了之后只要不乱来,按部就班,应当也没有什么大的难度。更何况还有师傅在一旁守着,不必担心。” 傅承宣似乎是来了兴趣:“阿锦,你自己做过吗?” 陆锦怔了怔,旋即笑道:“做的很少,从前打首饰的时候,曾经做过几个模子,不过那种画样也没什么特别的,金叶子倒是注了几片……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 傅承宣笑呵呵:“好奇呗,少爷我可从来没有沾过这些东西。” 也许傅承宣真的很好奇明日的安排,一连问了许多问题。陆锦能说的都说了,最后终于有些受不了他,早早的睡下了。 身边的呼吸渐渐地规律起来,傅承宣看着怀中的女人,轻轻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起身燃了一块香,随手扯了一件衣裳披着,起身出了门。 书房没有人,库房的灯却亮着。傅承宣一路到了库房,里面银心和阿宝都已经等在那里。 一旁摆了张椅子,傅承宣进去之后,直接坐下,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怎么样了?” 阿宝早已经小心翼翼的把画放回了原处。他和银心对视一眼,小心翼翼道:“少爷,这幅画,我们已经仔仔细细的打听过了,甘州有一家最老的老字号,可他们说,这种纸已经堪称绝版,因为当时造出这种纸张的老师傅已经不在了,如今是决计没办法随随便便买到的。” 银心补充道:“这种纸张是以特等青檀皮制出,各种配料混杂,共有一百四十多道工序,比起其他的宣纸,要更加的纯白西米,百折不损,且防腐防蛀,更有‘千寿’之称,甘州最老字号的掌柜说,这种纸张,从前是作为贡品进贡的,倘若说如今世上还有那个地方能看到,那也只能是皇宫之中了。” 傅承宣皱起眉头:“贡品?” 阿宝点点头:“不仅是这样,少爷,您知道么,我和银心去到了甘州,才知道原来之前蔡祭酒去的也是甘州。因为曾有村民说在山中发现了宝藏,蔡祭酒为了帮忙探寻事情真相,曾在官府表明过身份,还借了一批官差。只是后来似乎是个乌龙,不了了之了。” 傅承宣的神色立马严肃起来:“蔡泽?他去找宝藏?他不是帮着皇帝寻珍本么?难不成这珍本孤本都是埋在山上?” 银心和阿宝都不说话了。 傅承宣:“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 阿宝的脸红了红,银心也有些不自然。 接下来……他们的确是回了家乡一趟。阿宝是卖身进来的,可也是因为乡下家里穷,没办法。如今他在绥国公府吃得好睡得好,少爷夫人们都对他好,还能休假,回去一趟,还带了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大家都羡慕得很。爹娘也开心的很。 傅承宣盯着两人看了看,扭过头望向一边:“好了,我知道了,你们去吧。” 银心和阿宝并没有立刻退下,反倒是各自犹豫了一下,然后银心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说道:“少爷……其实……银心可能知道,蔡祭酒是为何而去。” 夜凉如水,库房中时不时的传来一些低语之声,而另一边,一个黑影从库房外的角落处出现,很快消失在院子中。 付成轩回到房间时,香已经燃尽了。他将香炉撤掉,又打开了窗户通风散气。因为打开窗户的时候有凉风吹进来,傅承宣走到床边,为陆锦掖了掖被角。片刻后,他就这么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陆锦。 陆锦睁开眼的时候,是被傅承宣给吓清醒的。 天色已经大亮,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床边看着她。 陆锦伸手握住他的手笔:“一大早的吓唬人?” 傅承宣握着她的手臂,忽然一带,将她整个人都拉了起来。陆锦冲进他的怀抱中,只感觉到一股冷冽的气息。 他的身上带着寒意,绝不是刚刚起床。 “怎么了?”陆锦拍拍他的背。 傅承宣抱着陆锦,唇不由自主的一点一点的亲吻她的脖颈,一点一点的,延伸到了后背。 陆锦的右后肩伤口早已经结痂,傅承宣咬着衣领将那一片肌肤露出来时,目光灼灼的看着那个伤疤:“没有,我昨晚好像听到你喊疼了,我在猜是不是你的伤口疼。” 陆锦只觉得肩头一阵酥麻湿热,想要推开傅承宣却推不开:“你是不是发梦了?这都多久了,早就该好了。” 傅承宣松开陆锦,冲着她笑了笑:“快起来吧。” 陆锦正欲起身,动作忽然一滞。她撩起自己的头发放在鼻尖嗅了嗅,眼中有冷色闪过。傅承宣将她这个动作收入眼中,轻笑道:“干什么?觉得头发有味道了?” 陆锦放下头发,也笑了笑:“是啊,该洗一洗了。” 今日,国子监中的学生要前往兵部正式开始战车的建造学习,因为太过隆重,随行的人也很多,所以这一次连唐亦清和另外两位临时被调过来的助教都一并去了。 兵部尚书早已经收到了蔡泽传达的圣上口谕,该准备的材料和该配备的师父都已经到位,四个阵营为了各自避嫌,分在了四个不同的位置,相当于隔离开来。这当中,唯有陆锦和几位助教能看到四个阵营的战车分别是什么样子。 唐亦清随行而来,似乎当真是对工学一科十分的感兴趣,每走到一处,必然会拿出随手带着的笔记将重要的东西记载一番。陆锦之前已i竞能为他们解决了大部分的问题,剩下的小问题,那些老师傅解决起来绰绰有余。相比较之下,陆锦反倒是成了最为悠闲地那一个。 兵部尚书十分重视这件事情,见到陆锦之时更是十二万分的客气。 “陆博士,这里就让学生们自行摸索,您只管移步去内堂喝茶便是。”兵部尚书客气的邀请,陆锦却是笑着摇摇头:“这几日似乎是课上的有些多,脑子有些晕晕的。好不容易不用上课可以出来走一走,不知尚书大人介不介意派个人带着下官四处走一走,下官教授工学一科,往后也免不了要在武器制造上与并不多打交道,对兵部一直以来也十分的好奇,十分想要瞻仰一番。” 陆锦不是官场中人,说话也十分的直白,兵部尚书的脾气火爆,也是直来直去的人,听到陆锦这样说,当即一拍大腿,将一块令牌递给了陆锦:“陆博士说的极是!不过陆博士不必这般客气,本官也不是日日都会来这里,只怕哪一日陆博士需要用到这里,却因为出入限制而造成诸多不便,陆博士只管将这令牌收下,往后自然可以自由出入这里。” 陆锦看了看那令牌,这一次没有客气,直接收下:“如此,下官恭敬不如从命。” 这一次的学习和练手出奇的顺利,以至于时间到了,所有人都还意犹未尽!战车的零件部位太过繁琐,十分的复杂,以至于根本没办法一次性将所有的东西都溶出来,而这当中的工序有极多。今日虽说是练手,但是已经开始简单的零件制造,一张张图纸和一个个吵的面红脖子粗的学生,足以证明这个过程的热火朝天。 傅承宣整个人都像是迷进去了。男儿天生有血性。尤其是在陆锦说出这战车极有可能成为大陈正式战车的雏形,他们就越想做到最好。 傅承宣其实做梦都想问一问有关于其他三个战营中的成果是什么样子。他倒不是想事先知道,作弊修改自己的,而是他极其想知道自己做出的各种应对方针是否有效。 战车的建造已经开始,这一点,自然也得到了隆嘉帝的关注。只是隆嘉帝怎么也没想到,陆锦会忽然进宫面圣。 “你说什么?这……这就是你定下的考核?”虞衡看着陆锦的上书,有些目瞪口呆……这……这未免太耍人了! 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陆锦:“陆博士,你这般,会不会太过草率。” 陆锦冷静的看着隆嘉帝,从容道:“战场之上也本就是瞬息万变,谁也没办法保证这一刻的消息就是最终的结果,不是吗?” 隆嘉帝缓缓起身,沿着两层台阶走下来,站在陆锦面前。 虞衡给陆锦的感觉,跟虞意或者傅承宣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并没有错,也许虞衡一开始就给人一种压迫之感。 虞衡静静地看着陆锦,忽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陆锦目光一冷,抬手打开虞衡的手,虞衡绝不是什么孱弱之辈,之间他猛地出手,顺着陆锦打开他的势头一把握住她细腻的手腕,往自己这边一拉,男人的气息瞬间萦绕,陆锦条件反射,另一只手想要去碰头上的发簪。 可是就在这时候,虞衡却停了下来。 两人保持着一个暧昧的距离,虞衡垂首垂眸看着眼前清丽的女人,声音低沉:“朕听闻,一个人的本能反应,总能看到他不一样的一面。陆博士看起来温婉贤淑,听说在国公府中也是贤妇。只是,方才陆博士看朕的眼神,是不是过于凶狠了一些。朕和你开个玩笑,是朕不对,可是陆博士一副想要和朕同归于尽的模样,当真是有些吓人。” 一旁的太监宫女早就被虞衡退了下去。 虞衡松开了陆锦,陆锦几乎是立刻退开好几步,和他保持了距离:“皇上,请自重。” 这话的语气有些冷,甚至是不敬。然则虞衡似乎并没有被触怒。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陆锦,说到:“朕在这里,向陆博士配个不是。朕只是好奇,真的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好,一切就随陆博士安排的那样。” 虞衡回到自己的龙椅上,施施然坐下,看着下方的陆锦淡淡一笑:“朕,拭目以待!” ☆、第82章 银心回来之后,长公主那边很快就收到了消息,这一点根本不需要陆锦再亲自上门。陆锦找到了银心,将银铃给的那个银镯子给了银心。 看到这个银镯子,银心先是一愣,然后似乎是有些不解的看着陆锦:“少、少夫人……您怎么会有这个镯子?” 陆锦目光流转,望向一旁的园中景色,银心是个聪明的丫头,就算陆锦不说,只看这个镯子在陆锦手上,就足以证明银铃曾经和陆锦说过些什么。 “你姐姐让我将这个送给你。她说这本就是你的。银心,我问你,你和阿宝……”陆锦说到最后,放慢了话语。 银心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陆锦看着她不答,复又笑道:“还记得我先前和你说的话吗?女人总该有一个归宿的。尤其是你这个样子,做了人家小半辈子的奴才,操心还操的不够么。趁这个机会,既能得到一个好的夫君,也能和一个本该很好的姐妹冰释前嫌,这不是很好么。” “不是这样。”银心打断了陆锦的话。这一次,她脸上有关于男欢女爱的羞涩之色已经全然消失,一双水眸平静无波,仿佛再提起这些事情时,心中并没有什么波澜。 “我从没有怪过她。”银心一字一句,清楚的说。 “我们两个从小就相依为命,她是我唯一的姐姐,姐姐犯了错,出了一个亲妹妹,她还能找谁呢?她只是害怕而已。少夫人,长公主的性子您是清楚的,也许一开始,我们两个的确有在大公主面前争宠的势头。可是到了最后,为什么是我作为陪嫁,少夫人您知道吗?” 伴君如伴虎。 如果说从前的争宠是为了更好的得势。那么在那之后的争宠,是为了保护。 银心和银铃从小一起长大,收到的是一模一样的训练,接触的人都是毫无差别。毫不夸张的说,哪怕两人不是完全相同,在许多事情上,都已经是相似七八分。 也许当日陪嫁的是银铃,今日的一切都不属于银心。她不会有一个呵护着她的男人相伴,更不会有一个即将美满的未来。 “比起之后的种种,那件事情只是一件小事。血亲姊妹,她犯了错,我为她遮掩,也是不是什么滔天大罪,我是心甘情愿。” 银心的指尖摩挲着那银镯子,眼睛微微有些泛红:“少夫人,这个镯子本不该给我。还是还给姐……” 银心的话戛然而止。 陆锦递出一个锦盒,示意她打开。 银心心中一颤,接过来打开,不由得一惊。 锦盒中,光滑的绸缎上,躺着一对儿金手镯!除了材质不同,竟然和她手中的银手镯一模一样! “少夫人……你……”银心不可置信的看着陆锦。 以陆锦的手艺,东西在她手上逗留几天,不可能做不出翻版。此刻这个金镯子,让银心有些不淡定。 可是陆锦笑得很是随意:“既然要送,何必仅着一个成色不好的银镯子让来让去?你和银铃的年纪差不多了,从前我尚未出阁之前,来去于公主府中,多亏的你二人提点,而后也没有少帮我的忙。如今一对金镯子,只是我的小小心意。过去的已经过去,不如换掉那个旧的,让所有的一切都变成崭新。” 银心并没能开心起来。她隐隐约约觉得,陆锦这番话,实在……实在是有些奇怪……她不安的看着陆锦:“少夫人,您……” “先跟我说说,少爷让你们去做什么了?” 在银心面前,陆锦不需要隐瞒什么,同理,傅承宣让他们做了什么,银心就算是撒谎隐瞒了陆锦,也隐瞒不过长公主。 “少爷……他让我们拿着少夫人的画去查一查那幅画的来历……那幅画的纸张太贵重,如今根本不可能随意买到,且是多年前的贡品。我们只知道这些……再没有查出别的……哦……还有就是……就是蔡祭酒曾去到甘州……” “好了。我知道了。”陆锦打断了银心的话,让她离开了。 这天夜里,傅承宣回屋的时候,发现陆锦不在,找来阿宝,却听说是去到了陆姑姑那里。傅承宣追了过去,可当她到的时候,陆锦正在为陆姑姑洗脚。 陆姑姑显然有些受宠若惊,盯着陆锦直看:“阿锦,你……你怎么了?” 陆锦低头,似是在笑着:“仔细想一想,好像从未给姑姑洗过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阿锦从小父母双亡,既然是姑姑将我养大,自然就改将姑姑当作生母。”她抬起头来,眼中带着笑:“姑姑,水温如何?” 陆姑姑皱着眉头,握住了陆锦准备添水的手:“阿锦,你跟我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姑姑为什么总是要将事情想得这般复杂?难不成做儿女的想要尽一尽孝道,还需得挑个日子么?” 说着,陆锦已经伸手取了些热水加进来。 “阿锦……”陆姑姑看着陆锦,眉头越发紧皱。 可是陆锦什么都没再说,认认真真的帮陆姑姑洗好脚,服侍着姑姑睡下。就在她端着盆子出门的那一刻,一双手接过了她手中的盆子。 傅承宣不声不响的端着盆子,把水倒在了一颗树下,随手将盆子丢在一旁,转过身静静地看着陆锦。 陆锦冲他笑笑:“又跟来做什么。” 傅承宣沉静的脸色忽然变得轻松起来,他拉着陆锦往回走,调侃道:“来看人尽孝道。多感人啊。” 陆锦轻笑一声,任由他握着手回到房中。 因为学生的积极性,使得战车的建造时长直线拉短,犹豫四营对阵的关系,使得这个战车的构造一直都成了一个谜,各个阵营对彼此更是死守着秘密,深怕对方会知道自己的杀手锏是什么使得。 为此,好几次还发生了口角,若非有陆锦出面调停,四营还没有正经的开始对战,就已经开始撕逼。 然而,四营撕逼之前的摩拳擦掌正热乎的时候,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自己的夫子狠狠的坑了一把。 ☆、第83章 晨光熹微,晨间带着寒凉,国子监还像往常一般打开大门,学子进入国子监,相互打招呼,画面和谐而又美好。 而然,并不是! 对六堂学子来说,今天是一个十分激动人心的日子,而对六堂弟子意外的学生而言,今日是一个可以放松的日子! 六堂学子抛开学生枷锁,分为四营,要真刀真枪的干起来了! 可是,地点不是在国子监,而是在皇家校场。 要知道,皇家校场的森严皆备,绝对可以与皇宫媲美,那是比国子监还要难进十倍的地方!倒不是这里免有多么的神秘,只是校场一地,皇亲贵族来了,总不至于是来游山玩水赋诗永歌的,一旦涉及到动手动脚的户外活动,那总是要万分小心的。 而国子监的全体学生,因为挂着一个国子监学生的名号,有幸得以全体观战!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学校组织秋游啊!振臂! 傅承宣进到诚心堂的时候,大家的眼神刷刷刷都变了。这也不怪他们。谁叫陆锦分配的时候,原本属于诚心堂的傅承宣大外挂被分到了由广业堂和修道堂主要构成的阵营呢! 就连平日笑脸嘻嘻的李元然今日看到傅承宣,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得不说,就其他三个阵营来说,的确是将傅承宣和虞意所在的阵营看做了最大的敌人。现在大战在即,怎么能有好玩耍! 傅承宣也不在意,反倒是若有所思。 晨读的时间里,几乎没有人有心思读书,一个个都是摩拳擦掌的,想着稍后再较场上要如何应对敌人。 可是也有人觉得好奇,已经用到了校场,难道真的只是一次小小的课业监测?但是再一想,课业检测都已经这般可怕,等到皇上真正要来看修俊馆的教学进程时,还不指定要怎么折腾! 如今,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面对学生们晨读的心不在焉,一种学正博士只能掩面而泣,这种不受重视的忧伤,真的好伤人。现在受冷漠心里流的血,都是当初选专业脑子里进的水! 唐亦清的默书工作已经完成的十有八、九,这一次的活动,若非有他这个助教多方调控,要靠陆锦一个人来当真是完全不行。且在这次事情当中,唐亦清的调配能力与他的决策能力都让不少博士看在眼中。 其实,唐亦清的能力比他的学识要更加厉害。可是这样一个人,居然多年来都蜗居在公主府中做一个小小的官吏,实在是匪夷所思,如此一来,有关于唐亦清和长公主之间的各种暧昧传言,也似乎有些真相的味道。唯一让人遗憾的是,自从唐亦清来到这里之后,似乎并未见到长公主经常出入,长公主更是将唐亦清从府中官吏的名单上除名,如今,他就是实实在在的国子监助教。大概也因为这些,使得传言始终只能是传言。 几乎是晨读结束的最后一刻,唐亦清来到了诚心堂。按照这个顺序来算,他应当先去了率性堂。此番他身后有人抬着两只大箱子,唐亦清今日穿了一身深蓝色交领直裰,黑色的腰带上缀着一块墨玉,双手拢在袖中,显得无比的恣意潇洒。 “先静一静。”唐亦清站定,淡淡的开口。 诚心堂中瞬间安静下来。 唐亦清目光沉静的扫了一圈,当所有人都严阵以待的看着他时,他方才开口:“今日比试一事,事关重大,在城西校场中展开。陆博士叮嘱各位,此次交战,点到即止。各位所用的兵器,都是不具备杀伤力的,希望各位能够真正明白自己的长处和不足,切勿只求一时的胜负,而做出不应当做的事情。” 唐亦清这番话说完,众生齐声道:“学生明白。” 唐亦清望向了自己身后的两只竹藤箱子,道:“这里面,有陆博士为大家准备的竹甲,今日参战学子,需得穿戴竹甲进场。所有的指挥,都有我来发号。届时,希望各位不要莽撞,沉着冷静。” 竹甲? 为什么夫子之前没有说过? 果不其然!新东西一出来,大家心里就一咯噔!别人也就罢了,夫子这里要是再最关键的时候出什么新的政策和规矩,那总是让人十分的蛋疼! 唐亦清说完两段话就不再废话了,转身将竹甲取了出来,抬箱子做苦力的两个助教则在唐亦清的指示下降竹甲一件一件的发给学生。 傅承宣微微皱起眉头。 竹甲这个事情,陆锦连他都没说。拿到竹甲的那一刻,傅承宣微微凑到竹甲上低头嗅了嗅,眉头又深锁了一些。 这个竹甲上头,似乎是有什么味道。 然而不管竹甲也好铁甲也罢!当这群终日苦读圣贤书的学生们穿上那冰凉凉的甲壳,心中的万丈豪情进一步被催发!今日,他们似乎也可以像众多大陈战士一般,体验一把上沙场的感觉了! 天气有些冷,又因为今日必然是不能穿许多的,是以当大家将外袍退下,露出里面干练的短打,又套上竹甲的时候,差点被冰的萎缩了。 众人:冷死宝宝了!~~o(>_<)o~~ 万丈豪情,被冻掉了三成。 唐亦清分发完了竹甲,告诉大家一盏茶之后在国子监大门口集合,一起出发去城西校场,而之所以留这么一点时间给他们,是让他们——热身! 唐亦清离开之后,教舍里面轰然炸开! “哇!你看我威不威武!”李元然挺胸抬头,穿着竹甲,跟笼了一层席子在身上似的,偏偏还站的威武挺拔。yz “你得了吧!就你这个小怏鸡样子!看看哥!哥这才叫威武!”楚嘉踹开李元然,一脸嫌弃。 李元然感觉自己收到了侮辱!他习惯性的委屈脸望向他的宣哥,却在看见宣哥那张深思脸的时候,猛然想起他的宣哥在今日是大敌! 这么一想,李元然觉得心头像是被剜去了一块儿使得,更加委屈…… 快些结束吧……~~o(>_<)o~~ 穿上竹甲的学生们开是原地热身,有的拉筋有的高抬腿。傅承宣好像在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似的,而那股心慌,也油然而生! 这是一种直觉,和陆锦有关的事情,他总是能生出许多直觉!当日陆锦被虞意设陷阱掳走,他去到修俊馆找她,却在看到空荡的修俊馆之后生出一种不好的直觉。 最后,事实证明他当时的直觉是对的。 今天,他居然又生出了这样的直觉! 今日的事情,即便不是圣上的考核,也是一次不小的闹腾。不仅借了并不,如今连校场都借了。这样的场面这般盛大,真的就只有他们这群学生默默地举办就好了? 傅承宣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可能。 此外,陆锦这两天都干了什么?尽孝道,尽姐妹情谊,尽主仆情谊,就连和他相处之时都格外的温顺,让人发狂,难以把持。 但是当他清醒过来,便怎么想怎么觉得不踏实。这种不踏实与这一次的对阵会不会输完全没有任何关系,这是一种纯粹的——不安。 “宣哥,走了!”门口传来了李元然的呼和声,虽然现在是敌对,但是李元然小兄弟的友好之情还是在的!毕竟两人在学里总是一起上厕所,这种感情是牢不可破的! 傅承宣回过神来,对门口的李元然点点头:“知道了。” 李元然心里的小人被击垮了:宣哥好冷淡…… 一行人是一边小跑一边出去的,等到他们去的时候,国子监的大门口果然已经有率性堂的人站在那里,这个场面,倒是更像修俊馆开馆之日,众学子立在修俊馆外向新夫子行礼的场面。 时间恍然而过,那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出来时候,六堂就被打散了。转而换做了四个阵营的队形。分明连校场的门都没进,可是那种火药味儿已经开始了,从四个阵营分列而站时候的间隔就能看出来谁谁是一伙儿。 傅承宣和虞意自然是站在领队的第一排,两人都是俊朗不凡,但是比起虞意,傅承宣如今要显得更加意气风发,高大结实,除了……他略显深沉的脸色。 “虞意,我一直很好奇,当日你到公主府门口找我夫人,究竟是要做什么?”傅承宣低声的开口,说的话的声音只有虞意能够听到。 虞意身姿挺拔,一手放在身前,一手负于身后,神情漠然:“你想问什么?” 傅承宣的目光凌厉了几分:“你觉得呢?” 虞意勾唇一笑:“傅承宣,你总不至于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来追击一下我对阿锦的心意吧?或者说,已经这么明白的神情,你真的看不懂吗?倘若真是这样,我不介意坦白的告诉你,当日若不是你被赐婚,你以为阿锦真的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你吗?” 傅承宣薄唇一抿,脸色忍不住变了。 可是向来寡言少语的虞意好像是来了说话的兴致,给了傅承宣致命一击:“的确,我不否认阿锦对你也许真的有几分感情。可那不过是因为你对她呵护体贴。阿锦从小到大生活不易,这一点不需要你我多说,她这个人,有仇报仇,绝不手软,有恩报恩,涌泉相报。你对她好,她自然全身心的回报你。只是,如果当初不是你,也会是别人。如果真的要问我有什么羡慕你的地方,不过是羡慕你……运气好。呵……” 说到最后,虞意的语气已经近乎挑衅。 傅承宣的脸色已经不能更冷。 可是在他回应以前,陆锦已经出来了。 她出来的那一刻,六堂学子险些晃了眼! 今日的陆锦,竟然穿了一身海蓝提花曲裾。明明是寒冷的天气,微微敞开的领子竟然将那雪白的肌肤露出来一些,一层一层的衣裳沿着那雪白肤色将曼妙身姿包裹起来,广袖熨烫的没有一丝褶皱,两指宽的腰带宿出盈盈一握的腰身,精美的坠饰,随着那莲步轻移调皮的晃动。百褶白裙曳尾,一步一行,犹如天仙下凡。长发梳成了精致的发髻,配以分玉流苏簪,整个人华丽精致,工匠雕塑而出的精品。 这、这还是他们那个低调朴素的夫子么! 傅承宣也看呆了…… 陆锦今日竟然打扮了!她打扮做什么!? ☆、第84章 陆锦出来之后,整个国子监的学生都已经集齐的差不多,德高望重的博士都换上了最为隆重的礼服。因为这件事情由修俊馆全权负责,所以在调配上,也是有唐亦清来负责。 马车已经罗列在门口,陆锦随着几位夫子先行上车,可她今日是在过于雍容华贵,行走间逗游戏恩让人移不开目光,一知道陆锦上了车离开,大家才恍然过来——夫子很有料! 想到稍后就会来临的对战,大家瞬间又亢奋起来。等到博士们先行离开之后,众学子也分批上了马车,去往城西校场。 城西校场平日都是戒备森严,加之与并不设立的工厂并不远,所以在唐亦清的策划之下,早已经将四辆战车按照定好的路线运送到了城西校场。 对于在国子监读书的学生们来说,几乎是没什么机会能来到校场之中。当马车停在戒备森严的大门口时,守卫已经迎了出来,分为两列展开,神情肃穆。众学子刚刚一下车,就已经感觉到这个地方的紧张气氛。校场之中有一个极其宽敞的比武台,往常这里都是圣上亦或是皇子用来练武强身的地方。 校场之中储了许多的兵器,格式各样,可城西校场真正亮眼的并非这一样,再往里面走一些,便是一片极其宽敞的马场,时常也有一些马术的比赛。东边甚至还有一片围林,但凡到了这里,总是要马上见真功夫的。而今日,宽敞的马场已经被重兵包围,四辆战车被放置在东边的位置,整齐一排,战车皆以红布盖住,让人没办法看清楚那究竟是什么模样。 马场之外建有看台,原本能容纳的人不多,可是这一次,显然是重新修葺过的,看台能容纳数百人,十分的气派。然而这个阵仗出来,进入场地的六堂学子慢慢地就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为什么这么隆重!?w(°Д)w 六堂弟子进入马场之时,看台上已经站了许多的人。眼看着位置一个个满了,连傅时旋都携傅夫人和陆姑姑前来观礼之时,傅承宣心里猛地一咯噔。何止是傅时旋?大家心里全都是一沉! 什么情况!?不是说只是普通的较量吗!?不是说只是一次课业吗!?这种群众围观的阵仗是怎么回事!? 大家全都不懂了,因为不懂,所以全都望向一直站在大鼓边上的陆锦。 可是夫子这个时候哪里还会管他们!?人已经坑到这里来了……鸭子也都该赶上架了。 傅承宣望向那四辆战车并排而列,仿佛是猜到了什么。果不其然,众人没有但有多久,最怕什么,就刚好来了什么。 当太监唱着皇上驾到之时,所有人都下跪恭迎。 六堂学子已经蒙了——什么情况!?夫子真的骗他们!这就是皇上的考核对不对!还骗他们是普通的作业!夫子是个大!骗!纸! 然而鸭子已经上了架,大家只能战战兢兢的行礼。毕竟不是刚刚做陆锦的学生,心里承受能力隐约提升了一些。然而,当他们听到陆锦接下来的话时,一个个内心的阴影面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无限扩张! 皇帝很期待!非常期待! 以往有个什么盛世,皇帝总会拿拿架子稍微晚来一些,可是今日,似乎他已经都按耐不住,想要看看这国子监的学生造出来的战车是个什么模样,都忘记了要拿架子。待到落座之后,心情颇好的对众臣抬抬手:“众爱卿平身。” “长公主到——”虞衡话音刚落,长公主便到了。 众臣又是一番行礼,长公主笑着点点头,明显也是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 “皇姐前两日不是身体不是么,听闻都甚少出府,不知今日可觉得身体好些了?”虞衡望向身边落座的姐姐,关切的问了一句。 长公主勾唇一笑,目光却是极其大不敬的看都没看皇帝,只是望着某一个方向,十分的认真:“差不多了。” 皇帝似乎也不介意这个姐姐的不敬,跟着点点头,笑道:“若是皇姐今日还没好,朕就真的要去瞧一瞧皇姐了。如今皇姐痊愈,自然是令朕放心不少。” 长公主懒懒的靠向椅背:“国子监里一群死读书的娃娃都会造战车了,这场面,就是快病死,也忍不住来看一看。” 虞衡赶紧将脸色一沉:“皇姐不要胡说!” 长公主笑了笑:“姐姐说话一向口无遮拦,皇上多多担待着。” 虞衡全无生气之色,只是无奈的笑了笑。 等到这两位到了,众臣也落座了。下方的宽阔草地上,六堂分为四营,笔直的站成队列。等到场中渐渐静下来之后,不少人都望向了今日格外有些不同的陆博士。 陆锦身后是一面大鼓,肌肉结实的士兵握着鼓槌,开始一下一下的敲击着大鼓。 咚咚咚咚—— 随着越来越快的节奏,那大锤子仿佛是敲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叫人忍不住有些亢奋。 最后一声重锤,鼓声戛然而止。霎那间,整个场中一片寂静。陆锦背脊挺拔,身姿高挑的立在看台之前,俯视着下方的人,这一次的对阵,由她亲自主持。 “今日对阵,由国子监四阵营,对阵大陈常胜军。对阵者皆着竹甲,兵器锋刃皆以布料包裹,染以万年红为标记。以中招者身上万年红的深浅判断受伤轻重,记录在册,成为最终伤亡计数。” 陆锦从来就不是什么小家碧玉。 今日她盛装出现,神情冷艳,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气场全开!能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得被她的姿态吸引过去,仿佛那真是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女将军一般,叫人不敢小觑。 只是这番话在下面四个阵营听来,当真有如晴天霹雳! 什么情况!?难道不是四营对阵!?为什么现在四营反而成为了联盟,要一起对抗西北方最厉害的常胜军!?还是夫子一早就准备这样整他们? 大家全都懵了! 常胜军是什么概念? 西北气候严寒,与傅时旋镇守的南方不同,南方临着梁国,而梁国向来以心狠手辣,心计深沉,为求战胜不择手段出名,所以傅时旋更擅长用兵,更擅长计谋,而非血拼,可是由骠骑将军镇守的西北地区的常胜军,也许是收到气候的影响,要耐得过那气候,士兵只能让自己比那气候要更加狠,且以此闻名。但凡上了战场,就要见血!骠骑将军与傅时旋为大陈守住了三面强敌,才换来了今日的和平。 如今他们不过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可能和常胜军一较高下!? “常胜军以围场为驻扎地,以最终俘虏数量,伤亡数量作为胜负之分的依据。此刻起,双方进入备战状态,一盏茶之后,鼓声响起之时,双方开战。点到即止,同以鼓声为信终结对阵!” 陆锦话音刚落,围林那边已经有了些响动。 那是战马的声音。 傅承宣有些不懂了。他望向看台上的那个女人,眉头紧紧地锁着。 可是这个时候,根本由不得傅承宣来思索问题了。原本已经扎扎实实把其他三营当作对手的六堂都乱了! 输了输了!输定了! 常胜军骁勇善战,他们一个骑兵就能撂倒他们一群人!这一次真的是要哭晕在茅厕了! 李元然带领的阵营已经乱了!天知道他们都靠的李元然对傅承宣的了解做出来的克敌战车啊!现在敌人成了战友!那还玩个蛋!? 感觉到围林那边的战士们已经快要整装待发,看台上的鼓手已经紧紧握住了鼓槌,虞意忽然冷冷道:“四营领帅过来!其他人原地待命!” 虞意的一声冷喝,让傅承宣迅速回神。他方才看着陆锦,可是陆锦完全没有望过来的意思,此刻虞意冷声呵斥,傅承宣终于反应过来,不再出神。 的确,事情忽然有变,看着这个阵仗,摆明了是早有预谋。陆锦有时候的确不按照常理出牌,可也不至于这样不靠谱的。他们完全没有准备,现在要和常胜军对战,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可是事已至此,要让傅承宣认输那是万万做不到的。虞意的话语让傅承宣重振旗鼓,四个阵营的领帅聚集在一起,现在要做的,是先了解他们各自的战车是什么模样。 原本大家作战车都是在已知敌方状况之后量身打造的,现在毫无疑问成了一个大大的死穴,别的不说,就说李元然那个为傅承宣量身打造的战车,主要以攻击为首。在李元然看来,傅承宣是一个雷厉风行之人,如果他上战场,必然要拿下先机,所以他的战车为了减轻重量加快移动速度,在防守上面做的功夫就小了,几乎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头阵冲锋干掉一个是一个的狠劲儿上。 以轰天雷发射子弹为原理,正面有三排十支一排的箭槽,三十支箭,名副其实的千钧一发,要的就是铺天盖地的攻势让傅承宣是去先机,而以庞准为代表的阵营,因为对其他三营都不算了解,做的是中规中矩的攻防参半的战车。换言之,速度折中,攻击力折中,面上铺了一层铁皮,遇到厉害的远程武器,防守也很悬。这辆战车造出来,从一开始就是打着坐收渔人之利的想法,不强攻,也不好破。 傅承宣看到这两辆,嘴角就忍不住抽抽了,一旁,还有一周越为代表的阵营,周越一直认真的听着几个领帅的设计原理,很可惜,前面两辆都局限在以轰天雷为原理的发射装置中。 看着周越略显得意的神情,傅承宣微微挑眉:“你怎么做的?” ☆、第85章 周越家中并没有什么强大的靠山,父亲混了多年,在工部混了一个侍郎的位置,而之所以能不被其他人挤下去,来自于周父绝对的专业水平和个人天赋。而周越继承了父亲的天赋,天生就对于农田水利的建设十分的感兴趣,许多有资历的老师在看过周越的一些构想做图之后,都是笑着摇摇头。 不为别的,就为他的想法太过天马行空。怎么可能建造那么高的楼?还有,这自古以来,房梁屋脊都讲究一个周正!可是周越居然异想天开的想要建造一个歪楼!这简直是在开玩笑。 是以,虽然周越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孩子,但是因为背景不雄厚,一直以来又没什么共同爱好者,没有人和他共鸣,都十分的低调。可是从他接触工学开始,他的人生就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所谓一理通百理明,当真不只是挂在嘴上说一说的话,周越很喜欢通过自己的构想和设计,看到一样样成品出现,无论是夫子亲自设计的轰天雷玩具,还是经过夫子的讲解和分析,跃然纸上变得清晰明了的战车,都让周越的兴趣在一瞬间转移! 他仿佛找到了一个发泄的途径! 当日,陆锦布置出了设计新的轰天雷的作业,虽说大部分都是有傅承宣来批改,但是并不代表陆锦没有看过那些作业。大多数人都局限在了最原始的轰天雷机括构造,而在除开傅承宣和虞意之外,有自己想法的第三个人,就是周越。 所以这一次,周越也成为了领帅之一。 当周越的战车被掀开之后,连看台上的人都发出了一阵阵的议论声。 傅承宣和虞意同时望向那战车,原本期待的眼神,忽然就蔫儿下去了。很显然,台上的议论也不是什么好的议论。 长高各一丈,宽约两仗左右的……匣子? 傅承宣简直要跪了:“你……你这是个什么东西!” 说是个匣子,也不全然是,顶上并非一个平平的顶,而是从车头斜着往上,且中间拱起一条线,两边同样偏斜,包铁皮可以理解,无非是不想用实铁增加重量不便移动,可是你这样左一条缝友一条缝,像是被人在完好的豆腐块上拿刀划拉了似的,毫无美感! 光溜溜的匣子,什么机括什么武器装备都看不到,唯一能让人从匣子的即视感中跳出来的,唯有下面那同样的战车轮子。 周越笑而不语,转过头望向看台上的夫子。 傅承宣的问题没有得到解答,却发现有人在看自己的媳妇儿,当即很愤怒! 若不是现在战况紧急,他都想好好的拉着周越聊一聊人生,时间容不得耽误,他飞快确定到:“你这边如何进攻。” 周越收回目光,对答如流:“前面两辆战车并不适合助力,只适合冲锋,且一旦弹尽粮绝,便如同任人宰割的鱼肉,我们阵营中这一以速度的和灵活取胜,且本身具备攻击能力……”说到这里,周越忽然狡黠一笑:“傅兄可见过蜘蛛?” 傅承宣和虞意同时一愣,都没说话了。 但是片刻之后,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同样的意外和惊讶。再看这周越时,连目光都一样了。 傅承宣忽而一笑:“既然是这样,各自听清楚,李元然的朱雀营和庞准的白虎营以战车为先锋,对上对方的先锋军!我方紧随其后,周越的青龙营殿后箭辅助作战!” 虞意皱着眉头想了想,道:“骠骑将军的常胜军,向来以骁勇善战为主,在战场上的气势就非同一般。” 傅承宣闻言,知道虞意是担心他们这边原本就因为这个临时变故而心生恐惧,再遇上那般其实的军队,只怕一个个不尿裤子就算的上是勇敢了! 他眼珠子一转,忽然贼贼的笑了起来,将四个阵营的将领聚集在一起,指指点点的说了些什么。顿时间,大家全都悟了。一个个都面露微笑。 说完,傅承宣做了最后的嘱咐:“让每个人都记好了。现在是修俊馆的学生完成作业,那就有我们修俊馆自己的做法,叫他们把这一点记清楚了。现在时间不多,快去准备!” 几个领帅的表情变了,一旁等待发号施令的学生们都愣住了——他们在说什么!感觉好有意思的样子! 眼看着时间快到了,傅承宣和虞意忽然上前,齐齐跪下。傅承宣打头说道:“启禀皇上,吾等想要多一刻钟的时间以作准备。” 虞衡似笑非笑的看着傅承宣和虞意:“一刻钟?要做什么?” 长公主闻言,更是冷笑一声:“一刻钟?到了战场上头,你们这样告诉敌军,敌军也能给你们一刻钟么?傅承宣?本宫看你们这一刻钟不是要来准备的,是要去后头将尿湿的裤子换一换吧?” 长公主从来都不是什么会看场合说话的人,而真正从骨子里散发着尊贵气息的人,即便口中挂着污秽之词,也丝毫不会让人觉得掉价,此番长公主单手指着下巴,笑看着场中的一干人等,一番调侃说的很是下人家面子。 若是放在平常,谁刺谁一下,总有几个要笑话一下的,就算不笑出声,那也要在心里暗暗的嘲笑一下,可今天,但凡有头有脸的大臣,都笑不出来——尼玛他们的孩子正站在下头呢! 一定要赢!气死这个毒舌的变态女人! 皇帝听到自己姐姐的话,倒是笑得很轻松:“傅承宣,长公主的话说的十分有道理,你可知道,战场之上,真正面临敌军之时,又岂是你多给一些时间,便能给的?” 傅承宣仿佛早有准备,朗声道:“那皇上可曾问过父亲,战场之上也有休战一说!?且自古以来,无论起义亦或侵略,必然要有一个正当的名头,今日常胜军从天而降,本就已经令我们足够意外吃惊,有些没道理,难道到了现在,还要硬欺负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么!” 呵呵……手无缚鸡之力…… 台上一众臣子斜了傅承宣一眼…… 放你的屁!你闹腾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呢!你现在被阴了,就说别人是无理取闹了是把!?哦不对,阴你的那个还是你天天抱着睡觉的娘子呐!哈哈哈哈…… 傅承宣这番话虽然说得有点冲,但是贵在情真意切。是啊,说好了是学生之间小打小闹的较量,忽然就变成了和正规军的对战。关于这一点,连虞衡当时都觉得很意外很正经,可是陆锦的坚持,让他很好奇她到底为何这般有信心。 如今,他听到傅承宣这样说,决定玩踢皮球,把皮球递给了陆锦:“陆博士才是今日占空全局之人,朕和众爱卿都是来旁观,严格意义上不应当有什么旁的意见。陆博士,你可准许傅承宣的这番请求?” 此话一出,刷拉拉的一双双眼睛又望向了陆锦。 陆锦一身华贵,居高临下的看着下方的傅承宣。傅承宣也望了过来,眼中有从未有过的坚定。 陆锦忽而一笑:“好,准许多一刻钟的时间,去准备吧。” 傅承宣倏地站起身,最后看了陆锦一眼,转身去准备。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家都很好奇傅承宣等人多要一刻钟的时间,究竟是准备了什么致命的武器,可是等到大家重新出现的时候,众人险些从自己的衣裳跌下来! 卧槽! 你特么闹哪样! 只见离去的国子监众生回来之时,竟然换了衣裳!竹甲被穿在了最里面,外面居然套上了国子监的白色校服! 白衣黑发,书生气质瞬间席卷了整个校场! 一排排下来,齐刷刷的一手在前,一手负于身后,身姿挺拔,在垂着凉风的校场之中,衣袂纷飞。 你们是来相亲的吗! 皇帝都看傻眼了,不解的看着陆锦。 可是陆锦竟然笑了。一边笑还一边摇摇头。 皇帝顿时不淡定了,难道有阴谋!?陆博士你不能一个人懂了不分享啊喂!说出来让大家都听听啊喂! 然而,鼓声已响。 双方对阵开始。 四辆战车都有入口,很一致的都是从最后的屁股钻进去的。激动人心的时刻来了!大家全都齐刷刷的看着那四辆战车,好奇他们会有怎样的可怕效应。 和大家预想的一样,常胜军骁勇善战,在气候严寒的西北地区,大家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而那些杀红了眼的敌军,有时候甚至只是凭着一个要活下来,得到更多的食物,城池为最坚定的信念,可怕暴走。他们善于以强大的军事阵容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讲的就是一个狠! 以毒攻毒的常胜军,在气势上也极为壮阔。只闻得一阵马蹄声,霎那间,敌军已经杀了过来。 这里终究不比战场上,而对于常胜军来说,一群国子监里读书写字的软蛋,他们一只手就能抓住!所以这一次的常胜军,出站的只有步兵和骑兵,连弓箭手都剩下了——浪费人才,杀鸡焉用牛刀! 战车!? 呵呵,不就是会跑的车么!能有他们强壮的常胜军更快吗!他们常胜军中的男儿,都是在漫天黄沙中奔跑的男儿!是真汉子!且从那战车的体型来看,骠骑将军觉得这群小弱鸡能推动他们就是天大的本事了! 为了不吓到这群小弱鸡们,步兵哥哥们嘶吼着杀过来了,骑兵哥哥们则是摸着自己的“公家配车”遗憾的想,虽然没有机会上去了,但是能坐的高高的看他们怎么战胜,也是一种闲适的享受! 国子监的学生,是冲不了锋的,这一点显而易见。只见那两百个步兵最前头的一批冲上来时,前面的两辆战车出发了! 李元然的战车根本不注重防守,为了最大程度上减轻重量,甚至连木头都削减过,唯有关键部分是扎实的木头,所以移动速度要比庞准的更快。在陆锦将接了齿轮的的原理知识后,战车的驱动主要是靠人力踩踏板,齿轮带动车轮的来驱动,所以在战车之中,就已经有六个壮汉来负责,其中一人则是听从命令掌握方向盘,战车前面有一瞭望窗口,李元然冲锋陷阵,战车瞬间打入了敌军之中,只闻得一声“放箭”,就见数十指支箭齐发,抱着沾了万年红的布头的箭呼啸而出,多多少少放倒了及时个步兵。 同一时刻,庞准配合李元然,他的暗器要做的比李元然更全面,虽然李元然装就一个快和狠,但是他好像完全没有想过后招,等到一上来干掉了迎面而来的一批,他严肃的看着包围他们的敌军,又说道:“跑!” 第一个战车停在那里,里面的人全都在盘准的掩护下从战车屁股后面钻出来,落荒而逃! 围观群众:…… 敌人已经围上来了,但是庞准配合李元然,他的暗器几乎安装满了整个战车,当迎面一批的被放倒,下意识的往两边呈包围状的时候,庞准一声令下,他的战车开始挑大梁,三面的机括齐发,只见发出来的竟然不是弓箭也不是什么飞针,而是—— 调了万年红的汁水! biu~biy~biu! 水要比刀枪剪棍更兼容,换句话说,一个人中了一箭,碰到另一个人,并不代表另外一个人也中箭,但是一个人身上染得红彤彤,碰到另外一个人,那另外一个必须也是红彤彤! 在围观群众傻逼的神情中,陆锦已经收起笑意:“常胜军,一百零六人阵亡。” 群众傻了。 卧槽! 这真的不是瞎搞吗! 然而,吃惊的绝不止这些。 庞准的战车在防守上下了更多功夫,所以当李元然落荒而逃后,他们也不急,就死死的关上战车,躲在里面,任由外面一群“红人”怎么叫嚣都不理,一个个在里面拿出了工学课上做的笔记,安安静静的开始读书! 马丹!骑兵哥哥们看着觉得不对劲了! 可是转念一想,他们耍诈啊!虽然说以人体身上万年红的深度判断伤亡,可是不是这样玩的啊不是啊! 他们好生气! 于是乎,骑兵哥哥杀出来了! 就在这时候,傅承宣的战车出来了! 傅承宣的战车,绝对是结构最复杂的战车! 他结合了冲车,云梯等等战车的所有特点。 在战车尾巴后面的地方,伸出来一把大勺子。 傅时旋懂。这是火攻时候,在大勺子里面放上浇了油的油布烧起来,投放到敌人的方向,但是同样也多用于攻城。 但是此刻,傅承宣显然不是在火攻,他在那大勺子里面放了满满的——大豆加巴豆! 只看到大勺子的臂膀在一个重重的弹力作用下,猛地弹起! 那大豆加巴豆,就……天女散豆般投降了地方! 可怜的地方战马最喜欢的是什么! 是吃饭! 每天最幸福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吃饭的时候! 那样恶劣的天气,能活着吃饭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这一招在战场上不算是新鲜的招数了,但是对于吃货们来说,屡试不爽。而之所以在骠骑将军所镇守的西北地区来说,没有用上这个办法的主要原因是——这样子太浪费粮食了!还不如人吃饱了,亲自上去砍了他们的人和马!喂人家战马吃巴豆加大豆,他们心疼! 霎那间,马儿停下来了,低头认真的吃豆子。 骑兵哥哥们…… 真的好生气! 傅承宣嘿嘿一笑,驾驶战车冲向敌军。 呼呼呼呼—— 战车里忽然传来了风扇般的声音,之间那带着小气窗的铁皮,正往外面撒这些什么。 生气的骑兵哥哥们冲上来,瞬间—— 开始咳嗽打喷嚏! 卑鄙!辣椒粉! 痛心!你们又浪费粮食! 为什么你们这群学生这么喜欢用粮食打仗!你们会遭天谴的! 辣椒粉被从小气窗里面吹了出来,骑兵哥哥们虽然开始打喷嚏流眼泪,但是绝对不放弃战斗,而就在这时候,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 周越的小铁皮匣子……变身了! 哐哐哐! 最先放下来的是前面窗口。大家这才发现,那些看似影响美观的缝缝,其实是暗藏玄机! 周越是真能耐,一辆战车运过来,外面光秃秃的,谁都不知道这车到底有什么卵用,根本不看好,可谁知道人家还有收缩装置!这一展开!玄机就出来了!妙哉!妙哉! 而周越这个设置也十分的巧妙,他前面的流线型设计可减少行动中的阻力,而当前面这里的盖子被揭开,三分之二的地方安置了羽箭,三分之一的长方形丝网围出来一个瞭望区。 最绝的是只听到咔嚓一声响,那前头的机关竟然是可以活动的!仿佛是被里面那一边的人操控着,发射的方向能转换角度。换言之,迎面而上来得敌人即便要往两边躲开,也能一路追过去,一直到平行视角。 傅承宣以会遭天谴的形势挫了常胜军的锐气,此刻,如果说常胜军还有什么是惊天动地气壮山河的,那大概就是那一个个喷嚏…… 傅承宣“嘿嘿”一声,对一旁的人发号施令:“放箭!” 战车之内,如果要靠羽箭作为攻击的主力,那羽箭总有用光的时候,所以打不了持久战。 就在傅承宣这边四面羽箭乱飞之时,战车中另一人对傅承宣做了一个准备就绪的手势。 傅承宣勾唇一笑:“看准了!” 阴谋就绪,在站台上观看的骠骑将军已经快哭了! 这是什么情况!?虽然傅承宣哪里的箭的确射得很狂乱!可是他英勇的战士已经一一躲开了! 为何那战士前脚刚刚躲开一支箭,后脚就倒下了啊!?他躲开了啊!躲开了吧!?骠骑大将军努力的看着其他的旁观群众,想要找到人为自己证明,自己的战士是躲开了那些箭的!然而,此刻大家都忙着看战况,谁还来和老将军两两相望啊! 傅时旋倒是抽空看了将军一眼,可是……将军已经懵逼了、 这就要结束了!? 并没有! 常胜军终于知道什么叫做轻敌,两百的步兵已经没多少了,五十骑兵也被蠢马连累,此番他们不能丢常胜军的脸,随着整个场中都响起鼓声之时,战争的火热达到了一个最高点! 不知是谁忽然大吼了一声,整个常胜军仿佛是收到了远古召唤的猛兽一般! 是啊!他们是常胜军啊!他们在战场上手撕敌人之时,这群小毛孩还不知道在哪里!他们怎么可能轻易认输! 最原始的血性和狂野忽然间迸发! 常胜军哥哥们暴走了! 然后…… 然后…… 周越又变身了…… 随着哐哐哐三声。周越的战车形态变换完成。可是谁都没想到,变换完了之后的战车,竟染会是这样—— 车前的瞭望台能多角度发射暗器,还能观测敌军,一直光溜溜的两边车壁下方竟然也被撞开了最外面那一层,里面那一层暗格中,居然伸出了……一、二、三、四、…… 左右两边,各伸出了四只“脚”! 远远看过去,那哪里是战车,简直是一直巨型蜘蛛! 伸出来的脚,是用利刃刀片接成的,只是此刻的刀刃都被包上了白布,上头能看到鲜艳的万年红颜色,中间还给做出了一个关节,可以伸缩,刀刃上头有一根丝牵着,竟然能灵活自如的控制。 “这……这……这……” 骠骑将军征战沙场多年,什么样的敌人没见过?可他……他真的没见过蜘蛛一样的战车! 常胜军的气势被铁蜘蛛震慑住了。 前面的一批已经被傅承宣放倒了许多。剩下的一群刚刚壮了声势,现在也已经刷新了眼球,就在这时候,那铁蜘蛛动了! 咕噜噜噜,车轮子滚滚。八只脚忽然横向劈过来,所谓一寸长一寸强,现在他们连车里人的样子都看不到,就已经险些被这跑得很快的东西给削了。 好在他们反应够快,飞快的躲开,但是下一刻,傅承宣那边又来了。 国子监阵营的学生已经在自己的帐篷里嗑瓜子,唔,帐篷是安全区,安全区不能开红杀人。 眼看着傅承宣又放了一批箭,刚刚躲开的战士们转而为了躲剑又给跑回去。 “啊啊啊——”一个不慎,其中一个士兵竟然被蜘蛛脚给夹住了! 开玩笑,一旦被夹住,后头那只脚挥着刀片就能削了他的脑袋! 哥哥们生气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剖开!把人弄出来!”意思是要攻进战车里面,不能就这样被动下去。 两辆战车中,傅承宣和周越同时会心一笑,仿佛就在等着这一刻。他们方才侦查的时候已经瞄到,他们是从后面进去的,谁料他们才刚刚跑到后面,刷刷刷,从战车下面竟然伸出了一派长着刀刺铁棍,约摸一臂长。 这就是他们做的防护了吗? 真是可笑!难道以为这样蠢顿的防护,能抵挡得住他们愿意为了战争为了国家先出自己生命的战士们嘛! 兄弟们!就是爬也要爬进去! 发了狂的常胜军是坚不可摧的,之间他们狂吼着,冲上去似乎就要手撕了那闸门。 然而…… 当他们坚定的以一人躺在那一片刀刃上,后头的人踩着前面的人爬上来开门的时候,门哐的一声,开了! 已经有人笑眯眯的站在那门口,手里端着一盆鲜红鲜红的水,他对着常胜军微微一点头,紧接着,猛地泼出了手中的水! 哗啦啦! 红的很是精彩! 常胜军们以为自己打开了门,谁料被浇了一盆红水之后,他们竟然从里面关上了门! 卑鄙!竟然有两道门! 可就在那道门关上的时候,他们也看到了第二道门上一个个机关小孔! “撤!有暗器!” 来不及了,一根根沾了迷药的银针被发射出来之后,又倒下了一片…… 剩下的,不到五十个人。 傅承宣观察了一下周围,忽然出了战车。 观望台上的观众已经被各种反转和铁蜘蛛给经吓住了。就连一直以来漫不经心的看着这对阵的公主,都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足以证明此刻心中的激动。 但是这两辆原本应该对阵的战车忽然配合默契,实在让人意外不已。更意外的是,他们明明配合得很好,傅承宣却在这个时候,和虞意一起出了战车。 而在傅承宣和虞意出来的时候,仿佛是一个讯号,嗑瓜子的国子监生们刷刷刷全都站起来,楚嘉理了理衣裳,对着众位同窗道:“等会可都机灵这点儿!哥去了!” 也许上过一个战场的男人,总归能生出一些不同的情谊。这个时候,大家也不顾什么平日里的纠葛了,就连赵德和陈勋等人,都默默地摸出了自己的必杀武器,重重的一点头! 去吧!我们马上就来! 国子监中虽然是一片书生才子,可是并不代表这当中没有身手矫健的。傅承宣一身白衣,跳出山车的那一刻,竟然有些年少张狂的味道在里面。他看着常胜军,哈哈大笑,挑衅道:“别说爷爷不让着你们!现在爷爷出来让你们过招!是男人的就冲着爷爷来!” 傅承宣声音洪亮,掷地有声,那潇洒的模样竟然让整个观台上的人都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放在从前,傅时旋必然会十分的不赞成,叹气摇头。可是如今看到儿子这个模样,竟然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一边笑还一边抚着胡须。傅夫人得意极了——看!那就是他儿子啊! 陆姑姑皱着眉头,大概是观礼台上唯一一个没有看对战情况的人,她只是目光深沉的望向陆锦的方向。 台下,傅承宣正在叫嚣,台上,陆锦的一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扶在了看台的栏杆上。那双手紧紧地拽着,骨结都已经泛白。一双眼紧紧的盯着傅承宣的方向,浑身都隐隐僵硬着。 傅承宣的挑衅成功的激起常胜军所剩不多的热血。 是啊!男儿就要真刀真枪赤膊上阵!靠着……靠着那种怪物铁车子算什么好汉! 傅承宣出来之后,虞意跟着跳出来。他趁着一张脸,不像傅承宣那样废话多,大概也是因为这段日子压抑的太久,他出手极快极狠。 这毕竟只是一场较量,只是常胜军与国子监学生的较量,就算提了武器还得用沾了万年红的布给裹住。所以必须是点到即止。 可是士可杀不可辱!常胜军们看着自己手里包的跟个来了小日子的白萝卜似的,心里就忍不住咆哮! 忽然,他们丢掉了自己手中的武器——开始撸袖子。 这群小兔崽子们,太过分了! 傅承宣纵身一跃,和虞意,楚嘉以及李元然,庞准等人一同上前,其后,国子监一种白衣翩翩公子哥儿出窝离开了安全区。 就在这时候,傅承宣忽然扭着一个常胜军将士,对着那一片同窗大喊道:“快!” 众生虎躯一震!眼神一亮!等的就是这一刻! 就在隆嘉帝虞衡都忍不住伸长脖子来看傅承宣等人到底搞什么鬼的时候,就见到国子监生哗啦啦,动作整齐划一的拿出了一支支——毛笔! 沾着万年红的毛笔在那将士的脖子上划了一道,建平侯的小公子周宁就举着毛笔大笑:“哈哈!你被我抹脖子啦!你死啦!” 那个被束缚的将士已经惊呆了…… 这是什么鬼。 霎那间,看台上已经出现了反对的声音。骠骑大将军义愤填膺道:“皇上!这简直是不知所谓!” 换在以前,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声音,可是现在,下面一个个都是臣子的孩子们。 陆博士可是红口白牙的说啦——伤亡计数,凭借身上的万年红深浅多少来判断! 虞衡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指着下面的一群人无奈道:“也真亏他们想得出来……” 不知所谓的事情还在继续发生—— 虞意掐着一个士兵的脉门,将手递了出去。 陈勋屁颠颠的跑过来,在人家手腕上划一道:“你的手已经被我切掉啦!” 然后—— “我点到你心脏了!你已经被我戳死了!” “我戳到你裤裆了!你现在应该倒下来啊!” “你已经死在了本公子的雨点皴法之下!” 开玩笑,国子监入学的标准就是每人每日练两百字,他们整日整日都在拿笔练字,别的不敢说,那一手龙飞凤舞的字写得已经比吃饭还要熟练! 拿着一杆儿笔,想点哪里点哪里! 爹爹再也不用担心他们手无缚鸡之力!~\(≧▽≦)/~ 骠骑大将军快疯了—— “这、这算什么!?” “咚咚咚咚——” “呜——” 鸣金收兵! 按照“以参战者身上万年红沾染颜色深浅以及沾染部位判定伤亡”,常胜军,全军阵亡! 反观国子监…… 在傅承宣一个帅气的手势下,大家一起风骚的脱掉了拢在外头的校服外套—— 唔,一个个的竹甲,干干净净! 国子监,伤亡为零! 国子监生:︿( ̄︶ ̄)︿ 常胜军:_(:зゝ∠)_ 观众:(⊙▽⊙) 骠骑大将军:(╯‵□′)╯︵┻━┻( ) ☆、第86章 谁都没想到,到了最后,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常胜军是什么样的存在,不需要多说,而今,陆锦竟然判了国子监为胜,不少人为陆锦在心中捏了一把汗——她也真敢这样判! 陆锦浑然不觉这有什么不妥似的,在下方的学生们疯狂大叫之时,骠骑大将军当真是怒了,他对着虞衡一拜,愤然道:”皇上,这实在是荒唐胡闹!陆博士分明是在自作聪明!以颜料作为伤亡判定本就十分的可笑,而今陆博士纵容学生在圣驾面前玩这些小聪明,这样的人,有何德何能成为国子监的博士!上梁不正,此女子应当即刻逐出国子监!” 骠骑大将军完全没想到,自己的精锐部队竟然会受此大辱。 原本西北地区战士告捷,而骠骑大将军更是受到了皇帝的召唤,让他回去一趟,就战场上需要的新型武器做一个观赏。 大将军原本以为是什么厉害的东西,却没料到只是一群白面小书生在一个女人的教导下做出来的玩意儿,这个女人不是旁人,竟然是傅将军的媳妇。 在骠骑大将军眼中,没有什么武器能比他一手训练出来的热血战士们要更加刚强,而在回来之后,大将军也是毫无准备的收到了皇上的旨意——事情有变,变参观为参与。皇上希望大将军能从自己手下的人中挑选杰出之才与国子监对阵。 这简直是个笑话。 可是现在,不知道谁成了笑话。 学生们在一阵狂欢中展现出了极其高素质的表现,将方才那些被他们放倒的士兵全都扶了起来,至于那些中了迷药的士兵,掐掐人中就都醒了。傅承宣打头向对方致敬,男人之间的交流有时候总是比女人之间要来的干脆爽快,方才还打的带劲儿的一群人,这会儿竟然一派和谐。 常胜军之所以能久战不败,并不仅仅在于他们真的是什么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战士,相反,他们都是对战争十分敏感的战士。起初他们的确觉得很气愤,但是也许是在边疆呆的久了,性情也纯粹起来,看到傅承宣一行人一改方才的嚣张,对他们肃然起敬,一个个竟然都不好意思再追究,相反,他们敏感的战斗神经竟然促使着他们开始思考他们如何就败了。 难道真的是因为那几辆大车? 骠骑大将军:不好意思你妹啊! 国子监生的高素质表现让龙心大悦,围观的文武百官也忽然间无形的挺起了腰杆儿,心理活动出奇的一致——对哒!儿砸!就是这个范儿!让大家看看你们胜不骄的姿态!原本让国子监对上常胜军就足够实力悬殊了,现在他们是凭借机智取胜,怎么就不算数了! 算数!这个必须算数! 兵部尚书上前行了一礼,对皇帝说道:“启禀圣上!此次国子监生造出战车,从半月前便已经开始准备。微臣虽然不曾见过陆博士是如何为学生上课,但是从学生的努力当中不乏见到他们对此门课程所用之心,所吃之苦。前些日子,众位学生去到兵部亲自建造战车,所有事情皆是亲力亲为,微臣派去师傅都是对这些学生赞不绝口。今日,臣等也不知这就是对学生的考核,连臣等都十分意外,又更何况是这些学生呢。” “臣听闻在西北地区,已经有敌人闻常胜军之名而丧胆,谈常胜军之名而变色,足以见得常胜军的威力影响之久远而。今这群学生突然间就对上了常胜军,在短时间之内能想到方法来应对,足以见其机智,皇上开设工学一科,无非就是希望学子不再拘泥于书中学识,而能真正地做一些实事,能够随机应变,能学有所成,让大陈变得越发强大。如今,臣以为国子监生虽并未在实际意义上打败常胜军,兴许还有一些取巧之意在里头,但是这般临危不乱,机智之为,让臣十分折服,对陆博士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兵部尚书这番话说完,在场的文武大臣们竟无一例外的都连连点头附和。的确,投机取巧是一回事,可是有没有这个脑子来投机取巧,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骠骑大将军依旧愤怒非常。他看着百官,怒喝道:“皇上,你就这样听信他们的谗言吗?身为大陈男儿,自当有真材实料,有本事真正的在战场上将敌军撂倒,臣行军打仗多年,从未听说过有人凭借着小聪明,凭借着投机取巧来取得战争胜利!即便是有这样的例子,那也不过是偶有为之,这决不能成为战场上真正的领率应当有的行为!而今,皇上既然重视工学,重视这些学生,更不应当纵容他们有这样的心思!今日他们敢在这里投机取巧,他日也许就会变成战场上的逃兵!” “将军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就在骠骑大将军愤怒地指出自己所不认同的地方之时,陆锦忽然站了出来,神色淡然的对上了骠骑将军。 而这个场面,在所有人眼中是何其相似!众臣心中默默的想起了自从陆锦出现以来至今,每每在这样的大场合之中的表现,无疑不像现在这样淡定自若,胸有成竹,如果说从前大家还傻乎乎的觉得自己有足够的道理来理论,那么现在大家只能默默的为骠骑大将军点蜡…… 别说了,多说多心塞…… 身为战场上的热血男儿,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大男子主义,而常年处在气候严寒的西北地区骠骑大将军,更是大男子主义中的战斗机,面对女人,骠骑将军觉得她们就应当是在男人出征之时,打理着家中的一切事宜,不需要男人为家中的事情有一丝一毫的烦忧,在男人凯旋之时,温柔体贴的迎接。 可如今,这女人非但没有在家相夫教子,更是成为了国子监的博士,整日对着一群年纪相仿,甚至长她几岁的少年,处处抛头露面,简直不成体统!现在这个女人更是胆敢出来说话,骠骑将军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 陆锦自然是不在意骠骑大将军的脸色如何,她只是理了理衣裳的袖子,缓缓迈出一步,望向下方一群年轻的学生,淡淡道:“将军久居沙场,将所有带有竞争性的赛事都看做一场战争,不自觉得以战争的眼光看待一切,那这日子还要怎么安生?今日本就不是一场战争,将军又以为,这里有多少人往后会成为大陈战场上的英豪?他们也许没有办法用血肉之躯守护大陈疆土,但谁又说,唯有血肉之躯,能守护自己的家园呢?” “退一万步,将军想要说战争,咱们就说战争。将军所以为的战争,是以血肉相拼的绝对胜利,可是国子监生却不费一兵一卒,甚至算得上是轻而易举的得到属于他们的胜利,难道将军当真无法从这里面看出来些什么吗?” 骠骑大将军脸色铁青,可他并不傻,也不知道皇帝和这些大臣们究竟是着了什么道,一个女人在众目睽睽下这般张扬跋扈,说话不注意分寸,毫不谦让,竟然没有人去辩驳她!?再来,骠骑将军与傅时旋一直以来尚且算的上多年相交的好友,同是为了大陈安慰浴血奋战,总有几分惺惺相惜。大将军自认为对傅时旋有几分了解,可是如今连傅时旋这样刚正不阿的大陈男儿,对自己的儿媳妇竟然也能纵容至此么!? 大将军深深的舒了一口气,看在老朋友和皇帝的面子上,他姑且来听听这个女人有什么话要说。 “陆博士觉得,本将应当看出什么?” 骠骑将军忽然一转态度,让许多人都不由自主的望向陆锦。 陆锦面向大将军,神色淡然,声音沉稳:“众所周知,将军所领的常胜军,骁勇善战。不仅仅是因为战术高超,更是因为将军所带领的军队,一个个都是不畏生死,敢于为国家献出生命的英雄。我曾听闻,当年西北敌军违背两国公约,公然发动战争,因为陈国毫无防备,使得将军不得不带领将士们背水一战。那一战中,让常胜军威名远播。” 陆锦的一番夸赞,像是一颗甜滋滋的糖,更像是捋顺老虎毛的柔软之手,让骠骑大将军不免露出几分得意之色。如果说他这一生尚且有什么值得骄傲,那必然是手下的一众将士。 “但是……” 陆锦忽然一个转折,气氛发生了改变。 “将士英勇是一回事,领帅是否爱惜这些难能可贵的将士,珍惜他们的生命,又是另外一回事。的确,倘若没有将军,也许不会有这样出色的军人们,但是他们的生命同样可贵。将军一直强调,上了战场就要豁出命的来拼,要用敌人的鲜血灌注他们的成功丰碑,将军眼中认为的胜利,就是血腥的厮杀,绝对的制服。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将军并不重视他们是否遗憾的死去,只重视他们是否骄傲的活着?” 周围传来了一片唏嘘,就连骠骑将军自己都脸色一变:“你……你什么意思?” 虞衡和公主都微微蹙起眉头,两人皆未发话。 陆锦淡淡一笑:“将军见谅,阿锦不是什么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只是很好奇,将军是否真的爱惜您的将士呢?” 一边旁听的众人心中的小人都在夸夸的流汗。陆锦太阴了,骠骑将军不过是质疑国子监所谓的获胜不过是投机取巧,根本算不得数,陆锦三言两语,就指出骠骑将军脑子一根筋,满眼杀戮,认为手下的将士就应该一上战场就抱着不死不休的念头,要用真正的鲜血见证光荣的胜利,不爱惜将士生命,不懂得为他们着想!要知道,若是让将士觉得主帅都不爱惜他们,那是极其令人寒心的! 陆锦望向还立在下头的学生们和将士们,眼中露出了几分莫名的柔和:“我曾看过一本书,书上头说,在更早以前,人还不是人,只是一群连语言都混乱的野人之时,所有的交战,都是以肉、搏肉,茹毛饮血,可他们依旧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对抗着生存的环境。而后,人渐渐的变得聪明,而人与动物的最根本区别,就在于他们是否会使用工具。从最原始的肉、搏,到之后的工具出现,是人的一种自我保护意识,更是一种进步。如今,梁国已经在战争中不惜血本用上残忍的战车作为杀戮的工具,将军以为是什么原因?” 骠骑大将军的眉头紧锁,厚唇紧抿,没有说话。 陆锦勾唇一笑:“因为钱没了,还能想法子再弄到,可是那些珍贵的英勇战士,那些聪慧的工匠智者一旦没了,只怕再难寻到一模一样的。打仗本就需要钱,需要很多钱,但是梁国君主愿意以更多的财力来换取更少的人员伤亡,背水一战。” “将军的常胜军,令人闻风丧胆。每一个人,一旦面临着稍微有一丝战争味道的局面,就要拿出用命来拼的劲头应对,究竟是真的退无可退,还是因为根本不懂变通?”陆锦转过头看了看大将军,不急不缓道:“我在国子监中做工学博士的时间不长,但是今日,我的学生能做出这样的成果,令我十分的吃惊和意外。我不否认将军的意思,他们的确投机取巧,钻了我话中的空子。但真的到了这一刻,我方才觉得,我的学生若真的孤注一掷的将这一次的对战当做了肉、搏相拼,反倒是一件令人失望的事情。我觉得他们做的很好,作为国子监的学生,他们已经发挥到了极致,这是属于他们自己的方法。将军,育才固然重要,但惜才,同样不可或缺。” “你胡说!” 陆锦的话音刚落,下方已经有将士胆敢在这种重要任务齐聚的场合大声反驳,他们不愧是骠骑大将军收下的常胜军,只见最早被傅承宣按着“抹脖子”的那人神情肃穆的看着陆锦,朗声道:“我等甘愿跟着将军!身为大臣男儿,为国家抛头颅撒热血是分内之事!夫子所谓的爱才惜才,才是贪生怕死的姿态!将军从未亏待过我们!在战场上,我们收什么苦,将军同样受什么苦,将军与我们同吃同住,并非是将军叫我们去死,是我们自愿!” 第一个人的声音响起,其他士兵也接二连三的开始表态。 一个军心稳定的军队,是不容许任何人质疑自己的主帅的。 兵将之间,需得有绝对的信任。 有时候,集体的感觉十分的微妙。就好比在平日里,大家从怕工学到爱工学,从惧陆锦到敬陆锦,那都是需要一个过程的,需要一些契机,需要潜移默化的改变。 但是此刻,当阵营如此明显,当派别如此明显的时刻,国子监生不自觉得就和自己的夫子站在了一起。那是一种从心底油然而生,从未意识到,但是到了这个时刻,忽然就出现的感觉!将士们不允许自己的主帅被质疑,学生们难道就能接受自己的老师被否定吗!? 周越第一个站出来:“夫子对学生的栽培之心,学生不胜感激。学生更是因为夫子的爱才惜才之心感动不已!今日若是常胜军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学生周越愿意认输!但并非是因为学生贪生怕死不敢与常胜军真刀真枪的较量,学生乃一界书生,自认为没有常胜军的孔武有力,即便对阵也是败阵。但学生必然会竭尽全力向夫子学习!他日必然造出比常胜军厉害百倍的武器,护卫大陈疆土!” 最后几个字,周越说的铿锵有力! 那就像是一种誓言,一种承诺。那声音,那言语,像是一把火,点燃每个学生心中的斗志。那一刻,将近三百的学生在片刻的呆愣后,竟然整齐划一的神情肃穆,望向陆锦,片刻后,不约而同的对着陆锦施了一礼,异口同声的震动了整个城西校场—— “学生愿意认输!往后竭尽全力向夫子学习,必造出比常胜军厉害百倍的武器,护卫大陈疆土!” 护卫大陈国土—— 大陈国土—— 声音在回荡,仿佛永不停息。 这近乎三百的六堂学子中,有许多博士赞不离口的精英才干,有成绩平平的碌碌庸人,有插科打诨的学堂霸王,可是此刻,他们成为了同样一种人。 这样的场面,已经无需过多的语言描述。上至皇帝虞衡,下至一身红彤的常胜军,无疑不被这群年轻的学子们震慑到了。虞衡的眼神中,闪过了几乎可以称之为震惊的光芒。他神色复杂的看一看下面的学生,又看了看那场中的四辆战车,最后,目光落在了一身华服的陆锦身上。 有此门生,人生自当无憾。 而同一时刻,看台之上的陆锦,竟然无声的红了眼。 整个马场中寂静无声,国子监生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这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成了一个死局,不知道谁会出声来打破这个局面。 然而下一刻,一个略显浑厚的声音,带着无奈的笑意,打破了沉默。 “学生们打的很好。是常胜军……输了。” 所有人几乎都同时望向了那个已经不再年轻的骠骑大将军。而此刻,那位西北战场的英雄人物,竟然露出了那样的神情。他看着那些学生,眼神极其复杂,看着自己的士兵,却带着歉意和惋惜。 人活得太久,就会按照一种既定的模式来做事。一次次的胜利,会让人觉得所用的方法是一种不会被质疑,不会有任何问题的方法。他近乎是将自己的全部心力都放在了常胜军之上,他看着他们一个个成才,一个个骁勇善战。起初,她的确会因为战士的战死而悲痛不已。 可是当战争日渐频发,当手下的战士死的越来越多,堆积的胜利丰碑也越来越高的时候,他忘记了悲伤。 他将悲伤当做了骄傲。他近乎执着的认为,死在战场上,理所应当。 如果说陆锦学生的坚定誓言,让陆锦动容,难么将士们的忠心追随,只让他觉得愧疚。 因为他到这一刻才意识到。他们也有自己的生命。他们上战场,不是为了死在战场上,换取一个荣誉,他们上战场的初衷,是保家卫国,不仅仅是国,还有家。更多时候,他们的死亡,让国家越发强大,却让一个家支离破碎。 他真的忘记了,忘记爱惜这些誓死追随的士兵。 “好!”虞衡忽然大喝一声,十分欣喜的大笑出声。整个场面到这个时候,才算真正的活络起来。所有人如梦初醒,从方才的震惊中醒悟过来。 虞衡神采奕奕的看着下方的人,朗声道:“常胜军骁勇善战,忠心热血。朕特许,所有常胜军的家人皆可受到照顾,所有将士可回家两日,与家人团聚。骠骑大将军,御下有方,忠心报国,朕特封为镇国公,其夫人为一品夫人;国子监生勤奋刻苦,令朕大为欣慰,每人赏赐黄金百两,国子监特赐假期三日,以慰此次辛苦。”说到最后,虞衡望向了陆锦:“陆博士教导有方,令人折服,朕特封为兵部主事,掌兵部武库清吏司。”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一惊。 封陆锦为国子监博士,左右只是个教书先生,活动范围也就在国子监中,那是为大陈培育人才的!可是主事一职,就完全变味道了! 主事是六品没错,可是现在是皇帝亲封,还是一个女人。这不仅仅有违常理,更加代表往后战场上的兵器制造,只怕陆锦都会插手。看起来似乎只是管理而已,但是今日她的学生造出了这样可怕的铁蜘蛛,这小小主事往后在兵部收到的重视,可见一斑! 没有女子在六部都混上一个职位的。但是经过方才那一幕,此时此刻,大家竟然都默默地咽了咽口水。仿佛咽下的不是口水,而是想要反对,却如何都开不了口的词汇。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在片刻的寂静后,陆锦忽然对着虞衡一拜:“皇上圣恩,微臣感激不尽。然则微臣是一介女流,在国子监中任职,能教出人才已是微臣莫大荣幸。然兵部主事一职,微臣万不敢当。” 不知为什么,若是换做别人,大家兴许会觉得只是一番客套话,推推拒拒一番,皇帝脸一虎,也就却之不恭了。但是陆锦此话一出,就让大家坚定的相信,陆博士这是妥妥的要抗旨,要把皇上刚刚金口玉言说的话给人家塞回去。 果不其然,当虞衡脸一虎,原本高昂的兴致渐渐地落下来的时候,陆锦依旧神色不变,似是心意已决。 场面……略尴尬。当然,只是虞衡一个人尴尬。 文武百官看陆锦,心中默默地想着自己往后还是不要得罪国子监不要得罪绥国公府不要得罪陆博士;骠骑大将军看着陆锦,只恨其身为女儿身;傅时旋和傅夫人看着陆锦,一个苦笑,一个骄傲;众士兵看着陆锦,肃然起敬;众学生看着陆锦,心中捏了一把汗:夫子!那个老头子和她的手下质疑你,咱们敢呛声,坐在上头的那个,咱们不敢啊啊啊啊~~o(>_<)o~~ 傅承宣站在下面的场中,目光沉沉的看着自己的妻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陆姑姑缓缓闭上眼,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紧张的时刻,一个凉凉的女声继骠骑大将军之后,再次打破了沉默。 长公主在奴婢们的搀扶下施施然起身,唇角带笑的看着下方的四辆战车,笑话自己的弟弟:“皇帝这是在做什么?你先前不是说,今日最想要瞧一瞧的,是那几辆战车么。如今学生们造出这样的神奇之物,就连本宫都忍不住下场一看,皇帝怎的还在纠结封赏?封赏什么时候不能封?这样急急忙忙的,反倒显得仓促。不知皇帝愿不愿意与我一同下去瞧一瞧那战车?” 长公主一席话,让气氛瞬间活络起来。虞衡的脸色变了变,总算是松懈下来,他笑着摇摇头:“也罢,这件事情先不急。来,众爱卿与朕一同去看一看那战车吧。离得近,看的才更仔细。”话毕,皇帝领着众臣一同下了看台。 皇帝要亲自看战车,陆锦自然在前头引着,四阵营的主帅也自然与夫子站在一起,他们是代表,若是问起创意来源,他们需要上前介绍的。 李元然和庞准这两辆战车,在周越和傅承宣的战车映衬下,少了些吸引力。皇帝最先去看的,是周越造出的铁蜘蛛。 不得不说,当皇帝看到那战车里头的巨大蹬子时,整个人都震惊了。 为何周越的车跑的这般快?虽然大家同样都运用了齿轮,但是没有人像周越这样,将发动的脚蹬子做成了比人还高的大蹬子,两边伸出来的长木头不是给人踩的,是让人直接坐在上头的。一边坐三个人,是靠着人体本身的重力来发动,他们只要掌控好上下的力道便足够了。 而他的战车,几乎每一个部件都有自己的凹槽可以收缩进去,外面再盖上铁板,再变换以前,就是一个铁皮匣子,就算是战车,也没人能看出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战车。唯有变形之时,才让人瞠目结舌! 这一点,比起那些一看外形就知道这战车有什么作用的其他三辆,要高超了不知道多少,且他的战车不仅仅有机括,最大的优点,是即便羽箭暗器都发完了,也能靠着里头的人操控的那刀片蜘蛛脚来砍敌人,初步意义上让战车本身成为了一种战斗工具! 虽然在操控的难度上和操控着的体能问题上尚且存在问题,但是不得不说,周越已经十分不错! 虞衡一连说了三个好,看周越的眼光都不一样了。 搞建筑设计出身的周越十分谦虚的一拜,很是低调。 原本大家都格外看好的傅承宣,反倒其次了。但是他的战车同样有自己的各人特点。他的父亲是战场上的优秀将领,他自小耳濡目染,对各路战车也很有了解。这样合理的将战车的优点组合起来,一旦真的能用到战场上,可以大大的减少行军物资的负累,同样是十分不错的。 且比起周越,傅承宣明显在机括上更有设计感,就好比方才,他发出的羽箭,稍微身手好一些的战士都能躲过,但是没见过有人上了战场用迷针的,且他的迷针发射是可以控制方向的。也就是说,其实羽箭根本不是他的主要攻击,他是在用羽箭分散敌人注意力,迷针才会一射一个准。当然,这真的用到战场上,实际情况有待商榷,但是此番设计,足见所下苦工。 这些战车的建造让人十分的惊喜,但是谁都没想到,在大家全神贯注的欣赏这些新式武器的时候,一旁李元然和庞准的战车停下的方向忽然发出了两声不寻常的卡卡声。 这个声音引得皇帝和公主下意识的望过去,然而谁敢挡住皇帝公主的目光? 就在大家让开一个角度的时候,就看到一支羽箭正朝着这边飞速而来! “皇上小心!” 群臣震惊,却已经来不及。 所有人都在护圣驾之时,只有一人看清了羽箭的走势。 “公主小心!” 清瘦的身影几乎毫不犹豫的冲向了长公主面前。 长公主面色一白:“亦清——” 唐亦清闷哼一声,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那羽箭已经直直的入了他的胸口…… “亦清——”长公主惊呼惊恐的嘶吼声响彻整个马场…… 然而没有人有功夫管这边,大群护卫上前将皇帝团团为主:“皇上,此处不便多呆,请皇上先行离开。” 陆锦几乎是立刻上前蹲下看着倒在长公主怀中的唐亦清,面色惊慌的看着长公主:“御医!先传御医!” 陆锦的声音引得长公主倏地抬起头望向她。 所有人都被长公主近乎扭曲的恐怖神情吓住。 “是你……是你!”长公主呼吸急促,双目圆瞪,她紧紧地抱住怀中的唐亦清,忽然发出了一阵嘶吼:“来人!把陆锦打入大牢!”然后神色慌张的望向身边的丫鬟,怒吼道:“御医——传御医!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全都陪葬——” ☆、第87章 唐亦清伤的很重,箭的力道十分的足,入肉将近两寸,万幸的是每一回在城西校场,一旦有重要的人来此骑马射箭,必然会随行一个太医过来,毕竟在校场之中,又是这样大动作的活动,多多少少都会受到一些创伤,有太医随行,也能及时治疗。而今日随行队伍中,将好就跟了一位太医,当太医满头大汗的背着一个医药箱子在长公主无比恐怖的神情之下之下匆匆赶来之时,唐一清胸口已经染了一片暗色的鲜血。 在进行了简单的包扎之后,唐亦清被送到了公主府,一连三天,长公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门心思的守着唐亦清,在意外发生之后,长公主一怒之下扬言要将陆锦收押,而这件事情在众人看来,不过是一件纯粹的意外。 当时,皇帝神情严肃的叫人来检查了一番失常的羽箭,得到的结果,是这羽箭的确是从战车上飞过来,原本箭头包着白布,但是这一只有点松了,上头还沾染了万年红,不会有错。 刚刚才要嘉奖陆锦,此番就出了这样的。根据角度,判定的结果是从李元然的那个战车射过来的羽箭。李元然的战车做的很不走心,又全都是打着克制傅承宣的战车来得,得知这个结果后,李元然两股战战的跪着,连带着他一个阵营的学生都没了刚才的气魄。 这是弑君之罪,没人能担待的起! 长公主仿佛是疯了一般,红着眼睛,一定要办了陆锦。如果不是因为放心不下唐亦清,她当真会亲自来。 率先送走了长公主和唐亦清,皇帝虞衡对这件事情做了一个彻查。 陆锦是傅家的媳妇,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傅承宣第一个站出来。 “皇上,这件事情纯粹只是一个意外!学生们从未接触兵器铸造,在过程中难免生疏,夫子只有一个人,要让她一个人兼顾四营,还不能偏心,不能过于透露和指导,这原本就是十分困哪之事!如果皇上一定要责怪,就请责怪承宣。方才承宣的战车似乎是撞到了李元然的战车。战车的构造都是大家自己设计,觉不排除因为意外的碰撞而是机括失灵的结果。” 看到儿子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傅时旋沉着脸走了出来。 傅时旋的地位,绝不比骠骑大将军要低,他一拜,道:“皇上。阿锦身为臣的儿媳,本就过于年轻。这些日子为了准备这些事情,阿锦的疲惫臣都看在眼中,她终究是一女子,要做到处处兼顾,未免有些困难。阿锦的辛苦,臣等都看咱眼中,如果长公主一定要一命赔一命,臣愿意承担。” 陆锦和傅承宣倏地望向父亲,陆锦眼中微微有动容。陆姑姑急切的看着傅时旋,忽然斗着胆子上前跪下:“皇上!阿锦是民妇的侄女,她向来认真,若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必然不会出什么大错!傅将军又何错之有呢!?怪只怪民妇!是民妇这些日子身体不适,让阿锦操心照顾,如果皇上要怪阿锦的大意致使意外发生,就请责罚民妇!” 学生们也不淡定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制造战车,有些地方不够精细,甚至有瑕疵,有弊病都是很正常的。楚嘉身为兵部尚书之子,这段日子对于铸造过程格外的关注,他也忍不住为陆锦求情:“皇上!夫子曾告诉我们,机括仪器等一切精密的物件,从来都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一旦有什么差错,总会发生意外。不瞒皇上,这一次铸造战车的过程中,就连我们也时常受伤,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亲自检验,说着,他撸起袖子,将胳膊上,手指上的伤痕露了出来。” 似乎是因为楚嘉的这一行为,让大家豁然开朗,一时间,不少学生都将自己在铸造战车的过程中意外受伤的地方露出来,大部分地方是划伤,其他的多半是擦伤,最严重的是手,其次才是胳膊手腕之类的。 周越定定道:“皇上,工学一科本就有些危险性。若是一定要怪罪,只能是怪罪我们不曾十二万分的用心。这件事情,实在与夫子无尤。” 七嘴八舌的一番求情,最是容易让人恼怒的时候,虞衡方才似乎是也是收到了惊吓,此番心情有些糟糕不说,还有些惊魂未定。他一声“住嘴”。让所有人噤声,几乎大气都不敢出。 可就在这时候,方才还在与陆锦打嘴仗的骠骑大将军却缓缓道:“皇上,老臣也觉得,这较量之时,总会有个别一二意外。另外,皇上与公主尚且没有大碍,方才那位先生如何,也并没有一个准数,为何不先等一等,也许那位先生并无大碍。大陈能有自己的武器守护疆土,原本是一件指的开心的事情,若是因为不必要的意外让原本的好事变成坏事,着实有些可惜。” 将军会为陆锦说话,大家颇为意外。但是仔细想一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这真的只是一个意外,且人还没死,等到先救人,等事情都弄清楚,各自也想清楚之后,再做决断不是更好吗! 今日原本是一个多么值得开心的日子,说到底,皇帝不下去走这一趟不就好了吗!再者,想要下去走一趟的那个人是公主!若是将这件事情判定为别有用心的暗杀,那大家还真的十分好奇,有谁能把这位公主的动向都掌握的清清楚楚! 令人遗憾的是,自古以来,暗杀刺杀一类的事情,总是格外的令天子敏感。看着虞衡的神色,大家也觉得这件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于是,在这之后,国子监放假三天,三天时间里,长公主守着唐亦清在公主府,谁也不见。皇帝回到宫中,并未去过公主府。陆锦,自然也是在皇帝的默许之下,回到了绥国公府。 对于国子监的六堂学子来说,这一日的成功是值得庆祝的。大家甚至都想好了要包下哪家酒楼来痛快的吃一通。事情发展到最后,酒楼还是包下了,但是气氛却变得有些不一样。 傅承宣也来了,原本大家以为他是最没有兴致来得,可他还是来了,是以大家说话的时候都十分的小心。然而,也是在这个时候,周越却说出了一番让大家瞠目结舌,恍然大悟的话。 “诸位,你们难道想不通,夫子为何要让我们措手不及,临时变卦对阵常胜军吗?” 为何?简单一想,大家只会将这种行为归类于夫子的个人风格。她向来都是这样不按照常理出牌,这样整人,完全不会觉得奇怪。 可是周越却无奈的笑了笑:“各位想一想,倘若当真是是我们四营对阵,还会有今日的精彩吗?” 傅承宣一直在沉默的喝茶,听到这话,他猛然一愣。 虞意也沉默不语,但是比起傅承宣,他的气场更冷。 周越喝了一口酒,不紧不慢道:“常胜军骁勇善战,各位觉得,是撂倒一个常胜军来得震惊更大,还是撂倒一个同窗来的震惊更大?夫子看似将我们耍弄于鼓掌间,却是用心良苦。各位想一想,倘若今日是四营对阵,保不准到了最后,我们当真会厮打的狼狈不堪。可是夫子略施计谋,招来了常胜军,自然而然的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常胜军身上。” “我们败了,那不奇怪,一旦胜了,便是成倍的光荣。夫子将原本应当属于我们的压力,轻轻松松的抛给了常胜军。一旦四营转敌对为合作,方能真正体现国子监生的手足情谊,会更加令人欣赏。在此,各位还要谢谢傅兄,今日若非他足智多谋,想出这样一个法子让我们取胜,只怕我们也是难以取胜。纵然与常胜军对阵,败了也不会多么丢脸,但总归不光荣,也辜负了我们对这些战车施放的心血。” 周越的一番话,让大家越发清醒过来。 的确,的确是这样…… 众人默默地举杯敬傅承宣,可是傅承宣明显没有什么兴致。 这三天,陆锦回到家中,多半时候是呆在工房。不知为何,傅承宣忽然觉得,她冷淡了许多。 有那么一刻,傅承宣甚至觉得自己很没用。他连她都护不住。 此刻,他的神情中,除了对自己的深深自责,还多了一些复杂的东西。 看着傅承宣兴致不高,大家纷纷安慰。经历了一场合作的战斗,每个人之间好像都生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情谊,很珍贵,很值得珍惜。这种情谊,甚至让他们真的有冲动上到战场上去厮杀一番。 庞准最先开口:“傅兄,这件事情,许多人都看在眼里。你放心,这不过是一个意外事件,皇上对夫子在国子监的施教十分满意,他必然也会想得通这件事情不应当怪罪夫子。” 李元然简直要愧疚死了。因为这份愧疚,他甚至因为这种愧疚,几天都不敢主动找傅承宣说话。 的确,他胆子小,懦弱,真的要论起男子汉的担当,他不及傅承宣那样上赶的将罪过往自己身上揽,他只能愧疚着。 不知道是不是几杯酒下肚的缘故,李元然的胆子大了起来,他艰难的对傅承宣开口道:“宣哥……我……我用自己的钱去打探了一番……宫中的太医都去长公主府上看望了唐先生……唐先生似乎已无大碍……只要唐先生好了,公主一定不会过分追究的……大家都不希望夫子有事……” 傅承宣抬眼看了看李元然,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酒楼的聚会散了,各自回家。 傅承宣看着离开的虞意,薄唇紧抿着。 回到府中的时候,傅承宣忽然接到了一个消息——傅时旋自请离开,要继续回去镇守边关。 那一刻,傅承宣似乎明白了什么——父亲自请离开,为的就是向皇上表明忠心。傅家一门忠烈,愿意以行动为陆锦开罪。哪怕这个罪过其实不应当落在她身上。 傅承宣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父亲出征时,母亲有多么的思念他。将门之家,有时候总是聚少离多。自从这一次傅时旋凯旋而归,说是在皇城中养旧伤,但是边关一直安定,又有信任的将领镇守,傅时旋不一定要这样赶着过去的。 可是难得的,向来不舍得父亲的母亲也格外的平静。 也是这个时候,傅承宣感觉到母亲真的老了。 傅夫人亲自为傅时旋整理了戎装和行李,见到傅承宣回来,让儿子与父亲多说说话。 傅承宣觉得心里十分压抑:“娘……” 傅夫人却笑着摇摇头:“你爹已经戎马半生,连他自己都说,这样整日在家里,怪无趣的。承宣,自从事情发生之后,阿锦似乎情绪不大好。连陆姑姑几次去找她,她都没说什么。这件事情其实当真与她无关。你好好劝劝她。她金日知道父亲要离开,整个人似乎都不大精神。你就跟她说,你们爹爹从前就是这样,原本在家的日子就不长……” “娘……”傅承宣有些哽咽。 傅夫人不再多说,她拍拍儿子的肩膀:“去吧……” 傅承宣看着母亲的背影,没有去书房找父亲,而是直接去了工房找陆锦。 傅承宣来得时候,就见到陆姑姑正担心的站在工房之外。天气已经凉了,她这样站在外头,难免要吹风。傅承宣过去,将陆姑姑搀扶进他们的房间,宽慰道:“姑姑,您别担心,这件事情并不严重,听说唐先生的伤势也好了许多,过几日,我们再去求求长公主,只要长公主松口,皇上自然不会再追究。” 陆姑姑有如何不担心?得知傅时旋要离开,她也是愧疚不已。只觉得自己十分没用。听到傅承宣这话,她红着眼睛摇摇头:“承宣,你不知道……不知道那个公主……哎……我早就跟阿锦说过,让她不要和那个公主走的太近,可是她总是不听!”说到这里,陆姑姑忽然抬起头望向傅承宣,握着他的手嘱咐道:“承宣,你答应姑姑,从现在开始,要好好的看着阿锦,不要让她再去接近那个公主!” 傅时旋吸了一口气,坚定的看着陆姑姑:“姑姑,你放心。我会看好阿锦!” 就在这时候,阿宝前来通报,说吴王来府。 吴王…… 陆姑姑微微蹙眉:“吴王怎么来了……” 傅时旋忽然道:“世子也来了吗?” 阿宝点点头,来了。 这个场面何其相似。 不久之前,阿锦也是无端端染上一些麻烦,吴王过府,傅承宣硬气的将人家抵回去。但是今日,傅承宣却是礼数十足的将人请进来,与父母一同招待。 吴王那一日没有去马场,但是有虞意在,要知道这件事情一点也不难。今日吴王过来,十分的低调,只是在陆姑姑出来之时,多看了了她一眼。见她在这里住的精神不少,气色也红润了,眼神中的担忧减缓了几分。 吴王没有过多的客套,开门见山:“傅将军,本王知道你向皇上请旨了,本王今日来,就是有两件事情有三件事情要与你们说一说。” 三件事情? 傅时旋与傅承宣相互看了看,洗耳恭听。 而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吴王今日来,做的是一个信使。 他的第一件事就是长公主日前已经向皇上请旨,要与唐亦清成亲,招唐亦清为驸马。 第二件事情,是皇上念着马上就是新春佳节,傅将军大可开年之后再出发,此外,即便是要走,也不应当在长公主婚礼前夕离开,好歹要参加完婚礼才是。 而第三件,是长公主要对陆锦说的话。 这件事情,当真是来得太过意外和突然。长公主看重唐亦清,并不是一个秘密。当时她也是气糊涂了,而这几日衣不解带的照顾,长公主几乎都没有顾得上这件事情的追究。 如今,唐亦清伤势缓和,两人大婚在即。长公主,不追究了。 三件事情一说完,整个绥国公府的氛围都不一样了! 唯有陆姑姑还皱着眉头,傅承宣也并未十分开朗,甚至还有一些疑惑:“长公主……真的不追究了?” 吴王淡淡一笑:“也不算全然不追究。” 果不其然,一句话让气氛又紧张起来。 吴王看着傅承宣,一字一句道:“长公主明言,婚礼的所有首饰,都要由阿锦来全力制出,不得有任何差错。只要大婚顺利完成,长公主必然绝不会再追究。” ☆、第88章 吴王带来的消息,令大家都十分的震惊。 长公主寡居多年,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她心中对离世的驸马用情十分的深,以至于驸马死后,她的性情越发的古怪,让人忍不住猜测是因为精神上受了什么刺激。最为反常的是,对于驸马的死,即便突然,却没有人去追究,就连长公主自己都只是默默地接受这个事实。太后疼爱这个女儿,皇上更是敬重这个姐姐,所以没有人敢惹她。 难道是因为唐亦清受伤之后,长公主衣不解带的照顾,另两人终于生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感情,所以终成眷属了? 吴王告诉傅家人,皇上当即就允了,为了不让长公主这门婚事不体面,更是立刻破格封唐亦清为翰林大学士,对于从前唐亦清被查出科举作弊的事情丝毫不追究,且这个旨意颁出来,傻子才会再去提唐亦清从前的事情。 如今,男才女貌,只等着大婚了。 听到这个消息,傅时旋和傅夫人的神情松懈了不少。当时那个情况,大家也看的出来,长公主不过是一时情急之下才会口不择言,毕竟连皇上也默许让陆锦回来,可见根本就没有要追究的意思。现在大公主以这个要求来作罢这件事情,看起来似乎是要大事化小。 如果真是这样,那不是为一个极好的台阶。 陆姑姑十分的担心陆锦,听到吴王这样说,向来在傅府中极少开口的她忽然道:“长公主有心不再追究,看来这一次的首饰,需要好好下些心思了。若是有什么闪失,只怕长公主这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陆姑姑的话点醒了傅夫人:“是是是!这一次可不好掉以轻心,我……”她身为傅府主母,深知不可让旁人觉得自己是一个喜欢说三道四的碎嘴婆子,但是现在情况紧急,也只能该说的都说了:“我先前听闻,这长公主和那个唐先生总是有些什么不一样的关系,如今看来,那些流言都是真的。长公主看中什么,就一定不会允许有什么瑕疵在里头。这一次,咱们国公府也应当准备一份厚礼才是!” 吴王该说的都说完了,却并没有急着走。傅时旋这时候不用急着走了,看着吴王,竟然主动邀请吴王留下用饭。 吴王与随国公府当真称不上什么交情深厚。从前吴王帮着自己的侄子争夺皇位时,傅时旋还是一个不断努力的小将,而当傅时旋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成为人人敬畏的将军时,吴王却早已经退到幕后,不再过问政事。所以,无论朝唐内外,两人都没什么大的交集。 但是今日,吴王专程走一趟,傅时旋没道理这般没有礼数,且吴王这样一个低调又不喜应酬交际之人,竟也没有推辞。 虞意由始至终都十分低调的坐在父亲身边,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陆锦把自己关在工房中,傅承宣坐了一会儿,忽然起身:“爹,娘,我去看看阿锦。” 傅夫人起身:“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傅夫人有些想不通。她的儿媳妇并非一个娇气不能吃苦的孩子,相反,这么久以来,她觉得阿锦在很多地方甚至比自己的儿子坚强,为人处事上更是成熟干练。 这一次的事情,比起从前的发簪案,国子监的教学事件,甚至是她身受重伤的那一回,都要简单不止一倍。大家都很清楚这件事情怪不得她,但是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阿锦似乎格外的反常。这几日国子监放假,她便一直呆在工房中,连吃饭都是银心小丫头送去的。傅夫人有些不放心,想要去看看她,顺便把吴王带来的好消息告诉她。 她的手艺是众所周知的,一个婚礼的首饰自然是不在话下。 “娘,我想一个人去。”走出几步之后,傅承宣忽然拉住自己的母亲,神情认真的说着。 傅夫人心里一咯噔,怕是小两口有了什么不愉快。 她点点头:“那行,你去看看她。跟她好好说说,这件事情根本没有那样严重。现在天气凉了,你不是说阿锦的手冬天最容易生冻疮么,叫她别总是倒腾那些,容易凉手。” 傅承宣冲母亲笑了笑:“我知道了。” 傅夫人不再上前,现在吴王要留下用饭,她还得嘱咐厨房多做几个菜。 这一头,傅承宣趁着一张脸走到了工房,站在工房外的时候,原本窗户的镂空花纹也因为冬天来临糊上了新的窗纸挡风,他站在外面,全然看不到里面。 叩叩叩。 傅承宣敲了敲门。 里面的动静很小,但是他还是听到了,他还听到,自己敲门的那一瞬间,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但是,陆锦这一次没有来给他开门。 傅承宣抿着唇,直接推开门进去,又反手关上门。 略显暗沉的工房中,陆锦换了一身淡青色的袄裙,宽大的裙摆随着她坐下的姿势,犹如绽开的花朵一般安静的扑在软垫之上,一如她此刻的沉静。 陆锦面前,摆放着许多金银珠宝。 她的身边放着一个原本不应当放在这里的衣架子,衣架子上,赫然挂着她当日在城西校场中穿的衣裳,再仔细看一看,她面前的那些首饰,正是她当日所戴的珠宝首饰。 傅承宣暗暗地舒了一口气,然自己冷静的走到陆锦身边坐下。 陆锦的长发散了袭来,用一根缎带束在身后,前面散了几缕碎发,傅承宣看着她,伸手帮她将碎发别开一些:“一个人坐在这里,不冷吗?”他为她别开碎发,顺手楼主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然而,一只冰凉的手推开了他落在她肩头的手。 陆锦转过头望向他,淡淡道:“怎么过来了?” 这不是第一次了。 这三天,陆锦对他有点冷淡。傅承宣呢?他只当没看到一般,该如何还是如何。好比此刻陆锦将他拂开,他又赖皮似的搂回来:“吴王来了,还有虞意。他们……带了一些话来。” 傅承宣将吴王说的话悉数转告给了陆锦,期间,他一直认真的看着她的神色,似乎是要将她看个明白。然而陆锦神色平静,全然没有任何失态亦或是惊讶之色。 娘说她是因为公主暴怒要惩治她而忧心,他却不这么看。 “所以,只怕你从现在开始,要好好的想一想怎么为公主设计大婚时候需要的首饰了。”他这番话说的轻松了不少,还隐隐带上了些笑容,企图将氛围弄得轻松一些。 陆锦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面前的那些首饰上,少顷,她向傅承宣扯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既然是这样,我还是抽空去公主府看看,问问公主喜欢什么样的。” 两人都将语气放松下来,气氛应当是有所转变才是。但没想到的是,当傅承宣的目光落在陆锦面前的首饰上时,一番话让整个工房的气氛降落到了冰点。 他温柔的伸手抚摸那些精致的首饰,连带着语气都十分的温柔而耐心:“其实我觉得,什么样的都好,只要不是这样……处处藏着机括,能置人于死地的……就行了。” 那一瞬间,陆锦的神情僵在了脸上。她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傅承宣抚摸首饰的那只手,没有上妆的红唇紧抿着,连身子都有些僵硬。 她的一举一动,傅承宣怎么会看不到眼中?年轻俊朗的男人,眼中有这一重又一重的波涛汹涌,但是在她的面前,被他硬生生的压制下去,一个不动声色的舒气之后,傅承宣平静道:“阿锦,你想过后果吗?” 在众目睽睽下刺杀公主,如果不是有唐亦清出来,结果必然难以想象。 陆锦的异常反应只是那一瞬间,很快,她又恢复如常,看了傅承宣一眼:“承宣,你在说什么?” 傅承宣定定的看着她,仿佛是要将她看透一般。 下一刻,他收回目光站起身来,走出了几步背对着她。 “前些日子我见到你拿到了兵部的令牌,所以能进入兵部对战车做手脚的只有你,战车虽然是我们造出,但是你绝不比我们少了解它们。你从不爱盛装打扮,即便是当日修俊馆开关的典礼上,你也未曾这般隆重过。我忍不住猜一猜,衣着繁复华丽,首饰复杂多样,对别的女人来说或许是更加能争妍斗丽,但是到了你这里,是不是就代表着更容易藏匿着你动手时候的暗器呢?” 傅承宣倏地转过身,目光灼灼的看着陆锦,他三两步走过来,抓起陆锦放在桌上的首饰:“最重要的是,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将这些还没来得及处理完的首饰拆开来,让我看看它的机括有多么的精密?又或是将这身衣裳打开来看看,里面有多少暗袋?” 傅承宣走到陆锦面前跪坐下来,有些心痛的看着她:“长公主为什么派银心来监视你,你们之间又有什么样的秘密,到了今天,你也不肯对我说吗?这件事情之后,本没有什么值得低落,你却将自己关在这里这么久,可你真正担心长公主迁怒的原因,是什么?” 陆锦没有看傅承宣。 工房中安静的针落可闻,傅承宣因为一时情急,此番呼吸有些急促,将他此刻的激动情绪暴露无遗。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深爱的妻子,会有这样一番行径。那根本不是意外,绝不会是意外。她是国子监的博士,从认识她到现在,傅承宣从来没有看到哪一此她做事不会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学生的水平她会不清楚吗?战车的水平她会不了解吗?倘若真的是一场单纯的对阵,她只会比所有人都谨慎周到。 “我曾想做一个能让你依靠的男人。却原来由始至终,你都对我隐瞒着这些事情。既然有所隐瞒,又何来信任和依靠?呵……阿锦,是不是要等到你动手失败,死的那一天,你才肯让我知道这件事情?” 陆锦没有见过这样的傅承宣。 从前的傅承宣,所有的情绪都是夸张而又真实的。生气的时候会暴怒,难过的时候会让人忍不住想要抱住他,紧张的时候会目不转睛的盯着你,开心的时候能将人抱起来转好几个大圈圈,放声大笑。但是此时此刻,他的情绪明明已经翻涌的一塌糊涂,却一次又一次的让自己平静下来。那既不是一种纯粹的怒火,也不是完全的压抑。 陆锦这才望向他。 “你方才说的话,有跟别人说过吗?”陆锦的声音有些低沉黯哑。 傅承宣摇摇头。从他察觉到蛛丝马迹开始,一直忍着。 陆锦伸手摸摸他的脸:“你猜到这些,是不是十分的恼怒我。” 傅承宣一把抓住她的手:“比起恼怒,我更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次陆锦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她望向傅承宣,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当真开口了。 “承宣,你可记得你先前说过,有关于公主和驸马的事情吗?” 傅承宣一愣,点点头。他记得,驸马是一个难得的才子,当年与公主误打误撞相识,还成就了一段良缘佳话。可是驸马哪里都好,唯独身子不大好,成亲之后没有多久,驸马居然在宫中暴毙。 陆锦的目光黯了黯,犹豫片刻,说道:“并非是我想要杀公主。只是我若不对公主下手,她便会逼着我对皇上下手。” 此话一出,傅承宣如遭雷击,呆愣当场。他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回过神来:“你、你说什么?她……她要弑君!?” 陆锦点点头:“宫中的权利纷争,总是十分的残忍血腥。其实驸马的死,根本就不是因为身体抱恙而暴病……是皇上杀了他。” 傅承宣的指尖有些发凉:“你、你的意思是……她要报仇?” 陆锦这一次没有隐瞒,一次性将所有的话都说完了。 大公主和皇帝年幼之时,只是太后身边连个不得宠的孩子,而之所以能逃过那些肮脏的手段,除了太后和大公主舍身守护当时还是皇子的皇上,还有一个人,也在帮他们。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吴王。 长公主几乎是不遗余力的帮了自己的弟弟登上王位,更有甚者,曾经有一段时间,虞衡的后宫尚无皇后,可有长公主在宫中,后宫便乱不了。 直到长公主遇到当时还在国子监读书的驸马,周哲。周哲是当时国子监的寒门学生,却凭借国人的天赋和才情,一举夺魁,正式出现在皇帝眼中。而那时候,周哲已经与公主情投意合。 周哲为人很有自己的一番看法啊,且极其顽固。在他偶然得知皇帝对一直以来扶持自己的亲叔叔吴王生了些罅隙之时,竟亲自觐见,为吴王说话。 其实原因无他,还是皇帝几次三番的想要为皇叔寻得一个佳人相伴,皇叔却屡屡拒绝。周哲当真十分的耿直,直接挑明,皇帝是赐婚为虚,坐上皇位之后多疑,想要派一个人去监视自己的皇叔为实!不为别的,只为当时梁国已经开始兴兵,据说还有了很厉害的武器,与陈国屡屡交战,总是大胜。皇帝怀疑,朝中有内奸。 毫无疑问,周哲的一番话惹怒了皇帝,皇帝天生多疑,连周哲都不再重用,周哲原本就是一个极清高之人,对这件事情也寒了心。他身在府中心在朝,奈何皇上根本不重用他,外面更是流传出周哲靠着公主才走上了今日的位置。而后没多久,周哲就在一次宫宴之时,暴毙于寝殿之中。 陆锦看着傅承宣,声音很轻:“他是服毒而死,是自尽。” 傅承宣静静地听完陆锦说的这些,只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然、然后呢?” 陆锦舒了一口气:“然后……就像是你们所看到的,公主多年来都住在公主府中,守着和驸马曾经一起朝夕相处的一方小地,也将自己困在了那个里面。”陆锦目光忽然一动:“还有一件事情,我也是之后才知道的。” “当年,唐亦清赶考之时,曾因为舟车劳顿,妹妹和母亲都病倒了。他愿意放弃科举,卖身为奴,只为尽快救一救母亲和妹妹。结果误打误撞认识了长公主。唐亦清的恩科考试作弊一罪……是长公主给他定的。” 傅承宣一惊:“你、你的意思是,当年其实是长公主诬陷了唐亦清!?” 陆锦点点头:“长公主给出了‘证据’,让主考官将唐亦清的名字从录取的仕子名单中去除,且判了唐亦清终身不可考科举的结果,也间接的断了他的为官之路。” 傅承宣的目光有些乱,似乎是在思索这这些话的前因后果:“那……拿这些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又是如何掺和其中?” 忽然被问到,陆锦微微垂首,傅承宣看不到她的眼神,只能听她说:“多年前,我与姑姑来到了皇城,其实,我们二人并非是来定居,而是要来寻找一样东西。这样东西,是陆家的家传之宝,记载着各种机关武器的典籍《天宫秘录》。” “天宫秘录?”傅承宣想起来了:“先前你与我说天宫秘录,却又说那是传说,世上当真有这本书?” 陆锦勾勾唇:“是,有这本书。”她收回了摩挲着首饰的手,认真的望向傅承宣:“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姑姑的指示之下寻找这本书。只是线索太少,范围太大,根本不好寻。我接近长公主,只是为了方便行动。可是没想到……” 傅承宣的目光一厉:“长公主发现你了?” 陆锦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 “长公主发粘我的异常,却不动声色,顺藤摸瓜,知道了我在找些什么。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长公主一直想要为驸马报仇。她对自己的亲弟弟寒了心,更对那些权势勾结寒了心。所以她势在必行。她知道我在寻找天宫秘录,但是更知道我与姑姑都不希望再有人发现这本书,但是从未让我发觉她知道了什么。那时候,我在公主府中不过是一个做首饰的小师傅,与公主的关系也十分的自在,直到……”说到这里的时候,陆锦忍不住望向傅承宣。 这双眼眸里,有傅承宣从未见到过的温柔和爱意。这也是傅承宣第一次听到陆锦这样毫不遮掩的向他诉说着对他的爱。 “直到我嫁给你,慢慢地爱上你,爱上这个家。” 陆锦的眼睛微微的红了。 “承宣,皇上有多重视武器兵甲,不必我与你多说。一旦让皇上知道天宫秘录的所在,也许他就是第二个梁王!不惜血本,劳民伤财,做出那些冰冷而充满血腥的武器。承宣,傅家一门忠烈,为的是保家卫国,维护一方百姓安居乐业,而非成为成战争的武器,满足一个君王的侵略称霸之心,你明不明白……” 傅承宣愣了好久。 这番话不难懂,他明白。 所以,长公主在她面前暴露本心,威胁她,如果她不帮着杀了皇帝,她就会将天宫秘里的事情说出来,驸马的死,已经让皇帝和太后对她十分的愧疚,所以一旦长公主要给她们母女,甚至手中有兵马的傅家安上一个通敌卖国的罪责,那便是洗不清了。 可是就算长公主不说,皇帝同样会坚持不懈的让蔡泽四处寻找天宫秘录,对带着战车图解出现的陆锦姑侄也持着怀疑之心,她们同样无法安生。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皇帝。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傅承宣忽然一把抓住陆锦的双肩逼着她凝视自己:“所以你私自行动,没有杀皇上,将目标变成了长公主?那她如今要和唐亦清大婚,更是命你……” “长公主给我的第一个机会,是在国子监的考核之日。战场之上,出一个意外,谁都无法料到。不过如今我已经浪费了第一个机会。此番公主大婚……想必,是她给我的第二个机会……” 第二个机会…… 傅承宣看着陆锦,十分的不可置信。他忽然松开她站起身,方才压抑着的怒火悉数倒了出来:“陆锦!你疯了!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你知道吗?即便要上战场又如何?即便要一生戎马又如何?谁允许你这样私自决定?还是我这个丈夫在你眼中,根本就是一个庸才,一个贪生怕死的废物?你尽管将天宫秘录拿出来啊!为何要受她威胁!?即便是我似在战场上,她也别想威胁你!” 陆锦抬起头看他:“疯的那个人是你!” 融入了*的战争,是无休无止的。 陆锦也站了起来,长裙垂坠,白袜若隐若现:“爹出征之时,娘是什么样的心情?你的一番话说的简单,你心疼我,我便不会心疼你吗?承宣,我这一生,最恨战乱,更恨融入*的杀戮和掠夺!而今,你真的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你成为一国之君开拓疆土的工具吗,我……” 陆锦的话还未说完,一阵大力已经将她拉入了怀中! 傅承宣吻着陆锦,一双手紧紧地箍着她,几乎是红着眼去亲吻她,去夺取那熟悉的气息,甘甜的方泽。 陆锦伸手推他,却纹丝不动。 他就像是一座火山,在隐忍多时之后,满腔的情绪没有一个更好的办法发泄,唯有靠着这个吻,代替千言万语。 我该怎么办?每当我以为自己已经成长了一些,你却有更大的措手不及丢给我。我好像永远都没办法走到你前面,做一个抬手便能为你遮风挡雨的靠山。 从前我不知道害怕是什么,可如今我知道了。 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一次就够了。 ☆、第89章 每年的这个季节,大致是景色最为衰败的时候。原本的黄叶都成了枯叶,仿佛于是这一轮生命的结束,一场沉睡的来临。明年该是如何,谁都不知道,唯有此刻的寂寞和萧索,让人感觉不到意思一号的升级。 吴王请了陆姑姑单独说话。 傅时旋和傅夫人知道陆姑姑来之前,一直都多亏吴王照料。仔细算起来,傅家尚且与陆姑姑算是姻亲,却没一个毫不相干的吴王来得用心,是以两人也并未阻拦,大方的给他们留了时间。虞意也起身,表示想要去外面走一走。 傅夫人不是没眼色的,吴王和陆姑姑之间的气场,她自问隐隐感觉出来一些,但是有不敢乱说,等到和傅时旋走开一些之后,她小声的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时旋,你觉不觉得,这吴王和陆夫人之间,似乎有些奇怪……” 不得不说,陆夫人当真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只是岁月催人老,再难得的美人,也似乎在一场病痛之后,加速衰老了。 宽敞雅致的偏厅,吴王微微抬眼,认真的看着坐在自己不远处的女子。 她的确是很美的,可是经过这么久的时间,再美的美人,也终究被烙下了一些痕迹。 吴王年轻的时候上过战场,也是极其俊美的一个男人。而今同样上了年纪,反倒没有傅时旋这样正经的武将来得有精气神,也许是因为同样深居简出的在王府之中,抛开一切,他虽然少了那战将的神气,却添增了几分清风明月般的淡雅,这是一种气质,与年龄无关。 两人起先都不曾说过话,陆姑姑多年来一个人寡居,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要比这个,她当真能做到几天几夜不说话。吴王一连看了她好几眼,最终,还是忍不住叹息一声。 “公主的事情,想必不用我向你多说。我知如今对你来说,阿锦的安稳最重要,但有些事情,既然做了,往往难以回头。而回头之时,又往往是亡羊补牢,为时晚矣。公主大婚在即,太后如今的身子不大好,一年到头,是皇上最为忙碌的时候,我身为皇叔,平日里也就罢了,这一次公主的婚礼,我会帮衬许多,你大可放心。” 陆姑姑目光一动,抬眼看了看吴王。 这个男人,曾是多少大陈女子心中的情郎,可是他一生未娶,至今仍旧是一个人。陆姑姑轻叹一声:“若是这一次的婚礼能够顺利举行,也就罢了。这些日子,我心里总是十分的不安,可是阿锦这个孩子,不知是不是我从前太过疏忽她,太过不重视她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如今想要去看一看她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才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吴王无奈一笑,这一笑中竟然有着同病相怜的共鸣:“这便是你看不开了,孩子长大了,总会有自己的想法。安宴如今,也叫我有些看不透。可是我愿意相信,我的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我更相信,他会理智的做好一切!” 陆姑姑笑了笑,并没有回应这番话。 前面一番话说完,吴王忽然看了看周围。他练过武,身手更是十分不错,以至于能够确定,此刻周围并没有人偷听。他迟疑片刻,忽然起身走到陆姑姑面前,负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安静的女人,压低了声音—— “清儿,你上回与我说的话,是真的吗?” 陆姑姑本名陆清,此刻,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她的手不自觉得紧拽。吴王如何会看不到她这样的举动。他心中一动,竟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霎那间,陆姑姑仿佛被惊到一般,猛地缩回手。可是吴王目光一沉,强硬的握住了她的手,声音越发低沉:“回答我!你说的都是真的吗?这一次,你没有再骗我?” 什么清风明月,什么雅致淡然,原来当这个男人压迫过来的时候,他依旧如同年轻时候一般,那样强势可怕! 陆姑姑神色一紧,不动声色的挣扎自己的手,奈何吴王握得太紧,她根本挣脱不开!陆姑姑终于望向吴王,眼神再不是那般沉静无波:“这里是绥国公府,你不要胡来!” 可是真正执着的男人,又如何会畏惧场合?眼看着吴王根本没有丝毫顾忌的样子,陆姑姑看了看四周,终于松口道:“是……我没有骗你!你快放开手!” “若真是这样,公主大婚之后,你便住到王府中。” 陆姑姑大惊:“你……” “还是说,这一次你又想骗我?”吴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仿佛是要将她看透一般,继而发出一声喟叹:“本王早该知道,聪明的女人最会骗人。你已经骗了我那么久,这一次,别再骗我,好吗……” 已经远离偏厅的人,自然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虞意知情识趣的退出来,原本只是想出来透透气。他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不要刻意的去看她,去想她。但是不知为何,走着走着,他还是十分唐突的来到了傅承宣和陆锦的院子。 这种行为是十分失礼的。可是父亲都能毫无顾忌的去爱着陆姑姑,他又为何要畏畏缩缩?他只是想看看她而已。 公主大婚,请了她来打造那些首饰,这当中又会有多少的隐情在里头,他多少能猜到一些。可是猜到又如何?他心中并不能平静下来。傅承宣到底有什么好的?由始至终,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不过是一个自以为是,自视过高的小少爷!他根本不懂!什么都不懂! 可是她就是认定了他。 虞意站在了两人的院子外头,被阿宝和银心瞧见了。 阿宝似乎是因为得到了爱情的滋润,又或者是真到了长大的年纪,不仅仅他猛然拔高的个子,就连他整个人都气质都沉稳了不少。见到虞意在院门口晃悠,阿宝看了一眼身边的银心,在银心不满的神情下,勇敢的上前与虞意说话。 “世子怎的到这里来了?是不是找少爷有什么事情?少夫人最近有些身体不适,所以少爷正照顾着呢,需要小的为世子爷通报一声吗?”阿宝这番话说的意味深长,明面上似乎是以礼相待,可是事实上却是在告诉虞意,少爷正在陪少夫人,您还是别打搅了。 虞意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摇摇头:“没有,不过是出来走走透透气,不慎走到这边,我去别处逛逛。” 虞意转身之时,看到了阿宝身后的银心。银心显然也看到了世子爷,虞意漠然的收回目光,银心则是皱着眉头走到阿宝身边:“世子爷说了什么吗?” 阿宝摇摇头:“什么都没说。”他如今也十分的聪明机灵,立马就问:“有什么问题?” 银心皱着眉头,半晌还是摇摇头:“我也说不上,只是心里头总觉得有些慌……” 阿宝闻言,顺口道:“是不是因为公主大婚指了少夫人做首饰的事情?”其实阿宝更想说之前在城西校场的事情。这件事情他早就从少爷那里听说了,算得上是有惊无险了。 “你别太过担心,你不是挺了解大公主的么!她那么照顾少夫人,指不定只是给少夫人一个台阶下呢!咱们这次帮公主把婚礼办好,不就成了么!” 银心眉宇间的愁色并未散去,但是看着这个干净明朗的大男孩,还是挤出一些笑容:“是……是啊……” 染上寒意的风十分的刺骨。可是在傅承宣和陆锦的房间之中却又是另外一番风景。 情到浓时,总是难舍难分。一番狂风骤雨的纠缠之后,陆锦在傅承宣的怀中沉沉的睡去。傅承宣心中的情绪终究没办法只靠一个吻来化解。一遍又一遍的吻着她胳膊上的疤痕,轻轻摩挲她右后肩的伤痕,傅承宣的心里,硬生生的扯着疼。 大婚,是公主给陆锦的第二个机会。 却是他唯一仅有的,能帮她的机会。 陆锦说,皇帝现在有子嗣,一旦皇帝暴毙,公主就会立刻站出来,拥簇皇子登基。 这就是这个女人奇怪的地方。她恨得是这个皇帝,而非这个国家。她杀亲弟弟,是为了报私仇,但是她出面联合自己的所有势力扶持名正言顺的皇子,则是对这个国家的责任。 有那么一刻,傅承宣甚至感受到了这个女人身上的野心。也因为这样,他更加明白这场婚礼,注定不是一场普通的皇家婚礼。 怀中的女人已经沉睡过去。傅承宣紧紧地抱着陆锦,陷入了一番沉思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怀中的人动了动。傅承宣低下头,就见到已经睁开眼的陆锦正盯着他。两人对视一眼,她先笑了笑:“饿醒了。” 傅承宣一愣,这才想起来现在连晚饭时间都还没到,且今日有吴王过府,越发要好好招待。傅承宣亲亲她的额头:“我去帮你弄点吃的。” 可是人刚刚一动,却被陆锦抱住。 “不用,让我抱抱。”她仅仅贴在他的身上,彼此都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对方的线条,这样被她抱着,傅承宣觉得心里被填的满满的。因为在陆锦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傅承宣的脑子里忽然就浮出了一个清晰的声音—— 他爱上一个姑娘,这个姑娘聪明,睿智,冷静,温柔,她是他的夫子,是他的夫人。她曾让他咬牙切齿的排斥;让他急不可耐的接近;让他五内俱焚的愤怒;让他无法自拔的深陷。而这种种,不过是因为他越来越深爱她。 她好像一直走在前面,让他不由自主的就想朝着这个方向超越她。一次又一次,从为了逞威风将她压制住,到不想看她总是一副独当一面的样子,想要保护她。可是到了最终,他才觉得自己的努力是那么的无力。然而,就在他觉得自己会颓败会彻底消弭下去的时候,她简单的一句话,就让他重新燃烧起来! 谁走在前面又如何? 他走在前面是,固然可以为她遮风挡雨,但谁又说他走在后面时,不能成为一个牢不可破的后盾呢? 他朝着她凑近一些,任由她揽着他的腰身,继续昏昏沉沉。 傅承宣从来不知道爱上一个姑娘是这样的感觉。不对,他觉得爱上任何一个姑娘,都不会有爱上她时候的这种感觉。 而现在,他有点害怕。害怕随时会失去这个姑娘。 “阿锦。”傅承宣低声的唤她。 陆锦动了动,睁开眼看着他:“嗯?” 傅承宣觉得她睡眼惺忪的模样,心中最柔软的那一片,已经化作了温润泉水,他忍不住亲亲她的额头:“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陆锦轻笑一声:“什么?” 傅承宣望向一旁,声音有些黯哑:“等公主大婚之后,我再送给你。” 公主大婚之后…… 陆锦的睡意清醒了些。 半晌,她又笑了笑:“好,我等着。” 饶是再困倦,再无力,府中有客人,他们两人这样窝在房间里温存,终究不像话。傅承宣率先起来,打了热水为陆锦好好的清理了一番,又给她找了一件素雅的裙子换上,两人出来的时候,几个长辈已经再次聊起来了。 不过这一次,聊的都是往事,亦或是天下大事。见到陆锦和傅承宣出来,傅夫人笑着嗔了几句:“真是不像话,吴王亲自过府,你们两个当真是怠慢了!” 吴王笑着摆摆手:“傅夫人不必太过客气,阿锦身子不舒服,在房中休息是应当的,倒是本王,这个时候上门,打搅了阿锦夕阳才是。” 陆锦微微一施礼:“王爷言重了,是阿锦失礼。” 陆姑姑已经坐在吴王身边的那个位置,看着陆锦出来,不免也关切了几句:“身子好些了吗?” 陆锦冲姑姑笑了笑:“好些了。” 人出来了,该用饭了。傅承宣搀扶着陆锦,目光对上了两道已经落在陆锦身上很久的目光。 虞意感觉到了傅承宣的敌意,可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多在乎。依旧是直直的看着陆锦。 傅承宣到现在才明白,原来虞意一早就知道阿锦和事情。因为吴王与皇帝有了罅隙,而阿锦姑侄二人献上战车图解又是通过吴王,这让皇上对吴王与她们姑侄二人的结识十分的好奇,也多了一层怀疑,这种怀疑,随着阿锦和陆姑姑的本事越发厉害,变得越发浓重。 而虞意,是第一个知道陆锦怀着秘密的人。在他认识陆锦以前,都是这个男人照顾她,帮衬她。他为她买下整个珍工馆,以便她不必整日处处寻找需要师父的工馆,也不必害怕被姑姑察觉而受罚;他知道她常常伤到手,所以四处为她寻找良药;他知道她常常会出一趟远门,所以总是暗中派人保护。 阿锦说,虞意就像兄长一样的保护着她。但是傅承宣觉得,这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兄长会做的事情。那样深厚的情谊融在里面,她这么聪明,真的不知道吗? 可是他们没什么,当真什么暧昧都没有。 这一点,让傅承宣很疑惑。所以,当他想起虞意说的那番话之时,忍不住想要去相信。也许在这之前,她当真爱着一个男子,所以在虞意陪伴她的多年里,他们除了所谓的兄妹之情,再无其他。这样一想,其实他比虞意当真幸运许多。 “世子,请。”傅承宣不动声色的挡住虞意的目光,伸出手请他移步用餐。 虞意的目光被阻,转而望向傅承宣。 可是傅承宣的神色全然无异常,和煦含笑。 虞意收回目光,起身去用饭。傅承宣回过神,与陆锦一起陪着陆姑姑。 这一顿饭,吃的十分的热闹,期间,陆锦的目光从傅承宣和虞意身上,渐渐地转移到了自己的姑姑身上。 陆姑姑……好像又哪里不一样了。 陆锦看看陆姑姑,又看了看吴王,最终垂下眼去。 一顿饭终了,一直以来很少有交集的傅时旋和吴王之间,竟然相谈甚欢,期间,他们更是谈到了国子监和修俊馆,以及这一次的对阵,陆锦偶尔回上一两句话,气氛当真是十分的好。 眼看着时间也不早了,吴王和虞意要起身告辞。一行人将他们送出去,陆锦忽然道:“安宴哥哥,能否借一步说话。” 方才在饭局上,甚少说话的陆姑姑在他们说到陆锦和虞意的时候,也将他们说成了一起长大的兄妹。而虞意的确在很多地方都照顾了陆锦。现在,陆锦借一步说话,又是以哥哥相称,看起来并没有多么的唐突。 虞意好像一直在等着一个和她说话的机会,他看了傅承宣一眼,却见到傅承宣似乎并无什么激动的反对之意,反倒是转身给陆锦找了一身披风,让她不要站在有风的地方说话,旋即放心的让他们二人说话了。 虞意心中一动,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两人并未走的有多远。今日的虞意有些心急,没有以往的淡定。 “阿锦,校场之中的时候,到底……” “安宴哥哥。” 陆锦很久没有这样叫他了,有那么一瞬间,虞意一个晃神,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自己每每到访陆宅,那个天站烂漫的小姑娘一脸璀璨笑容这样唤着她的模样。 “安宴哥哥,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陆锦在虞意面前站定,轻柔的声音和那略显消瘦的身影,将虞意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虞意定定的看着她:“什么事?” 陆锦:“这一次公主大婚,我唯恐突生变数。阿锦别的不担心,唯一不能放心的,就是姑姑。安宴哥哥能不能答应我,一旦大婚有任何的意外,什么都不要管,带着姑姑赶快离开?” 虞意紧锁着眉头:“你什么意思?” 陆锦神色淡定:“皇上不信任我们,安宴哥哥一早就知道不是吗?天宫秘录只有我们知道在哪里,虽然姑姑不要我再去寻找,可我心中很清楚,她为这个执着了一辈子,我定然要为她拿到。” 虞意立马不赞同:“可是父亲明明告诉我,姑姑她……” “安宴哥哥,当我求你。”陆锦直直的打断她。 虞意看着她,神色忽然坚定起来:“你一定要去拿是吗?那好,你告诉我,我去帮你拿!皇宫你根本不熟悉,你去也不合适!” 陆锦却笑了:“那个东西,只能我去拿。也许我现在不熟悉,可是公主不是让我帮她做首饰么。大婚准备尚且还有好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足够我慢慢地去了解。” 虞意有些生气了:“你到底在执着什么!?那不过是个死物!连陆姑姑都不要了!你为什么要冒险?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不是才答应过我,不会背着我再做什么事情吗?” 沉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陆锦和虞意都是一愣。傅承宣从暗处走来,站在了陆锦身边,微垂着眼看她:“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虞意有些吃惊,他看了看傅承宣,又看了看陆锦:“阿锦……你……” 陆锦只是沉默片刻,便露出了释然的神情:“安宴哥哥,所有的事情,我都已经告诉承宣。长公主因为驸马之死心怀怨恨,所以想要对皇上不利,我已经背叛过她一次,倘若这一次再有闪失,长公主第一个要擒住的就是姑姑。你仔细想一想,一旦姑姑被她钳制住,无论是我还是吴王,都不会敢在轻举妄动,所以请你答应我,你身为吴王世子,时常自由进出皇宫,当日又是公主大婚,你的车不会容易被查,所以一旦有任何的意外,只有你最适合带姑姑离开,不仅是姑姑,还有吴王。吴王性子直冲,决不可让他做出什么冲动之事。” 虞意像是听着什么天方夜谭一般,看着陆锦的眼光充满了疑惑。陆锦看了虞意一眼,忽然一笑:“莫非真要我跪下来求你,你才会答应我这个要求吗?” 傅承宣听着这话,开口道:“世子,这件事情……麻烦你了。” 虞意像是被人敲了脑袋一般,一时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我……我明白了。你放心,我知道该如何做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虞意终于回了一句。 送走了虞意,傅承宣带着陆锦回了房间。 陆锦告诉他,她明日要去长公主府上拜访,关于首饰一事,无论如何还是要做的体面。最后,她又道:“到时候,具体要如何做,长公主必然还会有别的交代。”说到最后,陆锦好奇的看了傅承宣一眼,问道:“你总不至于还有什么主意?” 傅承宣一把拉住她:“阿锦,我不敢保证自己有多么大的权势,但这一次,我绝不可能看着你坐以待毙,被那个老妖女操控!” 陆锦目光温柔的看着傅承宣,伸手摸摸他的脸:“这两日我心中有些慌,所以有些刻意的壁着你,生气了吗?” 傅承宣就着她的手亲亲一吻,很是委屈:“有点。” 陆锦忍不住笑了。 傅承宣拿出了巴豆的姿势去蹭陆锦:“以后不能这样对我,你有什么都要跟我说。” 陆锦摸摸他的头,真的就像是在摸巴豆一样。 而此时此刻,窝在笼子里的巴豆打了个喷嚏,耳朵一动,继续窝成一团睡觉。外面那么冷,此刻正好眠。 第二日一早,陆锦就出门了。 现在谁都知道,陆锦是长公主钦点的,随着旨意而来的,还有可以随意通行入宫的令牌。可是随着陆锦的名气与日俱增,在城西校场之后,于她而言,刷名儿刷脸都能畅通无阻。 得知陆锦要去长公主府,傅夫人也十分操心的一早起来准备了厚礼。如今,傅夫人在儿媳妇的熏陶之下,心态有了很大的转变,心思上也更加沉稳,她不再拘泥于面子上的一切,送出的礼物都极为适用,许多礼物不是针对长公主的,而是专用来创伤恢复的。 如此用心,旨在令长公主看到国公府的诚意,也希望她不要过于追究自己的儿媳。 傅承宣自然是陪同而去的。因为陆锦被钦点,又到了过年的端口,加上国子监六堂学生在校场之上声名大噪,造出的四辆战车如今都供奉在兵部当展览品,所以陆锦十分大方的免了最后的一次课业,全部都是优等。皇上重视工学,而他们又得到了如此好的成绩,放假这段日子一个个全都过得风生水起,逍遥不已! 国子监生:明明可以靠实力吃饭,他们为什么还要担心害怕这么久!夫子万岁!~\(≧▽≦)/~ 去的路上,傅承宣半搂着陆锦坐在马车中,和她说起了大公主的事情。 唐亦清和大公主关系不一般,这是显而易见的,但是他对大公主会诬陷唐亦清这件事情,觉得很是不解。 陆锦看着窗外,声音轻柔:“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朝堂之地,纵然能让一个英才绽放光彩,可是站得越高,越是危险。如果你手中有一个珍贵的宝物,你是会将它摆在家门口供人羡慕瞻仰,还是愿意将他死死的禁锢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许他再接触那些危险的东西?” 傅承宣怔了好久好久,然后才问陆锦:“那……他知道自己为何会被诬陷么?他是个有才之人,这段日子他帮着你处理国子监的事情,就不难看出他绝非一个死读书的书呆子。这样的人,但凡有一丝抱负,都不会接受……” 陆锦忽然看了傅承宣一眼,打断他的话:“这个……你要问他自己了。” 傅承宣还想说什么,可是外面已经传来了阿宝的声音:“少爷!少夫人!咱们到了!” ☆、第90章 公主府大门紧闭,陆锦借着傅承宣的手下了马车,顺势将他拉住。 “为什么我不能进去?”傅承宣皱起眉头。 “这件事情我既然告诉了你,便是相信你。可是我信你,公主不会信你。傅家忠于皇上,绝不会做出弑君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所以你留在这里等我,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知道了什么。” 傅承宣却是没办法被说服的:“你也说她如今多疑的很,那你又怎么让她相信你一直保守者这个秘密呢?我并不觉得她是绝对相信你的!” 陆锦笑了:“承宣,我比你更了解公主,我有办法让她相信我。” 傅承宣皱眉:“什么方法?” 陆锦:“你等着看不就知道了吗。” 陆锦执意不要他跟着,傅承宣就只能在门口等着,看着她上前敲门,最后被银铃领了进去,再看着那关上的大门,傅承宣只觉得心里十分的不安。 这种感觉十分的熟悉,不止一次的有过。哪怕陆锦解释的这样详细,耐心的讲道理罗列出来,可是他还是很不安。 这一头,银铃将陆锦领了进来,直接朝着公主的寝殿走去。果不其然,陆锦进来的时候,长公主正端着一碗药,亲自喂给唐亦清。唐亦清的伤势并非十分严重,又救治得及时,现在,他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其他的都还好。见到陆锦进来时,甚至还能点头致意。 唐亦清能如此,并不代表大公主能如此。她脸色阴寒的看了陆锦一眼,就放着她站在那里,像是没有看到一般,不紧不慢的继续喂药。 唐亦清怎么会看不出公主的刻意为之?他伸出手接过长公主手上的药碗,一饮而尽,唯有眉头微微紧锁,可见良药苦口。 “我让她站一站,你便忍不住出来护着,我也算是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你这么久,却也不见你有什么心疼之色啊。”长公主坐在榻边,华丽的长裙一半勾勒着那略显消瘦的身子,一半服贴着冰冷的地面,听着这凉飕飕的一番话,唐亦清的脸上竟显出几分无奈之色,他笑着摇摇头,没有与公主计较。 公主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起身面向陆锦。 陆锦这才屈膝行礼,还是一个大礼。 大公主嗤笑一声:“哟,快起来,本宫受不起。” 陆锦神色沉静,没有说话,她匍伏于地,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大公主居高临下的看着陆锦,没有放着唐亦清在此,直言道:“看你这个样子,是来请罪的?” 陆锦神色不改:“是。” 长公主忽然上前一把将她抓起来,凶相毕露:“那你现在,是来一命赔一命的吗?” 陆锦根本没有反抗,任由长公主扯着她的衣领将她揪起来,似乎对长公主这样的反应早有预料,她闭上眼,无比冷静的回答道:“如果一命赔一命这么简单就能解决所有的事情,阿锦很乐意这样做……” 长公主忽然大怒,她一把将她丢开,呵斥道:“陆锦!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跟本宫耍心机!?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把本宫的信任当作对付本宫的筹码,你以为你有几条命!?”说到这里,长公主忽然冷笑几声:“你这样的态度,骗骗别人也就罢了,可是在本宫面前,你还是省省吧!你当真不怕死是吗哦……对,你的确是不怕死,可是……你舍得死吗?你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傅家,为了你相公么?” 陆锦的眼睛睁开,那神情当真没有了方才那样的淡然,仿佛被一语说中了心事。长公主最善察言观色,看着她这样微妙的变化,她眼中多了几分恼意:“情之一字,最易扰人,阿锦,你果然让人很失望。” 陆锦抬眼看了看长公主,忽然又是一拜:“阿锦今日前来,是希望公主能再给阿锦一个机会。公主之前也说,阿锦有两个机会。校场之上,人多口杂,又有骠骑将军坐镇,更有公爹在场,阿锦……” “够了!”长公主呵斥住她:“如果你今日来,就是想解释解释这些没用的,现在就给本宫滚!你这懦弱的样子,当真是看着心烦!好,你要最后一次机会是吗?本宫给你这最后一次机会!不过,你记好了,陆锦,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再错过,本宫不介意亲自动手。但你听清楚,一旦本宫亲自动手,你就没有权利再左右任何事情!” 长公主的话音未落,后面传来了唐亦清的咳嗽声。两人都循声望去,之间刚才还脸色苍白的唐亦清,此番咳得满面通红。 长公主再顾不得陆锦,疾步走到唐亦清面前搀扶住他:“我们出去说话,你好好休息。” 这样的温柔模样,当真与方才那个疾言厉色的人判若两人。唐亦清似乎是真的累了,他看了一眼陆锦那个方向,旋即对长公主说道:“我知道。” 长公主看了看他,起身与陆锦离开了。 可是就在两人离开之后,唐亦清竟然坐起身来,忍不住轻咳两声,淡淡道:“不必藏着了,出来吧。” 唐亦清话音刚落,傅承宣便从帘子后头绕出来了。他的伸手本就极好,几乎是陆锦一进来,他就跟着飞檐走壁的溜进来,从旁边的窗户翻进了屋里,听到了刚才的那番话。 他的神色十分的冷,一双拳头还紧紧地握着,额角的青筋还隐隐能看到些痕迹,显而易见,方才陆锦与长公主的话,他兴许是听到了。 唐亦清神色淡然的说:“傅公子,如今正是关键时刻,多事之秋。公子若是不希望傅夫人在公主面前不被信任,还是不要过于插手这件事情。” “公主真的要杀皇上?”傅承宣开门见山,直接求证。 唐亦清神色一凛,别开目光望向一旁。 傅承宣皱起眉头,死死的盯着唐亦清的神色:“你知道公主为什么要杀皇上?” 唐亦清的脸色又灰白了几分。 傅承宣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唐亦清,我原本以为你是一个明辨是非之人!可你明明知道公主为什么会这么做,竟然全然不加以阻拦!你到底明不明白你在做什么!?” 唐亦清倏地望向傅承宣,眼神竟是从未有过的清明,他也不再绕弯子,直言道:“傅公子,陆博士不会让皇上有事。你……不必担心。我可以保证,大婚之后,大陈从前是什么模样,往后依旧会是什么模样。” 傅承宣有点没弄懂:“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想了想,复而皱眉道:“难道你……你并不是……” 唐亦清笑了笑:“傅公子,倘若没有真正身临其境的经历一些事情,你永远不会理解有些人为何要做出那些在旁人眼中看起来十分不可思议的决定。唐某能给傅公子的承诺,只有这么多。还请傅公子能够相信陆博士,稍安勿躁。” 唐亦清看了看外面:“公主府看似冷清,实则守卫森严,公子能闯进来,足以见得伸手了得,只是想必公主和陆博士的话说不了多久,傅公子还是赶快离开吧。” 傅承宣抿着唇沉默了好一会儿,唐亦清说的很对,他需得在陆锦出去之间提前出去。 这一趟公主府之行,让傅承宣越发的心烦。 回去的路上,陆锦对傅承宣说了长公主的吩咐——按照大陈的规矩,大婚当日,她会在宫中拜别皇上与太后,再一次从皇宫出嫁道宫外设立的公主府中。为显盛大,皇上已经下旨,邀了各国使节前来参加婚宴。 也许无论皇上还是太后,都对长公主有些愧疚,所以长公主如今能再觅佳婿,重新开始,他们理应为其样样都做到最好。而到时候,宫中也是最为混乱的时候,因为会有外族进宫,宫中再严密的防守也会有疏漏,拜别之时,就是长公主动手之时。 陆锦看似是为公主制作各种首饰,实则是为了在这个时间里了解宫中的各种布局,做出最为隐蔽的暗器,能逃过宫中巡检官的眼睛。一旦成功之后,宫门会立刻紧闭,消息也会最快的封锁。只要大仇得报,公主就会放过她,也会放过所有人。 傅承宣越听越觉得不解,越不解,越是觉得这个女人十分的阴森可怕。这是有多么深的执念,才要这样固执的想要杀一个人!? 陆锦神色淡然的告诉傅承宣——永远不要对你不了解的东西提出质疑。 傅承宣看着陆锦,忽然就想起了刚才在公主府中看到她面对那个变态女人时的种种模样,心中顿时生疼。 “你从前也是这样和她打交道的?阿锦,你是不是已经想到了什么法子?这一次你动手杀公主,是不是就是为了制止她?下一次呢,下一次你要做什么?” 傅承宣很着急,也很自责。在城西校场上,他带领国子监用投机取巧的方式夺得胜利的时候,他曾以为自己十分的厉害,可是现在,他眼看着陆锦面对的是一场真刀真枪的厮杀,才发现自己除了担心,就是束手无策! 他手中无权无兵,说到底,他还只是一个在国子监中整日逍遥的学生。他从未有过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成为一个权势滔天之人,能够任由她来利用,她需要什么他都能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干着急,只能努力的知道更多,努力的帮到她更多。 他不知道一个人的接受极限在哪里,但是每当他更深入一些的了解陆锦时,都是一个极限的接受。她不过是一个年轻的姑娘,要怎样来应对这一场几乎可以冠之“宫变”的斗争?倘若他此刻手握重权,是大陈的中流砥柱,是不是可以在这个节骨眼上帮一帮她? “承宣,大婚当日,我需要你帮我。” 听到陆锦说这话的时候,傅承宣混乱的心思在第一时间归位:“你要我怎么做?” 陆锦握着傅承宣的手,认真道:“皇上与公主一起长大,情谊深厚,若非有驸马一事,公主不会对皇上寒心。也因为驸马之死,哪怕皇上对吴王依旧有戒心,对周围的人依旧有防备,长公主都是他的姐姐,我不向皇上坦白,不仅仅是因为大公主掌控着我,掌控者天宫秘录的原因,更因为他们姐弟本就情深,也许就算是皇上知道,也未必会真的赐死长公主。一直以来,但凡是盛事,总容易出乱子,无论是国子监的考核还是皇家的大婚,公主旨在乱中动手。这一次是她认定的机会,她绝不会轻易的放过,所以,即便安排的人没有动手,她也会动手……你明不明白……” 傅承宣紧缩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你……你的意思是……” 逼长公主亲自向皇帝动手? 陆锦的沉默算是默认,随后才说道:“只有在长公主亲手动手的那一刻,才能让皇上正视自己种下的因得出的果,也是皇上真正做出决断的时候。人在毫无防备时收到的伤害,会一辈子铭记,那时候,就算是皇上不会对长公主下杀手,姐弟之间的情谊,也终究会淡薄。就算到时候长公主想要拉上我垫背,用天宫秘录的消息去接近皇上,我们自然能将长公主一切意图都归为贼心不死的行为。只要阻止皇上与长公主见面,世上再没有人有机会,告诉皇上有关于天宫秘录的一切。” 傅承宣明白陆锦想要将天宫秘录的事情掩盖的心情,他想了想,忽然道:“唐亦清……你……唐亦清是不是知道你要做的事情?” 陆锦忽而一笑,伸手捏捏他的鼻子:“唐先生是一个明白事理之人。他很理解公主被仇恨懵逼的所作所为,但是并不愿意看着她犯这样的错误。所以,也许皇上只是暂时对长公主失去信任,一旦时间长了,他还是会想起这个姐姐,但是唐先生很有信心,只要给他一些时间,他必然能让长公主忘却那些仇恨。只要长公主能忘却那些,她也自然不会再以天宫秘录来逼迫我,承宣,长公主……其实比我更恨那些冷血战乱。” 说到这里,陆锦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承宣,还有一件事情我没有告诉过你,天宫秘录……一直藏在皇宫。大婚当日,我会利用身份之便,将天宫秘录取出来,彻底的处理掉。所以那一日,我可能没办法顾及到皇上那边。” 天宫秘录,竟然就在皇宫? 傅承宣定定的看着她:“那你要我做什么?” 陆锦的神色忽然严肃起来。 “凡事都有万一。你是我的丈夫,那一日,我会给你一道令牌,让你可以自由出入皇宫,你要时刻留意拜别的时刻,一旦长公主真的有可能伤到皇上,你要做的,就是将她制住,若是皇上受伤,我们同样落罪。当日不会有杀手,所以长公主一定会被逼动手,我设置的暗器,稍后会给你看图解,你绝不可让皇上受伤,这件事情,你有把握吗?” 陆锦说的很是郑重,傅承宣的呼吸隐隐有些急促。少顷,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阿锦,你放心。我绝不会让皇上受伤,也绝不会让长公主威胁到你!” 陆锦定定的看着傅承宣,忽然露出几分笑容来:“我相信你。” 回到绥国公府,府内一派和乐之色。傅时旋不必即刻离开,傅夫人十分的开心,至少要让丈夫留在家中一起过年,这样才算是真正的团圆。而今日,陆锦回来之时,傅夫人格外喜上眉梢的拉着儿媳妇说起了小秘密。 原来,自从陆姑姑来了之后,傅夫人也算是找到了说话的知心好姐妹。陆姑姑寡言少语,是一个十分不错的听众,为人又低调,傅夫人对其越发的有好感。也真心的将陆姑姑看做了一个好姐妹。自从吴王来了之后,她忽然发现自己的这个好姐妹似乎有哪里不一样,好奇之下,她询问了一番,竟然真的与吴王有关! “阿锦,你姑姑和吴王……”傅夫人似乎是知道了点什么,她悄悄的告诉陆锦,吴王和陆姑姑,怕是要成了! “阿锦……你的脸色怎么这么不好?是不是外面太冷了?”傅夫人发现陆锦的脸色有些白,顿时关心起来。 陆锦摇摇头,笑了笑:“不、不是……只是忽然听娘这样说,有些吃惊……” 傅夫人也连连点头:“是啊……我也挺吃惊的。”妇人间对那些小消息最是好奇,傅夫人如今虽然不嚼舌根子,但是并不代表和自家儿媳一起的时候,不会聊一聊,而且聊得这个人还是和儿媳妇有关的。 “阿锦,你是不是不放心啊?”傅夫人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把陆锦都问的愣住了:“娘……” 傅夫人轻叹一声,宽慰道:“你放心,吴王府中没什么王妃侧妃的,更是不沾女色,就连我瞧见他看着陆夫人的目光,都觉得暖和的很,吴王对你姑姑,应当是情真意切的!”说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将吴王的一段过往说了出来。 原来,吴王并非不喜好女色。听说在多年前,吴王还在为皇上打江山的时候,府中是储了一个绝色美人的!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绝色美人没有了,几年之后,莫名其妙多了一个男娃娃,也就是现在的虞意,吴王亲自请旨,册封了虞意的世子之位,可是对虞意的身份,却是众说纷纭。 那时候傅夫人还努力的在和大陈的名媛贵妇们搞好关系,尚且还是一个新妇,自然是别人说什么,她就默默地记什么,唯恐自己得罪什么不认识的大贵人,给绥国公府丢脸。 起先吴王对外宣称是义子,竟引起了一番吴王不能生育的说法,只说那女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离开,对虞意这个养子,并不看好。可是虞意这些年来这般优秀,在许多人眼中,俨然是和吴王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关于吴王不能生育的说法反而少了,很多人认定了虞意就是当年那个美人留下来的,是亲儿子。不过这么多年,再没听过吴王喜欢过什么美人。那个美人要回来,早该回来了。 傅夫人说这么多,就是希望陆锦能放心,陆姑姑若真的去了吴王府,必然是享福的!再者,各自都活了大半辈子了,难不成真的要孤独终老么! “阿锦?阿锦?”傅夫人喊着陆锦,伸手在她面前挥挥:“怎么了,想什么呢?” 陆锦回过神来,望向傅夫人:“没有……娘,您放心,如果姑姑真的做出了决定,阿锦自然是支持姑姑的。” 傅夫人甜美的笑了:“你是个懂事的孩子。陆夫人有你这个侄女,也算是值了。” 陆锦跟着笑了笑,没有说话。 婚礼的准备开始步入正轨。诚如陆锦所说,皇上为了弥补公主,将这一次的婚礼办得十分盛大,喜帖洒遍陈国内外,一时间,许多使节进入陈国,住在了转为为其设立的行馆。 陆锦要准备的首饰,绝对不止行礼时候的一种,从婚礼之前到婚礼当天,乃至于婚礼之后的各种礼仪规矩,不同的礼服都有不同的首饰,那都是一整套一整套的,其中更是以成亲当日的凤冠最为复杂。而令大家十分震惊,甚至都传到了宫中的消息是,这一次公主的首饰,陆夫人会帮着陆锦一起在打造。 要知道,姜还是老的辣,陆锦这般能干,都是多亏了陆姑姑的教导,当有传言说陆姑姑竟然给出了一副来自百年前,连典籍上头都只有只字片语描写,没有图册搭配的凤凰喜冠图稿时,震惊了许多人! 很多东西,并不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更好。相反,真的有许多珍贵的东西,在时间的背后,被黄土和沧海桑田所掩埋,再难重现。 听说那凤冠极其精致华丽,且在典籍上头的记载,那凤冠出自百年前的一位宫中女官,一日瞌睡,竟有神佛入梦,那神佛身边有一红衣嫁娘,头顶华丽凤冠。梦醒之后,女官制出了此凤冠,竟有神灵之气庇佑。而后恰逢帝后大婚,皇后得此凤冠,有如神灵之气加持,真正的成为了庇佑一国的国母。帝大喜,重重赏赐了那女官。 可惜的是,几十年之后,宫中竟然发生一场大火,那供奉在景康宫中的凤冠不已而非,女官也再无踪迹。如今,陆姑姑竟然给出了这样一个噱头,又让公主的大婚便的越发隆重。 陆锦有了陆姑姑的帮忙,无疑是分去了一大部分的工作,在陆锦忙碌之时,傅承宣这几日一直在勤加练武,每每有人好奇少爷为何这般努力,阿宝总是高深莫测的说,天气凉了,少爷自然要热乎热乎手脚。这样一说,大家都只负责认真观赏少爷帅气的身姿就够了。 当所有人都在为公主的大婚忙碌之时,虞衡独自坐在御花园中,屏退了所有的宫人,等着一人到来。 少顷,大太监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急匆匆的身影走过来,十分识趣的退开了一些。 国子监到了年底,也要对一年的工作作出总结,虽然在陆锦的教导下,六堂学生不负众望的学有所成,但是国子监中不是只有六堂学生,就算蔡泽再怎么逍遥自在,该有的工作找就是一个不落的完成。 如今,他显然是刚刚赶完了一份报告,袖口和手掌一侧,都还沾着墨水。这样面圣,算的上是不敬,但虞衡的召见太过突然,一副十万火急的样子,根本容不得蔡泽沐浴更衣,将自己收拾打扮妥帖。 “臣蔡泽,叩见皇上。”御花园中没有大殿里头暖和,地上也是冰冰凉凉,蔡泽这个礼,行的很是标准。 虞衡放下了手中的热酒,看了蔡泽一眼,并没有急着叫他起来。 “蔡卿家,你最近可曾听到过有关于陆氏姑侄所制凤冠的传言?” 蔡泽神色一愣:“臣……不知。” 虞衡却是笑了:“哦?可是……你与长公主不是交往甚密吗?这凤冠乃是为了长公主所制,你竟然不知?” 霎那间,蔡泽神色一变,他匐匍在地,不知是因为皇上没叫他起来不敢起来,还是脸色不好,不敢让皇上发现。 虞衡那里传来了倒酒的哗啦声,“起来,和朕喝一杯。” 蔡泽愣了愣,似乎是犹豫了片刻,方才起身,低着头走到了皇帝身边,坐在了那同样冰凉的石凳之上。 面前放着一杯热酒,飘着袅袅白烟。 蔡泽垂着眼,并没有动这杯酒。 虞衡也不邀他喝,淡淡道:“若不是朕忽然想起来,险些要忘记,当年那件事情若非有你从中帮忙,朕也不会那般轻松的解决那件事。” 蔡泽目光一动,眉梢忍不住微微一挑。 虞衡没有看他,似是轻叹一声:“周哲的死,并非朕所愿。朕对皇姐,很是愧疚。” 蔡泽这才看了虞衡一眼,似是思考片刻,方才说道:“皇上与公主姐弟情深,多年来公主更是将皇上视作了重要之人,公主一定能够理解皇上的苦心,否则,也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虞衡轻笑一声:“所以,你这些日子频繁往返长公主府,莫非是去劝慰长公主,大婚将至,亡者已矣,尘埃落定之事不要再去追忆?” 蔡泽渐渐地恢复了正常的神色,正色道:“臣与驸马终究同窗一场,更是斗胆认下长公主这个嫂子,如今,长公主能真正放下前尘往事的负担,觅得佳婿,臣应当送以祝福。” 话毕,虞衡拿起面前的酒杯:“罢了,朕知道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年,朕知道要你四处寻找天宫秘录,是一件十分辛苦之事,也一直耽误了你成家立室。只不过,朕想要看一看这天宫秘录的心情,想必蔡卿是最为了解的。往后,怕是还要继续辛苦你了。” 蔡泽也端起酒杯:“臣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91章 长公主当真是一位极其受宠的公主,虽然是第二次大婚,但是公主二婚的例子并不少见,又有各式各样的隆重准备摆在这里,一时间,大家都是十分的好奇这长公主的婚礼会办的有多么的隆重。 凤冠的传说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皇城,百姓茶余饭后都忍不住聊起那个十分有来头的凤冠,更是对亲自执掌打造工作的陆氏姑侄充满了好奇。而这凤冠是陆锦和陆姑姑倾力打造的珍贵之物,加上按照陈国的规矩,公主出嫁时许多细小的环节都是按照严格的时辰来执行,好比公主上妆之后,并非立刻戴冠,而是在喜娘的搀扶下前去拜别皇上与太后,由两人亲手为其戴上凤冠。 这个戴凤冠的时间,也需要在算好的吉时里面,加上这一次的凤冠十分的有来历,十分的珍贵,在信封神佛的年代,这一次的婚礼无疑变得越发的按部就班,据说宫中的宫婢对每一个环节都已经训练了不下百次,为的就是一分一毫的差错都没有! 凤冠制作完成之后,是直接送到了宫中,一直到大婚当天才会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唐亦清的伤势已经基本上好的差不多,陆锦再次去到长公主府,为其设计新郎装扮之时,只见他的起色已经红润不少,看起来应当是能受得住大婚当日的各种礼仪。 “看来公主将唐先生照顾的很好。”陆锦拿出图纸给唐亦清看,请其选出喜欢的样式。唐亦清扫了扫那些样式,勾唇一笑:“我看这些样式都很好,傅夫人巧夺天工,哪一样都不差的。” 陆锦放下手中的图纸:“唐先生与公主终结连理,实属不易。理应享尽一些美好之物,方才不负你二人一番纠葛。” 唐亦清被陆锦说的有些尴尬,但是很快,他又十分真诚的望向陆锦:“虽然唐某不善言辞,但并非不懂明辨是非之人,许多事情上,唐某应当给傅夫人道个谢,只是这么久以来,一直没有机会。” 陆锦望向一旁,语气淡然:“那都不是我的意思。真正煞费苦心之人,也不是我。唐先生既然说到这里,阿锦这里有一事相求,不知先生能否帮这个忙。” 唐亦清眉心一蹙:“傅夫人有话,但说无妨。” 陆锦沉默片刻,忽然从袖中拿出一本笔记,那笔记厚厚的一本,面上也未曾提名,就这样被推到了唐亦清面前。 “周驸马是难得的贤才,却因阴差阳错,英年早逝。公主之所以这样对唐先生,无非是不希望唐先生也成为朝斗的牺牲品。可公主知道先生的才能,才会煞费苦心的将先生放在国子监中。有时候,亲自将自己的才能放在为朝中效力之上,其实还不及将自己的才能赋予他人,看着门下学生报效朝廷。为官,出的是一人之力,为师,却能将一人之力衍生出无数力量。” 唐亦清垂眼听着,双手拢在袖中。当陆锦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忍不住看了一眼那个册子,继而又听到她说:“虽然只有短短时间,但唐先生的才华已经显然意见,公主的决定并非单纯的一己之私,而是人尽其才。虽然修俊馆是皇上所坚持而开设,但我也并非没有花费心血。唐先生有实在的才干,不需要多久,必然能在国子监中崭露头角。所以,阿锦所托,都在这里,希望先生能费一费心,阿锦感激不尽。” 唐亦清这才伸手拿过那本册子,翻看了一番。也是在那一刻,他清俊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严肃:“你……” 陆锦知道他已经明白了:“唐先生,你我约定好的事情,还望先生遵守诺言。” 唐亦清紧皱着眉头:“不!不是这样!这与你当初与我的承诺……” “此一时,彼一时。唐先生应当明白这个道理才对。如果不是一劳永逸的选择,我也不会这样做。” 唐亦清:“可是……” “公主千岁——”外面传来了婢女的声音,陆锦目光一沉,低头喝茶。唐亦清也飞快的将那一本册子收起来,恢复平静。 待到公主进来,陆锦起身行礼。长公主一眼就看到了陆锦带来的图纸,秀美微微一挑,噙着笑意弯腰捞起一张:“看起来不错。” 陆锦垂首:“拿来许多,可是唐先生似乎都拿不定主意,不如就有公主帮着选上一张吧。” 长公主今日的发饰中,有一把绿油油的玉簪,那正是陆锦曾经为长公主修理过的那把簪子。唐亦清对长公主淡淡一笑,摇摇头:“的确样样都很好。” 长公主若有深意的看了陆锦一眼,垂下眼翻看了几张,很快就选出一张与玉簪同样材质的发冠:“就这种吧。” 陆锦恭敬的结果:“是。” 很快,陆锦就离开了。长公主回过头看了唐亦清一眼,不紧不慢的走到了她的身边:“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唐亦清看了长公主一眼,神色平静的说:“并没有什么,只是她怕这一次的事情有什么意外,所以有些忐忑罢了。” “忐忑?”长公主凉凉一笑:“她忐忑,来找你说?你当我是有多蠢?” 唐亦清神色一凛:“你不信我?” 长公主冷然的看着他,朱唇轻启,话语如同腊月寒冰:“你这样,我当真不信。” 向来在外人面前清隽和煦的唐亦清唐才子,此刻竟然露出了一个毫不示弱的冷然表情,他站起身,原本褶皱的衫子瞬间变得垂坠,颀长的身姿让长公主不由得仰视。清俊的男人看着这个照顾了他这么久,已经有些消瘦的女人,淡淡道:“不信……那也得信!” 长公主不可思议的盯着他看了半刻,忽然被气笑了:“唐亦清!你好大的……” 男人忽然伸过手来,一把将她拉起,可怜这气势凌人的长公主在男人的力道下,终究显得弱小了一些,加之她时时刻刻注意着他的伤势,根本不敢反抗,还要处处避开他的伤口,轻而易举的就被男人揽入怀中:“我听说你做了一个味道不错的糕点,我有些饿,去尝尝。” 长公主被他闹得无法,人都走远了,还听到她的呵斥:“你小心些!” 陆锦从长公主府出来,还没来得及走两步,就被一个黑影给掳到了巷子里。 如果不是长公主提早从宫中回来,陆锦也不会提早离开,现在傅承宣还没来,陆锦只能看着虞意略微阴寒的脸,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 虞意慢慢地松开自己的手,放了她自由。 陆锦微微喘了喘,抬眼望向虞意:“你与吴王说了吗?吴王同意了吗?” 虞意目光深沉的看着陆锦:“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阿锦,我越来越不懂你了,你知不知道你……” “安宴哥哥。我现在不想和你解释那么多,但是我请你,也求你……这件事情,只有你最有机会说服王爷,如果你都不帮我,我当真想不到还有谁能帮我。你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虞意皱着眉头,良久,他才将心底最担心的事情说了出来:“烧毁一个宫殿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你为何要这样冒险?你要取天宫秘录我可以帮你,但是这样将其烧毁,太冒险!” 陆锦却坚定的摇头:“唯有此法才能骗过姑姑,姑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骗,半真半假,才是取胜所在。安宴哥哥,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这么久以来,你何时看到过我让自己深陷险境!?”说到这里,陆锦的神色忽然变得温柔起来,她认真地看着虞意,耐心道:“安宴哥哥,如今我舍不得让自己有事,求求你帮帮我,如今我只希望姑姑能和王爷放下多年的隔阂,安安心心的度过往后的日子,这里不适合他们,唯有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虞意笑了:“阿锦,那个人是你姑姑,你真以为你能骗的了她?如果她知道你要做什么,绝不会坐视不理。” “所以才要你帮我。”陆锦直直的看着他,软硬兼施。 一旁传来了马车声,陆锦耳朵尖:“是承宣来接我了,安安宴哥哥,我先走一步。姑姑和王爷能否真正解脱,就在于你。” 话毕,陆锦已经转身离开。 傅承宣从马车中出来,看着陆锦是从一旁的巷子走过来,眉头已经一皱,陆锦却直接拉着他离开。 傅承宣早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容易炸毛跳脚的男孩,此刻,他只是淡定的看了巷子的方向一眼,勾唇一笑:“天儿这么冷,顺带捎人家一路也好啊。” 陆锦稳稳入了马车,似笑非笑的看了某人一眼,言简意赅:“不用,捎上一路,小情绪易憋伤人。” “嘿——”傅承宣一挑眉,伸手把人拉到自己怀里:“本少爷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大度!?” 陆锦冲他一笑:“你心里不都是我么?怎么还有别的位置对别的男人大度?” 傅承宣一听,脸色一沉:“呸!” 陆锦垂眸一笑,低头看到了傅承宣的手,微微一挑眉。她轻轻的碰了碰他火辣辣的手:“你又打了一个早上的木桩子?” 像是被提到了什么心事,傅承宣想了想,忽然伸手抱住陆锦:“阿锦,我有个事情想跟你说。” 陆锦看他有些严肃,也正色起来:“什么事?” 傅承宣在她的额角亲了亲,又把她抱紧了一些:“等到大公主的事情处理完了,我再陪你过个年,开年之后,我想向皇上请命,与爹一同去边疆。”感觉到陆锦微微一愣,傅承宣飞快的抢白:“你先听我说!按照原本的计划,我也许需要再在国子监中读书。可是我并不想要考科举,不想入朝为官,我爹一生戎马,我从小便觉得我爹那样才算是不枉此生,是铁骨铮铮的男人应当有的人生。” 傅承宣伸手捏住陆锦的手,一根一根的玩着她的手指:“我自然是舍不得你的,不过我随时可以回来!我给你留一只鸽子,每日都给你写信!好不好!?阿锦……阿锦你怎么……” 傅承宣打了一个早上的木桩子,天气冷了,他的手却火辣辣的烫,还微微有些肿,看着陆锦忽然红了眼睛,傅承宣赶忙哄逗:“我、我只是有一个初步的想法,你若是觉得不好,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你……你这是做什么……” 陆锦低头揉了揉眼,对傅承宣笑了笑:“不是……承宣,你能这样想……我觉得很好……如果爹娘知道你有这个决定,必然也会深感欣慰。”说到这里,陆锦的眼神有些悠远,仿佛是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男儿保家卫国,本就是理所应当……” 傅承宣盯着陆锦,心里一咯噔。 为什么他觉得,她的眼里好像是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一般? 其实,傅承宣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他不希望自己再继续这样一事无成下去,乱世方能出英雄,男儿身无功勋,算什么将门之后?只要他能成为大陈的中流砥柱,他也会有更多的信心来守护她这个妻子,守护这个家。 即便有分离,也不会是永远的。 “我只是有这个想法,罢了罢了!不要想这些了,先回家!”傅承宣抛开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抱住陆锦,贪婪的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阿锦,无论从前如何,往后我们必然会越来越好,你觉得呢?” 陆锦的手盖在了傅承宣略显红肿的大手上:“嗯,会越来越好。” 国子监因为长公主的大婚,提早放假。婉莲在国子监中学习了许久,再次来到绥国公府时,整个人都显得沉静端庄了不少。听闻陆锦这一次更是挑起了长公主婚礼首饰的大梁,十分的好奇传说中的凤冠是什么样子。 其实好奇的又何止她一个?陆锦被她缠的没办法,将图纸给她看了一眼。婉莲看着那逼真的凤凰模样,还有上头精细的手工,整个人都被惊艳住了!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还有比这个凤冠更让她惊讶的事情—— “表嫂……你……你说的是真的?”她一脸惊喜的盯着陆锦,不可置信。 陆锦看着她笑了笑:“很吃惊吗?你不是一早就写在脸上了,怎么这原来是个秘密吗?” 婉莲脸一红,有种小心思被发现的尴尬。 她怎么也没想到,陆锦居然连她这样的心思都能发现——国子监破格收取了贫寒学子没错,但是真正任用的女官,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有陆锦这一个先例。其他的,充其量是在学中打杂的嫂子们。 可是陆锦许诺她,从明年开始,整个国子监不敢说,但是修俊馆尚且还缺人手,一直以来,修俊馆中都是急缺人手的,而国子监中自来也有学科前几名的学生可以留在国子监直接任职的传统。所以,只要女学中也有成绩拔尖,十分能干突出的学生,修俊馆会破格招收,从助教做起。 婉莲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幸运,更没想到的是表嫂竟然看出自己的心思——其实不止是她,她们女舍的小姐妹一个个都是十分努力的小姑娘!自从有了陆锦这个先例之后,她们都想成为那样能干的女子! 如果她们也能进到修俊馆中做事,那就可以跟着男子一起学那些有趣的东西,须知唯有六堂学子有资格进入修俊馆,而进入六堂又有严格的身份阶级限制这一点,已经令许多聪明优秀的寒门学子十分的伤心。 婉莲难免有点得一想二,将寒门学子无法进入修俊馆的想法说了出来,陆锦闻言,难得的有些无奈:“有些事情,不那么容易一蹴而就。于我而言,也许此刻能最快实现的,是抛开身份限制,只看个人能力来用人,但是六堂和学子和寒门学子之间的差距,又涉及到了一国之中的阶级地位。这个,便不是你说平等就能平等的。也许对你们来说这些事情是公平的,但对六堂学子,对那些站在高处的人来说,就不是一件公平的事情。任重而道远,不可急在一时。” 婉莲似懂非懂,终究还是有些遗憾。 陆锦看着她,话题一转:“你与那个李成,可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关系?” 再次被点破心思,婉莲显然没有刚才那么惊讶了。之前陆锦和傅承宣已经撞到李成,陆锦又十分聪明,李成那个笨货,一个眼神就能把自己给卖了。 婉莲也不扭捏,爽快的点点头:“表嫂,我……我喜欢他!他……应当也是对我有意的!只是他如今只想认真读书,考取功名,我有些不服气,好像他整日读书才是正经,我便是小打小闹似的!” 她越说越带劲儿,陆锦在一旁笑而不语。婉莲发觉过来,一张小脸倏地红了。她抿着唇思考了一会儿,忽然说:“表嫂,其实……我现在似乎明白你的意思了。倘若我当初强行的要嫁给表哥,也许我今日指不定过得有多后悔。还好还好……” 还好我并未强行插足旁人,而是遇到了一个将我视若珍宝,视若唯一的男人。 “什么还好啊?”傅夫人的声音传过来,陆锦和婉莲都站了起来。 “姨母。”婉莲甜甜的叫人。 傅夫人如今也看到了婉莲的改变,从前心里的膈应消散了些。她手里捧着个紫砂壶,见到陆锦时,十分得意的亮给她看:“阿锦!快来看看这个!” 婉莲知道姨母如今可是十分充实的,表嫂那里的玩意儿太多了,姨母现在忙着做这些东西,越做越精,越做越熟练,还开始翻看一些表嫂给的古籍,做出来的东西越发的有水平! “我还是觉得这个火窑烧得不好,没有陆宅那个烧出来的漂亮,你看这里是不是有小裂纹,是不是我调的不好?我没研究出来,你来帮我看看!”傅夫人一脸疑惑,婉莲也好奇的凑了过来。 陆锦随意的看了一眼,张口就道:“是火候问题。烧得太久了。” 傅夫人一脸遗憾:肿么办我又糟蹋东西了……还准备给丈夫烧一个,冬天泡泡茶喝的……╮(╯_╰)╭ 婉莲有些忍俊不禁,陆锦看了她一眼:“你也有兴趣?往后有时间,你也给李成烧一个。” 婉莲大喜:“我、我也能烧吗!?” 傅夫人冲她笑了笑:“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姨母教你!” 傅夫人的紫砂壶烧坏了,遗憾的回去捶胸,婉莲得知自己也能动手,开心的不得了。陆锦把婉莲带到自己的工房,从书架上拿出一摞书给她:“这上头有讲解,也有针对许多烧制出现的问题给出的解答,你好好看一看,多练几次手,要烧出能用的东西,不是什么难事。” 婉莲如获至宝,两眼放光的翻动。陆锦看了她一眼,忽然道:“倘若以后,你和李成成亲,想必也会留在这里。绥国公府永远都是你的一个家,你有空,要回来坐坐,知道吗?” 婉莲正看得起劲儿,忽然一愣,有些不解的看着陆锦。 陆锦又道:“我陪娘的时间不多,公公又常年在外,所以只能劳烦你,有时间便回来看看娘。” 婉莲这才笑了:“表嫂,你这是什么话!我巴不得来了就不走了!你还有没有什么好看的书,能都借给我吗!?我……嘿嘿……我几个同学都很喜欢工学!” 陆锦指了指一边的书架:“往后你想看,可以随时来取。” 婉莲兴奋地抱住陆锦:“真的吗!表嫂你太好了!” 陆锦被她闹得无法,只能跟着笑起来。 大婚之日,如期而至。 这日,整个皇城都极其的热闹。 大红色的花灯从宫中一路挂了出去,几乎染红了整个成城东大街!骠骑将军与傅时旋许久未见,这些日子一直在叙旧,整个公主大婚,因为场面太过盛大,守卫更是十分的森严,就连大将军带回来的常胜军都帮着站了一回岗。 按照大陈的规矩,在公主仪仗队出现之前,文武百官需要齐聚一堂,有总管太监宣读祭天祭文,然后是许多的歌舞表演,群臣恭候着主角到来,接着等到吉时到了,便是公主向皇上太后行礼,皇上太后亲自将公主送出来,百官恭迎贺喜,最后才是盛大的交拜仪式。 陆锦和傅承宣都是一早起来。如今,傅承宣已经养成了早起的习惯,一到了那个时间,便自己起来了。陆锦今日要一早就入宫,听说因为所有的首饰都极其别致特殊,如何佩戴,如何搭配,都有陆锦全权负责,她近日会十分的忙碌,自己也要好好的打扮一番。 阿宝和银心已经回来了,帮傅承宣梳头的事情自然是归阿宝,傅承宣早就被陆锦的手艺养刁了,有点嫌弃阿宝,但是今日陆锦实在有太多的事情要忙了,傅承宣心疼她,也不想麻烦她。 可谁知道阿宝刚刚拿起梳子,却被陆锦一把拿过去。她习以为常的站在了傅承宣身后,从铜镜里看着英俊的男人,对阿宝淡淡道:“让我来吧。” 傅承宣握住陆锦的手:“算了,让阿宝来吧。你去忙你的。” 陆锦却执意抽回手:“我来。”转而对阿宝道:“你们先准备热水,再看看早饭准备的如何。” 阿宝很识趣,飞快的拉着银心跑走了。银心出门的时候,忍不住看了陆锦好几眼,最终还是被拉走。 陆锦认认真真的给傅承宣梳头。他的头发其实很黑很硬,就像他的脾气一样,可是陆锦愣是没有扯到傅承宣一根头发,手法很是温柔,让傅承宣很是享受,发间传来凉凉的感觉时,傅承宣才惊觉白玉簪已经别进了发冠间。 陆锦给傅承宣选了一件亮色的衣裳,衬着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好像整个人都精神百倍了一般。 从梳头,到换衣裳,再到最细微的腰间配饰,陆锦事无巨细的全都为傅承宣打理好。 “这样看起来,当真十分的好看。”陆锦做好一切,开始认认真真的打量起傅承宣。 傅承宣却紧张的催促她:“你还看!快些换衣服,你放心,我今日会一直看着你,你说的机关暗器,我都已经记牢了位置,所有有问题的人,我必然一眼就发现!” 陆锦被他催的无法,转身去换衣裳。 今日,不仅仅是绥国公府,为了这场婚礼,几乎所有的王公大臣都会入宫,今日还有许多外国使节,绝对是十分的热闹的。 因为陆锦和傅时旋他们不是往一个方向,所以和傅承宣、陆姑姑坐了另外一辆马车入宫。因为凤冠的主要部分是陆姑姑做的,所以她自然是最能帮得上忙的人。 此外,陆姑姑之前也算是与太后和公主有过照面,如今进宫去帮公主打点,也算的上是顺利成章。 傅承宣身上已经有了陆锦给的令牌,这令牌是唐亦清帮忙弄来的,可以自由进出皇宫,安了一个护卫统领的职位。 不过刚刚入了宫门,就能听到礼台那边传来的隆重的声乐。皇家的仪仗,自然是最高调的。 陆姑姑似是陷入了什么样的沉思中,傅承宣看着陆锦,好奇道:“阿锦,你在想什么?” 陆锦被问到,也不隐瞒,她目光一动,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我们成亲的时候……” 说到他们成亲的时候,傅承宣忍不住一赧。 现在想到那时候,当真是傻透了。想着想着,他自己都笑了出来。傅承宣忍不住伸手握住陆锦的手:“那时候是我傻,以后我都不会了!” 那时候为什么会觉得赐婚是一场灾难呢?这一场赐婚,分明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幸运。 陆锦任由傅承宣紧握着双手,没有说话。 马车不能再往里面走了,陆锦三人下了马车,朝着公主的殿中走去。 此刻,最为忙碌的大概就是公主的大殿了,傅承宣不方便再进去,跟陆锦说了一下自己到时候会出现的位置,并且告诉陆锦自己会出现在哪个位置。 陆锦很是认真的记下,还不忘记嘱咐:“你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唯一要做的就是护卫皇上。” 傅承宣已经听了无数遍了:“我知道!我自己出事都不会让皇上出事!” “快些过去吧,别让公主等久了。戴冠也是有吉时的。”陆姑姑无奈的看着这一对儿,忍不住催促。 傅承宣看了陆锦好几眼,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陆锦一直看着傅承宣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方才和姑姑去到了公主的寝殿。 这个宫殿是公主出嫁之前的宫殿,自从周哲死了之后,太后一直为公主空着。陆锦和陆姑姑来得时候,几个老嬷嬷等的都快自燃了。 “您终于来了,这再不来,怕是要耽误了!那首饰要么是丫鬟们都不会戴,要么就是公主觉得她们戴的不好。” 陆姑姑笑了笑:“让我来吧。”转过头对陆锦道:“凤冠那边还要十二根蛇形金簪固定,这个不能少,你去确认一下金簪的数量和凤冠是否保存完好。” 陆锦在姑姑面前,永远是一副学生的态度,此番在一众宫人惊讶的目光中,温顺的领命而去。 凤冠不仅要确认是否完好,因为一早就赶制出来,刚刚做出来的时候光泽自然是十分好的,在保存期间,还要确定光泽是否依旧如新,若是哪里保存的不好,稍稍暗了,亦或是染上脏东西,严重的是要治罪的! 公主的宫中已经进入状态。 外面同样是一副热闹的场面。傅承宣手持令牌,行走倒也畅通。很快,他就在人群中看到了离皇帝十分近的吴王夫子。 虞意今日穿的鲜亮了些,但是依旧掩饰不住他脸上的憔悴。吴王父子原本就十分低调,除了因为地位不凡所以离皇上近一些,两人都是一致的沉默。 公主拜别的仪式不在礼台处,而在内殿,这个就相当于是拜别自家人,若不是沾亲带故的皇室血缘,根本没资格进入。大陈朝斗至今,存活下来的皇室血脉也不多,所以这个环节,基本上只有那么几个人有资格在场。 傅承宣一早就确认了一下行拜别礼的宫殿,只是这个时候那里尚且有重兵把守,旁人还不得入内,即便是他也不可以。他有点好奇,阿锦所说的机关又是什么时候安进去的。 “傅生。”热闹的宫中,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传了过来。 傅承宣循声望去,只见今日依旧穿着朴素淡雅的蔡泽笼着袖子站在几步之外。蔡泽没有长他多少岁,但是他毕竟是祭酒大人,无论国子监内外,傅承宣都需得以礼相待。 “祭酒大人。” 蔡泽和煦一笑,缓缓步了过来:“看来今日陆博士一阵好忙,你也担心的清闲不下来了。” 傅承宣抬眼看了看蔡泽,恭敬道:“大人说的哪里话,所有人都是希望公主能顺利出嫁,让婚礼热闹有序罢了。” 蔡泽一挑眼角,看了看不远处的隆嘉帝,若有深意的笑了:“既然是这样,那就辛苦你了。” 话毕,蔡泽忽然上前,拍了一下傅承宣的肩膀:“你是个能干之人,万事……留心!” 傅承宣的笑容一滞,看着蔡泽走远,他的目光渐渐地幽深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傅承宣又开始有些不安。 梳妆准备这件事情,看似单调,实则是一件很耗时的事情,加上公主大婚,绝不能失了仪容,如今的许多胭脂水粉,并不持久耐用,所以长公主从一到早就已经坐在那里,从沐浴更衣到上妆补妆,已经不知道不了多少次妆容。 因为要佩戴凤冠,而凤冠的用量很实在,戴着必然很重,所以陆锦给长公主用了假髻,一面凤冠磕到头皮,这个头发梳起来,当真是复杂之极,等到梳完头发又要补妆,一身象征着吉祥之意的首饰一个一个带上,夸张一些的,甚至是一个时间点加一件,寓意步步荣华! 不过一瞬间,整个白日就过去了大半。 看着时间和擂鼓的计数,祭文应当宣读完毕,歌舞也进行了许久了,外面的喜娘匆匆而入:“公主!吉时要到了,请公主移驾拜别圣上与太后!” 喜娘话音刚落,宫中一大半的人都要待命了,从公主的寝殿一路到皇太后的宫殿,她们一路上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在每一个地方都有人接应,应对一切的突发事件。皇上此刻也已经等在那里,长公主的凤冠也是在那里戴上的,此刻,她只梳了发髻,别了几样简单而精致的首饰。 陆锦提前去到了太后那边,因为凤冠复杂,她表示要再一次向皇上说明这凤冠的戴法。 傅承宣已经焦急的等了一天了,忽然看到了陆锦的影子,他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陆锦给了他一个眼神,先上前到虞衡那里做正经事。 凤冠的事情确定完毕,陆锦抽空到了傅承宣这边。 “阿锦,那边好了吗!?” 陆锦看了傅承宣一眼,忽然道:“承宣,在公主前来拜别的这一段时间,我要去一次偏政殿……” 傅承宣明白,陆锦说过,天宫秘录就藏在偏政殿。在她前往偏政殿处理了天宫秘录之后,就要立刻让虞衡和吴王带着陆姑姑离宫。 傅承宣抓着陆锦的手:“你快些,注意安全!要不我和你一起……” “你忘记我跟你说的了吗!?”陆锦脸色一沉,傅承宣明白过来,无奈的点点头:“那……那你早些过来!” 陆锦深深的看了傅承宣一眼,点点头:“我知道。” 而就在这时候,公主的寝殿中,在陆锦离开之后,长公主忽然屏退左右,留下了陆姑姑。 陆姑姑神色一变,有些警惕的看着长公主。 华服美饰将长公主映衬的格外艳丽。在宫女们一脸莫名的退下的那一刻,陆姑姑的脸色变了。 因为从长公主的寝殿中,忽然走出来一批黑衣人。 长公主唇角一翘,冷冷道:“陆清,你侄女,真的把本宫当成小孩子在耍弄了……” ☆、第92章 傅承宣等了很久,可是陆锦一直没有回来,他的心里极度的不安,不止一次的想要离开这里去找她回来,可是他每每想到陆锦嘱咐自己的神情时,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是最为关键的时刻,他不能说走就走! 最为重要的是,傅承宣看着在众人拥簇下缓缓步入大厅的长公主,一颗心已经不自觉的被提了起来。按照阿锦的计划,不会有人动手,不会有刺客行刺皇上,他们要做的,就是逼长公主自己动手! 只要长公主决定动手,他们就会将局势反转过来,阿锦不会再被威胁,那些她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傅承宣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激动过。即便是当初上了校场,面对着一群骁勇善战的常胜军的时候,他也没有丝毫的紧张过。可是今天,他的手心都已经冒汗。 华美的嫁衣,从盖头到绣鞋,都是由一等的秀娘为其制成,此时此刻,在大殿之中,除了傅承宣这个担了守卫之职的外人,就只有皇上,太后和一众侍从。连吴王和虞意不在这里。按照原定的计划,吴王应当是以不胜酒力去小憩,准备着护送陆姑姑准备离开了。 傅承宣忽然间不知道自己的一颗心该往哪里放,他只觉得这会是这是他一生中最为慌张的时刻,他心中一直记着偏政殿那边应当有反应了,一时又记挂着此刻应当逃离公主控制范围的陆姑姑,一时谨记着要注意公主的一举一动,可是他心中最为牵挂的,是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的陆锦! 傅承宣后悔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在整个局面之中太过被动,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答应陆锦担下这个工作,他应当帮她去偏政殿动手,抑或是亲自护送姑姑离开,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在这里。 被搀扶过来的长公主垂着头,按照大陈皇室的规矩,因为要长辈亲自为皇女戴冠送嫁,盖头分为面纱和头纱,据说女儿家出嫁都会流眼泪,但是新娘子流眼泪被看见视为失仪,所以在拜别之时,未免让别人瞧见自己流泪,是以面纱掩面,拜别之后,佩戴凤冠,再加盖头纱,正式送嫁出门。 华丽的嫁衣曳了一地,长公主恭恭敬敬的对皇上与太后拜别,其实,这不是第一次拜别,可是时过境迁,再逢此景,他们自然而然会想到长公主第一次成亲之时的场景。不知为何,连虞衡这样攻于心计的帝王,此刻都流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神色。 这神色似乎带着一些对过往的痛意,让人感觉到了一种难受的情绪。太后更是早已掩面而泣。 虞衡紧抿着唇,伸出手来。 一旁恭候着的公公们早已经准备多时,几乎是虞衡伸出手的那一瞬间,华丽到耀眼的凤冠已经放到了虞衡的手上。 凤冠的流苏都是纯金打造,只有及其精巧的手工才能做出这样精细的流苏,但是正因为流苏复杂,凤冠结构精妙,更需要用十二支蛇形金簪来固定凤冠,所以虞衡唯一要做的就是捧着凤冠戴到长公主的头上,其余的工作,依旧由宫人完成。 傅承宣几乎眼睛都不眨的看着那凤冠落在了长公主的头上,忽然间,外面传来了宫人惊慌的声音——不好了!偏政殿着火了! 来了!阿锦动手了! 那一霎那间,所有人的本能时循声望去,可是只有傅承宣是下意识的望向长公主和皇上那一处,当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握着一把匕首,亮出寒光的那一刻,傅承宣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冲了出去:“皇上小心!” 将陆锦所给的暗器打出,利刃直接入其肩胛三分之时,长公主发出一声闷哼,局面瞬间被控制住,方才还被偏政殿那边的喧闹吸引了目光的人通通面色煞白的望向此刻殿中的局面。 变故永远只发生在那一瞬间,所谓的机会,也只是那一瞬间。几乎是傅承宣出手之时,护卫已经下意识的围了过来,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更是利索的上前朝着这已经中了暗器的长公主踹了一脚,将她踹离皇上身边,呼天抢地的喊着“护驾”,引得一片混乱。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而最为吃惊的那一个,不是险些被刺的虞衡,而是护驾有功的傅承宣。他整个人犹如被点了穴一般,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不为别的,只为刚才他出手之时,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哪怕只是一个闷哼,哪怕声音很小,可是他就是听出来了,认出来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混乱,被毫无悬念的压制下来,虞衡铁青着脸,上前一把扯下了“长公主”的面纱,紧接着,傅承宣觉得他听到了很多人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仿佛这个结果十分的不可思议…… 傅承宣醒悟过来,呼吸瞬间急促,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前去,在看到陆锦冒着冷汗的一张脸时,僵在原地。 为什么会是她?为什么陆锦要来杀皇上? 等不及傅承宣来质问,虞衡已经三两步冲上来提起陆锦:“是你?长公主在何处!?说!” 大红色嫁衣,染上的血都成了暗色,陆锦目光冷冷的看着皇帝:“你杀我至亲,我自然,也要让你尝尝这样的滋味,怎么样,感觉如何。” 虞衡的脸都变了,他一把丢开陆锦,大怒道:“来人!把她给我压下去!打入死牢!去长公主的康宁宫,确保长公主安全,但凡有可疑之人,格杀勿论!” 在陆锦被丢开的那一刻,傅承宣下意识的就去接,第一时间接到消息的傅家人赶了过来,当傅时旋和傅夫人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纵然是傅时旋这样的老将,都呆在原地。 护卫要将陆锦带走,可是傅承宣忽然像是疯了一般,一连踹翻了八个护卫,寒着一张脸将陆锦紧紧的抱在怀里。傅时旋得知事情的情况,上前去拦傅承宣:“承宣!皇上面前不得胡来!” 傅承宣整个人就像是失常了一般,他的身手很好,在傅时旋说这话的时候,他不动声色的望向了出口的方向。此时此刻,已经有重兵围了过来,可是这里安装了暗器!只要将他们全都解决掉,自然能逃走!他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他脑子里的第一想法,就是带阿锦离开。 傅承宣抱着陆锦的手微微加重了力道,可就在这时候,一只并凉凉的手覆在了他的手掌上。 陆锦的背后中了暗器,好巧不巧,竟然与上一次受伤的位置十分的近。他出手不轻,此时此刻,陆锦忍着剧痛,舒了一口气,平静的说:“放开吧。” 这只手太过冰凉,是傅承宣再熟悉不过的触感。他好像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似的,因为太过震惊,太过不确定,整个人都有些颤抖:“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什么机关暗器,是不是?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你……你在骗我……” 陆锦没有回答他,只是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轻轻地掰开。 刚才能一举踹开五六个侍卫的傅承宣,此刻像是失去了攻击能力一般,任由陆锦将他推开,跌坐在地上…… 在看到陆锦的那一刻,虞衡几乎是立刻让人去寻长公主,但是没想到的是,派出去的人寻了还没多久,长公主竟然自己过来了,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可是目光却是直直的追向陆锦。也是在看到长公主的那一刻,皇上和太后都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太后终究是太后,她已经愧对过自己的女儿一次,如今是女儿的婚礼,她丝毫不想看到任何会影响婚礼的事情发生。在这个混乱全然不知事情原委的时刻,这位本应颐养天年的老妇,竟拿出了十足的气场,下了懿旨——吉时延后,外头的歌舞继续,事情万不可声张半分,如有违者,斩立决!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快到那歌舞升平的礼台连偏政殿走水的话音都没听到,这边的风波就已经转移了。这场婚礼太过盛大,盛大到不容许中断。 在延迟了半个时辰之后,长公主的婚礼顺利举行。 惊为天人的长公主在那华丽的婚服和凤冠映衬下,几乎成为了大陈史上一段不得不提的美谈。可是详尽的陈史中并未提及,同样是这个晚上,曾经令整个皇城家喻户晓,无人不知的国子监第一位女博士,绥国公府儿媳,被打入天牢,任何人不得探视!更加不知,也是从这个晚上起,曾经帮过年轻的帝王争夺江山,劳苦功高却低调淡泊的吴王,彻底的从大陈的历史上消失…… 傅家原本应当处在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可是正因为当时救了皇帝一命的人是傅承宣,这让原本身份变得敏感尴尬的傅家逃过一劫,毕竟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那几乎崩溃的傅大公子,根本对这件事情毫不知情,更遑论是闻讯赶来的傅时旋夫妇呢? 公主的大婚顺利的完成,各国的使节也见识到了大陈公主的风采,当天晚上,长公主携驸马连夜进宫,请求皇上将刺客陆锦交由她发落。 这个晚上,注定是无法安枕的晚上,虞衡气笑了:“先是皇叔和虞意离奇失踪,现在是皇姐你来跟朕要刺杀朕的刺客?在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皇姐,到了现在,你还要包庇陆氏姑侄么!你可知道母后今日受了惊吓,却还要强撑着主持大局,劳心劳力,头风再犯么!?到了这个时候,皇姐总不至于跟朕说,要先为那女子治一治伤吧!?” 长公主定定的看着虞衡,一字一句道:“阿衡,你现在是在质疑我吗?作为你姐姐,我今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这世上谁都可以质疑我,唯独你不可以!我是你姐姐,我要害你还是救你,你不明白吗!?将陆锦交给我,这件事情,我来处理!” 虞衡顿时大怒:“朕是皇帝!朕还不至于连这些事情都处决不了!皇姐若是真心对朕好,这件事情就不要再过问!朕能处理好,朕不需要你们一次又一次的瞒着朕作出决定!” 唐亦清身上的喜服都还没换下来,他抬眼望向虞衡:“皇上……” “你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虞衡即刻暴怒。 长公主目光一变,忽然双膝一弯,直直的跪了下来! 虞衡目光一动,语气惊讶中带着痛意:“皇姐,你这是干什么!” 长公主跪在皇帝面前,沉声道:“若是弟弟不愿意将陆锦交给我,我这个做姐姐的,便长跪不起。”就在长公主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唐亦清也跟着跪下,没有什么多余的语言,只有行为上的陪伴。 虞衡的呼吸急促,双目圆瞪,早已经没有了平日的儒雅:“好,好!朕眼不见为净,你们继续跪着!” 虞衡拂袖而去,而原本应当享受新婚之夜的一对夫妻,却双双跪在了御书房中。 唐亦清不止一次的望向长公主,就在他最后一次想要开口的时候,长公主却抢先一步冷然道:“你闭嘴!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唐亦清,你让我很失望!” 唐亦清深深的看着长公主,良久方才低声道:“若是在三年前,你必然会一早就毫不留情的手刃陆锦,我想你自己都不会相信,哪怕一直以来你都这样逼迫她,可是到了最后一刻,你依旧会为之求情。” 长公主的脸色再一次变得有些苍白,她微微垂下眼,没有再说话。 两人不知道跪了多久,一旁的奴才们都看着心急,可是到了最后,虞衡身边的公公终究还是传来了旨意——皇上已经允诺,弑君重犯陆锦,发配到长公主府中,由长公主发落。 旨意传来的那一刻,一旁的奴才赶紧将自己的主子扶了起来。长公主拂开唐亦清的手,对急红了眼的银铃说道:“你先去传话到绥国公府,让银心去公主府照顾陆锦,再备一辆车,去绥国公府。” 她还在生唐亦清的气,唐亦清也自知理亏,可是看一看现在的天色,他还是不由得道:“如今天色已晚,既然已经将人接到府中,不如……” “你以为今晚还有人睡得着吗?”长公主冷冷地打断了唐亦清的话,在宫女的搀扶中离开了御书房。 长公主说的很对,这个晚上,没人能睡得着。 绥国公府中,第一次在这个时候聚集了这样多的人。 傅家一家自是不必说,就连李副将,李氏姐弟都来了。李副将是傅时旋的新妇,陆锦的事情对绥国公府不可能没有影响,从宫中回来,人就聚集在这里,商量着对策。 傅时旋坐在首位上,黑沉着脸色。一旁,傅夫人眼睛泛红充血,担心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李元然和李媛霸今天都打扮的很是鲜亮,但是此时此刻,饶是李元然这个十分熟悉傅承宣的好兄弟,都觉得自己像是不认识傅承宣一般。 傅承宣自从看着陆锦被带走的那一刻,好像连自己的魂也跟着被抽走了。出宫,回府,他一直冷冷的沉默在那里。质疑,生气,伤心,担心,在他这里全都没有,他只是微微佝偻着坐在角落,目光落在自己沾染着血迹的手上,沉默不语。 李媛霸向来是个活泼的,现在她有点受不了这个氛围,罕见的拉着李元然求助:“你……你跟宣哥说说话啊!再这样下去我都该憋死了!” 李元然显然也很为难:“说、说什么啊……” 李媛霸用一种“你简直蠢死了”的眼光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她清清喉咙,正准备打破此刻的沉默,外面忽然来了人。 现在,所有的风吹草动好像都能让大家如同惊弓之鸟,除了傅承宣之外,所有人都望向外头匆匆赶来的银铃。 “长公主有令,傅少夫人已经接到了长公主府,特命银心与我一同回府照顾少夫人!” 银铃的传话,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希望投放到整个绥国公府,而沉默了整个晚上的傅承宣好像在这一刻忽然活了过来似的,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银玲面前:“我去!让我去!” 银铃面露难色,这神色被傅时旋夫妇看到,傅夫人上前,对着一个小丫鬟,语气竟然有些恳切:“银铃姑娘,那让我去……可以吗?” 婉莲赶紧道:“我……我也想过去……” “怎么你们傅家人还以为自己有说话的资格吗!?保住命平安回来就该惜福了,现在还要和本宫讲条件!?”凌厉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过来,长公主气势凌人的走了进来,身边还有唐亦清。 唐亦清还是一身喜服,长公主却是常服,她气势凌人的走进来,直接让银铃带走银心,还未等众人缓过来,她已经气场全开,厉声道:“本宫现在只想知道,这段时间,陆锦到底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如果你们真的想要相安无事,现在就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别怪本宫没提醒你们,不想在本宫面前坦白,那就只能去皇上面前坦白,可若真到了皇上那里,就别说本宫坐视不理,袖手旁观了。” 傅承宣看着银铃离开,好几次想要跟上去,然而长公主亲临,他听着这些话,皱起眉头冷冷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长公主眼锋一扫,落在傅承宣身上:“凭她现在,由我处置!” 气氛好像在这一刻都凝结成冰了一般。傅承宣冷冷的看着长公主,仿佛是在分辨她话中的真伪。傅承宣的反应被傅时旋看在眼中,自然是看出了儿子的不同寻常之处,他当即皱起眉头,责问道:“承宣,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长公主并没有要杀皇上,机关暗器也都是假的。陆锦甚至涉及让他来杀她……傅承宣的目光一闪,喉头一动,将陆锦曾经告诉他的“秘辛”说了出来。 在傅承宣还没把陆锦最后的计划说完之前,长公主的表情已经丰富到无法用某一个词语来形容,似笑非笑,似怒非怒,语气更是冷如寒冰:“好……好一个陆锦!要论信口雌黄,瞒天过海的本事,称她为大陈第一人都不为过!” 如果傅承宣到了现在还看不出自己被阿锦骗了,他就真的白活了。一旁的傅时旋听得都愣住了,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傅承宣:“阿锦说公主要杀皇上?她跟你说这些的时候,你为何不告诉我?” 傅承宣的脸色煞白,面对父亲的责问,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傅夫人似是忍不住了一般,她忽然说:“你不要怪宣儿!要怪就怪我!是我让宣儿有什么事情都不要再和你说的!” 傅时旋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妻子,连责备的话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这件事情,还要追溯到当初傅时旋因为皇命在身,一味的试探陆锦,却和傅夫人生出了些矛盾的事情开始。 傅夫人不喜傅时旋将试探带到家里来,可就在有一天,傅承宣忽然找到她,问起了皇上赐婚这件事情的根本原因。而这个时间,是婉莲向傅承宣透露了家中二老对陆锦有所怀疑的那个晚上之后。 因为傅承宣从婉莲那里知道了父母闹矛盾的根源问题在哪里,更是猜到以母亲的性格必然会有多行动,可是以母亲的能力,傅承宣唯恐会弄巧成拙,所以才主动地承担了为陆锦证明清白的任务。 如果要弄清楚陆锦是不是别有用心,就必须弄清楚她的身世和来历。傅承宣左思右想,唯一觉得有迹可循的,是陆锦曾经藏起来的那幅画。所以他让银心和阿宝拿着这幅画去追查。但是从纸质和画中内容,却在拐了一个弯之后又回来了——那是曾经献入宫中的贡品。 这件事情虽然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果,但是在那之后,傅承宣并不像之前一样,有任何事情都会告诉傅时旋。相反的,他很清楚,如果自己将陆锦的所有动向都拿去与他商量,以傅时旋的性格,只怕一旦虞衡问起来,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所以就连陆锦透露的“真相”,傅承宣也完全没有告诉过傅时旋。 周哲的死在这样一个场合被重新提起,唐亦清好像完全不介意一般,或者说,他的神情好像并不吃惊,更像是一早就知道事情的始末。 长公主忽然想到什么,猛地望向唐亦清:“所以……你都知道是不是?你和她合起伙来骗我是不是?唐亦清,你对得起我对你的信任吗?” 在场的所有人都对这错综复杂的原委感到十分疑惑,傅承宣也望向唐亦清:“唐先生,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唐亦清沉默的站在一旁,抬起头时,发现大家都正看着他,似乎是希望他将事情说个明白。良久,他舒了一口气,沉声道:“事情的始末,其实很简单。公主从未逼着傅夫人杀皇上,由始至终,她要的是傅夫人亲手杀了自己的姑姑,也就是陆夫人。因为要杀皇上的人,并非公主,而是陆夫人……” 唐亦清的声音很清,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清楚。饶是一早就知道皇上对陆氏姑侄有所怀疑,傅时旋还是狠狠地愣住了,连傅时旋尚且都有这样的反应,更遑论其他人? 陆锦的确是说谎了。可问题在于,她说的不止一个谎,她对每个人,都说了不同的谎话…… 有些事情,傅承宣尚且年轻,未曾经历,所以并不知情。但是傅时旋知道。 关于长公主和驸马周哲。并非是陆锦所说的那样。驸马周哲的确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以寒门仕子的身份在大陈朝堂崭露头角,红极一时。而后,周哲更是与公主喜结良缘,促成大陈一段佳话。 长公主是真心的爱着这个男人,几乎是年少时候所有的儿女情怀,都付诸在了这个男人身上。所以,没有人能想到,当长公主得知周哲乃敌国的皇子之时,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亲手杀了周哲的。 那是她一生中最心狠的一刻。也是在那之后,她变得喜怒无常,在所有人眼中,她不过是一个因为心爱之人暴毙,心性大变的可怕公主。 唐亦清的确对所有的事情都很清楚,因为由始至终,他都参与其中。 陆锦姑侄,来历不明,仅仅是那一手鬼斧神工的绝活儿,就足够引起旁人的注意。也许是因为周哲这个先例在前,使得长公主较之于隆嘉帝虞衡还要更为敏感一些。这也是为什么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胆战心惊,不敢做出任何显得可疑的事情。她连最心爱的人都不曾心慈手软,又如何会对他们这些下人心软? 香山寺中的后院,在长公主第一次结识陆锦之时,这个莫名出现,巧言善变,还一手绝活儿的姑娘,足够唤醒长公主所有的疑心。她不相信任何人。 如果要怪,就只能怪当时的陆锦尚且不算完全了解长公主。她的确是有备而来,但是在长公主那样历经许多事情的人眼中,越是看起来干干净净,毫无纰漏的人,越是要防备。因为那只能说明,这个人太过厉害。 在一个机缘巧合下,长公主发现了陆锦的一些秘密,也知道了她和她的那个姑姑,的确是来者不善。 其实,长公主几乎在陆锦成亲没多久之后,就已经与她摊牌。那时候,陆锦已经表现出了极度的挣扎。因为长公主很清楚,比起她这个一心守护自己的江山国土,自己的至亲之人的公主,陆锦要更加不希望陆姑姑做出不能回头的事情。 长公主的确在逼陆锦,这也曾经让陆锦惊讶过。她告诉她,她可以继续做傅家的少夫人,但是陆姑姑,必须死!无论陆锦如何辩白自己并不希望姑姑做出这种事情,长公主都不信。 “唯一能证明她真心的,就是让她亲手杀了陆夫人。”唐亦清说到这里的时候,看了长公主一眼,继而又说道:“傅公子,你误会长公主了。当日周哲潜入陈国,就是因为他们收到消息,天宫秘录极有可能出现在陈国。若非因为这本书,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公主绝不会用这本书来作为威胁。” 傅承宣一双拳头死死的握着,额角有青筋爆出。 唐亦清说完这话,长公主冷笑着接口:“我不需要你为我辩白!唐亦清,你一早就知道陆锦骗了傅承宣,一心抱住陆清,继而求死,你却不告诉我……” 唐亦清摇摇头:“公主,我的确知道傅少夫人骗了傅公子,可我却不知道她也骗了我,更不知道她一心求死。” 傅夫人忍不住哭了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阿锦为什么要一心求死?” 事已至此,唐亦清并不想再隐瞒什么,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其实,几乎是长公主向陆锦摊牌之时,他就已经知道了陆锦姑侄的立场。而后,无论是送陪嫁丫鬟还是送唐亦清入国子监,都存在一个监视陆锦的意思。 银心曾经在绥国公府中有可疑行径,并非是因为她要做什么,而是她要时刻掌握陆锦的动向,时刻探悉傅家父子又知道些什么。因为傅家对皇上的衷心,使得长公主不得不对这对父子有所防范,毕竟赐婚一事,原本就是皇上交给傅家的一个任务,这个任务,就是试探陆锦。在陆锦的事情上,她不希望皇上探得一丝一毫的消息,否则,以虞衡的本事,不是没有可能从陆锦下手来探悉《天工秘录》的事情。 而陆锦根本一早就知道银心和唐亦清来到自己身边是受谁指使,为的又是什么。所以无论是对待银心还是唐亦清,陆锦都可以称得上极为坦然。与唐亦清更是称得上君子之交。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陆锦才明白,唐亦清由始至终都是不希望长公主在这份执念上继续下去的。陆锦看的明白唐亦清是什么样的人,唐亦清自然也看得懂陆锦。她所有的心事,都来自于姑姑的执念,她比任何人都希望阻止姑姑,除了杀了她这一个办法。所以,当陆锦思索再三,恳切的向唐亦清提出求情的时候,唐亦清答应了。 “傅少夫人当时告诉我,她希望在大婚之时,造成一个假象。” 傅承宣死死的盯着唐亦清,声音都有些沙哑:“什么假象?” 唐亦清:“她曾说过,没有人可以理解陆夫人心中的执念和仇恨。也没有人能打消她的仇恨,除非,真的能让皇上死一次。她想要在大婚之日,强行请吴王与世子将陆夫人带走,在陆夫人想办法重回这里之前,散出宫中除了一些变故的消息,随后,吴王会与世子演一场戏骗过陆夫人,造成国丧的假象。只要陆夫人能消缺执念,有吴王相伴,她兴许真的会放下心中所有的仇恨。而傅夫人自己……” 长公主不会杀陆锦,唐亦清很清楚。只要顺利的解决了陆姑姑这个局,陆锦就相当于变相的给了长公主一个保证,保证姑姑这边再无后顾之忧。而她,这一生都会活在陈国,活在傅家,活在国子监,活在有她的眼线的每一处。她是否有异心,一探便知。 可是唐亦清没想到的是,陆锦不是要做戏,她是真的要动手,从她将整个国子监六堂近三百名学生托付给他之时,他就猜到了。但是那个时候,他根本无力挽回,一旦告诉长公主这个事实,长公主会直接杀了陆姑姑,软禁陆锦。 可是陆锦不希望姑姑死,否则她不会拐弯抹角,煞费苦心的这样为陆姑姑制造一个没有仇恨,没有执念的余生。然后,唐亦清答应了。 【我可以保证,大婚之后,大陈从前是什么模样,往后依旧会是什么模样……】 【倘若没有真正身临其境的经历一些事情,你永远不会理解有些人为何要做出那些在旁人眼中看起来十分不可思议的决定……】 傅承宣倏地望向唐亦清:“那一日……你与我说的这些话……是这个意思?”他身子一僵:“那……那虞意呢?他怎么可能会允许阿锦做这种事……他……” “傅承宣,你是真傻还是装傻?陆锦告诉本宫,她愿意杀了陆姑姑,就在本宫的大婚之上,却和唐亦清一起来骗本宫,她给每个人都说了一个不一样的谎话,你怎么就知道,虞意和吴王,不是同样被骗了?”长公主凉凉的声音传来,让每个人的心头都莫名一沉。 的确,陆锦在长公主这里,答应了会杀陆姑姑。却不想,这是她对大公主说出的又一谎言,为的,就是暂时安抚住长公主。 长公主曾给了陆锦两个机会,一个是她向皇上提出的国子监考核,一个,才是她的大婚。因为陆锦很清楚,姑姑从最初的低调,到愿意搬进国公府,再到最后甚至是愿意搬进王府,都是步步为营。校场上失手,还有大婚,大婚失了手,一旦她能成为吴王正正经经的王妃,往后的机会还有很多。 众人自然是对这件事情震惊之极,更是对陆姑姑如何能有这样的本事下手而感到疑惑不已。 长公主今日来就是将所有的事情说清楚的,而这件事情,是作为陆锦交代给公主的“引敌中计”的环节坦白出来的。当日,她在兵部拿到了可以自由出入的令牌,又在当天晚上,亲自为陆姑姑洗脚,让她看到自己身上的令牌。这令牌不只是通行令牌,而是可以开启兵部储藏战车的密室的令牌。陆姑姑的身手很好,这件事情只有陆锦知道。所以要偷走令牌,潜入兵部对战车动动手脚,简直易如反掌。 可是按照陆姑姑的计划,应当是直接刺杀皇上,为何会中途变卦,将目标转为公主,是陆锦和长公主都没有料到的。 也因为这个小插曲,长公主没有办法再信任陆锦,所以在拜别皇上太后的时候,长公主支开陆锦,为的就是提前控制住陆姑姑。可是她没有想到,唐亦清会忽然带着吴王夫子出现,将陆清这个女人带走,她就这样被唐亦清束缚着,眼看着陆锦换上了她的喜服,跪在她面前请她饶姑姑一命,她愿意一命换一命。 这是一个筹谋已久的局,傅时旋已经沉默许久,到了这时候,他方才开口:“所以,假意刺杀皇上,是阿锦的最后一个计划?” 这件事情,就算不用人来多说,各自心中都已经十分的清楚。 这一步步的算计,到了最后,长公主必然不会轻易的接受陆姑姑平安离开的结果,她很清楚长公主不想杀她,可是她偏偏要用自己的死来求长公主将这件事情终止于此。 既然要死,她又怎么会让自己死的那么没有价值? 陆锦知道皇上对她有所怀疑,长公主对她也是知根知底,诚如她所说,随着她在傅家的时间增加,会越发的融入这个家,她可以有办法让傅家人对她敞开心扉,却没办法让皇上对她消除怀疑。姑姑离开,吴王也会离开,一时间消失这么多人,怎么会不奇怪?一旦皇上真的查出她们姑侄有任何问题,第一个不会放过有包庇之嫌的傅家。 再多忠良的血肉之躯换回来的忠诚之名,也许都抵不过帝王的怀疑。罅隙一旦出现,往后若是傅家真的出什么纰漏,皇上难免会多想。陆锦比任何人都清楚傅家为了陈国牺牲了多少,所以,让傅承宣成为最后“护驾”的那个人,就是证明傅家对整件事情毫不知情,对陆锦的所作所为绝无插手包庇的最有力证据。 在这个计划的终结,她成功的保护了姑姑,让吴王父子带走了姑姑,吴王父子会在假象中努力的让姑姑放下仇恨,她在刺杀皇上时,曾说了一句混淆皇帝的话,为的就是让皇上以为她的刺杀只是一场简单的复仇,也算是落实皇帝对她久久以来的怀疑;傅家因为救驾及时,忠臣之名不会被辱没;而她,以自己的性命在长公主面前换取一个息事宁人,再有唐亦清相助,这件事情会和她所计划的一样,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的沉下去。 如今,她一步步将自己逼到了绝路,即便长公主将人接到了府中,也是必死无疑。 ☆、第93章 长公主去到了绥国公府,带走了银心,而这个晚上,究竟能有几个人顺利入眠,并没有多少人在乎。 陆锦的伤势原本不算十分的眼中,却因为和之前的旧伤口重合,倘若稍微救治不及时,伤痕会加重不说,往后落下什么病根也是有可能的。 “把手铐脚镣解开吧。”长公主看着苍白这脸色倒在床上的陆锦,对一旁的侍卫吩咐了一声。 侍卫十分为难的相互看了一眼,最终还是犹犹豫豫的上前将镣铐取下来了。 当侍卫退下,一旁等候多时的太医立马上前为陆锦查看伤口。不得不说,傅承宣这段时间的功夫还真不是白练的,下手真够狠的。利刃需得尽快取出,否则极易化脓,好在如今的天气不像之前那般炎热,对伤口的清理也更有利一些。 银心和银铃两个小丫头的确算的上一等一的婢女,手脚利落,勤快能干,两人配合起来帮着太医的时候,简直默契至极。只是两人每每对上目光之时,眼中都有些动容,继而又忍不住望向陆锦,继续帮着太医打下手。 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当陆锦身上搭上了一件干净的衣裳时,太医和长公主都退下去了。 其实陆锦并没有完全昏过去,相反,她的意识尚且还算是清楚,至少能分清谁进来了,谁出去了。所以,当房间里只剩下银心和银铃两个人的时候,陆锦缓缓张开了眼睛。 银心和银铃都露出了欣喜的神情,银心更是蹲在床边看着脑袋侧向外面的陆锦,小声的激动道:“少夫人,您醒了!?您现在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很疼?因为伤口包扎了,只给您披了衣裳,要是冷的话,我再去搬被褥。” 银铃虽然没说什么,但也注意到对着这边的窗户正往里面灌凉风,方才是屋里人多怕围在这里闷着,这会儿该关上了。 陆锦看了看银心,目光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银心一愣,顺着陆锦的目光望向自己的手腕,那因为卷起袖子露在外头的一届白嫩手腕上,赫然带着个金色的镯子。不用问,银铃手上自然也有同样的一个。 当初陪嫁的那个是银心,哪怕她的确是奉了长公主之命对陆锦做一个监督,但是在这个范围之内,她是真心将陆锦当作主子来侍奉,如今看到她平安醒过来,自然是松了一口气,再看到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时,眼泪忽然就吧嗒吧嗒掉下来了。 银铃终究要理智一些,扯了扯银心的衣裳,示意她不要这样。可是银心的心情显然有些激动,她直接改蹲在床头为跪在床头,压着嗓子道:“少夫人,银心说错了,银心不该跟少夫人说这些……” 陆锦因为侧着脸趴在榻上,动一动眼珠就能看清银心。此刻,这个向来是泼辣能干的小丫头,眼泪一行一行的往外涌,银铃没有像她这样激动,却也红了眼睛,看着陆锦时,说了一句:“傅夫人,银铃对夫人很是感激,如今夫人在公主府中,我姐妹二人定然会好好照顾夫人,如果夫人有什么不适,亦或是需要什么,直接告诉我们便是。” 陆锦淡淡笑了笑,目光落在银心身上:“我暂时没什么需要的,不过,你还是先帮我将她的眼泪擦一擦吧,睁眼看到这么个泪人,也怪吓人的。” 到了这个时候,她的语气竟然还显得十分的轻松。 也许主子真的会改变一个奴才的性格,银心从前也是公主手下的得力干将,可是跟着陆锦这么久,再和银铃比较起来的时候,她反而不似从前那般理智冷静,反观银铃,纵然心中同样有多动容,却依旧冷静自持。 听到陆锦这么说,银铃二话不说直接将银心提起赶出了屋子:“你先到外头冷静冷静,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银铃简单的丢出去一句,哐的一声关上了门。 银心并非是什么多愁善感之人,但是当事情发生到现在,在知道了这些真相之后,她竟然立刻想到了之前自己跟陆锦之间的对话。 她和银铃一直有一些矛盾,有些隔阂。在敏感多疑,不允许手下人有一丝一毫差错的长公主手底下做事,还要做的出人头地,是在太过不易,所以银铃曾因为一个小小的错误,诬陷了银心,让银心代为受过。 可银心当时是如何说的?她告诉陆锦,银铃是她唯一的亲人,如果唯一的亲人做了错事,不依靠自己,还能想要去依靠谁?也许那时候她的确因为银铃让她代为受过而恼怒,可是两姐妹之间没有那么多的隔夜仇,尤其是在最后,她成为陪嫁的小丫头时,已经完完全全的不再怪银铃。 陆锦是清楚她陪嫁的真正原因的,否则也不会在她被傅时旋父子发现形迹可疑之事,一句话不说的放过她。那时候,银心知道一旦自己在绥国公府发生什么意外,公主必然会立刻对陆锦抱有怀疑,可她没料到的是,陆锦与她的相处已经有些心照不宣的味道。只要她没有什么别的动作,真的是按照长公主的要求来做,那银心就只是一个陪嫁丫头,会尽心尽力侍奉。 如果不是遇到阿宝,银心也许到现在都还是那个一心想要在长公主面前争宠争权的丫头,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觉得陆锦那时的话说的是多么的有道理。 还有什么结局,比有一个安稳的归宿要更好? 银心被赶出来,还没走两步,便被无声立于外头的人给吓到,赶紧低下头退到一边。 另一边,银临关好门回到陆锦身边。她不像银心那样激动,而是冷静很多。 “傅夫人,银铃对夫人为我姐妹二人着想那么多而感激不已。”她说这话的时候,手指不自觉得摩挲着自己腕间的镯子,顿了顿之后,话锋一转:“此刻公主不在这里,银铃有几句话想要对夫人说。” 陆锦点了点头:“有什么话便说吧。” 银铃几乎没有犹豫,张口就道:“昨日奴婢去到绥国公府,见到傅公子……傅公子的状况,似乎不是很好。” 银铃是一个极其会抓准重点的人,开口就让陆锦的神色一怔。但也仅仅只是这一怔,她又恢复如常,甚至是勾唇一笑:“这件事情,算我对不起他吧。” “夫人难道不觉得可惜吗?”银铃皱眉,“论本事,夫人不属于陆姑姑,夫人是国子监中第一位女博士,从朝堂到府里,从大家到小家,夫人这么久以来经营的点点滴滴,难道说放手就能放手吗?奴婢曾听闻傅大公子不惜血本,亲自为夫人打造了独一无二的工房,让不少女子艳羡不已!奴婢还记得夫人从前做姑娘时候在陆宅,向来都是不被陆夫人重视,如今夫人已经拥有了这么多,真的就这样没了,夫人舍得吗?” 陆锦目光微垂,并未回话。 银铃轻叹一声,复又道:“夫人自以为计谋周到,可如今是一个怎样的局势,夫人又真的清楚吗?公主不会放过陆夫人,她对手下之人有多么的捕风捉影和猜疑,此番对陆夫人就会有多么决绝的赶尽杀绝。也许在夫人看来,是保护了一个至亲之人,可如今陆夫人要杀的是皇上,皇上是一国的国君,夫人有没有想过,留下陆姑姑,让她成为一个隐患,对皇上,乃至于整个陈国是一个怎样的隐患?皇上也是公主的至亲,整个大陈谁都有自己的至亲!他们的至亲就不重要了吗!?公主念及旧情,并未将事情向皇上坦白,夫人,如今公主尚且有办法将事情转还,只要夫人你……” “我并不知道姑姑去往何方,也从未想过要知道。”陆锦打断了银铃的话,似乎已经没有了谈性,直接闭上眼。 银铃知道陆锦应但是察觉了,可她并未就此退缩,反倒越发的坦荡:“夫人应当是知道了,不错,公主想要让奴婢姐妹二人旁敲侧击探得陆姑姑的下落……可是奴婢方才的这番话,是出自真心!就算没有公主授意,奴婢依旧还是会说出口!奴婢……为夫人感到不值!更为那么多已经付诸心血的人和事感到可惜……” “她要做硬骨头,你和她说这么多做什么!?” 哐的一声,门被推开。长公主缓缓走了进来,冷冷的望向陆锦,而她身后,是低垂着脑袋的银心。 陆锦睁眼看了看长公主,扯了一个笑容出来:“阿锦身上有伤,不方便向公主行礼,请公主恕罪。” 长公主定定的看着她,忽然大喝一声:“全都给我滚出去!” 此番动怒,吓得一群下人全都屁滚尿流的滚了出去。等到房门重新关上,长公主走到床边坐下,看着趴在长榻上面色并不好看的陆锦,目光不由得游移到她右后肩的伤口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银铃说话的时候太过激动扯到了,这时候大片的肩膀都露在外面。长公主看了片刻,忽然伸手帮她提了提锦被,将肩膀盖住了一些。 陆锦又笑了笑:“多谢公主。” 长公主凉凉一笑:“谢我?你有什么好谢我的?如果不是我逼你杀陆清,你大可直接让吴王强行带走陆清,让一切都风平浪静,就算皇上怀疑你们,你也能继续做的滴水不漏。你这么惜命的人,却能想出让至爱之人对你动手的残忍法子,对我,难道不应当是恨之入骨吗?” 陆锦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这世上,有许多感情都会让人觉得负累。穿肠之悔,刻心之恨,无论哪一样,都是一个自己个自己设下的牢笼,自己给自己缚的茧。如果公主是我,就会明白当一个人的恨意已经将她完全吞噬,即便只是在一旁看着,都能感受到那种不分日夜的折磨有多痛苦。” 长公主微微眯起眼睛,细细的打量陆锦:“你为何将自己做的这般大度模样?恨就是恨,若我是你,我也会恨我自己!陆锦,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这副模样,所以……” “如果是因为我明白公主呢?”陆锦的话语冷了几分,直直的打断长公主的话,“从公主向阿锦摊牌的那一刻,阿锦就在一直努力的向公主证明自己有能力阻止姑姑做出任何不应当做的事情。可是长公主一直以来都不接受阿锦的所有办法,执意要阿锦亲手杀姑姑,究竟是因为公主真的不相信阿锦,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长公主的脸色瞬间煞白,就像是心中最为隐秘,最不愿意被人看到的心思忽然就被挖出来摊开,它在阴暗中坚定,却在光明中尴尬。 当年,她几乎是倾尽全部来爱周哲,可是到了最后,周哲却是一个为了家国天下,不愿放弃最初执念的人。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简单,那个目的,也许会危及到她最重要的亲人,和这片她也曾奋力保护过的江山。 杀了周哲,是她一生中做的最为肝肠寸断的决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狠心。原本,她是准备一同去的,可是到了最后,她只是让周哲的死归于平静,继续活了下来,成为了一个让人人闻名变色的寡居长公主。 直到她遇到陆锦,得知了陆锦的秘密。 人有时候会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将一件事情扭曲成自己所认为的那样。在她看来,陆锦和她是多么的相似?当陆锦被赐婚,嫁给傅承宣,富贵荣华皆在手,功名利禄全都有,这是多好的人生,多么令人向往,多么令人难以割舍!可是偏偏有一个陆姑姑存在,使得陆锦不得不割舍! 不,原本她的确可以凭自己的本事阻止陆清。但是长公主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将局势变得紧张,将陆锦逼上绝路,在她看来,陆锦和自己是多么的相似!? 杀啊!杀了你姑姑!你姑姑本就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企图犯下滔天大罪,纵然是手刃至亲之人,可是你并未违背自己的良心,相反,你是在拯救整个陈国,是在维护陈国江山稳定!抛开小家的情谊,她给了陆锦一个最好的,最正直的理由。 也许在那一刻,她只是想要证明,当一个人遇到这样的境况时,会痛下杀手的,不是她一个人。她想用陆锦的行动来证明自己是对的,换了旁人,他们也会这样做。她不允许自己有任何悔恨的情绪,也不想有任何的悔恨之意。 潜意识中,她早已将陆锦看做了当时的自己。只要陆锦杀了陆姑姑,她就是忠心与大陈的,她和自己就是一路人!她非但不会处置她,还会护着她往后都安枕无忧,再不会有人知道陆氏姑侄真正的身份,也不会知道陆清让陆锦崭露头角的真是目的是什么! 所以,就算到了这个时候,长公主也未曾想过杀陆锦。 房间中安静了好一阵子,两个女人都没有说话。长公主在沉默片刻后,忽然站起身:“陆锦,如今本宫已经给足了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你真的以为,就算你不说,本宫就没办法重新将陆清抓回来吗!?” 陆锦的目光沉了沉,忽然道:“公主执意要对姑姑赶尽杀绝,陆锦无力阻止。可是在公主做出决定之前,能否先听我说一个故事?” 长公主冷笑摇头:“陆锦,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有什么小算盘?你的话,本宫一个字都不愿意信!” “我的话究竟可不可信,公主听后自有办法查证!就算此刻去追杀姑姑,也不是立刻就能抓抓到,公主已经给了阿锦这么多次机会,再给最后一次又何妨?” …… 陆锦被带进长公主府之后,并不代表就没事了。弑君的罪名是板上钉钉,没办法抹掉的,所以就算这件事情是要交给长公主来处理,也必须给皇帝一个说法。 傅承宣一夜没睡,天色刚刚蒙蒙亮,他就拿着一副画准备去长公主府。 可是才刚刚走到门口,竟然碰上了匆匆赶来的唐亦清。唐亦清同样是眼圈泛黑,没有睡好的状态,两方碰见,傅承宣还没来及开口,就被唐亦清先堵了回来。 半个时辰之后,傅时旋和傅承宣以及唐亦清三人,一同入了宫。 今日没有早朝,明面上是公主大婚,皇上大喜,给文武百官放假三天。这个消息传出去,大家只会觉得皇上和太后对长公主简直宠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唯有几个门儿清的,才会清楚不过是因为皇上遇刺,太后受惊,他需要一些时间将这件事情先处理完。 对于陆氏姑侄的身份,虞衡从来都是抱有怀疑的,可是当他清清楚楚的从蔡泽口中听到两人的身份时,还是不由得一愣。 “鲁、鲁国人?你说……陆夫人是鲁国的皇妃?她……她是……” 蔡泽面不改色,淡定道:“陆夫人,便是前驸马周哲的母亲,陆夫人之所以会改头换面来到陈国潜伏多年,只是为了给爱子报仇。” 的确,周哲是鲁国的皇子,当时也只是查出了这个身份,可是周哲的母亲……不是已死吗?他不是不受宠的皇子,才想要铤而走险来到陈国盗取天工秘录,刺杀国君的吗?这没有道理…… 蔡泽又道:“若是一国之中忽然少了皇妃皇子,皇上以为,给出一个什么样的说法最为妥当呢?” 自然是病逝了。 “那……陆锦是……”虞衡终究不是没脑子的,他眉头一皱:“不对,还有皇叔!皇叔为何也参与其中!?” 蔡泽的神色忽然郑重起来:“皇上,这才是微臣今日要向皇上禀明的地方。皇上有所不知,陆博士……实属无辜……” …… 在御书房中几乎呆了一个时辰,几人才在虞衡略显疲惫的神色中走出来。 傅时旋一直都认为自己忠于大陈,对皇上也应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这一次,当蔡泽开口之时,他却沉默不语。直到一行人都出来了,他才忽然问道:“蔡祭酒,你的这番说辞是从何而来?皇上当真会信吗?” 蔡泽也终于卸掉了那淡定之色,有些疲惫。他与周哲曾近是同窗。真正发现周哲不对的人,其实是他。若非有他暗中示意长公主,也许周哲真的能做的滴水不漏,瞒天过海。这也是为什么多年以来,他与长公主多少有些往来。所以现在,由他来开口,最为合适,也最为可信。 蔡泽叹了一口气,警惕的回望了一眼,确定已经走远了,方才说道:“所以如今,最为重要的是找到吴王与陆夫人。否则神仙都圆不了这个谎……” 听到这话,傅承宣忽然想起了自己要做的事情,他一把拉住唐亦清,将手中的画递了出去:“唐先生,承宣听闻先生诗书画三绝,不知唐先生能否为承宣鉴别一幅画!?” 说着,傅承宣将手中的画展了出来。 唐亦清望向那幅画,隐隐有些吃惊。下一刻,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唐亦清:“我看到过这幅画!” 蔡泽:“我看到过这个地方!”93 ☆、第94章 结局进行中   几匹精疲力尽的快马在绥国公府门口停下,风尘仆仆的傅承宣和李元然翻身下马,急匆匆的入了府。   李副将正在和傅时旋禀报城中巡查的结果。   已经过去整整两天了,长公主府那边没有任何有关于处决陆锦的消息,却给出了一个指令——严查城中的每一个角落,另外,再派人尽早将陆氏和吴王父子找到。只怕在皇上那边,长公主也是表示陆氏和吴王父子至今下落不明,就算要审判,也需要将人给抓齐了,所以才能将陆锦的处置延后。   得知吴王对这件事情也有参与的时候,虞衡依旧还是震惊和失望。虽说虞衡对吴王父子有些戒心,可是皇帝本就是疑心病最重的人,就好比他对朝中许多的臣子也非绝对的信任和依赖,道理是一样的,疑心,和真正的得知他们参与了这件事情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为皇叔,是正正经经帮他挣过江山的亲叔叔,为此,大太监放出话,皇上休朝三日。这三日,皇上都不上朝。皇上的这个态度,更加明白的表明了态度——他如今,只想要这件事情的结果。   李副将已经带人将城中的一圈全都搜查过,大大小小可以藏身的地方一个都没有漏掉。可是完全没有任何消息。由此,李副将推测人可能已经不在城中,所以如今已经派人朝着城外的方向追踪,另外一方面。这边刚刚回报的差不多,外面傅承宣和李元然就回来了。   根据傅承宣所拿的那幅画,唐亦清和蔡泽竟然给出了不同的线索。唐亦清对书画的研究造诣高深,而在这之前,陆锦曾经拿着这幅画找他鉴别过,那一次,唐亦清告诉她这样的纸张在当今世上已经不会再有第二张,加上从这幅画的装裱手法以及题词,甚至是题词的笔迹,画笔画韵,唐亦清只觉得极为熟悉,但是又一时间没有想起来到底在哪里看到过。   蔡泽与唐亦清不同,他与周哲相识,多年来更是帮着虞衡去到各种地方寻找所谓的天工秘录,加之他天生聪颖,有过目不忘之能,所以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地方在甘州。   又是甘州。   曾经傅承宣也让阿宝和银心拿着这幅画去查找过,回来之后,两人也的确是查到了蔡泽的确是出现在甘州,还在那里闹出了一个宝藏乌龙事件。之前得知这件事情,傅承宣未能深究,但是这一次,他和傅时旋这边兵分两路,带着李元然直接朝着甘州的方向,快马加鞭的追查。   与其大海捞针的去寻找几个人,不如去那些有特殊意义的地方碰碰运气。   但是李元然和傅承宣是空手而归。他们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大家都以为傅承宣会气馁,会暴躁。但是并非如此。他比以往要更加沉着,更加冷静,更加珍惜每一刻来寻找更多的线索。也是在这个时候,他那种惊人负荷能力,让傅时旋都不免为他担心起来。   他太过拼命,就算再想就阿锦,也不能连休息的时间省掉。看着傅承宣布满血丝的眼睛,傅时旋拿出了一个父亲的威严,命令他先去房中休息两个时辰,否则就不要出来!   傅承宣这一次竟然妥协了,也许他是真的累到了,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不说,连头发也乱糟糟的,仔细算一算,也是大婚那一日,陆锦亲手为他束发之后到现在,或许是因为他废寝忘食的,无暇顾及这些,或许是因为什么别的,总之,旁人无从考究。   傅承宣回到自己的院子,阿宝寸步不离的跟着,还叫了一些人提前准备热水给少爷沐浴。可是还没到房门口,傅承宣忽然步子一滞,带着寒意的目光望向陆锦工房的方向,那边隐隐有些响动传来。   “谁在那边?”傅承宣的声音不大,但是语气当中的怒意却是清清楚楚的。自从事情发生后,没人敢在傅承宣面前多提陆锦的事情,陆锦的工房紧紧地锁着,更别提有人敢碰里面的东西。   阿宝小声的回答:“是……老夫人……还有表小姐。”   傅承宣的脸色并没有因此好看一些,他直接一转方向,朝着功放的方向去了。   “慢些!慢些!”秦嫂正在嘱咐着下人搬动大木柜的时候要小心,完全没有防备身后忽然传来的怒吼声。   “你们在干什么!?谁让你们动这些的!?”   傅承宣仿佛一个冷面煞神一般,高大的身影挡在了门口,在光亮的木质地板上投下一个长长的黑色身影。   这一声吼果然吓到了家丁,只听到砰地一声,那刚刚被搬起来的矮柜砸出了一声重响!   傅承宣的脸色更黑了:“滚出去!”   “宣儿。”在傅承宣的怒吼之后,两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这间工房是傅承宣拆了三间房打造出来的,十分的大,并不能一眼就看尽。   傅夫人出来的时候,傅承宣愣了一下,一会儿看看自己的母亲,一会儿看看婉莲:“娘……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天气已经有些冷了,可是向来雍容华贵的傅夫人,今日竟然穿的朴素无比,非但如此,她和婉莲皆是挽着袖子,浑身上下一副打扫房间的打扮,手里还拿着一个已经擦黑了的帕子。   见到傅承宣,傅夫人想起儿子之前是出门去寻找陆姑姑等人,张口就问道:“找到人了吗?有线索了吗?”   仿佛被问到了最不愿意提起的事情,傅承宣目光一暗,摇摇头:“没有……没有任何线索。”   随着傅承宣的这一句话,傅夫人和婉莲都跟着神色一黯。傅夫人望向那几个被吓到的奴才,轻叹一声:“不是都说了要轻一些么。罢了罢了,你们先下去吧。”   秦嫂知道夫人是有话要说,赶紧带着下人走开了。婉莲扶着傅夫人坐下,又把一旁早就备好了却一直没喝的热茶倒了两杯,转而望向傅承宣:“表哥,你也累了,过来坐一坐歇一歇吧。”   傅承宣看了一眼以往陆锦坐着的那个空位置,长长的三连间,对面就放着他的书桌,那时候,陆锦还为他这个设计无语了很久,可是他十分开心的表示,这样一来,他们隔得这么远,不会相互打扰,却又在一个房间中,他看书时候若是有什么不懂得,可以方便请教,简直是一举两得。   他从不是一个能耐得住性子的人,可是每一个与陆锦一同呆在工房的日子,他都莫名的能沉下心来。也许偶尔会走神,会望向窗外,但是望着望着,目光就不自觉得转移到坐在自己正对面那一头的陆锦。   陆锦的自律让他觉得十分的汗颜,因为她真的可以一整天认认真真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看书亦或是做东西,慢慢地,结果就演变为他走神的时候就看陆锦,但是一看陆锦就汗颜,然后继续认真做自己的事情。   可是现在,对面的那个位置空空荡荡,好像连带着心头都空空荡荡了。   傅夫人知道刚才儿子发脾气了,坐下之后,耐心的解释起来:“我……我和婉莲做不了什么,去也不想闲在府里。阿锦这两天……不在府里,我听阿宝说,你这边的库房放了不少阿锦的东西,特令两天打扫一次,阿锦的工房也需得一尘不染,我……我就过来看看,婉莲不用去学里,就来帮我……我听说这里有阿锦做的东西,最近气候不好,我怕……”   “有什么好怕的,她那么聪明的人,凡事都做足了准备。”傅承宣忽然冷冷的开口,微垂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温度。片刻后,他又抬眼扫了扫这工房,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冷笑:“她置放每一样东西的时候,什么问题都想到过。您不必担心木头会不会被虫蛀,更不用担心哪里会不会潮湿……呵,她就是这样,什么都想在前头……我们这些多余的担心,对她来说毫无价值。”   傅夫人听到傅承宣这个语气,脸色微微的沉了下来,婉莲也皱起眉头。少顷,傅夫人沉声道:“是,阿锦是想的多,娘知道你气阿锦,因为她为那么多人都想到了后路,为傅家想到了后路,唯独没有想到你,是不是?”   傅承宣冷笑出声:“受不起,也许我从未在她心里有半分位置,她又何必考虑我的感受?”也许从事发到现在,傅承宣一直都在压抑,都在努力的让自己沉静下来,他将自己的本性一点点的强制约束。   是的,在震惊,无措,慌张,难过之后,他不是没有愤怒的。只是连日来,他将自己压抑的冷静沉稳,让人看起来好像是一个再离只不过的人,但是凡事总有一个极端,此时此刻,傅夫人的言行,无疑就是点燃□□的火苗。   傅承宣扫视了一眼工房,忽然就有些激动:“娘您还收拾这里做什么?她做出这个决定,将自己和绥国公府划清界限,就根本没有想过能回来!收拾这里做什么!?做什么!?”   婉莲被傅承宣的样子吓得脸色一白,傅夫人沉稳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平静的回应。   “这两天婉莲陪着我,也不说什么安慰的话,却拿出一些好玩的玩意儿给我,我看着觉得奇怪,追问了两句,她才跟我说了实话。”   傅承宣目光一动,望向婉莲。   婉莲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情,却能清楚的听到她的每一句话:“前两日,表嫂忽然告诉我,若是我能好好努力,成绩拔尖,修俊馆便可破格,录用寒门女学学生。因为想着这两日要陪一陪姨母,所以我回国子监取了些衣物,却碰上了那位驸马爷。驸马爷给了我一封信,说是表嫂给我的……”   傅承宣转而又紧张起来:“什、什么信?她说什么了没有?”   婉莲看了傅承宣一眼,将信中的内容告诉了傅承宣。   原来,陆锦为婉莲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是在傅承宣告诉了她,自己准备和父亲一起出征,做一个保家卫国的男人之后。信里面,陆锦告诉婉莲,倘若傅承宣真的离开家,傅夫人就真的无人陪伴了,可是这个婆婆,其实是一个极其耐不住寂寞的人,这么多年,她为了做好一个将门媳妇,时时刻刻不再约束着自己,捆绑着自己。如今她的人生已经去了大半,不应当再端着那些沉重的枷锁过完一生。   陆锦给婉莲留了许多的书,有些甚至是她自己写的笔记,尤其是在烧制器皿之上,更有许多自己的心得,写的比书中的要简单易懂许多。婉莲现在才知道,当初陆锦得知她想要嫁给傅承宣,原本是准备留住她,因为她很清楚自己没办法长久的做傅家的儿媳妇,婉莲虽说有自己的目的,但对傅承宣不是完全没有真心。   只是没有想到,经历了那件事情,婉莲反而对傅承宣放下了心中执念,如今更是找到了自己真心相爱之人。   她一早知道自己的结果会是怎样,所以,在得知傅承宣也即将离家之后,她为婉莲在国子监往后的后路找了一个方向。只要婉莲还留在这里,哪怕她嫁了别人,绥国公府也永远算是她的娘家,为她寻谋一个职位,等同于为她往后的生活给了一个保障。因为李家贫寒,李成虽然努力上进,但是未来能否出人头地谁也不知道。   陆锦唯一要婉莲做的,就是常回来陪陪傅夫人,和她一起做做小手工,若是她遇到什么不懂得,就从笔记上和书上查出来告诉她。   当婉莲复述到这里的时候,傅夫人已经红了眼,连声音都有些哽咽:“宣儿,你说的很对,阿锦这个孩子总是自己闷不吭声的把许多事情都想的周到,这个孩子……让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娘知道你生气,可是你真的没有话想跟她说吗?如果她真的对傅家无意,她用得着想那么多吗?但若她当真是用了情意在里头,你就不想问问她,是如何考虑你的吗?”   傅承宣紧紧地抿着唇,脸色很是难看。   “我不想见她。”丢出这样冷冷的一句后,傅承宣猛地起身离开。   看着傅承宣离开,婉莲赶紧对傅夫人说:“姨母,您不用太过担心,表哥只是一时之气,否则他也不会这样日以继夜的想着如何救表嫂了。”   傅夫人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长公主府。   银心将刚刚做好的新锦被铺在床上,转过头看了一眼陆锦。   诺大的厢房里,角落已经准备好了上好的金丝碳,虽说谈不上冰天雪地,可是衣裳被褥,全都准备的十分齐全。可这看似上宾的待遇,却因为一条铁链煞了风景。这铁链一头拷在陆锦的手腕上,另一头,拷在床边的木柱上。这些日子,陆锦需要什么都可以要,除了自由。   陆锦让人把向着园子那边的窗户打开,搬了桌椅坐在窗边,面前放着一本摊开的话本,一边还有一杯凉掉的茶水,目光却是看着外头的。   银心看着那铁链,只觉得心中难受,走到陆锦身边小声道:“少夫人,您看看这边儿还缺什么?”   陆锦这才望了回来,随意的扫了一眼床铺,笑着摇摇头:“可以了,你歇着吧。”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和阿宝,什么时候成亲?”   银心的脸色一红,赶紧道:“少夫人,您别乱说!谁要嫁给那个榆木脑袋!”   陆锦仿佛来了兴趣:“他竟还没有对你表明心意?”   银心当真有点急了:“少夫人!您……您别说了!说的像是奴婢急着嫁似的!有些人,跟着少爷那么多年,却全然不似少爷那般敢爱敢恨……”   银心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音戛然而止,有些不安的看着陆锦。果不其然,说到傅承宣的那一刻,陆锦的脸色果然一白,似乎……不大好。   银心咬咬牙,忽然又说道:“少夫人,先不说银心。这些日子,银心虽然不在府上,却也听说少爷为了夫人,马不停蹄的四处奔波,少爷是真的紧张您,您……想不想见一见……”   “他现在……应该不想见我。”陆锦打断了银心的话,望向窗外:“承宣也是一个十分固执之人,他很像爹,有男儿血性,少年意气,这一次,的确是我骗了他,他气我也是应当的。如今我并不希望谁再为这件事情奔波深究下去,我只希望这件事情能早早的平息……”   陆锦忽而望向银心:“长公主……还没有回府吗?”   银心摇摇头。自从昨日长公主从陆锦的房中出来之后,二话不说进宫了,只吩咐将陆锦禁锢住,其他的需得好好对待。这一走,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也不晓得是进宫做什么了。   陆锦微微垂下眼:“不要紧,以公主的本事,定然能查出一些证据。”她抬手揉了揉眉心:“看书看得有些累了,我去休息休息。”   银心闻言,赶紧扶着陆锦起身去休息。   不得不说,虽然伤到的是肩胛,但是新伤旧伤重合,是万万不应该这样随意走动的,但是她如今自由被禁锢,能活动的就这方寸之地,银心也不忍看着她,只要不牵扯道伤口也就好了。   陆锦回到床上自然也是趴着的,她的头朝着里面那一侧,似乎很快就睡过去了。   银心没有打扰陆锦,默默地退下了。   咔哒。   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传了过来,似是瓦片碰到的声音,清清脆脆,就那么一小声。陆锦的眼睛倏地睁开,但是并没有起身望向外头,而是重新缓缓合上。   从前的高大身影,在此刻看着有些邋遢,甚至有些佝偻,从窗外翻进来的时候,无声无息。   房间中很安静,安静到铁链发出一些小小的脆响声都能听的清清楚楚,似乎是被谁拿在了手中,紧紧握着,复又放下。   傅承宣看着床上的人,目光很是平静。他好像根本没想瞒着谁,走到床边时直直的坐下,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床上的人,可是哪怕他这样大动作,都没有将陆锦吵醒。   “你别醒过来,就这样一直躺好了,听我把话说完。”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沙哑,直白的开场,让陆锦无声的睁开了眼。   “若要问我此刻的感受,我当真没有那个文采寥寥几句概括。我只知道,若是有什么事情让我忍不住鸣鸣自得,那必然是因为你,可若是有什么是让我觉得自己愚蠢之极,同样是因为你。你看,你就是这么轻易地能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否则这一次,我也不会完完全全的相信你,又彻彻底底的被你骗了。”   “阿锦,我又没有告诉过你我第一次看到你时候的感觉?那时候虽然我和李元然去找麻烦,可是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那一刻,心里第一个想法是——这个姑娘真好看。娇小的好看,衣裳好看,虽然蒙了面纱,可是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更是好看。之后和你成亲,就像是晴天霹雳,那时候我还混账的很,总是想着,我爹是个英雄,总有一日,我会变得和爹一样厉害,所以天不怕地不怕。对你,也不喜欢的很。”   “你这个人做事总是格外用心,考虑周全,无论是为娘出头,还是洗清自己,总是做得漂漂亮亮,慢慢地,你让我有些自愧不如,也一点点被你吸引了目光。有时候我总是在想,为何当初看到的那个小姑娘,明明那么简单纯净的模样,却能这样滴水不漏。从那时候开始,我便觉得是自己错了,我在用一种错误的方式过活。所以我想改变自己,让自己成为一个能为你遮风挡雨的人。”   傅承宣的话语到这里忽然一顿。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那语气竟然无端端的冷起来:“但是现在我才明白,这一场婚事,也许从你嫁进来开始,就已经是一个局。你这么聪明,自然是会算计的。从前那些让我惊讶的,不过是因为从一开始,你便不像旁人家的姑娘一样长大。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你走的每一步,每一个决定,无一不是在为最后的这个结果做准备。这个样子的你,我如何追的上?”   “今日你骗了我,的确让我很是意外。但是你记好了,也许我没有能力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可是当他发生之后,这件事情,你说的就不算了。”   傅承宣看着背对自己的女人,肩膀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心里已经抑制不住的疼了起来,接下来的最后一句话,也随之脱口而出:“虞意曾经告诉我,你心里有一个人,那个人在你心里活了很久,哪怕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他依旧不是任何人可以比拟。从前我努力地让自己不要去在乎这一切,但是现在,我才明白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想过要和我白头到老。如果这一次你能平安无事,我可以还你自由,往后你想要去哪里,想要和谁在一起都随你。”   “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当初我就应当让虞意带你走……”   陆锦猛地一愣,呆了许久。可是等到她起身望向外面的时候,床边早已经空无一人,好像方才那些话,那些动静都是她的想象一样。   【早知道事情会变变成这样……当初我就该让虞意带你走……】   陆锦呆呆的坐在床上,许久没有动静……   皇宫。   虞衡已经在御书房呆了整整三天了。他的确是没有心思上朝,却让身边的太监将朝臣要上奏的奏本取了一些来,可是心烦意乱的,看了许久都没有走心。   据探子回报,这一路追查出去,全然追查不到吴王等人的踪迹。他们当真是准备的十分妥当,似乎早已经想好如何应对他们所有的追踪。   “啪!”虞衡将奏本狠狠一摔,冷笑道:“吴王的精明,尤其是这些蠢材能摸索到的!朕真是养了一群饭桶!”   整个御书房中的奴才们大气都不敢出。虞衡发泄了一句,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长公主还留在宫中?”   大太监赶紧道:“是!长公主把人带回府,自己进了宫,这几日……似乎是在查看什么典籍,忙碌的很。”   “是谁又在背后说道本宫了?”当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大太监话音刚落,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已施施然走了进来。长公主如今在众人眼中是极其受宠的,这书房,再厉害的宠妃也不能不通报就自己走进来,唯有长公主一人,能将那“我来看我弟弟关你屁事”的气势自然的施展开,让人不敢武逆。   能亲手杀了自己最爱的人,自此之后无限消沉的姐姐,是虞衡为数不多全然相信的人。所以当初长公主提议要考核一番修俊馆学生的提议,虞衡没有多想就允了。见到长公主进来,大太监吓得赶紧跪下:“奴才给公主请安。”   长公主冷笑几声:“本宫看看书,逛逛园子,你们就忍不住来给皇上汇报了么?要不要本宫将府里的丫头给你,让你事无巨细的问一问啊?”   大太监脸色煞白:“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皇帝总归还是要几分面子的,当着自己的面训斥自己的奴才,他终究还是轻咳几声:“皇姐,你就别怪他们了,是朕听说皇姐这几日都在宫中,又未曾与驸马一起,担心皇姐是不是与驸马有什么不愉快,这才让人多关注了几分。”说着,已经招来宫婢赐座。   长公主看起来有些疲惫,也没有再多追究那些碎嘴子的下人,她看着虞衡的书桌,淡淡道:“皇上这几日都没有上朝,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是明白你的,你是不是在怪姐姐,不应当插手阿锦的事情?还是……你怀疑姐姐也参与其中?”   虞衡脸色一变:“皇姐,休的胡说!”   长公主勾唇一笑:“我没有别的意思,亲姊妹尚且要明算账,你坐在这个位置上,不轻易的相信任何人,这样很好,姐姐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这件事情,我的确是存了私心,陆锦是一个难能可贵的人才,做事也十分妥当,可如果是因为收到了什么蒙骗,所以才做出这样的傻事,当真一刀草草了结,未免可惜。”   虞衡皱起眉头来:“皇姐……你也知道了?”   长公主抬眼望向虞衡:“阿衡,姐姐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虞衡:“姐姐请说。”   长公主的目光微微有些泛红:“当年,若是我求你放过周哲,你会放过他吗?”   虞衡被问得愣在那里,一时间没能给出答案。   当年,是蔡泽最先发现了周哲的古怪之处,蔡泽带着一种复杂心情向长公主禀明这件事情之后,是希望长公主能出面将这件事情最好的解决。   最后,长公主的解决方法,是自己亲手杀了周哲。   那时候,她其实是连这样一个选择考虑的机会都不曾给过虞衡的。   可是如今,她竟然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一个看似已经毫无意义的问题。   就在这时候,门口的太监们忽然进来禀报——   “皇上!皇上……”   大太监知道皇上这几天心烦意乱,立马呵斥住。   进来通报的是边疆八百里加急——梁国自上次战败之后,原本已经偃旗息鼓,可是这一次不知为何,竟然在一次招兵买马!有探子回报,据说梁国请到了一个极其厉害的军师,又出了新的武器,这一次势必要攻破大陈,至少拿下三个关卡!   此消息一出,虞衡大惊,猛地一拍桌子:“他们做梦!”   然而,消息远远不止这些。   据探子来报,在城外十里,竟然发现梁国奸细,可惜的是,这些人当真是训练有素,虽然他们尚且没能探得什么情报,但是到最后陈国这边也一个都没抓到。   但凡涉及战争,奸细总归是有那么几个的。但是在这个特殊时候下,虞衡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为何梁国的战争发的这么快这么突然?为何探子奸细会出现在城外?即便是要打探,也应当是在边疆军营!且一旦真的出现战争危机,关卡会卡的格外严格,探子能进到这里来,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   他们根本是梁国敌意暴露之前就已经潜入了,在敌情暴露之后,只怕他们要接应的人早已经离开,剩下这些不过是垫后之用,且梁国刚刚好又这么凑巧的弄到了新的厉害武器,还有新的军师……   “是他们?”虞衡有些恍然。   长公主也晃过神来:“阿衡……你说这个军师……会不会是……”   虞衡目光一厉:“速传傅时旋入宫!”   梁国敌情暴露,陈国战火再临,这个消息传到皇城之时,众人又乱了——当初,梁国以战车横扫战场,大陈阵亡的数量还历历在目,如今梁国又得新武器,还有比这消息更加可怕的么!?   傅时旋是和傅承宣一同入宫的。   梁国忽然来犯,看样子还是有备而来。虞衡忽然明白为何一路追踪出去都找不到人了,还有比和敌国互通,在敌国奸细护送下离开更为稳妥的方式吗?   虞衡忍不住冷笑,一个是他年少时候的依靠,一个是曾经的大陈功臣,还真是讽刺!   这个时候,虞衡召见傅时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是不再信任傅家。相反,在和梁国一战中,傅时旋是主帅,他对两国的了解程度是最多的,且陆锦这件事情虽然发生的突然,但是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尚且还处于保密状态,许多人都不曾知道这当中的□□,这个时候,只有傅时旋最适合担当大任。   傅时旋自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在皇帝招其入宫之时,傅时旋已经做好了迎战准备,且傅时旋明显要知道的更多。   “皇上,如今梁国只是暴露意图,从招兵买马到大军行进,尚且还需要一段时间,绝不可能说来就来,老臣已经快马加鞭送消息去到边境,如今我方已经开始严加防范,臣即刻出发,必然不会令敌国得逞!”   傅时旋原本就准备离开,若非长公主大婚,也不会留下来。可是当傅时旋说完这番话之后,虞衡却并没有很快的给出一个指令。   长公主并未离开,而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傅家父子。   傅承宣见虞衡未曾给出一个明确的决定,忽然上前道:“皇上,承宣请命,随同父亲一起迎战,势必将敌军驱除与边境之外!”   虞衡望向傅承宣,似乎是在思索什么,现在大敌当前,方才虞衡还因为听到这个消息而愤怒不已,这一刻却这般沉默,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然而下一刻,虞衡转而开口道:“这一次,梁国有备而来,更是得到军师指点。朕记得在校场之上,陆博士曾有一番话,说的极为得当,换做是朕,朕也愿意以财力减少伤亡,朕并不想看到大陈男儿,以血肉之躯来抵挡那些冰冷的武器……”   在场之人全都愣住,不约而同的明白了虞衡的话中之意。   “将陆锦带进宫,朕要见她。”   梁国敌军逼近,傅时旋并没有耽误,几乎是即刻领军出征。两边都有一个行军进程,消息只是探子提前探回来的。所谓大战,也非一触即发,至少在现在这个时候,尚且还有应对的时机。   陆锦带伤进宫,虞衡单独见了她。   空荡荡的御书房中,陆锦被赐了座,虞衡扶手而立站在她面前,将梁国再一次准备反攻的消息告诉了陆锦,有关于神秘军师的事情,也告知了陆锦。   这个消息一经说出,虞衡在陆锦脸上看到了真切的惊讶之色。   “想必不需要朕多说,你也猜得到这其中的蹊跷。陆锦,上一代的恩怨,朕从未有所耳闻,但是事关大陈百姓祸福与安乐,你真的愿意看到你姑姑为虎作伥,愿意看到梁国踏入大陈境内,肆意挑起战火吗?”   陆锦的惊讶还未平息,她皱着眉头看着虞衡:“皇上的意思是……吴王与姑姑……去到了梁国?这一次的战火,是……”   “朕只知道,一旦梁国真的用上了更加厉害的武器,如今唯一有这个实力,亦或是说有这个把握的,只能是你。”   陆锦的目光中,忽然出现了一丝了然。她一点点的平静下来,直直的回视虞衡:“皇上未免太看得起阿锦。阿锦的一切都是从姑姑那里学到的,皇上以为,阿锦对上姑姑,能有多大的胜算?”   虞衡对着陆锦的目光,带上了几分玩味的笑意:“陆锦,你究竟是不能,还是……不愿?朕知道你这么做,都是为了保住陆夫人一命,可是如今,若是朕将这一场战事成败,押上你的性命,和傅家的性命呢?”   陆锦的目光骤然一紧,脸色也微微泛白。   “你以为朕看不出来?傅时旋的忠奸,傅家的忠奸,朕并非没有判断,可若是傅家担着一个大将之名,输了这一场,傅家于大陈,也失去了最本质的意义。你知道朕的意思,现在,朕给你时间慢慢想……”   没有永远的战争,却也难有永远的和平。梁国贼心不死,再宣战火,傅时旋临危受命,领军出征,一时间,整个朝中都变得局势紧张起来,不为别的,就因为之前的那一战中,大陈所受到的挫伤给他们带来的印象远远胜过大战获胜时候的喜悦。可是谁也没想到,另外一个消息,几乎与战火的消息一同自宫中传开,令朝中顿时幸喜无比,振奋无比——陆博士将带领修俊馆两百多学子一同打造大陈第一辆真正意义上的战车,用以此次交战之用,非但如此,陆博士竟然是江南陆家的传人,而在多年以前,江南陆家曾因为持有失传多年的《天工秘录》而闻名。遗憾的是,陆家在没过多久之后就因此遭逢不幸,陆博士被人救出,如今,她极有可能是世上唯一一个为人所知,阅览过天工秘录的人!   这就代表着,敌方的战车,不再如同从前那般可怕,且大陈一旦拥有了自己的战车,在战场上的局势就会被瞬间扭转,再也不用以血肉之躯抵挡那些可怕的武器!   时势造英雄,再没有比战乱之中的功勋更能彰显男儿本色。这一次的准备工作极其浩大,两百多个六堂学生都是陆锦的门生,当中不乏有精英之才,且在收到这个消息之后,一个个都极其踊跃。其中以兵部尚书之子楚嘉,傅家军副将之子李元然以及已有工学鬼才之称的工部尚书之子周越为首,担当起了主要的准备工作。   期间,有关于敌方战士准备的消息不断地传入皇城,陆锦从进宫之后,就一直留在宫中,而傅承宣也在傅时旋出征之后,肩负了押运粮草的任务,随后出发。   婚宴之上的事情被彻彻底底的瞒了下来,傅承宣离开的这一日,长公主亲自去看望陆锦。   康宁宫中,满地都是画着图解的白纸。长公主的绣鞋踩在了一张白纸上,步子停了下来。   她弯身捡起地上的一张白纸,却发现上头并非图解,而是一首诗。   山花落尽山常在,山水空流山自闲。   世间万物,一直都处于一个变化的过程之中,世上极难有不变之物,人亦如此。   陆锦什么也没有坐,只是坐在那软点之上,手中依然有冰冷的铁链将其束缚。   长公主慢慢地走过去,软软的绣鞋踩在了纸张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你所说的,本宫已经查证过,你的说法太过不可思议,阿锦,你有没有想过,你也被骗了?你做事有多么的滴水不漏,本宫很清楚,这个人更是你姑姑,本宫觉得,她若是想要骗你,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公主将那张纸丢再她面前,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陆锦:“这一局,你不愿意赌,也必须赌。你曾经对本宫说,装睡的人难以叫醒,那本宫现在是不是也可以认为,其实你一早就知道陆清是在骗你,可是你不愿意承认,一厢情愿的为她编织这个故事?陆锦,枉本宫觉得你聪明伶俐,你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陆锦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说。   长公主似乎也不气恼:“自欺欺人,简直荒谬。”话毕,她转身离开。   在长公主离开之后,陆锦望向这一地的图纸,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   天似乎又冷了几分,宫殿太过宽敞,就显得有些冷清。陆锦起身走向窗边,带起了铁链的的碰撞声,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手拭掉眼泪,将窗户关上。   这个夜晚,似乎格外的寒凉,陆锦破天荒的让银心留在寝殿里陪着她。   其实平日里银心也是谁在外面的,离她很近,但是今天,陆锦看起来好像格外的憔悴,银心也不推辞,索性陪着陆锦睡下。   “少夫人,你是不是想念少爷了?你放心,少爷一定能击退敌军的。”   陆锦没有说话,只是缓缓闭上眼。   这个晚上,陆锦做梦了。   这个梦,她小时候常常会做,可是长大之后,渐渐地少了。唯有上一次被虞意带走,受了重伤的时候才重新做了那么梦,然后,是这个晚上。   梦里,她梦见了姑姑。   梦里的姑姑,是一个绝色倾城的女子,可是这样美的女子,脸上的神情却扭曲的可怕。她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将那幅画划成了碎片……   她的神情狰狞,仿佛积攒着世上最为暴戾的怨恨,那种怨恨,能让人在一旁看着就不寒而栗。那一年,她才六岁。在所有的孩子尚且还有母亲陪着,哄着睡觉的时候,她只有这样一个比许多母亲都美,但是比许多母亲都更加可怕的母亲。   当她亲口听到发狂时候的姑姑自言自语的承认她是她的亲生女儿时,害怕是大于惊喜的。   她太怕了,她甚至觉得,母亲的恨意,会让她有一天将那把匕首指向她,将她划成碎片。   所以,她不敢忤逆她。她说是姑姑,她便老老实实的叫她姑姑,她要她学什么,她就学什么。   可是,真正的长大了,陆锦才真正的体会到母亲心里的苦和怨。   她开始不再还怕她,而是怜惜她。怜惜这个世上唯一陪伴着她的亲人。   当她被丢进布满机关的林中小屋时,她几乎是拼了命的寻找每一个机关的破解点,可是她太慌张,太害怕,才会在匆忙逃出后走错了路,不慎被强盗抓走。   好在那一次她被救了出来,可是她分明看到了娘亲在找到她的那一刻,眼中的痛苦和心疼。   她明明这么痛恨生下了她,却依旧会在她被抓走的时候担心害怕。   那时候,娘抱着她的力道,不比她划破一幅画的力道小,但是陆锦却不在像那个时候害怕。她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这个梦的画面,最终停留在了她看到母亲拿着冰冷的匕首划破画卷的场面,可是不同于现实的是,梦里的母亲竟然发现了她,她将她捆了起来,持着冰冷的匕首抵在她的脸上。   陆锦惊醒了!   可就在她惊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脸上,真的有一把匕首! ☆、第95章 终章   宫里一座冷清的宫殿中,陆锦被结结实实的绑在了椅子上。 她吃惊的望向一旁,一同被绑着的,竟然还有虞衡和长公主。   他们面前站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消失已久的陆姑姑。不对,应该是陆锦的亲生母亲。   他们被掳劫了?   陆锦猛地望向皇帝和公主,使劲闭上眼再睁开,眼前的人依旧是刚才看到的……   这不是梦……   陆姑姑穿着夜行衣,面无表情的握着匕首,一下一下的在陆锦的脸上滑动。冰冷的刀刃刺激着陆锦的神经,让她瞬间就清醒过来。   虞衡和长公主显然也是被绑过来的,可是三人全都不是什么遇事慌张之人,他们各自的寝宫都有巡夜之人,一旦有人发现他们莫名消失,必然会开始巡查。这一点,无论是虞衡还是长公主,都极其有信心。   所以这个时候,真正应该做的反而是冷静下来,只要这个疯女人不对他们做什么,他们不会有危险,而她也没有那么轻易的能逃掉。   三人都被绑得很紧,没办法发声。虞衡和长公主眼看着陆姑姑将匕首抵在陆锦的脸上,她的目光极其的阴寒,仿佛一刀下去就要将她碎尸万段一般。   陆锦是唯一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她惊讶的看着陆姑姑:“姑……”   “啪!”   狠狠的一巴掌扇下来,让虞衡和长公主都是一愣。陆锦的嘴角顷刻间溢了血,陆姑姑挥出来得巴掌还没收回去,转而紧紧捏住陆锦的下颌,冷冷道:“畜生!如果知道你有一天会转而帮这个狗皇帝,帮你的仇人!我当初就应该杀了你!”   陆锦惊诧的看着陆姑姑,好像已经忘记了脸上火辣辣的疼,她艰难的发声:“姑姑……你……”   “你闭嘴!”陆姑姑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不错,她的确是会功夫的,这一巴掌加这一劲道,陆锦紧紧地皱着眉头,没有办法再发声。   陆姑姑冷冷的看了一旁的两个人,抬起手指向他们,继续道:“你忘记我告诉你的话了是不是?这两个人,都是你的仇人!我把你养得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在儿女情长里面优柔寡断,最后竟然选择帮他们!你想和我做对是不是!?好啊……我今天废了你!我看你拿什么跟我作对!”   陆姑姑忽然抬起一脚,直直的将陆锦踹倒!可是陆姑姑的确是一个做事周到之人,三人被绑在椅子上,下面垫着厚厚的垫子,根本发不出任何声响,就在陆锦倒在地上的那一刻,陆姑姑笑着走到她身后,又一抬脚,狠狠地踩在了陆锦的手臂上!   “啊——”撕心裂肺的痛呼声,弥漫在整个冷宫之中,让人不寒而栗。冷宫中点着几盏灯,虞衡和长公主看着这一幕,皆脸色一白。   陆清疯了,她真的疯了!   长公主忽然间激动起来!她拼死的挣扎着,努力的想甩掉口中的束缚,陆锦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虞衡死死的盯着地上的陆锦,忽然冷冷的望向陆姑姑。   长公主的激动引起了陆姑姑的注意,她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走到长公主面前,拿掉了她口中的布团,就在布团拿掉的那一刻,长公主嘶吼起来:“你这个疯妇!你疯了是不是!她把你当作亲生母亲一样看待,她宁愿自己死都没有想过让你死!你这个疯子!”   “啪!”   又是一巴掌,虞衡顿时怒了,陆姑姑看了他一眼,将他口中的布团也取了,可以说话了,虞衡几乎是立刻暴怒道:“妖妇!你再敢动她试试!”   “动她?”陆姑姑的眼中闪烁着一种癫狂的光芒,几乎在虞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手起刀落,一刀刺进了长公主的肩胛!   “啊——”剧痛传来,长公主惨叫一声,脸上的表情嫉妒的扭曲。   鲜血将她的衣裳染红,在这光线阴暗的冷宫中,只看到一片暗色。   长公主倒抽一口冷气,狠狠地望向陆姑姑:“毒妇……阿锦若是真的像你,才是……才是悲哀!”   陆姑姑抽回匕首,任由长公主的鲜血流出来。   虞衡连挣脱束缚立马杀了陆姑姑的心都有了,他双目泛红的看着姐姐,狂吼道:“妖妇!你敢伤她!朕要将你碎尸万段!”   “碎尸万段……”陆姑姑幽幽的咀嚼着这几个字,眼中的笑意并未散去。此时此刻的陆夫人,早已经没有了当日的随和淡然,她就像是妖媚的恶灵,带着所有的仇恨和怨毒,将这个冷清的宫殿注满了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   “你们虞家一脉相承,是不是都爱说这样的话?还是你今日,很想感受感受,什么叫做碎尸万段?”   此话一出,长公主和陆锦都浑身一僵。陆锦看了长公主和虞衡一眼,又望向陆姑姑:“姑姑……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吴王呢?世子呢?”   陆姑姑的目光重新回到了陆锦的身上,她拿着匕首在这空荡荡的冷宫中转了一圈:“怎么?你很挂念他们吗?就因为他们照顾你,你就真的将他们当做了父亲和兄长?哈哈哈哈……”   陆姑姑走到一个大木箱边。三人这才发现,角落处摆着一只大木箱子。陆姑姑打开箱子,被捆绑着的吴王和虞意赫然昏睡其中。   陆锦仿佛有些不相信自己看到的,眼泪溢了出来,从她的眼角一行一行的滑下,没入发髻,无论是脸上还是手臂上,都是一阵阵的疼,她不可置信的望向陆姑姑,张着嘴,却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   长公主已经受了伤,虞衡忽然就冷静下来。他定定的看着陆姑姑,沉声道:“你恨的是朕!要杀的也是朕!与她们无关!你不是要朕死吗?现在朕在这里,你先放了她们!”   陆姑姑闻言,却是闭上眼,笑着摇摇头:“你错了,你死,远远不够——今天,谁都跑不掉。”   陆锦神色痛苦的看着陆姑姑,却依旧让自己冷静下来:“姑姑,杀了他们,你真的能放下吗?恨一个人,不会因为杀了一个人就释然!是因为你自己不放过自己!你不会因为杀了他们就得到解脱!你最大的恨,根本不是被别人加注,是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自己加注在自己身上!”   陆姑姑的笑容慢慢地收了起来,她微微皱起眉头,走到陆锦身边蹲下。她看了陆锦片刻,忽然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虞衡和长公主的目光一动,注意在了木箱的那一边……   陆锦被扶了起来,她依旧紧紧地盯着陆姑姑:“姑姑,今天你要放过的,不是我们,是你自己。这么多年,我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有姑姑你陪着我,阿锦不想失去姑姑,阿锦愿意侍奉你,直至你终老,好不好……”   陆姑姑的眼睛红了,可是没有一滴眼泪出来。她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陆锦刚刚被打的地方:“疼不疼?”   陆锦闭着眼摇摇头。   陆姑姑露出一个苦笑:“阿锦,你是个好孩子。从你懂事开始,你就是个好孩子,你从不会抱怨,也不会认输。可是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一天真正的好好照顾着你。”   陆锦一直在摇头:“没关系……没关系……姑姑……走吧,我们离开这里,把这里的一切都放开吧……”   长公主肩胛的伤已经溢出许多血,可是听着陆锦的话,她依旧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强撑着大骂:“陆锦!你疯了是不是!到现在了,你还要孝顺听话吗!?这个女人就是个疯子!她曾经连你都想杀,你知不知道!你只是她利用报仇的工具!你不是很聪明吗,为什么要在这件事情上这么傻!?你不希望她有事,她可是一门心思的要我们死!”   陆锦看了长公主一眼,还没等她发话,陆姑姑却笑了。   “阿锦,她说的没错,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再这样孝顺我。毕竟,当初虞意这个臭小子要带你走的时候,我的确想过要杀了你。”   陆锦呆在那里,没有说话。   陆姑姑舒了一口气,把玩着手里的匕首,悠然道:“阿锦,你的确是个好孩子,可是从我决定训练你的那一天起,你就是我报仇的第一步。虞意那个混账东西知道了这些,竟然要带你走……”陆姑姑伸手捏住陆锦的下巴:“可是你是一手训练出来的人,我怎么能让你跟他走?当时我就想,如果你真的跟他走了,那些杀手,就会收到‘杀无赦’的指令。好在后来,傅承宣将你带了回来。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你没有在虞意那里陷入情网,却和傅承宣那个混小子渐生情愫,你浪费了我对你的心血,不过没关系,你没有用了,我可以亲自来……”   虞衡的呼吸有些急促:“妖妇,你做这么多事情,就是为了给你儿子报仇?”   陆姑姑大笑出声,她走到虞衡面前,眼中有嗜血的光芒:“是,你说的不错,我的确要给我的孩子报仇,他……就是死在你们的手上……你提醒了我,你是不是很在意你的姐姐?我很清楚,一刀解决你,太便宜你了,我要让你们互相看着对方,一点一点的死。”   虞衡的目光一厉:“你要做什么?”   陆姑姑却没有想再和他们废话下去,转身走向了边上的几只大坛子。   他们这才发现,冷宫中当真准备了不少这样的大坛子。就在陆姑姑打破第一坛的时候,虞衡的脸色变了——这里面,是火油……   整个冷宫都遍布了火油,难闻的味道让人窒息,那小小的烛火被陆姑姑拿在了手里,这一刻,她的脸上有释然的笑:“就让我们,在这里解脱吧……”   “不要——”男人的声音自身后传了过来,已经醒过来的吴王和虞意正在奋力的解着绳索,然而已经晚了,当烛火从陆姑姑手中脱落的那一刻,火舌在火油的浇灌下,一路舔过地板,舔上木柱,顷刻间,周围已经被火海包围!   陆锦拼命的摇头,拼命的喊着陆姑姑,可是陆姑姑仿佛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她的笑声淹没在这片火势之中,很快,火就烧到了虞衡这边。   千钧一发之刻,虞衡挣脱了绳索,起身跳出,陆姑姑目光一厉,抬手就要反抗,可是虞衡这一次没有留情,劈手夺过陆姑姑手里的匕首,以一个极度狠厉的招式将刺向陆姑姑的左肩。   “清儿!”虞意转身回去帮吴王解开绳索,转身回来帮虞衡松绑。   “救皇姐!”虞衡的绳索解了一般,已经被他的暴力挣开,不等虞意反应过来,他已经去给长公主松绑。   虞意转身为陆锦松绑,陆锦的手臂受了伤,后肩的伤口也早已经溢血,此刻陷入了虚弱中。   她一直死死的盯着陆姑姑的方向:“娘……救娘出去……安宴哥哥,救救我娘……”   虞意狠下心将陆锦打横抱起,而在火势旺盛的中央,吴王已经把陆姑姑抱在怀里,两个人就那样跌坐在地上。   陆姑姑的伤口同样流出血,可是两个人都没有要逃跑的动作。   陆锦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在虞意抱着她离开的时候,她腥红的一双眼死死的看着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叫:“娘!逃啊!快逃啊!逃啊……”   那一刻,陆姑姑的脸上早已经没有了方才那些嗜血张狂的神情,反而恢复到了从前那个平凡妇人的模样。   吴王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面容十分的安宁,而她则是看着被抱离火场的陆锦,露出了一个无力的笑容。   阿锦,这一世,我不配做你的母亲。即便来世,我也没有资格来补偿你,如果可以,我愿意用一切条件,为你的来世换一个真正疼爱你的母亲。往后的日子,娘希望你好好的生活下去……   冷宫的位置偏远,就算起火,确定位置再赶过来,也需要一段时间。等到巡逻的侍卫被惊动,大批的宫人赶来,救治公主,护驾之时,殿中的大火已经烧了一大半了。   虞意的头发凌乱,隐隐有一些烧焦的味道,可是他脱下衣服包住了怀中的女人,让她毫发无伤,静静的昏睡过去。   隆嘉六年,冷宫大火,起因不详。后有相师起卦,大喜,道此火乃大吉之兆。   半月后,梁军大败。又以傅少将骁勇善战,连斩敌军三将人头,悬于军营之中,陈军士气大振,所向披靡!   虞衡身为帝王,与将帅的不同之处在于,战争的过程对他来说也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战胜还是战败的结果。当捷报传来,还是在短短半月就得到捷报的前提下,足以令满朝欣喜,龙心大悦。对傅氏虎将的赞美之声又一次达到一个制高点。   朝堂之上,虞衡连说三声“好”,大家心中都清楚,如今傅少将军在战场上立了功勋,册封赏赐,只是时间问题。   而令众人疑惑不解的是,一直以来虽然低调,却也不是行踪全无的吴王,忽然就被宣称出门游历,其子虞意继承爵位。而后,世上再难寻得吴王踪影。更加奇怪的是,原本是宣称要辅助造出战车用以陈军作战的陆博士,一脸消失在众人眼中半个月之久。   后有传闻,据说是陆博士在此期间,身体不适,竟几次昏倒,使得战车的计划夭折,令皇上十分不悦,一连半月闭门不出。傅少将军爱妻如命,在陈军没有战车辅助的情况下,以一敌百,奋勇杀敌,将己功抵爱妻之过。且不知是不是因为战事未定,就连向来张扬的长公主,也老老实实的在府中呆了半个月,未曾见到人影。   傅家军回城在即,御书房中,虞衡抬手揉了揉肩,望向面前站着的蔡泽。   “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蔡泽躬身答道:“吴王和陆……陆清的尸体,在陆博士的要求下,已经做出处理。不会有任何人发现。这段日子,陆博士都在绥国公府休养,太医确诊,的确是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当日陆博士情绪过于激动,又连连负伤,太医说孩子能保住,实乃万幸!”   虞衡沉着脸:“事情的原委,已经清清楚楚的确定过,不会再有变了吗?”   蔡泽笃定道:“臣愿以性命担保,鲁国的清夫人早已经被宣告病逝。清夫人是来到大陈之后,被江南陆家收留,陆博士是江南陆家大夫人的正房嫡女。因陆家遭逢不幸,清夫人带着陆博士逃出,为了报仇,方才告诉陆博士,抢夺天工秘录之人,就是陆家的杀父仇人。”   “而后,陆夫人更是告诉陆博士,天宫秘录极有可能就在陈国宫中,让陆博士误以为自己的仇人便是皇族中人。所幸陆博士很快明白这是一场误会,却又碍于陆夫人的养育之恩,不愿对其下手。长公主的确是一早明白了个中真相,但因为同情陆博士,给了她一个选择。陆博士难以抉择,才会有了后面的种种因由。”   虞衡思忖了许久,方才幽幽道:“如此说来,清夫人的确是鲁国的皇妃,但陆锦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并非至亲,却也因为养育之恩无法下手,即便被利用也存有恻隐之心,这个陆锦,倒也有情有义。”   蔡泽沉默片刻,忽然道:“长公主抱恙在身,未能进宫请命,只能让微臣代为转告,长公主希望皇上能饶过陆博士,她愿意代替皇上监督陆博士的一言一行,倘若在此之后,陆博士还有任何可疑之举,不必皇上多说,长公主也会亲自处置!”   说到长公主的时候,虞衡的脸色明显的柔和了几分。这半个月,他也在休养生息,同时调查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知道吴王的确是深爱清夫人,英雄难过美人关,之所以清夫人能弄到那些人手,熟悉皇宫,都是吴王的帮助。   可是到了最后一步,清夫人选择玉石俱焚,吴王也死心相随。虞意虽然有偏帮之嫌,但是到了最后,若是没有他拼死相救,他们都会死在火场中。   让他继承爵位,并没有什么大的意义,因为吴王生前,处在这个位置,也只是个逍遥王爷的角色。况且若是真的处置了虞意,才会引起众人对吴王的各种揣测,这件事情,事关长公主和当年的事情,虞衡不想公诸于世。   傅家的确骁勇善战,如今傅承宣是少年虎将,有傅家忠心守护大陈,他也能放心许多。   如此说来,放过陆锦一条命,不是不可以。   “蔡泽,有关天工秘录的一切,究竟是真的,还是只是一个传说?陆锦是陆家的传人,她……会不会知道什么?”   蔡泽淡淡一笑:“臣也并非万能,不是什么事情都知晓。至于陆博士,皇上若是好奇,何不亲自问她?其实臣以为,即便陆博士不懂,凭她的真才实学,同样能为大陈建造出最厉害的武器!但若是皇上需要,微臣愿意效犬马之劳,继续为皇上寻找这本旷世奇书。”   虞衡却是笑了,他摆摆手:“罢了,朕也苦了你许多年。这件事情……缓一缓吧……”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朕总以为自己还年轻,想不到被人绑一绑,踹两脚,一连半个月都不对劲儿,看来往后不能这样想了,还是锻炼锻炼身子,保命要紧,否则,就算当真有一日得到什么宝贝,也没那个命来享。”   蔡泽正色道:“吾王万岁。”   虞衡忽然大笑,这一笑,笑得一旁的大太监顿感压力——尼玛现在怎么全都辣么会拍马屁!?还要他们这些专业拍马三十年的怎么活!w(°Д°)w   ……   甘州。   晨间的山中带着一些冬日特有的凉意,被人为踩出来的一条山路上甚至都有些白霜,银心有些担心的看着这不好走的山路,转过头对陆锦道:“少夫人,我看这路不好走,咱们还是稍后再去看吧,这地方建了又不会跑,到是您,这样上上下下的,要是被滑倒,奴婢不好向少爷交代啊……”   陆锦的怀中单手抱着一个白色的骨灰坛,她的脸色依旧不大好,一只手被吊着,另外一边的后肩受伤,可是仰起头看着山上的目光,却是格外的坚定:“不必。走吧。”   “不必什么?银心说什么你听不懂吗?”男人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银心面露喜色,转过头,果然就看到一身戎装的傅承宣翻身下马。   陆锦神色一怔,还没来得及转过头望过去,忽然就觉得眼前的景物一个旋转,她整个人都被打横抱起。好在傅承宣这个动作虽然有些暴力,但是抱起她的时候是万分的小心。   男人风尘仆仆赶来的凛冽气息夹杂着一股莫名的血腥味,让陆锦第一次有些不敢直视他。   他回来了。   傅承宣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看着怀中的人,在沉默片刻之后,忽然直直的抱着她往山上走。银心这一次不发话了,赶紧跟着上山。   “放我下来吧……”陆锦能感觉到他日夜兼程的疲惫,但是此时此刻,他抱着她一步一步往山上走的力量却透着一股无言的坚持。   “不想让我直接把你从这里丢下去就闭嘴!”傅承宣一句话把她堵了回去,继续抱着她往山上走。   这座山叫做知翎山,少说有几百年,山中的大树需要几人合抱方才能保住,傅承宣按照银心指示的方向,停在了一个十分特殊的山洞前。   之所以说是特殊的,是因为这山洞明显是修葺过的,原本杂草丛生,将洞口完完全全遮掩的状况已经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扇石门,石门之后,又是一双开的红木门。   陆锦被小心翼翼的放了下来。傅承宣看着她怀中的骨灰坛,伸手想要接过:“我来拿。”   陆锦这一次没有避开,也有可能是根本没来得及避开,就见傅承宣双手将骨灰坛捧了过去,虔诚的抱在身前,他没有看陆锦,而是直直的看着这山洞:“我是你的丈夫,和你一起送他们,有什么不妥吗?”   他的话中带着还带着些气性,陆锦看了他一眼,转身朝着山洞中走去。傅承宣看着她深一脚浅一脚,脸上终究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赶紧跟了上去。   山洞中带着些潮湿和阴冷,哪怕已经重新翻修过一遍,依然无法改变这迫人的寒气,陆锦身上披了披风,身影看起来十分的消瘦。   这也是傅承宣第一次真真正正的到这个地方来,当他看到这里面的一切时,不由得愣住了。   这山洞中,并非什么洞天福地,而是……一座牢房。   这不是普通的牢房,因为这样一路走进来,傅承宣很快认出来,这与皇城的牢房一模一样。   他的心里忽然间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加快几步走到了陆锦的身后,目光紧紧的追随她。   不错,这里的确是一座牢房,是完全按照皇城中的牢房建造,陆锦走到了其中一间,忽然停了下来。   她转过身从傅承宣怀中拿过骨灰坛,傅承宣转而已经帮她打开了牢门,陆锦垂着眼某,看着怀中的骨灰坛,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光滑的表面。   而同一时刻,唐亦清也陪同长公主来到这里,两人站在外头,并没有进去。事实上,半月前当陆锦要带着陆姑姑的骨灰来这里之时,长公主就已经随行而来。   “半个月的时间,这里就修葺好了?”唐亦清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这里。长公主嗤笑一声:“并不需要怎么费工夫,从前的那一位,可是花了大工夫的,无论是地段还是施工,都是一等一,就算再空置个百年,你我都入了土,这个地方还在,你信不信?”   唐亦清蹙着眉头看着这里,第一次有些不确定:“陆夫人……真的被关在这里几十年?这……这实在……”   “我也不信。”长公主打断了唐亦清的话:“可是到了后面……由不得我不信……”   这件事情,的确是匪夷所思,谁又能相信,一个本应该出现在百年前,虞家往上几代王朝时期的人,会得到老天的怜悯,再活一次,出现在如今?   她的仇恨何止几十年从百年前到现在,从重生醒来到再一次死去,她都不会忘记这份仇恨。   虞渊,是长公主和皇上的曾祖父。在虞渊在位期间,曾与邻国公主有婚约,两国本欲结秦晋之好,奈何邻国意外灭国,陈国根本来不及施以援手,而后,公主被虞渊接到了宫中,成为一名隐姓埋名的女官。而无论是从前的公主还是之后的女官,都因为一双巧手而闻名天下,更是在帝后大婚之时,献上了令人惊叹的皇后凤冠。   女官与虞渊之间终究存在这些情谊,在那明争暗斗的后宫之中,她并不能真正的应付自如,最后因下毒弑君的罪名,被皇帝亲手打入了地牢。谁知道,在帝后大婚数月后,宫中大火,凤冠与那女官悉数消失。所有有关于这个女官的记载,都在这里。陈国再无这样一个人出现。   当长公主按照陆锦所说,找到这样一个地方的时候,心中已经震惊无比。百年前的女官消失,这山野之中竟然出现一个与皇城中的天牢一模一样的牢房,很多真相也就随之呼之欲出。且当时蔡泽来到甘州寻找天工秘录,曾因为“宝藏”事件,在这里发现了白玉碗筷,旁人看着以为是宝藏,但是对于皇族中人来说,不过是普通的日常用具。所以说,这个藏着一个隐秘的地方,曾经住了人。   那个亡国公主,落魄女官,就是陆姑姑。她与他们的曾祖父虞渊相爱相守,宁愿放弃一切,忍受一切,在宫中占据着一个角落来陪伴他。她在这个世上已经无依无靠,除了虞渊,她再难相信任何人。   “曾祖父亲手将女官打入地牢,却告诉她,他帝位不稳,后宫中权利错综复杂,他需要依赖甚多,唯有地牢,是他给众人的一个交代,也是唯一能保全她的方法。在天牢中她很安全。女官深信不疑,竟然在地牢中也能甘之如饴。而后,曾祖父的确依言,时常去到地牢中陪伴。”长公主说到这里的时候,神情中似有痛色。   唐亦清仿佛还不能接受,他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地方:“可……可为什么……”如果真的是天牢,为何要迂回婉转的到这么远的地方造一个……一个一模一样……”   “因为有些事情,没有被外人所知晓罢了。”长公主忽然开口,望向唐亦清:“但是仔细查一查,并非很难知道”   唐亦清:“什么?”   长公主慢慢望向那山洞:“宫中人多口杂,很多主子不知道的事情,奴才都很清楚。一代一代的传下来的,竟然也说的跟真的似的。其实,曾祖父当时,有一个双生兄弟,名为虞清,两人的样貌,几乎无差。唯一的差别,就是虞清生来病弱,即便有帝王之才,也无帝王之命。”   唐亦清:“虞清……陆清……”如果一个人真的能重活一世,却用了这样一个名字……那是不是就代表……   代表和陆姑姑在牢中厮守之人并不是真正的虞渊,而是……虞清?这个地方,是虞清为陆姑姑打造的?   长公主:“我查过这个地方的地方志,得知此处百年来,出现过两次山体动荡,不过这山的年岁悠久,虽然我不清楚当时的厉害程度,但是照这个阵势来看,应当损伤不大,不过……足以让人发现一些真相。曾祖父由始至终,都只是为了从陆姑姑口中套出有关天工秘录的消息,陆姑姑被打入天牢,曾祖父却告诉她是为了保护她,她将天工秘录交给了曾祖父,曾祖父很快就下了处决她的杀令。但是在那之后,一场大火,让很多事情都改变了。虞清带着陆姑姑来到这个伪装的地牢,继续扮演着曾祖父的角色,欺骗着陆姑姑。他走的时候,为陆姑姑带走了天工秘录,藏了起来。”   长公主看着这里,眼神里有化不开的惆怅:“这里……应当就是他们厮守的地方。原本虞青可以骗她一辈子,让她一辈子都甘之如饴的关在这里。可是山石动荡之时,让陆姑姑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zy   唐亦清懂了。皇城的建造是经过无数的勘探的,绝不会轻易的地震。但是山中就难说了,如果人真的被关押在这里,一旦发生山体动荡,必然很快就会察觉出来。他很快想到了陆锦曾经找他鉴定过的一幅画。这幅画是不是也有关联?   长公主旋即给出了答案。   虞清因为体弱,所以总是将自己关在宫中看书,出自他手中的墨宝,在他死后几乎被焚烧殆尽,但是总有一些诗集被保留,好巧不巧,长公主当时为唐亦清搜罗各种珍本孤本,就从宫中搜罗了不少,而后陆锦在她府中当差,也看过不少书,当中包括由虞清亲手书写的诗集。陆锦手中的那幅画,有两种字迹,一种,是陆姑姑的,另外一种,是虞清的。   当她发现这两种字迹的关系时,自然是会彻查一番。   而最直接的证据,就在于这幅画的用纸。这种纸是当年的贡品,制作这种纸的老师傅死后,没人清楚那一百四十多道工序就竟是怎样的,使得这种纸成为世上的绝张,当年宫中一场大火,不仅将原本属于皇后的凤冠烧得一干二净,更是将那绝无仅有的贡品烧成灰烬。在宫中,因为体弱,喜好读书,被赐予这种贡品用纸的只有虞清一人。   长公主叹了一口气:“国史记载,曾祖父一生励精图治,皇后母仪天下,在位期间,大陈繁荣昌盛……曾祖父,是一个好皇帝。但也有人对当年陈国见死不救,有许多的猜想,更有人在字里行间隐隐暗示,其实是陈国……”   “都过去了。”唐亦清伸手握住长公主的手:“幼不论长。且朝政之间,原本就有许多是没办法用绝对的对与错来衡量。再者,这件事情太过荒谬,就算你能查证,未必也就全面。况且……你还是放过了陆夫人和陆锦,不是吗?”   长公主忍不住苦笑:“亦清……你不用安慰我……我真的放过了她们吗?难道……不是我将她们逼成这样的吗……”   唐亦清皱了皱眉头:“那……那位叫虞清的王爷呢?如果……”   “我想,如果他真的顺利的活下来,也许陆姑姑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长公主扫了一眼周围:“这山牢找的地方不错,但是毕竟偏僻,虞清若是要相伴,自然是住在这附近。山势动荡之时,陆姑姑身处此处,没有什么大恙,虞清将身边的人都派来救陆姑姑,自己却……”   唐亦清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手将妻子抱在怀中,让她依靠。   山洞中,陆锦把骨灰坛放在牢房中,和傅承宣一起退了出来,跪在牢房外,磕了三个响头。   陆锦一直盯着那个白色的骨灰坛,在安静的山牢中忽然开口:“承宣,你说……如果一个人真的能重活一世,究竟是一种万幸,还是一种不幸?”   傅承宣默默地看着陆锦,没有回答。   这个时候,她也不需要他的这一句回答。陆锦一双眼睛红红的,看着那骨灰坛的时候,却笑了起来,她依旧笑得眉眼弯弯,但是让人看着觉得心疼。   “如果上天又给了你一次机会,你不是应该努力的忘却前尘往事吗?为什么要将所有的痛苦重复一遍,为什么要一天天的提醒自己那些难以接受的过去呢?你为什么不听我的……你为什么……”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傅承宣拉进怀抱,紧紧地抱住。   傅承宣感觉到怀中的人在颤抖,他只能用更大的力量去抱住她。   因为知道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所以她才会拼尽一切的希望母亲放下,而非执着。希望她好好的过这一生,好好的过一过从前希望的,却没有机会过的生活。   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傅承宣循声望去,就见唐亦清搀扶着公主站在门口。   他在战场之时,都是公主与唐亦清看着陆锦,就算来到甘州,也是公主与唐亦清一起跟过来,哪怕她也受了伤,在此期间依旧向他传信,才能让他在战场上冷静下来,将心中所有的难受情绪都用在杀敌上。   “你早晨走的急,忘记带这个了。”长公主看了一眼身后的银铃,银铃会意,将画卷拿了出来,递给陆锦。   长公主看了一眼牢中的骨灰坛,心中忽然有些难受。她别开眼,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把这个一起放在这里吧。”继而望向唐亦清和傅承宣:“我有些话想单独和阿锦说。”   唐亦清和傅承宣对视一眼,唐亦清先一步离开。傅承宣看了一眼陆锦,发现她一直看着那个骨灰坛,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这个山牢中,只剩下两个女人。   长公主身上有伤,不宜在这样的地方多呆,陆锦也是。可是看着她一副不想离开的样子,长公主忍不住开口:“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我并非没有体会过。其实……我没有想过会是这个结果,我……”   “长公主不必自责。我也没有想到,长公主会配合演这一场戏。”陆锦语气淡淡的打断长公主,目光一动不动的注视着牢房之中。   长公主先是一愣,然后才是苦笑:“你果然猜出来了。不过这也没什么,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这件事情能瞒你多久。”她的神情渐渐地严肃起来,语气也正经起来:“可是阿锦……人命有时候不是想留就能留……陆夫人……只是想一命换一命,和你当初,是一样的。”   陆锦忽然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仿佛是要将某种情绪压制住。   是的,这又是一场戏。   从陆锦选择刺杀皇上,选择一命换一命,保住姑姑的同时,不拖累傅家,且求公主放手的那一晚之后,这一场戏就已经开始了。   多年以前,一个叫虞清的男人骗了她几十年。他就那样在地牢中扮演者另外一个人,替着另外一个人的身,爱着她,陪着她,甚至与她在牢中叫拜天地,行夫妻之礼,她比谁都清楚真相揭开那一刻的崩溃之感。   发现虞清死在山间的那一刻,她的孩子也没有了。可是当她回到陈国国都之时,听到的都是百姓对皇帝的赞颂,是皇后母仪天下的尊崇。   可笑的是,命运轮回流转,当她的女儿选择保住自己这个母亲的时候,竟然用了同样的手法,想要瞒天过海来骗她。的确,吴王的精心准备,那些逼真的国丧场景,如果换做另外一个人,也许真的就信了——皇宫发生大火,年轻帝王不幸丧生。   可是她不信。尤其是在她知道,自己的女儿神通广大到将吴王和虞意全都骗了之后,她简直痛苦的想死,到了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辈子,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事。   百年前,她在和虞清度过了多年的山头跳崖自尽,醒来之后,竟然到了百年后的陈国。她震惊无比的发现自己还是年轻时候的童容颜,那一刻,和重新活过来的生命一起的,还有重新燃起的恨意,她怀着仇恨回到陈国国都,接近了当时意气风发年少俊朗的吴王,入了他的府中,更是怀上了一个孩子。   她从来不相信自己会爱上这个男人,可是当腹中的孩子让她清晰的感觉到生命的存在时,当这个男人将她宠上了天,一副可以抛开一切的样子时,她不由得慌了。   在吴王正式封妃以前,她带着孩子走了。   可是她也害怕了。   她怕这个孩子会让自己变得摇摆不定,更害怕这个男人知道孩子的存在,不知道会用什么疯狂地手段把自己留住。她绝对不可以被任何事情绊住,她有必须要报的仇!他要杀了那个道貌岸然的男人,即便他已经不在了,也要杀了他的孩子!   十月怀胎,她将自己藏起来,直到生下一个女孩,人尚且还没休养够,就将孩子丢给了当时的一个农户,并且留下一大笔钱。   她想的没错,这个男人一直在找她,几乎是她刚刚走出去,就立刻被暗卫带了回去。   那个时候,他府上多了一个男孩子,府上的婢女趾高气昂的说,那是世子爷,是王爷的儿子,是王爷心爱女子的孩子,只是还没来得及迎娶,就先有了孩子,生下孩子,人就去了。那一刻,陆清觉得十分的可笑。按照这个孩子的年岁,他与她一起的时候就有了另一个女子?   也是那时候,陆清心中有了一个狠心的想法——如果这一生,她都没办法完成复仇,那他的女儿,不就是最好的工具吗?   之后的这一次出走,她走的很是彻底。她的身手让吴王都意外不已,而她这一次出走,不仅仅是离开,还彻底的改名换姓,凭借高超的手艺,得到了江南陆家的收留,更是毫不留情的找来杀手扮演山贼,杀害农户一家,成为陆锦的“救命恩人”,带着她去到了陆家,正式起名为陆锦,成为她的“姑姑”。   陆清在陆家十分的受重视,不仅是因为她的手艺高超,更是因为她在言谈间无意透露出有关“天工秘录”的种种说法。这么多年来,许多名家都争相想要得到这本书,领会其中的精妙,更是有不少家族直接对外宣称,自己本家便是天工秘录的真正持有人,为自己正名,博一个噱头。   不幸的是,陆家传的太过神乎其神,加上陆清毫不掩饰的功夫,招来了杀生之祸。   整个陆家庄被烧成灰烬的时候,只有陆姑姑带着陆锦逃了出来。好巧不巧,当时陆家庄也有一个和陆锦同岁的陆家小姐,所以很容易将陆锦误认为是陆家的大小姐。   因为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再后来的几年里,陆姑姑严格训练陆锦的同时,一直都告诫她,不可张扬,不可炫技。然而那时候的陆锦年少天真,学会什么,总是雀跃的忍不住想要展示给旁人看,最终换来的,只有陆姑姑一次又一次的家法……   慢慢地,她的性子沉稳下来,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什么鲁国清夫人,什么敌国皇子母亲,什么杀子之仇,都是一场戏罢了……   陆姑姑没有瞒住吴王,她告诉他,这个傻的要用自己的命换他们的命的姑娘,是他们的女儿。且对他们父子猜测了一遍阿锦的打算。   虞意是真的没有想到陆锦会破釜沉舟。因为他很清楚她有多喜欢傅承宣,多喜欢傅家。所以当陆锦告诉他,她会在大婚之时,在宫中造出一场混乱,让留言半真半假的传出来,希望他和吴王能将姑姑带的远远地,演一场戏骗过她,让她知道阿锦已经为她报了仇,请她好好活下去的时候,他信了。   虞意眼里的陆锦是一个极其惜命的姑娘。她比任何一个人都懂得保护自己,爱惜生命。当初婉莲受伤,她拼尽一切的救她,没有什么多余的安慰,她只是简单地重复一句话:活着,一定要活着!如果死了,才是真正的什么都没了……   他不懂她对一条生命的重视究竟是因何而起,可是他绝不认为她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当陆姑姑告诉虞意这一切的时候,虞意怎么都不相信。那时候,他们根本还没有走远。虞意身手极好,连夜赶回去,果然明白了陆锦真正的意图。   不可以,事情绝不可以按照她的计划发展下去!   而后,之所以追兵根本查不到陆姑姑等人的下落,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离开。   没有人比陆姑姑更熟悉皇宫。如今的宫人知道的地方,陆姑姑知道,他们不知道的秘密地方,陆姑姑同样知道。这段时间,他们都藏匿在皇宫之中。   在此期间,所有的联络都是虞意来完成的。他最先找到的是傅承宣。这一场戏,需要傅家的全力配合!其次,他找到了长公主。那时候,长公主已经从陆锦的口中听到了所有有关陆姑姑的过去。   这个故事纵然十分的不可思议,但是当长公主亲自进宫查证,派人出去查证,再与陆姑姑当面对质后,终于不能不信。   陆姑姑提出的条件,是希望陆锦能够不受到任何压力的活下去,如果一定要给皇帝一个说法,要死的那个也不该是陆锦。   而后的一切,都按照计划一点点的展开。   梁国的确是有探子出现,可是不是为了进攻,而是为了盗窃和毁坏;梁国得到军师指点,即将造出新的武器进攻陈国的消息是假的,事实上,是傅承宣通过陆姑姑给的途径,给梁国放出消息,告诉梁国,大陈有天宫秘录的传人,即将造出比梁国厉害百倍的武器,一举踏平梁国!而当梁国的探子出现的时候,陈国有关于陆博士参与制造战车的消息已经满天飞。   于是,梁国确定消息为真,开始准备迎战。消息到了陈国,被傅承宣一番加工,便成为了梁国已经开始屯兵,即将挥军攻打陈国!   梁国的军师到底是谁,梁国的战车到底如何,虞衡不一定能够彻查清楚,但是当梁国兵马聚集的消息落实之时,虞衡不信也得信。   而对于陆锦辅助建造战车一事,则是实实在在的计中计。   虞衡要抓到陆姑姑和吴王,长公主顺水推舟,建议在大战展开之前,由陈国放出陆锦将辅助战车建造的事宜,如果梁国的军师当真是陆姑姑,自然会明白陆锦的实力,也许能因为这个消息,引得陆姑姑前来对陆锦下手,也说不定。   虞衡在思忖之后,同意了这个计策。而后,就出现了三人同时被绑到冷宫的事情。   陆姑姑出这一计,不为别的,而是要让虞衡相信,陆氏姑侄反目成仇,其原因是陆姑姑一心报仇,而陆锦无意报仇,实属被迫。   傅承宣的确是负责押运,但是押运的除了粮草,还有另外两样东西——当日在城西校场上,由他们阵营和周越阵营造出的战车。此举,是为了让梁国的探子相信谣言——陈国真的有了很厉害的武器!   紧接着,梁国如法炮制,想要派人来毁掉武器,一如当初傅时旋带领精英部队拆了人家的武器一般。   而梁国此举,给了傅承宣一个开战的最佳借口——是你们先来招惹我们的,这一战在所难免了。   最后的最后,梁国终于知道自己被骗了,陈国根本没有什么厉害的武器,但是,他们发现了一个完全可以媲美战场绞肉机的可怕将领——地方的那位傅少将。   他从不按照常理出牌,行军之法极其诡异,不对,诡异这个词并不准确,应当说十分的卑鄙!谲诈!可他全然不在乎,极其狠厉!   梁国自从上次被傅时旋大挫士气后,短时间之内根本没办法反攻,这一次是被小道消息骗了,消极应战,好不容易发现自己被骗了,结果被阴了成为“先招惹”的那个人,最后又遇上了一个战场绞肉机,半个月的闪电战,他们输的很是漂亮干脆。   这一仗,傅承宣名气大振,傅氏父子威名在南边战场远扬。   当傅承宣对外演这一场戏的时候,陆姑姑这边的戏也拉开了帷幕。   夜入内宫,挟持皇帝公主,王爷世子和亲生女儿,彻彻底底的和陆锦划清界限,最后,以自己的了结,彻底的将亲生女儿身上的最后一丝嫌疑洗干净。让她成为一个由始至终都是被逼迫的无辜孩子……   “陆夫人的这一场戏,需要很多人来配合。但是你应当清楚,她的每一场算计,都是希望往后你能活的更加轻松。”长公主的声音在这山牢中显得有些轻幽。   的确,别的不说,就说在梁国一事上,战事敌情自古以来就是有真有假,陆姑姑大可请长公主派人造出谣言,不需要真的设计引得梁国真的出兵。可是她偏偏半真半假的设计了这个计划,让陈国实实在在和梁国打了一仗,为的是什么?   乱世出英雄,她给的是机会,也是考验。考验傅承宣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担起一切,给他一个为自己挣功勋的机会。傅氏父子的威名远扬,更多的是让虞衡重新正视傅家对于大陈的意义。加之陆锦本身的本领,陆姑姑十分笃定,皇帝必然不会予以追究。   长公主将自己能说的都说了,到了最后,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这些说法,是为了安抚陆锦,还是安抚自己。陆锦由始至终都没有给出太多的回应。   她和陆姑姑终究是母子,她心甘情愿的陪伴了母亲这么多年,其实有很多事情,她一个外人,也根本说不清楚。   况且,纵然真相大白,人却已经不在,一味的解释,真的有什么意义吗?   长公主留了一会儿,悄悄的离开了。见到长公主出来,傅承宣立刻跟了进来。   当傅承宣进来的时候,陆锦再一次站在了那牢房之外,她笑着望向牢房中的骨灰坛,声音很轻很柔,一如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候的模样。   “在这个地方活着的每一天,是你曾经最幸福的一段日子。如果当初的谎言没有被戳穿,你能一辈子被蒙在鼓里,其实也很好,是不是?地下太冷,所以带你回这里……也让爹陪着你……只愿永生永世,外面的一切,都与你们没有关系。”   山洞的大门敞开着,有阳光投射进来,但是此刻,那唯一的光源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在地上投射了一道长长的黑影。   陆锦望了过去,对上了傅承宣的目光。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飞速的倒流,退回到了两人最初相逢的珍工馆,还没能停下脚步。   天地间仿佛都混沌成了一片,等到天空中轰然炸开一道亮丽的烟火之时,陆锦的眼前,是一个嚣张跋扈的男孩子。   土匪的山寨,篝火仿佛能烧红半个天,傅承宣作为先锋军,却因为缺乏经验还嚣张的可以,被土匪狠狠地打了一顿,和他们这些被抓来的小孩子丢在一起。   那个聚集了十多个孩子的小茅屋里,她也因为逃出姑姑的机关阵法时不慎跑错了方向,误入了土匪的领地,被抓来丢在这里。   残忍的土匪,会抓小孩子,将他们培育成新的土匪。   周围的孩子都很害怕,唯有两个孩子显得不同寻常。   陆锦手中紧紧地握着姑姑给她的随身暗器,静静地坐在那里,而被捆绑成粽子的傅承宣扭动着身子,不带一个重复的破口大骂了一盏茶的时间,什么难听他捡什么骂。   就在所有的孩子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的时候,山门忽然发出一声轰响。顿时间,整个山寨的都烧起来了!   所有的孩子缩在了一边。傅承宣却大笑起来!   他一眼望向同被关押却显得冷静的陆锦,大喊道:“喂!你!就是你!你来解开我!我们的人到了!这群土匪活不了了!我救你们出去!”   陆锦愣了愣,还没有从和土匪拼死一战的准备中反应过来。   下一刻,轰的一声,木门板被狠狠地踹开,李副将一眼就看到了被花式捆绑的小少爷,立马急红了眼,上前解开傅承宣,还救了这里所有的孩子。   “少爷!您没受伤吧!这群土匪不好对付!”傅时旋奉命剿匪,傅承宣亟不可待的来当先锋,结果遭了这一手,可他是个多嚣张威武的人啊,被解绑的那一刻,猴子似的蹦了出去,叉着腰站在柴火垒起的高台上,对着一众被俘的土匪大笑:“哈哈哈哈,龟孙子们,爷爷说了,总有一天爷爷要在你们的脑门上放烟花!李副将!东西呢!”   李副将有些为难:“少爷……将军他……”   傅承宣大手一挥:“啰啰嗦嗦的干什么!他们抓回去也是个死,先逗逗他们!给这里被抓的人出一口气!快!我的烟花呢!”   于是,所有被抓的孩子和妇人都被傅承宣安排在了一块空地上,所有的土匪躺平,烟花就放在他们身上。点燃的那一刻,噼里啪啦的烟火将整个黑夜染得绚丽多彩,土匪们的哇哇声被盖在了烟火声中。   傅承宣是个很能折腾的人,就在他准备再来一轮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的袖口被抓住了。他以为是李副将,不耐烦的转过头时,却发现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   嗯,是刚才在茅屋里吓得连话都不会说,呆在那里的小姑娘。   傅承宣觉得她有点脏,但是还是耐着性子道:“不用怕,他们不会再闹事了,你的家在哪里,我派人送你回去!我得跟你家大人说,你这种小姑娘不能乱跑!”   陆锦定定的看着他,不知道是被傅承宣的哪一个字触动,竟然红了眼睛。   傅承宣最讨厌姑娘家哭哭啼啼了,但是眼前这个小姑娘刚刚被土匪抓了,他想着害怕也是正常,他家的小表妹被娘吼一声都哭哭啼啼的,烦死了。   这一刻,傅承宣拿出了自己有生以来最大的耐心,他把自己放在一个大英雄的位置上,安慰着陆锦:“哭什么呀!都没事儿了!又没死!死了才要哭知道吗!好生生的活着呢!以后要小心,别再被抓了啊!”   陆锦看着傅承宣的眼神有些愣,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片刻之后,她抬手擦了擦自己的脸,对着傅承宣露出一个笑容来。   没过多久,她和姑姑去到了繁华的皇城,她们作为陆家的遗留,低调的在这个繁华的地方生活下来,从未被人发现过她们这样渺小的存在。   偶然间,陆锦意外的碰上了当天救她的那个小英雄,竟然是有名的大将军的儿子。   他不再像那一天那样脏兮兮的,穿的很是漂亮华丽,身后跟着一个唇红齿白的小跟班,他颐指气使的嘱咐他:“今天整死他们,你敢掉链子当心少爷收拾你!”   陆锦与他擦肩而过,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出来。   多年以后,一家没有太大名气的小店里,依旧嚣张的傅少爷带着自己的小跟班上门讨说法,却在见到一个和气的姑娘时,觉得这个茬不好找。   “这种裸玉簪我雕了九支,不过先前欠了珍宝轩老板的一个人情,所以匀了一支给他。很遗憾,这的确不是大梁城唯一的一支,但是我保证在款式,材质,乃至于……‘饱满的鱼唇’,都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她捏着一根珍贵的簪子,对着他露出一个微笑,笑得眉眼弯弯:“这一支,就送给公子吧。”   而后,她与他结为夫妻,在那个万人瞩目的校场之上,当他从战车中跳出,张扬大笑的对着厉害的常胜军放出狠话的那一刻,她好像在一瞬间看到了当年的那个少年。   时光会改变很多,包括一个人。   唯有他,从不曾改变过。   他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将她救出,她从不觉得他的姿态是一种嚣张,相反,在她孤独的人生中,从未见到有一个少年同他一般,那样充满活力,那样生龙活虎,哪怕他此刻还不够完美,但是他让她在这世间,有了一种不一样的寄托。   你的一生,一定有过一个最美的瞬间,它将一个让你难以忘怀的人带到你的身边,给了你不同寻常的意义。也许傅承宣永远不会明白那个烟火绚丽的晚上,年少时的自己给了那个刚刚死里逃生的陆锦怎样的震撼意义,但是自那以后,她一直努力的过着每一天,直到她终于准备好一切,来到他身边。   【全文完】 本图书由(妮拉拉)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