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鲛绡透 作者:李从嘉   文案:   [和离之后,连我长啥样都不清楚的渣前任们又来撩我了!!!]   温疑以为,自己未来一定会嫁给云端哥哥做妻子,   为此,她学习各种技艺,尽力把自己变成他喜欢的样子。   却不曾想,十里红妆迎娶自己的,却是天下第一庄的少庄主陆凛。   这一桩门当户对的姻缘,却摧毁了她所有关于爱情的美梦。   从天真浪漫的年华,到家道中落,独居一隅。   整整三年,陆凛未曾见过她一面,他自有他心中的白月光。   最后下定决心和离之后,本以为会开始新的人生,   曾以为的良人,却又追了上来。   陆凛:“敢问姑娘芳名?”   你看,多可笑,夫妻三年,他竟是不识自己。   食用指南:   ①有糖有玻璃渣。   ②回头是岸渣男主(ps:白月光其实是女主),不喜勿喷。   ③江湖文吧,写不了种田。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破镜重圆 女扮男装   主角:温疑,陆凛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温疑   红。   铺天盖地的红。   入目之处,全是大红的颜色。红绸、红帖字、红烛……   “良辰已到——”   “恭喜恭喜啊,两家这是门好亲事啊。”   锣鼓喧嚣声、宾客的恭贺声,都像隔着一池水一般,忽远忽近,空旷朦胧。   忽的,所有声音又都戛然而止,漫天的红也消失不见,不见他人,不见喜庆,只余一间冷清的屋子。   屋内,形销骨立的女子,正端坐书桌前,执笔写着什么,时不时低咳两声。   下一刻一大群丫鬟闯了进来,为首那个,神情高傲,环视一圈儿屋子后,便指使着下人们将其中的物件儿都搬了出去。   “江湖儿女,不讲究那么多。公子说了,你要走且走,官府那边,他自会处理。”   一瞬间,酸涩又浮上心头。   ‘哐当——’   粗手粗脚的下人们搬动一个匣子时,失手将它摔落在了地上,匣子里的珍奇珠宝,滚落了一地。   也许是真的无心,也许是有意为之,谁在意呢。   那大丫鬟低头看了一眼,眼里具是嘲讽,“这些东西,算是陆家的,看来它们自己个儿,也清楚自己该待在哪里,这是不愿意走呢。”   “我不要了。”那桌前的瘦弱女子,缓缓起身,声音清冷,听不出丝毫情绪。   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却见竟是一具红粉骷髅!   ……   ‘轰隆——’   “啊——”   一声惊雷乍响,温疑从梦魇中惊醒,第一时间,却是去抚摸自己的脸庞。   刚刚那个梦,从头到尾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除了结尾时那个恐怖的画面。   “怎么变那样了?”温疑苦笑到。   看来,陆家那段岁月,真是煞得她不清,竟然梦见自己是这么个结局。   外面天光微亮。   定下心来后,温疑便直接起身,坐到了铜镜面前。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脸颊凹陷,眼下还带着一抹青色,怎么看,都缺点儿活人气儿。   温疑又叹了口气,随后,她又站起身,伸手推开了眼前的窗户。   外面下雨了。   刚刚春雷乍响不就,外面便开始飘洒起了小雨。春雨细绵,看来又得下上个一整天了。   温疑便这样,站在窗前发起了呆。这里还能瞧得见照珩山,人们总是对山的那头有什么,抱着无限的猜想。   其实山的那头,多半还是山。   照珩山后,是孝台山,闻名江湖的天下第一庄轮回山庄,便坐落其上。   温疑静静的望着窗外,也不知思绪飘去了哪里,竟连有人敲门,也未曾听见。   赵沛儿敲了半晌的门,也不见丝毫动静,心中不由有些着急,便直接推了门,走了进来。见到伫立窗口的人影时,她才算松了口气,下一秒,又无奈的摇了摇头,拿起一旁挂着的裘衣,走到温疑身后,为她披在了肩上。   温疑侧了侧头,脸色着实不太好看,她冲着赵沛儿笑了笑,又回头去看那远山。   被春雨冲刷一番的天地,格外的清新。   “明夷,你在瞧什么?”赵沛儿往外看了看,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你看,全新的。”温疑回答她,脸色的笑意越发深刻。   对啊,这天地都是全新的,人生,也会是全新的。   ……   “这雨也太烦人了,总是下个不停。”赵沛儿从院子外进来,收了纸伞,抖了抖衣袍上沾染的雨水,便见到温疑也走出了屋子,“你出来做甚,小心着着凉。”   说着,便匆忙放了伞,想要去搀扶温疑,温疑抬手拒绝了,“我哪有你想得那么脆柔。”   “是是是,不脆弱,但这春寒料峭,仔细些为好。”赵沛儿闻言,也不强求,只是侧身站在了她左边的通风处,为她挡一挡风雨。   、   “眼看就要离开安康了,这雨却下个没完没了的,真是愁人。”站了一会儿,赵沛儿又开始抱怨了。   温疑却是笑了笑,“有什么愁人的,我都不愁,你倒还愁上了。”   “我可不就是愁吗,早点离开这糟心地儿吧。”   她当然知道赵沛儿着急离开的缘故,虽然已经远离了孝台山,远离了陆家,但这安康,还有个让他不待见的人。   巧的是,她们现在滞留的地方,正好便是那让她不待见的人的管辖范围。   温疑没提。   赵沛儿本就为她操了不少心了,她只能装作毫不在意。   “过了潼安道,便能离开安康了。”温疑安抚的说到。   果然,一提到离开安康,赵沛儿整个人都兴奋了许多,“明夷,离开安康后,我们去哪儿?你想先到处看看?还是先找个地方落脚?”   赵沛儿是温庭弟子,比温疑大一岁,两人算是一同长大的,可谓情同姐妹。后来温庭遭了难,当家的都没了,一帮子弟便都各奔东西了。   赵沛儿不愿嫁人,也就不好意思去投奔温疑,便去山下当走镖,闲闲散散的过了一年,直到温疑找上她,她又下定决心,这一次,一定要亲眼看着自己疼爱的妹妹幸福了,再离去。   她虽是学武,却因天赋有限,没什么大的出息,自然也没去过什么地方,只是在走镖的那些日子里,去了临近的几个小县小城。这也够了,她便也算听过了不少传闻,心中便开始对外面的世界,充满期盼来。   温疑不同,她是个活得太明白的人,自然知道,外面并不是千般好,却也不会去打破赵沛儿心中的憧憬。   人活着,总是要有点儿希望的,遇到的各种人和事,都将是自己人生履历上着墨的痕迹。   “我们一路南下吧,听闻南方温暖,气候宜人,适宜居住,到时候啊,就再也不愁……”不愁什么,她没有讲明,但两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嗯。”温疑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但是潼安道已经是安康边界了啊,听说不□□稳,我们还是再等两天,和过往商队一起吧。”赵沛儿还在喋喋不休,却是认真的在考虑前路会遇到的危险。   温疑微笑的看她,不发一语。   有所期的感觉很好,春雨也不再是无尽的愁绪。   前方的路,虽不一定是通途,但敢于前进,我又何惧明天,是艳阳,还是暴雨……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了,谢谢大家的支持,此文不会很长,也欢迎养肥。   第一次上榜前会隔日更,上榜后会日更到入v,v后不出意外,也会日更的。   爱你们~   另外,作者是个捉虫狂魔,修文都是捉虫。 第2章 耽搁   “两位姑娘,准备好了吗?”   雨在连下了三天后,总算是停了。   赵沛儿也联系好了行商的队伍,给了一些银钱,让他们出发的时候捎带上她们。   天晴的早上,温疑变随着行商队伍一起出发了。   跟车队是件辛苦的事,风尘仆仆总在赶路不说,吃不好睡不好,让赵沛儿很是担心温疑的身体。   不过随着车队慢慢远离城市,赵沛儿能明显感觉到,温疑就像在慢慢远离一个噩梦般。温疑自打出了城,连心情都变好了不少。   至此,赵沛儿才总算放下心来。   车队到了潼安道,一群人便有些紧张了起来,大家都知道,这一带是事故多发地段,温疑也有些担心,一直紧张的搅着自己的手绢。   但有时候,就是越担心着什么,就越容易发生什么。温疑生怕在潼安道上出什么状况,但偏偏就是属于愿望,乘坐的马车,一路颠簸,过了一会儿,竟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温疑撩起帘子,问了问车夫。   “不知道,前面的不走了,我就停了。”车夫头也没回的张望着。   温疑脸色便沉了几分。   赵沛儿急忙下车去看,见到只是前边儿的车,车轱辘陷进泥里了,才松了口气。   “没事儿,就是车队那边,有车的轱辘卡住了,一会儿就能继续赶路。”赵沛儿又回马车里将这个消息说给了温疑听。   温疑点了点头,神色却并没有变得轻松。   潼安道地处交界,是哪边都不太乐意管的地儿,上面自然是不肯拿银子修路的,再加上连日的春雨,这边这路况就更是差了许多。   陷进泥地里的那辆马车是拉货的,吃重挺深,想把马车拉出来,得先减重,于是车队的人又开始来来回回的搬动货物,这般一耽搁,便就到了晌午。   眼看着那边一时半会儿还没法启程,赵沛儿便打起了其他主意,“明夷,这一时半会儿的,也走不了,我们就别吃干粮了吧。”   温疑一听,便知道她打了个什么主意,一时间感觉好笑,心情倒也没那么沉重了,“你想吃什么,就自己去找食材吧,香料什么的,我倒是都带着。”   赵沛儿听罢,便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以前还在温庭的时候,温疑学厨艺,她便是温疑的试验品尝试者。一开始的时候,温疑的手艺也只是马马虎虎,庭主见她喜欢,便请了师傅来教导,温疑天生聪颖,还肯花心思,出师以后,厨艺堪比宗师。   其实不光是厨艺,赵沛儿记得,她好像还学过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什么刺绣,插花,茶道之类。   等温疑嫁人以后,她便再也没尝过她的手艺了,前几天见她闷闷不乐,自个儿也不好提,现在即将离开安康,温疑眼看着心情也好了不少,又是在这荒野之外,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还不如弄点野味尝尝鲜,反正她自幼便喜欢上山大鸟,下河摸鱼什么的。   温疑看她欢快的背影,失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去包袱里找那些佐料去了。   她挺喜欢烹饪的,把食物认真处理过后,烹饪成让人喜爱的美味,这个过程就能让她心情愉悦。   只是在陆府的三年,她却一次厨房都没有进过,下人们会因为她去了厨房而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这让温疑很不解,他们不是常常自诩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吗?为什么到了她这儿,下厨便成了自甘堕落的做法?   这些佐料是她后来准备的,她从陆家出来,除了自己的那点嫁妆和一纸和离书外,她什么都没带走。   赵沛儿不过一会儿便回来了。   这附近到底还算官道,也不存在什么野味,最多也就路边一条小溪里能捞上来几条鱼罢了。   温疑心中有了计较,便想着做个烤鱼就好了。   这烤鱼自然不是随便用个架子加上就开烤那种,而是用像烤叫花鸡那般,将鱼用佐料腌好,包上一层宽大的叶子,再用泥土裹上,放进火堆里烤。   这个做饭简单,而且做出来的鱼味道丰富还入味。火堆上还可以架个小锅,熬点儿粥什么的。   赵沛儿果然是捉了几条鱼回来,还带回来一些野菜浆果菌类,温疑愣了愣,随后又笑了。她还真是小看了这个吃货。   既然有那么多配菜,就干脆多做个炖锅吧,算是给沛儿姐解个馋。   炖锅的做法也很简单,正巧赵沛儿带回来的一些野菜里,有苏子叶。温疑本身携带的佐料里,也有花椒之类提味强的,野菜野菌子也恰好能炖在里面。   赵沛儿带回来的鱼已经是在小溪边处理过了的,野菜之类也是已经淘洗了才带回来的,温疑只需要动手把他们料理成食物就好了。   将鱼的表面划上几道口子,方便入味,把要烤的几条鱼,里里外外抹上调料,调料一些是市面上买的,一些则是温疑自己调制的。又在腹里塞了些菌子浆果,再用芭蕉叶依次包上,裹进泥里放到一旁等着,这边就开始生火。   赵沛儿在地上挖了个小坑,放了一层果木碳进去,点燃以后,便将泥包好的鱼放在碳上,这时小坑基本已经填平了,这时候再在上面铺一层易燃的枯树叶,最后便是正常的柴火。   做完这些之后,温疑又在火堆上架了个小锅,锅里抹了油以后,又把腌制起来的鱼丢进去,两面都煎出酥皮后,便倒入半锅清水。温疑想了想,又在锅里丢了一小块奶糕,是北边儿游牧族传过来的一种食物,用羊奶熬制的,中原人都不是多喜欢,也就温疑这种喜好新奇事物,又敢于尝试的人会买。   “这个不是那啥奶糕吗?这东西煮锅里?”车夫是温疑她们雇佣来驾车的,自然是要跟她们一起吃的,本来见到温疑把好好几条鱼埋地里,这车夫的表情就已经很怪异了,但是又想着,还有锅里的鱼可以吃,倒也没多说什么,此时又见这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把一大块儿的奶糕扔进了锅里,车夫的表情就只能用精彩来形容了。   “自然是可以煮锅里的,一会儿你试试就知道了。”温疑只是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   车夫只能无奈的去添柴火,谁让人家才是雇主呢。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日更。   感谢 你如故 的10瓶营养液。   感谢 夙冕 的5瓶营养液。   感谢 小心一点别踩我脚 的3个地雷。 第3章 青羽   温疑在锅里的水开始冒出小水泡后,便开始添加香料之类的。   食物最神奇的地方就在于,各种不同的味道碰撞后,产生的奇妙反应。   锅里的汤汁已经成了奶白色,本来还有一丝丝的腥气随着调料的放入完全被掩盖住了,只剩一种勾人的香儿,其中还有丝丝奶甜。   温疑用小勺子试了试口味后,感觉满意了,才开始煮配菜,野菜和菌子也是有着独特香味的,这样被放进香气浓郁的锅里炖煮以后,飘散出来的味道,更是勾得人食指大动。   赵沛儿已经着急得围着铁锅来回转了,在赵沛儿一副馋的不行了的模样时,温疑终于给她乘了一碗。   车夫也得了一碗,其实早在闻着那味儿的过程中,他的思想就已经叛变了,端了碗后,便大口大口的吃起了,一边吃,还不忘一边赞叹,反正他脸皮厚,“温小姐这手艺绝了!我看那渡业城的天下第一酒楼做的东西都没您这好吃。”   温疑‘噗嗤’一声就笑了。   商队里有些年纪不大的,也过来蹭饭,温疑他们本也吃不了那么多,便分了些出去,搞得车队里那些人又感激,又有些不好意思。   吃完午饭后,大家又回去干活儿了,那陷地里的车,车上货物全都搬了出来,现在想要把车拉出来,也不算难事儿,麻烦就麻烦在,这车拉出来以后,还得把货物搬回车上。   这样一来一回的一通折腾,傍晚之前,大概是赶不上下一个驿站点了。温疑思考了一下,趁着赵沛儿吃饱喝足打盹儿时,把自己身上的银票放了一半在她身上。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她懂,但赵沛儿之前却死活不愿意,说那都是温疑的,她不要,温疑也只能出此下策。   大半下午过去了,车队才又开始正常行驶,车夫见温疑心事憧憧的模样,也猜到了她的顾虑,所谓是吃人嘴短,车夫便主动担任起了安抚人员,“小姐不必忧心,这一代虽说官府不管,但青羽门管着呢,没那么容易出事儿。”   温疑心想,就是青羽门管着,她才不那么放心。   要说这赵沛儿最讨厌的人之一,就是这青羽门少主了……也不是,现在应该算门主了。   温疑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不再去想这些烦心事儿。   车夫也识趣的不再插嘴,专心驾车去了。这样安稳的行驶了大半个时辰,温疑也有些困乏了,小小的打了个盹儿,便又被突然的停车给惊醒。   前面似乎还有些吵闹……   温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叫了两声‘沛儿姐’,却没有得到回应。   温疑撩开帘子,却正好瞧见一队凶神恶煞、虎背熊腰的壮汉朝她这边走来,再凝目一看,全面的商队已经被这群人押解在了一旁,车也被掀翻了一些。   完了。   这是温疑的第一个想法,她终日担忧的场景,还是出现了。   沛儿姐呢?这是第二个,想必这些人在被拦下的时候就全都出来了,而自己的马车在最尾端,又因为自己小憩的原因,反而被暂时忽略了,那赵沛儿去哪儿?   赵沛儿是会点儿功夫,但当她一出来,看见商队请的顺行武者们都一个个被打趴下时,她便知道,自己这点儿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够看。   而她出都出来了,现在再回车上,未免更加引人瞩目,想了想,她便趁着混乱,躲进了一旁的草丛里。   想着这群山匪清点商队的货物也需得一些时间,温疑应该暂时无碍,而且看他们只想劫财,未曾害人性命的举动,赵沛儿难道机灵了一回。她调头就往附近的官差据点跑,希望能赶得及叫人过来。   此时她也不知道该庆幸车队耽搁了大半天的功夫,没有走出多远,还是该懊恼车队这一番耽搁,没能赶往下个落脚处,被山匪截了胡。   这边温疑见赵沛儿不在,也猜到了她的估计是逃了,心中安定了一些,便估摸着自己该怎么逃走。   温疑是会功夫的,可是她身体孱弱,再绝妙的功夫,也发挥不出其十之一二的威力。看来只能见机行事了。   搜车的人来得比她所想的更快。温疑还一筹莫展的时候,便有人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哟,这还有个姑娘!”掀帘子的人一见,便大笑着冲自己的同伴们一吆喝,然后便伸手要来拉温疑。温疑观察了一下那人的形体手掌之类,知道这是个真正的练家子,便也没有抵抗,顺从的被人扯出了马车。   下了马车后,温疑在原地站定,态度不卑不亢,那山匪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这边儿的动静立马吸引了绝大部分人的注意,一个看上去像是首领的人,带着一批汉子走了过来。   这还是春天最冷的几日,温疑还披着加厚的大氅,反观这几个壮汉,竟然就穿着一件薄薄的外衫,能让人清晰的看见他们夯实的肌肉,还有一个竟然打着赤膊,看得温疑又冷又羡慕。   领头的倒是规规矩矩的穿着衣服,身材也只是比正常人稍微结实些那种,除了长得黑点儿,竟然意外的有些帅气。   “你们是山匪?”温疑冷静的询问。   那男子走到温疑面上,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露出一口大白牙,“还真是个俊俏的小姑娘,压回去当压寨夫人!”   “……”温疑面上的表情空白了几秒,似乎是有些没明白他的意思。   她本就晚嫁,耽搁到十七岁才嫁了人,又在陆府虚耗三年,如今虚岁二十了,怎么也已经算不得小姑娘了,再别说她这幅病恹恹的样子,也不知他是如何瞧出来自己俊俏的。   这般想着,温疑竟然笑出了声。   那男子有些愣了愣,然后暗自庆幸自己脸黢黑,应该看不出什么端倪。   “你要抓我回去捉压寨夫人?”温疑笑意盈盈的望着他。   “你不害怕?”那男子好奇的问。   “我为何要害怕?该害怕的不是你吗?”   “这话怎么说?”男人双手抱胸,挑了挑眉。   “你捉了我有什么好处呢?我的朋友已经去报官了,她定不会弃我于不顾,她会想尽办法来救我的,你们只会惹上麻烦。”   温疑冷静的分析,却换来对面男子不屑一顾的轻哼。   温疑见他不吃这套,想了想,又开口道:“想必你应该知道,这里是青羽门的管辖范围。”   “嗯。”男子又挑了挑眉,一副听你怎么扯的模样。   “我与青羽门的门主乃是旧识,你在他的地盘上,掳了他的朋友,就不怕引起他的不满,给你们寨子带来灾祸吗?”温疑冷静道。   “旧识?”男子嘴角抽搐了一下,一副无语的模样。   两人交谈间,又见潼安道上来了另一批人,这批人数量不多,只有六七个,只是各个垮下都是高头骏马,身上的衣服也是统一的黑色长袍,在光线的折射下,隐约可见其上的羽毛花纹。   “青羽门的人。”为首的男子脸色更加怪异了,看了一眼温疑以后,对自己的手下一扬手,一帮子人十分迅速的便溜进路边的丛林里消失不见了。   温疑看着他们训练有素的撤退,也是傻了眼,撤得真快啊。   哒哒的马蹄声,越发靠近,当头一人,丰神俊朗,器宇轩昂,狭长的桃花眼带着满满的笑意,英挺的眉毛斜飞入鬓,端是一副英俊逼人的模样,同色的服饰,穿在他的身上,就和别人的不一样。   ——云端。   温疑嗫嚅一声,却终是没开口。 第4章 做客   “听闻小姐说是我故人,冒昧问一句,小姐大名?”英俊挺拔的男子翻身下马,走到温疑面前,面含笑意的望着她,笑容里还带着丝丝揶揄。   估计,他是以为,那句‘旧识’,只是温疑为了摆脱困境脱口而出的谎言。   ……   明夷,利艰贞。明入地中,明夷也。内文明外柔顺,以蒙大难,文王以之。晦其明也,内难而能正其志。   光明泯灭,是以明夷。但谁敢说苦尽不能甘来?遭受艰难的贤人志士,依旧是贤人志士。落下地平线的光,也只是暂时的泯灭于黑暗。   “吾儿虽命途多舛,但必定还会迎来光明。”娘亲笑着为她定下闺命,然后冲着一旁一美妇人点了两下,“那是霍岚姑姑,是娘亲的师姐。”   小小的温疑还不是很懂这些关系,只是顺着娘亲的话,喊了一声‘霍岚姑姑好’。   名为霍岚的妇人伸手搂过温疑,指了指窗户外一个拿着竹棍儿玩耍的小男孩儿,“那是云端哥哥,以后,让云端哥哥来保护明夷,好不好呀?”   霍岚说着,见小温疑可爱的模样,便忍不住捏了捏她婴儿肥的脸颊。   “好哦……”温疑睁着大大的眼睛,口齿不清的回应到。   两个大人相似一笑,谈论着两个孩子,话题便慢慢延伸到了婚嫁上。   温疑则是一直看着窗外那把竹棍儿耍得虎虎生风的云端。   “明夷?明夷?”霍岚姑姑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志,“一直看着云端哥哥干嘛?他好看?”   “好看。”温疑点了点头,诚实的说到。   彼时温疑才七岁,云端十岁,已经是个小小少年的模样……   “好看呀,那明夷以后给云端哥哥做新娘子,好不好呀?”温疑的诚实,又换来一番两个人的打趣。   “新娘子?”温疑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娘亲,“做什么的?”   “新娘子啊,就是我是你爹爹的新娘子,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娘亲会很爱很爱他,成为他的贤内助,他呢,也会好好保护我,不让我受一点儿伤害。”娘亲尽量通俗的将‘新娘子’的含义解释给她听,可她还是懵懂。   “好不好呀?嫁给云端哥哥做新娘子?”霍岚姑姑也追问一句。   这时候,小小的少年双手合拢跑了进来,冲温疑扬起大大的笑脸,“妹妹你来看。”   温疑望过去,便见少年松开了合拢的手,一只粉白的蝴蝶扇动着翅膀,从他手心飞了出来,绕了温疑飞了两圈儿,最后停落在她的肩膀上。   温疑呆呆的转头,姿势别扭的看着那只小蝴蝶停在她的肩膀上,轻轻的摆动着翅膀。   “好……”温疑又看了看少年满是汗水的笑颜,转过头,认真的看着霍岚。   这些画面,快速的从温疑脑海里闪过,那些憧憬和悸动,后来的悲伤和失落,在她慢慢抬头的时候,被她一丝不落的全部收敛起来。   “是小女子高攀了。”再抬头,温疑又是那副不卑不亢的表情。   山匪已经跑了,她的车夫随着商队的人一脸庆幸的跑了过来,所有人一个劲儿的感谢着云端的仗义出手。温疑看见商队的头领掏出一个鼓鼓的袋子,递给了云端。   不必多想,也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云端面无表情的接了,又回头看她。   温疑僵了僵,有些迟疑的掏出自己的钱袋,那里面只有孤零零的几两碎银,其他的她都放在赵沛儿身上了。   温疑有些心疼的把钱袋递了过去,云端接了过去,掂了两下,摇了摇头。   见他这幅收保护费的样子,温疑差点儿没忍住,把白眼儿翻了出来,随即,她两手一摊,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模样,“我没有了。”   “可是,我这可是救命之恩……”云端拖长了语调,一副为难的样子。   周围的人一看,哪儿还不明白状况,这是这尊大佛看上这姑娘了。众人也都识趣,纷纷推开,又去整理自己的货物去了。   “他们没想要我的命。”温疑皱了皱眉头,反驳道。   “可是……我看他们凶神恶煞,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徒,怎能因我的存在,让你性命无虞了,你便开始胡编乱诌了呢?”   “你……你才是胡说八道!”温疑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望着面前这泛着痞气的俊美男子,他竟然如此没脸没皮。   云端:“好吧,就算是我胡说八道,可小姐你妄图借我名头,躲着一劫,是也不是?”   这倒是确有其实,温疑无奈点头。   “那我这就是救命之恩!”云端一拍手,把这‘恩情’给板上钉钉了。   温疑无奈,也不欲再与他争辩,“那你欲要如何?”   云端低头想了想,然后又抬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们江湖人,就将就个救命之恩,便要以身相许,小姐跟我回青羽门,做我夫人吧。”   “不行!”温疑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做他夫人?想得倒美,到时候八字一合,发现她就是他当年不要那人,到时候谁不尴尬?   况且……   温疑知道,这人多半只是诓她。以他如今青羽门门主的身份,那家女儿不是争着抢着要嫁他,他又何必在路边捡一女子回去成亲。   云端也不恼,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拒绝,只是不咸不淡的问了句‘为何’?   “我,我有丈夫了。”温疑咬了咬牙,回答到。   “你有丈夫了?你丈夫就这样让你独自出门?”云端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高兴。   也不知道这不高兴,是对她有个丈夫这事儿的,还是对他那丈夫竟如此不负责,让她独自上路这事儿的。   或许都有一些吧,总的来说,他就是不太高兴了。   “……我,他,他死了,对,我是个寡妇。”温疑低下头,嗫嚅两声,回答到,心里却默默给陆凛点了根儿蜡,对不住了陆庄主,你先死一死吧,逢年过节,我再给你点蜡。   温疑这般一说,云端的表情又好了些。   “算了,我也不逗你了,我属下说,你的厨艺不错,你……”   “不行!”温疑好似猜到了他接下去要说的话,想也不想立马便拒绝了。   云端的话,像根小刺,扎在了她的心头。她曾经,学了各种技艺,都是因为这个人,她愿意为他洗手作羹汤,愿意为他打造一个温暖的家,可那都是曾经了……如今,要她再为他奉献一丝一毫,她都不愿意。   是你不珍惜的,是你不要我的,我再也不会为你做那些事了。   温疑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却不知云端听她拒绝的那么干脆,先是愣了愣,然后露出一个邪肆的笑,“怎么能拒绝我?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一句——不行!”   “来人,把这位小姐带回青羽门‘做客’!”   温疑回过神,面容呆滞了片刻,直到两人上来拉住她,她才挣扎了起来,“你是土匪吗?你是混蛋吗?”   温疑被架上一匹黑马,云端又一个帅气的翻身上马,轻轻夹了夹马腹,马儿便小跑起来,待到他走到温疑前面时,他才回过头,脸上展露一个放肆又邪气的笑。   “我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佐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陆凛   温疑年幼时,身体更虚弱一些,基本就是足不出户的,自然也没来过青羽门。长大以后安心待嫁的温疑便更是没来过青羽门了,更别说她最后还嫁进了轮回山庄。   温疑坐在马上,马被一个青羽门弟子牵在手里,除此之外,她的前后左右都是青羽门弟子位置。   她没了脾气。   云端驾着马,与她并行,时不时还要问东问西。   “小姐芳龄几何呀?”   “老大不小了。”温疑冷着张脸,回道。   “可有婚配?”云端不恼,仍旧笑眯眯的问着。   “我又丈夫了!”温疑不耐烦。   “不是死了?”   “那我给他守贞不行?”温疑大声回道。   云端被噎了一下,半晌,才缓缓吐出一个‘可’字,然后又低声嘟囔道:“还以为是个大家闺秀呢,没想到还挺凶。”   生平第一次被人评价‘好凶’的温疑:“……”   本以为这样不客气的语气后,云端总该消停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他又没脸没皮的开了口。   “对了,还未请教小姐大名。”   温疑一愣,有些不知所措起来,除此之外,心中还有些苦涩。她年少时心心念念的良人啊,真的是一点儿都不记得她了。   “我……我姓赵,名为明夷。”温疑别过头,没有看他。   “赵明夷?好听。”云端含笑称赞。   “是吗?”温疑表情冷漠。   云端摸不着头脑,怎么夸她呢,还把人夸生气了?   ……   潼安道与青羽门相隔并不多远,在天色完全昏暗下来之前,他们便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青羽门与陆家山庄不一样,这里就是个坐落在山谷里的巨大别院。四周也不需要什么守卫,都是悬崖峭壁,可谓是易守难攻的典范了。   温疑不知道该去哪儿,她现在身边除了那一盒她不愿变卖的假装,也没几个银钱。况且她还得等赵沛儿。   悄悄的叹了口气,温疑想着,暂时住在青羽门也无妨。   云端在到了青羽门后,便去做自己的事儿去了,毕竟一门之主,也不是整天都那么闲。   温疑被带到了一处小院儿里落了户,一开始,周围的丫鬟下人们,还当温疑是青羽门的贵客,可过了两天以后,众人见门主将人晾在这儿便不闻不问了,便又怠慢了很多。   在青羽门的这两日里,温疑也听了一些说法,自然都是来自青羽门这些下人的。据闻门主自从淮南回来以后,胃口就一直不太好,再加上最近天气变化大,眼看着都瘦了一大圈儿。   温疑听得直想翻白眼儿,就云端那体格,还能被你们看出来瘦了一大圈儿?他之前得是个什么吨位?   不过这也算是解释了,云端为何对她另眼相待的原因。   ……其实也没有另眼相待多久,除了最初带回来给她安排了个别院,之后便没了消息,一看便是已经将她忘在了脑后。   不过这样也好,等沛儿姐找来,她就跟她走就行了,他要再敢跟她提什么‘救命之恩’,她就一打银票糊他脸上!   可是在等了两天以后,温疑有些稳不住了。那只商队的人,都看见她被青羽门的人带走了呀,这应该也不是什么难打听的事儿,沛儿姐为什么还没找来?   雕花的窗前,袅袅几缕青烟从黄铜香炉里溢出。温疑坐在窗下,无意识的勾动着手下的琴弦,弹出来一些不成调儿的音符来,殊不知,这样稀稀落落的琴音,落在那些嘴碎的下人耳里,又成了怎样一副伤情的画面。   云端这几日是确实忙,忙得他吃饭睡觉,都不能按时进行。   看着桌上的一桌子素材,云端便感觉舌根泛苦,可再怎么说,也比看见肉食泛吐强。   他与陆凛自□□好,可以说是穿同一条开裆裤的交情。这些年来陆凛大江南北的跑,四处与人约战,将轮回山庄的名头打了出去。其实云端知晓,他不过是在寻一个人罢了。   一个,他幼时的救命恩人。   同样也是为了避开家里的两个女人。其中一个,便是他那庶母,总是不厌其烦的催他娶妻纳妾,说是家族规矩,二十五前不娶妻,会遭劫难之类的,催得他头疼。   另一个,便是他的妻子,嗯……现在算前妻了。他自觉对不住人家姑娘,却又不乐意见她,便只能整日里不落家了。   想到那个温疑,云端便不由冷笑一声——温庭也不知是怎么教导出这么个蛇蝎女儿的,还想着要他娶她过门?让她去和陆老夫人斗吧,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时陆凛来找他商讨怎么打消他庶母让他娶妻的念头,他脑子一动,便想到了他娘在世时给他指的这门婚事,就打定了注意,把那温疑塞到陆家后院儿,陆凛先前还犹有顾虑,最后在他的劝导与分析下,才答应了下来。   要知道,当初若不是那温家女儿心肠歹毒,将那陆凛的白月光撵出温庭,他现在也不用平白遭这些罪了。   云端夹起一根儿青菜,味同嚼蜡般随意咀嚼两下,便囫囵吞了下去。   他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之前接到陆凛的消息,说淮南那边发现了酷似他那救命恩人的女子,但他那边正在处理一起生意,暂时过不去,便委托他帮忙去淮南看看。   云端那时也没什么要紧事儿,便应了他的要求,去了一趟淮南,结果好好的人儿去了,回来却奄奄巴巴的了。   那接到消息的地方,是淮南再往南的一处小城,因为前几个月化雪太猛,涨了一波洪水,淹了良田和一些普通百姓的家园,还带来了瘟疫。云端去的时候正巧便是疫情最险恶的时候,路边儿都能见到溃烂的尸骨。   要是看见普通尸体倒也没什么,青羽门也不是什么自诩正义的门派,他云端自武功大成以来,手上也没少见血,只是再看着那些个难民竟然啃食路边的腐尸时,他是彻底受不了了,急忙逃回了安康。   那日里救下的那批商队,好像便是前往淮南以南的灾区的,云端知道那边的惨状,便只是收了些钱财,便放他们离去了。   想到那批商队,云端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那天一时脑热,掳回来的小姑娘了。   小姑娘蛮有趣的,就是有点儿凶,好像还有点儿不待见自己。   这般想着,云端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是最近气色不好影响了他的魅力?   ……   温疑有些迷茫,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悄悄离开。其实她并不知道该去哪儿找赵沛儿,明明是一同出行,最后却又莫名分散。   入夜以后,温疑就跃上了房顶。   厢房旁边有一棵大树,树冠正好盖住屋顶,温疑这般没有形象的躺在其上,因为有树冠的遮掩,也不会被人发觉。   伫立在暗处的人瞧了她半晌,最后还是一个跳跃,翻身上了屋顶。   温疑被突然出现在身边的人给吓了一跳,又怕被人瞧见自己私上屋顶,便只能硬生生的将那声尖叫咽了回去。   “你是谁?为何住这里?”来人身形挺拔,上来之后,便饶有兴致的围着她转了两圈儿,最后才发问。   温疑听到这声音,却是兀的一震。   这三年,她虽未明白的与陆凛单独相处过,但也曾暗里见过他几次,自然也是识得他声音的。   温疑此刻心情复杂,这人竟然问她是谁。仿佛赌气般的抬起头来,定定的望着他,好似非要他看出个端倪来一般。   “哦……我知道了,你是那个,云端的金屋藏娇?”陆凛一拍手,恍然大悟的说到。   温疑无端感觉胸口一疼。   眼前的年轻男子身材挺拔修长,穿着剪裁简单的长衫,剑眉星目,容貌极盛,是那种少见的俊与邪气的糅合体。哪怕是在这样的黑夜里,似乎也能瞧出些光彩来。他是江湖女子心中的良配,是她温疑曾经的夫君。   “我不是,我只是云门主捡回来的孤苦女子。”温疑垂下眼睑,藏住眼里的纷乱与不知所措,故作冷淡的道。   “你不是?你不是为何住在青风楼里?”陆凛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青风楼?这里是青羽门的青风楼?   温疑垂下的表情有些恍惚……   青风楼在青羽门里的存在,就像后宫在皇宫里的存在差不多。这样说或许也不妥,但大抵就是那么个意思,青风楼是门主一家后院儿,日常生活起居的地方。   云端为何把她安排在这里?温疑想不通,也不敢多想。   “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温疑思索间,那人又提出了要求。   温疑十分隐晦的翻了个白眼儿,却不知,这些小动作全落在了陆凛眼里,“既然公子都说这里是青风楼了,那您又为何出现在这里?莫非……您也是云门主藏的娇?”   陆凛一愣,随即回复道,“自然不是,我与他是挚友。”   “我与他也只是萍水相逢。”温疑从容道。   陆凛还是不信,萍水相逢能直接把人安排在自家后院儿?青羽门那么多弟子居,什么地方住不得?   温疑却懒得与他多说,麻利的一个翻身,下了屋顶,只留下一句,“小女子困了,先睡了。”   徒留陆凛一人站在屋顶,独自吹着冷风。   “有趣的丫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295943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打算   雅致清幽的会客厅里,陆凛歪歪斜斜的坐在宽大的客椅上,目光打趣的望着身边的友人。   “你怎么一副纵欲过度的鬼样子?难道还真是金屋藏娇了?”   陆凛身边的云端倒是坐得端正,不过他脸上苍白,眼下一抹黛色,双眸有些无神,还真有那么点儿纵欲过度的意思。但其实他只是吃不好,吃不好就很饿,特别是半夜,总是饿得睡不着。这吃不好睡不好的,再是铁打的汉子,也坚持不了几天的。   云端面上是不怒不恼,还端起了手边儿的茶盏,吹了吹水面的茶叶,实则心里各种小九九。   既然自己是为了给陆凛办事,才落得这么个下场的,兄弟就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打算把陆凛也忽悠去感受一下自己的感受,不过话题不能这么开,还得先例行关怀一下对方才行。   “你怎么半夜过来了?急事儿?”   “也不多急,我这不是听说你回来了吗。”说到这个,陆凛还是有些尴尬的。   他只是不想回家而已,这几年里,他甚少归家,除了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的妻子外,更因为不想见到自己那庶母。如今虽是放了那有名无实的妻子离去,但家里还有个最让他头疼的女人,所以办完事儿回来,就直奔这儿来了,却显得自己好像多心急似的。   “听说我回来了,第一时间不是去我的院子找我,反而先拜访我的客人,这是何道理?”云端是个记仇的,刚刚陆凛打趣了他,他自然是抓着机会,也要损回来的。   想起刚刚那一幕,云端总觉得那场景有些莫名。   他本是想起了自己后院儿里还掳了人来,便想着去慰问一番,那姑娘也是个安静得没形儿的,明明就住在自己不远的地方,这么多天来却一点儿存在感都没有,害他还真把这人给忘了。   云端心中有些愧疚,他本就不是真打算强留人家,只是确实是给忘了。这般想着,云端便打算去看看那叫赵明夷的姑娘,给她道个歉,没想到刚走到院子门口,便看见陆凛站在人家姑娘楼下,跟个望夫石……不是望妻石似的,而且,最关键的是,楼里一片漆黑,那赵姑娘明显已经休息了,这样一来,陆凛就更像个奇怪的痴汉了。   “行了,先不说别的,我拜托你的事儿怎样了?”陆凛也不愿再跟他扯些有的没的,实在无聊,索性问起他托付云端去办的那件事儿来。   云端眼珠一转,便开始瞎扯,“有消息了啊,你要找的那人,似乎真在淮南以南出现过呢,只不过我过去却没查到啥消息,要不我们再一起过去看看?”   陆凛没听出有什么不对,只是想了想最近的安排,发现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儿,便点头答应了。   这陆凛一答应后,云端便是心满意足了,开始在脑子里幻想着陆凛也跟他一样食难下咽的情形。   不过这个幻想又瞬间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脸色兀的又白了三分。不过好在陆凛正在专心致志想着自己的事儿,并没有发现好友的异常。   云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这是折腾好友呢,还是折腾自己呢?这厌食的后遗症还没治好呢,又要巴巴的赶上去再遭一番罪?   可要让他白白便宜了陆凛,他又有些不甘。这般思来想去,云端无端的,又想起了那个叫赵明夷的女人。   或许可以带上试试?   人性的恶劣处就在于,往往没几个人能懂得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   于是被陆凛这一打岔,云端原本打算道歉放人的计划破灭了,改成了坑人坑一双。   打定主意后,云端第二日便去找了温疑,彼时温疑也正在打算向他辞行。   温疑虽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但好歹还有个明确的人要找。虽不知赵沛儿那边是发生了什么情况,以至于两人失散。   云端进入阁楼的时候,便见温疑在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她一个包袱一些衣物,和她那箱子嫁妆而已。   嫁妆也不是多金贵的东西,就是一些普通的首饰什么的,但那是她从温庭里带出来的唯一的东西了。   “姑娘要走?”云端这厮虽没打好主意,但表面上还是得装得人模人样。   温疑看着眼前的紫袍男子,端的是贵气俊朗,可温疑心中却觉得无比陌生。这人竟是她心心念念盼了十年的夫婿,真是可笑之极。   而他现在又来问她是否要走?要是他知道,其实她便是他百般嫌弃的那人,是否还会这样问?   温疑倒也没有自怨自艾的意思,她只是看着眼前这男人,感觉他像个傻子。顺带质疑了一番自己曾经的品味。   奇差!   “当然该走了,明夷已经叨扰多日,心中实在有愧,今日便辞行了,希望门主答应。”温疑一番话说得是格外的冠冕堂皇,等说到这儿的时候,又顿了顿,接着补充道:“至于门主所说的恩情,我相信门主不是挟恩图报的人。”   云端看着她一副老成的模样说了半天,心中甚觉有趣,明明只是个普通的人,说的话也挑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但云端就是感觉特有意识,总是想拿话噎她。   而他也确实是这样做的,“若我说,我是呢?”   温疑那番客套话其实也是信手拈来,以至于她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听着云端这般的回复,她便又懵了,“是……什么?”   “我说,若我偏偏就是一个,挟恩图报的人呢?”云端揣着手,好整以暇的望着她,语气竟是狭促。   你就是个牲口!   温疑表情呆滞的想。   面前的女人面容有些苍白,瘦得厉害了些,不过依稀可以瞧出,容貌气色全盛时,应该是个美人胚子。据说她已经嫁过人了,年纪也不小了,可云端看着她这幅样子,还是觉得她还稚嫩的模样。   温疑暗自生了会儿气,便又想开了,何必和傻子一般见识,“门主可真不讲道理,但我又没签你家卖身契,你又有什么道理来留我,就此别过。”   在您妈的见了,王八羔子!   说完,温疑就去拉自己的包袱。一拉,没拉动,温疑怒而回头,云端的一只大手赫然正按在她的包袱上。   “放手!”   “我不放。”云端不要脸了。   “……云门主,你到底想怎样?”温疑突然丧气。   她想离开安康,主要就是想再也不要和这些个人有交集的,这些个人首当其冲就是陆凛,其次便是云端。   但这短短两日,她便又将这两人遇了个遍,着实让她有些难受。   见面前的小女人突然一副焉巴了的模样,云端莫名感觉有些心虚——难道欺负得太过了?   云端想了想,记起了那个商队,当时赵明夷也是跟在商队里的,这么想来,她应该也是要往南面去的,这样一想,他倒也不算坑她。   “咳,没,我就是想问,你不是想去南方吗?那边……最近不太太平。”云端试探的开口。   温疑一直呆在轮回山庄的后院儿里,已经三年不问外事了,倒是真的不知道外面实事是怎样。而赵沛儿也是个大咧的,两人碰头以后,温疑没来得及规划未来,赵沛儿也就没去想,反正一切让明夷决定就好了。   故此,温疑初听闻这个说法,除了懵以外,还有些难以置信。她感觉是云端这厮儿诓她的。   “有什么不太平?”   云端想了想,便把知道的告诉了她。   洪水,饥荒,瘟疫……   这是任谁听了,都心颤的灾难。   “就是这样,你若是没什么特别的必要的话,我还是建议你别去了。”云端嘴上说着劝诫的话,心里的算盘却是拨得正响。   这般说辞,自然不是真的为了打断温疑去南方的念头,而是想证明他不是个强人所难的人。   温疑还在犹疑,云端又紧接着搬出了自己的大招:“而且那商队行得快,你怕是跟不上了,要不然,你还可以去找他们求证一下。”   温疑倒是没有非要跟着商队的想法,她本就是没有目的地的。只是经过云端这样一提醒,她才想起一个可能来——赵沛儿会不会以为她还在商队里,所以追着商队去了?   那她是追上了,还是没追上?没追上的话,估计是认死理继续追去了,若是追上了,得知她已经离了商队,又该往何处寻她?还有,那商队的人,能给她准确的信息吗?信息错误怎么办?   温疑现在脑子一团乱麻,她本以为只是短暂的分开,没想到,竟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分离。   云端也不打扰她,让她安静的想。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温疑抬起头,“我要去南方的,我还有朋友在等我。”   云端愣了愣,这次不是装的。   他自然是不知道温疑还有朋友在等她消息的,他当时只瞧见马车里只有她一人,便理所当然的当她是独身上路,想着姑娘家的,一个人上路也蛮惨的,自己就算半强迫般的带人走了,也只是出于一时好玩,想着过两天路上安全些了,再给送走就行的。   云端这才发觉自己的冒失,要是有人在等这姑娘,而又因为自己的原因耽误了他们相见,或者牵扯更大的过失,那就是罪过了。 第7章 孽缘   被云端成功说服后,温疑又在青羽门多住了两天。   两天后,温疑在出发的队伍中,见到笑意盈盈的陆凛时,陷入了迷茫。   这是什么命中注定的孽缘?   “赵姑娘,晨好。”   昔日夫妻,今日重逢,他叫自己赵姑娘?   虽然早就知道这两人竟是真的不识自己面目,但每次被这两位故人称呼为‘赵姑娘’,她都感觉有些心惊胆战。   有时候,撒了一个慌,就要用无数个慌去圆。温疑觉得,自己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在见到云端时,心中慌乱编了个假身份。   那种情况下,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岂不是两边都尴尬?她当时真的以为,自己只需要糊弄他一时就可以的,之后两人就能桥归桥路归路了,却没想到,他们的羁绊如此之深,还在不知不觉之下,把另一个给绊上了。   她现在面临的,就是对陆凛圆谎。   “听说赵姑娘丧偶?”陆凛眯了眯眼,让他俊朗的面容显得一些邪肆。   温疑心想,你自己健不健在,你心里没数吗?   “是的,我夫君……去世了。”你在我心里去世了,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节哀。”陆凛目录悲伤。   温疑却只想翻白眼,这算什么?自己吊唁自己?   温疑没有回话,她只是不知道说什么,总不能说,她没啥哀伤的,反正‘亡夫’就是你吧。   陆凛见她没有回话,也只当她是伤心所致,不愿提及,便体贴的转移了话题,“不知道,赵姑娘,还有没有再嫁的想法?”   陆凛昨晚被云端一通打趣,面子上难免有些过不去,只是后来心中一分析,便觉得云端的态度有猫腻。   虽然他极力否认自己在金屋藏娇,但陆凛还是敏感的嗅到了一丝不同的气味——自己这好友,好像确实很在意这个姓赵的姑娘。   不得了,万年铁树要开花吗?   抱着几分看热闹的心态,和对自己兄弟感情状态的关注,陆凛逮着人,便问出了这个问题。   彼时,云端正在准备着路上要用的物资,并没有注意这边的谈话。   陆凛的问题问出来后,温疑是实在没忍住,面部的肌肉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当然是要再嫁的,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陆凛倒没觉得这句话用得有什么不妥,他只当是这位赵姑娘的夫君撒手人寰,把她独留人世,所以她才有了这般感叹。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之后,陆凛又点点头,试探的问了一句,“你看……云门主如何?”   他已经感受到了云端对待这个赵姑娘的不同,现在嘛,自然是再了解一下赵姑娘对云端是个什么态度了,说不定,还真能成就一番好事呢。   温疑皱了皱眉,然后眼神怪异的看了陆凛一眼。   虽然他们现在的关系,已经是前夫前妻的关系了,但这么着急着把前妻推销给自己的兄弟?这是他绿了,还是她绿了?   陆凛没有在意温疑古怪的表情,而是又问了一遍,“你觉得云端怎么样啊?”   温疑回过神来,认真想了想,回答道:“自大,傲慢,不是良配。”   这厮三番五次强行更改她的计划,可不就是自大又傲慢吗?   陆凛听闻她这样评价自己的好友,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是一阵朗笑。   有趣,果然有趣。看来好友的第一次春心萌动,怕是要碰壁了。   陆凛的大笑声引来了云端,只听他好奇的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你又在笑什么?”   陆凛与温疑相识一眼,都没有说真话。   “没事,聊了聊天气。”陆凛这样回到。   云端心生疑惑,聊天气能聊得这么开心?这两人有猫腻……   再结合刚刚那两人默契的眼神,云端怀疑这两人有私情。   三人但笑不语,心中各有各的想法。   “门主,都准备好了,咱们出发吧。”一个小童跑了过来,打断了这种有些奇异的氛围。   一样是一只车队,是云端特意为难民们准备的一点儿物资,虽然不能真正使他们脱离灾难,但到底还算是一片心意。   这样让温疑对云端的态度,又稍微缓和了些,于是在云端再一次恳求温疑下厨的时候,温疑只是稍有犹豫,便答应了。   罢了,人总是要往前走的,老是死死的揪住过往不放,又有什么意思呢?虽然那些技艺都是因为想要讨好云端才学的,但那毕竟已经是自己的东西了,那些技艺,成就了更优秀的她,她该满足,而不是心有怨恨的。   云端车队的用具则更是齐全,甚至因为云端近日来饮食不善,车队的随从还准备了各种各样的食材和调料,只为了能使云端多少吃一些。   温疑在和原本掌厨的大娘聊了会儿天后,便知道云端是厌恶肉类,虽然没搞清楚为什么,但温疑还是打算为他做一顿全素宴。   云端本来是有些嫌弃的,他吃草都快吃吐了,嘴里淡的出鸟,可是让他吃肉,他又无法接受。最后一番权衡之下,还是接受了温疑的全素宴。   素食的准备,也是有很多讲究的,因为云端不想吃荤菜,又不想吃素菜,温疑便用心把素菜做出荤菜的口感,然后告知云端,这只是素菜,如此他的排斥不那么大了,吃得倒也美满。   又能正常吃饭进食以后,云端的气色一日日的好了起来,看待温疑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件大宝贝。围观了全程的陆凛心中冷笑,一个就愿意吃对方做的菜,一个还真跟照顾病患似的每天变着花样的做菜,偏偏还嘴硬不承认互相之间有情愫,以为他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吗?他好歹还有过一任妻子呢。   陆凛对两人天天眉来眼去的十分不满。   不过这种不满只持续了两天,在第三天,他因为好奇,尝了温疑做的菜后,便把对温疑的不满,全部转嫁到了云端身上。   真香。   而所谓‘吃人的嘴短’,仅仅三天时间,陆凛看待温疑的眼光,也上升到了看大宝贝的地步,连带的称呼都从‘赵小姐’、‘赵姑娘’,变成‘明夷姑娘’、‘明夷’。   “明夷真是秀外慧中,也不知道将来谁有这福气能娶你为妻,我看呐,那绝对是烧了高香才有的福分。”陆凛吃了温疑给病号准备的饭,想着以后都继续蹭饭,又不好意思直说,便打算迂回着来,先说点儿好话,夸夸人家,等人家高兴了,再提蹭饭的事儿。   陆凛眯着眼睛,想得倒是很美好,只不过这马屁麻溜儿的就拍在了马腿上。   温疑嘴角抽搐的回道:“是挺烧高香的,不过对方自个儿又给灭了。”   陆凛自然是能听出这话的言外之意的,只是他只当温疑在埋汰她那短命的夫君。   温疑在最开始还有些忐忑,害怕被他们拆穿身份,然后将自己撵出去,不过后来发现他们确实是一点儿都不认识自己,温疑的心态就慢慢发生了变化。   就算被拆穿了又怎样?大不了再一次撕破脸皮就是,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再说,她本来也没想跟他们再有交集的,是他们自己硬凑上来的。   想开以后,温疑便自在了许多,更加坦然了些,只把自己当做‘赵明夷,其他的破事儿她都不去想。   青羽门的车队各方面的素质都要比商队的高不少,因此这般晃晃悠悠的走了七八日,也算进入了南方的地界。到了这边,温疑就明显感觉天气暖和了许多,空气也湿润些。   有些初来乍到的北方人,或许会很难适应南方的天气,容易出现水土不服等症状,然后温疑却没有,她喜欢南方,喜欢这种时时刻刻都沐浴在暖阳里的感觉。   之前温疑脸色一直不太好,身体也十分孱弱,陆凛云端两人也只当他是新丧难过,才伤了身子,不过看着她这几日气色逐渐好了起来,心中也由衷感到高兴的。   恢复了气色的温疑,看上去已经不是那么丑了,不过还是瘦就是了。   能恢复之前四分容貌已经很不错了,温疑对着镜子感叹一声,虽然年纪不小了,但爱美是所有女人共同的天性嘛   因为变美了些,温疑心情也好了许多,连日来的伙食质量更是质的飞跃,云端也算是在赶路的日子里,将那几日里掉下去的体重,给补了回来。   云端摸了摸自己重新饱满起来脸颊,开玩笑的对温疑说到:“明夷,你可算是我的再生父母了。”   温疑闻言,粲然一笑,“儿子乖。”   本以为温疑会推脱两句的,却不想她竟如此坦然的应下了,到搞得云端噎住说不出话来。   陆凛见状,又是一阵好不留情的嘲笑。   日子便这样和谐的过着,车队已经上路半月了,他们也已经算是深入南方腹地,从小没出过远门儿的温疑看着属于南方的人文情怀,连舟车劳顿的疲惫都冲淡不少。   只是慢慢已经接近淮南了,如今也能窥见一些灾情带来的后遗症。   这些地方,已经有了一些逃难的灾民了。   几人看着这些人的惨状,穿的还勉强说得过去,吃的伤,便不再骄奢淫逸。   索性云端感觉自己现在的胃口也还行,也就将食材什么的都减了半。   温疑也是没意见,反正她总有办法让大家吃得满意。   前几日多余,进来正好是菌子长出来的时机,要是有人不那么怕死,也会去山里捡野菌来吃。   不过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树根他们都吃,更别说味道还不错的菌子了,但是这边其实还好,不是重灾区,倒也没见到出啥事儿。   云端随行的那个小童,名叫‘江州’,今年差不多也就十五六岁,正是多愁善感的年纪,近来特别喜欢跟着当地人一起去挖野菜,捡野菌之类的,问着他怎么想的,他便说,现在学会一些,免得真有一天食不果腹了,也不至于去啃树根吧,颇有些未雨绸缪。   对此,云端只是表情复杂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夸赞了一句:“儿子长大了。”   自打那天误打误撞被温疑喊了声‘儿子’以后,云端仿佛是打开了什么新天地,感觉当一下别人长辈,这种呈口舌之快的做法,真的很快乐,故而总是与几个关系不错的青羽门弟子开这等玩笑,认做他爹。   又过了三日,江州自称是学成归来了,乐颠颠的提着一小篮子野菜野菌回来了。野菜温疑做过,野菌她倒是不常见,出于对料理的热爱,温疑很有兴趣的找上了江州,用一顿饭的承诺,交换了那一篮子食材。   “确定没有毒吗?”温疑正在处理食材,每过一会儿,温疑便要不确定的问一次江州。   “没毒的,好次。”江州少年则眨巴着圆溜溜的的眼睛,反复确认。   “好吧。”温疑看了看那变青又变黑的菌子,表情变得有些纠结,“但愿你的主子吃了没事儿。”   最后,温疑还是因为不放心,找了当地人咨询了一下,才知道这种菌子名为见手青,牛肝菌中的一种,种类也多,煮熟了好吃,不熟会有毒,偶尔一些品种的也有毒,但大多能吃。   温疑这才放下心来,烹饪的时候给那些个黑漆漆的东西狠狠煮了一炷香的时间。   之后便简单的炒了炒,不过就算这样简单的烹饪方式,也是香味扑鼻,勾得人食指大动。   出锅以后,温疑率先尝了尝,一是为了试试味儿,二则是试试毒吧。倒也不是她多么伟大身先士卒,只是想着,自己做的东西,还是自己负责好一些。 第8章 致幻   温疑吃了一些,只感觉味道极鲜,让她回味不已。其实爆炒已经是最普通的做法了,也是最不容易保留食材原本味道儿的做法,这菌子竟然是炒过以后还能这么鲜美,着实是不错的一道野外美食。   吃完以后,温疑又等了一小会儿,确认自己没有什么不良反应,才将东西装盘放到了食盒里。   陆凛与云端早就翘首以盼了。   倒不是他们多期待这一餐……   实际是他们遇到温疑后就开始期待每一餐了。   温疑将见手青也许有些毒性的事儿告诉了两人,两人开动前还信誓旦旦的表示,以他们的自制力,绝对只是尝尝,不会上头。   结果真的开吃以后,两人还幼稚的争起食来。   江州以食材换了顿饭,所以也是与他们一起吃的,但是饶是他胆子再大,也不敢跟这两人争食啊,故此,他是四人中吃得倒数第二少的……   温疑胃口不大,虽然菌子的味道确实鲜美,但她也吃不了多少。   几人是在野外,所以吃饱以后,就地躺下晒晒太阳,聊了会天。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江州突然从地上弹跳而起,原地傻乐了一会儿后,就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也不算自言自语吧,看他那模样,好像是在和面前的什么东西交流,一会儿问人‘吃了没?’,一会儿又问人‘打哪儿来?’,看上去神神道道的,颇有些像中邪。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还是云端,他见江州一会儿自言自语,一会儿傻乐的,便起身走到他身边,给他后脑勺子就来了一巴掌,“臭小子,叨叨啥呢?”   江州一抬头,看了眼云端,似乎在确定来人的身份,半晌过后,才咧着嘴又开始傻笑,“爹!”   云端也乐了,伸手去揉江州的脑袋。   陆凛见状,心觉好笑,也就真笑出了声。   陆凛的笑声又吸引了江州的注意,这傻小子一回头,又冲陆凛喊了声‘爷爷’。   这下云端就笑不出来,“凭什么他是爷爷我是爹?他怎么就长了我一辈了?”云端说着,便握着江州的肩膀一顿摇。   陆凛老神在在,“乖儿子,别把我孙儿晃坏了。”   云端回过头,似乎觉得这声乖儿子有些耳熟,待他想起来后,便脸色复杂的看了眼陆凛,又看了眼温疑。   温疑见江州这幅神志不清的模样,便猜想他是中毒了,所幸车队里有医者,各种药材也配备齐全,就乱温疑本人,因为久病成医的关系,也是懂一些医术的。   只不过她并不想出这个风头,因此,在她刚瞧出江州不太对劲的时候,她便已经起身,去寻找跟车的医者了。他本以为,只有江州一人中毒,没想到,等她带着医者回来时,就见到了十分诡异的一幅画面。   云端与陆凛并排坐着,江州则是在另一边躺着,只是却不是那种安静的躺,而是手脚并用的乱踢乱蹬着,就像一个溺水的人一般。   而看似正经坐着的两人,其实也没那么正经。温疑走近,听到两人的交谈,才是哭笑不得。   云端:“凝山,你也来泛舟啊。”   陆凛:“启阳?这可真是好巧。”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还做着撑船的动作,好似确实是在泛舟湖上一般。   陆凝山、云启阳分别是二人的小字,平日里也会如此称呼对方以示亲密。   温疑这才反应过来,两人虽然吃得最多,但因为身体素质不错,武功高强的原因,所以竟比吃得少些江州更完爆发。   医者提三人检查了一下,陆凛和云端两人还好,只是面带疑惑问他为什么能站在水面上,江州就麻烦一点了,跟个八爪鱼一般的缠在医者身上,任人怎么扒拉也扒拉不下来。   最后费了好大一通汗水后,医者才算把人给按在了地上,就这样,江州的戏还没完,被按在地上的小童一脸绝望的望着医者,问他‘为何害我!’,完事儿还一个劲儿的念叨着遗嘱,让门主务必照顾好他七舅姥爷。   医者摸了一头的虚汗,给三人开了一剂药,说灌下去就好。温疑便去熬了药,给三人一人灌了一大碗。在夜幕来临之前,三人才总算恢复了清醒。   对于他们食物中毒这一事儿,三人都不置一词,态度出人意料的统一,那就是集体保持沉默。   这一出对于温疑来说,唯一的收获便是多了个孙子辈的。至于陆凛,他是孙子的爷爷,这很合理。   似乎是因为在温疑面前丢了一个大脸,自这以后,两人便开启了互黑模式,一找着机会,便在温疑面前损对方,差点儿没把对方的老底给揭穿。   这日温疑正在河边洗衣裳,她不喜欢别人动她的衣物,所以这些事向来是亲力亲为。陆凛也不知道是来河边干啥的,说了句‘好巧’后,便在河边蹲下,开始洗起手来。   待他洗好了手也不走,便蹲在旁边儿瞧着温疑洗衣服。   又过了一会儿,便开始主动找起话来。   “明夷是安康人士吗?”   “是啊。”温疑答道。   “那明夷对未来夫婿是哪里人有要求吗?”陆凛又问道,活像个拉皮条的媒婆。   温疑以为陆凛又是来替云端说亲的,还没来得及翻白眼儿,便又听陆凛开口了。   “其实本地人外地人都无所谓,最主要的呀,还是得找个憨厚的,切不可选那些心思多的,也别选身份太高的,那种人不会疼人不会珍惜人。”陆凛意有所指。   温疑想了想,颇为赞同的点点头,“我觉得是这样。”   陆凛不就以身作则为她示范了一遍吗?   说完这些话,陆凛便一脸欣慰的看着她,然后又好像突然想起一般,将话题转到了云端身上,“对了,你上次说云端自大,傲慢,没想到,你看人的本事还蛮透彻的。”   这话就诛心了,就差没明摆着说‘你话说得没错,云端正是那等自大、傲慢的人’了。   温疑自然也是听懂了,但是却没有急着去点评什么。   谁知道这人安的是什么心思,这世上不还有帮着别人套话,等你将心里话和盘托出以后,转身就把你给买了,合着别人一起孤立你的人嘛。   人呢,就要少在人前人后搬弄是非,许多祸事啊,都是一张嘴造成的。这个道理温疑还是懂的,而且她也不喜欢嚼舌根。   陆凛见温疑不答,心中也不在意,而是自说自话的继续道:“云端这人确实自大,不仅如此,还很自恋,总是自认为自己甚美。”   陆凛说完这话,又看了看温疑的表情。   温疑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   “这都算了,云端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不喜欢小姑娘!”陆凛咬咬牙,又说道。   “不喜欢小姑娘?”温疑略有些惊讶的回头。   见面前的女子终于有了反应,陆凛也来了劲儿,开始一桩桩一件件的举例子,好叫温疑知道,云端到底是怎么个不喜欢小姑娘的。   “他曾经有个挺漂亮的未婚妻,可他却因为不喜欢人家,硬生生让姑娘在闺中等了他五年。”陆凛想了很久,发现自己这发小,身边好像还真没什么女人,唯一能用来举例的,也就他的那位前妻了。   温疑表情一僵,感觉舌根有些发苦。   幸得这一瞬间的僵硬一闪而逝,陆凛又沉浸翻找好友黑历史的回忆里,并没有发现温疑表情的异常。   “等了五年?他不喜欢她的话,还要她等他五年?”温疑轻声问到,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是啊,他说他不喜欢女孩子,女孩子什么都不会,也不能骑马,也不能舞剑,整天只会待在后院儿里,一些小事儿就能让她哭个不停。他那未婚妻尤盛,所以他不喜欢。”陆凛皱了皱眉,努力回忆着云端当初跟他说的那些理由。   “是吗?”温疑的声音变得有些冷。   陆凛见温疑表情不对,便知道她是不高兴了,心中满意了,便起身告辞,徒留下温疑一人在河边。   温疑依旧洗着自己的衣物,只是用力的将衣物捶打着,好像是对待不共戴天的仇人。   “臭云端,混蛋云端……我还以为是因为霍岚姑姑的离世你才不来,原来你从来就没想过要来!”   温疑还记得霍岚姑姑。   那是个真正温柔的女人,也是真的疼爱她。在幼年时期,霍岚姑姑带着云端少有的几次登门中,她都是像保护精美瓷器一样的保护着温疑。   温疑也不止一次听霍岚叫她‘琉璃宝贝’这样的称呼。   不难想象,霍岚是怎样跟云端灌输她的脆弱的。   这本来只是好心……   可是在那个年纪的男孩子,逆反心思格外强盛,大人越不让做什么,他们就偏偏要做什么。大人越是说什么好,他们就偏偏觉得就不好。大人希望孩子喜欢他们所喜欢的,他们只会觉得大人很烦,甚至连带的,会讨厌大人喜欢的那些东西。   霍岚总是告诉云端,他将来的小妻子,很脆弱,要好好保护,不能让她吃苦,不能让她哭。   自认为已经是男子汉了的云端,听得太多,厌烦不已,并把娘亲的话理解为‘她喜欢哭,她不能吃苦,她什么也做不了’。   温疑知道,云端死死拖了她五年,只是因为那时候霍岚姑姑还在世。可是他那么不高兴,那么不喜欢的话,可以说出来的啊,他可以直接告诉霍岚姑姑,他不喜欢温疑,他不想娶温疑。   ……或者,直接来温庭,告诉她也是可以的。   总好过,她痴痴的等了五年,一开始,以为是霍岚姑姑身体不好,他得照顾她,后来,则以为是因为霍岚姑姑的趋势,他太过伤痛,暂时不愿娶妻。   那五年里,她为他找了那么多借口,那么多理由,却从来没怀疑过,他其实是厌恶自己的。   为什么,不早来告诉她呢?   一滴水滴落入河面,将河面上倒影出的温疑的倒影,击得破碎。   ……   陆凛在成功败坏了云端的形象后,兴高采烈的回了马车上,直到完全冷静下来,他才想起,自己到底是做了一件多幼稚的事。   陆凛回想了一下自己说的那些话,继而失笑,笑过以后,又皱起眉来。   若只是因为朋友之间的玩笑,所以才互损,那他何必败人姻缘?   是的,他认真回忆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赫然发现,他其实并不是单纯的只是想损损好友,他这样做,根本就是在赵明夷面前败坏他的名声,让赵明夷对他没有好感。   他似乎……是潜意识里就不愿他们在一起。   只有这个理由,才解释得通他刚刚的行为。   可是,他为什么不愿他们在一起?他们不能在一起的话,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陆凛其实心中有了一个猜想,只是他却不敢肯定。这般复杂难以言明的心情,让他又是茫然,又是愧疚。   茫然是因为从未有过这样的感情。   愧疚这是他之前用那卑劣的手段。   繁星满天的时候,温疑才□□好心态,回到驻扎的营地。陆凛一直没睡着,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他害怕温疑其实已经对云端有了好感了,自己那番话会让她伤心。   “明夷姐,现在才回来呀?”外面传来江州特有的,充满朝气的声音。   温疑笑着回道:“怎么是‘明夷姐’呢,不是该叫奶奶?”   听到温疑正常的语调,陆凛才算放下了心,回忆起她刚刚打趣江州的话,陆凛只觉得心跳有些过分快了点。   他好像,有些明白自己为何行为异常了。 第9章 打水   车队行到了一个小村庄,云端派了人去寻访村民了,准备在村民家中借住一宿。   难得可以不用睡马车,睡帐篷,温疑也觉得开心多了,虽然只是农家院子,但床的存在就能让人觉得骨子里都会轻松很多。   这个村庄实在太小,温疑与其他两人借住了一个院子。   连日的奔波让人一身风尘,十分疲惫,温疑毕竟还是女人,喜洁的天性让她觉得自己好几天没有沐浴,似乎都有些味儿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生理上就更难忍受。   院子的主人是个四十多岁的鳏夫,老实憨厚,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就是腿有点儿瘸。   “大哥,请问,你们这儿要上哪儿打水呀?”温疑见他行动不太方便的模样,也不好麻烦人家,便准备自己去打水。   “哦,在村子后边儿有条小河,水可清了,我们都是去哪儿打的水。”那汉子见这小姐谈吐举止,只当她是这车队里的主子,自有人来服侍,也就只是告知了打水的位置,便回房休息了。   温疑站在院子里有些犯愁。   她本以为,村子里会有井水,这样,就她自己来也没多大问题。   温疑权衡了一下,决定去找云端借个人。   “不就是打水吗,我帮你打!”云端没有借人,直接亲身上阵了。   温疑没有反对,反正是他这个大少爷自愿的。只是最后还是决定和他一起出门,陪陪他算是感谢了。   夜风有些凉,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乡野小路上,一时无话。小路阡陌,错综复杂,两个外乡人一时弯弯绕绕,找不对正确的路,沉默太久了,两人都觉得不太对劲。   “那个,明夷。”这半个的相处,其实已经足够云端对温疑心生好感了,更遑论还吃了人家半个月的饭。   “嗯?”温疑也觉得一直沉默着有些尴尬,在云端开口后便配合的应了一声。   “那个,你,那个……”云端在那儿‘那个那个’了半天,却怎么都说不出他想问的话。   他觉得很纠结,他这两天,明显感觉明夷对自己态度冷淡了很多,比之才认识的时候都不如,这种感觉让他心慌。   他自觉是陆凛给她说了什么,但偏偏他又怎么都开不了口问,万一不是呢?他贸贸然开口询问,岂不是更破坏他的形象,到时候明夷决定他是个小心眼儿的人,更不待见他了可怎么办。于是便成了这般结巴的模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温疑听他墨迹了半天,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就是,哎,就是我跟你讲啊。”云端咽了咽口水,决定旁敲侧击,“这个,明夷啊,世上许多人,咱们不能仅凭别人的评判来断定他是个怎样的人对吧?我们还是得自己接触了以后自己来判断对不对?”   云端说着,时不时的用眼角瞟一瞟温疑的表情,无奈天色太黑,也确实瞧不清个什么。   他这话的隐含意义,便是想说‘甭管陆凛还是谁在你面前说了些啥,你都别信,你自己来感受一下我是个怎样的人就行’,但不巧,这话落在温疑耳里,就变得格外讽刺。   温疑倒是没生气,也没什么大的情绪,只是有些想反问他。‘那温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你又可曾亲自去了解过?’   不过这些话她也不会说了,他们都走到了现在这一步,再说那些,总归是没有意义的,走完这一程,大家都是陌路人了,她何必还去在意云端看人,到底是用眼还是用心。   有些伤痕,你一直惦记着,它就一直痛。   放下过去,不是她多豁达,只是她想放过自己了。   “我明白。”温疑答道,加快了步伐,走到了前面。   只是这田坎路窄,当地人都需小心翼翼的走,更不说温疑这般连门都没出过的女子,又兼是黑夜,云端也来不及想别的,只得紧紧跟了上去。   有时候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云端心中担忧温疑摔了,结果这念头刚升起,便听见前面大步往前的姑娘小小的惊呼一声,然后身子一斜,便栽进了一旁的地里。   云端心里‘咯噔’一声,也不管那高低,直接跟着跳了下去。   温疑思绪有些乱,云端刚刚那番话,着实让她想了很多,因此才一时不察,摔进了菜地了。所幸这只是干地,泥土也很蓬松,她只是崴了脚,并没有别的大伤。   云端跳下来时,温疑已经撑起了身子,坐在地上,只是站不起来。   “明,明夷,你可还好?”云端赶过来,想要触碰她,检查一下有没有摔伤,却被温疑躲开了。   云端感觉到她的抗拒,也不强求,只当是女儿家的娇持,没做多想,“摔到哪儿了吗?”   温疑看着云端有些紧张的样子,吸了吸鼻子,突然变得脆弱:“都怪你!”   都怪你!   不来娶我,害我等了那么多年。   都怪你!   任我嫁给陆凛,在陆家受尽白眼。   “是是,怪我怪我,我话真多,对不起。”云端想着,可能是自己那番话让她分心,才摔进地里的,说要怪他,也确实没毛病。   “是我做错了,能原谅我吗?”云端自责了一番,才小心翼翼的问道。   温疑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只觉得自己无比的悲哀。   这是她年少时一心想嫁的人啊,她为他努力改变自己,想做他最完美的妻子。但是却忘了问他到底愿不愿意。   其实也怪自己懦弱、愚笨吧,如果她早发现不对,勇敢的,主动的去询问,果决的结束他们之间这段缘分,或许就不会蹉跎这么些年,伤身伤心了。   万般皆是命吧,何必把过错都推给别人。   温疑又吸了吸鼻子,将脸埋入膝盖里,瓮声瓮气的回到:“好吧,我原谅你了……”   别看我的表情,很难看。温疑悲伤的想。   但是我原谅你了,我们以后都别再提起。   云端闻言,轻轻的舒了口气。   在他看来,他只是在安抚摔痛了的小女人,却不知,在温疑眼里,她只是释怀过去那十几年的牵扯和羁绊。   如果他早知道温疑所谓的原谅,便是从此以后,他们划清界限,在无感情瓜葛的话,他一定不愿要她的原谅,他宁愿温疑永远记恨着他,责怪着他,他才好用余生所有的时间去补偿。   “我脚崴了。”温疑调节好了情绪,才说到自己摔了脚。   “还能走吗?”云端问道,见温疑摇了摇头,便走到她面前蹲下了身子:“来,我背你。”   温疑看着眼前宽厚的肩膀,也不矫情,默默的趴了上去。   水没有打成,自己倒成了别人的累赘。   温疑趴在云端的背上,心如止水,但是云端的心跳,却好像过分快了一些,他甚至怀疑,那‘扑通扑通’的声音,已经透过了自己的后背,传到了温疑的耳朵里。   这个想法又不知不觉让云端耳尖染上了一层薄红。   回到院子时,两人便见到了正在院子里纳凉的陆凛,至于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在纳凉,云端和陆凛心里都门儿清。   见到温疑被背在云端背上,陆凛先是愣了愣,然后两条好看的眉毛便蹙在了一起,“这是怎么了?”   “打水,摔了。”云端言简意赅。   把人背到房间里放下以后,云端才借着烛火,看见温疑身上已经是脏污一片。   “我去打水,你帮她看看伤。”云端冲身后跟进来的陆凛说到。   他也不想留这两人单独相处,只是他一开始便承诺了帮温疑打水的,说过的话,自然还是要做到。而且,温疑一个姑娘家,也忍受不了一直穿着脏衣服。   “伤哪儿了?是脚吗?”陆凛走到温疑面前,蹲下身,就要去她的脚踝,温疑吓了一跳,正要闪避,却被陆凛快速的拉住了右脚。   陆凛自小观察力过人,脑子也好使,刚刚看着温疑被背了进来,但两人脸上的表情都还算镇定,变猜到不是多严重的伤,而温疑被背着,多半还是不能走了,便认真看了看她的两只脚。   温疑穿月白鞋袜,崴到的那只比较在地里擦过,自然是更脏一些,所以他轻易便锁定了温疑受伤的地方。   “你……别……”别捉住了右脚,温疑有些惊慌,下意识的就想把脚往外抽,却因为这个动作扯动了受伤的脚踝,疼得她一阵抽气。   “别乱动了,我看看有没有伤到筋骨。”陆凛见人疼得厉害,也放缓了手劲儿,只是轻缓的揉着。   温疑在地里的时候就自个儿检查过了,久病成医这个说法虽然夸张了些,但她确实是会医术的,究其原因,竟也是和云端有关。   女子多是十五冠,以示成年,那时候才会谈婚嫁。温疑却不同,她年幼的时候,身子骨更孱弱一些,是冻了冻不得,热也热不得那种。夜里还总是睡不好,夜里一降温,她便身体疼。   眼见着温疑从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变得话少,苍白,几个大人也是操心得不行。   温疑没有什么玩伴,那时候赵沛儿还没出现在她身边,不知道整天搁哪儿野呢,云端也已经不怎么来了,一年里也就过年会来看看。   她其实也只是个半大的小孩子,也会希望像其他同龄人那般能跑能跳,她也会怕孤独。   霍岚倒是真的喜欢温疑,见她日渐变得沉默,也是心疼不已,不止一次跟温疑的双亲提出,要温疑早日过门。   温崇山与魏书清心中也是不舍,自家宝贝身子不好,他们要愁的就多得更多,但又确实相信霍岚的为人,又兼之瞧着温疑确实一日不一日的安静,身上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孤寂感,于是他们还是答应了,反正两家关系好,他们也可以经常去看看女儿。   十二岁那年,温疑和云端正式有了婚约。   那时候的温疑,还以为不日便能嫁给云端哥哥,心中又期待,又紧张,为了缓和这种心情,便开始学起技艺来。   温崇山夫妇见温疑有了目标和动力,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心中便越发认可这门儿亲事。   可是等了一年后,青羽门那边还是没有动静,饶是姑娘年纪小,但也产生了疑惑。   霍岚姑姑也不怎么来了,是出什么事了?   温疑成日想着这个问题,想啊想,越想便越渴望得到答案。   后来魏书清也确实给了她答案,“霍岚姑姑生病了,很严重,来不了了……云端哥哥呀,他要照顾霍岚姑姑啊,你想,要是娘亲生病了,你心里还会想着出去玩儿吗?”   “不会。”我会想办法治好娘亲。   小小的温疑这样想着,第二天边真去了药庐那边,和温庭的医者爷爷学习医术。   魏书清见女儿又有了事做,心中宽慰,又心疼。   她的女儿在本该天真浪漫的年纪,却背负了这么多。   ……   温疑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却见屋里只有她一个人了,不知为了,一种铺天盖地的孤寂感,又几欲将她眼眸。   屋里的烛火被夜风吹得晃动不停,温疑看着屋里所有的静物在这样的灯光下影子摇曳,苦中作乐的想,这般,看上去也算热闹了。 第10章 夜色   温疑正感伤怀,屋子的门又随着‘吱呀’一声响,被人推开了,农家里的门都是实打实的木门,稍微推动一丁点儿,都是巨大的响声,温疑就是神游再远,也不可能听不见这个声音。   顺着声源抬头望去,来人正是刚刚失踪的陆凛。   只见他一手端个盆儿,一手拿着一个小篮子,里面放着一些药瓶子,肩上还搭着一根毛巾,看上去颇有些不符合他少庄主的身份,到更像个店小二,不过怎么看也是个英俊非凡的店小二。   温疑看着这般形容的陆凛,有些发愣。   她以为他已经走了。   刚刚那种伤怀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几乎在看见陆凛的一瞬间,便消失殆尽了。   “怎么了?怎么这幅表情?疼傻了?”陆凛也不知道,他不过是出去了一小会儿,温疑怎么好像就很悲伤的样子,他心里一紧,连忙出声,装作若无其事的开口。   温疑果然被他的的话吸引了注意力,暴露内心的情绪迅速被她收敛起来,看着他手里的那些东西,温疑不难猜到他的打算。   “这是大叔水缸里最后的水了,我打来给你先用,一会儿再去帮他打上。你的脚得先冷水敷敷。”陆凛将水盆放下,又来拉她的脚,然后将她的鞋子脱掉,又去扒拉她的袜子。   “你干嘛!”温疑惊惧的看着陆凛,抽了抽脚,抽不动。   “好了,我给你看过了,没有伤到筋骨,但还是处理一下比较好,别闹。”陆凛速度快,直接将鞋袜一并撸了下来,于是那截白玉般的脚踝便暴露在两人眼中。   温疑挣扎无果,被脱去了鞋袜,一时间臊得不行。对于他们这些江湖人来说,露露脚脖子什么的,都不算大事儿,所以陆凛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多么轻佻。虽然温疑也不是那么矫情的人,但毕竟还是从未被外男看到过的地方,难免心中还是有些羞涩。   陆凛抓住温疑的脚看了看,脚踝处肿得有些厉害,轻轻按一下,就是个白色的小坑,看上去还是蛮吓人的。   接着他就把肩上的毛巾扔进水里,跟感受不到凉似的,又拎起来,搅干了,敷到她的伤处。   毛巾在冷水里浸了,冰冰的跟块儿冰块儿似的,温疑倒抽了一长口气,才算慢慢适应那种温度。   温疑是条件反射想动脚,陆凛就用手给她按着,不让她乱动。陆凛的手背有些发红,应当是被冻得,这个时节的夜,不必冬天好多少的,从温疑那个角度望去,冷气与屋里的热气碰撞。像是热水般腾起一些雾气,朦胧里,陆凛的眉眼显得那么温柔……   温疑甩了甩头,唾弃自己。   这人要是真的温柔,能将发妻扔在后院儿里整整三年不闻不问?别傻了,这都是假的。   毛巾慢慢被体温蕴热,陆凛又沾了两次凉水,直到陆凛赶紧差不多了,才结束了冷敷。   他从医者那里拿来了跌打损伤的药酒,倒了一些在掌心,然后在温疑脚踝上抹匀了,开始给她活血化瘀。   这一步其实是很疼的,需要用上几分力气,陆凛担心温疑疼,但又没法不用力,便总是抬头去瞧她,这样一来,便总有一两次的目光交接。   两人又同时避开对方。   “好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凛才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这时候,他才有心去看别的。   手下的脚掌不过他一手长,端的是小巧玲珑,玉雪可爱。那几颗圆润的脚趾,就像几颗剔透的玉葡萄一般,还带着微微的透明。触感也很好,像一块温玉,让他忍不住想把玩。   陆凛似是难以忍耐,喉头不可抑止的滚动了两下,眼神也有些发直。   温疑也察觉到了陆凛的不对劲,他只是一直低着头,温疑只能看见他饱满光洁的额头,挺拔的鼻梁,和对于男人来说,长得有些过分的睫毛,在他眼睑下方投下一片鸦青。   她看不到陆凛发直的眼神,却本能的感觉到了怪异。   不过都已经被人握了那么久的脚踝了,现在再挣脱,好像有些过分矫情了吧,但陆凛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看得她心里有些毛毛的,便情不自禁的动了动脚趾。   几颗圆润可爱的趾头动了两下,也惊醒了陆凛,他有些羞赧,有些窘迫的松开了手,逃似的离开了温疑的屋子。   温疑见人一言不发的跑了,心中也有些疑惑,但总归来说,还是松了口气。   陆凛从温疑房间出来,正好见着提了两桶水回来的云端,看着他把水往厨房提,便知道他打算烧水给温疑泡澡。   “你让她少泡一会儿,右脚就不要沾水了。”陆凛想了一会儿,出口嘱咐完,便匆忙回了自己房间。   云端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会儿,才继续往厨房走去,“我要你提醒啊,奇奇怪怪的。”   陆凛打开房门,又急忙关上,也不急着点灯,就这般背靠在门上,开始踹粗气。   他憋得有些难受……   以前也听说过,一些家里富裕的公子哥或者老爷,因为玩多了男男女女,在性|事上颇有些恶癖。喜欢女子小脚的,他也有过听说,当初听闻此言时,陆凛还颇有些不耻,认为那些人是心里龌龊,不是君子所为。   他也不曾想,自己会有今天——竟然只是看了看明夷的脚,自己便有了这么大反应。   陆凛苦笑一声,努力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半晌过后,发现,效果并不明显,便又站直了身子,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   陆凛跑了。   温疑皱着眉,看着自己的脚踝。那里刚刚还被那人握在掌心里。   这算是极其亲密的接触了吧。温疑想了想刚刚的感觉,好像也并不反感。   不过好歹曾经是夫妻一场,没有那么大的胜利反感也是正常的。温疑这般想着,便就释怀了,也不觉着自己是被占了便宜。   要说起来,那人本该是自己夫君,不出这么多妖蛾子的话,还指不定得被占更多便宜呢。温疑乐观的想完,便打算休息,可是还没来得及躺下,便又意识到自己一身的泥。   本来想洗澡吧,只是感觉该洗了吗,但也还可以再坚持个两天。但如今在地里滚了一圈儿,她那洁癖发作,便是感觉不洗不行了。   温疑站了起来,想着就算凑合着擦擦身子也好。她试探的用了用右脚,发现陆凛手法竟然还挺正宗,一套揉捏下来,她竟真的感觉不那么疼了,微微用上点儿力也是可以的。   这般想着,她慢慢走到门边,想要拉开门看看打水那人回来没,没想到一开门,便见着云端已经立在了门口,手半举着,做敲门装。   还没来得及敲门,门就打开了。云端顺势把手往后一抬,做挠头的样子,随后可能也觉得自己这反应有点儿傻,又急忙放下了手,“那个,明夷,我把水给你烧好了,你要现在洗吗?”   温疑闻言,是真觉得来得巧,便高兴的点了点头。这份笑容显得格外真实,云端一时间看得有点儿愣。   麻利的将木桶抬进屋里,又是来来复复的添水,云端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现在做的这些事儿,压根儿跟个下人没两样。偏偏他不仅没意识到,还有些甘之如饴。   准备好一切后,温疑将云端推倒门口,温婉的朝他笑了笑,说了句“谢谢”,然后‘砰’得一声关上了门。   云端沉浸在那个笑容里,晕晕乎乎的往回走,才走了两步,又想起刚刚陆凛的嘱咐,又倒了回去,跟一尊门神似的,立在温疑门口。   他想着,温疑现在腿脚不便,一会儿洗了澡,地上湿滑,要是再不留神,又摔了可怎么办,他还是留在这人保险些,万一出个什么意外,他还能第一时间去帮忙。   云端原本只是轻微的联想,倒也不是真希望温疑摔着,只是在脑海里模拟了一下意外发生的情景,只是脑子里想的事儿嘛,难免会跑偏,特别是在听着屋内‘哗啦啦’的水声时,这个联想的范围,就朝着一些不可言说的地方跑去。   等到屋里的水声变成缓慢的衣袂摩擦声时,云端便知道,温疑已经洗好了,现在正在穿衣服。   黑暗里,没人瞧见他略微有些薄红的脸颊。   云端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像个流氓,一边又稳如泰山的将人家姑娘沐浴的声音听了个完整。等到屋里没了响动,灯也熄了以后,他才缓缓转了一下眼珠子,想着,他大概也需要洗个澡冷静冷静。   ……   作为一个男人,还是习武的男人,他自然不必打水烧水这般来回折腾。   云端直直的朝着村子后边儿的小溪走去,刚刚他便是去那儿打的水,知道那上边儿有个小谭,水是真的清澈,潭底全是鹅卵石,没有淤泥,倒也适合洗澡。   穿过谭边儿一丛矮灌木,见到潭水的一瞬间,他便一个纵身,跃了进去,连衣服都懒得再脱,反正就当洗衣服了,一会儿上了岸,再用内力烘干便可。   因为心情急切,云端自然也没发现,小谭里,已经有了一名顾客光临。   陆凛只穿了一件里衣,正靠在潭边儿一块石头旁。   白色的里衣被打湿后,根本掩盖不住其下的风光,那湿淋淋的衣物,贴在他结实漂亮的腹肌上,有一种属于男人的,别样的性感。   只可惜无人欣赏。   云端过来时,他自然是感觉到了,毕竟是好多年的兄弟,他当然知道来人是云端,便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想着等他到了面前再打招呼也行。   没想到云端一到岸边,便直接下水了,那下水的阵仗之大,把原本闭目养神的陆凛都给下了一激灵。   云端潜了一会儿水,付出水面后,依然没有瞧见不远处半个身子露在水面的陆凛。   他的武功比之陆凛要稍逊一筹,故此便没能察觉他的气息。他仰着身子漂浮在水面上,依然是穿戴整齐,双手隐没在水下……夜风有些凉,云端闭着眼,眉头紧蹙,好半晌后,才慢慢松开。   陆凛脸都黑成锅底了。   撞见自己的兄弟自我纾解该怎么办?不对,他为什么要这时候来潭水里自我纾解?   陆凛不是傻子,只要稍微联系一下之前的情况,在以己度人一番,他便懂了。 第11章 话本   夜凉如水。   野外只有泉水流动的声音,风声,和虫鸣。   陆凛内心纠结了一小会儿,最终只能装作没看见。   等到云端从迷醉里清醒,又经过一段贤者时间后,才终于发现再场除了他竟还有另一人。   陆凛其实是故意没有压制自己的呼吸的,因为不管怎么做,两人都必定要面临这个尴尬的局面了,还不如让云端来察觉自己的存在更好一些。   云端睁开眼,目光凌厉的扫向有着呼吸声那一处,结果发现竟是自己的好友。   这般想来,倒是比被一个陌生人,或者自己的属下瞧去了好得多……才怪啊!   还是感觉很别扭好吗!   两人沉默的对视半晌,最后还是云端沉不住气,开了口,“凝山……我们还能做兄弟吗?”   ……   我们还能做兄弟吗?不做兄弟,还能□□人?   陆凛赶紧把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自己脑海里驱逐了出去,不能再想了,肯定会疯掉的。   那夜的谈话也仅止于此,两人湿淋淋的一身打了一架,还正巧被不知名原因出来溜达的江州瞧见。   也不知那小孩儿脑子里在想写什么,竟然尖叫一声,转身便逃。   彼时手手脚脚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嫌弃得分了开来。   车队缓缓驶入了平城,与那淮南已是比邻,在找了一个客栈投宿以后,温疑便向掌柜的打听起了商队,确认了前几天确实有她说的那支商队路过,心里才算踏实了些。   温疑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云端,跟他商量一下,尽早出发。   车队人多,大部分都住在二楼,也就少数几人在三楼,温疑刚从掌柜的那边过来,便直接往三楼去了。   江州蹲在三楼和二楼的楼梯口儿嗑瓜子儿,见到温疑,先惯性的喊了声‘姐’,然后才问她‘干嘛去?’   “我去找你家门主。”温疑笑了笑,答道,顺便又问了一句,“你家门主在屋子里吧?”   她本是随口一问,就担心云端也和自己一般,出门儿溜达了,让她扑个空,才会有此一问,没想到江州一听,脸色就变得有些扭曲。   “怎么了?”江州的表情实在怪异,让温疑不注意都不行。   “没事……”他很努力的想将表情调节过来,却更显得欲盖弥彰。   “……我平生最恨别人吊我胃口,你有话就直说。”温疑想了想,又补充到:“你要是拿我当朋友,就有啥说啥,否则以后也别来找我蹭饭了。”   蹭饭这个威胁有点儿严重,江州思索了片刻,在主子的名誉和蹭饭之间选择了后者。   “明夷姐,这世上啊,三条腿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儿的男人还不多么?要不你就,换个人谈对象?”江州年纪小,以为温疑照顾云端,天天想着法子给他改善伙食,这般举动,已经算是芳心暗许了。   原本他对这样些是没什么看法的,甚至还有点儿乐见其成,可自从昨晚瞧见主子和那少庄主的亲密举动后,他便有些担心会伤害了无辜的赵姑娘。   “什么蛤|蟆,男人的,小江最近又看了什么奇怪的话本儿?”温疑倒是一时没搞明白,不过江州这小孩儿,现在正是玩儿心重的时候,前几天行车无聊,她便瞧见他总看些奇奇怪怪的话本儿,以为他现在又是有了什么新奇的想法。   总的来说,她的猜测倒也不为过。   “不是,哎呀,反正……你别往这火坑跳就是了。”江州不想出卖他的主子,也不好意思看赵姑娘这么好的女子被耽误,匆忙说了之后,便逃似的离开了,留下温疑一个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神神道道的。”温疑不明所以,下一刻,又想起自己原本想问的问题,朝那远去的小孩儿喊到,“你还没告诉我你家主子在不在屋里呢?”   “在陆先生房里。”江州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这两人待在一个房间?感情可真好,不对,应该说是臭味相投。   温疑也未多想,辨别了一下陆凛的房间在哪儿后,便径直走了过去。   陆凛的房间在走廊的最角落里,房门并没有关得严实。因为整个三层都是他们自己人的原因,他倒是没太大的防备之心。况且,这青光白日的,他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温疑走到门边的时候,正巧听见里边儿传来两人的谈话声,似乎是说什么‘喜欢’、什么‘说定了’之类的。温疑对他们的谈话内容不感兴趣,故此也没细听,不过因为角度问题,她倒是窥到了一丝屋内的情形。   两个同样俊朗的男子,站在窗户旁边,互相握着对方的手,正深情款款的对望。   温疑敲门的手,僵在了原地。现在这样的情况,着实出乎她的意料,温疑若有所思,她想,她有些明白这俩兄弟为什么都不太待见‘温疑’了,恐怕,是因为都不喜欢女人吧。   温疑敲了敲门,等他们有个心理准备之后,才推门而入。两人皆已经恢复正常姿态,看见来人表情都微微有些尴尬,然后互视一眼,也不知交换了个什么信息。   “明夷,你怎么过来了?”云端眼神有些飘忽的发问。   我难道不能过来?   这种种到了温疑眼中,便是有些欲盖弥彰的模样。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听到,只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   “这……”温疑本以为,云端不会有什么意见,没想到,他却犹豫。   “怎么了?”温疑有些急切。   云端苦笑,他们不是不能立马出发去淮南,其实从这里出发过去临城,也不过半天的时间,只是温疑一旦找到了自己的朋友,他们死不死就面临分别了?   而且,临城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还不好说,而一个月前那边的惨状,还历历在目。   “我们还是先打探清查那边的情况再过去吧,也不差这一天半天的。”陆凛开口解围道。   温疑想了想,也只好同意。   其实之前她的想法更简单些,她又不一定非要和他们一道儿,只是现在她与赵沛儿失散,身上银钱大部分都在对方身上,她若是太过一意孤行,怕也是没什么好处。   最后他们还是决定在平城休整一天,一来打听一下淮南的情况,二来也让大家能好好休息一下。   下午的时候,温疑闲得无聊,找江州少年借了几个话本儿打发时间,江州则找了大半柱香的时间,找出了一本小册子给温疑。   温疑还当是他的珍藏,便接了过来,结果翻了翻,发现是讲一个旦角儿和将军之间的爱恨情仇的,关键这旦角儿是个男子。   她想起了之前江州那支支吾吾的样子,心中才算明了江州的意思,不过她左右对这俩都是没什么心思的,也便没放在心上。   本来以为进了城,就不用管两人的伙食了,没想到到了傍晚的时候,陆凛和云端,又携手来敲门了。   “你们这是挑食,是不好的。”温疑无奈的放下册子,看两人的目光就像在看倔强的孩子。   温疑发现,只要自己跳出那些男男女女的羁绊牵扯,她便能很平静的看待这两人。   说到底,大家都是凡人,又怎能过高的要求他们要如何如何呢?   两人被温疑那个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但为了自身的福利,他们还是坚定的站在了原地。   “这不是挑食,这是对你厨艺的认可。”陆凛含笑反驳。   “……”温疑张了张嘴,本想说点儿什么,最后却又闭上了嘴,算了,左右也是想着没事儿。   客栈里只有一个后厨,不过这都不是温疑该操心的事儿,没过一会儿,云端便来告诉他,借到厨房了。   温疑在后厨转了转,食材倒是齐全,就认真准备一餐吧。   陆凛和云端为了表示自己对温疑料理的食物的期待,也没有回房,而是直接待在了客栈的大厅里,反正因为天灾的原因,近来也没那么多到处瞎跑的闲人。客栈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人在用餐。   两人也不是干等着,而是一人拿了根儿筷子,沾了点儿茶水在桌面上下五子棋……   一边儿下着棋,还一边儿小声闲聊。   “你说……今天白天的事儿,明夷没听见什么吧?”云端举着筷子,皱眉望着桌面,似乎在面对什么重大的难题一般。   “嗯……”陆凛也盯着桌面,做思考状,“就算听见了,应该问题也不大吧。”   说起来,当时温疑看见的那一幕,真实情况其实这样的——   云端和陆凛在那夜湿身打架之后,对方心里想些什么,他们也算摸得门儿清,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兄弟,谁不知道谁啊。   于是白天的时候,云端便主动找上陆凛,准备把这事儿摊开了说个明白。   互相承认了自己对赵明夷确实心有好感后,,两人便约定要公平竞争,达成约定之后,两人便击掌盟约,于是便有了温疑看到的那一幕。   “我们好像也没说什么,也没有不尊重对方,应该是,没关系吧?”陆凛思考了一会儿,不确定的答道。 第12章 行车   两人又沉默下来,在心里一番安慰好自己后,便又开始在桌上画起来圈圈叉叉。   云端出了会儿神,便听见陆凛用筷子敲了敲桌面,“我赢了。”   “嗯?”云端回过神,就见陆凛划拉过的那条线上,只有四个子儿,“这不才四个?你当我不懂游戏规则?”   陆凛老神在在,“前面那颗时间久了干了。”   “……”对了,他们只是用茶水画的。云端认真了观察了半天桌面,然后站了起来,“起来,把你的佩剑拔出了吧。”   ……   温疑准备的菜式都很普通,但是喜欢烹饪的人,都会在做菜时,体会到发自内心的快乐。   其实她很容易感到快乐,于是,不知不觉间就做了不少。云端与陆凛见她做了满满一大桌,便拉着温疑一起坐了下来,温疑这才发现自己做的太多,有想到此地还算灾区,为了不浪费,便招呼着车队里熟悉的几个人,一起坐下来用餐。   云端和陆凛倒也没有别的意见,大伙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因着云端和陆凛都不是苛待下人的主子,所以一群人吃的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酒足饭饱之后,便三三两两的闲聊起来。   就在他们气氛融洽的时候,客栈里又来了一群人,径直走到一张桌子前坐下,然后大声唤来了小二。   这群人大约有七八个,都衣着普通,但相貌却与中原人稍有差异,只见他们眉目深邃,有几个眼睛还是琥珀一般都颜色。   因为这点儿不同,引起了陆凛都注意,他不着痕迹都提了云端一脚,示意他抬头去看。   因着客人不多的原因,后厨上菜都速度特别快,陆凛便发现,这群人点的都是肉食。之后他们都用餐动作,更是让陆凛肯定了心中都猜想。   他们应当不是中原人,大约说西域过来的,那边都名族风情与中原大有不同,最重要都是,他们用不惯筷子。   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陆凛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他们只是沉默的吃东西,就算用不惯筷子,也没有借机找事儿,看上去十分本分。陆凛又感觉是自己太过小心了,也许人家只是来这边游玩而已呢?   这件事儿就像个小插曲,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便过去了。   温疑没有管桌上都残局,在大家只吃到一半都时候,便离开饭桌,回了楼上。   大概是之前发现了陆凛和云端的动作有些过于亲密了一些,温疑便总是不自觉都去观察着两人。   这或许是每个人都会有的一种心态,名为好奇心。   温疑在起身往楼梯处走都时候,不由自主都回了一下头,便正好瞧见她关注的那两人目光交错。   ……   休息了一夜之后,大家的状态明显都好了很多,赶路当然是趁早好,而温疑心情更加焦虑,一大早便等在了门口,看着众人精神毅力的装车,准备出发,才暗暗放下了心。   温疑等了一小会儿,却还不见云端,他们下来,心中又开始着急。她也知道,她这种状态不太对劲,但温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焦虑。纠结了一会儿,她还是决定出门走走,好分散一下自己的这种不好都心态。   “赵小姐,今天不能走太远咯。”装车的师傅见温疑往外走,急忙提醒道。   温疑转过头,微笑着道了一声谢,一回头的时候,却被一股力道,撞了个踉跄。温疑伸手扶助了撞她那人的肩膀,稳住身子后,才看见撞她的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脸上脏兮兮的,头发也又乱又脏,结成了一缕一缕的模样,还正巧能挡住她半张脸,让人瞧不清她的外貌。而身上则穿的是一身看不出颜色的短褂,脚上穿了一双破布鞋,前面破了个洞,隐约能瞧见里面的脚趾。   “诶诶诶,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那车夫一见这边的事儿,便放下手中都活儿,往温疑这边赶来。开玩笑,这可是主子都‘干娘’,若让这些粗鄙之人撞出问题来可怎么办?   那撞人的小姑娘,正在温疑手里奋力挣扎着,害得温疑不得不加大手劲儿才能抓住她。   温疑皱了皱眉,冲车夫说了一句,“无事。”   说完这一句,温疑一低头,正好对上了小姑娘的目光,那眼神里是无尽的凶狠,像一头绝路上的小兽。   温疑愣了愣,随即心中一软,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到了小姑娘的衣兜里。   银票还是昨夜里云端给她的,说是犒劳她的辛苦费。温疑身上没什么银钱,也没地儿花银子,但也没多想,随手收在了怀里,没想到现在便有了作用。   这如今灾情还未完全过去,也不乏有真正困难的人,温疑也帮不了所有的人,但看见这样一个小女孩,她总是免不了心软的。   小姑娘趁着温疑塞钱的时候,控制不住她了,一个扭身挣脱出温疑的怀抱,撒腿便跑得无隐无踪。车夫轻嘬了一声,道了句‘小没良心的’,便自己干自己的事儿去了。左右那是主子们的事儿,他一个赶车的,也没有他置喙的权利。   温疑却是无所谓的摇了摇头,又转身回了客栈,现下她是没有心情再出去逛了,她总算记了起来,这平城离重灾区如此之近,想来难民们也不少的。   她害怕看见那样一副悲惨的场景,虽然这只是暂时的逃避。   见灾难,方知人渺小。   太阳已经高高挂起的时候,车队才总算出发了。陆凛和云端昨夜又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两人相携出门,直至半夜才回来,回来时还衣衫凌乱,也不知道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当然,以上这番话,都是江州说的。   近来,江州少年似乎觉着和温疑有了共同的语言,总是窜到她的马车里,与她唠闲嗑。   一般都是江州唠,温疑时不时的附后两声,至于到底有没有听进去,那就不得而知了。   “主子们也太不知收敛了。”江州捶胸顿足。   “哦。”温疑无所事事的编织着一只平安结,这是在平城时特意让人买了红绳坠珠,好在路上打发时间用的。   “就算他们的感情感天动地,但这要被外人看见了,可如何解释是好啊!”江州怒锤车壁。   “嗯。”温疑淡淡应了一声,素白的手,在红绳里翻飞。   “这世间,能接受断袖之癖的,毕竟还是少数,主子怎么就不明白呢,低调,低调才是他们的出路啊!”江州仰天长叹一声,引来了外面的人不满的敲了敲车窗。   被打断抒情的江州愤怒的撩起帘子,“干嘛!”   窗外骑着一匹骏马的云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滚出来起码,你以为你还小吗?”   云端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仗着自己年纪小,老是蹭明夷的马车,赖在里面不出来,还不知跟明夷说着些什么,惹得明夷这几日看他的目光,越发怪异。   江州戏瘾一来,扒着车门凄凄切切的望着温疑,无奈温疑一心只有手里的平安结,瞧也不瞧他一眼,该配合我演出的你选择视而不见,江州只好偃旗息鼓,从温疑的马车上一跃而下。   江州下了马车后,云端却依然驾着马,慢慢的跟在温疑的马车旁边,与她骈行。   车窗一直没关上,云端便一直目光直白的望着温疑。这么强烈的视线,让人想忽视都难。温疑忍耐了一会儿,终于忍无可忍的抬头,“你到底要干嘛?”   “咳,明夷在编什么?”云端目的达成,终于把想说的话说出了口。   “平安结啊,不明显吗?”温疑将即将成型的平安结拿了起来,左右看看有没有编错、编漏的地方。   “给你那位朋友的?”   “嗯。”   “能多编一只吗?我有个朋友……咳。”云端说到这里的时候,脸色有些羞赧的转过头去。   其实就是他想要一个而已,这般无中生友的做法,跟就诓骗他人一般,让云端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温疑一看他那副有些害羞的模样,便恍然大悟。   这个‘朋友’,不单单是朋友吧,是想送给陆凛?   温疑自觉自己察觉了真相,只是,让她一个前妻、前未婚妻来为两人联系感情?这种事儿,想想都很怪异啊。   “抱歉,我只买了一个结的材料。”温疑义正言辞的拒绝道。   温疑说完之后,云端便没声儿了,过了一会儿,还直接没了影儿,她便当满足了云门主的好奇心后,便自己干自己的去了。没想到过了一个时辰后,云端又回来了,手里还多了个包袱。   “明夷,拜托了。”云端将包袱递给了温疑,目光里满含期待。   “……”行吧。   她为什么对这种服软哀求毫无抵抗力啊!!   这下子,她的行程是真的一点都不无聊了。   温疑打开包袱,发现云端买的材料分量十足,别说编一个平安结了,就是编个十个二十个的,也不在话下。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便在温疑用心做手工中,一晃即逝。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其实是过渡,会比较平淡,很快就好了,现在男主和男二只是有兴趣,不过很快要开始撩女主了。   然后,有的小可爱说分不清名字,这里再说明一下:   温疑(明夷)   陆凛(陆凝山)   云端(云启阳) 第13章 独行   淮南并不是一个地域名称,而是一座城的名字。   就在他们的车队,也将到达淮南的时候,陆凛却突然接到了一只信鸽,在他展开看过内容之后,神色便变的严肃起来,这之后,他就直接离队,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温疑自顾自的编着自己的平安结,对那人的去向毫不在意……   她现在看得很开,也逐渐明白了,缘分这一事不能强求,她也学会了用其他的想法来看待这些事情,因此十分感谢与他们的再次相遇,这让她变得更加豁达。   陆凛离队后,云端便又凑了上来,美其名曰视察工作,那理所当然的语气气得温疑直接拿了线团去砸他。   闹了一会儿后,云端才坐到她身边,神神秘秘的,还左右看了看,才开口道:“你知道陆凛去干嘛去了吗?”   温疑心不在焉,她还琢磨着编个什么花样儿更好看些,“干什么去了?”   云端见她这般态度,心中暗喜,但表面还是装得一本正经:“说起来,我们这趟来淮南,也是因为陆凛。”   “嗯。”温疑敷衍的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你们来淮南做什么,跟她有什么关系,反正她只是来找沛儿姐的。   “陆凛有个于他有救命之恩的姑娘,之前他便听说,那女子曾在淮南现身,故此才有了这趟淮南之行。”云端说完,还顿了顿,观察了一下温疑的表情,才又接着道:“现如今,他却又接到了别的情报,更准确的情报。”   云端没有明说,但温疑却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   行吧,原来自己成婚三年的夫君,心里居然还记挂着别的女人。温疑编结的手顿了顿,表情也有一瞬间的恍惚,不过很快便回过了神来。   云端却是捕捉到了她那一瞬间表情的变化,宽大袖袍下的手,不由得握紧了一些。   车队依旧往前走着,虽然云端一开始的目的,是帮着兄弟找女人,但现在都走到这儿了,起码得把准备的物质送过去吧。   从平城到淮南,路程已经不远了,正常情况下来看,车队只需要行个半天,便能看到淮南的城门。   其实这是因为有近路可走,两城之间,隔着两座高山,山与山之间,是一条峡谷,名曰望天狭。深谷里是奔流的江水,从平城去往淮南,则需要从峡谷上方行过,这峡谷之上,连接两岸的正是一道石桥。   石桥的修建已经追寻不到来历了,或许在官府的文碟上,还能找到零星的记载。不过不管怎么说,石桥的存在已经是历史悠远,被岁月打磨了那么长的光阴,这依然巩固的连接在两山之间,故此在人们心中留下了特有的记忆,便是这条路,能行得通,再多的便没有了。   车队行至望天狭时,突然停了下来,原来是当首的车夫,被一樵夫拦下。   过了一会儿,才有下人过来回馈消息,原来是那望天狭的石桥在昨夜里垮塌了,现在连接两山的,只有几座后来修建的吊桥,只是这吊桥和石桥便有大大的不同了,吊桥只能容许行人通过,连负重多一点,都得小心翼翼,更别说车队了。   听闻这个消息,温疑和云端都有些愣神。最后还是温疑先回过神来,转头对云端笑了笑开口道:“既然此路不通,我们便先下山吧,要绕山还是绕水,都等下去了再重新决定。”   云端也正有此意,他自然是可以陪着温疑先行过去的,但这样的话,车队便等于没有了主心骨,此番,本是与陆凛同行,他带在身边的人本就不多,但是车队出了什么事儿,他无法及时援手,便是更大的损失。   可若放任明夷独自上路,他又着实不太放心。好在,明夷这个知情知理的,并未在此事上给予他为难,还主动出言顺了他的意。   这般想着,云端目光微动,明夷果真是宜家宜室的良妻人选,心中某些念头,也更加坚定了。   车队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平城。回到客栈以后,温疑便以身体乏惫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温疑本就是心思灵透的人,当时那种状况,她当然知道云端最好的选择是什么,若她执意要过桥,云端应当也不会有异议,只是,却肯定会让他心觉不满。   但是温疑本来的打算里也没考虑过云端的感受,只是单纯的,想着借机摆脱他而已。   反正已经到了淮南门口了,她自然也不需要有那么多顾虑了。至于云端……   她不讨厌他,真的,她只是不在乎他的感受了而已。   关上屋门后,温疑坐于桌前,执笔留书一封,上道:“天涯路远,江湖再见。”然后便起身欲走,临出门前又想起了什么,回身将白日里编就的两个平安结一同压在了留信上。   ——她当时为了试验那种花样好看,多编了一个,反正也没什么大用,干脆一并留给他算了,权当是感谢。   做完这些后,温疑便走出房门,然后轻轻的将门掩上,不告而别。   现在时间尚早,温疑有些功夫,顺利的避开云端的人后,便自己上街采购去了。她猜想着,淮南的情况一点比平常更艰难些,这边还能正常交易,到了那边可就说不准了。   总之,还是多做些准备为好。   买了一些药物干粮之后,温疑便打算立即出城了,她不确定云端会不会来找她,反正尽快去淮南才是她的目的。   为了少生枝节,温疑在出城前还做了一番乔装,之前被山匪拉着说要让她做压寨夫人这种事,她一点儿也不想回味,便索性换了一身男装,又给自己画了个粗眉,脸上抹了点姜汁。   原本养起来的气色,被她这样一番涂抹,又生生的压了下去。之前已经恢复的几分姝色不见,变成了一个看上去病恹恹的瘦小男子。   温疑趁着城门关闭前出了城,乘着月色,沿着白日里走过的道路,往那山里走去。   翌日。   已是日上三竿的时辰,可却还不见温疑出门。云端在她房门前来回转悠了千八百遍,却还是没敢去敲。   万一只是太累睡过头了?打扰姑娘休息岂不是不太美妙?   云端本以为,今天很早就会等来温疑与他商讨接下来的行程该如何规划?结果左等右等都等不来人,出来一问,才知道,其他人也是一早上都没看见赵姑娘了。   他倒是没有想过温疑会不告而别,毕竟在他眼里,温疑只是个柔弱女子,除了跟着车队,她还能往哪儿去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着,直到快近晌午,云端才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了,终于不再有所顾忌的推开门,果真见那房间里已是空无一人。   云端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最后停在圆桌前,他没有细看那两个平安结,只是一手扫开,急忙拿起了那张字条。   看完上面的留言,云端心中一跳,除了生气外,更多的竟是担忧。   对于人类来说,山林无疑是危险,就连他,在穿越深山时,都不得不做好万全的准备,更遑论明夷这般的女子。明夷实在是冒失,若是真遇上什么危险,她只身一人,岂不是求救无门?   这样一想,云端心中更是焦虑,立马便想要起身出门寻人,然他才刚走到门口,一队官兵便冲了进来,将整个大堂塞得满满当当。   “平城太守府执行公务,除青羽门的人外,闲杂人等速速撤离。”当首的一名领头,手里拿着一块令牌,高声一喝,随后将目光投向了了云端,“这位可是青羽门门主?”   云端神色一凛,颔首到,“就是在想,阁下此举,所谓何事?”   官府和江湖,明面是两个互不干涉的势力,私底下却又各自都瞧不起对方。一方认为朝廷的人,只会打官腔,没有实干能力,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无用的很。另一方则认为,江湖人只是一群能喊打喊杀的莽夫,无组织无纪律,让人头痛。   那领头官兵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上面赫然印着一枚青羽门的印章,“这可是青羽门流出的银票?”   很多江湖势力,在外面都是有产业链的,为了方便管资金的管理,会在银票上印下私印。青羽门自然不能免俗,所以那银票上的印章,便确实能证明是他们门内流出的。   云端上前检查了一番,随后给出了确定的回答。   “既然如此,那么麻烦云门主随我们走一趟太守府吧,有个案子需要云门主配合。”那领头的官兵一板一眼的说到。   “能请问一下是什么案件吗?”云端心里记挂着温疑,想着若不是多大的事儿,便让江州代他走一趟便是。   没想到那官兵表情一肃,郑重的开口:“烦请门主亲自走一趟的好,事关人命。”   平城附近近日来出现的青羽门的人,就只有他们这一队了,银票只有可能出自这里,而他们自己也已经确认了银票是他们的,那就绝不可能无辜了。   不管他们有什么说法,都等着和太守大人说去吧。   云端没有得到确切的回答,还有些犹豫不决,这时候车队里领头的车夫走了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云端目光一沉,随后,冲那官兵点了点头。 第14章 山路   云端这边暂且不提,且再看看昨夜出城的温疑。   温疑在山下农家里花了二两银子买了头驴子,想着既能让它驼个行李,山路好走的时候,就用它代个步,如果不巧遇上难缠的猛兽,还可以把驴子推出去挡一挡。   山中多猛兽,特别是夜间,温疑自然是知道的,但她并没有多畏惧,盖因她其实会一点功夫,轻功倒也还可以。如今身体恢复得也不错,对上一两头猛兽,逃应该还没有问题。   驴子是她做的二手准备,做好安排后,她便带着这二两银子买来的驴子,给它起了个名儿叫‘二两’,收拾收拾,往山里走去。   夜路难行,温疑便走得磕磕绊绊了些,走了一段路后,她便发现自己思路的弊端了。   骑驴子的速度,到底赶不上马车,她已经走到了月上柳梢头了,才将将到达白日里抵达的望天狭两峰中的一峰……山脚下。   这是她的失误,记住这个教训,以后再有类似情况,再计划上加以完善。温疑默默的反思了一下自己的问题,然后依然头铁往前走。   她毕竟还是个没出过远门儿的姑娘,过去二十年里,两个男人就已经填满了她全部的生命,第一次为自己而活,走出那片狭小的宅院天地,就算再是聪明,也总有想不周到的地方。   很快,她便要反思自己的第二个失误了——她方向感不强,在山道儿上还行,那么宽一条大道儿,总不至于眼神不好,走歪了去。但走到望天狭石桥那儿后,因为要转走小道儿过吊桥,牵着驴子的温疑便迷糊了。   每条小道儿长得都差不多,通往一个方向的就能岔出两三条,而岔道之后,还有岔道,越走越让温疑为难。   如果是赵沛儿还在,依着她走镖的经验,或许还能找到正确的路,再不济,走错了,她们还能倒回去重新选择。但换做没出过门的温疑,她只能越走越迷糊,最后连原路返回都难以办到了。   温疑在山道儿上转迷糊了,加之天色黑暗,山林里除了一些鸟兽虫鸣,便再难听见其他声音,此时的温疑心里也有些发慌,暗暗恼恨起自己的鲁莽来。   温疑手上提了一盏小灯,又走了一段路后,发现前方连小路都没有了,尽头一片野草丛生。正茫然间,她手里的灯也灭了,她便停下来查看,结果发现是灯油没了,心里不由得有些丧气。   “二两,要不我们找个地方歇歇脚,等天亮了再走吧。”一定是天色太暗,才让我找不到路的,一定不是我自己的原因。   温疑在心里这般想着,心里又觉好受些。   二两歪着头看她,大概是知道这个人是在和自己交流,想了一会儿,‘阿欧——阿欧——’的叫了两声,算是应和了。   温疑被二两的捧场给逗乐了,伸手揉了揉它的耳朵,又牵着它继续前行。   只是这次走得极慢,不再急于寻找出路,而是想要找一个安全点儿的,能避风的地方歇歇脚。   小路尽头便是一篇森林了,进森林是不敢进的,大白天的都不合适,更遑论是深夜了,于是温疑便绕着林子外围走,想找处山洞或者建筑。一人一驴又在山林里转了一阵,总算温疑运气还不错,在森林边缘发现了一栋小木屋。   应当是猎人搭建的木屋,很小,用一些木桩粗糙的围了个院儿出来,木屋的门框窗沿上,都是青苔,可见长时间没人使用了。   借住一晚也是够了,温疑走上前,发现木屋竟是没锁的,心中更是惊喜,想来,这屋子的主人,也是考虑过,也许偶尔会有借住的路人,所以并未上锁。   温疑在木屋周围放置了几个兽夹——是在平城的时候采购的买的,做好这一切,便走进了院子。   走进木屋后,温疑便越发确认心中的猜想——只见木屋里有一张木床,屋中央的低上有个小坑,坑上用铁皮包住的木棍儿架了一只铁锅,而屋子一旁,还堆了一小堆干燥的木材。   世上好人还是多的。温疑感叹一声,走进了屋里。她到达木屋已是四更天,距离天亮也不远了,便没有打算动用那些木材,只是粗粗的收拾了一番木床,打算将就一晚上。   夜里毕竟凉,更何况是在深山里,不过好在温疑素来畏冷,所以携带的行囊里,好几件厚氅,此时便派上了用场。   温疑将一件大氅铺在床上,自己和衣躺了上去,再在自己身上劈了一件,这般便算被褥床垫都有了。   只是这样的条件,到底还是恶劣了些,温疑睡得不太好,做了一夜的噩梦。   梦里出现最多的,还是轮回山庄的场景,其中还交织着一些温庭的回忆。只是画面太混乱了,她直到醒来,也没有记住具体的画面,只有一个快速闪过的画面,让她有些印象。   那好像是一块光洁的皮肤,具体是谁的,是什么部位的,她都不清楚,只能看见那片皮肤上有两颗小痣。   之所以让她印象深刻,是因为这是一黑一红两颗小痣,一颗似朱砂,一颗是墨点。除此之外,这个画面还让她感觉有些难受,是生理上的难受,好像有些缺氧。   “啊嗯——昂嗯——”一阵中气十足的驴叫将温疑从重重梦境中唤醒。   温疑睁开眼睛,还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好半晌后,意识才渐渐回笼。她抬眼看了看窗外,天光微亮。   温疑从床上爬起来,先是出门儿看了看昨晚安置的陷阱,发现没有什么异常,看来周围还算安全,便解开二两,带着它就近找了处水潭,她在水潭边洗漱,让二两在水潭边吃草。   她也不知道驴子吃不吃草,反正看见二两在那儿嚼啊嚼的,也没有再撕心裂肺的叫唤了,她便猜测,驴子应该是吃草的。   反正现在是在深山里,温疑也懒得做什么伪装遮掩,洗漱完后,便没有再将脸涂黄,想着等过会儿再涂也好,毕竟脸上敷上一层东西,透气性不好,也挺不舒服的。   做完这一切,天光才堪堪大亮起来。温疑在谭边玩儿了会儿水,然后才准备去牵二两,继续上路。   “二两,吃饱了没,吃饱该干活了。”温疑走过去,便见二两背对着自己,正埋着头吃草的样子,那屁股上的尾巴还一甩一甩的,瞧着好像还挺欢乐。   “二两?”温疑觉得,这头驴子挺通人性的,这样喊了两声,却没有得到回应,让她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温疑走上前,拉了拉拴在树上的缰绳,二两也一动不动,还反着力气跟她犟了起来。   “……”温疑这才明白为什么骂人之语里会有‘倔驴’这个词儿。   温疑走上前,准备看看它到底在倔个什么,没想到刚绕道二两面前,温疑便倒抽了一口冷气——那蠢驴子哪里是在吃草?它嘴里嚼巴的,明明是一块布料。   不只是一块普通的布料就罢了,那布料的料子极好,不像是普通人家能用得上的,不过这深山里,平常老百姓也不敢来。而那料子上还沾染着血迹,连带着二两那驴嘴上的一圈儿白毛上,也是血糊糊的。   “二两!你在吃什么!”温疑终于忍不住大叫出声!实在是这不省心的玩意儿让她糟心得不行。   这蠢驴子,不会是啃了别人的尸体吧?   还不待温疑联想到更恐怖的画面,就听见离这蠢驴子不愿的茂密草丛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是草木摩擦发出的声音,约莫是那边的活物被温疑这一声惊呼给惊着了,一不小心动弹了一下,发出的声响。   温疑一下子警惕起来,是蛇?是野兽?不管是什么,反正还是别去招惹了。   这般想着,温疑便后退半步,随时准备拔腿便跑,只是想到逃跑,她又想到了二两。   现在这个情况,是把这个蠢东西扔下呢,还是拉着一起跑呢?跑的话,它能跑得动吗?   就在温疑纠结的这一小会儿里,二两又高兴的嚎叫了两声,撒开蹄子,往发出声响的那地儿奔去了。   “……”好了,这下也不用纠结,要不要带上它了。   管它去死吧,就当它变成了一顿驴肉火烧了。   温疑见二两奔过去后,转身便欲走,却在刚迈出步子时,听到一声闷哼声。   是属于人类,男性的闷哼声。   温疑顿了顿,想到了蠢驴子嚼的那块带血的布料……   大概只是一个普通的受伤的猎人吧,想到猎人的木屋为她提供的帮助,温疑最终决定,去看看那受伤的伤患。   “既然人没死,我自然不可能放任他就这般躺在这荒郊野地里不管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温疑念叨着,顺着二两踩出来的‘路’走上前去,到了二两身边时,便见着它一只蹄子踩踏在那人的小腿儿骨上……怪不得这人哼哼,换谁被驴子踩住了脚,都得哼哼。   她一时没看见伤患的脸,因为被那蠢驴子给挡住了,那蠢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猎奇的脑子,嘴里正咬着那人的一戳头发在嚼,时不时还往外扯一扯。   “你别啥都往嘴里送啊,吃了不干净的我可不会出钱给你治呢,直接就把你炖了信不信?”温疑一见它又在吃奇怪的东西,赶忙上前,将它的驴嘴给扒拉开,将那一缕缕黑发扯了出来。   不干净的东西:……   做完这一切,温疑才有心思去看二两发现的这个人。受伤的是个男人,半趴在地上,只能瞧见半张脸,那半张脸还又血污和乱发给遮盖了一半,这样粗略一看,便完全看不出是什么样子了,不过从身形来看,应该还是蛮高大挺拔的,穿得也不错,家里应该有钱。只是一声料子脏污得不行,也看不出到底是何处衣坊的款式,也有可能是自制的,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刚刚还能出声儿呢,应该是还活着吧。”要是一大早的就撞见死人,那可真是太晦气了。   将倔驴子拖开,动作小心的给地上半趴着的人看了看伤,发现没有什么骨伤后,又小心翼翼的将人翻过来,让他面朝上。   “咦?”把人翻过来后,男人便是面朝上了,上面的乱发还没拂开,血污也没清理,不过就这样来看,还是让温疑有一种心惊的熟悉感。   温疑沉默了一下,转身又去水潭里,用蕉叶打了些水来,然后拂开他脸上的发丝,用二两刚刚嚼巴过的、明显从他身上撕扯下来的布料沾了沾水,动作轻柔的给他将面上的血块污泥一一擦去。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躺在地上的男人便恢复了他英挺的相貌。   眉目俊朗,鼻梁高挺,哪怕现在昏迷中,脸上苍白,嘴唇干裂,眉头紧皱,但也不难瞧出他的英俊。这人正是温疑心里反复去世的那位前夫——陆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今欠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吃药   陆凛……   要说自己对他毫不介怀,那是不可能的,她只是个凡人。   可也正因为她是个凡人,她便做不到真的把人扔这儿不管。普通人尚且做不到,更何况还是旧识。   “我是不是欠了你的?”温疑手里捏着那块衣料,盯着陆凛出神。   躺地上的人没有回答……   温疑刚刚已经给他检查过外伤了,骨头没有较大的问题,伤口是刀伤,没有伤及肺腑,运气很好的,只是卡在了两肋骨见。之所以会昏迷,只是因为失血过多再加上于野外躺了一夜,寒气入体,发了烧,才晕了过去。   说大也不大的伤,只要好好调理,并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确认了伤情后,温疑便起身拍了拍依旧不知道在嚼什么的二两,“你看上的人,你来驼吧。”   得亏是有个驴子,否则就得辛苦自己了。这般想着,温疑又赞赏的瞧了一眼二两。   ……   陆凛是被渴醒的,也不算醒吧,也就是恢复了一点儿朦胧的意识。得亏他身体素质惊人,否则这流着血在野外躺个半宿的,不死也该去半条命了,哪儿能这么快就有意识。   他对昨夜的事情还有印象,对方的人马伤了他以后,紧追不舍,为了能顺利摆脱这群杀手,他只能进入深山里。深山里地形错综复杂,只要小心一些,清理掉痕迹,便很容易甩掉身后跟着的人。   结果也果真如他所愿,那群杀手把他跟丢了,陆凛草草撕了一块衣摆给自己包扎止血,最后便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只求别入了野兽之口便好。   再次睁开眼的陆凛心中欣慰,还好没被野兽拖走,看来他选择倒下的地方,确实如他所料,没什么大型兽类活动的痕迹。   ……嗯?   想到这里,陆凛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好像不在野外?头顶是木屋的屋顶,身下不是草丛,而是平整的木床……他被人救了?   仇家一向不算少的陆少庄主瞬间警惕起来,救他的是何人?有什么目的?   这般想着,便开始在屋子里搜寻起他人来。   ‘吱呀——’   木门被推开的声音像一声响亮的信号,指引着陆凛往门口瞧去。   大概是真的流了太多血,陆凛只感觉,自己的眼神不如往日里清明。不过大致还是能瞧得出事物的形廓的,他倒也没太放在心里。   只见推门而入的,似乎是个小公子,个头儿不高,模样……瞧不太清。最重要的是,这确实不是自己的仇人,他身上也没有什么血腥杀伐之气。   这样一来,陆凛便放下心来,直言一声,“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这一出声,把温疑给吓了一跳,他又不认识自己了?随即她又想起来,自己穿的是一身男装。   温疑有些心虚的瞟了陆凛一眼,心中却已经转过来几百道弯儿。   ——他没认出自己,那要不要上去说明什么?   ——还是别了,不是已经打算要跟他们分道扬镳了吗。   ——既然他没认出来,不如就将错就错好了,反正马上就该离开了。   这样一想,温疑稳住了神色,就当自己是他口中的‘小公子’了。   “咳,不用客气,你先躺好,我给你熬了一碗药。”温疑调整了一下声带,让自己的发声与本声稍微有些差别后,便拿着水囊走到了木床边。   这是她刚刚去山里找的一些益气补血的草药,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日行个一二三四五善吧。   温疑当他真不认识自己了,心中还为自己的乔装有些沾沾自喜,殊不知,她一开口,就引起了陆凛的警觉。   陆凛毕竟是个老江湖了,哪儿能是温疑这种大门都没出过的闺阁女子能欺瞒的,之前会认错,也只是占了个他一时没瞧清的便宜。   那声音明显是个女子的,又兼之温疑一靠近,他便闻见了她身上的女儿香。陆凛瞬间便意识到,自己这是喊错了人。   不过对面明明是个姑娘,却穿着一身男装,刚刚又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了,想来也是不愿意被拆穿身份的。精明如陆凛,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便想明白了一切问题根源,于是便默默闭了嘴,将错就错下去。   这么一晃神间,温疑已经站在了床边,真伸着手,手里拿着一只水囊。   这木屋里只有一口铁锅,没有碗筷,温疑只能将就将就,用自己的水囊来装药。   陆凛接过水囊,揭开后闻了闻,却没打算喝。药水的气味没什么不对,陆凛略微能辨别一些药味,基本都是山里常见的草药,只是大家也不是多熟悉,防备心慎重的陆少庄主,是肯定不会乱喝药的。   陆凛为人处世方面,还是有一套的。虽然并不能放心的喝药,但别人的一番心意还是得感谢一下。   “怎么不喝?”温疑看他没有喝药,心中有些疑惑,“一会儿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公子有所不知,鄙人幼时家境贫寒,小时候又经常生病,所以特别怕苦,光喝药的话,容易吐出来,怕糟蹋了公子心意。”穿着安康最昂贵料子制成的衣物的贫寒人士如是说道。   “……”温疑就冷眼看着他编。   “不过还是谢谢这位……公子……”陆凛抬头,感谢的话才刚出口,就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陆凛只是失血过多导致视觉不太清晰,又不是真瞎了。刚刚温疑站得远,又是在门口背光的地方,他才没能瞧清她的脸,现在人都站自己眼前了,好歹之前一起行车,还相处了半个月的时间,这要认不出来,他也别当什么少庄主了,街头支个摊儿,算卦比较适合他……   陆凛不知所措的低下头,本来甚是清明的思路,瞬间便成了一团乱麻。   ——怎么是她?   ——她救了自己?   ——她没和云端一起?   ——她怎么穿成这样了?   陆凛心中的疑问是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但他却又不敢问。   面对陌生人,他尚且还能体贴的为那人着想,不去拆穿,更何况是面对自己有几分好感的姑娘。   是的,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他确实对赵明夷有那么几分特别的好感。一开始的时候,陆凛也不知这好感来自何处,因何而生,但那几日里,老看见云端对她献殷勤后,他便不去深究那些事情了。   他不高兴,他不喜欢云端和赵明夷的关系太亲密。   既然有了这种想法,他自然要点儿什么才行的,故此,那几日里,他便天天变着方儿的在赵明夷面前损自己的兄弟。   陆凛有些回不过神,他脑子里的问题喷井了,不过最基本的他还知道——面对有好感的女子,自然是不能给她难堪的。   陆凛微微抬头,又看了她一眼。   现在的明夷比之初见时,气色好了很多,脸上也有些肉了,眉目如画,看上去跟一尊玉人儿似的。   虽然这会儿穿着一身廉价的男装,却也已经身姿挺拔,像个贵家子弟。果然不亏是他心仪的女子,怎么看都那么好看。   陆凛恍恍惚惚的想着,将手中的水囊送到了嘴边,跟喝白水似的,‘咕咚咕咚’一阵灌,立马便喝了个底朝天。   ……   温疑也在出神。   她自然是知道自己江湖经验不足的,因此在陆凛没有喝药,而是瞎编了一个理由搪塞她后,她就开始在心中认真分析对方的心理。   任何经验,都是可以从别人身上学到的。她虽然明知陆凛在扯谎,却没有拆穿他的谎言,而是将自己与他的身份对调,开始揣摩对方的心态。   最后也真让她琢磨出了缘由,她还顺便给陆凛的举动加了几点点评。   出门在外,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所以陆凛拒绝喝陌生人递来的药水是正确的做法,哪怕那人说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也不行。   陆凛的谎言会被她看穿,是因为她本就知道他的身份。但其实他的说法并不算拙劣,毕竟他只是说他小时候穷,又不是说他现在也穷。   要是自己提出质疑,他甚至可以回复她,正因为小时候穷怕了,所以现在就要把好的贵的穿在身上。   分析完毕后,温疑越发觉得陆凛是个谨慎又聪明的人,正想着,自己任重道远,还要多学习时,就见他神思不属的将水囊里的药喝得是一干二净。   “……”说好的小心谨慎呢?   “你……怕苦?光喝药会吐?”温疑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出口询问。   她刚在内心里给了他的行为一个高分的评价,这货转头就告诉她他只是误操作?   陆凛也回过了神来,手里空掉的水囊,和嘴里的药味儿……   陆凛顿了顿,开口道:“……偶尔也忆苦思甜一下。”   行吧,你说得对。   喝了药之后,温疑又出去了一会儿,然后拿了一片蕉叶裹成的碗,又回来了。   “这是止血的草药,你,你要重新包扎一下吧。”温疑放下草药,便离开了屋子。   这些草药也是她之前出去采摘的,陆凛的伤在前胸,她也不方便给他上药,所以采来以后便放在了一旁,打算等他醒来,自己来上药。   经过刚刚喝药的事件,她也是明白了,陆凛这人的防备心到底有多强,虽然他最后的反应有些怪异。不过这次他应该没什么好拒绝的了吧,纯草药就没那么好动手脚了。   陆凛接过蕉叶,看了看,果然都是些止血的药物,其中还夹杂了一颗比较珍贵的仙鹤草。   ……明夷。   陆凛心里除了有些暖意外,还有一点儿疑惑。   长得不错,性格也好,偶尔会显露出一丝调皮的地方。厨艺很好,堪称宗师级别的,会医术,识得药理,不管怎么看,都是十分优秀的姑娘啊。   这样的谈吐气质,应当不是小家小户出来的姑娘才对,为什么……会一个人往淮南来?   想到这里,陆凛才发现,他们其实都没有去了解过这个女子,只是听她说了名字,粗略说了一下自己的人生经历,是一个丧偶的寡妇。   陆凛决定,等这边事儿了,就好好打探一下明夷的家世,要是家世清白的话……他就上门提亲。   想到这个,陆凛诡异的觉得,自己好像有的激动。   将胸前的衣襟拉开,那里是用他衣服下摆扯下来布料,缠住的伤口,那里被他的血浸成了黑褐色。伤口是刀伤,所幸没有经历二次撕裂,现在已经有了凝固的迹象,只是还有一丝一丝的血因他的动作往外溢。   因为有些结巴,之前没有上药,衣料也毕竟不是真正的绷带,现在想揭开,处理起来,就必定得撕开那块才结的痂。对此,陆凛倒是习以为常了,面不改色的便将布条一扯而下。   温疑走出屋子后,也想到了陆凛伤口必定会再出崩裂的情况,又急忙烧了些热水,调好温度后给他送了进去。她本以为,陆凛肯定得先将那些伤药给捣碎了才去揭伤口的,按理说她烧个水的时间里,陆凛应该在捣药,所以也没有敲门,直接便推门而入了。   木屋门‘吱呀’一声,那一边脱离了门框之后,也不需要人去推,便自动的缓缓向一边移去。温疑端了一锅温水,站在门口呆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凛:我忆苦思甜。   温疑:行吧,nsdd。(你是弟弟。)   陆凛:我想……   温疑:不,你不想。   陆凛:我想提亲。   温疑:你来,我给你瞧个宝贝!(掏出离婚证!) 第16章 淮南   “你!在干什么!”温疑太过惊讶,直接喊出了声。   只见屋里的男人端坐在床前,衣襟已经大大扯开,露出大半个胸膛,那刀伤在他胸腹之间,肋骨之上,于是那衣襟扯得,几乎连肚脐都敞露了出来。而男人正低头打量着自己的伤口,一手拿着块血迹斑斑的破布。   那伤口因为他粗鲁的动作已经撕裂,现在正泊泊的流血,一副血肉模糊的模样。   “我,我上药啊。”陆凛呆呆的抬头,不知所措的回到。   “你有病吗?既然伤口已经在结痂了,那你还上什么药?又故意去扯伤一次。”温疑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恼,微微别开头,语气生硬。   她也没想到,这男人身体素质这么好,这么大伤口,野外躺一夜都能有结痂的趋势,她原本只当他会因为流出来的血浆将伤口周围糊住,但看他手里那‘绷带’,明显就是在愈合了。   陆凛看了看自己的状态,又看了看不敢直视他的温疑,心中了然,“我大概,是有些病痛的。”   他觉得惊奇,又觉得有些好笑,看明夷这般状态反应,怎么还跟个未出阁的女子似的,难道她都不曾瞧过她那短命丈夫的身体?   虽然这样想着,对那逝去的人有些不敬,但陆凛却诡异的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激动。   “有病也不能这样,这样……”温疑眼神飘忽,不知该落在哪里,最后才一咬牙,开口道:“不能在别人面前这般衣衫不整的!”   陆凛闻言,突然就笑了,他虽脸色苍白,但到底是有一副过人的容貌,这般一笑,竟有些晃了人眼,“可是,小公子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啊,算不得别人,再则……大家都是男人,又有什么瞧不得的?”   温疑一噎,总算想起了一个事儿,她现在穿的男装,陆凛以为她男人。   这样一想,好像也怪不着人家吧。   温疑嗫嚅两声,最终还是接不上话,只好快步将手里的锅往地坑上一架,转身就出了门,将木门拉过来时,还发出巨大的一声撞击声。   陆凛便道,逗过头了。   ……   中午的时候,温疑将自己携带的干粮分了一些给陆凛,好在是才采购的干粮,倒也不算太干,陆凛也不嫌弃,两人便对坐着沉默无声的用起午餐来。   大概是觉得这样的气氛实在是沉闷了点儿,陆凛抬眼看了看温疑,又忍不住想逗她了。   “公子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敢问公子姓名,在意以后,也好有个报答的机会。”他想看看,她能编到什么程度。   温疑又被哽住了喉。   “何必言谢,你也不必知晓我姓名,救你只是一时兴起。”温疑板着脸,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理由。   “话不能说得太绝对,没准儿你见到我的时候总兴起呢?”陆凛笑容玩味。   温疑大惊,这还有自个儿诅咒自个儿受伤的?不过这样一来,自己前两次说他已经死了的话,便显得也不是那么过分了,毕竟这人还带自己诅咒自己的。   “……鄙人,姓赵。”温疑干巴巴的回道,心中则是千回百转,思考着他要是再追问自己名字的话,自己该说个什么。   “姓赵?真巧。”陆凛看了她一眼,眼神意味深长,“我幼时家里给我算过一卦,将来的良人就得姓赵。”   “……”温疑拿饼的手一僵,一脸震惊的望着陆凛。   他这算不算在撩拨我?   等等,他是说真的还是假的?所以他之前不待见我难道是因为我不姓赵?那他娶我干嘛,直接娶个姓赵的不就好了。   不对,我怎么觉着他是在唬我呢?堂堂轮回山庄少庄主,是这等迷信的人?   等一下,她现在的身份是个陌生男人,陆凛在撩拨一个陌生男人?难道他真的有断袖之癖?那他和云端??   温疑觉得,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了……   最终,陆凛还是没有问她到底叫什么,这让温疑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也下定决心早点送走这尊大佛……不,都不用大佛挪步的,她走就行。   吃完了东西,温疑便收拾好了自己的物件儿,回头同陆凛告别,“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辞了,大……公子就此别过。”   “赵公子请稍等。”大佛……不是,陆凛开口挽留道。   “公子还有何事?”   “小公子是要去淮南吗?正巧我们同路,不如结伴而行可好?”   “……不好。”温疑想也不多想便直接拒绝了。   “小公子不如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陆凛也不恼,依旧含笑望着她。   温疑被这人看得心中生闷气,说你是尊佛,你还真面前摆上香了。   “……不送。”   “山路难走,我可以带路。”陆凛依旧微笑,笑得温疑心中一阵起火。   “……行吧。”   温疑心中暗暗下定决心,等他带自己离开这深山,再跟他分道扬镳!   有了陆凛的带路,过桥下山的路果然顺畅得多了,只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便顺利到达了淮南城外。   而真正到达淮南,温疑才发现,灾后的城市,竟是如此的萧条。   温疑再次与陆凛辞行,这次这人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拿出一块令牌递给了温疑,“这是陆家的令牌,如果你将来遇到什么难处,拿着这令牌去有令牌上花纹的店铺寻求帮助即可。”   温疑看着陆凛手里那块令牌,表情说不清的怪异。   接还是不接?   接的话,与自己想要跟陆家再无瓜葛的初心相违背。   不接的话,好像又很亏啊,毕竟确实是救命的恩情。   陆凛只见她有些犹豫,却不懂她心中纠结的点,但这依然无妨他心中对温疑的赞赏——不是贪慕钱财,挟恩图报之人。陆凛拉过温疑的手,将令牌塞在她手里,转身便离开了,他受伤一事,还需处理,总不能白白吃了这个暗亏。想到这里,陆凛走得更快了些,眼神里也是无尽的冷意。   “欸——”温疑还欲再说什么,却见陆凛已经走得老远了,“刚刚赶也赶不走,现在倒是走得快了。”   温疑嘟囔了两句,还是将令牌收在了怀中。也许以后真能用上了?   淮南城经过一场瘟疫之后,萧条无比,去往城门的路上,温疑便见到了无数面黄肌瘦的难民们,正准备举家搬迁。不过因着只是水灾带来的瘟疫,只要控制住了病情的蔓延,就一切都有希望。温疑到达这里时,他们已经渡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日子,城中具是百废待兴的模样。   她记得当初那只商队,主要运送的,还是药材之类的商品,这般想着,她心中便有了目的地。   先去城中最大的医馆药铺这些地方看看吧,应该能找到他们的踪迹,这样一来,离找到沛儿姐也就不远了。   医馆药铺自然是好找的,随着人群最密集的几处地方去就是了,只是淮南城还算是大,也不知道那商队具体是把药材往哪儿送的,找遍全城的医馆,怕是得花些时间,而此时已经是日薄西山的时辰,自然还是要先找到落脚地方的。   温疑在城中寻了一处客栈,店里空无一人,只有个小二模样的孩子在柜台前打着瞌睡,直到温疑走到了他面前,他都没能察觉店里来了客人。   无奈,温疑只得伸手敲了敲柜台的桌面,指关节与木桌碰撞的轻响声,终于让那小二醒了过来。   “欸欸,客官里面请,请问你是打尖儿呐还是住店呐?”那小二也知道自己摸鱼不好,还没完全看清楚眼前的人呢,就熟练的开始招呼。   “咳,要一间房,送点儿吃得上来。”   温疑的话说完,又见那小二没了反应,抬头看去,只见小二神情迷幻的望着自己。   发生了什么?自己脸上有东西?   温疑心下疑惑的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下一秒,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坏了,忘了抹黄姜水了!   随即,她又想起更要命的一件事儿——那她岂不是顶着本来面目在陆凛面前晃了一整天?   他这都没能认出我?   他是真的瞎?、   温疑带着一脸比那小二更迷幻的表情与他对视了一阵,直到闻了点儿声音,走出来的老板将门牌往温疑手里一塞,她才回过神。   这认知太梦幻了,温疑拿着房门门牌和钥匙走上楼时,心里还在反复询问自己,陆凛是不是真的瞎。   走到楼梯转角时,温疑听到楼下小二与老板的低声交谈,“老爹,你看见没有,神仙公子!”   小二压低了声音说着,可惜客栈里实在太安静了,温疑的耳力也不差,算是听了个一字不漏。   温疑有些尴尬,加快了脚步,然后又听见‘啪’得一声,小二便‘哎哟’一声叫,看来是被什么东西砸了脑袋。   “我看你是没睡清醒……”店老板的声音传来,后面又说了什么,温疑便没有听清了。   ……   昨夜里没睡好,终于睡在了床铺上后,便是一夜好眠。   天亮之后,昨夜那小二便来主动来敲了门。   温疑打开房门,便见那男孩模样的小二,正端了盆热水,站在她门前,“小……公子,我来给你送热水。”说着,便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明晃晃的笑容来。   温疑纳闷儿,陆凛那厮喜欢调侃人,爱叫她‘小公子’也就罢了,这小孩儿怎么也叫她‘小公子’?她的年岁怕是比他大得多了吧。   不过虽心有疑惑,但温疑也没有问出来,想来也许是个人喜好问题,这种小事,也犯不着深究。   “进来吧,谢谢了。”温疑温和的说着,将路让开。   她正好有些事儿要问问这小二。   小二手脚麻利的将温水给她端到了铜盆架上,将上边儿原有的铜盆替换下来,然后便要退出去,温疑急忙叫住了他。   “小哥,你等等。”   小二停下来,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温疑想了想,从兜里摸出一串儿铜钱,递给小二,那小二接过铜钱串儿,嘴咧得更开了,“公子有什么吩咐?”   “我想跟你打听个事儿。我想问问,这淮南城都有什么地方安有药铺医馆?再有,最近有没有什么运送药材的商队来过?他们送哪儿了?”   “这第一个问题倒是容易,我一会儿给您画份儿地图,将那些地方给您标注出来就行,但是第二个就有些麻烦了,我得出去打听打听。”小二想了想,这样回到。   这淮南城最近也没什么外来人口了,客栈生意也是日渐的冷清,反正也是没什么事儿的,出去帮客人跑跑腿儿也不是麻烦事儿。   温疑感激的冲小二一笑,道了声谢。   这正是她想要的答案。淮南城太大,就算她摸清了地形,一一找去,也未免有些太费时间。小二肯定有本地的人脉,他们打听起事儿来,可比自己这个外乡人可快多了。 第17章 书信   有了店小二的帮忙,事情果然顺畅多了,不出半天,便将这淮南城大小药铺医馆,连治跌打损伤的行脚大夫,都给调查得明明白白。   但是有什么商队,去了哪些店铺,调查这种事的工程量就太大了,还不一定准确,对于小二来说,也是个难题。   温疑没有打算为难他,只是拜托他帮忙问问城北那边的消息便作罢,自己则出门去城南打探消息去了。   城南有三家医馆四家药铺,温疑在脑海里规划好路线后,便与店小二分头行动出了门。   这边他们才离开不久,一队官兵便进了客栈大门。   客栈生意本就萧条,店老板正坐在门口的桌子前打苍蝇,乍然一见这么多人进来,吓得立马站起了身。   “见过女扮男装的女人吗?”为首的官兵一进来,就直奔主题,手里还拿着一张肖像画。   这老板一听‘女扮男装’四个字,心里就‘咯噔’一声。近来店里也没什么生意,唯一一桩买卖,就是昨天那位女扮男装的姑娘了。   那姑娘虽然没有耳洞,看着年纪小,也无法从喉结判断性别,但他毕竟是老江湖了,做了这么多年的客栈,什么形形色色的人没见过,这点儿眼力还是有的。   现在见官兵心中更是虚得不行,都不用对方怎么逼问,甚至连那官兵手里的画像都不待细看的,便急急出声,证明自己的清白,“有的,有一个,昨晚来投宿了,今早往城北去了,说是,说是去医馆看看!”   店老板一股脑儿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那群官兵一听,立马转身往城北而去。   等到官兵都离开了,店老板才一拍大腿,懊恼的喃喃道:“到底是城南还是城北?这咋记不清了……算了,反正城北找不到,他们总会去找找城南的。”   那群官兵之所以走得如此果断,也是因为听见了店老板说了‘医馆’二字,要知道,他们要找的这个小姑娘,正好便是医馆出生,故此,对于店老板的话没有丝毫怀疑,果断的就追了出去。   ……   城南。   温疑的运气算是不错,紧紧在第三家药铺便寻到了当初那支商队的其中一个车夫,而且看他的意思,他还是特意留在这儿的。   “姑娘,可算把你等来了。”那车夫见温疑出现,当下便激动起来,也不在意她的装扮,直接转身回到内间,过了一会儿,便端着个小匣子走了出来。   “这是赵姑娘让我转交给你。”   “转交?她本人不在这里?”温疑疑惑的问道,才问完,便见那车夫点了点头。   “那她去哪儿了?”温疑有些急了。   说好一起出发,开启新的人生的,怎么一个打盹儿的时间,就找不着人呢?   “这……小的也不太清楚,赵姑娘留给你的匣子里应该有说,你先看看吧。”   事到如今,也不是为难一个车夫就能找到赵沛儿的,温疑无奈的点了点头,当即便打量起了匣子。匣子是之前赵沛儿就带着的那个,温疑也有钥匙,想了想,原地便掏出钥匙,打开了匣子。   匣子打开后,最上方是一张信纸,上边儿是赵沛儿歪歪扭扭的字迹,就这个字迹来说,确实是她所熟悉的,一般人模仿不来。   下面则是之前温疑放到赵沛儿身上的银票。   温疑没管银票的数量对不对,而是率先打开了那封信——明夷,见信如晤。   近来从故人那里得到一些温庭覆灭的线索,我与狄秋亲如兄妹,故然不可能放任不管,此去只为求证一些事情,明夷不必太过忧心,我最多半月便回。   最后落款是个笑脸。   温疑读完信后,心里却莫名升起一种恐慌。   整封信读下来,虽然写信的人可以在表现自己轻松、无所谓的态度,但从这弯弯扭扭的字迹来看,应该是垫在自己大腿上写的,而且写信的纸虽然是正常信纸,但笔却是赵沛儿随身携带的炭笔,从这些细节来看,这封信是赵沛儿在十分仓促的情况下写出来的。事情应该没她说的那般简单。   除此之外,最让温疑恐惧的一点便是,关于温庭的记忆。   她突然意识到,她的记忆好像有很大的问题。   她只记得自己出嫁三年,却记不得自己为什么要嫁,明明,明明她一开始认定的人,是云端啊。   还有温庭,她的家。   这三年的记忆,就好像隔了一层雾和纱,任她如何努力,也记不起其中的细节。那感觉就好像,那三年的过往,就像一个梦。   温疑一手紧紧捏住手里的信纸,一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到底,忘了些什么?   怎么会这样?   她依稀记得,自己是在娘亲病逝后嫁人的,那她爹呢?这一段的记忆为何衔接不上?再接着,便是狄秋接管了温庭,之后便传出温庭勾结魔教的消息,最终一流的武林世家,就此破灭。   短短三年,便物是人非。   温疑脑海里闪过一帧帧的画面,她却一副也看不清。直到现在,她才真正确定,自己的记忆,确实是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想清楚这些后,温疑已经感觉到头疼欲裂,她便知道,自己必须冷静下来,不能再想,她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别去想从前,别想那三年。   温疑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的,是近来和陆凛,云端一起度过的这半个月。   虽然不是多美好吧,但是对于当前情况来说,确实是有效的缓解了她的头痛症状。   这样一想,这俩兄弟也不算一无是处……   温疑刚刚平息脑子里的画面,一睁眼,便对上了一簇暗黑的目光,那目光的主人似乎没有料到她会突然睁眼,惊了一下后便躲回了深巷后。   那人一闪即逝,快得像是温疑的一个幻觉。但温疑知道,她没有看错。   是平城撞了自己的那个小姑娘,她怎么在这里?而且……她刚刚要是没看错的话,那姑娘把头发缴掉了?穿的好像也是一身男孩儿的青布短褂。   虽然有些疑惑,但温疑也没想要细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虑,就像她,不也是穿了一身男装?   没有找到赵沛儿,但也算有了点儿消息,赵沛儿信上说,让她等着她,她只去半个月,时间上推算来看,也是差不多了,她可以留在淮南等她回来解释清楚。   温疑往回走,准备在客栈多住几天。   只是才刚走到巷子口,她刚刚去的第一家医馆的那个坐镇大夫,便带着一大队官兵朝着她走了过来。   “就是她,我刚刚就觉得她可疑,来医馆不看病不抓药的,要找什么车队。”   温疑:???   谁规定了去医馆就一定要看病要抓药?照您这么将,去棺材铺是不是就得订幅棺材?   为首的官兵看了看温疑,掏出自己身上的画像,照着她的模样对比了一下,然后小声的朝着自己副手开口:“是这个?怎么看着不太像?”   那副手也瞄了几眼,然后郑重的点了点头,“我看着……也不太像,发型不像,年纪……好像也不太对。”   “不过依然可疑,带回去问问!”带头的一声令下,一群人就将温疑包围了。   温疑歪了歪头,最后决定放弃抵抗。   从他们刚刚的谈话中,她大概明白了一点东西,这群官兵在找人,她想到了刚刚看见的那个小姑娘,他们应该是在找她才对。   温疑倒是没想要包庇她,只是这本莫名其妙便被定论有嫌疑,她又不是泥捏的,更何况,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她打算跟去看看,这官府是以什么罪名抓人,要是真的罪大恶极,她不介意提供线索。   另一方面,江湖和朝廷现在的关系,虽然算不上融洽,但也还是会各自给些面子的,她虽说是江湖中人,但也不好轻易拘捕,会破坏两方的平衡。   温疑配合得走上前,表示自己愿意跟他们走一趟,以证自己是良民,那官兵一听,也是微微有些诧异,但好歹没给她上枷,任由她自己走在了他们中间。   温疑这般的体格,他们也不觉得她有多厉害,自然也就放下了几分戒心。   到了衙门以后,官兵们也没有将她收监,只说县令老爷现在在忙别的事儿,且让她等等,然后便带着她去了一处院子,像是温庭里那些暗房或者禁闭室一类的,外表和普通弟子居差不多,只是院子围墙极高,只有一扇十分窄小的门,院里的房间被分成一间一间的,规格一模一样的小单间,房间一扇门,窗户也很小,在里面待上少许的时间,或许还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是又是待的太久,那其实跟待在监狱里也没什么差别。   温疑也没多大意见,这样的待遇对于她来说,其实也已经算不错了。   她倒是心态好,想着,反正在哪住,不是住呢?既来之则安之就好,她还不信了,她奉公守法一良民,上头还真能给她扣个什么帽子下来。   院子里也不止关了她一人,温疑在刚跨进院子时,便听见期间一间屋里有人在大声咒骂,她将目光投向那边,令他过来的官差便解释道,“那是个醉汉,发酒疯咧,就给弄这儿来了。”   温疑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便抬脚走进了属于自己的那间小屋子。 第18章 月色   入夜的时候,隔壁的房间总算安静了,接着,便是一点儿细微的响动声传来。温疑想着,这该不是酒醒了?不过这隔音效果倒是怎的不怎么样。   才刚想完,墙边便传来一阵敲击声,是在敲两间房中间那道墙。   温疑正疑惑,便听见那边传来一道清冽好听的男声,“赵公子,是你在那边吗?”   温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就算不信自己的耳朵,也不可能不信自己的眼睛吧?   片刻之后,有人打开了温疑房间的门,走了进来,进来之人,赫然便是陆凛。   温疑看了看陆凛,又看了看门,一时间不知道该先问什么,最后脱口而出一句,“你喝酒了撒酒疯?”   “……”陆凛笑容逐渐消失。   后来,经过陆凛的解释,温疑才知道,隔壁那个醉汉是他的下属,故意惹点儿不大不小的事儿,好潜伏进来的。   “既然是潜伏进来的,那还是得好好潜着吧,怎么你这就冒头了?”温疑打量了陆凛一番,打趣的问。   陆凛的回应却只是干咳两声。   他总不能告诉她,是因为听下属的回报时,察觉到隔壁进来这个可能是温疑,所以才特意跑来看看的吧。   要知道,现在这个院儿里,一共就关了他们两个,所以温疑进来时,隔壁的醉汉也特意留意了一下,到了晚上,便传信给了陆凛禀告这事儿。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温疑又指了指她的门,她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她进来的时候,外面的官差可是给她这门儿上了锁的。   陆凛愣了愣,随即失笑。明夷关注的点总是这么不同吗?不过感觉有些可爱。   陆凛手一翻,一枚锁头出现在他手里。正是温疑门口挂的那把。温疑好奇的拿起来,反向锁并没有损坏,还能正常使用,心中赞叹一声,陆凛真是多才多艺……   闲事儿聊完了,温疑才算想起了正经的,“你说你是让暑假特意潜伏进来的?是在衙门里有什么不对劲吗?”   温疑还惦记着那个小姑娘的事儿,大概是自觉吧,她总感觉那姑娘身上有故事,被抓也许有内情。   “淮南一带出现天灾,上边儿早就已经派发了赈灾的银两和粮食,可是到了淮南城,却仍然许多难民出逃,问起来,竟说那点儿粮食根本分不到百姓手里。”陆凛表情难看的说到。   他之前匆忙离开车队,也是因为这事儿,这淮南的县令贪心得很,不仅贪污了赈灾款和粮,还想着让商行来填补这些粮食的空缺,竟不知廉耻的在商行征起粮来,恰巧其中就有他陆家的产业。   后来被人追杀,也是这县令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担心他搞点什么事儿,把消息给传回了京城,才下令追杀他的。陆凛这次出门本以为只是办个小事儿,最多就是接个姑娘,所以并没有带多少人在身边,才让杀手有空可钻,只是哪怕这样,也不足以让他命丧于此。   “竟是这样。”温疑眉头蹙起,长长叹了口气,“这般当官的,怎么称得上百姓父母官的称号。”   “你是想要找到他贪污的证据?”温疑想起这事儿,又转头问陆凛。没想到陆凛抿了抿嘴,脸上浮现一抹狠戾之色。   “我的人已经调查过了,这老奸巨猾的东西,没有留下一丝证据,就算上头问起来,他也完全可以推脱给这些百姓,和商户。”所以,他根本没有在想跟这贪官讲道理的心思,只打算寻一个合适的时机,直接送他下地狱。   陆凛本就是江湖中人,再是想要平衡江湖和朝廷两股势力,但他们的骨子里,还是存在着谁的拳头硬,谁有道理的思想,在表面的和平手段解决不了事情后,他们会更快的选择使用激进的手段来达成目的。   这也是朝廷之人虽然高傲,却还是不得不给江湖势力一个面子的原因。   温疑是个心思通透的,此时一见陆凛的表情,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对于他的这种想法,温疑谈不上支持,但也没什么大的意见,其实就连她自己,遇到这样的事,肯定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只是要是按照陆凛这样的想法去做了,那那批赈灾的银钱和粮食,就更是无法回到百姓手里了,这贪官敢贪,肯定不是他一人下的手,绝对还有身边的其他人打着掩护,那么知道他有这批银子的人也就不少,这贪官到时候一出事,这批知道银子下落的,直接卷了银子逃走,就算被追问起来,也完全可以把所有事往死人身上推,再想让他们吐出来,那可就不在理了。   温疑想到这里,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对了,既然他肯定不是一人贪下了这批钱,那是不是,可以在这上面做文章?   要知道,再牢固的联盟,都会在利益的冲突下被瓦解,人心,是最难捉摸的东西。   温疑冲陆凛招了招手,示意他低一下头。陆凛挑眉,依着她的意思靠了过去。   “杀了那狗官不够划算啊,不如这样,你留心一下那个将灾银粮食运来的高官,若是他的手脚也不干净,可以拿他先开刀。”   陆凛细细一想,眼神越来越亮,没待一会儿,就匆匆离去了,大约是去整理新的计划了。   屋子里,又只剩下温疑一人。   月头透过那扇小窗户投下,将那一小片地铺上一层霜,温疑顺着那小小的缺口往外望去,明月高悬,正是满月的模样。   它在天上看过多少肮脏的事?   温疑摇了摇头,将自己突如其来的伤感甩出脑子。明天,就去了解一下那小姑娘的情况吧。   温疑回到床边,正要睡下,回过头看门口的时候,身子却突然一僵。   刚才在她看向月亮时,就注意到了门框那里也被投下了一丝月光,那是外面门缝里透出来的,印在地上细细的一条,宛如一条玉带,而现在,那条‘玉带’却生生短了半截!   这意味着,她的门口有人,人的身高是不可能有那么高的,他挡住了一截月光,所以月光从门缝照进来,便短了半截。   温疑僵硬着身子,强迫自己不要去看门缝。虽然门缝很细小,从她这里看去,也不可能看得见什么东西,但她还是害怕,怕自己会对上一双偷窥的眼睛。   是谁在那里?陆凛吗?   不对,陆凛的身形更高大一些,遮挡住的月光会更多。而且,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温疑也知道,陆凛不会是这么无聊的一个人。   温疑转过身去,背对着那扇门,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到,人在面对未知的恐惧时,首先选择的,肯定都是逃避,温疑也一样。   快走吧。   快走吧。   我睡了,没什么好看的了,所以快走吧。   温疑在心里反反复复的念叨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疑感觉自己的背景都已经僵硬得酸痛起来了,她才小心翼翼的假装不经意的翻身,然后偷偷掀开一点儿眼皮。   月光温柔如水,透过门缝,投落在地上,是门框完整的形状。   温疑长长的舒了口气,将乱蹦的心放回原位,只是哪怕知道,那人已经离开了,温疑依旧没法儿再好好入睡了。   天亮之后,有人来提审温疑,便瞧见姑娘一脸憔悴。   那提人的正好是昨天将她抓回来的那个副手,见温疑这个样子,心里莫名有些愧疚,故此,他依旧没有押解温疑,只是让她自己走,快到后堂门口时,才象征性的给她上了个手链。   因为温疑只是因为有嫌疑被抓的,他们自然没道理开堂审问,只能在后堂的一间房间里进行。   “一会儿你不用怕,就是例行公司的询问一下你的籍贯之类的,你照实答就好了,没有问题的话,一会儿就能放出去了。”那官差一边领着温疑往前走,一边还小声的在她耳边嘱咐安慰,他以为温疑是被吓到了。   一般平头老百姓,遇到这种事儿,确实容易受到惊吓,也不怪他会这样想。   不过这人的话倒是给温疑提了个醒儿,她的身份确实没有问题,但她的假身份有问题啊,赵明夷这人是她杜撰的,根本不能用,官府查不到这号人,岂不是变相的把她的嫌疑给坐实了?   那她直接给自己真实的身份文牒?可是温疑又担心,陆凛的手还掺和在官府里。   你看,她就是才进来,就被陆凛发现了,要是她在这里自报身份,岂不是等于在陆凛面前承认自己的身份。   ……有些尴尬。   而此时的温疑,还没有具体的意识到,她到底是为什么,不想被陆凛知道,自己是他前妻。其实她不仅仅只是怕尴尬。   短短的一段路程,温疑的心思却是千回百转,等见到了县令,她也没决定好到底该怎么安排自己的身份。   后堂里,一名面相老实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主位上,他只着常衣,正在批审什么文件,身边有人上前,在他耳边小声低语几句,他才抬起头来,用浑浊的目光,看向温疑。 第19章 县令   还是先不说吧。   温疑看了一眼堂上那县令,心中暗自下了决定。虽说以貌取人不可取,但这县令一看就不像多精明的样子。   况且,这边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料想他也没兴趣没精力真的去翻‘赵明夷’的档案。   打定主意后,温疑便从容了许多。   “堂下何人啊?”那县令抬眼瞅了她一眼,开口道。   温疑抽了抽嘴角,那都没有升堂呢,还得拿捏一下官腔,不过想是这样想,嘴上还是恭恭敬敬的回答道,“民女赵明夷,安康人士。”   “作何这幅打扮?”   “方便。”   “方便?方便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闻此一言,那县令突然怒目圆睁,似乎是想展现一下自己的威严,不过在温疑看来,就跟个唱大戏的似的。   “我一女儿家,独身在外,难免有许多不便之处,异装也只为自保。”   “哼。”那县令冷哼一声,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轻嘲,“既然还知道你是个女儿家,何不安安分分待在家中,在这乱世里,到处跑什么?”   温疑:???   这要不是现在情况不允许,她一定要让这人后悔刚刚说的话。   温疑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解释道:“家夫亡故,故此出门投奔其他亲戚。”   这样一说倒也是合情合理,那县令一噎,小声道了一句‘晦气’。   “把你的身份文牒呈上来本官看看。”   身份文牒?她有个劳什子的身份文牒哦,‘温疑’的你看不看?   温疑垂下眼睑,声音四平八稳的开口:“回大人,民女走得仓促,没有带上。”   “没带?没带就是没有,给我压下去!”那县令眉头一竖,大声喊到,眼神却一个劲儿的往身边那黑袍矮个儿的男人身上瞧,想必是他的师爷之类。   果然,就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那男人接上话来,“大人喜怒,这女子丧夫,已经很是可怜了,不如大人通融通融?”   那县令名字顾问:“哦?那你说,怎么个通融法?”   “那不如就让她上交一百银钱做罚资,然后就放了吧。”   “听见了吗?赶紧交钱吧,交了就让你走。”   温疑就冷眼看着他们一唱一和。   一百银钱?要知道,普通人家,三五银钱,都能过上大半年了,这贪官倒好,直接狮子大开口,就是想要一百两。   若说昨夜里温疑还对这官是否是真贪持保留意见的话,那今天她算是心里已经给他的贪婪下了定论了。   温疑正想着该怎么度过眼下这关时,外面突然有官差急急忙忙冲了进来。   来人似乎是这贪官的亲信,这般横冲直撞的,也没被那贪官责难,反而在瞧见这人的表情后,那贪官的表情也起了微妙的变化,似乎是有些紧张,又好像还有些恭敬。   “发生什么事儿了?”县令急忙询问到。   那人便凑到县令耳边一阵低语。温疑看着县令骤然变黑的表情,猜测着,也许是陆凛有所行动了。   那接下来,他大概是没空管她的事儿了。   “先压下去,什么时候交上来处罚的银子,什么时候再放走。”果然,那县令急忙站了起来,对下面的人吩咐一声后,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温疑则又被送回了那间小院子,隔壁的醉汉据说是已经清醒过来,交了罚金,已经走了。院子里只剩温疑孤零零一个人。   她倒也不着急,温疑感觉,陆凛应当不会把她扔这儿不管的。至于一个人……她到希望真的只有她一个人,昨晚那身影实在让人毛骨悚然了一些。   事情也确实如她所想,入夜以后,陆凛便又来敲响了她的门。   陆凛不仅人来了,还贴心的给他带来了一些点心,问她要不要出去,他可以直接‘劫狱’。   温疑感动不已,然后拒绝了他的提议。   她还有些事儿没弄清楚呢,再说县衙里包吃包住的,其实也还不错。   “好吧,你觉得住在这儿也没关系就好。”陆凛无奈道。   温疑又想翻白眼了,什么叫‘住在这儿也没关系’,怎么说得她好像还挺乐意住这儿似的。   不过说到住这里,温疑又想起了昨晚那个门缝里的人,“昨天你走之后,你的下属回来了吗?”   “回啊,这儿还是得留个人不是。”主要是为了方便你使唤。这话陆凛倒是没提。   “那他……有听见什么声响吗?或者说,察觉到有人来过吗?”温疑试探的问。   “有人来过?”陆凛闻言,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昨天他离开之后,他的人便又回到了岗位上,今早的禀报里,也没有提过之后又有人来过。   温疑见他这样,也是明白了答案,“有人来过,在我门口站了一会儿,个头不是很高的样子……一个人真的没注意到?”   陆凛沉吟了一会儿:“我回去让我的人查一下。”   温疑点了点头,心下稍安。陆凛由此承诺,今晚应该会派人来留意一下,这样一来,不管那人还会不会出现,温疑都会没那么害怕。   温疑不想欠陆凛太多人情,之前不让他把她带出去也是这个原因,但在这事儿上,她还不得不欠这个人情。   哎,能少欠点儿是点儿吧。   入夜以后,温疑还惦记着门外之人的事儿,又是好半宿没睡着,最后实在是累得不行了,才睡了过去,不过依然睡得不好就是了。   又做梦了……   好像还跟上一次的梦有关。   这次的场景却不是轮回山庄,而是温庭。温庭地势特殊,在一处峰峦上,建筑也是重叠而上的。温疑看见自己幼时的那处住所,在一片小瀑布旁。   小瀑布在和其他支流合并,在她的住所下面又形成一片大瀑布,其实大瀑布后边有一个小空间,里面有个小池塘,养了些荷花,还有几条锦鲤,吃糖边儿还装了几盏地灯。   这是温疑的父母为她打造的秘密基地,除了温氏夫妇和温疑,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温疑院儿里有间杂物室,其中一只大箱子下,有一条直通瀑布后边儿的密道。温疑未出阁时,几乎每天都要去一趟瀑布后,瞧瞧她的小锦鲤。   这次梦里的场景,便是这处秘密基地。   梦里的自己,穿了一身天青色对襟长袄子,大约是因为是冬天的原因,瀑布的水流量小了许多,不过也足够遮住这方小天地了,只是这样一来,水流声也变得小了些。   温疑站在洞口,靠近外面的地方,表情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此时的温疑,神志清醒,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因为她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段儿记忆。   她不记得,自己有过表情如此绝望的时候。   她的神志漂浮在半空中,看着那个她一脸的悲伤,她双手紧紧拽住了衣襟,用力到指关节都发白了,牙齿一直打着颤,好像冻得受不住了一般。   为什么?是犯病了吗?   温疑疑惑的想,下一秒,她就听到一点声音。   是瀑布外面传来的,好巧不巧,正是那跟她孽缘不浅的两个人。   “你说的是真的?”这个清冽中带着浓浓疑惑的,正是陆凛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因为是梦的原因,还是因为隔着一帘瀑布的原因,温疑也听不真切,只能听个大概。   “当然……你那边不是催得紧吗,可以考虑考虑。”云端的声音狡黠又自得。   “……可是,这不是推人如火坑吗?”陆凛的声音还带着犹疑。   “怎么叫推她呢?她本就是自私又恶毒的人,指不定在你那后娘身边,还能混的如鱼得水呢。她就适合你家那环境。”云端说了,又顿了顿,补充到,“反正啊,要让我娶这般恶毒的女子,我就给她抬十个八个小妾回来,气死她!”   “你!”陆凛惊呼一声,却又没了下文,好半晌后,温疑才听他接着说道:“你这才是糟蹋人家,行了行了,我一会儿看看人吧,合适的话,还是我娶吧,免得跟你更遭罪。”   “这就对了嘛,这结果,对你对我,对她都好。”云端嘻嘻哈哈的说着,陆凛无奈的应和两声,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独留瀑布后的温疑浑身僵硬。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这一块儿的记忆,似乎是随着这个场景的出现渐渐浮现了完整的画面。   温疑想起来了,她一开始之所以答应了嫁去轮回山庄,便是因为偷听到了这段对话,才答应嫁给陆凛的。   与云端完全的恶意比起来,陆凛似乎只是因为形势所逼,因为云端的恶劣,他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的这个决定,其实是对她好的。   抱着‘与其被嫁给云端被伤了个彻底,还不如帮他应付家里的催促’这样的心态,上门求娶的,他以为,自己不能给温疑爱情,但至少能给她物质上的富裕。   温疑会答应,也只是因为年少时期的爱慕破碎,一时冲动而已。   她与陆凛,其实也算是你情我愿的情况,到底不能全怪他无情。   温疑睁开眼,外面天光微亮。   她还沉浸在梦里那种绝望受伤的情绪里久久不能释怀。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要洗白男主,后续该跪下还是得跪。 第20章 晨起   随着太阳的升起,温疑才渐渐感觉体温的恢复。   完全清醒过来的温疑回想了一番梦里的场景,眼神暗了暗。   三年,她也不是一点长进也没有,至少,她在再看到这个场景时,心里首先浮现的情绪不是自怨自艾,而是把云端那王八蛋大卸八块!   当年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会为这么个混蛋感到伤心,最后还真打算把自己的下半辈子赔给陆家那个全是妖魔鬼怪的后院儿。   一想到陆家后院儿那群魔乱舞的情景,温疑就是一阵嫌弃。   陆凛的父亲是个奇男子,在他原配去世后,他一边感怀他与原配间的感情,一边又娶了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做续弦,娶就娶吧,也不是啥稀奇事儿,结果没两年,他又往山庄里抬了一房,接下来几年,这纳妾就跟逢年过节的必备项目一般,每年都得来一次。   这还不是更稀奇的,最让人无言的是,陆庄主娶了七八个女人吧,他又不碰,说起来还是放不下亡妻,但与这几个妻妾又照常秀恩爱。   温疑曾经瞧过她那公公几次,看上去似乎是有些败阳之症,心中也就有了定论。   许是大男子思想的陆庄主,受不了自己成了个废人的缘故,死命往院儿里抬人吧,就是想用风流来掩盖自己的不行。但不行就是不行呗,又能有什么办法,明眼人看着他的这些个姨太太肚子是几年如一日的平坦,心里难免也有些想法,他便又把自己原配给搬了出来当挡箭牌。   也是可怜了他那原配,这都仙逝了还摆脱不了这男人用她当借口。   后院儿那些女人啊,也没几个安分的,她们搞不懂陆庄主为何不碰她们,就容易搞事儿,没隔几年啊,山庄里就多了一群蹦跶的小孩儿。   陆庄主是心知肚明,甚至有可能是他有意为之,为了他那面子,也不肯挑破,甚至还干脆将错就错,给了那些孩子陆家子嗣的名头,却又以深情做借口,名言山庄的继承人只可能是陆凛。   孩子都生了的女人们,哪儿肯依啊。   于是陆家那后院儿啊,成日里就跟个戏班子似的。   也不对,戏班子还得搭台子,她们啊,连台子都不用搭。   三年前初入陆家时,温疑整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就没心思去应付这些乱七八糟的人,现在出来走了一圈儿后,温疑是越发唾弃自己当初的不作为。   她当初就该把陆家的戏台子拆了再走的,要知道,那陆凛的后娘在那三年里,可是没少为难她,还一口一个药罐子的喊她。   大概这就是成长吧。温疑叹了一口气,想到。   她如今倒是解脱了,人也是真的变得豁达,再回首往事,只觉得可笑之极。   整理好了思绪,温疑便起身出了门。   她先是在房门出仔细观察了片刻,她昨晚睡前,特意撒了一点儿盐在门口,细白的盐末,洒在被月光照耀的石板上,并不怎么起眼,但是若是被人踩过后,就会留下明显的痕迹,白日里就能瞧得一清二楚了。   门口的盐依旧是她昨晚撒上去时的样子,看来是没人来过,或者是来人发现了她的小伎俩。不过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让温疑松了口气。   前者则说明是她想多了,那晚的人影也许只是个巧合,那人也不是故意要盯着她,只是一时兴起。   后者的话,也算给那人一个警告,让那人知道,自己已经注意到他了,后续的动作应该会更小心些,不会轻易被温疑再发现。   虽然这只是自欺欺人的鸵鸟心态,但对于胆小的人来说,它就是好使啊。   真·胆小鬼·疑这样想着,然后放心的抿了抿嘴,像个偷笑的小仓鼠。   院子外的某棵大树上,躺在树杈子上守了某间屋子一晚上的陆凛正双手插在脑后,嘴里叼着根儿草根儿。   在听见下边儿房门推动的‘吱呀’声时,他就侧过头将目光投向了那扇门前。   清晨的光照在温疑身上,晕出一圈儿朦胧的光晕。虽是穿着男装,但这样一副娇俏的面容,让人一看便知是个女子。女子长发未束,面上素净,看上去又比实际年纪小了许多,说是少女也不为过。   只见女子在门口转了两圈儿,又弯腰观察了一下地面,那动作,活脱脱一个玩蚂蚁的小女孩儿,瞧着甚是可爱。   陆凛就这么瞧着,嘴角的弧度越勾越大。   最后,女子站起身来,有些狡黠的笑了笑,端的是俏皮又可爱。阳光也仿佛在那笑容绽放的一瞬间,折射出了闪亮的光点,看上去,给他一种,她在发光的错觉。   陆凛感觉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他伸出手按住那个地方,眼神却一刻都无法从院子里那女子身上移开。   他之前能确定自己是喜欢明夷的,因为她优秀,又有趣,是他心目中认定的,适合陪伴一生的类型,他会忍不住想去关注她,想要了解她的想法,他知道这种状态就叫做喜欢。   而现在……   是心动,是认定,是所谓爱情突如其来降临时带来的强烈渴望。   他渴望现在就飞身下去,将人狠狠拥抱住,他怕自己有所迟疑,就会让那人飞走消失。   心跳的动静越来越大,‘扑通扑通’似乎就在他耳边鼓噪不停,他开始有些听不清周围的动静了。   意识到这一点,陆凛垂下 眸子,静静思索了片刻,接着翻身一跃,如一只轻巧的鹄燕一般,消失在了原地。   ……   远处传了一点响动,似乎是某种鸟类离开树冠时,身子碰到了繁茂的树叶,发出的簌簌声。   温疑只是看了一眼,没见到什么东西后,便收回了心神。   她走到院子门边,伸手敲了敲门,外面立即便响起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什么事。”那是外面的看守人员。   “我有事情要见县令老爷。”温疑思考了一下,回答到。   昨天本想打探一下他们抓那小姑娘的原因的,却因为那个官差突然闯进来被打断了,她打算今天再去试试。   “县令大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你当人家跟你一样闲?你要么把罚的钱给交了,我放你出去,你要么就在这里蹲几天,等时间到了,就自个儿出城,打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苍老的声音隔着木门传来,带着一丝不耐烦。   温疑一噎,心说,要不是不想跟你们撕破脸皮,就你这区区九尺的围墙,还真……好吧,对她来说还是有点儿难度的。   既然不肯让她见县令,那她呆在这儿也没别的用处,再说,打探消息也不止有那一个方法。   打定主意后,温疑又回到院子里,院子里有口井,打了水洗漱装扮后,便静静等待着一波巡逻官差的换班。   经过昨天一天的观察,她发现了一定的规律,小院外边有人值班巡逻,一般是两个时辰一换班,现在是辰时,距离上次换班不过过去半个时辰,这样一来,她还得等一个半时辰。   如此一想,温疑也不着急,站在门边儿,一副准备和外面守门大爷唠闲嗑的模样。   “我瞧昨日衙里人来人去的,是发生什么大事儿了吗?”   索性外面大爷也确实是个无聊的,还真跟她聊上了,虽然他回答得很不友好,“关你啥事儿啊?你什么时候交钱啊?”   “……”   温疑便给气笑了,“我交不交钱,又关你什么事呢?我交了又怎样?说的好像你能捞着半分好似的。”   “嘿,你这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你还想不想出去了?”这话题似乎是戳中了这老头儿什么点,他瞬间便变得有些激动起来。   温疑闻言,稍一思索,便明白他的意思。   干着一份差事,公饷约莫是不多的,又不是什么多难多危险的事儿。所以,这老头儿应该是指的捞外快。   一般被关进这里吧,虽说不是蹲大牢,但同样也挺晦气的,而从这里出去吧,多少得给看门的一点银子意思意思,不然这看门的给你整点事儿,磨磨唧唧,再拖你几天干耗着,也是挺霉的。   想通这点,温疑便笑了笑,或许可以不用等一个半时辰了。   温疑从荷包里摸出两粒碎银子,在手里抛了抛,要知道,能用银子解决的事儿,都不算事儿。   院儿门并不是锁得死紧的,这种门都是外面用铁链缠住门柄,挂一把大锁的那种。这种门有个大大的门缝,足够女子的胳膊伸出去,但也仅仅只是胳膊而已。   银子碰撞时产生的响声,引起了门外老头儿的注意,不过片刻,门缝儿里就出现一张满是褶子的脸。   温疑脸抽了抽,开口道:“大叔,不,大爷,你这么大年岁了还这么辛苦吗?”   外面的大爷翻了个白眼,“老当益壮不可以吗?歧视老年人?”   温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确实,这个饭碗儿舒服啊,端得稳不说,油水儿还足,换她她也舍不得,她也能老当益壮。 第21章 打算   “大爷,那个,一百两我是没有啦,一二两还是有的,就是想吃点儿爽口的东西,能劳烦你去帮我买点儿点心吗?”温疑一边说着,一边把玩着那两粒银珠子,那老头儿的目光则一直锁定着那两粒在空中抛飞的银子,渴望之色溢于言表。   不过他也不算太蠢,在听到温疑的话后,心里快速的分析了一下,一份糕点,哪怕足够这小女娃吃饱的分量,也不过几钱银子,若是将二两银子都给了他,那他们赚的可就一止一两点儿油水了。   不过他要是答应她去跑腿,就等于是擅离职守,也会被罚俸禄,还平白给大人留个不好的印象,算下来也划不着。   不行不行,这个外快赚不得。   温疑见那老头儿自顾自的摇着头,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她也不介意,反正她的目的又不是这个老头儿。   “大爷,我知道你为难,所以,你看这样行不行?”温疑一边说着,一边速度极快的用另一只手在衣兜里摸了摸,然后将银子抛到空中,十分自然的换另一只手接了下来。   “老爷子在这里守门这么久,肯定也有认识的朋友吧,让你的朋友代劳跑一跑,不就行了吗?”温疑意有所指的说着,那老头儿果然立马就领悟了。   可是要让别人跑腿儿,那肯定是不能白跑的,这样想着,老头又有点纠结了。   温疑还在说着,“如过你的朋友太多,你觉得不好选择,也可以悄悄的只找一个嘛,我相信以老爷子的威信,他们还是愿意帮您这个忙的。”   其实这话说的,已经算是很露骨了,不过那老头子也不生气,甚至还觉得,她这个提议甚好。只分一个人钱,还是可以接受的嘛。   “咳,你这丫头,说这么多,我就是怕我不帮忙吗?我又不是那种一点儿都不通人情的人,看你把我想得。”老头儿一边说着,一边笑眯眯的凑到门缝边上,“把银子给我吧,我找人帮你买去,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桂花糕,听说最醉仙楼的桂花糕,用料都很足,老爷子能帮帮忙吗?”温疑说着,朝老爷子眨了眨眼睛,卖着乖。   不得不说,这一招,虽然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对一般上了年纪的人来说,还确实有那么几分奇效。   老头儿这一刻不仅是为了钱,你是真情实意的打算帮这小姑娘一点儿忙,毕竟看上去还是挺软挺可爱的,像他孙女。   “这是给你朋友的,怎么说,也不能让人家白帮忙,对吧?”温疑将那两粒银珠子递过去后,还额外的奉送了几枚铜板,看上去十分贴心的模样。   老头儿笑得更开怀了,接过银钱,便往外边儿走去。   院子外面有人巡逻,但其实就是三个小兵,时不时的在周围转一圈儿就完事儿,大部分时间,他们还是待在一间屋子里,该打诨的打诨,该偷懒的偷懒。   也不怪他们这番作态,说白了,这县衙里太平,一直也没出过什么事儿,久而久之,人心就会变得松懈。   这样一群松懈惯了的人,就算巡逻守卫,也只是粗略的排查一下危险,他们交接班时,更是磨蹭得不行,这边的人开溜了,那边的人却还没来,这中间大概会有两刻钟的时间,这没人守的。温疑本来打算抓这个空档的,不过现在她有了别的打算。   银子上被她摸了一种药粉,那是她过去闲来无事研究出来的一种药粉,大的功效没有,就是碰上桂花以后,会有一种十分迷幻的作用——会十分容易浸透皮肤,让人产生一种醉酒的晕眩感,药效强烈的时候,甚至会致幻。   等拿着银子的守卫买完桂花糕,再走回县衙,药效刚好发挥到极致,自己同伴出去一趟,然后宛如醉酒一般回来了,他的另外两名同伴会怎么想?   不管他们关系亲疏远近,左右都逃不过一个‘妒’,大家都是一起干活儿的,凭什么你去逍遥快活了,留我们在这儿蹲着?最后的结局,无非就两种,要么这人被拖回去举报,要么,这人被扔着这儿,另外两人肯定也要找机会摸鱼去。   为了以防门口的老头儿昧了她的钱,不给真正跑腿的人,温疑还特意给了几枚沾了药粉的铜板出去,方便老头儿给他零钱。   老头儿急匆匆的出去了,为了少几个人分钱,他肯定不会大肆声张这个事儿,只会偷偷找一个人来帮忙,接下来,就只需要等着就好了。   大约是过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外边似乎有了些响动,温疑往靠近那个地方的院儿角一蹲,偷听着外面的情况。   隐隐约约的,似乎是两个人在争吵。   “……你知道他干啥去了?几个菜呀?喝成这样?”这个声音有些愤怒,以至于音量都没怎么控制,被温疑听得是清清楚楚。   “那也不能说呀,大家都是一起共事的兄弟,明个儿他清醒了,我们这还要共处的。”另一个声音听起来比较理智,但语气里,依旧透露着对那人微微的不满。   “那就这么便宜他了?这可真舒服,躺着就能拿俸禄了。”之前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倒没那么愤怒了,不过听上去依然阴阳怪气儿的。   温疑在心里乐开了花,吵吧吵吧,打起了都没关系。   墙那边,两人似乎也真的够了,一时间也沉默下来,温疑好半晌才听见他们接着说话。   “不行,太便宜他了,我想着不爽。”   “你以为我想的舒服来着?”   两人一合计,最后果然是打算翘班。   “我们这会儿走了,不会出事吧?”其中一个还有些犹豫。   “嗨,能出什么事儿?这么久了,你见过出啥事儿了?”另一个不以为意,“而且,听说前堂那边儿来了个姑娘,天仙似的,老实说,我想去看看。”   “……”头一个说话那人似乎有些无语。   “走吧走吧,反正也快到交接时间,之前我们不也提前走过吗?没事儿的。”   “好吧。”   听到这儿,温疑就知道,成了。   她稍微思考了一下,最后决定出去以后就不回来了,她又没有毛病,平时虽然不爱出门儿,但也不代表她喜欢被人关着,至于她跑了,会不会连累其他人?这她就不做考虑了,那看门老头儿可是拿了她的钱的,想要得到什么,那必须得要付出点儿什么的,要怪就怪他自己太贪得无厌吧。   温疑乐滋滋的想着,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   她之前就打量过这个院子,凭她那点儿功夫,想爬上这个墙头,肯定会弄出写动静,所以硬爬是不行的。不过她瞧见她住那屋对着的墙外,有棵十分巨大的榕树,借住点儿工具的话,还是能做到无声无息溜出去的。   现在,她需要的是一根绳子。   不过她还真没绳子,这院子里也是真的干净,连块儿能垫脚的石头都找不着,屋子里更是只有一张木床,一张万年没洗过的褥子,能利用的东西是一点儿没有。   还好她的包袱还是随身携带的,温疑一边儿在心里咒骂着这贪官小气,嘟嘟囔囔的解开了自己的包袱。   没有绳子,她还有腰带嘛。   一条不够,那就多拆几条嘛。   反正她是带了四五套换洗衣衫的,四五条衣带接一接,还是面前能用的。   将腰带接一接后,还是漫长的,温疑满意的看了看,心中暗自庆幸自己的衣服质量都算不错,承担一个自己的重量,绝对还是没问题的。   院子里大的石块没有,不大不小的石块还是挺多的,温疑捡了一块,用腰带的一头缠好,在手里抛了抛,便对着墙外那棵大榕树抛去。   石块儿带着衣带越过了了榕树的一根粗壮的树干,衣带绷直以后的回作用力将石块儿往回拉,最终在那树枝上缠了个七八圈儿才算停止。   温疑拉了拉衣带,确定不会突然松掉以后,就接着拉衣带的力量一跃而起,一脚登在了墙上,如同在墙上行走一般,快速跃上墙头。   跳上墙头后,温疑得意的回头看了一眼,正想自夸两句,突然又僵住了,   这上来倒是上来了,下去该怎么下去啊?   温疑看着自己与地面的距离,笑容逐渐消失。   衣带虽然还挂在树上,可以再利用衣带慢慢往下滑,可前提是,她是在那棵榕树上,但她现在在墙头,离榕树还挺远的,除非她像个猴子似的荡过去,否则凭她的轻功,也飞不到榕树上。   这可真是进退两难了。 第22章 私会   温疑坐在墙头,伸出一只脚,正在往墙下试探。试探一会儿后,温疑终于放弃了从墙头直接下去的念头,转而看了看面前的榕树。   温疑在想,自己要是选择抓住衣带荡过去的话,把脸拍在树干上,被拍成一张大饼脸的可能有多大。好吧,没有可能,不存在可能,她是必定会把自己拍在树干上的。   生命啊,怎么如此忧伤……   温疑忧伤的望了会儿天,正打算壮士断腕,直接荡过去算了的时候,突然听到自己正下方传来一声轻笑。   被人发现了?温疑吓得差点儿从墙头栽下去,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后,往下一望,才发现那人是陆凛。   不是被县衙里的人发现了就好。温疑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随即,又郁闷起来,在谁面前丢份儿她都不嫌丢人,怎么偏偏被这人看见了狼狈的一面。   陆凛一身青衣,清俊隽永,站在墙下,双手负于身后,抬着头看她,眼里噙着温润的笑意,“赵小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我这这儿看会儿风景。”温疑面上的热度节节攀升,她怀疑自己现在可能比那煮熟的虾子好不到哪儿去。   “哦?我还以为是你下不来了。”陆凛意有所指的看了看温疑还抓着的那条腰带。   温疑感到有点儿窒息。   这种事情,你看出来就算了,何必还要讲出来?这让人怎么下台来?温疑心里虽然忿忿,表面却还在嘴硬,“那必不可能,我就是在看风景。”   “没错,看风景!”完事儿,她还要再重复一遍,看上去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是吗,我也来看看。”陆凛说着,足尖轻点,便直接跃上了墙头,与温疑并排……一站一坐着。   “嗯……视野很开阔,风景不错。”陆凛上来后,开口点评了一句,而温疑还沉浸在他飘逸的身法里。   这就上来了?温疑回头想了想自己上来时那个费劲,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她知道自己武功不行,但一直没什么确切的认知。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那,风景也看完了,我们下去吧?”陆凛侧过头来,笑着看向温疑。   温疑回过神,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后,又僵住了,半晌,才接话道:“那个,你先下去吧,我,我再看看。”   “真的?我还说带你下去呢?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对,不用了。”   话刚出口,温疑就想抽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把话收回来。面子要来有什么用!能让她潇洒又迅速的下去这堵高墙吗?   可是要面子的改不了了,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来。   陆凛又潇洒的一跃而下,那动作流畅得,就跟跳的不是这三层楼一样的高墙,而是个普通小田坎似的。   温疑看得揪心,不知不觉间,竟把手里的衣带给叼在了嘴里。   陆凛回头,便瞧见她这幅可怜巴巴的模样,不由失笑,“下来吧,我接住你。”   不知为何,墙下朝她摊开双手的那个人,眸光温柔的说要着‘接住她’的话,这样一个普通的画面,却让温疑心间有些发颤。   好像过了好久,又好像只有一瞬间,温疑再回神,陆凛也依旧是那副表情那个姿势站在墙下。   温疑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相信他了。   纵身一跃也需要勇气,这丝勇气来自哪里,温疑却来不及细究。   失重的感觉会让人心慌,但温疑却一点儿感觉都没有。陆凛果然是接住了她,很稳,温疑落地之后,陆凛便很君子的松了手,这也让温疑松了口气。   见她悄悄松气的样子也很可爱。陆凛心中暗暗的想。   “那在下,先告辞了。”陆凛知道温疑现在跟自己待一起有些别扭,便主动提出离开。   “那个,等一下。”   听见温疑叫住他,陆凛心中有一瞬间的惊喜。   “那啥,能帮我把腰带取下来吗?”温疑不好意思的开口。   各种颜色的腰带迎风飘了过来,似乎也在昭示自己的存在感。   不知道在遗憾什么的陆凛还是依着她的意思,将高挂树上的衣带给解了下来。   “谢谢。”温疑接过陆凛递过来的一顺溜儿腰带,冲他笑了笑,“你真是个好人。”   “……”莫名感觉更不爽了怎么回事?   从那个院子出来以后,原本说要‘告辞’的陆凛也没有告辞,依旧跟在温疑身后,温疑想了想,以自己的方向感,估计溜达到天黑也找不到那狗官的后院儿,还不如让陆凛带路来的方便。   走了几步之后,温疑便想起了昨天那钦差的事儿,“对了,那送粮的官员是你杀了?”   “嗯,宰了。”陆凛气定神闲,“他跟这贪官同流合污,都不是什么好人,看着都气人。”   看着气人也是杀人的理由?   “没想到还真是官官勾结。”温疑若有所思。   陆凛带着温疑在县衙里转了转,竟一直没碰上其他人,可见陆凛的感知范围之宽。   两人便这般正大光明的走到了府衙后院儿,那贪官不在,看情况是去了义庄,不过倒是让两人意外撞见了那个矮个子师爷在他后院儿乱转。   两人对视一眼,悄悄跟了上去。   师爷去县令老爷后院儿不稀奇,但师爷在县令不在的时候往后院儿去就有些可疑了。再加上这师爷一路上左看右看,鬼鬼祟祟,明显的在躲避其他的人模样,要说他没猫腻,那是绝对没人信的。   不过哪怕他再是小心,也抵不过陆凛的隐藏能力高超,两人便跟着他七拐八拐,拐到了后院儿某个偏僻的小花园里。   温疑心里也有了猜测,这番做派,这个地点,这师爷跟县令后院儿的某人有私情啊。   得到这个结论后,温疑其实是不想再跟了的,她对别人的爱恨情仇没什么兴趣,奈何她的临时队友,陆公子不肯走啊,还拖着她一起继续跟。   要是现在强行挣脱,难保不会引起那师爷的注意,虽说两方都是偷偷溜进来的,但这样互相撞破了还是不太好,何必平添麻烦。   这样一想,温疑便只得无奈的跟着陆凛继续走。   温疑表情有些敷衍,陆凛却死死拉着她的手腕不肯松手,他其实对别人偷情什么的,亦无兴趣,只是单纯的想拉着温疑再这样安静的走一段儿罢了。   这边两人,各有什么心思暂且不表,再看那师爷,七拐八拐的竟钻进了一处假山。   这处假山一看就是荒废掉的,破旧不堪,四周都是半人高的杂草,可以想象得出,这地儿平时根本无人造访。   这就没法再继续跟了,假山的入口太狭窄,一会儿要是出了意外,连撤退都来不及,还不待温疑想清楚该现在离开,还是另做打算,陆凛倒是快她一步的直接长臂一伸,搂住她的腰肢,将人捞进了怀里。   温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个彻底。   “你……”温疑嗫嚅两声,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从这边儿直接上去。”陆凛听她出声,便小声解释道。   我知道你想从这边儿上去!会飞檐走壁是很了不起!但这就是你想搂就搂的理由吗?温疑气结,但因为必须压低声音,她一开口,便依旧是软软糯糯的嗓音,“那也不用搂这么紧啊。”   温疑不好意思的在陆凛怀里扭了扭。   陆凛这下更手上的劲儿更大了,“怎么了,稳一些啊,大家都是男人,没什么关系吧。”   陆凛这话说得温疑一噎,他不提她还真给忘了,自己现在是那劳什子的‘赵公子’。   有时候,说了一个谎,就需要千千万万的谎去圆。温疑悔不当初……她该让这厮就待在荒山里自生自灭的。   不过也只是想想,她与陆凛并无多大仇怨,就陆府虚度的这三年,最让她不堪其扰,其实也是那群唱大戏的。   温疑无言以对,只能乖乖闭了嘴,好在过程不算长,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们便站在了另一座相邻假山的缝隙处。这里能隐约瞧见师爷进去那座假山的情况,声音也能听到一些,若是武功高强的人来,稍微一凝神,更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两人站定后,便瞧见那边假山伸出,果然好似有一女子,穿着宝蓝色的锦衣,一看便不像普通下人的打扮。师爷一过去之后,便是抱住那女子,一顿乱亲,嘴里一个劲儿的喊着‘小心肝’、‘好宝贝’之类的,听得温疑心里感到一阵阵油腻,就跟喝了一大口猪油似的。   真不知道这么恶心的事情,有什么好看的。温疑想着,不满的拧了一把陆凛的手臂,结果对方手臂上全是肌肉,硬邦邦的,反而自己手被咯得一阵疼。   “嘘。”陆凛不痛不痒,还出声示意她先安静。   温疑一阵恶寒,没想到堂堂轮回山庄少庄主,竟有这等不为人知的恶癖。   就在温疑心中腹诽不停的时候,另一边假山那边,师爷与那女子也勉强温存够了,只听一个故意捏得娇滴滴的嗓音,有些急切的开口了,甚至连气都还没喘匀,“今天衙里来了个女人,你知道是哪儿来的小妖精吗?”   “你在意这些做什么?难道你还对那无能的男人有念想?”师爷也是一阵大粗喘气,还伴随着一阵阵‘啧啧’的亲吻声。   “讨厌。”女人娇嗔一声,又接话道:“这不听说是个天仙吗,我还不是担心你,你们这些臭男人,不都喜欢年轻漂亮的。”   “再年轻漂亮,也不如妇人有韵味啊。”这师爷倒是个会讨女人欢心的,毫不犹豫的便开口夸赞怀里的女人。   两人因着这番对话,更是意乱情迷了一番。   温疑越听越觉得辣耳朵,不过倒是确定了这与师爷偷情的人的身份,竟果然是县令夫人。 第23章 重逢   两人硬着头皮又听了一会儿,还是那两人在腻歪。温疑便又不耐烦了,在陆凛腰侧捅了捅,示意他离开。   陆凛倒是没管那俩人到底在说啥呢,他沉溺的是当前这种气氛!不过他也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占了这么会儿的便宜也够本儿了。   正在陆凛打算依着温疑,离开这里时,却又听那两人换了话题。   “先说正事儿,你最近看老爷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那师爷突然出声。   温疑一脸吃惊,感情你们刚刚聊了半天,聊的还不是正事儿?   这次不用温疑提醒,陆凛便主动停了下来——他乐意着呢。   “什么奇怪的地方?没有啊。”女人疑惑的说到。   “你知道冯钦差死了吧。”   “知道啊,不是说被刺客暗杀的?”女人小小的惊呼了一声,温疑却是恍然的点了点头。   人心难测,最怕猜疑。她预想的画面,已经慢慢有了效果。   “那是对外的说法,冯大人之前都好好的,那来仇家暗杀。”师爷似乎有些激动,连声音都打了不少。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会不会是老爷……”师爷神神秘秘的,也不把话说全,留个尾巴,让那夫人走进去猜。   那夫人也不知是聪明还是早就有了相似的想法,竟然一下子便明白了师爷的意思,没有再追问,反而是沉默了下来。   好一会儿后,那夫人才开口,“老爷最近看上去有些焦躁。”   之后,两人就县令老爷到底有没有下黑手,为什么下黑手进行了一番讨论。   所有的猜忌,都按着温疑的想法进行着。   再往后,这偷情的两人又开始腻歪起来了,这回是真看不下去了,陆凛又提拉着温疑往回去。   只是乱转也不是办法,最后陆凛提议,去衙门里看看。   温疑心中腹诽,难不成是去看那‘天仙’似的美人?   呵,男人。   不过这美人一事,倒是早上便听人再说了,这般被人反复提起,说实话,温疑也挺好奇的。   衙门与这县令的府邸就隔着个对街,两人不消片刻,便到了府衙,此时府衙门口都围了一大圈看客,可想而知里面是什么场景了。   陆凛与温疑并肩走到门口,却因人太多了,挤不进去,自然也就看不清里边儿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位大哥,你们这是在看什么呢?”陆凛还好些,毕竟个子有那么高,温疑就不行了,她就算在女子里算个高个儿,但到底这边是围了一大圈儿大老爷们儿呢,她那点儿身高便不够看了。   “看什么?老子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就看见一片后脑勺了!”那汉子也是个脾气冲的,本来在这儿瞅半天啥也瞅不着吧,就已经很糟心了,还有人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问他看什么?他哪儿知道他在看求个什么?   陆凛皱了皱眉,心里不爽,但对方只是个普通人,虽然身材结实,那也是务农干活干出来的,实在不应该跟对方计较。   想了想,陆凛拉过温疑的手,将她拉到了人相对少一些,但视野也更加不好的一个位置。   “做什么?”温疑不解的问。   “这里视野不太好,是因为有那座石狮子挡着,我把你抱起来,你不就比那石狮子高了吗?就能瞧见里面的情形了。”陆凛一本正经的说着,还伸手指了指旁边,那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被这般抱着的孩子,就比普通男人都高出一小截了。   这样一看,完全看不出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旁人不知道的,还当他真是为温疑考虑呢。   “你!你出什么瞎主意呢?”温疑听闻,先是愣了愣,然后便恼得恨不得能挠他一爪子。   “怎么了?这个办法有什么不妥吗?”陆凛这厮还一脸无辜的望着她。   温疑觉得自己头都大了,这人还问她,‘有什么不妥’?这哪里都不妥好吧!温疑顺着他手指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孩儿被妇人托着大腿根儿抱着,这感觉有点窒息。   “我觉得……姿势可能不太妥。”温疑找了个温和的方式开口。   “哦!”陆凛恍然大悟,然后给了另一个建议,“那这样吧,我将你抱到石狮子上去,这样也能看见?”   温疑忍无可忍,踹了他一脚。   最终,温疑也没能骑上那座石狮子,有人过来疏散了人群,维持,陆凛还颇为遗憾的叹息一声,听得温疑耳根子发烫。   不过这种羞赧的情绪,很快便被来人吸引了。   来的是云端。   结果兜兜转转这么些时日,他们三人还是又重新聚在了一起。   云端本来是要往县衙里面走的,却在一晃眼后,朝着温疑他们所在的方向走了。温疑并不感到意外,这两人本就是一丘之貉,隔着八百里远都能嗅到对方的味儿。他肯定是瞧见了陆凛,过来打招呼的。   确实是瞧见了陆凛,但却不像是来打招呼的。   云端走到两人面前,眉头紧蹙,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半晌,才声音低沉的开口:“你俩怎么在一起?”   温疑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云端见她没有反应,一时气闷,伸手便要去拉温疑的手,“跟我走,我有事跟你讲。”   只是云端的手还在半空中,便被陆凛拦下了,“急着走什么?你来这儿的正事儿不干了?再说,有什么事儿是不能在这儿讲的?”   云端被这么一打断,才反应过来,陆凛还在旁边,又是一阵皱眉,随之,又好像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了一个淡淡的笑,“凝山,你不是要找杨姑娘吗?我可是替你找着了,就在这县衙里呢,你打算怎么谢我?”   云端说完,还斜眼看了看温疑的反应。   温疑的反应就是……   不好意思,这一段儿她压根儿没听见,她还在为云端认出了她这件事儿愣神呢。   他能认出自己?他知道自己是谁?她不是……易容了?温疑有些恍惚,随即又想到,自己一开始没预测到会和陆凛再见面,所以她其实,易容得很马虎。   云端和陆凛的交谈态度也没有别的异常,他们这样正常的交流着,说明陆凛对她的身份从来就没有过什么错误的认知!   温疑现在根本听不见外界其他的声音,她感觉自己脑子里可能住了一种只会‘啊啊啊啊啊’狂叫的动物,吵得她都无法正常思考了,唯一能清楚意识到的就是,她的易容很差劲!陆凛早就看穿她了!   那她这些天,都干了什么蠢事?被他搂了抱了还不算,还要爬上墙头看风景!还一起看别人偷情?   这就很伤人心了。   温疑僵硬的转了转眼珠子,回头去看陆凛,只见陆凛表情有些紧张的望着她,似乎在等她说什么。   她还能说什么?她感觉自己丢人都丢到家了!   云端见温疑这幅有些呆愣的模样,心里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爽。难道他们的感情已经深厚到,听见这样的消息,都会难受的地步了?   这般想着,云端又有些不服气,凭什么,明明是他先遇见明夷的。   “既然都到门口了,不如,大家一起进去瞧瞧?这可是凝山你心心念念找了好多年姑娘啊。”云端话里有话的说着,看似是跟陆凛在说话,眼神却一直往温疑身上瞟。   “你好好儿说话,什么心心念念!”陆凛语气不佳的打断云端,然后也加入了不停瞟温疑的队伍。   一个人这样来回瞅她,她可能还能无知无觉,但两个人都这样瞅她,又是两个长相英俊,高大威猛的男子,这样一来,又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惹得周围一小圈儿的路人,也开始频繁看她。   这样要是还没反应,那估计都已经不能用反应迟钝来形容了,那应该是小脑偏瘫,成了傻子了。   温疑回过神,左右瞧了瞧,问:“什么姑娘?”   “……”   这样一问,云端脸黑了,陆凛笑了。   “没什么,一个故人而已,就去打个招呼,然后我们就走。”陆凛开开心心的想去拉温疑的手,却被她面无表情的一手拍开。   她还没把之前的帐跟他算清楚呢,这人竟然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像个跳梁小丑一样的装男人,还老调侃她什么‘大家都是男人’,现在想起来,温疑都是恨得牙痒痒。   “什么‘你们我们’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哼!”说罢,温疑还冷冷的哼了一声。   陆凛却一点儿紧张感都没有,或许连温疑自己都没发现,她那话说得有多像在撒娇。这些日子的接触,到底还是拉进了一些他们之间的距离,至少,温疑在他面前,会诚实的表达自己的情绪,而不是礼貌又疏离的客套了。   云端也注意到了他们之间的气氛,心中更是气恼,这种旁人插不进话的场面,他还是那个旁人!   “就是,谁跟你‘你们我们’的,没脸没皮!”云端阴阳怪气的说完,又转头看向温疑,“明夷,来都来了,你真不想去瞧瞧陆凛这位心头好?”   “不想。”温疑木着一张脸,摇了摇头。   好吧,不想就不想呗,反正他挑拨离间的目的是达到了。   “你们进去吧,我先走了。”她受到的打击有些大,必须得一个人静静的……冷静一会儿。   温疑转身欲走,却被陆凛眼疾手快的拉住了手腕,“你先回客栈休息休息吧,你的房间我一直帮你续着。”   “好啊!你果然是早就知道了!!”温疑一听这话,首先感受的,不是陆凛多体贴,而是这个。   “咳咳,回去跟你解释。”陆凛低咳一声说到。   温疑想着,她现在除了点头,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吧?从容的点个头,或许还能挽回一点儿丢失的面子。   正待温疑快要点头的时候,衙门大门口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明夷?是你吗?”   温疑:今天是怎么回事儿?各个都能认出我?我的男装不要面子的吗? 第24章 故人   温疑心中也有些疑惑,她从未来过淮南,为何这里会有人能叫出她的小名?除了疑惑外,心中还有些紧张,有一种即将被人看穿的感觉。   温疑回头望去,只见一素纱轻衣的貌美女子,款步从衙门内走出来,两人目光对视时,她明显瞧见对方目光闪烁了一下,不过美人这般作态,也是十分惹人怜爱就是了。   女子看上去应该也有二十来岁的年纪了,正是艳丽四射的年纪,外里套的是一件素色纱衣,走动起来,飘然若仙,好看得紧,怪不得都说是来了个天仙,只是这还没有入夏呢,穿到如此轻薄,她不怕老来得风湿?   打量完她的衣着,温疑又抬头观察她的脸,说实话,温疑是有点儿心虚的,对面明显是认识她的模样,自己却压根儿想不起这人是谁了。   女子长相其实不算特别美艳,应该算婉约型,但姿态气质塑造得很好,给她的容貌加了不少分……不管不管怎么说,这张脸都是真的陌生,温疑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和她有过交集。   “那个,你是谁?”温疑小心翼翼的问出口,希望对方不要为此感到介怀,毕竟这种把人家忘记了的事,是真的很失礼。   温疑先是在心里小小的反思了一下,再抬头时,就抓住了对方眼里一闪即逝的惊讶,好像还有点儿别的情绪,不过她无法判断那是什么。   不知是不是温疑的错觉,她似乎觉得,在自己问出这个失礼的问题后,对方不仅没有感到生气,似乎还……有点儿惊喜?   “明夷,我是杨言月,你……还有印象吗?”杨言月抬眼,表情有些奇怪。   温疑想了想,确实没什么印象,便摇了摇头。   杨言月好像是舒了口气,脸上的笑容真诚了一些,“没关系,我们都多久没见了,不记得我也是正常,大家先找个地方坐坐吧。”   杨言月前半句是对着温疑说的,后面两句,则是面向云端和陆凛。   云端欣然点头,他把人支到这儿来,就是让她去找陆凛,自己好去寻明夷的,既然现在大家都凑到一起了,他也就无所谓在哪儿了。只是陆凛这厮,之前那么来劲的找这女人,怎么现在真找着了,反而如此平静?   不过对此他也没发表什么意见,刚刚那些话已经够了,再多说陆凛真生气了也不好,总不能真为了个女人兄弟反目吧。云端心中这样想着,但其实还是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我这么为你着想,你呢,你却非要抢我看上的女人!   陆凛没把注意力放在杨言月身上,自己之前虽然在找这个女人,其实也只是一种习惯性行为而已,真找到了,他也高兴,能还了的恩情,自然要还,只是不管怎么说,也仅仅就是个外人而已,费不着花太多心思。   温疑则还在纠结,陆凛是什么时候看穿自己的身份的?他在山中木屋时,确实是将她认作男子了呀。   四人各有想法,一路无言的走向了温疑之前订的那个客栈。   客栈人少,环境也不错,二楼还有雅间儿,单独的一间屋子。几人选了最角落那间,一同走了进去。   温疑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一咬牙跟了进去,算了,就算接下来就是揭穿她身份,然后讨伐大会,她其实也没必要心虚不是,她又没做错了。   这么一想,心态果然从容了许多……不过她还是没记起来杨言月是哪号人物。   温疑是最后一个进去的,雅间里是大方桌,本来这种桌子挺大的,两人做一个方向都绰绰有余,不过左右他们也只有四个人,就没必要谁跟谁去挤一个方向了。   云端已经选了个方位坐下了,杨言月和陆凛倒是还站在。见到温疑进来,陆凛淡然一笑,走到云端对面,拉开了一张椅子,“明夷,来坐这里。”   温疑也不曾多想,对方都给她拉开椅子了,不坐就很不礼貌了,便径直走向那个位置,却不曾发觉,这样一来,另外两人,脸色都变了。   云端自然是不用多说,他与温疑相识以来,一直都是没脸没皮的,从来没有细想过这些贴心的举动,而别人能想到,自己却想不到,已经是对他的一种打脸了,也难怪他脸色不好看。   至于杨言月,她则是尴尬的。大家同为女子,受到的待遇却如此不同,换谁谁不尴尬?更何况,她之所以不愿提前入座,也是存了些小心思的,她想等陆凛先入座,这样一来,她便能做到陆凛的邻手方。   温疑落座以后,陆凛顺势便坐在了她的左手方,杨言月无法,只能坐到了陆凛对面。   她其实是对陆凛很有好感的,又从云端那儿听闻,陆凛这些年一直没放弃过找到她,这让杨言月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本来没有想法的也多出来几分想法。   此时见了陆凛,对方虽然表现得不如她想象中那么热情,但杨言月也不觉得有何不对,人家本来就是高高在上的人物,性格冷淡一点也不是不可以理解,可现下见了他对别的女子这般体贴,又证明他并不是真的冷漠,杨言月心中便有些不舒服,看着温疑的目光又冷了几分。   硬要说她是个怎样的心态的话,大抵便是感觉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了一般。   另外三人到不知道她心里这些弯弯绕绕,反而开始自顾自的聊了起来,毕竟三人有过之前那段时间的相处,也算熟悉了不少。   云端是最先沉不住气的,看了两人一眼,语气不怎么好的开了,“你俩怎么回事儿?怎么在一起的?”   “我俩在一起了需要跟你报备?”陆凛故意曲解他的话,把事情说得暧昧。   温疑则是一脸迷惑,这两人不是又特殊的感情吗?现在这是,因为她的插入吃醋了?算了,都是他们之间的事儿,只是拿自己做个幌子开话题而已,自己还是别在多事了,免得一会儿更说不清了,   这样想着,温疑倒是心静如水,稳坐如山,还表情淡定的抬手喝了一口刚刚陆凛给她倒的热茶,只是这般作态,倒是让云端给误会了。   陆凛都这样说了,温疑却没有反驳,这是默认吗?越想越气的云端也端起茶杯,仰头一口气全倒进嘴里,然后将茶杯重重往桌面一磕,发出好大的声响。   温疑倒不是真的多迟钝的人,只是她之前以为陆凛和云端之间,已经超出了兄弟之前,而且又发现各种小情节可以佐证,所以这样的观念先入为主后,让她很难把想法往其他地方拐。   倒是另一头坐着的杨言月,她脸上的假笑都快挂不住了,最后实在忍不住,往温疑那边挪了挪,伸出手一把握住温疑抱着茶杯的双手。   温疑被冻得一哆嗦。   说实话,她挺怕冷的,这样草长莺飞的季节,她都忍不住把自己裹成一个球,看着穿得如此飘逸的杨言月的时候,她是狠狠的羡慕了一把。不过当她触到对方那跟冰渣子一样的双手时,她被冻清醒了,还是温暖更重要。   温疑思绪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开口,杨言月倒是先出声了,“明夷你还是这般怕冷啊,我去把窗户关上吧。”   说完便朝着几人柔柔一笑,款款起身,姿态优雅的去关上了窗户。   温疑张了张嘴,最终却一字未说,心里却萦绕着一丝淡淡诡异感觉——这个杨言月,好奇怪啊。   明明她自己也冻得不行了,却偏偏要说是她冷,而且那个时候拉出这样的话题来,怎么看都像是在强行引起别人的注意力啊,还能顺便让别人心生好感。而且这样的话头,她没料错的话,应该是还有后文的。   果不其然,杨言月施施然走回座位后,目露关怀的看向温疑,“明夷,这样会不会好些了?”   温疑动作僵硬的点点头,她的关心有些过犹不及了。而且,她有种预感,杨言月接下来要说什么不得了的话了。   温疑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做好准备。   “自温庭一别,我们……也有十数年未见了吧?”杨言月声音轻柔的开口,带着些追忆的口吻,又好像带着什么强烈的暗示,只是,在场好像没人听出来她的意有所指。   果然来了!   这个杨言月竟真是自己年幼时的故人,但偏偏自己过往的记忆好像又有些不完整,所以才记不起这人来,只是这该来的重要来,躲是躲不过的。   温疑轻咳一声,声音里有些紧张,不过她早就有料到这个场景,心中倒是打好了一些腹稿,只是到底还是有些突然,她脑子里还在斟酌该从哪儿说起。   就这么不算长的时间里,倒是云端先开了口,“温庭?你们原来是在温庭遇见的?那我们这缘分还真是不浅。”   这缘分是挺不浅的,差点儿都进了一家门儿了。   温疑咧了咧嘴角,又沉默下来——没错,她有怂了。   虽然之前没有具体表现出来过,但一个女孩子,被有着深深好感的男子拒了婚,这要是个心眼儿实诚的,那岂不是一个想不开就自尽了。温疑这样的,算是想得停开的了,但是到底还是心头上一道好不了的疤,一碰就会疼。   温疑是个怕黑怕鬼怕疼的普通姑娘啊,勇气也不是用之不尽的。   被云端这样一打岔,温疑突然什么都说不出口了,她还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她害怕身份揭穿之后,他们会用嘲讽的眼光看待自己,她受不了那种狼狈。   云端开口之后,杨言月倒是敏感的察觉到了什么,“你们……不是在温庭认识的吗?”   这个问题一出,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陆凛和云端的想法出奇的一致:我们,应该在问题认识吗?   温疑看准机会,急忙开口:“杨姑娘,我确实不记得你了,十分抱歉,昨日如死,我现在是全新的赵明夷。”   “赵?明夷……”杨言月愣住,表情是人看不懂的怪异。   作者有话要说:  你猜掉没掉。 第25章 表白   “对!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赵明夷。”温疑硬着头皮,眼神坚定的望向杨言月。   杨言月愣了愣,笑了,“你好,我叫杨言月,以后请多多指教。”   这下轮到温疑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个奇奇怪怪的姑娘,竟然这么好说话?   不过左右颜面是暂时保住了,自己还是趁早远离这些人吧,免得一天天的总想着要是被他们拆穿了身份,会被鄙视。   温疑心里默默捂脸,她真是太怂了,怎么总是担心别人对她的看法呢?   温疑与杨言月交谈了几句,却没有注意到另外两人若有所思的表情。   云端总觉得他们的对话有点奇怪,但到底哪儿奇怪又好像说不清楚。还没等他从中想出个所以然来,这时突然有人敲响了房间门,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便将他们的思绪都给打断了。   敲门的是云端的下属,在他规规矩矩的敲了几下后,便言明有事禀报,询问是否可以进来。   刚刚那种感觉云里雾里,只差一点就能抓住头绪,可是一旦被打断就很难再续上,因此云端也没有强求,放弃了对那种怪异感觉的探寻,扬声让人进来。   来人进来后,直接提了一句,‘是之前被耽误在平城的事儿有了线索’,然后又目光隐晦的看了看房间里另外三人,意在询问,可否直言。   云端想着这又不算什么太过机密的事儿,其他人也没什么听不得的,便点头示意让他直说。   真要说起来,这事儿其实和温疑也是有关系的,他之前也已经弄清楚了,银票是温疑好心递出去的,这事儿还是得解决个彻底,免得以后麻烦上身。   那下属在接到主子的肯定答复后,便把事情说了出来,原来是那个拿了银票的小姑娘,他们找到并已经擒住了,现在被关在客栈后面的柴房里。   “抓住了?好!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牛鬼蛇神,竟让本公子在她身上栽了个跟头!”云端当即便把之前在想的事儿给放到了一边,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虽然那平城知府吧,也没算多为难他,但确实是打着要他配合调察的幌子,扣了他两天,这两天一耽搁下来,就让温疑和陆凛对上了眼。   云端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儿,这么算起来,还逗怪这个小女孩儿!   那下属的声音没有遮掩,温疑自然也是听清了他所说的,心中快速将事情一联系,便将经过猜了个七七八八。也是这时候,她才又记起自己淌这趟官府的事儿是为了什么。   脑子里的想法一闪即过,几乎在云端刚站起来时,温疑便接上了话,“等等,我与你一同去看看!”   云端一听,眼珠子一转,想着,这是个说话的好机会,便欣然应允,还回过头,给陆凛安排了点儿事儿干:“凝山,你照顾一下杨姑娘。你与杨姑娘久别重逢,应当是有许多话要说的,你们先聊着,我与明夷去去就回。”   云端和陆凛两人,再如何说,也是十数年的交情了,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此刻云端说出这番话来,陆凛哪儿能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他也没打算拒绝就是了。   刚刚明夷和杨言月的交流确实有些奇怪,陆凛的心思比云端又要重些,云端能轻易被别的事儿岔开注意力,他却不会,因此,他还在琢磨着明夷与杨言月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而之前看明夷的表现,她明显是不愿意在众人面前提起的,那现在她与云端出去,正好方便他问杨言月一点儿事情。   陆凛状似无谓的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温疑:“外面儿有些冷,你把你包袱里那件宝蓝色的大氅披上,这天气,那件的厚薄刚好。”   温疑:???   这人居然知道她包里有件宝蓝色的氅子?还知道那件氅子的厚薄?这也太神奇了吧?!要知道,因为那件大氅颜色太亮眼,不是她喜欢的风格,基本都是被她压箱底的!   温疑沉浸在神奇陆先生的无所不知里,无意识的就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那表情和动作,看上去既可爱又温顺,像只毛绒绒的小动物,看得陆凛特别想上去揉揉她的脑袋,捏捏她的脸颊。   最后陆凛艰难的别开了眼,心里默念了几百遍‘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怕太过唐突,吓着她。   云端又看得心肺都差点儿被妒火烧成灰了!   怎么连明夷包里有些什么服饰都了解上了?陆凝山可真是个臭不要脸的!   温疑一转头,就对上云端那给入锅底的脸色,心中暗道不好,又忘记和陆凛保持距离了,看把云端给醋得!罪过罪过是……温疑一边想着,一边挪往门口挪,在那之前,还不忘解开自己放在一旁的包袱,抽了一件氅子出来——她确实是怕冷得不行,再是如何,也不能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呀。   她发誓,她真的是随手抽的一件,没想到好死不死,竟真让她将那件压箱底的宝蓝色氅子给抽了出来。   罢了,这是自己衣服,又不是哪个野男人给买的,穿哪件不是穿呢?温疑抱着自己的氅子,快速出来门。   随后,云端也黑着脸跟了出来,随之而来的,是‘砰’地一声响声巨大的摔门声,和门后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   ……   杨言月看着陆凛的侧颜,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大,眼神也渐渐痴迷,直到陆凛转身,轻唤了她一声,她才从漫无边际的幻想中回过神来。   “杨姑娘,我们谈谈?”陆凛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浓浓的冷漠与疏离。这才是他面对他人时惯有的姿态,高高在上,睥睨众生。   杨言月被叫到,便‘嚯’地一下站起身来,也不知是她下意识的举动,还是精神太紧张,此举竟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而杨言月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而且柔柔弱弱的一抬眸,双目含情的望了陆凛一眼。   杨言月听着他那徒然冷了七分的语调,也更加清楚的意识到,陆凛对待自己与对待温疑的不同,可是越是清醒,她便越是不甘。   这是她有生以来遇到的最优秀的男人,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武功才学,亦或是身形外貌,都再也没有比他更优秀的了,而如此优秀的人,视她为救命恩人?这样天赐良缘,让她如何能不心生妄想?   不,这不是妄想,这就是缘分,这是老天安排给她的缘分,当年的事,知晓内情的,就温疑和她两个人,此时温疑却将前程忘却,这不就最好的证明?老天要她抓住这个机会的,她岂能逆天?   杨言月越想越激动,双目中,也渐渐透露出坚定的光。   陆凛对这样垂涎的目光,见得属实不算少,只是这种被当做货物估量的眼光,就算经历得再多,也实在无法感到愉快。但是想到对方曾经阴差阳错救过自己的份上,他到也没给出让人难堪的脸色。   “杨姑娘,先坐下吧。”陆凛说完这句,也不待杨言月动作,便自行又坐了下来。   杨言月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然后又恢复了柔弱的姿态,往陆凛身边坐去。   反正起都起身了,不顺道儿挪个位置,也太亏了。这个位置桌前还摆着杯热茶,杯盏袅袅热气还在昭示着这个位置原本的主人才走不久,位置旁边搁置闲杂之物的小几上,还放置着温疑的包袱,而杨言月却将这一切都视若无物。   陆凛又似有似无的皱了皱眉。   “多年之前……杨姑娘的那次救命恩情,陆凛感怀在心,一直想找个机会报答与你,所以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打探你的去向,杨姑娘如有需要在下的地方,可尽管提出来。”但别的心思,你最好还是不要有了。   见过她这番做派后,陆凛感觉实在是得先把话都说清楚,免得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后面半句,他虽没有明确的说出口,但只要不是多蠢的人,多半都还是能听出他的话外之意的。   杨言月自然不蠢,但她坚信,自己与陆凛那是天赐的缘分。虽然陆凛现在还不愿意接受她,但那一定是因为,他俩解除不够深的原因。故此,杨言月就算听出了陆凛话中的拒绝,却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陆公子不必如此见外,叫我言月就行了。”杨言月说我,还不等陆凛给出答复,又自顾自的说到:“如果陆公子觉得不好意思的话,那我先改口也行呀,不如,我就叫你陆大哥吧?”   杨言月说着,好状似无辜又俏皮的歪着头,冲他眨了眨眼睛。   “……”说实话,杨言月眉眼均是下垂型的,顶着那张晚娘脸,维持自己楚楚可怜西子风的模样,看着倒是真有那么几分惹人怜惜的感觉,这突然想表现个天真娇憨,还真有点儿扭曲的怪异。   陆凛感觉有些不忍直视,心中也是一顿无语。   还有,谁跟她不好意思了?一想到这个,陆凛脸色跟吃了苍蝇一样难看:“不用,我还是习惯别人叫我陆庄主。”   杨言月一噎,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好半晌后,才僵硬着一张脸再次开口:“陆大哥真是年轻有为。”她故意曲解陆凛的意思,只当他说在说明自己的身份。   陆凛突然有些不耐烦起来,他到底在这儿跟这个自欺欺人的女人闲聊个什么劲儿?   “杨姑娘,你刚好提到,你和明夷是‘自温庭一别’,你能仔细说说吗?”陆凛没再理会她的话,直奔自己的主题。   “仔细说什么?”杨言月也皱了皱眉,她是真的不高兴了,想她如此放低姿态,陆凛却还是这般冷淡,却又在对待温疑的问题上,态度又大大不同,让杨言月心中恼火。   陆凛抿了抿唇,似乎有些紧张,“……就,明夷的过往。”   察觉到自己这个问题有些露骨,陆凛又补充了一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杨言月面无表情的想了会儿,突然便笑了,“陆大哥还记得我当年是什么身份?”   杨言月心中满含恶意,只想着,反正温疑现在不想承认她的身份,而这两个男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好像还真的不知道她是谁的样子,那她这样,可算是在帮温疑呢。   “是……温家的学徒?”陆凛蹙眉回想了一翻,却一点儿映像都没有。   他那会儿年纪尚小,身中剧毒,又被冰湖里的水一泡,脑子泡得晕晕乎乎的,哪里知道把他从湖里捞起来的人是谁。   事后只听他那不靠谱的老爹说了,救他的是温庭一个小姑娘,叫什么‘阿月’,而他养好身体,想要当面感谢救命恩人时,才知道温庭的那个小姐出了事儿,温家夫妇带着她外出求医去了。   不过他又不是来找这些人的,他关心的,只是那个‘阿月’。   “阿月啊?偷了小姐的东西被赶出温庭了。”温庭里的一位大姐,一边跟人左一圈儿右一圈儿的打着马吊,一边敷衍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回忆到此便戛然而止了,陆凛回去以后,托父亲留意了一番‘阿月’的去向,她的消息却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一点儿音讯,这甚至一度让陆凛产生怀疑——世上真的有这么一个叫‘阿月’的女孩儿。   杨言月心中气得直想翻白眼儿,但想着自己的形象和面前的人,她又努力绷住了自己的表情。这要是换个人来,这么跟她唠嗑儿,她铁定已经抄起袖子跟对方好好‘理论’一番了。   “学徒?学徒会被打发卖掉?”杨言月忍不住冷笑。   没错,她当年根本不是被赶出去的,温庭里其他人,都不知道她到底拿了什么东西,所以心中也不以为然,只当她手脚不干净而已,这样最多也就是被赶出去的下场。   杨言月这般一说,陆凛便沉默了。   他当然懂得杨言月此话所指之意,不过很诡异的是,他现在在想的,居然不是她为什么是温庭的下人,而是……她到底偷了温家什么东西?   “所以,你到底是想说什么呢?我记得,我的问题,并不是在询问你是何身份吧。”察觉自己偏题后,陆凛赶紧又把思绪掰了回来。   杨言月心中暗恨不已,表面却丝毫看不出不妥,“之前小姐身边有两名侍女,一名是我,另一名便是明夷。”反正另一个侍女早就死了,也查不出什么。   温疑不是想换个身份吗?那她就顶着这个死人的身份过去吧。这种举动虽然不可能给别人带来大多的伤害,但是恶心恶心别人,还是足够穷了。   “……”陆凛已经放弃和她交谈了,这个女人,前言不搭后语的,全身上下都写着‘她在瞎编’几个字,不管他如何暗示她也权当听不见看不见,实在有点油盐不进。   他觉得自己也是脑子有问题,想了解明夷,何必非要从别人身上寻找途径?   要想了解她这个人,与她多接触就行了。要想了解她的过往平生,则更简单,以他陆家在江湖的权势地位,要做到这点,不说轻而易举,但肯定也不会多困难的。不过擅自调查别人的过往到底不是多礼貌的事儿,还是,容后再说吧,或者,等明夷愿意自己告诉他?   ……   另一边,温疑跟着一脸阴沉的云端往外走去,思绪却开始渐渐飘远。   她感觉有些不对劲,云端为什么脸色这么奇怪?真的是因为她与陆凛太过亲密,他与陆凛真的存在不可告人的感情?这男人这么小心眼儿的吗?   想得多了,温疑便开始走神,也没注意到,走在他前方的云端停了下来。   “哎哟——”温疑闷头撞了上去,被撞的人纹丝不动,撞人的人却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到。   云端动作极快的转身,扶住了温疑。   “谢谢云门主。”温疑想表达一下感谢之情,只是她一时也想不到该怎么喊他,自从想起那段儿记忆后,虽然表面上不停劝说自己,不必沉溺于过去,但心理上,她确实还是有那么些不待见云端的。   一声‘云门主’又把云端喊得气结,云端想也不想的反讽道:“何须如此客气,赵姑娘以后进了我兄弟的后院儿,我还得叫一声嫂子呢。”   云端言不由衷的说完,心中又开始狠狠懊恼……   温疑脸上的呆愣都快藏不住了。   他竟真的在吃醋!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什么叫她以后得进陆凛的后院儿,还有什么叫她嫂子?   他真想叫,早几年就有那个机会了好吗?何须他现在来一身酸味儿的妄加揣测?这人不是脑子坏了吧。   真这么在意,就直接去跟陆凛说啊,这么一副正妻过来敲打小妾的做派是什么意思?   温疑的嘴唇开开合合无数次,最后还是决定说点儿什么,划清自己与陆凛的界限,“云门主,明夷不过孤苦伶仃一寡妇,是万万高攀不起陆庄主的,云门主大可不必忧心,也别再这般打趣明夷了。”   “你!你有这个自知之明便好!”听到温疑唤陆凛为陆庄主,并且直言自己与他不可能有那般关系时,云端心中是舒了口气的,但是恶言恶语却也难以控制。说完以后,他心里反而又不好受了,特别是听她那般自贬自己,云端甚至想出声反驳。   “反正,反正我是为了你好!”云端说完,便转过身去。   温疑眼里流露疑惑,阻止她与陆凛在一起,是为了她好?那当初,为何要用那般手段,将她推向陆凛怀里?   想到在水帘后听到的那些话语,温疑又是一阵心绞痛,“这样,就是为了我好吗?”   云端听着她语气里的疑惑和秘密,以为她是不信自己,“你不懂。”   “我不懂?”温疑喃喃道,“是,我不懂,从来没懂过,你们这样的人,每天都在想什么,怎么想别人的,怎么看待别人的,我全都不懂。”   这番交谈,到底还是惹起了温疑几分火气,感觉到自己心绪的失控,温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然后越过云端,大步往前去,只是因为刚刚撞了云端一下,差点儿伤了脚,此时又走得太急,竟真把脚崴了,似乎还脱臼了。   温疑在身子失去平衡前,扶住了路边一棵小树,不知怎么的,眼里突然就蓄起了泪来,那一颗颗眼泪,就那么不停的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又如主人一般,固执又倔强,始终不肯落下来。   温疑最后那段话,语气实在太过冷淡,连云端这般粗神经的人也听出了不对,但还不待他细细琢磨到底是哪儿惹了对方生气,便见温疑走了几步,然后崴到了脚。   云端快步走上前,伸手便要扶她,“我扶着你吧。”   “不用。”温疑嗓子沙哑,倔强的挥开他欲扶她的手,一瘸一拐的走到一边一口井边,也顾不得井沿干净否,便直接坐了上去。   跌打损伤不算太难,她会一点,她可以自己接回去。   云端听见她的声音,才发现,她竟然哭了。心里愧疚不已,还带着一丝心疼,他跟在温疑后边儿,防止她不小心再跌了。   温疑力气不够,折腾了一番,也无法正骨,额头上都浸了一层细汗,最终,眼里的泪便随着汗水滴落下来,在她的衣摆处溅开一点深色的痕迹。   云端的心无端的一阵抽痛。他蹲下身,干燥温暖的手落在她的脚踝上,“我来吧。”   温疑没理他,她现在心情低落到了低谷,总觉得自己很没用。   随着‘咔嚓’一声脆响,骨头被正了回去,温疑才吃痛的轻呼一声。   “为什么哭了?”云端帮她揉着脚,问了心中的疑惑。   他是个笨人,不会揣摩女孩子的心思,总是说错一些话,他自己还意识不到。   温疑还是没有说话,在那阵低潮过去以后,其实就好多了。她总不能告诉她,因为你是个臭混蛋,没有来娶她就算了,还把她推给了别人,现在又出现在她身边,对她的人生指手画脚,实在讨人厌才哭了吧。   那多没面子。   温疑不说话,云端便以为她是在跟自己倔,想了想,自己刚刚的话,确实挺伤人的,便决定挽救一下,“我真的是为你好,你不知道,嫁给陆凛,其实并没有那么好的。你可知道,他之前是有一任妻子的,你知道做他妻子,会有多惨吗?”   说到这个,温疑也不伤心了,心里又是一阵气——你还知道啊!你还知道我惨啊!你真是,真是这天底下最烂的人了!   温疑恨不得在心里给云端扎小人儿,偏偏云端还在那边喋喋不休。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陆凛是娶过一任妻子的,他……他配不上你。”云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这话的意图,其实也算很明显了,故此他自己说完,都有些不好意思。   显然,他现在是下意识的选择性忽视了温疑也是嫁过人的这个事实。反正在他看来,明夷有千般好,人也有趣,还多才多艺,而陆凛那个家庭,根本就是一团糟,还是自己后院儿清净些,更适合明夷这般剔透的人。   温疑细细咀嚼了一番他的话,心下也是一惊,“你,你以为陆凛喜欢我?”   她还以为,云端只是单纯的看不上她,不想让自己接近陆凛。   云端一皱眉,有些不讲理:“反正你不能喜欢他。”   本来还一脸惊讶的温疑,听闻此言,又差点儿给气疯了,这样武断的语气,他以为他是她爹啊?“我要你管我!”   “我怎么不能管,你不了解他家情况,你嫁了会后悔!”云端也是脾气上来了,这女人怎么这么倔呢,明明都把利害跟她说清楚了,她怎么一点儿都听不进去呢?   “我后悔了再和离,我再离家出走,怎么都好,与你何干?”温疑眨巴了一下眼睛,梗着脖子说到。   云端简直被她气笑了,这事儿怎么就发展得跟俩小孩儿吵架似的?“你这样折腾一番,图个什么?”   “我图他陆夫人的明天,我以后走出去,还能显摆自己曾经是轮回山庄的庄主夫人,不行吗?”   “那你来青羽门,不做‘曾经的庄主夫人’,做‘一辈子的门主夫人’,好不好?”云端只是凭着一时冲动,才说出了这话,可这话真正出口之后,他却越想越心动。   对啊,让她做青羽门的门主夫人,那所有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到时哪里还有操心什么陆不陆凛,大家兄弟一场,他该明白朋友妻不可戏的道理。   于是他又给忘了,自己曾经还把未婚妻拱手送兄弟这事儿。   云端心跳越来越快,他期待的看着温疑,只等着她给自己一个答复。   温疑却愣在了当场。   时隔多年,她竟在这种情况下,等来了云端求娶?真是可笑之极,荒谬之极。   云端见她久久不答,心中也有些忐忑,最后轻咳一声,将她唤回了神。   温疑转头看他,见他面上显而易见的期待,面上表情变得古怪,“你喜欢我?”   云端张开就是习惯性的想反驳,却在记起自己是在表述衷情时,生生的止住了动作,改为动作僵硬的点头。   “那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温疑面上,浮现一抹迷惑。   云端虽不知道她为何有此一问,却还是耐着心思,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感觉。   “善良。”   ——恶毒。   “温柔。”   ——善妒。   “纯真。”   ——阴险。   “总之就,就是很值得被爱的一个人。”云端说完,有些窘迫的低下了头,他第一次如此心悦一个人,第一次在心悦之人面前,说这样露骨的爱语。   云端每吐露一个词,温疑便回忆起他曾经对她的那些平静,目光也逐渐清明,等到云端,说完,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表情变得矜傲又轻狂:“做你夫人?你想得美!”   说罢,便起身往前走去。   云端呆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   他也确实是没反应过来,刚刚温疑一瞬间展露的风情,宛如一碗清冽的烈酒,兜头浇了他一脸一身,他现在还沉浸在那浓郁的酒香里。   等他回过神来,温疑已经走出了后堂,往更偏僻的柴房走去了。云端又提起精神跟了上去。   至于被拒绝了这事儿,他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在他的认知里,温疑现在应该是对陆凛的好感度更高一些,会被拒绝也不是不可以理解,而且这次的准备不够充分,对女子来说,甚至算得上草率,确实没道理会答应。   这般自我安慰一番后,云端便有跟没事儿人一样了。   ……   待云端走到柴房门口时,见到温疑正在与江州交谈,也不知道两人聊了些什么,脸上都带着纯粹的笑意。   好吧,云端承认,他又开始酸了。   别人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他不清楚,反正他感觉自己就像个醋缸子成了精似的,成日里都只有酸这一种味儿。   温疑过来时,便见到江州守在门口。江州一见到她,就激动得跟见到自己老母亲似的,拉着她就开始唠闲嗑。   先是问了问温疑最近的状态,说她的不告而别可把他给吓坏了。温疑安抚了一阵,道了歉以后,江州少年又欢欢喜喜的开始说起了别的。   什么最近又发觉了新的菜谱,等到明夷姐来实验啊,又说了自己搞到了新的话本儿,男人和男人的,可真新鲜啊。   温疑打趣他,你老看这些不正经的,小心别把自己带上弯路了。   江州则不服气的反驳,“我就看了一眼,都没细看呢,怎么可能走上弯路。”   温疑来了兴趣,“哦?真的能忍得住只看一眼?”   江州便低下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解释道:“其实是被主子逮住了,他,他给我没收了。”   温疑捂嘴笑了笑,她就知道,这小子才没这么老实呢。   江州见温疑笑了,自己也跟着笑起来,脸颊红扑扑的,看上去傻乎乎的。江州傻笑了一会儿,又想起来一件有趣的事儿,“你是没看见,主子番外那册子之后那表情,脸黑得都快赶上锅底了。”   两人又是一阵笑。云端过来,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云端走过去,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江州急忙摆摆手,背后腹诽主子这种事儿,当然不能让当事人知道,“没没没,没聊啥。对了,那丫头就关在屋子里。”   江州机灵的转移了话题,云端的本意也只是打断他们的聊天,便也没有再追问,而是顺着他的话,往门口走去,“明夷,你也来瞧瞧吧,是不是那天在平城撞了你的人。”   这丫头背着命案,本身又是个滑不溜秋的人物,可得好生处理,免得出事儿。   柴房的门被打开,外面的光,争先恐后的涌进屋内,被锁了一只脚,靠着墙角蹲坐的小姑娘,抬起了头,眯了眯眼。   这小姑娘穿了一身男孩儿穿的短褂,此时却也是脏污不已,她头上的头发被绞得短短的,只堪堪过肩膀,显得另类又怪异。   确实是在平城撞了自己那个小姑娘,也是前些日子自己在医馆外面瞧见的小姑娘。   等到那小姑娘适应了眼前的光线后,便定定的盯着门口几人看。温疑见她目光清澈,心下不由多了几分好感。   只是判断一个人的好坏,并不能只靠感觉,所以温疑还是打算详细问一下,她到底做了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温疑问道,那女孩儿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回答。   “她叫花草,就是花花草草的花草。”江州急忙开口,抖了个机灵。   云端瞪了他一眼,江州悻悻地闭了嘴。   温疑看向云端,示意他解释。云端倒也上道儿,无需她多说,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这个小姑娘名叫花草,别看她瘦瘦小小,仿佛十三四岁的模样,其实今年都快十七了。   花草本是孤儿,幼时在平城乞讨为生,后来被平城一家夫妇收养,成了他们的义女。   那家夫妇原本是有个儿子的,这对夫妇在他幼时带着他出门儿做生意,不慎走失,之后便是数年的寻觅,未果,最后年事已高的夫妻俩,只得收养了一个孩子,便是花草了。   若是故事到这里,倒也还算美满,这是偏偏就在两年前,这对夫妇走失了十年之久的儿子,又回来了。   再后来,便是前段时间,这对夫妻发现自己一双儿女双双失踪,直到七天之后,花草才一身狼狈的走了回来,再问她她义兄的事儿,她却什么都不说了。   已经失去过一次儿子的老夫妻神经敏感又脆弱,当即便觉得事情不对,报了官去,花草这才亲口承认,兄长已经被她杀害了。在官府要她带路找回尸体的路上,花草却凭借一身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诡异毒术,药倒了重重官差,逃了出去。   “可是动机是什么?”世人所作所为,都应当是有一番因果的,就算是纯粹的江湖中人,在第一次杀生的时候,也很难过得去心里那关,而花椰这般年纪的小姑娘,何以说杀人便杀人?还是杀了自己的养父养母的亲子?   这个问题却让云端皱了皱眉,显然,他也不清楚其中动机,“谁知道呢?也许是她养父母的亲子回来了,分散了父母对她的关注,所以心生记恨?”   云端说着,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听上去有些儿戏了,“反正她自己亲口承认了,人是她杀的,只要再把尸体找出来,那便可以定罪了。”   温疑想到这两边的追捕力度,心中有些嘲讽,“我看是已经定罪了吧。”   云端眼神有些飘忽。其实从他在平城停驻的那两天,就已经看出来了,确实是如温疑说的那般,官府早就已经给花草定罪了,甚至下的追捕令,都是‘若遇反抗,就地格杀’。   说到这儿,温疑又想起件事儿来,“你们把人抓了,还没上报官府吧?”   “自然没有。”云端答道。   虽然这是官府的事儿,但他到底还是个江湖中人,行事准则都有自己的规矩。   那还好。温疑松了口气。   “这事儿的疑点有点多,还不能下定论,有可能的话,和小姑娘好好聊聊。”   “你也看见了,她就这幅油盐不进的态度,怎么聊?”云端无奈的说。   他将人抓过来,抱的也是和她好好说道说道,让她若是有什么事儿了,别乱说话,别牵连无辜的人的。   温疑想了想,“我与她说说吧。”   云端也没意见,起身拉着江州便出去了,便空间留给了她们。   云端离开后,将房门掩上一些,却没有关严实。房间又恢复了一片昏暗。   等到这里只剩下温疑和花草后,那小姑娘终于动了动脚,似乎是这样的姿势维持久了,有些脚麻。锁住脚踝的锁链,随着花椰草的动作,发出‘稀里哗啦’的一阵响。   “花花草?”温疑试探的叫了她一声,果不其然,对方没有理会她。   “你的毒术跟谁学的?”温疑也不甚在意,而是把自己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她也不知道为何,在听了云端的叙述之后,最先关注到的重点,竟然是这个。   花草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警惕。   看来这个问题与她来说,很是重要。   温疑突然记起,自己第二次见她,正是在某间医馆外面。她回忆了一下当时看见她那个地方的地貌……那个偏僻的巷子,好像只能瞧见那间医馆。   和医馆有关系?   温疑回忆了那家医馆,是家挺落魄的医馆,就算在这种缺药的时候,那间医馆里也只有寥寥数人,所以她印象还算深刻,看店的坐镇的抓药的,都只有一个老者。   “是那个顺安医馆的老医者?头发全白的那个?”温疑试探一问,下一刻,便见那小姑娘像一匹凶狠的狼般,目光凌厉的看向她。   温疑被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这般凶狠的目光,里面仿佛有着刻骨的仇恨。   温疑想了想,将声音放得更加轻缓,“这只是我们俩的秘密,你跟我说说话,我帮你保守这个秘密,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朋友古言新文《捡到一个小玉人》by闲人二三   南安县新来了个县令,是个娇媚不足英气十足的女相公。   百姓们奔走相告,新县令上任第一日,城门口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季子初:南安百姓真热情。   后来,季子初捡回了个小玉人,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就是身子骨弱了点。   百姓们结伴过来观摩,回去一合计,从王屠户家订了一个月的牛鞭,给病秧子补补身子。   结果这一补,病秧子被补成了药罐子。   季子初:南安百姓太热情了。   小玉人翻白眼:谁是病秧子?谁是药罐子?   季县令怂成狗:是我是我都是我。   本文又名《被拒婚后男主又哭着回头追求我(不是)》《这个碰瓷的有点好看,拖回家吧》《我们女县令的风流韵事一二三记》 第26章 医女   花草眼神防备的看着她。   最后,她还是开了口,“你想问什么?我不一定会说。”   温疑见她肯说话了,也松了口气,至于说不说,那都是次要问题,“那你说说呗,你是跟医馆那个老医者学的毒术?”   花草点了点头,“他是我老师,我会医术和毒术。”   温疑有些吃惊,花草这个小姑娘竟然是个医女。在将近一百年前,这片大陆兴起了医道一途,不过虽然成了一个道派,但好像并没有多出什么不得了的地方,只是多了一些传承下来的规矩,其中一条,便是关于‘医者’这个身份,不是随便来个人,会贴个膏药,就能叫‘医者’的,必须得得到‘医者’的承认,正式收为徒弟,入了一种编制才行。   温疑的医术不错,但当初学的东西驳杂,交她医术的医者认为她心不静,不肯收她为徒,只是传授了技艺,如此一来,她便算不得‘医者’。   ‘医女’也是医者的一种,只是称呼的是女性而已。   除了称呼之外,医道还有自己的评级。   听到这小姑娘竟然是个医女后,温疑也有些惊讶,下意识的便问了第二个问题:“那你是什么级别的?”   花草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医圣。”   温疑眼睛都亮了,‘医圣’算是医道一途里最顶级的存在了。她倒也不怀疑花椰这话的真实性,只感觉自己见到了宝。   温疑之前就在想,要是等时间到了,赵沛儿还没回来的话,自己该怎么办?放着赵沛儿和温庭覆灭的缘由不管?她也做不到啊,所以其实她早就有了决断,等过些日子,等不到沛儿姐,她便托人找找她的线索,自己跟过去。   不过,要是赵沛儿没按时回来,说明这件事的危险性,比她原本想象的,要高得多,这时候送上门一个医毒双修的,简直是寒冬腊月送温暖啊。   至于她杀了人……江湖中人,杀了人的还少吗?倒不是她纵然这种做法,只是,江湖中人处理恩怨,就是这样的啊。现在要搞清楚的,就是她为什么要杀掉她那义兄了,这样方便她判断该如何对待花椰。   温疑心里啪啪算计着,没注意花椰看她的目光,越来越冷。   “我不喜欢你。”花草开口,语气冰冷的打断了温疑的思绪。   温疑嘴角一抽,心说,谁要你喜欢。只是想虽是这样想,但她还是有些好奇她的理由。   “为什么?我不是帮过你嘛?虽然我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人见人爱,但是喜好总有个原因的吧。”   “……”花花草想了想,对方确实算是帮过她,要是没有那张银票,她就无法换装,那她连平城都出不来,更别说回来顺安医馆,再看老师一眼了。   “你这人,城府太深,我不喜欢。”花草抿了抿嘴,开口道。   温疑一阵惊奇,“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城府深的,我们这才算第二次接触吧?”上一次她们只是隔得远远的,对望了一眼,总不能那一眼让她看穿了自己的内在吧?   “不止两次……”花草抿了抿嘴,小声接话道。   “嗯?”虽然说得挺小声的,,但因为房间里只有她们俩,所以温疑倒还是听得清楚,只是却是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温疑仔细回味了一会儿,还是没想起自己和这小姑娘还有什么别的接触。最后还是花草说出了真相,“在医馆外看见你那天。”   原来就是第二次见面嘛,温疑点点头,随即又反应过来,医馆外遇见那次,她不是立马就被官差抓走了吗?这时候,温疑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被关起来的第一个夜里,那个在他门口站着的人。   现在仔细回想一下,那人身形较矮,确实是花草这样的体型。   想到把自己吓得半宿都睡不着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小姑娘,温疑心中有种奇特的荒谬感。   “原来是你!你没事为什么要装鬼吓我?”   “我哪有装鬼吓你,我只是……我只是……”花草第一次遇见温疑这种,明明自己怕鬼,脑补了一大堆可怕的东西,自己把自己吓得睡不着,还要怪别人的人,一时竟不知怎么反驳。   “反正我没有装鬼,我就站在门外听了会儿你和那个男人的谈话。”花草说的那个男人,正是陆凛。温疑回想了一下那晚他们的谈话,好像是她和陆凛想了个法子,设计县令的事儿。   想到这里,温疑眸子弯了弯,弯腰凑到坐在地面的花椰面前,“那贪官罪有应得,难道你不觉得畅快?”   花草皱眉,想了想,“话虽如此没错,但,但你就是城府深。”   温疑算是明白了,这小姑娘的理论大约就是,杀人不过头点地,恶人可以惩戒,但这么弯弯绕绕的来,她就觉得不好。   “所以,我是觉得我也不是好人?”温疑这般问道,果然,下一刻便见这小丫头点了点头,眼神里对她的抗拒更深了一些。   花草年纪尚轻,是非观有,但想法什么的,都太过直接。她之前之所以会跟着温疑跟到了县衙里,也是因为温疑曾经帮过她,她见到大街上,温疑又因为她的原因被官差带走了,心有不安,才跟了上去。   结果发现,温疑并不是她以为的那种烂好人,便直接跑掉了。   温疑观察了她一下,发现她确实不像是装的,心中也有了定论,那杀人之事,多半也是有内情的,这个小姑娘,她是拐定了。不过在此之前,她有些想捉弄一下这个一本正经的小姑娘。   “你想得没错,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现在,知道了,你这么多秘密,你猜我会做些什么?”温疑直起身子,拖长了语调吓唬花椰。   花草明显愣住了,随后想到自己刚刚透露的一系列信息,眼中不由地漫出一股后悔,“你别,别伤害长生爷爷,我,我……”   花草说着说着,眼里竟浸出泪来,“我不该说话的,呜呜,我不该跟你说话的,明明早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人的,还跟你讲话……他们都不知道,我和长生爷爷的关系,呜呜。”花草一边说着,眼里一边大滴大滴的掉着泪水,她也不用手去擦,就这样任由金珠子掉了一地。   温疑懵了,她也没想到,自己随便一句话,效果竟然这么大,居然直接把人吓哭了。不过这也变相得证明了,花草确实是个心地质朴的孩子。   “好了好了,你别哭,我,我没想伤害谁。”温疑无奈的说着,花草却并不相信,直愣愣的睁着两只大眼睛,就这样望着温疑。   这样无声流泪的样子,更可怜了……   温疑又说了几句,却是一点儿效果都没有,花草又变成了之前的状态,不管别人怎么跟她讲话,她都装作听不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最后温疑也没把人劝好,只得拉开房门把云端和江州又叫了回来。   两个大老爷们儿又能有什么办法,三人只能大眼对小眼的一阵对望。   最后还是陆凛久久等不回来温疑和云端两个人,下来找他们,然后了解了情况以后,无奈的让江州去街上买了一整柄的糖葫芦,才算把人哄好了。   花草抱着那个穿着无数糖葫芦的杆子,警惕的看着陆凛和温疑。   “所以,你们是怎么想的?”陆凛看了看温疑,有看向云端。   云端倒是无所谓,直言道:“看明夷怎么处置吧。”   温疑也没想到他这么干脆,感觉自己又平白无故欠了他人情,不过想到自己的计划,这人情还不得不欠。   “我想收留她。”   “可是她很危险。”陆凛有些猜到温疑的想法,但对于她的这个打算,却并不赞同。她如果需要人保护,他很乐意效劳,陆凛感觉,以温疑的头脑,此时或多或少,也应该了解了一些他的心意,他希望温疑能有依靠他的想法,哪怕一点点也好。   云端才不管陆凛怎么打算,他现在是看明白了,陆凛是铁了心要跟他争温疑的,那在这件事情上,他们是没有共同语言可讲的,“那怕什么,我会保护好明夷的。”   陆凛冷冷的斜了他一眼,简直想把这没脑子的货头给拧下来,反正他留着也只是摆设。   花草的模样,明显就是单纯好骗的那类型,只要温疑愿意,很快便能让人心向着她,温疑上一次偷偷离开了,在山里对自己的防备,也让陆凛看出点儿眉目,她戒心很重,不想与他们为伍。   现在去主动想要收留这个孤女,明显就已经把他们排除在外了,等她们俩真的混成了一国,哪儿还有你上前卖乖的机会。   陆凛看云端的眼神里,一晃晃的写着‘愚蠢’;看花草的眼神里,则写着‘多余’。   不过他是不会主动反驳温疑什么的,要把这个多余的家伙支走,也不能让温疑知道……   “想留那就留吧,你注意安全就行。”陆凛微笑着开口,十分善解人意的模样。   温疑却将信将疑,陆凛这么好说话?亏她还担心过不了陆凛这关。   等一下,她为什么会担心这个?她怕他不成? 第27章 糕点   官府方面,云端带回来的人,自然由他去解决,恰好,云端还挺乐意的样子。   温疑领回个医女后,心情大好,便开始琢磨着怎么摆脱陆凛和云端。每天提心吊胆的怕被他们识破,怕被他们鄙视。   那年被云端那般嫌弃之后,对她的心境,确实有着很大的影响,她在这两人面前,其实是隐隐有些自卑的。   不过这都没关系,只要与这两人再无交集,她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温疑乐滋滋的想着,手里的动作不停。   自从昨日陆凛让江州用冰糖葫芦哄骗了一番小孩儿后,温疑便发现,花草虽然已经十七了。但长得像小孩儿,性格也像小孩儿,爱好也是,只要有好吃的,一般就会感到很开心。   温疑做了一些稀奇的点心给花草,原本对温疑还有些芥蒂的花草立马便接受了温疑,把戒备心改放到了云端身上,毕竟是这个男人让人把她抓起来的。   云端倒是每天依旧乐呵得不行,沾了花草的光,另外几人也有了口服,再则,一个大男人和小姑娘计较个没完,那也是很不好看的。   温疑做了的是软糕,为了迎合花草的孩子心,她还拿了兔子形状的模具给软糕定了个形。软糕果然很得花草欢心。   她向来是个很温和,没什么棱角的人,做软糕的材料就是米面而已,也不算昂贵,做的时候便多准备了些,给云端和江州两个馋货也送了一些。   其实云端是没有的,那天那些乱七八糟的一通话后,温疑对他是一点儿想法都没有了,不恨也不爱,就当个点头之交就行了。而且他那个表白,虽然听上去像情急之下的胡言乱语,但到底还是别给人太多希望的好。   结果这幼稚的家伙居然去抢了江州那份儿,惹得江州红着眼睛来找温疑哭诉。   “明夷姐,你说,他就不能做个人吗?”江州跟个小兔子似的,红着眼睛蹲在温疑面前,温疑一时不知道该骂云端幼稚,还是该先安慰江州。   最后还是又给江州做了一份,一大份,让他分一些给云端,免得在被抢走,江州这次乐滋滋的回去了。   送江州送花草,都是因着当小孩儿哄着,给云端则是为他没脸没皮的劲儿而折服,但陆凛……   温疑看了看手上端着的糕点,努力在心里寻找一个合理的理由。   温疑提着糕点盒子,慢悠悠的一路走,一路想,可直到都走到陆凛房门口了,她还是没找到理由,便又在门口踌蹴了一小会儿。   再回神是陆凛的房门开了,温疑吓了一跳,结果定睛一看,走出来的竟不是陆凛,而是杨言月。   杨言月显然也被吓得不轻,后退半步,看清来人后,便靠在了门框上,一副楚楚可怜,西子捧心的模样。   温疑眼角抽了抽,“杨姑娘,你……是哪儿不舒服吗?”   温疑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杨言月会从陆凛房间里出来。   杨言月捂着心口的手抖了抖,似乎是想放下,又感觉太突兀,只能僵硬的继续横在胸前,“没,没事,就是你突然出现,吓我一跳。”   杨言月面前笑了笑,然后把目光落在温疑手上,“你来给陆大哥送点心?”   温疑听着杨言月故意加重的音调的‘陆大哥’三个字,只觉得后槽牙一酸,心里闷闷的想,‘叫得那么亲密有什么用,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   陆凛这种连自己娶的老婆都能放在后院儿三年不见一眼,她才不信,他真的能对女人有兴趣。   说不定就是对女人没兴趣,他感兴趣的是男人呢!   温疑没回答杨言月的问题,实在是这个问题的答案那么明显,杨言月的意图也很明显。   杨言月见她不回答,也没在意,而是继续自己的话,“陆大哥这般身份的人,在饮食方面得万分小心才行,可不能随随便便什么东西都进嘴里的。”   温疑好奇的问:“为什么?”   杨言月就笑了,一种有些同情的笑意,“明夷,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他们这般大人物,在江湖上仇家不少的,哎……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杨言月这话说得,听着好像确实没什么毛病,但仔细想想,怎么想都觉得膈应。她也确实是存了心的想要膈应温疑,那些在温庭的岁月,她就看温疑的父母对她百般呵护,捧在手心里的珍视感,早就让她眼红得不行了。   杨言月也不是孤儿,她是有母亲的,还有两个弟弟,不过她对家庭没有什么亲情,她就是被她母亲给卖掉的,在人牙子手里辗转几回,才到了温庭。她不羡慕温疑有父母娇宠,她只是看不惯她永远一副天真无害,把世界上所有人都看得善良美好的样子。   愚昧。   温疑赞同的点点头,看着杨言月的目光里,带着赏识,“杨姑娘说得有道理,杨姑娘真是蕙质兰心。”   温疑夸赞得真情实意,没有一点虚伪,反倒把杨言月搞得有些懵了。   温疑这样回答她,固然有一丝逞强在里面,但更多的,却是想的另一茬——这个理由非常的妙,下次可以用来搪塞云端。   杨言月被她不按套路走的回答给弄得不知道怎么接话,这个时候,陆凛的声音出现在了走廊另一头。   “明夷?你找我?”陆凛这声听着,语气明显的十分轻快,可见心情不错。   再接着,陆凛看见站在自己门口的杨言月,目光落在她的脚下——她整个人都站在了门内。陆凛皱了皱眉,语气立马冷了不止一个度,“杨姑娘,请问你在我屋里做什么?”   虽然他的用词依旧礼貌,但门口两人明显能听出,陆凛有些不高兴了。   温疑心中一乐,转头去看杨言月的表情,只见她面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好生精彩。   “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的,刚刚过来,见你房门开着,以为你在,我就……”杨言月试图解释。   “你就不敲门直接进去了?”陆凛眉头皱得更紧了。   陆凛确实有不锁房门的习惯,出门在外,他的警惕性其实很高,住在外面的时候,除了床铺,他都不会动其他东西,这样一来,其实锁不锁门意义都不大,如果有人来过,反而更方便他察觉出痕迹。   “我敲了。”杨言月低下头,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委屈。   “敲了,那我答应了?”陆凛丝毫不为她的委屈动容,音调依旧冷淡,甚至还得理不饶人。   屋子里都没有人,鬼能答应让她进去呢。   杨言月嗫嚅两声,没话了。   陆凛见她低着头不说话了,也没再继续说什么,他也不是个多小气的男人。自认为自己很大度的陆凛转过头,望向温疑,“明夷找我何事?”   温疑正要开口回答,陆凛却先一步跨到门口,将房门更大的推开,“进来说吧。”   陆凛看着温疑,嘴角绷着,似乎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意。温疑看他眼神似乎闪着光,好像特别期待的模样,不由心里生出一种想逗逗他的感觉。   之前没少被陆凛捉弄,他还骗自己没认出她,一天天的喊着什么‘赵公子’。怪不得那时候,他这般戒备心重的人,都只是依着她,叫她‘赵公子’,却从来不追问,她到底叫什么。   “没什么,本来是想来送点吃食给你的,但是突然想到,陆公子身份高贵,哪儿能吃这种粗糙食物……我就先回去了。”温疑说着,便要转身,却被陆凛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   温疑一眨眼的功夫,手里的食盒便落到了陆凛手里。温疑惊奇的张了张嘴,叹服对方的速度。   “是吃得?怎么不早点说,凉了怎么办?”陆凛笑着当着两女的面便揭开了食盒,将盒子里的兔子软糕揪了一块儿出来。   陆凛看了看手里的兔子糕点,又看了看温疑,勾唇笑了,“真可爱。”   温疑突然便觉得耳根子有些热,陆凛看着好像是在说糕点的造型可爱,可是说这话时,眼神却是一直盯着温疑的,这让温疑有一种,他是在说她可爱的错觉……   正待温疑想要抬头再看一眼,确认一下自己的想法,却一抬头看见陆凛一口咬掉了‘可爱兔子’的整颗兔头。   “明夷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陆凛嚼了两口,囫囵吞了下去,然后便开了口。   “……”果然,可爱的应该是自己吧。还有,你咽得这么快,舌头真的尝到味道了吗……   两人之间虽然没怎么说话,但莫名却有一种暖洋洋的气氛,让旁人根本无法插入也无法打断。   旁人杨言月不自觉的开始磨起了牙来。刚刚她还方言陆凛不可能会吃来历不明的食物,结果他这会儿就现场吃给她看了,吃完还一脸开心的冲温疑笑了笑,完全没有面对她时候的高冷。   杨言月不死心的往前走了走,把自己强行挤进两人的视线中,“原来这是明夷妹妹自己做的糕点吗?那就没问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儿应该还有一章,但是因为是头秃姑姑在线瞎编(不是),所以到底多晚,我不知道,你们别等,最好是明早醒了再看哦~   关于大家关心的掉马问题——剧透一下吧,温疑准备跑路了,一跑就掉马,男主这里先掉,男二还能美滋滋一段时间。   关于大家关心的封面问题——微博解释动图的设置,另外,今晚就会换回以前的封面(毕竟十五块呢不用我心疼。)   最后,感谢一波大家的营养液,感谢(恩就是这样、whom-o、嘤嘤怪、夕夜迢迢、青女月、头上一根毛、猪猪酱 的 1瓶营养液。)   感谢(快乐吧、璃白不白、今欠 的 2瓶营养液。)   感谢(凌晨一点 的5瓶营养液、浮生若梦 的8瓶营养液、栢茶 的17瓶营养液、moli 的10瓶营养液、九号字 的50瓶营养液。)   么么哒,我记住你们了!你们,给我小心点儿……天冷了,别感冒~ 第28章 诱拐   杨言月状似亲昵的就想上来抓温疑的手,温疑想也不想的侧身躲了过去。   不知为何,她打心底里不太喜欢杨言月,不过她性子温和惯了,也做不出太过分的事儿,只是敷衍的笑了笑,直接将食盒递给了陆凛。   陆凛接过食盒,将手里剩下的半只兔子整个塞进口中,一边嚼一边抽空问了一句:“今天怎么又心情做糕点?不是嫌麻烦?”   之前才重逢的时候,云端也委婉的表示过想念她的手艺了,温疑冷淡拒绝了,直言‘没心情’、‘太麻烦’,陆凛当时也在一旁,听完以后,便一直没提过这事儿,虽然他其实也蛮想的……   “给花草做啊,你们只是顺带的。”温疑无所谓的说到。   她倒也不是找借口,反正都做了,多做几份也不麻烦,而且,其实有人能喜欢她的食物,还是让她蛮开心的,这也算一种认同啊。以后混不下去了,还能去开酒楼。温疑这样想着,看着眼前的‘品味不错’的食客,眼神又温和了几分。   陆凛听了温疑的回答,却是又皱起了眉头。   他不是云端那等直线思维的人,相反,他更能分析一件事更深层的含义。   给花草做的?看来明夷很是重视这个小姑娘,她一定是有什么想法了,才会急着收买人心。   陆凛便猜到,她是打算走了。也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又打算不告而别。   想到这里,陆凛的眸子有些暗淡。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明夷有她自己的想法,有她自己的事要做,这两番相遇,已经是天大的缘分了,他也没理由去阻止她的去留。   只是怎么想,都有些不开心啊。   切先看看吧,若是明夷自己提出,需要自己的帮助,那她便护送她去做她想做的事,要是她不愿意,还是打算悄悄走……那他便暗中跟着吧。   既然不能明面上跟着,那他最好还是先了解一下明夷的打算,这样的话,就算有什么意外跟丢了,自己也能更快更准确的定位明夷的去向。   本来想等明夷自己敞开心扉告诉他她的过往的,现在看来,还是只能自己调查了。只希望,到时候,明夷不要太过生气。   陆凛想着自己的事儿,再回神时,温疑已经离开了,他的房门前,只剩下杨言月还站在门口。   “杨姑娘还有什么事儿吗?”陆凛礼貌且疏离的问。   杨言月搅了搅自己的衣角,半天开不了口,最后陆凛都不耐烦了,“没事的话,在下想休息了。”   说着,陆凛便要进门关门。   杨言月一咬牙,伸手挡住了门扉,“那个,陆公子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言月的厨艺还是不错的。”   陆凛一脸莫名其妙,“你要做饭?你想当厨子?”   虽然陆凛见过不少献殷勤的女子,多数时候能准确的捕捉到对方想攀附他的心思,但更多时候,他还是不懂女人的,他总觉得她们的行为有些让人不解。   杨言月脸又青白交加起来,还不待她解释什么,陆凛又开口了,“要是杨姑娘想开酒楼的话,陆某也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这个‘绵薄之力’就很灵性了,尽完应该就算报了恩情了吧。陆凛这样想着,眼神里竟有些期待。   杨言月一哽,心里憋屈得不行。对方这种急着和自己撇清关系的态度,实在是有够打击人的。   “不,不用了。”杨言月低下头,不让陆凛看见她眼底的神情,然后匆匆转身离开了。   陆凛遗憾的叹了口气,正准备关上门休息一会儿,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反身出门,朝外走去。   ……   温疑把糕点分发出去后,又回头去看了看房间里的花草。   她需要和她好好聊聊,聊得顺利了,她说不定再过几日,便能出发了。   花草依旧被锁住脚,只是住的地方从柴房换到了客栈的客房,温疑进去的时候,花草正端坐在桌前,表情冷漠,看上去十分成熟……如果她的嘴角没有沾着糕点的碎屑的话,效果应该会更好一些。   花草见到进来的是温疑,眸子凉了凉,结果见她两手空空,那种亮光又熄灭了下去。这番变化,看得温疑直想笑。   “不能吃太多糕点,会消化不掉的。”温疑开口解释道。   花草皱了皱眉,然后表情认真的开口,“我可以消化掉的。”   那倔强的小表情,完全就是个强装成熟的小朋友。   “我才不相信,你以为你是二两吗?”温疑走到她面前坐下,顺手将她的手腕拉了过来,还要给她看看脉。   花草这幅身子,看上去实在是有些营养不良,明明已经十七岁的年纪,看着却还不如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壮。   花草知道二两是什么,她昨天从柴房被带出来时,见到那个叫江州的少年喊一头驴子,就是喊的‘二两’。想到后院里那头把客栈老板挂在屋檐上的辣椒串儿都嚼了个干净的蠢驴,花草不由的皱了皱眉。   其实这还是二两的正常食谱,这要是让花草知道,二两连衣服布料,甚至人的头发都敢嚼碎了往肚子里咽,她估计就不会小觑它了。   “党参十五克,白术十克,茯苓十二克,建曲十克,山楂十克……”   温疑给花草看着脉象,发现她除了有些气虚体弱之症外,并无其他疾病,正松口气,便听见被号脉的人开始报起了方子。   温疑这才想起来,人家可是‘医圣’级别的医女,哪儿可能把自己身体给养败了的。检讨完自己犯的傻之后,就顺耳听了听她报的方子,然后越听表情就越怪异。   花草还在继续:“……陈皮六克,连翘八克,菜菔子十克,麦芽十五克……”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确实能让自己‘消化’掉了。”温疑打断她,无奈的说到。   花草停了下来,表情淡淡的看着温疑。   不得不说,如果不了解花草这个人,没有触碰到她最真实的内心的话,确实很容易被她的表面所欺骗,以为她是一个冷冰冰的,没什么感情的女子。   是看来,判断一个人是好是坏,不能仅凭耳朵去听,也不能仅凭眼睛去看,还是要接触一番,才能定论。   温疑上前捏了捏花草的脸颊,让她无法再绷着一张脸,露出一副冷漠的神情。花草的脸颊上还是有一些肉的,这样被温疑一捏,脸上便绷不住了,花草蹙着眉,‘凶狠’的瞪她。   可是看穿了花草纸老虎性格的温疑,正在一点都不觉得她的眼神可怕,配合着这样扭曲的表情,甚至有一点点可爱。   温疑逗弄了小女孩儿一会儿后,便决定回归正题,“你愿意跟我去一个地方吗?如果你答应的话,以后就不用担心官府的通缉了。”   其实这事儿云端已经办好了,不过如果不拿来唬一下人,那就实在太可惜了。   花草有些意动的模样,但却始终坚持着没有松口答应。   温疑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琢磨着是不是自己给的条件还不够让她东西,于是又试探着开口询问道,“除了自由之外,你还有别的想要的吗?”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口,花草的神色就放松了很多,温疑静静的等待着她提出要求,心里想着,是她想要的太过分,自己应该怎么搪塞过去呢?   结果,还不等温疑想出万全之策,花草便开口了,“我想吃兔子软糕。”   说完,又好像记起了什么,急忙补充到,“五份……不,十份。”   温疑傻眼了……   她觉得,自己之前是高估了花草的心智。以她现在的表现来看,花草最多只有五岁。   不过……   “这样吧,你要是愿意一直跟着我,我每天都给你做兔子软糕,除了兔子软糕,还有糖葫芦、云片糕,各种各样好吃的,怎么样?”   “好的。”这次花草没有犹豫,直接便点头答应了她,只是脸上的表情还是很淡定的样子。   温疑心中感叹,得亏花草总是一副生人勿进的冰冷模样,否则早就该被坏人骗走了。实行了一次诱拐小朋友勾当的温疑,并没意识到,自己现在,就做了那个‘坏人’。   搞定花草之后,温疑高兴得不行,一整天都处于一种兴奋的状态,她先是去之前得到赵沛儿消息的那家医馆,又详细询问了一番赵沛儿离去时的方向,然后便偷偷上了街,采购了一番——她之前准备的物资,大部分都已经消耗完毕了,现在既然要重新出发,自然也要重新准备,还得顺带准备一份花草的。   温疑现在拿回了自己的银票,她那点儿家当虽说吧不多,但让她们三个女子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还是足够的。大包小包买了一堆,让人送到客栈,温疑也跟着送货的一起走了回去。   客栈依旧冷冷清清的,没几个人。温疑先是四下打量了一番,既没见到云端,也没见到陆凛后,才招呼送货的人往里走。   “把东西都搬到那间房就行了。”温疑指了指自己住的屋子,小声说到,只是她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什么东西?” 第29章 走了   温疑心里‘咯噔’一声,然后怂怂地回过头。   身后不远处站着陆凛,他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   陆凛确实是刚从外面回来,他出去找了陆家在淮南的据点,留了调查‘赵明夷’的命令,不出意外的话,三到五天就能得到结果。   温疑稳了稳心态,神色自若的开口,“我就,出去买点儿食材,嗯,研究食谱用的。”温疑发现,一旦放飞自我撒谎一次之后,后面瞎说的本领就越来越流畅了。   陆凛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想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些什么端倪,温疑也不敢有多余的举动,就怕一不小心,便成了欲盖弥彰。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刹那,陆凛勾了勾唇,笑了,“这样,那我们是不是又有口福了?”   “哈哈……”温疑尴尬一笑,没做正面的回答。   好在陆凛也没有为难她,说完那句话以后,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只是离开之前,留给了温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温疑看的是心惊肉跳,急忙转身将房门给关上了。看来得早点准备离开了,陆凛那个好像把她看穿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   ……   温疑不知道的是,陆凛在和她交谈完之后,一转身便沉下了脸来,可见心情不佳。   他自认为自己对待明夷算得上是真诚,可是对方,始终将他排斥在外,不肯给他一丝一毫,靠近她内心的机会。他可以理解为,女子骨子里的矜持,他也愿意,花更多时间,去慢慢了解,慢慢接触她。可是她连这个机会都不想给,只想快点逃开,这让陆凛感到十分挫败。   都说男追女,要更主动,女方只需跨出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交给男方来就行。可陆凛明示暗示了这么久,温疑却是连一步都不肯跨出,明明有好几次,他都感觉到了她的意动,可下一刻,一不注意,她又缩回了自己的天地,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这种感觉就好像,她本能的在抗拒着他的感情。   陆凛并不知道温疑的心结在哪里,但是他想,都没关系,就算你一步不让,我来走完那一百步也行。   陆凛从走廊出来后,并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去了后院儿——他刚刚回来时,见到云端在后院儿的老树下喝酒。   兄弟的作用,就是失意的时候,来‘安慰’一下自己的。   春末的季节,已经不那么冷了,南方回暖又本就快一些,云端坐在枣树下的石桌旁饮酒,风一吹,枣花儿簌簌的往下掉,看着还颇有一些意境。   陆凛才不管这些,直接走了上去,伸手将云端从石凳上拎了起来。   “你做甚?”云端有些微醺,这般突然被人拖了起来,心情不太美妙,便跟玩赖似的的往地上一摊。   陆凛本想把人拉起来过两招的。男人,特别是练武的男人之间,最好的发泄方式,就是互相切磋喂招。只是陆凛还未开口,便眼尖的瞧见,云端腰侧露出一个红色的东西。   “这是什么?”陆凛和云端的友情,可以直接追溯到幼年时期,两个人都还在穿开裆裤的那个年纪,之间不可谓不熟悉。云端这人说好听呢,是轻狂恣意,不拘小节,难听一点,就是大大咧咧马马虎虎,不注重细节。陆凛认识他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他往自己身上挂什么配饰,因此,一见那像小挂件一样的东西,心中便多了些许好奇,和一丝怀疑。   一个男人细节上的习惯发生改变,理由无非也就那么几种。陆凛在关乎温疑和云端之间的接触上,有一种超乎常理的直觉。   而那红色的东西,自然便是之前温疑在行车途中,编织的平安结。   云端大概是真的有些醉了,他当时死皮赖脸要来了几个平安结,平日里都是藏着掖着,连江州想瞧瞧都不可能给的,今日喝的有些上头,被自己的兄弟兼情敌这般一问,不仅没把东西收起来,还大大咧咧的将平安结掏了出了,显摆似的往陆凛眼前凑。   “明夷赠与我的,怎么样,好不好看?”云端双眼迷离,脸上带着迷幻的笑意,拿着平安结直往陆凛脸上怼,好几次都差点戳到他脸上。   陆凛脸色是越来越黑,本就无法发泄的郁气,此刻全部变成腾腾怒火,在他头顶放肆的烧,偏生云端还没瞧出他的不对来,依旧在那里得意洋洋的炫耀着。   ‘啪嗒’一声,陆凛将云端的佩剑抽了出来,扔在了他的胸口上,“起来,打一架!”   云端摸了摸剑,还有些不在状态,这时候,陆凛就已经一剑刺来了,到底是习武多年的人,对危险的感知还是很敏锐的。云端一个翻身,躲开的那一剑,然后被动的应付起来陆凛的招式来。   两人‘乒乒乓乓’的在后院儿里打了一下午,后来的云端倒也是醒了神儿,只是他武功本就不如陆凛,最后还是吃了一些小亏,脸上右边儿颧骨的地方,被蹭破一小块皮,青了一片。   最最重要的是,陆凛非说什么‘愿赌服输’,然后将他戴在身上的平安结给抢走了。   神他妈的‘愿赌服输’,他只是喝醉了,又不是失忆了,他怎么不记得,自己和陆凛有过什么劳什子的赌约?   云端愤愤不平,却奈何又打不过他,只得认栽,幸好平安结不止一个,只是可惜,他带在身边这一个,是明夷编织得最精致,最好看,也是他最喜欢的一个。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陆凛你且等着,最好不要被我逮到你有喝醉的那一天!云端灯火,一边给自己搽药,一边发誓道。   晚上下来用餐时,温疑便瞧见自己之前编的那只平安结,挂在了陆凛身上,而云端不再看她了,而是一个劲儿盯着陆凛瞧,那眼神饱含深情,看得温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两人……重修旧好了?果然,之前对自己的表明心意什么的,都是一种试探吧,这两人果真是有问题的,你看,这不送了礼物,两人就和好了?   另外正在争食的两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给温疑带了了多大的误会,还在自顾自的与对方较着劲儿。   温疑才不管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呢,她在琢磨着,一会儿赶紧带着花草离开淮南。要早点走,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希望一会儿能顺利。   这般想着,温疑有些迫不及待起来,“我吃好了,你们慢用,去给花草送饭了。”说罢,温疑便‘噔噔噔’的跑回了房,陆凛看了一眼她的身影,手指紧握到指关节有些发白。   温疑确实是去给花草送饭,只是顺便把人打包带走而已。   房间里,花草正在吃着东西,温疑则将白日里买来的东西分成两份。   花草吃东西本就快,温疑这边才弄好,花草都已经吃完了。   “我们一会儿从后门走,如果遇到眼熟的人,把这个扔向他。”温疑见她吃好了,便从包袱里摸了个药瓶给花草。   花草接过后,揭开闻了闻,是蒙汗药,药效见效超级快的那种。   其实温疑有考虑过,将蒙汗药直接下在大家的晚饭中,可是考虑到几人的身份,害怕把人药倒了万一出什么意外,或者是直接被他们识破饭菜里有药,反倒弄巧成拙,便就作罢了。   温疑去后院儿牵了二两,两人一驴安安静静的朝着后门出发,所幸一路都没遇上人,就这样安全的离开了客栈,直到快到城门口了,温疑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我这运气也太好了吧,希望一路都能平平安安。”温疑开心的说到。   而温疑不知道的是,她们刚离开客栈,陆凛便出现在了后院儿里,客栈里原本打杂的几个小童也聚了过来,“客人,按你说的,我们回避了半个时辰,这段时间耽误的工活儿,您看……”   陆凛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自己的钱囊,看也不看的直接递给了那小童,小童接过后,欢天喜地的和另外几人去一边儿分去了。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陆凛站在越发昏暗的后院儿里沉默着,手里摩挲着那个从云端那里抢来的平安结,好半晌过后,才听他一句低喃,“你先走吧,待过两天,我就去寻你。”   他难得认定一个人,自然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   温疑和花草顺利出了城,看着外面广阔的天地,温疑心情无比的好,只是这种好心情,下一秒就被花草打断了,“我们为什么非得走夜路?换一个地方住一宿再出发不行吗?”   “嗯……问得好。”温疑沉吟一阵,最后发现,自己的脑子可能是有了坑,竟然不如花草灵活。   不过她也不肯认:“你也不早说,现在还能怎么办?”   现在出都出城了,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去前面吧,淮南城外不远就有个镇子,两刻钟就能走到。”花草提议到,温疑便欣然接受了。   两个女孩子,走夜路始终不妥,这番敲定行程后,两人便朝着那个名为白鸟镇的小镇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营养液,谢谢明翊、文刀三花的1瓶营养液。谢谢嗷嗷嗷的20瓶营养液,谢谢米修斯的2瓶营养液。谢谢扶桑的10瓶营养液。谢谢相思赋的5瓶营养液。谢谢柏娍的11瓶营养液。谢谢苏子木的3瓶营养液。   谢谢 矖矖是二妞 的1颗地雷,谢谢 ms 的2颗地雷。么么叽(*  ̄3)(ε ̄ *) 第30章 临海   投宿很顺利,是一家农家小院儿,虽然只有两件卧房,但主人是一对年迈的夫妻,温疑与花草住一间屋子将就一下就行。   天微微亮的时候,两人便起身准备赶路了,镇子里的镇民们起得更早,天色都没大亮便出来干活儿了。   温疑的马车行驶到镇口,便见一大群人围在镇子口,当中一人正在情绪激昂的说着什么。   “让让啊,麻烦大家让让!”温疑挥舞这马鞭,在马车架子上敲了敲,以引起旁人的注意。那些外围的镇民听见,便散开了一些,方便马车经过。   温疑驾着马车经过时,终于听清了当中那一人在说着什么。   那是个儒袍书生,衣衫破旧,背了个书框,站在一块石块儿上,表情悲恸中带着激昂,“这番天灾,是一场预示!狗官勾结,贪污赈灾银两,这是天下将倾的预兆啊!”   温疑一脑门儿的汗。   现在的书生都这么狂野的吗?竟然公然发表这等逆反言论,这要是被人已举报,可是得掉脑袋的吧?   温疑虽然感觉有些奇怪,但也没打算去管,人家上赶着找死,她要是非要去阻止,说不定人家还觉得你多管闲事儿呢。   马车晃晃悠悠的向着远方驶去,东方缓缓升起初阳,又是新的一天伊始。   温疑在晚上的时候,就做好规划了。当时赵沛儿并没有说自己去哪儿了,只提了一句大概多久会回来。从那个给他留话的人那里得知了赵沛儿是去驿站雇佣的马车,又知道了她离去的方向,根据马车的车速、大方向、赵沛儿自己预留的来回时间,温疑大致推测了一下,她最有可能去的,只有两个城市——薛城和渡业城。   两座城都在西方,是临海的城市,相隔得不远,就跟平城和淮南城的距离差不多,再离这里差不多半个月的路程,赶得急的话,一来一回也就二十来天。   温疑她也不着急,一路走得是不紧不慢,等到达薛城附近时,已经是大半个月后了。   临海城市的风情,与内陆完全不同,两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每天都处于一种新奇状态中,两人每天吃吃玩玩,过得倒是十分惬意。   温疑倒也没忘记自己的主要目的,只是到了薛城以后,却是没了头绪,不知该从何找起。   不过还没能等她想出个头绪,便有人找上了门来。   温疑看着拦路的高大男人,神情有些戒备,毕竟这人生地不熟的,哪儿有她刚来就被人盯上的?   男人穿着一身利落劲装,身形高大,皮肤黝黑粗糙,长相倒是不错,浓眉大眼,很有精气神的样子。年纪看上去好像也不大,约莫也和温疑差不多,二十左右的样子,算是个青年吧。   此时,这黑炭般的青年站在温疑面前,有些拘谨的看着她,他自然也感受到了温疑的防备,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温姑娘?”黑炭青年又喊了她一声。   温疑回神,疑惑的看着眼前的青年,“你说你是谁?”   青年似乎喘了口气,“我是说,我叫乔维白,是狄秋公子的属下,你可以叫我小白。”叫乔维白的黑炭少年说完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狄秋师兄?这世上当真有这么巧的事儿?赵沛儿在信上说自己要去找狄秋师兄,自己摸索了着来到薛城,才刚到就有人找上门说就是狄秋的人?   运气这么好?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温疑?你们知道我会来?”温疑皱纹问道。   “是这样的,之前赵姑娘找过来后,说过温姑娘还在淮南等她,故此我们便派人去了淮南想要告诉你这个消息,无奈路上出了点儿差错,以至于刚好和你错过,我的人猜测你在往薛城来,所以一直在等着你的到来。”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但却经不起细致的考究。温疑她们一路走得极慢,有的时候还把二两放出来带个路什么的,驴子带路,那速度可想而知,这样慢的行进速度,他们若是真的派了人,与她错过之后,又怎会跟不上?   “这么说来,赵沛儿也在你们哪里?”不管对方是何目的,现在都不是拆穿的时候,还是顺着他的话,看看能不能套出点儿有用的信息吧。   “那是自然,赵姑娘是我们的贵客。”   温疑沉吟了一会儿,决定跟他去看看,反正已经还有花草,而且她也暂时想不到,自己有什么能被人图谋的。   唯一的可能,便是因为温庭的事儿了,那正好,她对那温庭的覆灭一无所知,正巧借机探个究竟,她倒要看看,当初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选择性的模糊了这段记忆,甚至差点连她自己都被骗过了。   是的,她的记忆有问题,之前没发现,直到赵沛儿提到狄秋,提到要去追查真相,她才惊觉记忆出了差错,否则她可能会一直处于之前那种记忆模糊,却还感觉没什么问题的状态里。   这种情形,她分析过后,唯一能给出的解释便是,她一定是知道,或者见到当年的一些事情,却迫于某些原因,选择了催眠自己。不管当初是处出于何种目的选择了这种方式,现在她都必须得去找出真相了。要说这世上,最了解自己的,就只有自己了,温疑知道,自己不是那种面对问题,会逃避的人,所以这段催眠,一定另有隐情,故此,她也不会去考虑什么,因为接受不了现实才选择逃避的说法,她绝对不会是遇事会逃避的性子。   在极短的时间内,把所有的问题和可能都思索了一遍后,温疑便抬起头来,看向那黑炭青年,粲然一笑,“我了解了,但是请等一下,我还有个朋友,我得带上她一起。”   叫乔维白的男子了然的点点头,道了一句:“没关系,温姑娘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他显然是提前了解过了,知道同她一道儿的,也是个小姑娘,甚至更瘦小些,也就不以为意的答应了。   温疑又笑了笑,表示感谢,乔维白又有些手脚无措起来。   ……   数日前的淮南城。   云端怒气冲冲的一把推开陆凛的门,两篇雕花木门‘砰’地一声撞向两边,又被反作用力给弹了回来。   这动静之大,连门框都震得抖了三抖。但屋内圆桌前的人却巍然不动,端坐桌前,手里端着一杯热茶,手都不曾抖一下。那碧色的茶杯端得是好看,一看便不是普通货色,这样的客栈是肯定拿不出的。   看着陆凛这般悠然自得的态度,云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嘴都快气歪了,“陆凛!”   若说刚刚那响动,只是让屋门抖了三抖,那现在云端这一番吼,竟是连窗外的鸟雀都惊飞了一片。   陆凛老神在在的吹了吹茶杯上浮渣,喝了一口后,才悠哉的回问了一句:“何事?”   “何事?你还有脸问我何事?”云端被他那云淡风轻的态度激得怒火高涨,几步迈到陆凛面前,将那圆桌拍得砰砰作响。   陆凛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反问道:“为何没有?”   云端差点儿背过气去。   他不打算跟他贫嘴,直接切入了主题,“我问你,你把明夷藏哪儿去了?”   “藏?人家一活生生大姑娘,我藏她作甚,脚长在了她身上,她就不能自个儿离开?”陆凛反驳道,“再说,她不是第一次不告而别了吧?”   “你!”云端一噎,有些语塞。   确实,明夷不是第一次不告而别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次重逢后,云端一直都会下意识的注意她的行踪,自己身边的人,也都会格外注意她的去向。   这次明夷又没了踪影,按理说她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这客栈里里外外住了他那么多人,哪儿有可能这么多人都没瞧见她的踪迹任便跑了?想来想去,云端还是觉得仅凭明夷的能力,不可能让他一点儿动静都没察觉就走掉,所以,这其中一定是有人暗中帮她了!纵观这客栈里,有能力干扰他暗中盯梢的人的,就只有陆凛了。   “你太卑鄙了,那次不是说好,公平竞争?”云端憋得脸通红,最后憋出这么一句来。   “公平啊?哪儿不公平?”陆凛依旧神色淡淡。   “你知道她的去向,可以去找她,但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这叫什么公平?”在来时寄住在农家小院的那一晚,他们本在水潭便约定好了,要公平竞争,不得使用卑劣手段来获得明夷青睐的,否则互相诋毁这种事儿再发生两次,估计他俩都没戏了,所以才有了那个承诺,但是今天,云端察觉了陆凛私自协助明夷偷偷溜走后,他便气炸了,这不等于公然违背他们的承诺吗?   “我真不知道她去哪了,你非要用这番话来冤枉我,那我也没办法。”陆凛打定主意玩赖了,脸上表情做得无辜。   云端还欲要再说什么,却被一声低咳声打断。   他刚刚进来时大力推门,之后那两扇门虽然反弹了过来,却依然是敞开着的。此时一相貌平平的青衣男子,正站在门口,一手握着全,抵在唇上。   刚刚的咳嗽声便是他发出来的。   陆凛见到来人,神色终于出现了变化,刚刚那万事不过心的态度突然就收了起来,变成一种凝重的认真。   云端是见过这人的,他是属于陆凛手里,传递重要情报的那一挂下属。这批属下,平日里都见不到真身,一些小事情也绝对不会亲自现身,属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支情报组织,而眼前这一个,是这个组织里的老大。   见到这人出现,云端也意识到,他可能是有重要情报要汇报,兄弟两人,平日里打打闹闹,玩笑归玩笑,在重要事情上,云端还是不会拧不清的。他转头看了眼陆凛,目露询问。   “你先去忙你的事儿,我一会儿找你说。”陆凛收到云端的眼神,意思就是询问这事儿他能不能听,不能的话,他就回避。陆凛也不跟他矫情,遇到这种事儿,互相也都能理解,倒是不会生对方的气。   云端听他这么说,想着一会儿再跟他清算也不晚,现在就不耽搁他的正事儿了。这般想着,便退了出去。   云端以为这人出现,是要汇报多么正经的大事儿,殊不知,其实他来回报的,正巧也是他牵挂那人的。   昨天明夷离开之后,陆凛便派遣了自己搜查信息的小组出去了解她的情况。他估摸着,也就几天的事儿,他先拿到明夷的具体情报,再去追她也不迟。为了能最快的得到信息,陆凛甚至是派出了自己最精锐的调查小组。   不过就一天而已,这就回了?这速度有些太快了,就连陆凛都有些出乎意料。   男人与云端擦身而过,在见到对方完全消失在走廊里后,他才跨进屋子,将门关上。   “主子。”男人走到陆凛身侧,恭敬的垂下头。   陆凛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只是他外表看起来冷静如常,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居然感觉有些紧张。   察觉到自己的紧张,陆凛有些发愣。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是要窥探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样。陆凛又调整了一下呼吸,等待着情报人员接下来的话。   “主子,我们……没有调查到赵姑娘的信息。”男人小声的开口,神情有些严肃。   “嗯?”陆凛握住茶杯的手指紧紧。   “或者说是,安康根本没有‘赵明夷’这号人物。”   “没有?”陆凛皱起眉来,重复了一遍。但是说实话,他其实并没有感觉有多意外,就好像,他其实隐隐有些猜到了,明夷的身份有问题一般。   沉思了一会儿,陆凛才再次开口:“你调查一下跟温庭相关的人物里,有没有‘明夷’这样一个人。”   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算是最准确的线索,杨言月能喊出明夷的名字,说明她确实与明夷是旧识,而且‘明夷’这个名字并未作假,杨言月在见到明夷第一眼时提到过温庭,说明他们确实是在温庭相识的,这条线索应该也是准确的,如此一来,只能从这里查起了。   那相貌普通的男子领了命令,又退了出去。   陆凛放下茶杯,神色有些恍惚。   到底,明夷在隐藏什么?   不过不管她到底隐瞒了什么,他都是认定她了。此时还未得到准确的情报,但再在淮南耽搁下去,是不行的了,虽然派个人跟着明夷,但他到底是有些不放心。   也罢,还是先出发去寻她吧,等找到她时,所有疑问,应该都有一个结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昨天确实是回来了,但是好疲惫,写了一半想趴会儿,结果趴睡着了。今天又带我妈去检查身体,她被气坏了,把自己的病惹翻了,又耽搁一天,实在对不起。算了算了,破财消灾。 第31章 狄秋   陆凛借口自家分堂出了问题,必须先行离去,与云端告了辞。   云端这边倒是好解决,他是亲眼看见他那下属来找他的,先入为主的以为,他是真的有什么急事儿,倒也没拦着,反而心里还有些美滋滋,觉着陆凛被其他事儿绊住了脚,没时间跟他竞争明夷了,现在就他一个人,只有打探到明夷的去向,那就真是再好不过了。   陆凛懒得戳穿他的小心思,大家几十年的兄弟了,不知道谁呀。他想打探明夷的去向?可以啊,他还能‘友情’提供一些帮助呢。   这都不是问题,让陆凛觉得有问题的,是杨言月这个女人。   这女人看着柔柔弱弱,小白花似的,却是个人精。也不知她从哪里瞧出了他要离开的意图,竟深夜里跑到他的房门口哭哭啼啼个不停。   陆凛忍无可忍,翻窗而出,自己给自个儿换了个房间,本想着熬过这一夜就好了,没想到第二天,这姑娘又出现在了自己换过的房间门口——这是什么狗鼻子?还在自动追踪功能的吗?   “杨姑娘,你到底欲意何为?”陆凛看着拦在他面前的娇小女子,有些无奈的开口。说实话,要不是因为,这个女人曾经误打误撞救过自己一命,这样的女子,他一拳能打死十个……不,二十个。   “陆大哥,你要抛弃我吗?”杨言月用手绢抹了抹眼角,再抬头,却还是一副泪湿眼眶的模样,也不知刚刚擦了个啥。   “我们好不容易才重聚,为了等到你,我放弃了那么多,你却要抛弃我吗?”   陆凛听得脑仁儿一阵阵的疼,什么‘抛不抛弃’的,说得他跟她有过一段儿似的。   “杨姑娘,我确实是有要事要办,这样吧,我让人送你去轮回山庄,你去那里等我,或者等你想到要怎么的报答后,写信与我,好吗?”把人扔到自家那个戏台子,然后不管不问让人等着,这事儿他做起来已经是得心应手了,都不需要多加考虑。   陆凛说完这一句,伸手便人掀到了一旁,便大步离去了,只剩下杨言月留在原地,一脸的算计。   ……   温疑跟花草随着乔维白到了薛城的城南,这里的建筑都与内陆大有不同,到处都是被刷成白色的一栋栋独立小院儿,白房子在阳光下亮得晃人眼。不过本地人习惯了,外地人又觉得新奇,倒是意外的和谐。   乔维白带她们去的院子,也是一栋白房子,只是这栋房子有些出奇大而已,还是四层的建筑,却又与她们见过的那种阁楼不同,这里的建筑楼层之上还有平台花园,别说花草看得稀奇,就连温疑,也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似的,四下张望个不停。   她倒也没什么心里负担,也不怕被人瞧不起,她心里自认为,自己确实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这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走进院儿里后,便有一管家迎了上来,乔维白给管家说明了情况后,便转过头来,看向温疑:“狄大人要晚上才能回来,你们可以先去休息一会儿,有什么需要,就跟张管家讲就是。”   温疑点了点头,看向管家,“劳烦张管家去城门进来往西行第一个转角口的那间客栈,帮我把驴子牵过来吧。”   “……”   温疑没有问赵沛儿在哪儿,在来到这里之前,她就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她过来,都是没有第一时间,见到赵沛儿,那此间绝对有问题。确认了这个信息以后,温疑反倒冷静了下来,这说明,她已经在接近真相了。   管家将两人送到一处白房子前,便转身离去了,也不知道是去打小报告了,还是真的去帮温疑牵驴子去了。   温疑也不急,等到晚上,见到人后,总会有点儿收获的。   夜幕慢慢降临,外面的世界被灯火渲染出繁华的模样。院子里也是灯火通明,下人们在其间穿梭不停,似乎是要举办晚宴的模样。   “你说,他们不会是在为洗尘宴吧?”温疑站在窗前,静静的看了一会儿,然后回头问花草道。   “洗尘宴?”花草不明所以的歪了歪头。   “或者说叫,鸿门宴?”温疑想了想,感觉还是换成这个词汇,可能比较恰当一些。   “鸿门宴?”花草已经不解。   温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就是宴席,有吃的。”   花草的眸子亮了亮,温疑又接着说道:“吃了可能会死人的那种宴席。”   花草不高兴的撅了噘嘴,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表情格外的认真,“不会死的,能吃的东西,就不会吃死人的。”   温疑这下满意了。   她要的就是花草这句话。只要有花草在,应该是不会因为吃到什么有毒的东西而死掉吧。   外面挺热闹的,温疑看了一小会儿,便见到白天那管家由着他们的院子走了过来,这下看了,果然是她的‘洗尘宴’了。   张管家敲了敲门,也不等温疑回应,便在门口大声将目的明确说了出来,“温姑娘,花姑娘,老爷说今晚为你们接风,多年不见,必须得好好说说话,请二位一会儿直接到前院儿摆宴的地方来入座。”   “好的,知道了。”温疑也以高声回他。   张管家走后,温疑走回桌子前面,坐了下来,然后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茶是下午她们刚到的时候泡的,现下已经凉了,温疑都用手蘸着茶水,在干燥的桌面上,写下了‘狄秋’二字。   她在脑海里努力回想了一下这位师兄,记忆有些模糊,但还是能从中找到这位师兄的身影。记忆中,这位师兄和赵沛儿一样,天赋并不怎么出众,但胜在勤勉,又是父亲收的第一个弟子,故此,温疑对他印象倒还不错,似乎小时候,你有赖着找他玩耍的经历。   记忆里,狄秋就是个完完全全的,粗糙的武夫。想到这里,温疑脑子里又不由出现了陆凛的模样,同样是习武之人,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陆凛也是从小习武吧,他的武功也算不错吧?不对,何止是不错,轮回山庄之所以有天下第一庄的美称,全都是靠陆凛撑起来的。   这样一个天天练武的人,看上去却是一副清隽贵气的模样,再回忆起狄秋……算了,她干嘛老去想人家的外貌,还拿来跟陆凛比较。   后来长大一些了,温疑也有了女儿家的自觉,再加上身体不好,并不怎么出后院儿,实实在在的学着做一个闺阁贵女,与那些个整天打打杀杀的师兄师姐们,便渐渐生疏起来。   温庭并不是什么大门大派,但规模也算不上小。一直以来,温庭都是个家族传承的中等门派,也就是说,若是温庭没有出差错的话,最后是要落到温疑手里的,她到时候做了庭主,而她父亲教导的那批弟子,则会凭自身喜欢,担任温庭的挂名长老,或授业长老的。   可是事实却是,温庭易了主,狄秋接管了温庭,还把温庭给搞垮台了。   且不说这易主一事是怎么发生的,就说这温庭,传承了百来年,一个不算小的江湖势力,竟然在三年间就销声匿迹了,曾经那些长老,温庭的学徒们,到底都去了哪儿?发生了什么?这些都是问题。   而江湖上,关于温庭的传言,也仅仅只有一句——勾结魔教,意图洗牌武林势力,被人拆穿后,便于江湖上消失了。   这里也有很大的漏洞,传给里,只说是被人拆穿了,也没有提是被谁拆穿的,这种能扬名的事儿,难道还有人无私奉献,只求做个幕后英雄?   可叹自己在陆家混沌三年,竟现在才察觉各处不妥。   温庭毕竟是自己的家,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放任真相被掩盖了。   就算狄秋真有那般狼子野心,那也不该连累温庭与他一起背上全武林的骂名,温疑不信,生她养她的地方,会真如那些江湖中人所说那般包藏祸心。   夜晚如约而至,温疑拉着花草便去了前院儿,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但温疑一个也不认识。   白天见到的那个乔维白也在其中,见到温疑,他便立马起身,应了过来,“温,温姑娘,你来啦。”   温疑冲他笑了笑,“乔公子。”   乔维白在黑夜的映衬下,显得更黑了,温疑毫不怀疑,这人要是换上一身黑,就能完全与黑夜融为一体。这就是天生的杀手配置啊,连夜行衣都不用准备了。   乔维白又露出他那口标志性的白牙,“温姑娘别那么客气,叫我小白就行。”   “什么小白小白,别听他的,叫他老黑!”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有远及近,很快便到了温疑身边。   花草防备的退了一步,还不忘侧身挡了挡温疑,虽然她那小身板儿,根本起不到丝毫作用就是了。   温疑安抚性的在花草背上轻拍了一下,然后回过头去看来人。   那是一个约莫三十五左右的男子,一身黑金镶边儿的长袍,端是一副斯文贵气的模样,长相倒是文质彬彬,只是身材高大,肌肉夯实,连穿着衣物,都被撑出一些肌肉的形状。   温疑感叹一声,好像更强壮了。   来人自然便是狄秋了,温疑脸色露出一个欣喜的笑来,“狄秋师兄,好久不见。”   狄秋走到温疑身边,伸手就拍了拍温疑的肩膀,劲儿不大,但温疑却能感觉到,他往她身体里探注进了一股内力。   这是武林中人,最常见的探测对方是否是习武之人的办法。一缕内力探入对方体内,和对方也有内力,自然会排除‘外来者’的入侵,排斥现象的轻重,则体现了此人内力的身后,排斥的信息会反馈给测探的人,让人便能知道对方几斤几两。   是不会武功,没有内力,那就更简单了,排斥现象都不会出现。   至于被测探的人,不会武功的倒还好说,根本就不会察觉对方的心思,而有武功的人,若内力低于对方,也基本是没什么感受的。   看来狄秋很有信心啊,都是认定了自己绝对不会发现他的小动作的意思吗?   除了这一件事以外,温疑还有另一个疑惑,她自己的武功内力,到底有几斤几两,她还是知道的,可是为什么,她却能在狄秋将内力探入她身体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呢?她武功明明不如狄秋,甚至连赵沛儿都比不上啊。这太不合常理了。   温疑一边在心里推敲着自己这种感觉的来源,一边表面上与狄秋虚与委蛇着,“师兄为何会在这薛城?当年是出了什么事儿?”   说完这句,温疑便仔细观察着狄秋面上的变化,可惜他的面具完美无缺,竟让她一点儿也看不出破绽。   “此事说来话长,小师妹不如先行入座,我们边吃边聊?”狄秋神色自若,对着温疑做了个请的姿势。 第32章 鲁莽   温疑顺着狄秋的指示入了坐,看他如今的做派,是没打算撕破脸皮的,这样一来,自己暂时是安全的。   这边的宴席和温疑以往见过的那种大桌围一桌吃不同,是沿着主座,两边铺开一排的小几,大概最多能容两人并坐。狄秋为她指的是主座下顺位第一的位置,温疑也不与他客气,拉着花草便直接坐下了,狄秋见她入座后,便回到主位上坐下。   这种类似宫廷般的宴会对于温疑来说,压力还小一些,不用跟人同挤一桌,她就没那么不自在……当然,这只是她主观以为的,实际上,这种宴会对于作为主角的客人来说,压力其实更大,因为盯着你的就不止一桌人,而是一片人了。   见主人和客人都落座以后,其他人也依次坐到位置上,乔维白磨磨唧唧了一会儿,还是跑到了温疑一旁的小几边坐下。所有人入座,狄秋一抬手,便有下人开始上菜了。   上菜的过程中,狄秋便主动与温疑交谈,“多年不见,师妹倒是出落得越发标志了。”   “师兄也越发英气逼人了。”温疑含笑回到。不就是互相吹捧吗,这谁不会啊。   “师妹近来寒症可好些?”   “大好。”温疑想了想自己近来的身体情况,感觉确实是没什么大问题。   温疑说完这一句,便见到狄秋脸上,闪过一抹惊喜的神情。   难道自己这身体状况,还有什么说法?   温疑自小体弱,,主要就是因为这寒症,这是打母胎里带出来病痛,温夫人早些年被人下过寒毒,虽然后面毒解了,但到底是伤了身体的根本,兼之那会儿怀着身孕,毒术便被渡了些到温疑身上。   后来温夫人也不能再生,甚至寿命都有折损,才导致年纪轻轻便因病逝世了。   温疑从小畏寒,身体也比常人弱些,现在看着好像于人无异,但她小时候其实过得挺遭罪的,别人只是伤风发热的小感冒,与她来说却是要命的病症,夏天还好些,只要不吹风,不着凉,就能平平安安的过夏,秋冬就惨了,温疑种觉着自己每年冬天,都是在渡死劫,一到冬天,温庭最大的一笔开销便是碳火一类,温疑的小院儿整个冬天都被烧的温暖如春。   这样一想,又有些奇怪了,自己的病症是怎么好起来的?温疑皱了皱眉,越发感觉事情的真相迷雾重重。   这般自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痛,是难以治愈的,否则以温庭的身家,怎么可能放任温疑痛苦这么些年。连她父母都没法找人医好自己,那后来她是怎么好起来的?又与狄秋欲求的,有什么联系?   温疑心中一百个疑问,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好好好,好了就好。”狄秋这样说了一句,温疑怎么听,都觉得他这话有些古怪。   温疑沉默了一下,她感觉自己好像暴露了什么,但具体是什么,她也不知道,这种未知的走向,让她不由有些心慌。   “狄秋师兄,你说过沛儿姐姐在这里的,怎么没有见到?”   “沛儿出海去玩儿了,得过几天才回来呢。”狄秋含笑解释道。   温疑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心里却在飞快的分析这个事儿的真假。   赵沛儿在明知道自己会找她,担心她的情况下,还有心情出海游玩?这得多心大啊?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那么答案便只有一个了——赵沛儿已经被扣押起来了,无法自由行动?那么狄秋会将人关在哪里呢?   晚上再查探一下吧。   “师兄”温疑权衡了一下,还是打算把心里的疑惑问出口,“江湖皆传言,你与魔道有勾结,这是真是假?还有温庭……”   “师妹信我吗?”狄秋不待温疑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   温疑有些僵硬的笑了下,回道:“自然是信你的,否则我怎么会这样就过来呢?”   狄秋点点头,说到:“我其实,是被人栽赃陷害的。当年有人不服我坐上庭主之位,觊觎温庭的势力,便将魔教信物放我房内,然后自己带人指控与我,又搜了我的房间。可叹那时我初出江湖,什么是人心险恶,才遭了这个道。”狄秋叹息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温疑将信将疑,却还是顺着他的话问出口来,“那陷害于你的人是谁?”   “哼,那奸诈小人,正是那陆凛!否则你以为,他轮回山庄是如何坐稳这天下第一庄的?”狄秋冷哼一声,脸上满是愤懑。   温疑嘴角抽了抽,不再多问。   话说到这里,就已经很明显的全是假话了。她再是头脑不清,也不可能怀疑陆凛。   倒不是对陆凛多了解,多肯定这个人的人品,而是仅仅只是觉得,这事到处都是疑点,根本说不通。   自己嫁给了陆凛,又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他作何要陷害温庭现任庭主?而且陷害了以后,不赶紧把她杀人灭口了不说,还憨憨的让她顶着陆夫人的名头待在他家后院儿里?   这是多自信才能做出这般放虎归山、养虎为患的举动?   温疑没接他的话,狄秋也没继续说,两人各种想着自己的,但毫无意外,双方都是在心里琢磨着怎么从对方嘴里撬出更多的信息来。   又过了一会儿,狄秋抬头,“师妹想出海去海岛上看看吗?沛儿师妹也在那里,你们走散之后,想必也很着急,互相担心着吧,这番便去岛上一聚,顺带散散心吧。”   温疑垂下眼睑,只是淡淡应了声:“我考虑考虑吧。”   狄秋这话,就好比在说:你看这个坑,又大又圆,你想不想跳进去试试?   温疑这能直接答应才有鬼了。   这段交谈以后,菜就基本上齐了。狄秋也没再跟她搭话,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杯盏交错的响动声。   温疑侧头瞧了瞧花草,只见她表情冷凝,却一筷子一只虾的正吃得开心,便放下心来。温疑一晚上都很小心,她本打算只吃花草夹过的,结果花草是个实打实的吃货,桌上的菜她尝了个遍,酒水她到没喝,温疑便也没动酒水。   这一顿鸿门宴倒算是就这样过去了,三更过后,温疑便起身,走出自己的院子。   狄秋的这处府邸并不是特别大,温疑感觉,自己应该能摸个遍。赵沛儿说过,她与狄秋情义不浅,若此话不假的话,那赵沛儿应该还没有生命危险。   而且他提出让自己去海岛上与赵沛儿碰面,除非他是想过去了就撕破脸,否则到时候,自己见不到赵沛儿,这慌是怎么都圆不下去的,所以说,赵沛儿十有八|九,是真的在某个海岛上,至于是去‘游玩’的,还是被监禁的,那就说不好了。   温疑心里虽有了大致的猜测,但这个地方,该搜还是得搜的,万一有什么意外发现呢?   此时院子里已经没有人影了,只剩下路边的路灯还在尽职尽责的燃烧着,温疑避开明亮的地方,专挑昏暗处游走,一边走一边运转体内的内力。   她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对自己的内力存在着误解……她一直以为自己没有内力,武功平平,是个废柴来着。   这样一番试探之下,她果然察觉了一丝不妥。自己竟然真的能调动内力在经脉丹田上游走,虽然不多,但确实是比他自以为的,要充裕些。为什么以前没有这个发现?简直就是守着一座宝山,不知道怎么使用啊!不,她甚至是守着一座宝山,却没意识到此山有宝啊!   难以控制的,她便又想到了那个早晨自己蹲在墙头,进退两难的尴尬场景。早知道自己有内力,何况又是翻墙又是荡树的费这些个劲儿啊,最重要的是,丢人!   温疑胡思乱想了一阵,就已经绕到了狄秋居住的那栋小楼后面。   从她这个角度望去,小楼里没有一丝光亮,狄秋应该是已经熄灯睡下了,搜寻这个院子,最重要的,肯定还是狄秋住的这处,试问,哪个人不会把秘密藏在身边呢?如果狄秋的院子真的有什么问题的话,那也很大可能是在他这院子里。   温疑心跳得有些快,若说是以前的话,她是绝对不敢去这样危险的事儿的,可今天大概是察觉到自己是有内力的,所以有些膨胀了吧,她心跳得越快,就越有想要一探究竟的冲动。   温疑走近小楼,先是围着小楼转了一圈儿,查探了一下院子,没有发现异常后,她便提气使用轻功,跃上了小楼二楼的小花园。   只是她刚落地,便听见二楼唯一的房间里,传来一声质问,“谁在外面?”正是狄秋的声音。   狄秋再是武功天赋不出众,那也是比温疑厉害些的,再则,他要是真有秘密,却将温疑安排在隔壁楼里,夜里也没个守卫巡逻,谁敢说其中没诈?说不定他就是故意的。   温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快速转身便往外跑去,只是狄秋追得更快,眼看就要被他追上,温疑心中悔恨不已时,一只手从旁边伸了出来,将温疑拉住,轻言一声‘得罪’后,将她架在肩上,以常人难以辨别的速度,消失在了黑夜里。   “……”   温疑:你既然都说得罪了,我还以为你是打算抱着我!!结果你这样抗麻袋一样抗我?……也是,确实比抱人更‘得罪’人! 第33章 真实   温疑被颠得一头懵,不过因为能感觉到对方并无恶意,纯粹只是为了带着她逃离危险。   这人是谁?这么巧就出现在那里?温疑混乱之中,只来得及想这两个问题。陌生男人扛着温疑在薛城的大街小巷里一阵东奔西串之后,总算将狄秋甩在了身后,温疑对于刚刚思考的那两个问题,也好像有了点儿头绪。   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神秘男人带着她一阵乱窜,温疑本就对这薛城不熟,最后也不知道被带到了哪里,只是看周围的环境,似乎是平民居住的区域。温疑被放了下来,话也来不及说,便跑到一边儿开始狂吐——这哥们儿把她扛着跑了大半个时辰,那硬邦邦的肩膀一直顶在温疑胃部,她早就忍不住了。   温疑稀里哗啦的吐了一阵,总算舒服了些,不过胃空了。   “多谢这位大侠出手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敢问大侠大名?”一旦能顺溜说话了,温疑便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对方的身份。   “抱歉。”那人说完这一句,直接一个纵身消失在温疑面前。   “诶!诶!”温疑追了两步,没追上。那必定是追不上的,没看狄秋都追不上他吗?   “不想说就不说呗,走这么快做什么?”温疑嘀咕两句,开始四下打量起周围环境来,“这也不知道是哪儿,让我自己找回去?要走也先把我送回去再走啊……”   温疑小小抱怨了一下,还是认命的自己开始找起路来。值得庆幸的是,温疑的方向感还不错,并没有走什么弯路,只花了半个时辰便走回了狄秋的府邸。   本以为回来会瞧见院子里灯火通明,没想到竟然没有动静,她出门时是啥样,如今还是啥样。   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目前来看,情况还不错。温疑翻墙回到自己居住的院子,先去隔壁看了眼花草,只见她还安稳睡着,便放下心来,说明狄秋并没有来过这里。   不过发生这种事,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怀疑她们两个外来人吗?也是奇奇怪怪的……   ……   翌日。   狄秋又一脸平静的出现在了温疑面前,邀请她同他一起登船。   温疑不太想去,上船的话,就等于把自身安全交付到别人手里,要知道,若是在床上出了什么事儿,那是跑都不好跑的。   狄秋把温疑的犹豫看在眼里,补充到:“你不想去看看沛儿师妹吗?不是担心她?”   温疑考虑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其实她现在在狄秋的地盘上,相当于已经在虎口里了,对方要杀她也是轻而易举,何必非得费这个劲儿,把她弄到岛上去?既然他希望,那就去瞧瞧吧,都走到这一步了,拒绝的意义好像不大,况且,对方这明显不会给自己拒绝机会的模样,还是省点儿力气吧。   思索完毕,温疑无奈点了点头,才再次开口:“我与花草都是头一次出海,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不必,一切交给我准备就行。”   温疑点点头,心中想的却是,登船之前先去给花草多准备药材,顺便想办法找个外援吧。   明明是想开始新的人生的,怎么莫名其妙还是跟旧人纠缠个没完呢?温疑从荷包里摸出当初陆凛给她的令牌,叹气的摇了摇头。   她是真的想不到自己还能依靠谁了,若是不牵扯进这匆匆迷雾里,她或许就真能过上平凡的日子,也不需要别人扶衬;可现在遇到了这些破事儿不行啊,她一个人搞不定啊。   好歹夫妻一场,怎么也不能见死不救吧。夫妻三年,就帮她这一次忙吧。温疑默默想着,捏紧了手里的令牌。   抽空将令牌留在了有着陆家标志药材点,并在药店掌柜询问她需要些什么药材时,特意讲明了自己准备出海,就是明天登船,城北狄家那艘,需要一些制作晕船药物的药材。   她已经尽量把信息留得详细了,再加上那枚令牌,对方应该能明白她的意思吧。   做完这一切,温疑才带着花草跟着狄秋出了海。   当温疑所乘坐的那艘船刚刚驶出港口时,风尘仆仆的陆凛,也到达了薛城的城门口。   陆凛穿着一身黑色的宽大斗篷,将他全是严严裹住,从他人角度看去,只能瞧见一截凌厉好看的下巴,和一张紧抿着的薄唇。   骑在高大骏马上的陆凛拉着手里缰绳,让黑马停驻在原地,自己则望着城门上‘薛城’两个大字直皱眉。   薛城和渡业城都是边陲小城,两座城都是三不管城市,却又有本质上的不同。   渡业城是富庶又混乱的地方,官府管不了,一群法外之徒都往这儿凑,时间久了以后,便更难治理了。薛城则恰恰相反,是贫穷之地,官府懒得管,没油水可捞,又于渡业城凑得近,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也没人乐意管。   陆凛和狄秋是有些过节的,知道狄秋在这儿,他便不太愿意踏足此处,只是此番下属禀告上来,确实是说明夷来了这里,他再是不喜此地,也实在担心明夷安危,毕竟这一带都是看着平静,实则乱得不行的。   不过他也只踌躇了片刻,便拉了拉疆绳,策马进了城。   陆凛派去跟着温疑的下属在药铺门口与他碰了头,进门以后,下属与他耳语几句,还不待陆凛理清楚温疑与狄秋之间的联系,便见自家粉店的掌柜匆匆拿了块令牌进来求见——正是他当初借口报恩,留给明夷那块。   “怎么回事?”陆凛表情一变,急忙追问。   掌柜的急忙讲情况说明,把温疑当时的话一句不露的转述了一遍,“令牌是后来发现被埋在药材货柜里的,如果是那姑娘直接拿出来的话,我们应该会做别的处理。”   “她是和一个看上去冷冰冰的小姑娘一起来的吗?”陆凛追问。   “没有,是个年轻男人。”   陆凛点点头,然后召集人手,让人准备船只,打算追出海去。不过薛城贫瘠,哪怕是陆家,也不可能立马变出船来,最快的方法,是去渡业城买一条,直接开过来,赶时间的话,那不可避免的,会被敲上一笔,不过陆凛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买船再开过来,也是要花时间的。陆凛趁这个时间,派人将温疑所乘得那艘船的航行方向和目的地打探了一下,虽不是多准确,但也八 | 九不离十,只需要等到渡业城的船只到岸,就可以登船启航。   就在等待船只的这两个时辰里,陆凛先等来了他情报组的属下。   依然是那个相貌平平的男人,他的形象比之前的陆凛更为狼狈些,可见这一路是赶得厉害。   男子将一封了条儿的小匣子递给了陆凛,脸上闪过一个复杂的表情,却依旧什么也没说,便直接退了下去。   陆凛没有注意到属下的异常,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眼前这个黑匣子上,他知道,自己想知道的,关于明夷的那些异常的答案在这里面都会得到答案,但接过匣子时,他却没觉得多高兴。   拆开别人的秘密,对于陆凛这等总把‘光明磊落’挂嘴边的侠者来说,并不是一件多愉快的事。可是明夷心扉关得太近,不让他走近,若是不能揪出她的心结,对症下药,那他就算走了一千步、一万步,她也在一千步、一万步的后退,那他还是永远无法靠近她,所有的努力都只是自我感动而已,他依旧在做无用功。   做好心里建设以后,陆凛又深吸了一口气,才面色凝重的打开了黑匣子。匣子里,是一封接一封的信件,陆凛知道,这些便是明夷平生能被外界调查到的所有信息。   第一封信封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写,陆凛动手拆开,将里面的几页纸拿了出来。   纸张有些发黄,是很久以前官府备案留下的,陆凛动作小心,担心一不注意会被弄碎。   展信后,陆凛只看了第一行字,便僵住了身子。   存放太久的档案,除了纸张发黄变得脆弱以外,字迹也有些晕开,看上去糊糊的一团,有些难以辨认。   但那也仅仅只是难以辨认,还没到无法辨认的地步。只见那信封开头两个大字,便写着——温疑。   紧接着的,便是一个身份的概述:温疑,俊康七年安康出生,小字明夷,父系温尔倔,母系许韵……   陆凛到没有混到想不起温疑是谁,只说这与温庭狄秋有关系的温疑,他也不可能说不知道。   过往相处的画面如奔涌而来的洪水,一瞬间淹没了陆凛所有的思绪,一帧帧画面在陆凛眼前划过,陆凛好像抓住了什么,又好像还是处于震惊之中。   明夷……是温疑?   陆凛的记忆甚至回溯到了更久远的时候,那是温疑过门后的第一个月,那是回门的日子,自己本想陪她一起,赶回陆家的时候,却已经没见着人了,有人告诉他说温疑不乐意跟他一道儿,他想着,自己与她不是因为感情结合的,她不愿意自己陪同,倒也说得过去。随即,那个念头便作罢了。   如果那天,他回去早些,或者再坚持一点,是不是故事又会不一样?或者……在他后来去温庭救援时,选择不去追击狄秋,而是亲自将温疑接回陆家……   “少主,船只到港口了,现在就登船吗?”有人进来禀报船只的进度,却见自家少主跟没听见似的,只是手捧着一沓纸,神色恍惚的望着他。   “少主?”   陆凛回过神来,脑子里却依旧一团乱,在听到属下的问话时,却感觉呼吸一窒。   明夷……温疑,她早就知道,这……这些天……   陆凛慌乱的收起信纸,挥手把人赶了出去,自己则又陷入了呆愣中……怎么办? 第34章 暴雨   陆凛脑子太乱了,他需要一些时间,来好好理一理这一切。   他追求的姑娘……是他妻子?那他们错过的那三年算什么?他……   陆凛想到那三年,心里突然有些酸涩。他总算明白,为什么明夷那么多次,明明都动摇了,却又在下一刻,又将自己的心封闭起来。   陆凛一个人坐在屋里,外面的光透过门缝落在他面前,从一开始的明亮再渐渐暗淡,他好像枯坐了千年,心却还是静不下来。   他真的很乱,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如果明夷只是个陌生人,他还有把握靠毅力感到她。可是明夷已经嫁过一次了,自己生生放弃了那个机会,现在,现在还想重新开始,还能来得及吗?明夷是如何想的?是不是怨恨着他?   顺着温疑的真实身份展露,这一个个的问题被抛在陆凛面前,让他胸口发闷,嘴角起泡,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陆凛简直恨不得回到三年前,把那个自负的以为,自己这一生不需要爱情的自己给锤死!   当初自己是怎么想的?只想随便娶个女子,搪塞一下自己父亲,随便也让后院儿那个女人闭嘴。会选择温疑,是云端的提议,他求娶之心不纯,当时也不敢面对女方,便是书信与她交流,并说明了自己这边的情况,告知过她,自己不会与她有夫妻之实,只能给她一个陆夫人的名分而已。   他本以为,这样无理的要求,对方不会答应,但收到的答复,却出乎他的意料。   温庭的独女答应嫁入轮回山庄,唯一的要求便是婚后各不干扰。虽不知对方是出于何种心态,有此一要求,但陆凛却是觉得甚好,故此,他只在大婚那天,去接了人,温疑盖着大红的盖头,他也没瞧见她的脸,他感慨于终于堵住了那群人的嘴,心下轻松,也没考虑过温疑的心情,连新房都没有去。   大婚之后,陆凛又出了门,因为探查到一些魔教的痕迹,他整整一个月没回过山庄,最后还是想起了回门儿的事儿,匆匆赶了回来,却扑了个空。   再之后,便是察觉了狄秋的异样,待他感到温庭时,温尔珏已殒命,下属来报,温疑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昏迷了,他权衡一番,让人把她先带了回去,自己只身去追击狄秋。   一次次的擦肩,仿佛是天意,是无形中一只大手,刻意要将他们隔绝……   本来还敢勇往直前的人,突然踌蹴不前起来,知道真相后,陆凛便不知该如何面对温疑了,虽然是他俩之前就有过约定,可是后来提出要和离的,也是温疑,她既然提出来,则说明她对这段婚姻心生不满了……   哎呀,她会不会是对自己有什么不满?   陆凛双手捂脸,陷入了无尽的猜测中。他就这样,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直到入夜,直到一道闪电划过天空,房间一瞬间亮如白昼。陆凛心中也闪过一道光,他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陆凛常年不着家,温疑的和离书寄过来,他只来得及盖了私印,还没来得及上报官府盖公章,也就是说,那纸和离书,嗯……可以算是无法生效的。   这样一来,温疑还是他老婆嘛!云端有什么资格跟他抢老婆?这般一想,陆凛有些犯傻的笑了起来,明夷不是一直坚持说自己是有夫君的人吗,这岂不是说明,她还是承认他的身份的。   陆凛一脸傻气,完全把温疑所说的‘丧夫’给选择性忽略了。   有了这两个理由支撑后,陆凛又生出勇气来,虽然在想到温疑时,还是会觉得有些不知如何面对,但陆凛向来是明白,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想通之后,陆凛立马起身,恨不得现在就去到温疑身边,向她道歉,求她原谅,再给他一个机会,可是这一站起来,他才发现,天早就黑了,夜空里还时不时穿插电闪雷鸣。   竟然已经这么晚了?他以为他只是发了一小会儿的呆。   陆凛叫了人进来,询问船只的情况,对方竟告诉他,现在不宜出海,今晚会有暴雨,在海上遇到暴雨天气,是件很危险的事,轻则迷失方向,重则船毁人亡。   “可是……”陆凛皱眉,心中担忧。   “是真的没办法出海,等天晴吧。”   ……   海上的风雨,来得更快一些,只是因为船只在航行,暂时没被暴雨的区域笼罩。   狄秋正在甲板上大发雷霆,“你是怎么看的天?不是说接下来三天都是晴天?你给我看清楚,那边那像是晴天的模样?”   狄秋一手提着个瘦小老头儿,一手指着不远处的海面,那片海域被一片黑云压着,隔着老远便能瞧见那黑云中银龙穿梭,狂风将海浪掀起,似乎能吞没一切的波涛,由远及近,带得狄秋他们的船只都剧烈晃动着。   温疑待在船舱里,脸色有些发白。   “这个,含在舌根下面。”花草的脸色如常,她鼓捣了一些草根,递给了温疑,温疑不疑有他,按她的指示将草根放进嘴里。   “晕船和晕车的症状都差不多,同样的药就行。”花草面无表情的说到,完了自己也含了一些。   温疑看得直想笑,这人面子可真能绷得住,明明自己也难受得不行,偏还面不改色,假装自己没事儿。   “我们什么时候能下船啊?”过了一小会儿,花草又问到,语气有些闷闷的。   温疑表情变得有些凝重,眼神里也有些抱歉,“对不起啊花草。”   花草不解的望着她。   “海上的暴风雨,可比陆地上的可怕多了,虽然我们现在没进入暴风雨的区域,但还是很危险,连累你了。”她也没料到会这么倒霉,第一次出海就遇到这么危险的事儿。   花草了然的点了点头,“无事,我已经把所有值钱的都留给师父了。”这话的言外之意便是她没什么牵挂的了,死亦无所惧。   屋子里的两人沉默了下来,只听着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偶尔随着船只东倒西歪。   过了一会儿,狄秋也下到了船舱里。   “师妹害怕吗?”狄秋走到温疑身边,似乎想摸摸她的头。   温疑皱眉,假装没稳住,朝着一边偏去,避开了狄秋的手,“还好吧,人固有一死。”   其实她就是瞎说的,因为情况还没真的危急到会威胁到他们生命的地步。   “舵手已经在努力偏转航线了,不用担心。”狄秋收回手,面上也没什么变化。   温疑心想,她压根儿也没担心呢。最坏的结果也就无非一死罢了。   海上的风暴便是这样,是分区域的,别看他们前边儿那片狂风大作,黑云重重的,只要避开那片区域,就没什么大的危险了。只是船只按固定航线行事,等靠近了看见前边儿的状况,要再改变航线,就会比较困难,这完全就是看运气的事儿了。   温疑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明显的不乐意搭话。   讲真的,晕船晕车的感受已经让人很疲惫了,哪里还有心情应付自己不待见的人。   狄秋一点儿也没自知之明,“师妹,这生死危机的时刻,你就没什么想跟师兄说的?”   这试探意味太明显了,让温疑不起疑都难,“说什么?”   “两年前,我被你那夫君冤枉勾结魔教那日……你……”说到这里,狄秋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可能太露骨,又顿住了。   “我?”温疑察觉不对,但也没有贸然去问。   听狄秋的意思,那次讨诛,她也在现场?她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自己的记忆、内力、还有体寒之症得以康复的问题,是不是都与这次事件有关?   温疑觉得脑子有些胀痛,正拼命整理着思路,却听有人急切的拍打这舱门,正在大喊着什么。   她无心顾及其他,只觉得脑袋越来越痛…… 第35章 失散   “这一段记忆,暂时存封最好。”   昏暗的房间里,脸色苍白的女子坐于妆台前。铜镜照映出她疲惫哀痛的面容。   父亲将毕生内力,转嫁到她身上后,无力倒下的画面,无论如何,都无法从眼前散去。父亲临终前嘱咐她的话,也始终萦绕在耳边。   “要报仇,要沉住气,要过了这一关。”妆台前的人,自然便是温疑,年轻三岁的温疑。   温疑的手握成拳,指节青白,可见用力之狠。片刻之后,便见她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开始低语着什么。   这是自己对自己的催眠,许韵一门对武艺钻研不精,却颇懂些奇门异术,许韵本身也是因此,遭的祸事。那些人将此称为邪术,殊不知,别人会的,才叫邪术,他们只想暗地里,自己掌握。   “若是在遇狄秋,他且提到温庭之变这夜,则能想起一切。”   催眠结束后,便见温疑神色有些恍惚起来,步伐踉跄的走到床边,倒头便睡。   ……   她想起了,那日醒来时,她喊了一声‘明阳’,进来的丫鬟说她叫‘杏枝’,她恍然记起,自己嫁人了,明阳也已经没了……记忆看似没有出现问题,但其实已经模糊了一段儿了,因为是自我催眠的原因,她本能的没有去追究其中的怪异之处,便这样浑浑噩噩的开始了三年的后宅生活。   温疑摁住额角,脸色惨白,她紧闭着双眼,不让情绪从眼中泄露分毫。   狄秋,狄秋,狄秋……   就是这人,害得父亲身死,害得温庭被冠上勾结魔教的恶名,最后被迫解散。   他图谋的是什么,温疑也想了起来。   回门那天,父亲告诉她,他察觉到狄秋的异样,只是还没掌握证据,嘱咐她近日别回温庭。温疑当时跟他犟,不肯回陆家,想要同他分担一些,却不想父亲的想法已经被狄秋察觉,竟先手一步,给他下了毒。   原本以父亲的实力,是没那么轻易死去的,他却在临终前,将毕生内力传给了温疑。但是温疑自幼体弱,承受不住这样强大的内力。   “内力,先封存,明夷,咳咳,先静心养好身体,将来的路,为父陪不了你了,韵儿……韵儿……”温尔珏将那股力量封存在温疑丹田,她短时间内虽不能灵活运用,却也能将她的身子温养起来。   温尔珏最后看她的目光十分柔和,不求她报仇,只求她安康喜乐。   狄秋测试温疑的内力,只想确认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拿到这股力量。若是她已经吸收了温尔珏的内力,自己自然没办法再获取。而试探她的身体是否康复,也是为了进一步确认温尔珏的内力是否还在她体内。   他敢出现在温疑面前,也不是没道理的,狄秋虽坐了温庭的庭主,却始终不能服众,他天赋不好,武功不高,因此才更眼红这几十年的内力。   他盯了温疑三年,确认了温疑确实失去了记忆,虽不知道其中有何内情,但这失忆确实不是作假。他前两年也打过一些下作的注意,可是轮回山庄不是温庭,他的手伸不进去,温疑待在陆家不肯出来,他也是没有一点儿办法。   而一年前,陆凛拿到他勾结魔教的证据,他才不得不放弃温庭,远遁海外。   温疑将这一切因果理顺,再睁眼时,目光里已是一片冷静。她想起那段记忆,却又还有其他的疑点——她自己催眠了自己,让温庭的记忆变得模糊,是操作失误了吗?为什么连她幼年的记忆,也感觉像蒙着一层薄纱?认真回想,想不起来,不去想,便只会感觉记忆模糊,好似也没什么大的问题。   “师妹,你还好吗?”狄秋关切的伸出手,温疑抬起头,眼中闪过一道冷光。   毕竟是血海深仇,哪怕经过了三年的缓冲,也不是能轻易压下的。   温疑立马意识到自己的眼神不对,目光闪烁了一下,正不知该如何挽救时,门外传来大力的敲门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人惊慌的呼喊。   “主子,船撞上了暗礁!”狄秋的注意力立马被这个声音吸引,也没能注意到温疑的不对。   “怎么回事?”狄秋来不及跟温疑多说,匆匆出了门,随那人往舱底走去。   在没能规划好探查好的情况下偏离航道,又是在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一刻,确实容易发生这种意外。   狄秋走了没一会儿,温疑就感觉船身晃荡得更厉害了。她才解除了催眠,难免有些后遗症,此刻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把花草都给看怕了。   “你,你还好吗?”花草过去想给她把脉,却被温疑拒绝了。   “无事,抓紧时间收拾一下,一会儿可能得弃船了。”   花草点了点头,开始做准备。   弃船的准备又有另外的将就,温疑没有出过海,不知道具体的,只能尽可能的去思考她们会遇到的情况,以此采取应对的措施。   “带上淡水,鲛衣,武器也带上……”温疑眉头紧蹙,可见已经是十分的难受。   在这期间,屋子里无数摆件儿因船身的摇晃而掉落,可见情况越来越恶劣。   不一会儿,就有人下来,在船舱里大喊着,船要沉了,让大家都换小船。小船就是逃生船,温疑早有预料,倒也没有多意外。   花草背着包袱,扶着温疑走出船舱,甲板上已经乱做了一团,狄秋正在指挥着舵手尽可能的偏离暴雨区域,这样就算弃船,大家的存活率也会更大一些。   狄秋见温疑上来,只说了一句,让她一会儿跟着他,便又去忙自己的了。   海面上狂风大作,因为甲板已经被淋湿了,湿滑无比,没有经验的人在其上,根本是连站稳都难。   温疑尝试了一下调动丹田里的内力,才算勉强站稳。   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舱底桨手一身湿的上了甲板,“船身吃水已经很深了,坚持不住了。”   此时的风雨已经小了些,狄秋看了看远处的天气,终于下令放小船。   温疑披了一件放水的鲛绡披风,顶着风雨条到了小船上,正在狄秋想要跟着跳下来,一个大浪却将小船掀得更远了些,无奈,他只好挑选了相邻的另一艘小船。   所有人都上了小船后,之前的大船已经只剩甲板和桅杆还在海面上了。   换做小船之后,温疑她们才算真正认识到,大海的恐怖。海面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其下有什么东西,未知的恐怖包围着她们,更别说时不时打来的巨浪,几乎能将小船抛飞。   小船与小船之间是互相用绳子连接着的,就是为了防止大家在风暴中失散,虽然现在他们没在暴风雨的中心区域,但大家都知道,乌云是会移动的。现在只能祈祷,他们的运气不要太差了。   可惜上天并没有听到他们的祷告。乌云朝着他们小船所在的位置压了过来,连在一起的小船最大的弊端便是无法快速移动。   “斩断绳索!”狄秋一咬牙,下达了命令,强大的求生意志,让所有人的行动能力都翻了数倍,绳索斩断后,十来只小船便晃晃悠悠的在海面上越散越开。   不过好在,大家可以快速移动了,所有人都在争取在黑云来临之前,离开这片诡谲的海域。   “坐稳了。”温疑他们的船上还有另外四位船员,此时这四人正拼尽全力的甩动着手里的船桨,只是海上风浪太大,给他们增加了不少难度。   “风浪越来越大啊!在这样下去,船会被掀翻的!”其中一人语气紧张的开口。   “这附近有暗礁,应该会有岛屿吧?”温疑不太懂海上的情况,只是凭自己的想法猜测,只是这话却刚好提点了船员。   他们不是第一次走这条儿线了,虽然没在其他地方停靠过,但附近海域的大致情况还是了解过的。   “逆风方向不远有小岛!”   “努力往那边靠!”有了更大的生存几率,本已力竭,感到绝望的几人,又生出了无穷的力量。   小船开始在逆境里航行,速度虽不算快,却是一步步在接近生的希望。   “看见了!看见了!”在努力了半个时辰后,一名船员终于看见了陆地,激动得大喊起来,只是他的声音却被风浪声、雷雨声遮掩。   风雨来得很快,眼看离岸还有最多半个时辰的距离,雨却大了起来,黄豆大的雨滴砸在人身上,砸得人生疼,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一个大浪打来,差点儿就将小船给掀翻了。   温疑感觉不太妙,动手将自己身上的厚衣服解开,只穿一件轻衫,其他船员见她的动作,互相对视一眼,也下定了决心,开始脱衣服。   没有厚衣服御寒之后,才感受到海风刮骨的疼痛,“花草,把鲛衣穿上!”花草按照温疑所说,将包袱里鲛衣翻了出来,第一动作却不是自己穿,而是动作麻利的给温疑裹上。   终于,在第二个大浪拍过来前,船上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跳船的准备。   温疑闭了闭眼,面如金纸。   她其实……是很害怕水的…… 第36章 海岛   其余人都已经跳入海里,朝着不远处的岛屿游去了,船只上,只剩下花草和温疑两人。   花草等了半晌,也不见温疑有动作,不由有些奇怪,“你不会水?”   温疑勉强冲她笑了笑,摇了摇头。花草了然,“你怕水?”   花草皱了皱眉,上前拉住了温疑,“拉着我,不用怕。”   温疑深吸一口气,拉住了花草,两人一同跳入水中,一时间,黑暗和冰冷包围了两人。   水下的世界太黑,温疑凭着本能想摆动双手,却发现右手被人拉住了。   对了,是花草,她拉着花草……   不对,是另一个人,她拉着那个人,拼命的想往上游,那人太重了,再加上水压的作用,她感觉越来越吃力,一阵无力感袭来,温疑感觉眼前发黑。   ……   “明,明夷?怎么还不醒?”花草着急的声音在温疑耳边响起,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却见到她依旧冷漠的一张脸。   温疑便笑了,“你这表情,怎么好像恨我似的……咳咳……”温疑话音未落,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响起。   她们在一个干燥的山洞里,温疑打量了一下四周,似乎是什么动物的巢穴,空气里有一点动物特意的腥臭气息,不过并不浓郁,应该是很久没回来过了。或许这山洞的主人已经遗弃了这个巢穴,也或许是在外争夺食物时,物竞天择,已经被淘汰了,不过不管是哪种情况,于她们来说,都是件好事。   “你再不醒我都怀疑你脑子会被烧坏了。”花草动作明显的松了口气,然后语带抱怨的说到。   “哪儿那么容易烧坏脑子,我幼年时又一次落水,烧了快三天,不也好好的。”温疑说完这一句,便沉默了下来,表情也变得有些疑惑。   花草没注意这些,只是跟着她的话头儿在走,“你这次也差不多三天了,没烧坏脑子那得谢天谢地。”   “嗯……”温疑心不在焉的应了声,开始回想之前脑海里一闪而过的那个画面。   “我去给你烧点儿水。”   温疑还在想她落水那事儿,她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话来——她真的没烧坏脑子?那她怎么记不清这段儿记忆了?   花草用一个巨大的贝壳烧了些水,放凉以后端给了她,温疑接过,喝了一点,润了润嗓,“那几个船员呢?”   “没瞧见,或许是死了,或许被浪打到别的地方去了。”花草一边整理着包袱,一边回答到,“对了,你还说你怕水,你之前在水下挺厉害呀。”   温疑咧了咧嘴角,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她也不清楚自己在水下是个什么状态,貌似,好像是想救人?然后被拖累了以后,爆发了强烈的求生欲?得亏她现在有内力,不然那稀里糊涂的情况,她们也指不定就成了失踪人口里的一员了。   “对了,你之前说我昏迷了三天?”温疑转移了话题,她实在不知道水下那会儿是什么情况。   “差不多吧,今天是第三天了……唔,你饿不饿?”说到这个,花草的眼神就有些闪亮。   这三天她吃野草根,喝露水,早就受不了了,在她看来,温疑醒来,就等于有吃的,就算没有,那野草根肯定也比她自己挖来的美味。   温疑当然看出来她的想法,但她才退了烧,也确实没什么力气,“外面还在下雨吗?”   “下啊,不过不大,能出去。”花草回到。   “那还是先别出去了,等天晴吧,包袱里不是还有些干粮吗?”   花草面无表情的当着她的面,拆开了一个油纸包,里面的干粮被海水浸湿得彻底。   “行吧……”温疑一点头,花草就乐颠颠的又出去了。   幸好不用担心水源的事儿,有水喝就好办多了。   不一会儿花草又回来了,虽然披着鲛衣,但头发已经湿透了,手里提了一尾大鱼,另一只手还拖着一根树杈子,上面是一簇簇黄橙橙的小果实,比拇指大一些,像枣儿。   见温疑一直盯着她手里的树杈,花草便解释道:“没毒,我见有鸟儿吃了。”   “应该也不好吃吧。”温疑笑了笑。   “你怎么知道?”花草有些惊讶,不过惊讶的表情只有一瞬间,说完她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还是比草根好吃些的。”   后一句花草说得小声,却还是被温疑听见了。   “你经常吃草根?”   “也不经常,认识师父以前吃了挺多,后来师父教我辨别草药了,我也长壮了一些,就不吃了,改吃别的了。”花草说得轻松,温疑却听得眉头一皱。   “当乞丐的时候吃草根了?”   “那哪儿能啊,当乞丐的时候有剩饭吃!”花草这话说得,还挺得意。   只是这简单的一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却是极大。   想到被称赞的大善人,别人都说花草恩将仇报,害了她养父养母的亲子,就是个白眼儿狼,可是谁又真正去了解过,这个被收养的孩子,在那个家庭里,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温疑揪了一颗果子吃,是涩的,口感也和枣儿差不多,鸟儿不喜欢,所以一根枝丫上,结了这么多,却鲜少有鸟儿去采摘。   “能吃,花草真厉害。”温疑转头,笑着冲花草说到,便见那傻姑娘骄傲的挺了挺胸,陪着那湿哒哒的头发,看着有些滑稽。   也很可爱。   花草拖回来的那条鱼很大,大概有半个人那么长,也不知道花草是怎么捉住它的,温疑架了个火堆直接烤,带在身上的调料因为是用瓷瓶装着,倒也能用,足够她发挥的了,也不知道是海鱼的原因还是有别的因素存在,这么大个头的鱼,还是烤着吃,口感竟然一点儿也不柴。   花草就那么眼巴巴的望着,连头发也不擦干,就等着开饭。   吃饱了以后,两人便头挨着头的休息,花草这几日衣不解带的照顾着一个高烧病人,也是精力用尽了,这会儿温疑醒了,肚子也填饱了,暂时也没什么危险,一睡便睡得有些沉。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温疑感叹自己运气好,这个洞穴应该是属于猛兽的,它遗留的气息让附近其他动物都不敢来犯。   下午的时候,天色终于有些放晴了,休息够了的两人,精力也都恢复到了鼎盛,温疑便提议出去探探这个岛,她们总归不能一直待在这儿的。   温疑现在有内力傍身,就算武功招式用得不算娴熟,轻功她还算不错的,遇到什么突发状况,逃跑还是没问题。至于花草,她也不用担心,她虽然没有武功没有内力,但是一身的毒,就是个武林高手来,只要不是陆凛云端那个级别的,都没那么容易拿下她,更别说普通野兽了。   温疑先去了海边,她打算看看这岛屿到底有多大。到达海边时,见到一些木板,应该是他们那艘小船被拍碎后的残骸。   海边没有脚印,天晴后的沙滩,明媚无比,大海也是鲜艳的蓝色,丝毫看不出之前狂风暴雨时的那种压抑恐怖。   温疑突然兴起,在沙滩上玩了会儿沙子——少女心这种东西,跟年纪是没关系的。   在沙滩上画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图案,又等海浪扑来,将图案冲刷掉,温疑觉得有趣,走得时候便刻意往能被海浪冲到的沙滩上走,看着自己留下的一串串脚印,再被海浪冲掉,温疑感觉好像心中的郁气都被冲刷干净了一般。   这般沿着海岸走了一个时辰,眼前的景物依旧陌生,温疑初步估计了一下,这个海岛应该很大,这样沿着海岸走,一天之内应该是走不完的。   这般想着,她便调头往回走,不打算浪费力气了。   再次回到刚刚沙滩边时,她顿在了原地。   沙滩往岛上去的一路上,全是乱七八糟的脚印,岸边还有一艘大船。   有人上岸了?是狄秋的人?温疑反应极快的找了掩体躲起来。   自从想起那段记忆以后,温疑便对这人恨之入骨,若不是实力不够,她恨不得在船上就杀了他。   狄秋对她也没安好心,他觊觎自己身体里属于她父亲的内力,想把自己骗上他那岛去,估计也是没安好心。   想到这里,温疑突然想起第一晚夜探狄秋府邸那晚,千钧一发之时,那个救了自己的人……   她大概是明白狄秋的打算了。有人在暗中帮她,这个跟着她的人是谁,她也不需要多想,便能猜到。狄秋也发现了这个人,再结合自己在陆府那三年,他估计误认为一直是陆凛在暗中护着她,所以不敢在薛城有所动作,要是真到了他的海岛上,怕是就维系不了这表明的平和了。   虽然过程和理由与他猜想的有些出入,但阳差阳错的,结果还确实是他所想的那样。   温疑想到陆凛,心情也有些复杂。记起那段记忆以后,她就发现,其实陆凛并没有欠她什么,相反,他总是在不经意间,给予自己帮助。   提亲的事是这样,温庭之变那夜是这样,这三年陆府不知不觉给的庇佑是这样,就连现在,莫名其妙派人跟着她,使得狄秋有所顾忌,也是这样。   岛上来了身份不明的人,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是先去找到花草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集相聚,明天咕一天,赶另一个文的榜,那篇没写,有点难_(:з」∠)_ 第37章 偷袭   小岛很大,地形也有些复杂,居然还有山峦。不过这小岛并不像全然的荒岛,像是有人踏足过。   温疑谨慎的在海滩附近的地方寻觅了一番,特别注意了一下不留下自己的痕迹,在没有收获以后,便朝着山上而去。她不知道狄秋这次带了多少人下船,但若是让狄秋抓住,到了他的地盘儿,怕就不是之前那般礼待的态度了。   山路不好走,虽然这岛上也有山道,但明显被使用的机会并不多,加上之前连日的雨,放晴一日却不足以让道路干透。   温疑挑着有草丛的地方走,既要注意有没有花草的踪迹,还要留意自己有没有留下痕迹,一时间,行进的十分缓慢。等到她回到她们之前落脚的山洞时,她才发现,山洞口竟然已经布满了凌乱的脚印,不是花草的。   温疑没敢靠太近,她害怕山洞附近有人守株待兔,也不知道花草回来过没有,如果回来过,她是否发现了这里的异常?   事实证明,温疑的谨慎是有道理的,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山洞口附近的树上跳下来一个男人,朝着树上比划着什么,然后离开了,离开时,正好与温疑藏身之地擦肩而过。   她猜测,这人还有同伙在这里,因为枯等半晌,心中有了别的想法,与同伴打过招呼后,便回去禀明情况去了。   温疑也准备撤退,这么大半天,她没有等到花草,那结局只有两种,要么就是花草机灵,回来时察觉到不对劲,已经藏起来了,这群人扑了个空;另一种则是,花草比较倒霉,回来后这群人才过来,或者根本就是和这群人撞了个正着,已经被抓起来了。   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她其实都不太担心花草。她有自保的实力,只是为人善良,心里有杆太过正义的称,不会轻易伤害他人。像上次被云端的人擒住,一方面是确实实力有点儿差距,云端那帮子人,都是实打实刀口舔生活的老江湖,自然也会防着别人下黑手,另一方面,也就是关键的一点,花草看出他们不是官府的人,谈话里也只说带去给门主发落,花草确认对方对自己没有杀心,自然也不肯下用太凶恶的毒。   温疑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山洞附近,一时间却又不知该往何处躲避,便在半山腰一处山坳里躲了起来。她需要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着,温疑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只能根据太阳的方向,大概推算一下时辰,她不敢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按照常规情况来看,对方发现山洞后下一步,便是搜山搜岛了。   温疑东躲西藏了一阵,运气很好的没有证明遇上搜索的人,但也没见到花草,不太妙的是,她开始有些体力不支了,还有明显缺水的症状。   包裹还在山洞里,她如今,是什么都没有。   日头慢慢偏西,温疑在林子里找了些野果果腹,她只能勉强辨认一下有毒无毒,然后随手擦了擦,就往嘴里塞。   好歹恢复了些力气后,她便打算再换个点蹲着。   大概是这次蹲的太久,温疑感觉到腿麻,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最后摔在了一边儿,压倒一片草丛。   不好!   温疑将草丛扶起来,但是怎么看都能看出破绽,她又不敢再多停留,之后放任那处维持那个样子,匆匆离开。   但愿搜山的人,别那么细心吧。   温疑在山里乱窜了一阵,便发现后面有人追了上来,对方速度很快,人数也多,温疑已经能听到后面的脚步声了,她一咬牙,快速往前奔去。   “在前面,快追。”   最后温疑还是被那群人给追上围住了。   “温姑娘,你跑什么?躲什么?我们是来接你的啊。”为首一人,正是乔维白,此刻他看着温疑,脸上已经不再有那种带着一丝羞赧的感觉,而是恢复了一个上位者的姿态。   温疑这才感觉没那么突兀,这才应该是这个男人真实的模样。   “你们这样追,我害怕呀。”温疑沉着回应,顺便观察着乔维白的表情,想从中窥探出狄秋对她的态度。   “是在下疏忽了,抱歉。”乔维白嘴上说着道歉的话,却没有让人退下的意图,一大圈人依旧是把温疑包围在最中央。   “温姑娘请跟我们走吧,总不能一直待在这荒岛上不是?我们主子也很担心您呢。”   温疑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你们见到花草了?”   “花姑娘已经在船上等您了。”   温疑点点头。   这就是说,确实是被抓起来了。因为以花草的性子,肯定是更信赖她的,不可能在没见到她的情况下,就先一步跟别人走。   “走吧。”   温疑状似妥协的跟着走了几步,趁人不备时,立马全力施展轻功,往山顶奔去。之前温疑一直有所保留,所以乔维白也没意识到,她现在解开了催眠,记起了内力的事,虽运用不熟练,但到底比之前强了许多。   “站住!”新一轮的追逐又开始了,温疑这次更加用尽全力。   她一时没想好该怎么应对接下来的情况,逃跑便成了本能。   “温姑娘,你是逃不掉的,就算不跟我们走,你又该如何离开这里?”乔维白一开始的惊讶后,很快又恢复了淡然,他施施然跟在温疑身后,仿佛戏弄老鼠的老猫一般,一点儿都没将温疑的反抗放在眼里。   温疑也有一瞬间的动摇,反正都已经置身险境了,何不跟他去了再说,何况,她还有赵沛儿和花草要救啊……不过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间,便打消了,之前没恢复记忆,总对各自人各种事都留有保留意见,再加之赵沛儿曾在书信里提过,她说信任狄秋的,所以她才决定跟乔维白进狄府。但现在不同了,她恢复记忆,确认了狄秋的野心,与自己之间的血海深仇,她便无法再涉险自投罗网。   这样孤身作战的滋味,实在让温疑痛苦,这种无人可信,无人可用的情况,在此时就让温疑陷得特别无力。   这样的追逐持续了大半个时辰,等温疑再次被包围时,他们已经到了快到山顶的地方。   “再往上就是崖顶了,温姑娘,还能去哪儿?”   温疑面色凝重,半晌后,才勾唇一笑,笑容里尽是释然,“罢了,那就跟你们走一趟就是。”   乔维白哼笑一声,挥挥手,示意属下围上,“因为温姑娘刚刚的行为,所以只能委屈温姑娘走中间了。”   温疑没啥意见,没有说话。乔维白满意的转头,准备下山,却在转身一霎那,眼前亮起一道白光。   是剑的寒光!有人在后面偷袭!   乔维白反应极快的向一旁一闪,以此躲避这当头一剑。只是这一剑太凶太快,乔维白勉强躲过了致命之处,却还是被刺伤了胳膊,不仅如此,还因为躲得太急,这荒野山路又不够平整,一个不小心,侧身顺着山道儿滚落下去。   围着温疑的那些人见状,立马进入了戒备状态,纷纷□□贴身武器。   夜色太黑,又是在光线难以穿透的林子里,众人都看不清偷袭者的模样,再加上那人鬼魅般的身影,若不是那银白的剑光昭示着对方武者的身份,只怕会让人觉得像游荡在林间的恶鬼。   温疑倒是很淡定,对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乔维白带来的这一帮人,这对于自己来说,是好事,甚至于,她或许可以借助来人的关系,离开这座荒岛。不管怎么看,结果对她来说都不会坏就是了。   温疑在一旁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偷袭的只有一个人,身型看不清,一只隐藏在暗处,不过从他刚刚一剑削掉一人半个脑袋的力道来看,多半是个男的。   黑影人以偷袭的手段,快速击杀了几个人后,没有头领的一帮人开始乱了阵脚,拿着刀剑开始乱砍,时不时的砍伤自己身边的人,场面一片混乱。   一个原本就站在温疑身边的人,被树影一晃,激动的提刀就砍,眼看就要伤到一旁的温疑,就见黑影一闪,原本站在人群中间的人已经被拉出了包围圈,和那个黑衣人一同站在他们面前。   温疑望着眼前挺拔的背影,一时间心思有些复杂。   身前的人身姿挺拔,长发束在头顶,一副精练的模样。是她熟悉的身形。   在找回记忆前,她确实是埋怨过他的,后来虽然释怀了,但也一直是站在一个,自己被伤害的地位来看的。但其实事情也不是那么简单,而她与陆凛之间,却又出乎意料的简单。   在这段婚姻里,他们都有各自的责任,大家都有错,却又都不是致命的错误。   可这不是温疑能自然面对陆凛的理由,虽然现在知道了陆凛并不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事,但温疑还是觉得,不太想面对他。   一开始的绝对虽然儿戏,但女人对于婚姻,还是会有很大期待的,而陆凛本就是人中龙凤,温疑也曾经想过,陆凛会为她折服。哪怕那时候她是希望以拿下陆凛,让云端后悔的心态嫁给了陆凛,但不管怎样,她确实是对陆凛有个有过女儿心态的。   现在想来,有些无地自容,更让温疑难以接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失踪人口回归了…… 第38章 拆穿   “你靠后,小心点儿。”陆凛低沉的嗓音传来,还顺手将温疑往后护了护。   温疑沉默的后退几步,靠着夜色和树丛的掩护,躲进林子里。这里依然能看清外面的战况,这时来看,陆凛已经不再躲躲藏藏了。   刚刚大约是因为自己在对方手中,所以才打的是先偷袭,乱其阵脚,方便把自己截过来的主意。现在目的达到了,陆凛自然没有顾忌,招式大开大合,直取对方要害。   陆凛被誉为江湖第一人,这个荣誉可以说是很高了,但温疑却从来没真正见识过,他的武功到底有多高。   现下也看不太清他的招式,林子里只是间或出现一两声闷哼声,和刀剑入体的那种声音。都不是他的。   战斗结束得很快,对方十来个人,都没能奈何陆凛,不过小半个时辰,那十多个人或死或伤的躺在了地上。   月亮也从云层里探出个头来,冷冷清清的月光,透过林间间隙,斑驳的洒落在地上。那一块的地面,已经被血染成了黑红色。   陆凛将自己剑在敌人身上蹭了蹭,直到将剑身蹭得锃亮,然后才缓慢的将剑放回剑匣里。   “……”这是真的很缓慢了,温疑一开始还没发现,不过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了。   温疑又等了一会儿,最后打算上前查看一番。   衣袂从草丛上拂过,发出细微的‘簌簌’声。温疑走到陆凛身后三步开外的地方,便敏锐的发现对方后背一僵。   这是个什么反应?他怕她?他紧张?   “陆凛?”温疑顿在远处,没有在靠近。不是防备他,既然自己的靠近让他不自在,她就保持个安全距离就好。   刚才‘细致’的将佩剑插回剑匣的陆凛深吸一口气,‘嚯’得一个转身,衣袂在空气里甩出一阵轻响,陆凛与温疑面对面对望。   “明夷……”陆凛喊了一声,声音有点儿大,有种自己给自己壮胆的感觉。   “嗯?”温疑轻轻应了一声。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温疑明显感觉到,他似乎是有点紧张的。   “对不起,我来晚了。”虽然刚刚那声喊得响亮,但陆凛这一句,却说得很轻。似乎是被温疑刚刚那轻柔声音的影响,也或许是他紧张的情绪稍微缓和了,陆凛这句说得轻柔,细细听来,还有一些颤抖。   温疑本来被他喊得也有些紧张,但此时听见他这样一说,心跳又平缓下来,“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哦,吓我一跳,就这事啊,没关系啊,毕竟我只是把令牌留在了店里,不敢确定会不会被老板看到,你能来都很厉害了,再说,你我非亲非故,你还肯来救我,我该说谢谢的……”   陆凛看她的目光深不见底,温疑不知不觉就说了这么多。   “不是非亲非故。”陆凛突然打断她。   这样一句,又把温疑的心给提到了半中央。什么意思?不是非亲非故,就是有亲有故?   “我来晚了,不止这三天,还有那三年……对不起。”陆凛不是天晴才出海的,而是顶着风雨,在往这片海域来,之后风雨小了些的那三天,也是把附近海域搜了个遍,最后才确定这个岛屿为目标点。   在这几天里,他想过很多,他从前不了解女人,陆家后院儿里多的是女人,勾心斗角,看得他心烦,他自然也不在乎那些女人们成日里都在想什么。久而久之,便对女人,对家庭,失去了期待。   他也没有去想过,温疑待在陆家后院儿是什么想法。不过现在他能想一想了……   陆凛常年不愿回家,便是因为受不了那个戏园子,将心比心,温疑也是不喜欢的吧,以前他不知道,但在这段时间的相处后,他便十分能确定,温疑是不喜欢的,她是个很纯粹的人。   所以是对自己有所怨恨的吧,将她扔在那里,三年不闻不问,虚耗青春三年,所以才会假装不认识自己,不愿与他相认的吧。   他现在知道自己错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给他个机会……   陆凛目含期待的看着温疑,看得温疑心跳越发激烈,心跳的声音惊天动地,似乎能掩盖天地间一切其他声响。   他说什么?什么三年?三年怎么了?   不对,他是知道了?他知道我是谁?怎么办?他知道我是温疑,那个他曾不屑一顾的妻子!   一时间,温疑心乱的不行,踉跄着后退一步,“你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   温疑别过头,不愿被对方看见自己脸上的狼狈。   一个错身,错过三年,让彼此都成为了对方心上一个创口,面对彼此时,都会胆怯自卑。   可是陆凛毕竟是男人,既然已经认定是自己有错,那该有的担当,还是必须要有的。   “你懂的,不要再逃避了。”陆凛心里也很忐忑,他只当温疑是在逃避,他害怕她一直这样逃避,不肯给他机会。   温疑勉强笑了笑,“……逃避什么。”   “和离书你带着吗?”陆凛打算来个直接的,“和离书没有官府公章你注意到了吗?”   温疑‘唰’地一下睁大眼睛,很显然,她已经理解到了陆凛的意思。   她之前还确实没注意过,反正和离书,只是个证明而已。不过这和离书没有官府公章,那么在名义上,他们确实不算是和离,虽然对于江湖人来说,官府的手续与他们来说,没什么约束力。   “我们还是合法夫妻。”陆凛看着温疑目瞪口呆的模样,微笑着开口。   温疑突然有些恼羞成怒,之前那些难堪情绪尽数灰飞烟灭,“合法个头!”   温疑转身就往山下走,心中却是乱得不行。   怎么还有这种事,和离竟然还有离了一半最后不作数的?陆凛是个无赖吧,为什么会把没盖公章的和离书递给她?   是他早有预谋?   温疑一时间心虚混乱,完全理不清了。   “欸,你走慢点儿!”陆凛见她抬脚便走,也有些发愣,这就生气了?   陆凛赶紧跟了上去,温疑却像是故意跟他作对似的,他追得快,她就走得更快,无奈,陆凛只好出声提醒到。   温疑心想,走那么慢干嘛,再听胡言乱语一些让人生气的话吗?   温疑越走越快,再加上脑子里乱,竟没第一时间发现,一个人影从她的斜前方冲了出来。   乔维白本身就黑,再加上是杀手出身,隐匿功夫一流,存心要躲起来偷袭,还真不是那么容易被发现的。   “小心!”等陆凛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前方冲出来的乔维白手里拿着一柄断刺,拉过温疑,将断刺抵在了温疑脖颈上,一切发生得太快了,直到脖子上感到一丝冰凉,温疑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偷袭者和被偷袭者的身份,在此刻掉了个个儿。   “后退!”乔维白冲陆凛吼道,面目狰狞。   陆凛皱着眉,依言后退了几步,直到退到了一个乔维白满意的地方。   “往上边儿走。”乔维白勒紧温疑的脖子,几乎是拖着她往山顶而且。   温疑呼吸有些困难,脸色涨得通红,乔维白毕竟是个高大的男人,她这样被勒住脖子拖着走,基本是脚都无法沾地。   陆凛看得有些心疼,心里闪过一丝杀意。   三人拖拖拽拽的来到崖顶空旷处,这个位置,刚好能瞧见海岸。   远处,是黑夜里神秘的大海,月光洒在海面上,让翻涌的海浪染上银白的颜色。   乔维白单手从怀里拿出一个竹筒,当着两人的面,用牙要开了其上的绳索,一束烟花冲天而起,意在传递信息。   海滩边上,一艘大船上。   “乔管事发信号了!来人,跟我一起上岸!”一直在甲板上顿着的人一见那束烟花,便立马起身,拉响了摇铃,不一会儿,甲板是就聚集了十来号人。加上之前乔维白带上十来人,这是这艘船上,除去桨手舵手外,所有的人了。   “是增援信号弹,怎么捉个女人,还需要增援了?”其中一些懒散的,这会儿已经睡了,被打断睡眠,其实是件很恼火的事儿,因此此时,便忍不住抱怨。   “住嘴,乔管事此举,必定有他的用意的,哪轮得到你来置喙!”   “就是,要不怎么人家是管事,你只是啰啰呢。”有人阴阳怪气儿的搅混水。   甲板上一时人人交头接耳,也有小声抱怨的,场面有一些小混乱。   这波混乱配合着海浪的声音,掩盖了一些奇怪的响动——大船附近的海面,一艘小船悄无声息的靠近,船上的人驾轻就熟的抛出锁链,卡在大船船身,再顺着锁链悄悄爬上了大船,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以至于甲板上的人,竟一点没发现。   最后,还是那发现信号的人号召着众人下了船,也没人注意到,刚刚那阴阳怪气挑起一小波混乱的人,悄悄退到了最后。   大船上只剩下一些没什么战斗力的杂务人员,和几个刚刚登船的外来客……   ……   陆凛和温疑也看见了海岸边亮起的火把,正快速朝着山顶而来。乔维白轻轻甩甩了左手,那是刚刚被陆凛偷袭时,刺伤的地方,现在流血过多,有些麻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还在码,可能又很晚了,勿等,明天起来看。 第39章 自欺   “温姑娘,既然你不喜欢‘礼’,那我们只好来‘兵’了。”乔维白低声说道,语气阴沉。   温疑心中却并没有多着急,以她对陆凛的了解来看,这人不可能如此冒失的一人来救她……而且,他一个人要来这荒岛,怕也是有些困难吧。所以,温疑料定,陆凛肯定也带了人,只是不知道此刻埋伏在何处。   乔维白显然也是这种想法,他害怕被埋伏,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放了增援信号弹,只是他没料到,陆凛的人根本没埋伏在岛上,而是埋伏在他们的船附近,这样一来,反而弄巧成拙。   陆凛的表情也很平静,这样的平静,带给乔维白无限的压力,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   “你,到悬崖边儿上去!”乔维白命令道。   陆凛皱眉,没有动作。   “快点!”乔维白又将手臂勒紧了些,温疑再次感到呼吸困难,费力的将头扬起。   陆凛无奈,只好依言退到悬崖边上。   “跳下去!快点儿,不然我杀了她!”乔维白瞧出了陆凛对温疑的在意,心中又有了底气。   温疑闻言,艰难的看了陆凛一眼,这人不会这么傻,真跳吧。   乔维白摆明了是不敢杀了自己的,狄秋对他下达的命令多半是活捉,乔维白也只敢吓唬吓唬陆凛,最多就是给她弄上点儿皮外伤,陆凛不会真照他说的去做吧。   温疑能想到的,陆凛自然也能想到,只是那柄短刀就架在温疑颈间,他无法让自己更冷静些。   陆凛倒退着,站到了悬崖边上,只是轻微的一步,便有砂砾滑落。他垂眸往下看了一下,心中有了计较。   “快点跳!”乔维白大声喊到,情绪激动之下,手上的力道有些控制不住,短刃划破了温疑颈间的皮肤,从那里渗出血来。   此时,身后的丛林里,也亮起一片火把——乔维白的人到了。   “别激动,我跳就是了。”陆凛抬了抬手,然后看向温疑,“没事,我命大着呢,说不定就摔不死了,你先跟他们上船吧。”   陆凛推算了一下时间,乔维白的人已经到了山顶上,那他的人应该也已经控制了对方的船。让温疑去船上,其实才是安全的,他本想强调一下‘大船’二字,又怕引起乔维白的警觉,只好以平淡的语气诉说。   他有那个感觉,温疑能明白他在说什么。   陆凛说完,竟然真的纵身一跃,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温疑呼吸一窒,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除此之外,心脏的地方,好像被狠狠捏了一下。   陆凛的身影消失在悬崖上,温疑和乔维白都没有说话,两人都没想到,这人说跳就跳这么干脆,乔维白的部下还在差不多半山腰的位置,崖顶安静得过分,只剩山风和远处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在短暂的沉默后,温疑心头生气的,竟是一种悲怒之情。   “滚开!”温疑经脉上原本温润流淌的内力开始翻滚,就好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怒一般。   强大的气劲自内而外,宛如凝实般,将乔维白狠狠掀了出去,乔维白一时不妨,还真的被掀飞开来,手中的短刃在温疑脖子上拉开一条血痕,最后划过她耳侧,勾起她束法的发冠。   温疑之前习惯了男子的束法方式,一时没改,觉得方便,此番也是如此。因此发冠掉落,一头长发倾落,无拘无束的披散在了她的身后。   刚刚那道气浪太强,乔维白离得太近,直接被震伤了经脉,加上之前本就有些失血过多,此刻被震开,狠狠撞在一颗大树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他有些惊惧的看着温疑,只瞧见她表情冷漠,长发披散,样貌是美得惊心动魄,但略有些苍白的脸色陪着颈间的一道血痕,看着竟无比的渗人。   温疑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追击的意思,她的佩剑多年不用,已经没了随身佩戴的习惯,此刻如果不是被遗落在了山洞里,就是已经被这些人搜走了。   温疑走到崖边,往下看了一眼,却只见一片漆黑,也瞧不太清,思索了一下,也干脆纵身跳了下去。   以她现在的内力扶持,如果跳下去都没有存活的希望的话,那陆凛活下来的可能也不大。   那一刻,温疑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她只是迫切的想确定陆凛的安危,走下山太慢了,那样太慢了……   如果陆凛掉下悬崖死掉了的话,那就当她赔他一命。是她要他来救她的,怎么能平白让人搭上命救呢?那就赔他一命吧,总归就不欠他了。   失重的感觉让心跳得很快,呼吸也有些困难。也可能不是这个原因,毕竟从刚刚看见陆凛跳崖时就有了,所以大概是自己坏掉了,又生病了。温疑这样想。   掉落的速度太快了,根本什么也看不清,万一陆凛被树枝挂住了呢?这般想着,温疑又调动真气,使出轻身之法,让自己下落的慢些。   坠落的速度慢了些,但终究是在往下坠的,在下落到一个点时,一双手臂突然从一旁的崖壁峭壁里伸出,将她拉了过去,只是这下坠的惯性没能让他把人拉过去,反而带着两人往下滑了一大截。   陆凛抽出匕首,深深扎进石壁里,依次来减缓下落速度。   陆凛武功高,内力也是自己修来的,运用得不知比温疑熟练多少,之前在崖上,他就已经看清了下面都情况,崖壁不是光滑的,其上有许多可以落脚的地方,等他跳下来后,甚至还发现一个可以容多人站立的小平台,旁边儿长了一棵歪脖子树。   他靠着轻功跳跃到此处时,还是花了些时间和力气的,结果还不等他歇上个片刻,就听见头顶传来一些声响。正是有物体下落时与空气摩擦产生的风啸声。陆凛这一抬头,就差点儿没把魂吓掉。   那个身影由远及近,长发飞扬,就算隔着老远,陆凛也能看清那是温疑。   这可比他自己跳吓人多了。   匕首嵌入石壁,但依然一时止不住两人的滑落,在石壁上摩擦出一串火花,陆凛的手肘在被摩擦得鲜血淋漓后,还被溅起的火星燎伤,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当下坠终于停止后,陆凛揽着温疑沿着石壁一些凸起的地方,跳到了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   温疑还没从刚刚的失重感里回过神来。   “你跳下来做什么!”陆凛一时被吓得不轻,以至于声音没能控住得住。   略有些眼里的语气将温疑震回了神,她看着眼前完好的男人,眼眶有些发酸。   “那你跳什么跳?你有病啊!你跳不许我跳?”温疑这一刻的情绪有些失控,也跟着吼了出来,仿佛声音压过对方,就更在理一样。   陆凛呆住了,倒不是因为温疑的话,只是因为,瞧见了她眼角的一丝泪光。   “对不起对不起,你……很担心我?”陆凛突然觉得伤口也不疼了,气也不生了,心口像撞进去一只小鹿,正活蹦乱跳的瞎蹦跶着。   “是你说话太大声吓着我啊!”温疑别过头,混沌的脑子也总算清醒了些。   陆凛怎么可能为了自己不要性命,他是轮回山庄的少主,武林第一人,前途不可限量,怎么会轻易把性命搭在这无名荒岛上。   他一定是有所准备才会跳的,他知道自己肯定不会有事才会跳的,自己是关心则乱,没有想太深,以为他真的……真的……   温疑不得不承认,她确实中了他这一招苦肉计。就算是个素昧平生之人,见他因自己丧命,都不可能无动于衷,更和论是与自己有所羁绊的人呢。   温疑思及此处,只觉得自己已是溃不成军,只是嘴上却还要犟着。她冷笑一声,嘲讽道,“陆庄主真是深谋远虑,想得长远,小女子就只能看见眼下,以为你死了,我背上一条人命债,又兼之不想落入那人之手,只好跟着跳了,换了你命,免得来世再有牵扯。”   逞强的样子,也很可爱。   陆凛心软了一块,抬手去将她眼角泪花擦去,却忘了自己手伤得有多严重。   焦味儿伴随着血腥味冲进温疑的鼻腔,她抬手拦下陆凛的手,便见那只手已经是血肉模糊。稍一联想,便知道这伤是怎么来的。   陆凛将手抽了回来,若无其事的抬头看了看上边儿,“本来刚刚那个高度还可以爬上去的,现在我们在这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有些不好办。”   温疑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是在怪我?”   “没没没……”陆凛求生欲强烈的急忙回到,头上一滴冷汗‘唰’地就下来了,他还记得,自己是来争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的。   “手给我。”温疑冷着脸又说道。   “没事,我都没感觉了!”陆凛咧了咧嘴,乖乖的把手伸了出去。   “没感觉了还没事?这手不是你的了?”温疑拉着他的手腕,借着月光打量着他的伤口,伤口皮肉翻飞,面积太大,还嵌了一些砂砾,有些地方呈现焦黑状,着实不太好处理。 第40章 岛国   温疑眼里闪过一丝心疼,随即从怀里抽出自己的手帕给他包上了。没什么大用,主要就是防止他手再二次擦伤,加剧伤势。   月下的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安静却有些淡淡的温馨。   最后还是陆凛带着温疑又跳了下去,他怕耽搁得太久,狄秋的人会去下面拦截他们。虽说没有温疑牵制,他并不怎么担心那几个啰啰,但到底还是麻烦。   陆凛和温疑回到岸边,大船上有人接应,上了船后,陆凛询问了一番情况,知道对方的人都还没回来,便放下心来。   “他们估计还在崖下搜寻,我们先躲好。”陆凛是知道赵沛儿的,温疑一路往西,目的明确,就是为了找她,都到了这个地方,自然不能再无功而返。   温疑看了眼一旁昏睡的舵手,了然的点了点头。   看来陆凛的人已经混上船了,除了一些关键性的认路人员,其他无关紧要的角色应该都已经被替换了。   “对了,平城那个小丫头也在底舱下面,不过现在不能放,只能先委屈她就这样待会儿。”陆凛说完,温疑又是一阵点头。   陆凛感觉有些好笑,转身从一遍一个置物柜上拿过温疑的包袱——之前遗落在山洞里,被乔维白的手下带回船上的。从包袱里拿出一件衣物,陆凛先用内力逼出了衣服的潮气后,才给温疑披上,“只会点头了,被悬崖上的风吹傻了?”   温疑抬头瞪了他一眼,“你还跟我提悬崖?”   陆凛哑了声儿。   “船底上桨手呆的地方,虽然脏乱了点儿,但一般不会有人下来,就先委屈你呆这儿了。我已经安排人去善后了,狄秋的人会和我的人交手,等我的人‘战败’逃窜后,他们估计就该准备回去了。”陆凛将自己的安排与温疑和盘托出,温疑心里想着,他果然知道狄秋的事儿,嘴上的话便有些不经大脑了,“这有什么好委屈的,你家那屋泥潭我不还呆了三年?”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温疑立马禁了声,但也已经迟了。   陆凛闻言,眼里先是闪过一抹惊喜,随后便化作了温柔。她肯承认这段过往,是不是说明,自己还是有点儿机会的?   温疑被陆凛这样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抿了抿嘴唇,侧过了头去。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一些动静,声音不大,大致可以听见,是乔管事发了通脾气。再过了一会儿,便有人下来催促起航。   陆凛和温疑蹲在一堆杂物后面,身型被挡得严严实实。起锚还需要点儿时间,其中一个舱底的拿了根儿烟卷,递给来传话的人,“哥们儿,上面吵吵嚷嚷什么事儿呢?”   那人接了烟,笑了笑,“还能是什么事儿,不就是上面给安排的任务没办妥嘛。”   “那咋办呀?事儿没办妥就这样回去了?”   “那不然还能咋办,人都已经跑了,这茫茫大海的,上哪儿找去,就算找到了,又要怎么交手?先回去呗,给上面禀明情况,再做打算。”那人脸上没什么阴霾,虽说被说教了一通,但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就是个开船的,也管不着他们多大事儿,自然没什么负担。   “是是是,那就回吧。”   那人便上去了,温疑和陆凛从杂物堆后面出了,有人过来帮他们清理出一小块儿地方,搬来几个木箱铺了些稻草棉絮在上面,陆凛让她累的话就休息一会儿,温疑摇了摇头,一个封闭空间里,人太多了,她睡不好的。   船已经起航了。陆凛也没有勉强她,只是拉着她并排坐在木箱子上。   船舱地下倒是没那么大的海浪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水流冲刷船身的声音,不大,但一直没停过,在舱底所有人都安静的情况下,这种声音就产生了无比强烈的催眠效果。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疑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脑子也昏昏沉沉的,陆凛在她耳边说话,声音也是十分飘渺遥远。   “睡会儿吧,有我在。”陆凛低声说着,把温疑的轻轻推到自己肩上。   温疑醒来时,依然在船上,耳边还是那水流冲刷的声音,这让她产生一种,她只是小睡了一会儿的错觉,随即她就看见闭目养神的陆凛。   她说睡在陆凛怀里的,头就靠在他肩上,那里的衣服已经被她压皱了,陆凛则靠在脏污的船壁上,一只手还牢牢的圈着她的肩膀。   温疑仔细看了看陆凛,他脸色并没有显得多憔悴,应当是习惯了这样马不停蹄的生活,只是就算这样,也无法掩盖他此时眼下那一片青黑。   这个人还是好看的,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是不管侠女还是贵女,都喜欢的俊朗模样,自己也曾心动过吧,否则何以他一提,就冲动的一头扎进陆府里。   温疑看了一会儿,就见陆凛手臂痉挛的抽了一下,接着,手臂的主人骏眉蹙起,随之慢慢睁开眼睛。   “还没那么快到呢,怎么不多睡会儿?”陆凛眼神还有些迷糊,只看了温疑这样一眼,便这样说道。   温疑从容的爬了起来,盯着陆凛的手臂看了会儿,“手臂还好吗?”   “没事,已经好了。”陆凛抬了抬手臂,以此来证实他这话的真实性。   “没事那就算了,本来想说,我之前学过一些活血化瘀的手法,想说你要不要试试呢。“   陆凛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心说,这难道就是装……腔作势的下场?想归这样想,该有的福利能抢救还是要抢救一下的,只听陆凛低咳两声,开口道:“我突然又觉得不太行了,提不起劲儿来了,要不……你还是帮我看看?”   温疑看着他那副试探的模样,突然又觉得有些好笑,“这么说,还是怪我。”   “没没没,我没那个意思……哎,还是算了。”“陆凛垂下眼睑,眉眼可见的失落。   温疑看他那个样子,心情有些诡异……她怎么觉得,他俩这行为有些幼稚?   爱情让人降智,这是通病,没得治,与她承不承认无关。   “过来吧,我给你看看。”温疑说她会些按摩手法,也不是说假的。早些年未出阁时,许韵还在世,因为早些年含毒入体的原因,身子底子也是差,但因为有武功傍身的原因,平日里也瞧不出哪里不对劲,但是一到了降温天冷,就或多或少会难受些。   都说为母则刚,许韵自然也是如此,寒冷的日子,温疑比她还不好过,许韵自然时忽略了自己,为女儿操劳着,比较女儿的痛苦,也算她带来的。   越是忽略,越是严重,等温疑大了些,寒症好了些,才看出些端倪,为此特意学了这套按摩手法,就是为了能帮许韵减轻一些痛苦。   温疑的手不大,搭在陆凛胳膊上的时候,都没什么感觉。陆凛被那双手吸引了注意力,之后的目光便一直随着那两只小手移动。   陆凛觉得自己魔障了,继他上次以为自己是个慕足后,他发现自己好像又有了朝恋手发展的趋势。也不对啊,自己虽然没看见过别人的脚,但却也是看过不少女人的手的,好像也没这么……没这么……   陆凛夜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感受,大抵就是,心里有些痒,总是蠢蠢欲动的像把那只手拉住,握紧。   “好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温疑的声音把他的神志拉了回来,陆凛抬头看了看温疑,有些无奈的想,大概所有的奇怪癖好,都是因为与她相关的原因吧,什么手啊脚啊的,其实他只是因为恋慕这个人罢了。   “感觉很好,我喜欢你。”陆凛表情认真的开口。   温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开,去看其他人划船去了。   从旁人口中得知,她其实已经睡了大半夜了,如果一直顺风的话,他们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要靠岸了。这是老桨手根据物资补给,还有人员精神状况而推测的经验之谈,事实也果然和他所说的差不多,当头下午的时候,船只就已经靠岸了。   “接下来有何打算?”下船前,温疑问了问陆凛,他却告诉她,只需要静心等待便好。   静心等待?   温疑想了想,没有多问。其实大致也能猜到,不管是薛城还是渡业城,都离内陆甚远,强龙还难压地头蛇,陆凛的势力本就在中原一带,匆忙间出了海,能用的人肯定也不多。多半还是有找外援吧,所以才说‘等’。   陆凛和温疑没有记着下船,而是等陆凛的人下去大探一番后,回到船上,将信息传递给了他们,两人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这个岛屿和之前那个荒岛不同,这里已经发展成了一个小镇,岛上还有自己的交易链,经济圈,要不是人口不多,完全就是个独立的小国。   不过人口不多只是相对于一个真正的国家来说的,这岛上很明显都是狄秋那一挂的人。   温疑猜测,这一定不是狄秋发展起来的势力,这其中一定还有别的隐情。 第41章 沛儿   温疑的猜测,最后在陆凛口中得到了证实。   据他调查了解,这里估计就是那个有叛乱之心的一支名族真正的藏身之所,他们早就有造反之心,无奈人数太少,大的水花没掀起,只能搞点儿小动作。   温疑若有所思,“那这么说来,魔教就是他们创建的?”狄秋一开始被披露出是和魔教勾结的,现在又何这些贼人待在一个岛上,这些人隐约还对他挺恭敬,看来这勾结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陆凛赞赏的看了她一眼,“不错,魔教是他们的分支,他们人少,便试图先瓦解中原武林,首先盯上的,就是温庭,因为有个和他们有着相同野心的家伙……“   陆凛说到这儿,突然住了嘴,他想起来,温庭不是他从前以为的,一个二流势力,而是自己的媳妇儿的娘家,而现在,媳妇儿站在他面前……他怕说太多又勾起了温疑的伤心事儿。   温疑倒是没有多在意陆凛说的,而是在思考另一个问题——既然这件事已经上升到国家安危,那他们这些江湖中人,也起不了大作用吧?   突然又想到了她与花草离开淮南时遇到的那个落魄书生,他当时正在宣扬‘国之将倾’的言论,说天灾贪官,就是预兆,那人与这帮贼人,应该也是有联系的吧,只是2如今太平盛世,统治者也不是无能之人,那人肯定已经被盯上了,说不定,上头都已经查出什么了。   毕竟这些人的行动也并不是多严谨,再追溯到更早的时候,他们甚至在平城见过一帮行动可疑,还进行了伪装的外域之人。   ……   入夜以后,两人才稍微遮了遮脸,下了船去。   码头上有零星几个渔夫,都是普通人,两人轻易就能避开。上了岛以后,两人也一直没有露出真面容来,所以倒也没有引起当地人的注意。   夜里的海岛到底是冷清了许多,阡陌纵横的道路不知通往何处。街上偶尔有人匆匆走过,或者有人在自家院子里吃着晚饭,一切都很平常的样子,似乎这里真的就是个普通的小渔村。两人边走边管擦,发现这里的人有的和中原人无异,有的却有着异色头发或者瞳孔,两人猜测,这些有异心的人里,有很多都是中原人,或许是与狄秋那般有野心的,也或许是原本的异域人有心扩张人口,所以掳来的中原人。   大致把码头附近逛了一遍后,两人往偏僻些的地方走去,不一会儿,陆凛的属下过来和他汇合了。   “看出什么了吗?”陆凛问道。   “这里人称这儿叫圣冼国,比渡业城也大不了多少……那边,有座大院儿,外面守卫森严,据说是他们国王住的王宫。”那属下如是禀报,最后指了指东边的方向。   温疑一旁听着,差点儿没忍住笑出了声,圣冼国?神仙国?升仙国?   然后陆凛便带着温疑去看了那所谓的王宫,那属下说得还真的贴切,那还真就是个大院儿,和薛城狄秋那个府邸差不多的格局,但是比那个院子大个两倍,但要作为‘王宫’来说的话,着实是有些潦草……   两人相顾无言了一会儿,确实也是不知道该如何点评这岛上的人。   “不大也挺好,找起来方便。”最后温疑只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陆凛附和点点头。   其实也不需要怎么找,之前在船上时,就与花草商量过了,她先依旧保持被抓的样子,随他们去,一路上留下记号就行了。   花草精通医理,对各种草药的了解也很深刻,她用来留记号的是一种药粉,常人闻不到气味,只有一种鸟类对这种药粉有反应。   不一会儿刚刚那搜集情报的下属又来了,手里提了个被黑布罩着的鸟笼。笼子里的鸟放出来后,很有灵性在几人头上盘旋了一会儿,才朝着东方飞去。   果然是真那个‘王宫’里。   随着那鸟儿,两人到了一处破败的庭院前,温疑有些难以置信,“就这儿?连个守卫都没有?”   陆凛脸色也带着惊奇,最后又抬头看了眼在空中盘旋的鸟儿,最后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现在就进去看看?”陆凛提议到。   温疑点了点头,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嘛,来都来了……   两人谨慎的靠近那个破旧的院落,在确实没有发现有守卫后,便站到了院儿门哪里,打算再观察观察,这时候却见一人推开了里面屋子的门,走了出来。   走出来的是个年轻女子,穿了身破旧的衣服,没补过,个子挺高,但微微有些驼背。她手里拿了个木盆,关上门转过身后,温疑才看清了她的容貌。   “沛姐姐!”温疑低呼一声,脸色慢慢的惊讶。   她们不过阔别两月,赵沛儿何以变成了如今这番模样?要知道,之前的赵沛儿虽算不上多美艳,但到底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怎么才两月时间,她便好像老了十岁?   “她就是赵沛儿?”陆凛也有些难以置信,在他调查中,赵沛儿是个天性乐观的人,比较天真,对万事万物都抱有善意,这类人总的来说,是不容易被什么变故击垮的,可眼下那个女人,又高又瘦,脸色憔悴,背脊上像压着什么重担一般。   温疑心中有些发酸,但却没有贸然冲上去。她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赵沛儿除了外形有所变化外,其他好像没有外伤,又稍微放下点心来。   狄秋与赵沛儿之间,应该还是有情谊在的吧。   等到赵沛儿走到院儿门附近的时候,陆凛眼疾手快的将她拉到了隐蔽处。   若是普通人被这样突然一拉扯,就算不挣扎反抗,肯定也会被吓得失声尖叫。但赵沛儿却没有,她一脸麻木的任由自己被拉到一边,既不出声,也不反抗。   温疑看得心中大震,联想到了许多不好的事,“沛儿姐?你怎么了?”   温疑揭掉了自己脸上的面纱,轻轻喊了两声。赵沛儿听见她的声音,总是有了些反应。   只见赵沛儿先是愣了愣,然后目露惊恐的看向温疑,“明夷,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还是被抓到了,你还是被抓到了……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信他的,我不该来的……”   赵沛儿抓着温疑的手臂,神情从一开始的惊讶,惶恐,慢慢变得癫狂,她抓着温疑的手也越发用力,尖锐的指甲几乎陷进温疑的皮肤里。   温疑皱了皱眉,却没去挣脱,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赵沛儿现在的情绪很不对劲,她似乎是有些疯了。   温疑虽然没有动作,陆凛却把她的表情看在了眼里,他就没温疑那些顾虑了,他与赵沛儿,也没情分,便直接上前半步,伸手就将赵沛儿给拉扯了开,“你冷静点儿,看清楚,她不是被抓来的!”   从赵沛儿的话了,可以听出她的自责,和对温疑的担心,现在就是让她先认识到,温疑是安全的,应该就能让她从魔障的状态里脱离出来。   果不其然,听陆凛这样说后,赵沛儿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恢复了理智。过了一小会儿,她又悄悄去撇温疑,温疑见状,便微微朝她笑了笑,“我真的没事,我是自己找过来的。”   赵沛儿闻言,才轻轻叹了口气,眼里泛起泪光,“明夷,你不该来的,对不起,对不起……”赵沛儿说着说着,又有情绪崩溃的迹象,温疑连忙抱住她,轻声安慰到:“没事了,没事。”   赵沛儿靠在温疑怀里低声啜泣,温疑与陆凛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懂了对方想说的话。   看来赵沛儿不说是个能问话的了,还是把花草找出来吧。   两人才刚打定主意,院子里的门又是‘吱呀’一声响,两人目光紧觉的望了过去,才发现是花草。这可真是想啥来啥。   花草只跟他们分开了一小会儿,还是之前分别时那个样子。这会儿她从屋子里溜出来,似乎是因为陆凛和温疑久久没来,等的有些不耐烦了。花草面色冷凝,嘴唇紧抿,眉头紧皱,在出来后就时不时看看天,最后看到天空中那只盘旋的鸟儿后,才松开了眉头。   花草左右看了看,听到陆凛在角落里学鸟叫,便朝着他们那个方向而来。   “你没事吧?”温疑见花草走来,关切的问。   “没事,你们怎么才来。”花草看着温疑,木着脸回了一句。这话与其说是抱怨,其实更像是撒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阿弥陀佛 的1瓶营养液~   感谢 啦啦啦 的3瓶营养液~   感谢 浮生若梦 的5瓶营养液~   (づ ̄3 ̄)づ强吻~ 第42章 夜冷   “抱歉,耽搁了一会儿,说说你的情况吧。”   花草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所以果然只是撒个娇而已吧。   “他们把我带过来,直接就扔这儿了。这里好生奇怪,没人看守,里面的人却不会逃走……对了,屋子里住了很多人的,他们都不走。”   花草的说话方式一直如此,比较直接,像个孩子。一般情况下,他们的交流是不存在障碍的。可是也许是花草这段话的信息量太大,他们一时间竟然都没弄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还是……我来解释吧……”赵沛儿这会儿倒是冷静了下来,语气艰涩的开口道。   三人的目光转向赵沛儿,此事确实由她来说会清楚些。   “在这里说没关系?”陆凛还有一丝顾虑。   赵沛儿摇了摇头,“没关系,没有人守着。”   竟然是真的无人看守,那她们为什么不逃走?温疑心里十分疑惑,但还是决定等赵沛儿自己慢慢道明。   “是,温庭的长老们……”赵沛儿说完,便看了看温疑,神色满是愧疚。   这话也确实让温疑大惊,她虽恢复了那段记忆,但却始终寻觅到当初温庭那一批人的下落,她本以为,他们都已经遇害了,或有幸存,估计也是归隐离去了,没想到,竟在这里。   其实也是,狄秋野心暴露前,还担任了庭主一职,取得了众人认可的,对他不设防,事发后被狄秋囚禁,也是可以猜到的。   这样一来,她便有些愧疚和急切。这么长时间,她竟什么也没做。   虽然心中焦急,但温疑也没有催促,也没有急着现在就要下去一探究竟,而是等着赵沛儿将原委说清楚。   赵沛儿说话缓慢,一点儿不见当初的活泼。原来当初狄秋事情败落后,被轮回山庄为首的江湖势力追杀时,就将温庭的人全部转移到了圣冼国,本打算做个人质……结果,温疑直接把这事儿给忘了,不是遗漏了,是真的失去这段记忆了。   狄秋一开始也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对待这群人,也只是关起来。不过老一辈都是比较固执的,骂他的时候可是一点儿没留情面,年轻的则是时不时的逃跑,给岛上制造混乱。   长此以往,狄秋也烦了,便将人关在了这个屋子里,将他们武功废去,囚在此处。   说是囚,那也是最初,上了年纪的几位长老,没了武功,就是普通的老人,他们走不了,劝说年轻的离开,逃离的人并没有那么容易逃离小岛,被狄秋捉住后,就杀一个老人,并强迫他们食其血肉,以此击溃众人意志。长久以往,便没人逃跑了。   这番恶毒的手段,听得温疑浑身颤抖。   从人心上击溃他们的意志,往往比肉体的折磨更渗人。   赵沛儿不敢逃,不敢离开,那不仅仅是害了别人一条性命,更是逼得所有人经历一场崩溃。   听完这其中的曲折,几人沉默了下来。温疑转过头去看陆凛,这些人,必须要救回去的,那是她的家人啊,可是她如今也没有任何能力,所能依靠的,也只有身边这人了。   陆凛想伸手去牵温疑,想抱一抱她,给她点安慰,却又不敢那样做,只能强行按捺冲动,低声承诺,“没事的,会没事的,所有人都会安全离开这里。”   温疑点了点头,神情有些愣然……她终究,还是太自私,才害得温庭瓦解,其他人沦落至此。她真是个没用的人。这一刻温疑有些想哭。   陆凛犹豫了很久,还是伸手,轻轻将温疑揽在怀里,“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亲眼见到自己敬重的父亲死在自己面前,又没有能力面对杀父仇人,她本只是个被娇养长大的柔弱姑娘,要怎么一夜之间,就长成能够顶天立地,撑起温庭的参天大树呢?若不是失去记忆给予她三年缓冲期,年少孤勇,并不是一件值得称赞的事情,那只会断送性命。   要怪,还是得怪陆凛,他作为她的夫君,竟不知她曾陷入那样的绝境里,以至于没有帮到她分毫,还害她如今这般自责。   “既然没人看守,那现在能把人带走吗?”温疑靠在陆凛怀里,沮丧了一会儿,便推开了他,打起精神来。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要弥补这个过失,还是得有实际的行动才行。   “不可,虽然无人看守,但从赵沛儿所说可以看出,每天是有人来送饭的,若到时被发现人全跑了,恐怕会打草惊蛇。”陆凛也知道温疑心急,但现在不是心急的时候,他们还得等。   温疑神色暗淡下去,却也没再强求。她知道,陆凛说得对,不能因小失大。   几人商量过后,让花草和赵沛儿回去,让他们等着救援。院子没人守,要有人坚持不住了,完全可以向狄秋投诚,也确实有人这样做过,但能扛过三年的,都是值得信任的了,将计划透露给他们,让他们有个准备也好。   搞清楚这里的情况后,陆凛便打算探索一番这个‘王宫’,陆凛不放心把温疑留这儿,便带着她一起了。   这地儿是真的小,半个时辰不到,就逛了遍了。狄秋在一个单独的别院和一个中年男人喝酒,一边喝一边抱怨什么,好像是人没带回来,他自己损失挺大,还得被‘王’数落。   至于他口里说的‘王’,陆凛倒是没见着,不过大概可以猜到,守卫最多的那个院落里,便是那个‘王’。他们没进去,守卫实在太多了。   探索完后,两人便离开了此地。陆凛猜测这个地方少有外人造访,也不敢找人家投宿,两人只好又在野外将就了一晚,陆凛的属下连夜搜岛去了,等明天,应该能有个栖身的场所。   夜里岛上冷,两人待在一个避风的山坳里,生了一堆火。温疑畏寒,岛上的温度本就比之中原地区要低上许多,再加上刚刚心神受到冲击,此刻有些恍惚,体温低得厉害。   陆凛看着她霜白的脸,有些焦急,偏生温疑一脸淡然,好像没什么感觉的模样,搞得他又不敢贸然开口,害怕她觉得自己太过孟浪。   又等了片刻,陆凛实在忍不住,还是开了口,“那个,明夷……你冷吗?”   温疑抬头,神色有些茫然,“什么?”   她只是在想事情,所以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陆凛却以为她是听出了他的关怀,在委婉的拒绝。   陆凛一时间耳朵尖有些红,那是尴尬的。陆凛活了二十六年,向来都是被人追捧着的,虽然之前没有过喜欢的女孩子,但喜欢他的女孩子不少啊,那些女子不管是图什么,到底都是顺着他的,可把他给惯的,稍微受点儿冷落的情况都不曾有过。   不过温疑和别的女人又不一样啊。陆凛想了会儿,便支支吾吾的伸出一只手,“我觉得不冷,不信你摸摸我手。”   他手干燥温暖,确实不冷。陆凛还不知道温疑继承了温尔珏的内力,还想着温疑若是握住他的手,他便能渡点儿真气给她,帮她暖暖身子。   温疑看着那伸在半空中的大手,不解其意,不过要去牵一个男人的手这种事,她感觉还是不太妥。于是思索片刻后,温疑认真的说了一句,“我信。”   “……”   陆凛有些哭笑不得。   但其实更多的,还是想哭。别的男男女女都是怎么相处的?为什么想牵牵自己喜欢的人的手这么难呢?   其实也是陆凛心态的变化,之前不知道明夷是他妻子时,他倒是调戏得挺顺畅的,但知道这个真相后,他便怂了一大截,做什么都怕出错,导致他在感情方面开始畏手畏脚。   陆凛讪讪的收回手,干咳了两声低下头。   两人之间,又沉默了下来,只剩下篝火燃烧时的‘噼啪’声。   陆凛看着火堆,心里焦虑得不行,一会儿看看火堆,一会儿又瞧瞧温疑,两只手无意识的互搓着,满脸都写着‘我想跟你说说话’的意思。   温疑回过神来,就见到他这幅坐立难安的表情,一时间皱起眉来。   “你怎么了?”温疑看着陆凛来回搓手的动作,又想起他刚刚那个问话,心中自以为懂了,“你是觉得冷吗?”   因为太要面子了,所以就算冷也不肯直说?要那样委婉的提示,让她摸他手,知道他其实没有自己说得那么抗冻?温疑觉得自己勘破了一切……大男子主义这是要不得的。   但是既然自己有求于他,那还是顾及一下对方的面子好了。温疑心有所想,抬头冲陆凛笑了笑,“冷得话,坐过来一点吧。”   我不冷!我是怕你冷!   陆凛一句话冲到喉头,最后又被他咽了下去,只憋出一个字,“……好。”   坐到明夷身边我也可以!   陆凛心中的喊话被这一句替换了。   陆凛麻利的挪到温疑身边,也不知道是心理原因,还是真的两人离得近更容易产生热气,陆凛觉得自己好像更热了,热气还有些冲上头。   坐着坐着,陆凛又有些不满意,侧头问她,“你困吗?”你要是困的话,我肩膀借你! 第43章 无题   温疑没有去靠,她在船上睡了很久,现在不困。而且今天发生的事,让她心神大乱,必须好好想想该怎么做才好。   这件事对她来说,不可谓不严重,她也没法真的放下心去不想,这个是她的失误,她不能假装与她无关,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救出这些人,再安顿好他们。   陆凛在船上也休息了一会儿,他短时间内不睡也没关系,两人便对坐了一整夜,也都不觉得尴尬。陆凛觉得这样安安静静坐着,听着对方轻轻浅浅的呼吸声,也能让他心里宁静。   两人各自想着各自的事,这一想,天光就微微发亮了。陆凛的属下过来禀报,说青羽门主的船只已经在附近海域了,但是为了不引起岛上人的注意,所以暂时不能靠岸,并询问陆凛,需不需要他现在就过来支援,他可以乘小船来。   陆凛想也不想的就说了‘不’。   他之前没跟云端说自己是来追明夷的,又兼之现在知道明夷是自己老婆,那就更不可能给对方一点机会了。   温疑却在想别的……   她从主仆俩的对话里,听出了些东西。云端是后来陆凛联系的人,云端来了以后没有直接进攻,而是选择隐藏,说明是不想打草惊蛇。   这是不是表示,陆凛的底牌其实不是云端,他们还在等别的人?   把自己代入陆凛的的话,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陆凛追到薛城,发现自己跟着狄秋除了海,联系到自己之前调查到的情报,陆凛选择了通知官府,但是害怕官府核实情报太慢,或者根本不引起重视,耽误了最佳救援机会,所以自己除了海。最后会通知云端,也是出于一种保险,毕竟他们兄弟多年,这点儿的信任还是有的。   温疑倒是把陆凛的心态推敲了个十成十,只是却没想明白,这会儿云端到了,他怎么又让人家飘在海上了。   温疑疑惑的望着陆凛,陆凛看见她的眼神,挥手让下属离去,然后低咳一声,解释到,“是这样的,人太多会比较容易暴露行踪……”   温疑皱眉,云端是这种江湖菜鸟吗?   云端果然是个垃圾!   两人没有对这个问题过于深究,去海边捞鱼做饭了。温疑对于食物兴致缺缺,于是做饭的活儿便交给了陆凛。他这种常年奔波在外的人,做个吃的还是没问题的,但也不求多好吃,也就能入口的地步。   吃了饭没多久,那个被陆凛打发掉的下属又来了,还给他带来一个‘好消息’——云端不放心他这个兄弟,已经登岛了。   陆凛听完,满脸都写着高兴……   以前年少时,云端就老是想一出是一出,今儿个要上山打鸟,明个儿要下河摸鱼。可是一个人干也无趣,他便老是去撺掇陆凛。   陆凛课业繁重,对这些也不怎么感兴趣,屡屡拒绝,可云端这脸皮颇厚了些,总是无视陆凛的拒绝,把人给拖出来。长此以往,大家都默认了这俩经常一起玩,是好兄弟,也造成云端与陆凛一种神奇的相处模式,一个若是拒绝,另一个是铁定听不进去的。   没过一会儿,便有人将云端带了过来。   陆凛皱着眉看了半天,发现还真只有云端一人,一时又觉得心头发堵,“你一个人?你一个人上什么岛?”   “我一个人了?”云端老远就瞧着海岸边人不对,还没瞧个仔细,便听见陆凛的埋怨,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一人来,又起不来什么关键性作用,多你一人,少你一人,都没有差,你非得现在来做什么?”陆凛是真的气闷,连这种歪理都能扯出来了。   云端呆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有些委屈的开口,“那既然都多我一个不算多了,我来了……也没啥啊……”   虽然陆凛说了一通歪理,但云端脑子也不是多灵光,还真就顺着他那思路往下想了,不过这一想,就感觉更委屈了。你说人兴致勃勃跑来给兄弟助阵,还被兄弟一通嫌弃算怎么回事儿?   云端没瞧见温疑。温疑不待见他,本来就心里不少事儿,知道云端要过来,她就去一旁的树下靠着小憩去了,身上披了件连帽的大氅,低头把帽子一拉,就是他人弯腰去看她,也只能瞧见一截消尖的下巴,云端没认出来。   温疑睡了一小会儿,也没听见两人间的幼稚言论,再醒来时,身边又只有陆凛一人了。他正在用炭笔在一块布帛上写着什么,温疑动了下腿,有些发麻了。   小腿踢动时的声音引起了陆凛的注意,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侧过了身子,“腿麻了?”   “嗯。”温疑点点头,目光落在陆凛随意放在地上的布帛上,他没有防备的意思,温疑能瞧见上面写的什么,其实那上面画的比写的多,可以看出是一份进攻路线图……不过一天一夜,他便已经将小岛摸透了,连海岛附近的海域也了解得差不多了。   陆凛没有察觉温疑的心思,自顾自的坐到温疑身边,手搭上了她的小腿。温疑被突如其来的触碰惊了一下,小腿往回抽了抽,却被陆凛扣住了,“别动。”   “不用。”温疑垂下眼睑,耳尖有些微红。不管是不是动心,被人碰到身体,都会有些不自然。   “很快就好。”陆凛没有抬头,温疑的目光,只能看见他鸦青的睫毛,和挺拔的鼻梁。   温疑没话说了,她其实不太高兴,她不喜欢把一个事儿重复说上好几遍,大概是因为本来情绪就很低落的原因吧。   “好了。”陆凛只是在某几个穴位上按压了两下,温疑果然感觉不麻了,她收回腿,道了声谢,又默默把自己圈了起来,眼神开始放空。   这下子陆凛算是瞧出来了,她不高兴。陆凛稍一思索,便知道了问题的症结所在,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那,那那个……抱歉。”   温疑的脾气是来得快也消得快,这会儿听陆凛道歉,一时又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还有些无理取闹。心情低落的时候,情绪总是来得莫名其妙,她其实也知道,不该跟陆凛生气的。   温疑抽了抽鼻子,问云端去哪儿了。她只是想转移话题,并不是真的关心那人去了哪里。太要面子的人,就算意识到自己理亏了,也不会低一下头的。   这下轮到陆凛不开心了,“你问他干嘛?”才说完,陆凛又害怕自己这样说又会惹温疑不开心,便急忙解释,“我让他去传话了,给他找点儿事儿做……”免得他老来打扰我们!   “哦。”温疑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陆凛心里也满意了。   之后又是等了三天,陆凛的属下寻了一处偏僻小院儿,是岛上的人废弃得,他们没有破坏院子外面的破旧表象,屋子里却是收拾得十分妥帖,床铺被褥也是崭新的,应该是在岛上别处购买的,这样的环境,两人将就几晚,也不算太委屈。   到了第三日,天色还未大亮,整个岛上便响起一阵接一阵的号角声,似乎是为了鸣警。   温疑被这声音惊醒,视野里还是一片黑,她估摸了一下时辰,感觉现在应该还不到辰时。   温疑摸黑来到外间,陆凛已经起来了。   “明夷?被吵醒了?”外间也是一片漆黑,温疑还没适应这种黑暗,看不清陆凛在做什么,只是听闻他说话,便低低应了一声。   陆凛沉默了一会儿,好半晌,才低低叹了口气,道:“你再睡会儿吧,还早呢。”   “是朝廷的人上岛了吗?”温疑抓着门框,朝着一个方向问道。她暂时看不清,只能从刚刚陆凛出声的地方大致判断他在哪儿。   陆凛一直没提他的后院是哪方势力,温疑也没问,但两人却有种无言的默契,温疑知道是谁,陆凛也知道她知道,双方其实都是心知肚明。   陆凛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温疑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可能是在穿衣服。   这样一个认知让出现在脑海里,温疑的表情先是茫然,然后变成了窘迫。她退回屋里,用被子蒙住了头。   屋外的陆凛,穿衣服的动作也有些不自然……   从淮南出发那天起,他就没有真正好好休息过,这几夜虽然是打地铺,但条件对他来说,都算很不错了,昨夜给温疑烧了洗澡水后,他自己也放松的洗了个澡,睡时便只穿了单薄的亵衣裤。   温疑出来的时候,她也是有些衣衫不整的,毕竟是匆忙起身的,摸黑也是一个原因。陆凛正在换衣裤,见到心仪之人眼神茫然的站在门前,尴尬之中,又有些莫名的感觉。   这几天烤鱼吃多了,有些上火了。陆凛默默想着,手上系衣带的动作一刻不停,麻利得就给自己系了个死结。   岛上的警钟一直响到了天光大亮,两人出门之后才发现,这个岛国,竟然是全民皆兵的情况……想想也是,这个小岛的人本就少了,当然是物尽其用了。   这样一来,两人就有些庆幸自己的谨慎,前几日还好没跟岛上的人有接触。 第44章 难啊   接下来,便是一场压倒性的战争,朝廷的船只来得太多太突然,对方还是有预谋有准备的进攻,自然是将这个小岛打得溃不成军。   云端的人也上了岛,这次云端倒是没看漏了温疑,当场就表演了个变脸。只是时机不对,还得忙着救人,便没有机会询问。   虽然没问出口,但他心里其实老憋屈了……这两人怎么又搞到一块儿了!   云端带的人也不多,叶就三十四号人。他也是匆忙间收到陆凛的求助信赶到的薛城,能调动的人手不比陆凛多多少,不过他的加上陆凛的,闯入那什么‘王宫’里救一批人还是可以办到的。   那大宅子里也是一片混乱,一群异族人在慌乱逃窜。这是住在这里的高位们的亲眷,有战斗力的都去前线了。他们的人势如破竹,很快便到了当初找到温庭那帮人的偏僻院落。   救出来的包括花草赵沛儿在内,一共三十多人。温疑心里算了一下,如果当年温庭的管事层全被抓来了这里,那么还少个二十余人……这些人不知道是遇害了,还是放弃反抗了,不管怎么说,对于一个中等门派来说,都是惨重的损失了。   好在温疑熟悉的人都在这里,他们看上去除了精神状态不太好,人很瘦,表情有些呆然之外,并没有什么外伤。   “等有了药材银针,我能帮他们恢复一些武功。”花草小声的说着,语气平淡。但就是这样一句平淡的话,却无意是给了众人一种信心。   人体的构造很复杂,他们被废除武功,只是因为储存内力的经脉丹田受到了毁灭性的破坏,就像原本是一个桶的身体,变成了一个破桶,于是便无法使用了。而世间大部分医者,对于这种情况,只是建议别用桶装水了。   但花草不同,花草偏偏就是个会补桶的。   一群人麻木的脸色,终于有了些亮色。   温疑也难得笑了笑,心情放松了些。   “先离开这里吧,这批人先上船,这里毕竟是个反贼窝,后续就留给朝廷的人善后吧。”云端提议到,众人附和,温疑也点了点头。   “你们先走。”陆凛看了看周围混乱的场景,眉头紧蹙。   温疑猜到了他的打算,没有说破……短暂的相处,还是培养了一些默契。   狄秋不见踪影,连带的那个‘王’也没人见着。他们躲起来了。   温疑不想在温庭的人面前再提狄秋,他们现在本就状态不好,难免会神经脆弱的,不能刺激他们。她打算先送这些人上船,再去找狄秋,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怎可能真的这般轻易放在一边呢。   陆凛先一步走了,云端带着人从小岛的一处悬崖下面上了船,这是他之前悄悄登岛的地方。   救援人员正护着温庭的人上船,云端把温疑拉倒了一边,脸色很不好看。   “你为什么在这里?”云端还不知道温疑的真正身份,以为她是跟着陆凛来的。   怎样的心思才会跟着陆凛往这么危险的地方跑啊?云端越想心里越是堵得慌,刚刚人太多,他没得机会说什么,只得憋着。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温疑以为以陆凛和云端‘哥俩好’的状态,陆凛既然知道了自己是谁,那云端应该也是知道了才是的。   两人脑回路没对上,话倒是接上了。   “你就那么喜欢陆凛?”云端以为温疑那样回他,是在跟他犟,却不知温疑是真的疑惑,云端为什么会觉得,她不能在这里。   温疑有些莫名,这弯拐得太快,她有些猝不及防。   温疑的沉默,让云端眼眶有些发红,那是气得,“我是哪里比不上他?你就不能看看我吗?”   云端说话的声音有些大,配合着他这幅表情,看上去莫名有些歇斯底里。   温疑又愣住了,她好像……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   “你,让我看看你?看你什么?”温疑想起云端那次莫名其妙的表白,心中有些惊悚……这人莫不是,还是不知道自己是谁吧?   温疑表情有些复杂难明,自从被陆凛道破身份后,她好像也不那么惧怕被他们认出来了,这是一种心理上的突破,和她怎么想的关系不大。   “明明我们先认识的!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呢?”温疑想解释,却被云端一句话堵了回来。   她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其实她确实是先认识云端的,她一开始,满心满眼都是云端的。   “怎么能说我没看过你呢……明明开始的时候,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温疑只是低声喃喃,似乎不是为了说给云端听,只是为了告诉自己,她不欠对方什么的。   云端没有听清,他的情绪有些失控,“什么?”   温疑抬起头,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没事,我是说,像前看吧,我不怪你了。”   “什么不怪我了?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什么?我是说别跟着陆凛了,你难道还真想嫁给他不成?”云端没有去细究温疑话里的意思,而是按着自己的思路在追问。   温疑突然就笑了,她本就是美人胚子,前几年的病弱都无法掩其风华,更别谈现在她基本已经与健康人无异,这般一笑,天地失色。   云端有些愣神,心脏鼓动的声音渐渐覆盖了一切。   温疑想到陆凛说的和离书无效一事,再联系到刚刚云端说‘嫁给云端’,她觉得好笑,也就笑了。她到底还是个意气用事的人,三年前会为了一时之气嫁给陆凛,此时也会因为这种明明对她来说不算多好的事儿感到高兴,仅仅只是因为不能让云端如意。   云端还在原地发呆,温疑懒得再跟他多说,转身朝着来路又回去了。   她想去找陆凛,主要是知道对方是去追狄秋了,她挂心这个。   温疑沿着海岸走了一段儿路,还没想好该去哪里寻他,便瞧着不远处林子里,有一小群人,鬼鬼祟祟的探头,这群人里大部分是异域人,不是云端陆凛带来的。温疑动作迅速的找了个草丛蹲了进去,遮挡住自己的身形。   如果云端能想到避开别人,从此处撤离的话,那岛上的人又怎会想不到?所以这几人,是过来探路的吧,是为了掩护什么人撤退?   温疑心跳有些加速,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那个‘王’,而那‘王’在的话,狄秋说不准也在附近……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温疑想起身回去寻人,却见那几人已经离她藏身的地方很近了,现在一动的话,势必会暴露自己的行踪,打草惊蛇都是小事,只怕会把自己搭进去。   人群离她藏身的草丛越来越近,衣袂扫过草丛的‘簌簌’声,几乎就在温疑耳边。她僵着身子,连呼吸都屏住了,眼睛一眨不眨,似乎连眨下眼都怕会惊动对面的那群人。   擦肩而过时,温疑甚至能瞧见对面那些人衣服下摆上的花纹。   那群人最终是远离了温疑藏身之地,朝着更远的海岸边走去,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温疑的视野里,她才敢从草丛里站起来。   得快点过去通知云端,带些人过来才行。   只是温疑刚走两步,便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油然而生。   “看吧,我就说,这里有人的哦。”一种怪异腔调的中原话,在温疑身后不远处响起。   温疑大惊,谁在那里!那里什么时候过去的人!   一滴冷汗从温疑的额头缓缓滑落,她缓缓转过身去,只见却是一个身形高大,眉目深邃的异域之人。他身边站了另一个人,好巧不巧,又是乔维白。   乔维白眼神阴翳的望着温疑,冷笑了一声,“温姑娘,又见面了……结果,您还是来了。”   温疑心想,我当然得来,只是怎么来,就只能我自己决定了。   但是她并没有多话,只是眼神警惕的望着两人,心中猜想着,自己从这两人手里逃脱的几率有多大。   “乔先生,你们认识?”旁边那异族男子饶有兴趣的发问道。   “是呢,这位可是我家主子的贵客。”乔维白说到‘贵客’二字时,稍微有些重音。   那异域男子皱了皱眉,他听懂了乔维白话里的意思,“这样,那就带上一起走吧。”说完,那男子又目露欣赏的补充了一句,“这位姑娘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中原姑娘。”   男子的中原话说得不太标准,怪异的发音听得温疑直皱眉头……那种感觉,就像在听一个荒诞的笑话。   乔维白心中明白,这是这位贵族看上温疑的意思。不过他也无所谓,反正等安全了以后,主子总能把人调走……只是便宜了温疑,暂时不能对她做什么了。   温疑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也是明白了,自己暂时不会有危险的,只是要脱身的话,怕也是不易了。   “你要带我去见狄秋?”温疑思索了一会儿,心下决定,不如以退为进。而且陆凛正在找狄秋,说不定已经有了眉目了。   “是啊,温姑娘与主子在海上走失,主子可是一直很惦记温姑娘的。”   温疑点点头,“好吧,我,正好也有点儿事儿,想和狄秋聊聊。”只是两个人,她到也不是很担心自身安危,当下,还是先确定狄秋在哪儿吧。 第45章 拖延   温疑随着他们走了一段儿路,便到了悬崖下的另一处海湾。因为有道海沟隔着,所以云端那边瞧不到这边的情形。   总的来说,还是相隔不远的。这个认知让温疑放心了些。   有一阵海风吹来,带着点儿海水的咸腥,吹拂起身后林子里的树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海边儿停了艘不大,但武装得很到位,而且船只不大的话,逃跑时会比较灵活。看来他们一心打定主意是只逃不战了。   乔维白让温疑赶紧上船,温疑站着没动,“就在这里,让狄秋出来见我吧。”   “都到这儿了,你觉得你还能有资格提要求?”乔维白也懒得再为此表面的和平,阴森的开口道。   温疑没理他,站着没动弹。那异域男子也没打算出手,就这么饶有兴趣的站在一旁看着。乔维白有心上手强拉硬拽,又想起那晚被温疑内力震飞,受了内伤的事,一时便僵在了原地。   过了一会儿,乔维白才语气忿忿的开口,“你给我等着。”   说罢,便率先上了船。   乔维白自然不是去叫狄秋的,他是打算多叫几个人把温疑制住。他也不敢大声喊人,唯恐周围有朝廷的人在,太大声会引起对方的注意,便只能自己亲自上去叫人了。   虽然他并没打算让温疑称心如意,但狄秋本就对温疑身体里的内力觊觎不已,此时听到外边儿的骚动,听闻是温疑,便自己走了出来。   狄秋站在船边,往下看去,便于温疑的视线碰了个正着。两人心里都微微松了口气,心里想的,都是同一句话——找到你了。   狄秋快步走下来,脸上难掩激动,除此之外,眼神又有些阴沉。今天这场变故发生的突然,但是在看见温疑在岛上时,他心中便把这一切祸事,都扣到了温疑头上。虽然温疑也确实脱不了干系就是了。   “师妹,可算让我找到你了。”狄秋开口,有些意味深长。   温疑抬头看他,冷清的眸色里,没有一丝恨意,“狄秋师兄,你不是说,带我来找沛儿姐姐吗?”   “是啊,她在船上呢,先上来再说吧。”   “真的?”   “当然。”   “师兄,你先下来吧,我有事想问你。”温疑表现得十分纠结,似乎是知道了些什么,又好像了解得不全面,那种似是而非的感觉,让狄秋有想要冒险的想法。   “什么事,你可以现在就说。”虽然狄秋有些心动,但谨慎是他的天性,他还是觉得,就这样说比较好些。再说,只要把温疑哄上了船,他的目的,不也一样能达到。   “可是……我不放心……”温疑犹疑的开口。   狄秋不知道她不放心什么,有些烦闷,最后他又想着,也不算麻烦,便下了船,朝着温疑走去。   站到温疑面前之后,狄秋还对那异域男人行了个礼,喊了声‘王子’。   温疑表示自己有话想和狄秋单独谈谈,那男子便自行离去了。温疑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某片林子,然后把目光放回狄秋身上。   “师兄,我近日想起一些事,却又很模糊,找不到人询问,只能来问问你了。”温疑开着狄秋,语气带着犹豫。   狄秋眉头一跳,心头有些紧张,最后又被他压了下去。反正早晚是要撕破脸皮的,他虚什么。“什么事,你且说与我听听。”   温疑的眼神,突然变得幽深,“我忆起,我爹是中毒而亡,那毒是一种域外之毒……师兄知道,究竟是哪种毒吗?”   狄秋脸色一僵,半晌之后,才勉强笑了笑,“这我怎会知道。师妹莫不是在怀疑我?”   “我当然不是怀疑你。”温疑声音幽幽的,听着有几分渗人。   还不待狄秋舒一口气,便又听到温疑接着说了下去,“我是认定了就是你!”   温疑这句话说得又凶又狠,一柄短剑也随之带着凌厉之姿,只刺狄秋面门。狄秋一惊,急忙闪避,却还是被利刃在脸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在温疑手里栽了跟头受了伤,让狄秋眼神变得十分恐怖,“师妹,我本来,是不想杀你的。”   狄秋伸手用指腹擦了一下脸上的伤痕,然后低头看了看手指上的血渍。   你杀不杀我,我们都已经有不共戴天之仇了,又何必多言?   温疑冷笑一声,不置一词,只是再次挥动手里的短剑,朝着狄秋刺去,心中却在默默计算着时间。还不够,从这里去前面的主战场叫人,一来一回,至少需要一刻钟的时间。   没错,她故意将狄秋叫下来,是为了给陆凛争取时间。刚刚才靠近这里时,她便发现了陆凛的踪迹,这反叛头子,万万不能放虎归山的,只是若是没人牵制着,只怕这船马上便要起锚离开了。   两人你来我往的交手几招,狄秋便发现了温疑招式匮乏的弊端,他冷笑一声,下手的招式越发刁钻起来,根本不是温庭所学的武功路子。   温疑也知道自己的缺点,明白再这样下去,自己只会失手被擒的份,狄秋到底不是乔维白,他比乔维白老练多了,自己那点儿招数,在他这儿不好占便宜。   这般想罢,温疑便且战且退,往林子里掠去。   狄秋压根儿不可能放人走了,之前不可能,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温疑沿着山道儿往上跑,最后竟不知不觉又到了山顶,正巧也是个悬崖。这处悬崖又与之前那不同,这片悬崖之下,便是海浪滔天的大海,一个个巨浪涌起又退下,让温疑快要清楚的看见下方那些嶙峋的礁石。   温疑往下看了一眼,有些瑟缩的收回了头。   她倒不是怕高,她若是怕高,上次也不可能跳崖寻陆凛了,她只是单纯的怕水。   若非生死攸关的大事,她是真的不想把自己泡进水里。   片刻之后,狄秋追了上来。他也瞧了一眼崖下,便得意的笑了,“师妹无路可走了吧?随我回去,师兄还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你个全尸。不然,就这跳下去,怕是会摔得粉身碎骨吧?”   狄秋说完,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我记得,师妹怕水的是吧?那师妹就算不摔死,也会淹死的,到时候不也是个被鱼虾分而食之的下场。”   温疑见狄秋越说越得意,不由得皱了皱眉,“你话真多。”   这话的威力,说的人可能感受不太到,但听得人却是能听得火冒三丈。狄秋也不例外,他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儿,让他无法好好思考别的。   剑气夹杂着山风扑向温疑,她眯了眯眼,侧身往旁边一滚,心想,这会儿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吧。   她才刚想完,便瞧见她刚刚上来那片海岸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声响,再不一会儿,那岸边停留的船只便着了火,就连温疑这处,都能瞧见那冲天的火光。   “呵。”温疑轻笑一声,回过头,再认真对敌。   狄秋显然也瞧见了那承载他们逃生希望的船只被烧毁的一幕,脑子一动,便想到温疑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自己又起了什么作用,一时间,狄秋目眦欲裂,怒吼一声,再次朝着温疑扑去。   一个人愤怒的时候,战斗力是会急速上升的。温疑没有料到这一点,否则她绝对不会把狄秋往这个方向带,她当时只想着,离那处海岸远点儿就行,别让他有机会跑掉。   温疑应付起来越发吃力,想要再次逃离这个地方,又老是被狄秋截断退路,看来狄秋是铁了心要置自己于死地了。   不如受他一击,强行逃走吧?温疑这般想着,有一瞬间的分心,狄秋则迅速抓住了这个机会,右手握剑朝她刺去,见温疑躲过了他那一剑,又迅速左手出掌,补上一击。   温疑能极限避开他一剑已经是极致,实在无力再避开那一掌,生生受了一掌的下场,便是感觉经脉被震断了似的,一运转真气,便是撕心裂肺的疼。   这还不是最让她难受的。   刚刚接了那一掌后,温疑便惯性倒飞出去,在身子悬在半空时,她看见远处陆凛朝她奔来。   这么远的距离,来不及了……   温疑轻叹一声,便感到一阵让人晕眩的失重感传来。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被逆风撩起的长发,就在眼前翻飞,阻隔了她的视线,让她看不清崖顶的情形。   温疑遗憾的想,还没来得及报仇呢,刚刚应该拉着那王八蛋同归于尽的……温疑还没想完,便感觉一双手臂紧紧揽住了她的腰,接着,她眼前一黑,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别怕。”陆凛的声音被风吹得遥远,温疑听见后,想了很久,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陆凛胸腔微微鼓动,温疑听着那响动,面无表情的想着,我没怕呢,倒是你呀,心跳这么快,你在怕什么?   失重感依旧没有消失,说明他们仍旧在下落。   “我们这样,算不算扯平了?”温疑突然想到这么个事儿,便这么问了,回应她的,是陆凛圈在她腰间的手,用力掐了一下她的软肉。   “扯不平了……”陆凛的话,刚出口,便被风吹散了。很奇怪,这一句,温疑又听得清清楚楚了。 第46章 过往   身体砸开水面,溅起巨大的水花。承受那种力量的,是陆凛的后背,她听到紧紧拥住她的人,从胸腔里逼出一声闷哼。   虽然早有准备,但那一瞬间,海水还是涌入了口鼻,来自海水的压力让温疑头晕目眩,想要呕吐,下一秒,陆凛捧住她的脸,微凉的唇瓣贴了上来。   水下的世界,一切都是朦胧的,除了那人异常明亮的眼睛。   ……好像,似曾相识。   “小姐?小姐?”有些稚气的声音,隔着水面传来。是谁?‘小姐’……是在叫她?   “完了完了,这要出了事儿,庭主不得打死我啊!”小丫头焦急的声音传来,下一秒,温疑听到一阵破水声传来。   温疑迷迷糊糊的想着,把我给推下水了,我爹可不得打死你嘛。   冬天的湖水冰冷浑浊,她费劲的睁开眼,伸手去拉那人的手。   ——拉住你了!   温疑想要开口说话,嘴里却吐出一串气泡。   温疑是会一点儿水的,只是她身体不好,拉住下沉的人往上游了几步后,便有些脱力了,一个失去意识的人在水里,只会越来越沉,哪怕他只是个孩子。   湖水太冰了,那种冷仿佛要刺进她的骨头缝里。再这样下去,他俩都得死吧?   温疑也不想有人死,可是在死一个还是死两个这个问题上,她还是得慎重考虑的。   就在温疑做好决定,准备放手时,她拉住的那个少年睁开了眼睛。   明明是昏沉的湖水,她却能看清他清澈的眸光。下意识的,原本已经冻僵的手指,又紧了紧。少年拉着她往水面游去,温疑以为得救了,那少年却在刚露出水面时,又晕了过去。不过这片刻的浮水,也给他们争取了一线生机。   刚刚在岸边唤她的那个小丫头已经扑腾了过来,拉着俩人往岸边游去。   ……   原来那时候明月力气那么大啊。啊,不是,应该叫杨言月了。   温疑睁开眼,发着呆。   眼前是带着纱幔的床顶,屋子里有着一股淡香味儿,温疑费劲的偏了偏头,便瞧见床旁边的柜子上,一只香炉正袅袅的吐着烟雾。   陌生的房间,房间有些昏暗,时辰应该不早了。温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样一个动作,扯得她全身都痛。   脖子那里缠了一圈儿布,温疑拧着眉头,想了好久,才想起来,那里曾经被乔维白的刀子划了条口子……   那伤口她当时没管,本来都结痂了,这会儿看来,应该是裂开了,有些刺痛。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地方痛,或者说,是浑身上下都很痛,由里到外都很痛。要不是有父亲的内力撑着,就她那小身板儿,估计早折了。   温疑没有急着探寻这是哪儿,而是先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记忆。拖这次坠海的福,她想起了幼时模糊了的那段记忆。   原来她怕水并不是因为差点儿被水淹死,而是差点被冰水冻死啊,怪不得她总觉得自己不像是害怕水带来的窒息感那种感觉。   杨言月也确实是她的故人,她们也确实是在温庭认识的。   幼时温疑身边有两个婢女,虽然是武学世家,但因为温疑的身体特殊,许韵便买了两个婢女陪在温疑身边。   温疑还记得,当时为她们起名的时候,她还非要一个叫‘明阳’,一个叫‘明月’的。   “我叫明夷,这样大家都是一家人,我们是好姐妹!”   当年稚嫩童真的话,终成泡影……   冰湖里那个少年,应该就是陆凛吧,这样想来,杨言月确实是对他有着救命的恩情呢。   想到这里,温疑皱了皱眉,有些不高兴。   最初的时候,她并没有觉得明月有什么不好,她怜她们年少就被迫离家,带她们都是亲如姐妹的。温家没有什么奴,自然也不存在什么主仆之分,明阳明月的到来,当家的也只当多了两个吃饭的小孩子。   慢慢的,她就发现杨言月的手脚有些不干净。   温疑九岁的那个冬天,温疑带着明阳和明月在温庭附近的庄子玩耍。因为明阳明月平时将她照顾的还算好,特别是明阳,像个小大人似的,许韵和温尔珏倒也放心。   庄子后面有个湖泊,冬天的时候面上便凝了一层薄薄的冰。温疑和明阳明月两人过去时,正好瞧见一个少年失足跌落湖里。   温疑赶过去时,少年还能扑腾,也不知他是怎么回事,看上去不像是正常落水,倒像是本来就体力不支,才失足掉了下去。不过不管怎样,当务之急,都是先把人救上来才是。   明阳赶紧调头,回去找人了,只剩下温疑和温疑和明月待在湖边。   温疑看着湖里那人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了,心中也不免有些着急,便转头看了看明月,“明月,我记得你会水的啊,要不你去拉他一把吧?”   明月一听,就不乐意了,“这大冬天的,下去多冷啊,我不去。再说了,那人我们又不认识,他的死活跟我们有啥关系啊,抗到人来救,就是他命大,抗不到了,那也怪不着我们呀。”   温疑也不是就要强迫她去救人,她不乐意去,她也可以自己去,就是自己可以会更难一些,但在一条生命面前,那些都是次要的。   要是明月愿意去救人,她会很感谢她,要是她不愿意,她其实也不会去怪她。但想虽然是这样想,在听见她的这番言论后,温疑还是有些生气。   “你可真自私,那你偷偷拿我雪莲的事儿,我也没必要替你保密,娘亲若是要查,就等她查去,查不到,就是你运气好,查到了,那也合该你倒霉!”七八岁的小孩子,说话都是很直接,很孩子气的,温疑也不例外。   “你胡说什么!”明月有些惊慌,左右看了看,见周围确实没人,才着急着走进几步,想要去拉住温疑。   温疑已经在准备下水了,正要把外面厚重的冬衣脱下来,明月来拉她,她便挣脱,心里也特别不高兴,“我才没有胡说,我都看见了,但我不会说的,也不会帮你说话!”   “我……你……小姐,你听我解释,我也是没办法的,你别让夫人知道啊。”明月是真的急了,那株雪莲是十分珍贵的药材,她偷偷拿了卖掉了,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竟然被温疑瞧见了。   许韵这些天已经有所怀疑了,若是被她知道,自己一定会被赶出去的。   “我才懒得听,你去跟我娘解释吧。”温疑拂开她的手,冷得打个哆嗦,正要准备往下跳,却又被明月扯了一下。   “你不能不管我!”明月也是真的着急了,这一拉正好赶上温疑动作,她一个重心不稳,便被直接推倒了湖里。   “哎呀!”明月惊呼了一声,后退了两步。   好在岸边水不算太深,温疑只是呛了口水,便站了起来。只是因为是猝不及防的下水,她刚刚凝在丹田里的一口气没聚上,冰冷的感觉仿佛从四肢冻进了五章六腑里。   温疑站在水里搓了搓胳膊,吐了口湖水,又看了眼不远处的少年——这会儿已经瞧不见他的动静了。   温疑也没时间跟她争论了,着急着朝湖中心游去。   明月见她没事儿,也就放下心来,站在岸边等,可等了一会儿,见温疑扎了进去就没露头,心中又开始焦急。   “小姐!小姐?”   这要是把温疑折腾出个好歹来,罪过可比偷药大多了!   “完了完了,这要出了事儿,庭主不得打死我啊!”温疑一直没回应,明月也开始着急了,她一时暗恨自己之前没想得周到,更多的还是怪温疑多管闲事,此时她却是不想下水也得下水了。   明月是农家女出身,又兼之跟着温庭里的人学了些功夫,力气自然是比温疑大得多的,哪怕是在冰冷的湖底拖着两个人,她都能快速的游出冰湖。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明月赶紧给温疑做了一系列抢救措施,温疑吐出几口湖水,勉强睁开了眼睛。   “咳咳,你,咳,救我一命,我就,就……”就怎样,她还没说出口呢,就晕了过去。   明阳此时也带着人赶来了,此次坠湖,最终算是有惊无险。   温疑再次醒来时,许韵正大发雷霆,“你们干什么吃的?明夷怎么落水?你们人当时都在做什么?”   那是一群武者,是许韵派来保护温疑安全的,但是那天这群人被明月给打发了,她不喜欢这群武夫老是跟着她们。   “是明月姑娘让我们回避的。”其中一人回到。   “娘。”温疑叫了许韵一声,赶紧转移了许韵的注意力。她怕她娘再问下去,明月小命就保不住了。   对于许韵来说,温疑就是她的命根子,天大的事儿都比不上温疑的安全和健康。明月犯了错,不仅仅是把武者们支开,还有把她推落水一事,这事儿好像没有其他人看见,但也保不住当时附近还有别人,所以最好是什么都别说,就让许韵以为,是她不小心掉进水里就行了。 第47章 本我   有人推门进来了,打断了温疑的回忆。   其实也没什么好回忆的,后来的事,无非就是许韵发现了真相,气得不行,要打明月板子,温疑承诺了要保她,自然是不让。要知道,就那十岁不到的小孩儿身板儿,许韵说的刑法可是要命的。   再后来,许韵又查到了明月偷盗药材的事,这事儿单看或许不算严重,但因为有个推了温疑落水的前提在先,许韵便是将人恨上了,这事儿在许韵心里,就跟要害了温疑性命一般严重。   温疑皱着眉,只道赶走就好。   ……   进屋的是花草,一手端了个药丸,另一只手推门,动作小心得紧,像是护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温疑只是扭头看了一下,她浑身都痛,做不了太大的动作。   花草将药碗放到圆桌上,转身去将灯给点上,屋子瞬间便明亮起来。花草回过头去看温疑,便与她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我就猜你这会儿该醒了,正好,起来把这药喝了。”花草冷冰冰的说着,动作却是很小心的把温疑扶了起来,还给她垫了个靠枕,让她能舒服点。   其实也没多舒服,温疑还是疼。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她都习惯了。   往年冬天的时候,她就没轻松的日子。   把温疑扶好以后,花草去把药端了过来,仔细的给她吹凉了再喂给她。   温疑喝了一口,脸都快皱到一起了,“这也太苦了!”   “你还能尝个味儿,就知足吧,隔壁那个连苦不苦都不知道了。”花草淡淡的斜了她一眼,温疑眉头皱得更紧了。   “陆凛?他怎样了?”   “还没醒呗。”花草又吹凉一勺药,递到温疑嘴边,“他可比你严重,那么高摔下来,力都作用在他身上了,五脏六腑差点儿没移位。还活着那都是他命大。”   温疑听得心头一紧,这可算实实在在的以命相互,确实不是她那次跳崖能相提并论的。那次两人都没受伤,还能使用内力轻功,这次温疑受了内伤,陆凛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意外,只是用身子护着她,没能使上别的功夫。   “你去看过了?”   “我看他做什么?他那儿人多着呢。”花草说完,抿了抿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住了口。   后面温疑也没再嫌弃药苦,喝完便睡下了。第二日花草照常来送药,顺便给温疑带了一袋子蜜饯。温疑喝完药,含了一颗蜜饯,压在舌根底下,甜甜的滋味在嘴里扩散开,温疑有些感慨万千——被比自己年纪小的孩子照顾了。   第三天的时候,陆凛才醒了,随之而来的,是那个岛屿的反贼已经被全部歼灭的消息。   海边城镇难得的艳阳天,院子是云端租的,这几日里,他也算是忙得脚不沾地了。那边需要善后,这般又要照顾伤患,好多事情他都还没搞明白。   朝廷那边来了钦差,稀稀拉拉的一大堆人,都站在了院子的前厅里。陆凛和温疑还没来得及说上话,便来了人要召见他们。   云端在这次行动中,也是功臣,自然也是一同去了。   所谓的钦差,是个白白净净的青年,说话声音尖细,约莫是个宦官。   陆凛脸色苍白,被一个穿着短褂的童子扶着。到了厅堂里,他先是朝温疑浅浅笑了一下,才对堂上的钦差行礼。   跟在后面的云端有样学样。   那钦差见人都到齐了,便笑了笑,让大家都坐,也没人跟他客气,都依次入了坐。   常规的客套问候过后,堂上那人便切入了正题,“这次围剿反贼,真的多亏了陆庄主和陆夫人了,当然,云门主也是功不可没。”   陆凛:“哪里哪里。”   云端:“客气客气。”   “等等!”云端接完话,才发觉不对劲,“什么夫人?”   那钦差一脸迷茫,显然没搞清楚这个问题的意义是什么,“陆,陆夫人啊,怎,怎么了?”   “谁是陆夫人?!”云端双眼大睁,一脸的不可置信。   钦差这下是真懵了,人就是这样,在一个原本确定的问题,被人反复询问时,就难免产生自我怀疑。他现在也有些不确定了,默默在心里问自己,难道真是自己叫错了?   钦差犹犹豫豫的看了一眼陆凛,那个男人老神在在的坐在位置上,没有要解围的意思,细看的话,还能看见他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心情很好。   无法,那钦差又把目光转向温疑。   温疑无话可说,要从本质上来追究的话,她应该……还确实算是陆夫人。   虽然心里有些不高兴,但她也没反驳,心里想着,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先把自己身份摊开在云端面前,免得他再继续纠缠。毕竟要她直接开口说自己是被他拒了婚的那个温庭小姐,还是很伤面子的。   钦差的眼神,无疑是给了云端一个答案。   “你就这么上赶着给他做继?”云端拍桌而起,突然爆发,谁都没能反应过来。   “云启阳!你给我好好说话!”温疑还没来得及反应,陆凛先一步发作了,“明夷是我正妻,也是唯一的妻子,你休要胡言!”   “陆凝山,你少在这儿装什么专情,你已经娶过一房,还将人休弃了,现在想装作没这回事,来哄骗别的姑娘?你未免太不要脸了些!”   “你!”陆凛最听不得别人提他休妻这事儿,这无异于在提醒他曾经到底有多蠢。他上前一步,单手抓住云端的衣襟,一字一顿的说得:“我没有休妻,明夷从头到尾,都是我陆凝山的妻子!”   陆凛虽面无血色,但气势摄人,云端与陆凛兄弟多年,也没少发生过一些口角之争,但陆凛脾气其实很好,多数时候后会退让,如此盛气凌人的模样,他倒还真是第一次见,不由有些愣住了。   陆凛说完,便松了手,冷笑一声,接着道:“朋友妻,不可戏,我劝你还是趁早歇了心思,免得兄弟情义难存。”   堂上的钦差一看这事儿因为自己一句话,发展成了这样,也知道自己在这儿待不下去了,好在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这里可以没他事儿了,便急忙招了招手,带着自己的人直接就告了辞。   花草借口自己炉子上还熬着药,退了出去,其他一群无关紧要的人互相看了几眼,也跟着溜了出去。大堂里瞬间便只剩下了陆凛云端和温疑三人。   大厅里,三人皆沉默着,气氛有些诡异。   陆凛是怒气未平,不想说话,他怕自己再口出恶言;云端则完全是呆住了,刚刚陆凛说的那句话,包含的深意太多,他一时脑袋转不过来。   温疑是尴尬的,这种场景与她来说,确实还是很奇怪的,怎么搞得好像是兄弟两人为了她快要反目了一般?之前不是都很嫌弃她的吗?现在是闹哪一出?   沉默太久了,温疑有些受不了,想着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今天就把这些破事儿断干净吧。   温疑清了清嗓子,另外两人,都同时转头望向了她。   她没去看陆凛,而是转头望向云端,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明明是很喜欢的人在对自己笑,云端却莫名有些难受。那样的笑容,礼貌,疏离,完全是对待一个陌生人的笑容。他有预感,温疑接下来的话,一定是自己不想听的。   “云门主。”温疑的声音清雅冷淡,确实是对待不甚亲近的人的语气,“首先,谢谢你在圣冼国的时候,搭手救了那些温庭的人。”   “……”云端喉头滚动,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他在紧张,虽然他有时候很迟钝,但并不代表他是真的很笨,脑子里有根神经,已经把事情的始末快要串上了。   “他们都是我的家人,所以,真的很感谢你……另外,虽然迟了一点,但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温疑,闺名明夷,很抱歉之前欺骗了你,我无法说出希望你不要介怀这样的话,所以,我会为我的谎言道歉,或者,你希望得到怎样的补偿呢?”温疑从容的说完后,突然便感到了一阵从内心深处释放的轻松感。   她就是她啊,她还是她,她只是她。   再也不用遮遮掩掩,害怕被他们知道自己是谁了,这一切,都即将结束。   “有什么好补偿的,眼睛不好就去看大夫啊,又不是你的错。”陆凛不满的接话到,走到温疑身边,想去揽她的肩,却被温疑一手拍开了。   温疑凉凉的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是‘一会儿再跟你算账’的意思。   云端在听闻温疑的话后,便没了语言,脸上的血色瞬间退了个干净,看上去比陆凛还有苍白,搞得好像他才是那个身受重伤的人一般。   温疑在等着云端提要求,静静的等了一会儿,却始终不见他开口,便蹙起了眉头。   她若是没记错的话,云端是很厌恶‘温疑’的,也许在知道她的身份后,实在接受不了,所以连话都不愿和她说?   “你若不想与我再也交集,我也可以现在就离开。”温疑理解的说到,转身便走,毫无留恋。   “等等我。”陆凛二话不说追了出去。   云端瞪大眼睛,往前跨了一步。他想说‘不是’,他没有那样的想法,可他却像被什么力量狠狠扼住了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QAQ,写这段儿掉马真的好难,所以……骗你们的,没有双更了。   掉完就可以安排火葬场了,先给男主的安排上! 第48章 返程   过往所有与‘温疑’这个名字有关的画面,接在云端脑海里浮现,最后他才惊觉,自己,其实并没有与温疑有过真正的接触。   他能回想起来的温疑,还只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姑娘。后来所有关于温疑的想法,其实都只是出于他自己的想象。   为什么会这样?   ……   那头,陆凛跟着温疑去看了温庭的那些人。   已经离开圣冼国的岛屿好几天了,一部分人还是恍恍惚惚的状态,年轻一些的,则恢复得好一些,只是还是不怎么说话。   那三年,应该是他们人生当中,最灰暗的时光了吧。   几十个人都住在一个大院儿里,睡的是大通铺,因为如果不让他们看见彼此,这些人便会产生焦虑难安的情绪。   照顾他们的,是赵沛儿,她才去了两个月左右,恢复起来也快些。   院子里有口井,赵沛儿便在井边打水,温疑急忙走过去,想要搭把手,陆凛便快她一步的接过了赵沛儿手里的水桶,“我来我来。”   赵沛儿一抬头,就瞧见温疑和陆凛,两个一个气色比一个差的站在她面前,把她给吓了一跳,“要,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温疑瞪了陆凛一眼,调头去安慰赵沛儿,“没事,他喜欢干这些粗活儿。”   赵沛儿愣了一下,随后了然的点了点头。确实,陆凛堂堂一庄之主,虽然明面上轮回山庄庄主还是他爹,但江湖上却是人人心知肚明,陆凛才是说得上话的,这样厉害的人物,要是没有个奇怪的癖好,怎么可能亲自来替她打水?要知道,就是温疑,嫁给他三年,可都没见过他几次呢……   赵沛儿想得出神,陆凛和温疑已经提着水桶往屋子里去了。赵沛儿回过神来,看着两人的背影,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俩已经和离了!可屋里那些长老师兄们却不知道啊!!   这可能会成为他们离岛之后的第一个‘惊喜’!   温疑一时也把这事儿给忘了,因此跟着陆凛进入房间,见到几位长老一脸欣慰的看着自己的时候,她还懵了一下。   屋子很大,本来是一群人围着两个长老在看他们下棋,有人在隔壁屋子睡觉,大家都很安静。那件事对他们来说阴影很大,老年人其实比年轻人要更容易恢复。   这般一来,再次的都是温疑的长辈,都是看着她长大的那群人。   “长青爷爷,长生爷爷……对不起,是明夷来迟了。”温疑看着记忆中的一张张面容,一一喊出他们的名字,眼眶不由有些湿润。   “欸,不迟的,不迟。”   “小明夷长大了啊……”   房间里的氛围有些伤感,大家遭此一劫,却并没有满心怨恨,一是本身就是光明磊落,心性坚毅之人,二来则是,未出事前,他们都知道,温疑是个什么情况。他们也从未想过,一直被照顾着的,身体孱弱的小姑娘,有一天会出现在深渊之下,将他们解救出来。   温疑之前身子确实不好,但也没有这些人想的那样,到走几步都喘的地步,不过大概是什么奇怪的‘长辈效应’吧,总会把自家晚辈的一些小毛病给看得无比严重,放大数倍。   陆凛就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他们叙旧,好久以后,才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这是陆庄主吧?”名为长生的那名老者转头望向陆凛。   温庭老一辈的长老其实都是认识陆凛的,只不过并不多熟,只是见过几面,说过几句客套的话。   陆凛点点头,还没说什么,便听见长生长老继续道:“这些年谢谢庄主照顾我们明夷了。”   长生长老说完,还转过头拍了拍温疑的肩膀,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来。   “……”虽然长生长老没多说别的,但温疑迷之就是觉得,他好像在感谢陆凛,把她养得如此壮实。   赵沛儿进来时,就听到了这一句,她有些紧张的望向陆凛,害怕他因此生气,“不是,他们已经……”   陆凛听见这话,也有些尴尬,他低咳一声,正好打断了赵沛儿想说的话,“陆某惭愧,当不起长老这般赞誉……不过将来我会做得更好的。”   陆凛一脸的认真,温疑又忍不住想翻白眼儿了。   她跟陆凛这事儿,现在还是先不告诉各位长辈了,免得他们操心太大,不利于休养。她这次,主要想说的,还是另外的事儿。   “长生爷爷,我是有事要跟你们说。”   “哦?什么事儿?”温疑一开口,所有人又再次把注意力放到了温疑身上。   “是这样的,是关系各位后续去留的问题。”温疑在心里组织着语言,想着怎么说出温庭已经没了这个事儿,“大家应该是知道,自狄秋以后,温庭在江湖上就已经解体了,现在只要温家……各位长老爷爷现在,回温家也好,要归隐也好,都由你们自己选择了。”   场面又再次沉默下来,虽然在场的人心里大致都明白,在他们出事那一年,温庭肯定就保不住了,但真的听闻温庭已经解体时,大家心里还是不好受。   又不知过了多久,长青长老率先开了口,他本就是直率的性子,说话更是直接,“选什么选,有什么好选的!都回家去!有我们在,温庭就是温庭!”   此话一出,引来众人的附和。这便是家人,她从来都不是一无所有。温疑心里暖暖的,跟着众人,重重的点了点头。   ……   云端不知道去了哪里,总之那日过后,便没人见过他。   所有人休养了一段时间,感觉都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启程准备回安康。   温疑叹息一声,阔别半年,没想到还是要回去。   不过出来时,她以为自己已经是孤家寡人了,所以才有出走的念头。如今她才发现,自己不是一个人,她肩上还有担子。这是一种压力,也是一种动力,温疑甘之如饴。   那钦差给温疑他们赏了许多银两,陆凛没要,全给了温疑,温疑也懒得跟他客气,拿了这笔钱,重新修葺一下温庭,迎回这些故人还是够了,还能有点儿资金开始最开始的运转。   陆凛一路鞍前马后的伺候着,得了不少人心,在回程的路上,温疑总能听到有人来她面前夸赞陆凛,称她嫁了个良人。   每每这时,温疑总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不过最后通通都憋回去了,这些都是自己的长辈,她不忍心看他们失望。还有另一重顾虑,那就是婚姻大事,就是这些老人家最爱操心的事儿,要是知道她现在这种状况,指不定他们又得多出些什么事儿来。   憋太久了,温疑感觉自己就有点儿上火,然后看着那四处献殷勤的男人,怎么看都不顺眼,便想着方儿的找陆凛撒气,比如给陆凛做的事儿挑刺儿啊,嫌弃他的安排不够精细之内的。   这样一来,虽然撒了些气了,但又出现了另一些问题。   长生:“小陆这孩子是真不错啊,脾气真好。”   长青:“是啊,这样一看,我们明夷真是不讲理。”   长明:“啧,你懂个什么,这是说明两人感情好,这不是有句话说的,‘有人疼才骄纵’,咱们姑娘本来是这么不讲理的人吗?这还不是被宠出来的。”   温疑听完,心里更是堵得慌了。   反贼的事情解决了,平城薛城贪官污吏的事儿也被收拾了个干净。   再次经过平城时,他们正巧遇见那知府要被押解上京,据说是得斩首。   押解的队伍刚走到城门口,一大批百姓跟在囚车后面指指点点。   花草的目光落在一处人堆里,很短的时间,然后她便收回了目光,将车窗的布帘放了下来。   温疑对她已是十分熟悉,见她这番,虽依旧是一张冷冰冰没有表情的脸,但温疑却能感觉到,她似乎是不开心了。   她记得,花草那养父母,便是平城人,难道是看见他们了?不过一会儿,温疑的猜测便得到了证实。   车夫停了下来,说前面两个老人躺在大道儿上,不给让马车过,死活要见花草姑娘。   原来刚刚花草探出头时,正巧与这两人撞了个对眼,这俩老是老了,眼神儿倒还真利索,急忙挤出了人群,抄了小道儿就来拦他们的马车了。   陆凛骑在马上,皱着眉看了他们半晌,这俩老人就没脸没皮的让他看,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花草的爹妈,死活不肯起开。   陆凛对于父母之恩,向来是很看重的,某则也不可能那般容忍自家那老头子这些年一房一房往后院儿抬姨娘,把好端端一个山庄搞成了个戏班子,那都是因着那是他爹。故此遇到这种事,他也没有选择立刻将人驱赶。   他拉了拉缰绳,马儿打着响鼻,调头走到温疑花草她们那辆马车旁边,“花草姑娘,你要见他们吗?若是不见,我便让人把他们撵走。”   温疑也转头看着花草,决定尊重她的想法。   花草沉默了一会儿,木着脸轻语了一句‘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甘廿兔免丶的五瓶营养液,   感谢浮生若梦的五瓶营养液,   又到月底了,谢谢灌溉,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づ ̄3 ̄)づ╭?~ 第49章 原来   陆凛点了点头,调头便要去将人撵走,这时花草又急忙探出头来,“等一下,还是我去吧。”   花草下了车,走到了那在路中央打滚儿的两人面前,站定。撒泼的两人见有人过来了,抬头一看,见到是花草,眼里便闪过一丝凶狠。   “你这没良心的臭丫头!你有本事继续躲啊!你这白眼儿狼……”那妇人一见花草,叭叭就开始了,花草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转身就要往回走。   果然,还是不该理会的。   “诶诶,你站住!长辈跟你说话呢你就走?有没有点儿礼貌呢?”   温疑也下了车,听见这话心里便不太乐意了,“这不是您老人家让她继续躲的吗?她照做呀,这还不能让您满意吗?”   那妇人一噎,随即不满的回头,“你又是谁啊,我跟我家姑娘说话呢,关你什么事儿啊?”   “我看你这态度,才不像对待自家姑娘。”   “嘿你这人……”那妇人听着这话不好听,就撸了袖子上前几步,一副要跟她好好理论理论的模样。   温疑仗着自己现在厉害,根本不带虚她的。陆凛一直关心着这边儿的情况,见那妇人有动手的嫌疑,他便几步上前,抬手讲温疑挡在了自己身后。   陆凛眼神凌厉,看得那妇人下意识的后退半步,反应过来后,心中不甘,但又确实不敢与他较劲儿。好在这时他身边的老头儿拉了拉她,让她有个台阶下。   “那个,草儿啊……”那老头儿一开口,妇人就不乐意了,“什么草儿啊草儿的,这贱蹄子害死了我们家阿志,没让她偿命就不错了!”   温疑听这妇人一开口就头痛,怎么花草难道不是他们的养女吗?不是他们养大的吗?一点儿感情也没有?   她这样想,不知不觉就问了出来,没想到那妇人反应极大,“养了她就是造孽!她杀了我儿子!你们知道吗!她杀了我儿子!杀人犯啊!怎么对杀人犯有感情?”   温疑看了一眼花草,她没有反驳,便是默认了。   那妇人还没完,继续哭嚎着,“我可怜的儿啊,才二十不到啊,我们失散这么久,我才找到他啊,就被这恶毒的丫头害了啊,他什么也没做,就是喜欢她,你就依了他,咱们做真正的一家人不好吗?真是自私啊!”   温疑听出来点儿东西,这让她对‘自私’这个词又有了新的认识……   花草眼神暗了暗,低语道:“他不是你们儿子。”   这话一出,连那老头儿都气得涨红了脸,“你胡说!你就是不满我们找回了儿子,把精力都放他身上了,你真是好恶毒,你见不得人好啊!”   “对,阿志胳膊上的痣能对上,滴血验亲也验上了,这些都是铁证,都比你空口白话强。”   花草又没说话了,类似的解释都话语,她已经说过无数遍了,她也不想再解释了。那男人确实不是两老的儿子,骨龄不对,这就已经是最大的证据了,可他们偏偏谁都不信,要信那滴血验亲和痣。至于两老真正的亲儿子,谁又知道到底在哪儿呢。   温疑这个半吊子医者都知道,滴血认亲根本说明不了什么,痣更是可以人为点上去的,但架不住总有愚昧的人信啊。   还有那句‘真正的一家人’更是听得温疑眼界大开!这样的亲人,简直让她难以理解。温疑自身家庭和睦,父母将她视若珍宝不说,就是温庭其他长辈,待她都比花草这养父养母真诚得多。   温疑也不难想象,花草曾经过的都是什么日子,现在也没心情去跟这俩刁民争论什么那人到底是不是他们亲生儿子这种事情,她关心的,只有一件事,“你们到底想怎样?今天把话讲清楚了,以后花草的事儿与你们再无干系!”   那妇人瞧了瞧花草,见她如今不管是穿着还是仪态,都与过去是大大的不同,脑子里的想法,便越发多了起来。   “我不想做什么,花草害我没了儿子,她得赔我养老的钱,还有啊,我的算算,我把她养这么大,这不得花笔钱啊?”那妇人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总结下来,无非就是想要钱。打着儿子没了的幌子,可却在提到钱时,眼睛发亮。这人啊,最终就是自爱自己。   要是以前,这钱能解决的事儿,对于温疑来说,还真不算事儿。但今时不同往日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问题就是没有钱。   温疑回头看了看陆凛,借钱的意思十分明确。   陆凛会意,朗然一笑,“我的便是夫人的,夫人要多少,只管说就是。”   温疑一脸难看,倒是那妇人,一听陆凛这般‘豪言’,忙不迭的就接口了,“我也不是趁火打劫的人,给个一万两就差不多了。”   温疑还来不及腹诽陆凛呢,到先是被这妇人这个要价给惊住了,“你这还不算趁火打劫?一万两?你莫不是疯了?”   “我这怎么还能算趁火打劫呢?我这可是两个人的赡养费呢,再说了,一条人命啊,赔个万把两的,哪里多了?”那妇人理直气壮。   温疑深吸一口气,凑到花草耳边,小声问道:“那人真是你杀了?”   花草板着个脸,学着温疑的样子,贴着她的耳朵,小声回到:“他想非礼我,结果被毒死了。”   花草说得倒是轻描淡写,但光是这内容,便让人知道,肯定简单不了。   “那他该死……那你,没事吧?”温疑担忧的问。   “我没吃亏呢。”   两人小声嘀咕了几句,那妇人就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给不给呀?不给就送你们去见官了!”说完这话,她似乎才想起来,自个儿刚刚还在城门口看那贪官的热闹呢,又接着嘟囔几句,本以为没人听见,却不知,在场几人,也就花草没听清而已。   “那知府收了我们那么多银子,却连个小丫头片子都抓不回来,真是太没用了,活该他倒台,就是可惜了我的那些钱。”   “……”   “好了好了,少说几句。”那老头儿拉了拉妇人,“我看各位都是明事理的人,你看我们,老来丧子,已经够惨了不是吗?”   温疑就好奇了,“你们说你们儿子死了,没人给你们养老了,那你们有想过,你们还有个养女吗?难道收养这个女儿的初衷,不是为了养老吗?”   “这……这是倒是,只是这女儿杀了我们儿子,是个杀人凶手啊,我们这不是害怕,也被杀吗。”那老头儿面上闪过一丝窘迫,随即又有些急切的解释到。   温疑点点头,这些平明百姓,也不能以江湖人的观点来要求他们,他们会有这个担心,也不是没道理,于是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而是转头望向陆凛。   陆凛倒是老神在在,就等着她开口了。这钱到时候不管说是借出去的,还是送出去的,总归是个人情。   更何况,他刚刚那句话,便是一种提醒,想要温疑直面他们之间的感情。   温疑心中不愉,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认栽,“一万两没有,三千两,够你们吃到下辈子了,要不要?”虽然认了这个结局,但也不代表温疑愿意做那个冤大头,三千两已经够多了,她也不是那般不讲道理的人。   那边那俩老人也没话了,三千确实也不少了,之前看这帮人穿得好,才贪心的想多讹点儿多,不过现在看起来,他们也不是好惹的人,见好就收就行了。   温疑看了看陆凛,嘟囔一句,“三千,算我借的,将来还你。”   陆凛笑了笑,“不用还。”他不想把人逼太紧,现在温疑还愿意搭理他,他都已经很满足了,时间还很长,他可以慢慢去证明,自己还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解决了花草这里的事后,车队再一次上路了,车队再次来到潼安道,温疑心里一阵唏嘘。当初要不是在这里和赵沛儿失散了,也不会又何过去纠缠上。不过根据后面的事一想,感觉这样好像也不坏,否则自己单枪匹马,又怎么救出温庭一众人呢。   陆凛见温疑感慨一声,便询问了一番。温疑想着,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把当初遇到山匪,最后被云端救了的事儿同他讲了,没想到陆凛听完,表情就变得很是奇怪。   “怎么了?”   陆凛低咳一声,凑到她耳边,小声讲明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潼安道一带,早就被划为青羽门的地盘了,云端作为门主,自然不可能允许山匪在他地盘上撒野。   温疑他们遇上的山匪,根本就是青羽门的人假扮的,为的就是收点儿过路费之类的,那些遇到山匪的人,其实最后都不会有生命危险。   “何止是没有生命危险啊,一个个还对青羽门感恩戴德呢。”温疑回想起那个‘山匪’在听见自己说她与云端是故交时的表情,现在才算回过味儿来。   云端向来爱耍小聪明,真是从来没变。   得知真相的温疑,只觉得一阵牙痒痒。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这次不骗你们!(⊙…⊙) 第50章 温庭   不过这事儿也提醒了俩人,他们好像很久没见过云端了,这人失踪得彻底,也没有提起要去寻他……这样想来,云端好像还蛮惨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反正都到了他地盘儿附近了,要不……找他的人说说?让他的人去找找?”半晌,温疑犹豫的提议到。   自家媳妇儿关心别的男人的死活,陆凛又不高兴了,“管他死活做什么?这么大人了,还能把自己弄丢了不成?”   话是这样说,但是作为一起长大的兄弟,还是真不能一点儿不管的。只是陆凛拿出一个信号筒来,还没来得及点燃,便有下属来禀报了,正是青羽门的人请见。   来人正巧还是温疑之前见过的那个‘山匪头子’。   “陆庄主。”那人一来便直奔主题了,看都没看温疑一眼。大概也是把人给忘了,其实温疑的变化还挺大的。   “何事?”   “我家主子前些天回来过来,然后有个事儿让我转达给您,说是让您有个心理准备。”那人毕恭毕敬,只是这话听着,好像就是没好事儿的感觉。   陆凛额头跳了跳,心中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那传话的人,好似也看出了他的紧张,急忙安慰到,“庄主不必紧张,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在他看来,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他家门主让他传话时,表情有些奇怪,又像是黯然,又像是解气,总之不是多美好的表情就是了。   不过他只是个武夫,搞不懂主子们整天在想上,他也想不通。   “你直言便是。”陆凛显然是不太相信他的说辞的,只是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听听才是。   “咳咳……门主让我告诉您,你家夫人现在在安康出了名的善人,让您有个心理准备。”那人清了清嗓子,学着云端的语气将那话复述了一遍,说完,他还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接着道:“虽然不知道有啥好准备的,但是您看,这确实不是啥坏事儿,是吧?”   陆凛没有作答,只是脸上表情越来越僵硬了。   “哦。”温疑了然的点了点头,笑了,“确实没必要紧张,难道是担心我说你什么?”   “不是……”陆凛想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关键就是,他都不知道他安康还有个什么夫人。   “谢谢了小哥,你家门主还好吗?”温疑没有理会陆凛,而是转头去问那传话之人。   “门主又出门了,不知道干啥去了,好不好我不太懂,就是近来没有从前……嗯……没有从前活泼了。”能被属下用‘活泼’来形容的一门之主,也算是神奇的存在了。   既然云端没什么大碍,那就不必再过问了,本来就不是多在乎的人,只是礼貌一问而已。   经过这个插曲之后,回程的路途对于陆凛来说,变得漫长又忐忑……   不过也是因为有了这个传话,陆凛提前派人探查了一番,也算是弄明白了这期间的原因。原来安康还真有个自称‘陆夫人’的存在,最近也确实做了一些接济难民的善事,因此才得了‘大善人’这样一个称赞,只是要问起这人是谁,所有人都说是她就是轮回山庄的少庄主夫人。   陆凛派人打听了一下那‘大善人’的外貌,果不其然,此人正是杨言月。   他属下将此状况禀明时,温疑正好在一旁,陆凛那表情,简直跟吃了苍蝇一般。   温疑听闻又是杨言月,忍不住冷嘲一声,调头去做自己的事去了。自从回忆起幼时的记忆后,她就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不待见杨言月了。   这是个自私,又愚蠢的女人。   她若是聪明一点,在温庭怎么也是个小姐般的存在,但她却非要去贪那一点点的蝇头小利,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若是要细究起来,自己这独守后院儿的悲剧,还是拜她所赐呢。从小瀑布后偷听到的话,和后来陆凛的解释来看,云端正是因为她冷漠的将杨言月赶出温庭,才断定她是个恶毒又冷漠的人的,这个误会持续近十年,耽误了她将近十年。   云端也是蠢,他什么都不了解,就妄下定论了。当时若不把人赶出去,就许韵那护短的劲儿,那次就算杨言月平安渡过了,后面也会被许韵严防死守的,再有下一次,那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要说杨言月那性子,温疑还真不信她能管得住自己那手,会再犯那是肯定的,将人赶出去,今后什么造化,就全看她自己了。   不过……这样看来,嗯,云端和杨言月倒是挺配的,两个蠢人……   进入安康地界后,温疑便于陆凛分道扬镳了。他回他的山庄,温疑则带着救回了的人,回了温庭旧址。   陆凛也不好挽留她,毕竟他家里还有他自己招惹回去的一尊大佛。救命的恩情还是得还,怕就怕这请神容易送神难。   他还不清楚杨言月救人的经过,温疑没告诉他,主要是,温疑本就是心性豁达的人,那件事,不管杨言月的初心是什么,她到底是不是真心想救陆凛,都是次要的。   最关键的是,她确实算是救了她和陆凛一命的。所以其他的,就不用太过计较了。   ……   轮回山庄位于孝台山上,整个庄园占了大半个个山。温庭倒是没这么大气,就在孝台山与照衍山之间的一个山涧之上。   温庭位于一座陡峭的小山之上,建筑是盘桓而上的风格,温疑的院长在最顶端的后坡处,屋外有个小瀑布,小瀑布下是大瀑布,瀑布的水冲刷而下,在温庭的下方形成一条山涧。   温庭解体之后,这里也就没人了,深山老林里,连贼也懒得光顾,更何况,这里还算是轮回山庄的地域范围,自然没人敢来撒野。   故此,这里的建筑还有大部分家具,都是还能使用的,储物的柜子里,还能翻出来大家过去的衣物和被子。   这些旧人见到旧物,又难免一阵伤怀了。不过想到未来可期,大伙儿又有了干劲儿。   山底是会客堂和演武堂,温疑推开会客堂的大门,一阵粉尘扑面而来,烟雾朦胧里,温疑似乎看见,父亲面带笑容,高坐主位的模样。她好像瞧见,父亲温柔的朝她伸出了手,轻唤了一声‘明夷’。   温疑用力眨了两下眼睛,把那种酸涩感努力憋了回去,确定自己的表情没有异常后,她才笑着转身,朗声朝大家说,“欢迎各位回家!”   大厅里沉默了片刻,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互相言道:“欢迎回家!”   重建温庭,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人还在,屋子还在,其他的一切便都不在是问题。   现在的问题没有了产业链,钱财也只出不进,但是前期采买粮食的银两还是有的,有人甚至已经未雨绸缪,买来了瓜果蔬菜的种子,在山脚下的山溪旁开垦了菜地,种起了菜来。   花草寻了空就漫山转悠,她要准备给大家恢复内力,只要这群人都恢复了武功,还愁没法赚银子吗?只是她需要的药材有些许昂贵,她便打算自己去山里找找,毕竟能省一些是一些嘛。   经此大劫后,回来的人都把温庭当做自己的家在经营,而这里,也确实是他们以后的家了。他们都想象,重生的温庭,或许比不上之前那样,在江湖中有一定的地位,但绝对比之前的温庭,会更加温馨。也许若干年后,江湖中依然没有温庭的一席之地,但这里,绝对是这几十号人心灵的港湾,是一个特殊的大家庭。   温庭这边复建工作搞得如火如荼,而轮回山庄那边,却正是鸡飞狗跳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没有!我做到了! 第51章 戏园   陆凛并没有告知山庄的人自己会回去,只是总有人将他盯得紧,这边陆凛一众人刚进安康,那边孝台山脚已经来了迎接的人。   看着眼前又是软轿,又是华盖的,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知道的倒是笑得,又是陆家那群姨娘出门儿了,不知道的,还当这么大阵仗,是什么尊贵的身份莅临呢。   是的,这些轿子啊,华伞啊,其实都不是给陆凛准备的。   陆凛利落的一个翻身,下了马来,走到近前,便见到轿子旁只有一些下人,再一调头,才瞧见那些个女眷都站在树冠下,正围了一圈儿嗑着瓜子闲聊着。   “都杵这儿干嘛?”天气已经热起来了,这些小厮站在大太阳下等了大半个时辰,也已经是极限了,一个个的头晕目眩,连他们要等的人都走到面前来了,都没能发现。   不过陆凛这一开口,倒是颇有些提神醒脑,他声音冷冽,不带感情说话时,那话语就跟含了口冰雪再吐出来的似的,听得一众人一股冷气直冲天灵盖儿。   众人体会了一把透心凉,有机灵的,反应快的,立马回了神,‘哒哒哒’的朝着树荫那边跑,一片跑还一边大喊,“少庄主回来啦……”   陆凛抿了抿唇,熟悉他的人该知道,他这是不高兴了。   一时间,一大群老的小的,就朝着陆凛围了过来。   陆老庄主自己是生不了孩子的,他自己心里门儿清,所以这些年里,不管这些女人怎么折腾,施展一些魑魅魍魉的伎俩,陆老庄主都只看重陆凛,坚定了自己的继承人只有陆凛,把这些个整天勾心斗角的女人给气得不行,又毫无办法,陆老庄主甚至加快了放权的速度。时间久了,她们也就看清了局势,这山庄里啊,首要需要讨好的,还是陆凛。   “凝山啊,这次出去的时间也太久了,累了吧?”   “小陆啊,这天怪热的,来来来喝口水。”   一群女人围着陆凛叽叽喳喳个不停,陆凛却只是沉默。每次回来都会有这么一个‘仪式’,这也就是他不喜欢回来的原因。   陆凛大致扫了一圈儿,很好,还是原班人马,看来老陆这半年没往山庄抬人。这个结论让陆凛心情好了一些,但也仅仅就一些而已。   敷衍的应了两声后,陆凛抬脚便往山上去,身后那一帮女人互相瞧了一眼,皆能从对方眼里瞧出不甘和怨恨,可是没办法,她们都是有子女的人,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自己的子女某个后路才行。   陆凛不需要轿子,他直接一马当先回了山庄,只剩一群姨娘追在后头。   等他到达庄子里时,那帮子人还在半山腰。   他爹在花厅里和几个资历比较老的姨娘一起打马吊,才没心情管他儿子的事儿。   大夫人也在这儿,陆凛要找的就是她。杨言月是他让人送回来的,庄子里的事儿,陆凛通常都不管,陆老爷子也不管,都是大夫人安排,所以现在这事儿,问大夫人最简单。   花厅里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陆凛听见他家老爹声音洪亮的喊了一声‘清一色自摸’!接着就是其他几位姨娘的有些浮夸的赞扬声。   他就不懂了,打个马吊,三方放水的前提下赢了,是怎么跟‘威武霸气’、‘威风不减当年’这种词挂上勾的……不过他爹很是受用就是了。   陆凛掀开花厅的珠帘走了进去,抬眼扫了一下在场的几人,除了丫鬟,他爹,和大夫人,另外两位他仍然分不清都谁是谁,粗糙的喊了一声‘父亲’、‘夫人’以示礼貌后,他便安静的站在一旁,等着他们玩完。   陆老爷子看了他一眼,吹胡子瞪眼了一阵,又招呼自己几房老婆继续搓上。   “凝山回来了?芦庄新到了一批参茶,你要尝尝鲜吗?”大夫人一边搓着牌,一边笑着抬头问陆凛。   还不待陆凛说什么,陆老爷子先冷哼了一声,“喝什么喝,凉开水不够他喝?”   陆凛没话说了。   陆老庄主毕竟是老了,跟所有年纪大了的人一样,都希望自己孩子能多陪在自己身旁,陆凛这一年出两次门,一次去半年的做法,让陆老十分不满,但又碍于颜面说不出让陆凛多陪陪他这种话,因此见到陆凛,那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他现在就是个倔老头儿。   另外两位姨娘里,坐他对面儿的那位听了陆老爷子的话,也不知是戳中了她哪根神经,她捂嘴笑了一下,还笑出了声。   世上有这么一种长辈,自家孩子自己乍看不顺眼都行,但就是不许别人说一丁点儿的不是。   大夫人懂,坐陆老庄主右边儿那位懂,可惜对面那个不懂,也许这就是她只能坐对面的原因吧。   陆老庄主当即就眉头一皱,拍桌而起,“不打了,打什么打,都给我滚出去!”   坐对面那女人被吓得一哆嗦,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另外两个女人心里却是明白,这女人完了。   大夫人淡定的又喝了口茶才起了身,接着笑眯眯的转向陆凛,道:“凝山旅途劳累,我们便不打扰了,一会儿我让人把参茶送你那屋去。”   说完,便要出门。陆凛的目标本就是大夫人,自然不可能让人这样走了,“夫人稍等,您是长辈,怎么能劳烦您遣人送呢,正巧凝山无事,还是随夫人走一趟,亲自去取吧。”   大夫人一听,一脸的喜色,一连说了三个‘好’,便率先出了门。另外两个女人的脸色就难看了,在这戏园子里,陆老爷子宠幸谁,那不是最值得炫耀的,陆少庄主看得起谁,那才是在山庄立足的资本。大家都知道,陆老爷子再喜欢,只要陆少庄主皱一下眉,都有可能被送走。   陆老爷子见人要走,一时更是气急,“臭小子,你给我站住!”   陆凛头也不回:“父亲早些休息吧,我们就先‘都’滚了。”   陆凛拿陆老爷子的话去堵他,又把人气得是一阵喘,就跟马上要厥过去了一般。陆凛才不信他这些把戏,他家老头儿除了不能生儿子,身体壮得不行,连个发烧感冒都少得很。   ……   大夫人来山庄已经十多年了,只是陆凛自打十三岁后,便常年不着家,她也不是特别了解陆凛的秉性。只是这好歹也是十多年的时间了,她多少还是知道陆凛一些的,后院儿的那些手段,她是不会用到这位少庄主身上的,对他也是真情实意的好,陆凛倒是心里有数,便也没有为难过她。   陆凛平静的跟着大夫人去了她的院长,她也果然拿出了一包参茶给他,陆凛接过以后,大夫人也每走,她知道,陆凛找她不会真的仅仅只是来拿个参茶的。   “夫人,前些日子送来的那个姓杨的姑娘,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大夫人想了想,笑道,“那姑娘啊,挺讨喜的,是你的意中人吗?”   陆凛脸色突然就垮了下来,大夫人便知道自己这话说得不对了,又急忙把话题回到了陆凛的那个问题上,“她呀,因为是你送回来的,她又说与你已经定下了婚约,所以我们就……”   大夫人这话没说完,但陆凛也明白她的意思,因为是他差人送回山庄的,这人便拿着鸡毛当令箭,在山庄里横行起来,还自称是陆凛的夫人,所以大家都对她毕恭毕敬,真有那么点儿把她当山庄未来女主人来看。   陆凛简直是脑子一突突的疼,他当时便瞧出了这个杨言月不是个心思单纯的,没想到她还不是个省油的灯啊,就是不让人在眼前,她都能搞出这么多事儿出来。   “她现在人在哪儿?”陆凛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有些咬牙切齿了。   “她最近每天很早便出去救济难民了,一般午后会回来。”大夫人小心翼翼的说,随后又补充道:“应该有人会去通知杨姑娘你回来,大概,不久就赶回来了吧。”   陆凛抬头看了眼天色,现在也差不多了。便不欲在这儿多耽搁,转身就要走。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又顿住了脚步,“我的夫人只有一人,便是温氏明夷,除了她,这辈子都不会有别人,以后,再有他人冒认,一律不用相信。”   大夫人愣在原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在她的认识中,陆凛一直是个情感过分单薄的人,本来以为能让他差人送回山庄的人,已经是十分特殊了,没想到,竟还有人能让他亲口承认身份地位的……   大夫人呆了一会儿,在心里感叹了一番‘铁树开花’了,随即又开心起来,陆凛有喜欢的人了,那说不准过不了多久,就能有孩子了。   她一直催着陆凛成亲,也就是因着她看得明白。不管她能不能给陆老庄主生下后代,陆凛的地位都是无可取代的,与其去跟那一群女人的子女相争,她还不如握住最稳的。陆凛的孩子,才是她要的保障。   只是之前陆凛妥协了一次娶了妻子,却始终不肯与人缘分,急得她心火旺,又不敢硬逼他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陆凛是不喜欢他这房妻子的。   现在好了,陆凛也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总不可能再好几年每个动静儿了吧?   嗯……刚刚陆凛说的那姑娘叫什么来着?现在应该准备准备,上门提亲了吧?   只是大夫人刚开心不久,突然又反应了过来——他说他夫人是谁?温氏明夷?是听错了?还是同名同姓?   当年温疑和陆凛两人的八字还是她找人看的,她自然知道明夷是谁,刚刚是一时没想起来,这儿想起了,更是一头雾水。   “还是那姑娘?这是整的哪出啊?” 第52章 挟恩   陆凛回了自己的院子,杨言月回来的话,只会有人来通知他。   只是当陆凛走到自己院子附近时,他才恍惚记起,明夷曾经就住在他这院子隔壁的那个小院儿。   那种心爱之人曾经离自己那么近,他们却生生错过三年的遗憾和心酸又浮上心头,让陆凛觉得心脏的位置,有些难受。   恍恍惚惚的,陆凛不自觉的便走到了隔壁的院子。这个才是他们新婚的院子,只是当初两人约定互不干涉,他便在当夜就搬到了隔壁,他明明知道,那样直接搬出了,会让山庄里的人看低她,却依然无动于衷。现在想来,当初就是因为不够在乎,所以才没有考虑周到。   温疑住的院子比他的大,因为下人的忽视,原本修葺得十分精致的院子,不过三年,便荒败得不成样子。   从前门儿进去后,先是一个小花园,院子里以前种了些啥,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院子里杂草丛生,什么都长得乱七八糟的。   经过前院儿后,便是一个小荷塘,荷塘倒是挺干净的,上边儿飘着朵朵睡莲,里面还有几尾鱼儿游动,荷塘边上有个凉亭,依旧破败。   越往里走,越能见一些生活的痕迹,院子也有了被打理的痕迹,想来是因为主人精力有限,所以只能从自己活动得多的地方开始整理。   陆凛幻想着温疑在这里生活,摆弄着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时的样子,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好像仅仅只是想想她,心情都会变得很好。   这样只是看着她生活过的地方,想象她平日里的模样,都会觉得很开心。他想,他可能真的是入了魔了……   这样一边走一边想象着,不知不觉便到了起居室,屋子的门没有锁,门框上也没有什么灰痕,就好像……这里最近才有人来过一样。   陆凛皱了皱眉,下一刻,便推门而入。屋里的情形一目了然,屋子空旷朴素,已经没什么东西了,只余屋里的圆桌上,摆了若干个打开的小匣子。   他走上前去,检查了一番,匣子上的积灰程度,与桌面上的不符,说明这匣子是最近被人动过的。想到这可能原本是明夷的东西,却不知被人动了,陆凛心中就升起一股火气。   “把负责这院儿的人叫来!”陆凛压抑着怒火说了一句,外面便有一道黑影闪过。过了不一会儿,就有一位嬷嬷低垂着脑袋,小跑着过来了。   “这屋子谁来过?”陆凛看也没看一眼,只是皱着眉发问。   “少爷,是杨姑娘。”那嬷嬷毕恭毕敬的回到。   杨姑娘杨姑娘,怎么又是杨姑娘!陆凛觉得有点烦躁,他不是一个轻易对别人产生情绪的人,即是,一个再罪大恶极的人,在他心里,也很难引起厌恶。   他知道自己是个感情淡薄的人,表面上,他好像是与常人无疑,可实际上,他自己明白,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都很难让他情绪有太大的波动。所以不管他老爹往后院儿抬了多少房人,他都没什么表示。所以这么多年来,除了一个脸皮子厚得不行,死皮赖脸赖上他的云端,竟无其他知己好友。   这么些年来,唯一让他情绪起伏大的,第一个便是温疑。心脏的感觉是从未有过的悸动,那是一种心脏被什么填满了的感觉,那是一种就是忍不住想靠近亲近感觉,是第一次遇到,所以他才会这般认定。   可是就是这样情绪淡薄的一个人,竟然难得会对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产生厌烦的情绪,可见杨言月也是不简单了。   “她来过?她来这里做什么?她动了什么?”陆凛觉得头疼,伸手摁了摁自己额角。   “这……少爷,我也不清楚。杨姑娘来的第一天,就说自己与前夫人是故交,便让人带她过来这里看看,这……”那嬷嬷支支吾吾说不下去了,当时做了什么,已经是一目了然的事了,现在看少庄主这模样,并不像开心的样子,那就说明他们是做错了的。   陆凛头更痛的,但他关注的点却很是清奇,“什么前夫人后夫人的,只有她温氏一位夫人。”   陆凛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他现在也没心情等杨言月自个儿回来了,直接叫了人,让人去把人带回了。   这些效率快多了,不过半个时辰,杨言月便随着几个武者出现在陆凛面前。   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对陆凛有什么误会,见到陆凛时,杨言月一脸欣喜,仿佛见到多时未见的恋人般。   “陆大哥……”   陆凛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白衣女子,只觉得眼睛都快瞎了……   之前天气还不算暖和的时候,杨言月就穿得很是‘轻薄’了,现在这天气热起来,她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穿着打扮,皆与那风尘女子无异,那轻纱挂在手臂上,跟无袖一般,整个着装,除了抹胸罗裙,外面的外衫完全就是透明的。   杨言月似乎是在轮回山庄住了一段时间,被捧得有些搞不清自己的身份了,竟想扑倒陆凛怀里。陆凛额角一抽,想也不想便解下佩剑,直接用剑鞘抵在了扑过来的人的咽喉上。   “站在原地,别过来了!”陆凛皱着眉,万分嫌弃的开口。   杨言月便表情无辜的站在了他面前。   陆凛见她这副模样,只能在心里默念‘这是我恩人’,才能面前冷静下来。   “陆大哥,你这么着急着把我叫回来,真是让月儿意外。”杨言月完全无视了那几乎抵在她喉咙上的剑鞘,面带羞涩的开口说到。   “什么意外……”不解风情陆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就是……就是,没想到陆大哥跟我一样……竟是相……”思心切……   杨言月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凛不耐烦的打断了,“先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你先说说,你是不是进明夷的院子了?”   “什么?”杨言月愣了一愣,没反应过来。她一开始,是不知道温疑嫁人了,夫君就是陆凛的。在淮南那段时间,温疑与陆凛两人的表现,分明不是夫妻间该有的气氛。   来到轮回山庄后,听闻了这里下人的诉说,她才渐渐拼凑出真相,因此也是恍然大悟,怪不得温疑不肯让她道破她的身份。   所以在杨言月的认知里,陆凛还是不知道,那与他相处的女子便是温疑的,那么他对他那前任妻子,当然依然还是没什么感情那种。   “你,你知道了?”杨言月不甘心的发问,本是想表达,你知道温疑就是那所谓的‘赵明夷’了,却不想陆凛却以为她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你动了那些箱子,却连收回都不曾,这样还指望别人不知道吗?”陆凛的语气很凶,眼神也是冷冽,像夹着冰渣子似的,这样一副冷漠的表情,瞬间便将杨言月刺激到了。   “她又不要了,我为何不能动?”杨言月不服气的反驳。   “她告诉你她不要了?”陆凛还是生气,语气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缓和。   “她都走了,你们和离了,她还要什么要。”   一提到‘和离’这俩字,陆凛就更来气了,当然,这是气自己。至于和离书无法生效这种事,他也懒得与他人解释,在他看来,之前的那段婚姻,初衷不对,过程也太失败了,他喜欢明夷,当然要给她最好的,就是再办一次婚宴将她更郑重的迎进门,都无所谓。   “她还会回来!”陆凛没有解释,但眼神却是坚定执着,让人一看,便知道他的决心,“再则,就算她不乐意回这儿,这也是她的东西,你怎可擅动……那匣子里都有什么?你都拿了什么?”   “只是一些药材而已。”杨言月想到什么,急忙解释,“最近安康来了许多难民,身体不好,很多还生了病,,药材供不应求,好多人都买不上药,我瞧着好可怜,便把这些药物给他们用了。”   杨言月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可惜陆凛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这山庄里,一大家子的戏子,哪个不比她会演?陆凛其实都看厌了。   “这样看起来,这陆家后院儿还是蛮适合你的。”陆凛冷冷的开口,语气满是嘲讽。   可惜杨言月听不出来,她只当这是对她的认可,还颇有些欢欣,“是,是吗?我觉得,和各位夫人相处得也蛮愉快的。”   陆凛这下是彻底忍不下去了,看杨言月的目光就像看小偷儿似的,“你没有经过明夷的同意,拿了她的东西,不问自取视为偷,陆家不欢迎小偷,你且自行搬出去吧。至于救命之恩,你且想到要什么了,再去陆家的铺子找人吧,他们会通知我的。”   “什,什么?”杨言月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不过,也正是陆凛的话,提醒到了她,“你就因为我拿了这点儿东西要把我赶走?她温疑的东西我为什么碰不得!救命恩情……呵,我告诉你,她的命都是我救的,我拿她点儿东西怎么了!”   “你救她?”陆凛关注的是这个,他听云端的说法是,温家小姐是个心胸狭隘的人,她的婢女在救了他这个少庄主后,出于嫉妒,便寻了个理由将人赶出去了。   杨言月虽没说,她是何时,又是因为什么救的温疑,但陆凛就是敏感的觉得,杨言月说的,应该与那次的事件有关。   杨言月还有些歇斯底里,对于陆凛的话不管不顾,依旧自顾自的叫喊着,“你不是要补偿我救命的恩情?那好啊,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做陆夫人!” 第53章 当年   陆夫人?   陆凛差点儿给气笑了,这女人是疯了吗?给她点儿颜色还开启染坊来了。   “呵,我看你与后院儿那些女人相处得确实不错,你若要想做陆夫人,我到是确实可以考虑一下……”   杨言月听着,内心一阵狂喜,可还不待她面上表露出什么,就听见陆凛冷漠无比的后半句。   “正好我爹也很久没有纳新人了,你可以去填一房,就能明正言顺的与她们做姐妹了。”   这样一句话一出,杨言月直接愣住了,之后陆凛问了什么,她也没意识到。   陆凛见这人一副傻了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也有点蠢。他想知道她所说的救过温疑是什么情况,以他对温疑的了解,她不可能是那等忘恩负义的人,对于恩情来说,她肯定都是记得无比清楚的,更别说是这样救命的恩情了。可从之前温疑对待杨言月的态度来看,这其间,要么是杨言月在说谎,要么,就是其中有别的隐情。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你不去想,就觉得也没什么,不是多么重要。可是一旦想到一些不对劲,就迫切的想要搞清楚,其中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更何况,陆凛本就在意温疑的事。   陆凛不想再跟杨言月多费口舌,他突然觉得,他或许需要自己去调查一下当初温庭的事。这其实也不是多难,唯一的难点就是时间有些长了,需要先找到温庭当年的那些人。   不过那些人现在不是被接回了温庭了?这样一来,唯一的难点也算解决了。而且一想到又有正当理由去见明夷了,原本阴郁了一整天的心情都开始放晴了!   ……   从一条小道穿过山洞,便到了温庭的地域范围。陆凛在来的路上,构思了无数种见到温疑后,应该说些什么,反正先和温疑说说话,然后再去找那些温庭的故人就是了。只是计划是很美好的,就是容易中途夭折。   穿过山洞没走几步,便是一条浅溪,是温庭上边儿那条瀑布的流水的分流,溪水两边原本是一片青草地的,现在陆凛却瞧见两边儿原本是草地的地方,被开垦成了菜地,一群人披着蓑衣,带着斗笠,要么在地里翻土,要么坐在坎上闲聊。   陆凛沉默的站在原地,开始怀疑人生……   这里是温庭?他没走错地方?这群人是谁?看上去略微有些眼熟,好像是温庭那些长老们!现在该怎么办?上去打招呼?可是他还没见到明夷啊……   就在陆凛还在思考,犹豫不决的时候,那几个闲聊的长老里,已经有人发现他了。   “诶诶诶,那不是小陆吗?”其中一位长老站了起来,大声的招呼着,于是一时间,溪畔所有人,都抬起头来注视着他了。这就有点尴尬了。   小陆这称呼,也是真回程路上,陆凛特意套近乎,拉近关系后,才从生疏客气的一声‘陆庄主’,变成了‘小陆’的,为此,温疑还狠狠嘲笑了他一番,说他‘小鹿小鹿,威名全无’,对于温疑的嘲讽,陆凛都能接受得很淡然,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长者赐,不敢辞’,来表达自己与她关系的亲密,就把温疑给堵得哑口无言了。   一想到温疑,陆凛就更是迫不及待想见她了,只是眼下这般情景来看,想见明夷这事儿,又得延后一阵了。   那边那位长老喊过陆凛后,他便只能走了过去。叫他的也是一位‘长’字辈,陆凛过去见过礼后,对方便大气磅礴的一挥手,让他‘随便坐’。陆凛微笑着看了一眼那土坎子,从容不迫的坐了下来,心里想的是,这确实‘随便’了些。不过也就是只是随便想想,心里倒是没什么介意的地方。   那位叫‘长春’的长老笑眯眯的打量了陆凛一番,一边看还一边用笠帽扇着风,等他看满意了,才开了口:“正巧我们刚刚还说起你,你这就来了,可真是巧了。”   陆凛好奇,“说起我?说我什么?”   旁边有人接话,“还不是说你这个做女婿的,竟是把我们小明夷扔这儿就跑了。”   陆凛笑而不语,心中默默品味了一会儿‘女婿’这个称呼。   双方互相闲聊了一会儿,渐入佳境后,陆凛才提起自己的来意。   “长老还记得,明夷幼时身边有个叫明月的婢女吗?”   那长春长老眯着眼睛想了会儿,似乎是年纪真的大了,有些不确定,最后把正在农作的所有人的叫了过来,然后把陆凛的问题抛给了大家。   有人围了过来:“小丫头还有婢女?啥时候的事儿?”   另一个就接话:“不是婢女,夫人和庭主都当养女养着的那两个小丫头啊,啧,我还挺喜欢那个笑起来脸上俩酒窝的丫头,后来好像是……病死了?可惜了……”   这人一提,便唤起了许多人的记忆。那是明夷第一面临身边有人死亡,自己发起病来,再痛也不吭声的小姑娘,那几天是天天哭天天哭,还不出声,就是那种特招人心疼的只流泪。   众人这是一阵唏嘘,陆凛却皱起了眉头。杨言月还蹦跶得欢实呢,死的那个就肯定不是她了,“那另一个呢?”   说到另一个,大家便都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了,才有个年轻的开口:“那个叫明月的姑娘吧,那姑娘总是阴阳怪气儿的,还有些目中无人,总归是不太讨喜,所以没什么人关注,只是大致了解她是被小姐和夫人赶了出去,别的,也不清楚了。”   这做人啊,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杨言月得多失败啊,连被人记住的资格都没有。   陆凛想了想杨言月那做作的模样,感觉要是换自己,也决计不想与之打交道的。   就在调查快要陷入僵局的时候,人群外围一个中年男人挤了进来,“那姑娘我知道,那会儿我分到的住所与她的相邻,她的事儿不说全部吧,大部分我都清楚。她最后被送走,其实是被夫人卖了,执行的那人还是我兄弟,就是折在圣冼那个小岛上了。”   说到这个,那汉子表情变得有些凝重,不过他马上又调整了过来,“陆兄弟你想知道那姑娘啥事儿,你说,我帮你想想。”   “就是关于她救了我的那件事儿。”   “救你?哦哦,对,她当年是救过一个什么少主,原来就是你啊!”那大汉恍然大悟,感叹了一番才继续说:“不过她那哪儿是救你啊,她那是救明夷,顺带救了你。”   陆凛一听这话,立马直起身子,原来竟真的是这件事儿,“救明夷?”   “啊,是啊,当时小明夷也掉下水了……咦,我记得,另一个小丫头说过,她去叫人前,明夷都是好好站在岸上的,这样想来,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啊。”   陆凛则已经根据这三言两语,迅速在脑海里还原起当时的情景来。   他其实在期间恢复过一会儿意识到,还带着那个救他的姑娘往上游了一段儿……醒来后,别人都说是温庭的一个婢女将他救了起来,他便理所当然的以为,当时水里拉住他,不让他继续下沉的,便是这个婢女。可是如果当时水了有两个人的话,那救他那人,必定是明夷了。   陆凛之所以如此肯定,也是对温疑的一种相信。而且,虽然和杨言月接触不多,但也已经足够他了解这个人了,她绝对不会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   “明夷落进了水里,会不会是,是她想要来救我,后来中途乏力,杨言月……就是那个婢女,害怕明夷出事,所以才下水救我的?”陆凛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得到了众人一致的赞同。   “这样讲也有可能哦,那丫头才不像愿意主动救人的人啊。”   “哎呀,这么说起来,小陆和我们小明夷,岂不是早就有了一段缘分?这可真是天作之合啊!”几位长老又开始说起两人的缘分来,又是一片赞叹。   心里的猜测被证实了大半,陆凛勉强笑了笑,没有再参与他们的话题。这样的话题,只会让陆凛心中越发苦涩。   是啊,早就有的缘分,被他弄丢了……   救他的人是明夷,他却听信了云端的话,以为她真的是个心机深沉的人,以为她会适应陆家后院儿那样的生活,耽误了她整整三年的青春。   “你们继续吧,我想上去看看明夷。”呆坐了一会儿后,陆凛提出了离开。   大家都是一副暧昧的眼神望着他。   走在山路上,陆凛的心情和来时的雀跃截然不同。虽然仍然期待见到温疑,但此时心里却多了一份沉重。   刚刚那些猜测,说到底也只是猜测,所以他还不能完全下定论,但只要取得明夷的承认,一切便可真相大白了。   他愁的是,该怎么开口询问这个事儿。   温庭现在是空旷了许多,但走在其间,还是能偶尔遇到几个人的。这里的人都没把陆凛当外人,亲切的与他打了招呼后,便一脸笑意的告诉他温疑在后山百草堂。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嘟嘟 的5瓶营养液。   感谢 媚眼如丝如他 的2瓶营养液。   感谢 Lcc 的20瓶营养液。   QAQ你们都是伟人! 第54章 妥协   陆凛一路忐忑,到了百草堂外,才发现院子里不是只有温疑一人。   温疑正在整理药材,花草就围着她打转。   花草一副冷凝的面容,却围着温疑,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的来回转,这情节着实有些怪异,更何况,温疑还苦着一张脸。   陆凛走上前去,两人都还没发觉,自顾自的交谈着。   “明夷为何不陪我去?”花草追问着,淡淡的语气里带着丝丝不满。   “采药这种事,你去随便寻一人陪你便可,我还有别的事情啊。”温庭才开始重新运作,好多事儿需要她去操心,陪花草去隔壁山里采药,她确实是有些力不从心。   “可是那山好高……”花草委屈。   温疑想了想那以陡峭闻名的未名山,心中也有些不放心。如今这温庭,武者们还没恢复,赵沛儿功夫不好,整个看下来,确实没人能陪花草上山,花草又是个不会功夫的,真真是麻烦。   陆凛听了两句,便猜到了温疑的顾虑是什么,他知道自己有那个能力帮助她,但是却没忍着没有出声。他想知道,这样的情况下,明夷会不会想到向他求助。   结果等了一会儿,温疑竟妥协了,“行吧,等明天,抽一天陪你去未名山。”   花草就开心了,陆凛却是心情沉重。   “明夷。”陆凛开口,那边那整理药材的两人齐齐回头。   ……   百草堂前,只剩下陆凛和温疑两人。   将杨言月拿了温疑药材一事,告诉了温疑,想用此事做个铺垫,一会儿才问当年的事。   温疑皱眉想了会儿,“你是说,杨言月拿我的药材去救了那些难民?”   “嗯,她是这样说的……”说完后,陆凛也觉得很扯,“药材我会补偿给你的……刚刚花草要的我也可以帮你寻来。”   温疑知道他的意思,可这并不是她希望的。不能再欠他更多了,他们终归要回到各自的人生上去的。   想到这,温疑竟觉得心情有些苦闷,只是该做的,还是得做,“你只关心药材,都不过问我为什么没有带走那些药?”   其实那些药也是陆家采购的,当时离开,因为不愿带走陆家的东西,所以才留了下来。温疑只是故意挑他的理,女人蛮横起来,是完全不讲道理的。   “啊,啊,我这,这……”完全没有相关经验的陆凛一时就被问懵了。   “你不用解释了,你就是不够关心我,你先回去吧,我想静静。”温疑淡定的说完,表情都不带变一下的,端着理出来的药材,转身就进了屋。   “!!”陆凛人都傻了。   虽然不知道事态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但陆凛也确实怂了,他不知道温疑为何不高兴了,又不敢再做别的,害怕会惹得人家更不高兴。   陆凛无措的在温庭上下逛逛了,殊不知,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一个消息已经传到了温庭所有人耳中。   日暮西山时,陆凛才晃晃悠悠的,准备下山。在山道儿上时,陆凛又遇见了上午时遇到的那帮子在山下务农的长老们,只见对方一群人全都是一脸怪异的看着陆凛,让陆凛心里一阵莫名其妙。   “各位长老好。”陆凛还是礼貌的问了礼。   “小陆啊。”   “嗯,在。”   “刚刚小明夷让人来通知我们了,说你们已经和离了,让以后你过来时,还是找人通报一下比较好啊。”长春长老守完,抽了一口手里的旱烟,然后挥挥手,让其他人先走。   “这,这我可以解释……”   “你随我来。”   ……   山道儿另一侧,这是一座独峰,与别处只有一座吊桥相连接着。百年的榕树下,站着一老一少的两个男子。   长春长老听完陆凛的解释后,场面便静默住了。两人表情皆是一副仇深苦恨的模样。   好半晌,长春长老才摸了摸下巴,叹息一口,“啧,你这个,虽说和离不生效,但你知道的,官府向来是关不上江湖人的事儿的,这也就是个表面形式了……”   “……是。”陆凛额头落下一滴汗。   他当然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才会如此的苦恼。   “不太好办呐……”长春长老将手里烟杆里的灰抖落,表情从一开始苦恼,渐渐变得冷淡。   陆凛见状,心觉不好。毕竟这还是明夷的家人,很多问题,当然会当先以明夷的出发点做考虑,长老这看来是对自己很失望啊。   “长老!”这般一想,陆凛就紧张得不行,急忙开口证明自己的坚定,“我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以后会改的,再给我一个机会吧。”   长春长老的表情果真缓和了些,又过了一会儿,“行吧,我和几个老头子回去商量一下对策,再帮你争取个机会,你可要抓牢了啊。”   ……   那天过后,温庭的人都知道明夷和陆家那少庄主已经和离,老一辈的人就排着队的来温疑屋里,劝着她赶紧再挑一个,说她这年岁不小了,咋就一点儿不着急呢。年轻一辈的也是温疑的师兄师姐辈,也总换着班儿的来找温疑秉烛夜谈,担心她为情所困。   虽说是江湖女子,不拘小节,但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和离到底也是大事了,他们也都确实是担心温疑会因此留下什么不好的心理阴影,才会这样做。总得来说,也都是真心为了温疑好,她便也只能受着。   这日夜里,送走几位师姐后,温疑关上房门,长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她一开始,不想告诉他们的原因。   还不等温疑彻底松口气,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明夷丫头?睡了吗?”门外是长生长老的声音。温疑从胸腔里压抑的哼了一声,无奈的揉了揉额角。   随着‘吱呀’一声,房门打开,趁着月色,温疑也看清了门外站着的,并不只有长生长老一人,而是三位长老。   温疑心里‘咯噔’一下,看着架势,该是有什么大事了。   果然,几人进门以后,二话不说,就直奔了主题,“明夷丫头啊……”   “长生爷爷!我都休息了!有什么事儿,还是明天再说吧。”温疑觉得头疼,只想着不管什么事儿,都先拖一拖好了。   长生胡子一吹,就反驳道:“胡说,你房里灯还都亮着呢。”还不是她白日里太忙,总是很难逮着人。   “……好吧,有什么事儿你们说吧。”   “姑娘啊,你今年多大啦,你算算没啊?”   长生长老一开口,温疑便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了,“没算,我没事儿算那作甚,我永远十八!”   “嘿你这小丫头!”   温疑朝着几人办了个鬼脸。   插科打诨了一番后,温疑本以为这个话题混过去了,没想到三位长老表情一垮,开始卖起惨来,一个说自己孤苦半生,就一个念想,另一个说,自那生死一劫归来,他对生活其实也没什么期望……   这样沉重的话题一起,饶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忍不住动容,更别说对那事本就心有所愧的温疑,听他们这样一说,心里难受得不行,眼眶也有些模糊了起来,再开口时,声音都是哽咽的,“别,别说了,长生爷爷,长春爷爷,长青爷爷,你们要怎么,我都答应,还,还不行吗。”   温疑此话一出,本来还是一脸悲苦的三个老头儿面部表情瞬间变化,又成了一副乐呵呵的模样,“那就这么说定了,搞个招亲大会!”   温疑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三个人……   后来,温疑是面无表情看着三人出门的,夜色里,渐行渐远的三位长老勾肩搭背,隐隐有谈话声,传进温疑的耳朵。   “自戳伤疤这种事,不能多做啊!”   “那还不是为了达成目的,不然你当我想啊?”   “哎……”   温疑垂下眼睑,嘴角慢慢勾出一个苦涩的笑来。   罢了……   翌日,是与花草约定的要外出几日,去未名山采药的日子。小妮子虽是一直板着脸,温疑却能感觉到她的开心。   温疑想着,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也当让自己放松一下心情好了。于是全程陪着花草,认真的准备要带上的攀爬工具,防身药物等。   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就在快要出发的前一个时辰,赵沛儿来告知她山下才复兴的一间属于温庭的产业有人来闹事儿了。   温庭的产业在温庭解体后,那些代掌柜们便卷了产物全跑了,但地契什么的,还在温庭里,所以自然还是有机会重兴的。只是这初期却人手,但凡出一点儿麻烦事儿,都必须得温养亲力亲为,这便是她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的原因。   温疑只得跟花草说了抱歉。   花草抿着嘴,很不高兴,“言而无信,我不喜欢你!”   温疑闻言,没当回事儿,只是轻笑着拍了拍花草的头:“我知道的,你以前也说过。”   花草嘴唇开合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接话,只是冷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虽然说着讨厌了,不喜欢的话,她还是很懂事的拿着温疑给的银子,去城里寻了个武夫陪同。   有些人啊,表达感情的方式真是别扭又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9 22:20:31~2019-12-01 23:03: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俊杰老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嘟嘟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题目   山下的事,只是一些小纷争,是一些地痞无赖,瞧着关门许久的店铺再次开始营业,铺子大又没几个人,便有那一些心思不正的人,想要浑水摸鱼,从中获利。要解决也简单,就是这样的事儿太频繁也不行,温疑便决定坐镇两天,治治这些不开眼的。   等到两天后,回到温庭,正巧花草也回来了。   去了一趟未名山,花草显得有些狼狈。不过她身后跟着个外形更狼狈的青年,如此一看,她倒还算被保护得很好。   花草好像还在生温疑的气,也不与温疑打招呼,背着个背篓,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   温疑心中也有愧疚,毕竟是为了帮她温庭里的人恢复功力才去冒这个险的,所幸她没受伤。   想到这里,温疑把目光转向那一声狼狈的青年,道了声谢。   面前的青年便是之前花草去城里武馆请的武者,看上去约莫有个二十左右,一张俊俏的娃娃脸,脸上还挂着憨憨的笑容。温疑对他道谢,他也不知道回啥,便挠了挠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也不见那青年离去,温疑还当他没有收到酬劳,又主动上去询问。   “不,不是,我等等花花。”青年尴尬得又是一阵挠头。   温疑便是懂了……不过这俩人都是娃娃脸的长相,倒是般配。问过了名字,知道青年叫徐谦后,温疑便由着他去了,她自己的事儿还愁得不行呢,哪还有心情去操心别人的感情问题。   几位长老的动作很快,花草带回来的两背篓药只够几个人的份,最后还给这几位长老用了,几位长老更精神了,给温疑张罗起招亲的事儿来,就更是精神抖擞了。   温疑欲哭无泪。   温疑就没闲着的时候,几位长老一找着她空了,便围上来叽叽喳喳的讨论招亲事宜。   花草最终还是消了气,来找温疑时,正巧赶上几位长老在唠叨这事儿。   “你要嫁人了?”花草呆呆的问。   温疑恨不得上午捂住她的嘴,“什么嫁人,哪儿那么快呢!”这招亲的事儿都还在商议中呢,怎么到了这丫头耳朵里,就成了她要嫁人了?‘嫁’这个字是能当着这几个老爷子提的吗?   花草捏了捏衣角,眼神有些飘的开口:“那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要嫁谁?”   “……”这话是沟通不下去了,这还没开始招亲呢,谁知道她要嫁给谁。   其实关于这个问题,温疑并没有深入思考过,就好像,大脑深处,其实已经有了一个让她安心的答案。   所以在这些长老这般焦急的追问中,她才能如此从容的答应他们的要求,直到现在都没有真的觉得多紧张。   关于那个答案,她没有去细想过,但她也不是一点都不清楚。所谓有恃无恐,大致与此了吧。   温疑淡淡的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花草:“对了,小草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药草不够了。”花草回到。   “那让徐谦陪你去啊?”温疑不解,这个事儿为何又找她了。那徐谦这几日来山里来得勤,天天追着花草追问什么时候需要他,他可以不收酬金。   花草突然有些委屈,只是面上依然是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你上次承诺我的还没兑现……”   温疑觉得,花草真像个小孩子……虽然她长得小,但其实也已经十七八岁了,普通人家的姑娘,这个年纪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当然,温疑这样的姑娘不算在其中。   “这……我是真的去不了啊。”温疑脸上有些愧疚,又有些为难。她又伸出手,想摸摸花草的脑袋,却被花草一偏头,躲了过去。   “那我也不去了!”   这是要撂挑子了。温疑默默的想。   “行吧,那不去就不去了。”温疑想了想,回头又看向几位长老,“长生爷爷,招亲的条件,就以采摘未免山的未仙花为题吧,只能自己摘采,不得借住他人的帮助,谁采得多那就优先考虑他就好了。”   长青:“这样啊,未免太草率了吧……唔唔唔!”   长青长老话说一半,便被长春长老捂住了嘴,“甚好,甚好,我觉得甚好。”   大家都听出了这个要求的难度并不高,花草也听懂了。她只是年纪具有很大的欺骗性,有时候说话也十分直白纯粹,但她脑子转得并不慢,“你这样弄,岂不是便宜了那个人?”   温疑半阖着眼睑,神情有些慵懒,“谁?”   “这江湖,谁不知道,陆凛要是敢称这一辈武林第二,那是决计没人敢称第一的。你这个题目与他来说,岂不是送分?”心思纯透的人,看问题的目光也是一针见血。   被比自己小,一直被当做妹妹看待的花草一语道出心中那个隐晦的答案,温疑也有些尴尬,她干咳两声,别过眼睛,解释道:“总是需要人去的,陆凛身手好,会带够足量的药草回来,而且,我也只说了是‘考虑’嘛……我总要知道,在我们彼此心里,都有个什么分量才行的。”   后一句温疑说得轻,几人都是似是而非的听了几个字,不是很懂其中深意,但也没有多做过问,反正,都是他们希望看到的结局就是了。   花草想了想,只说了一句:“你这心思可真多。”   温疑笑笑,“这话你也说过。”   虽然看上去很草率,但这招亲还真就这样一锤定音了,邀请函是几位长老去分发的,温疑知道他们的小动作,也没去管,在她看来,这场招亲犹如儿戏,别有太多人知道是最好的。   陆凛是第一个收到邀请函的,他知道,这便是长春长老让他抓住的机会,虽然这个机会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除了陆凛之外,邀请函只分到了安康附近一些势力里,不过别说这一片儿了,就是整个江湖,谁又敢去撬陆庄主的墙角呢?没错,江湖上的人虽然知道这两人如今是和离了,但看陆凛的所作所为,谁还能没点儿眼力见儿啊。   就退一万步来讲,那温庭已经没落了,那温庭小姐虽说在重兴温庭,但一个势力的兴起,哪儿能一天两天的事,十年八年都说不定,这江湖里啊,不是情投意合,互生情意的结合,那肯定都是带着目的去的,这些人算得精着呢,这又没有背景势力,又没有身家财物的,这温庭小姐就是天仙下凡,也未必就是香饽饽啊。   于是来报道的人并不多,也就陆凛和一些特别小的势力的人过来,总共也就六七个,陆凛杵在那儿,就跟鹤立鸡群似的。   温疑坐在纱帘之后,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几位长老倒是挺满意的,脸上都挂着笑。   其实对于长老们来说,这招亲也差不多就是个过场,他们的主要目标还真就那一个。要不是有个特别中意的,他们肯定得广发邀请函,恨不得全武林的英雄豪杰都聚过来,让他们姑娘挨个儿挑才好。   “规则就是这样了,大家不日便出发吧。”念完那草率的获胜条件后,赵沛儿便挥挥手,示意大家可以走了。   除了陆凛当先一步离开了现场,其他人都还是一脸呆滞的模样,这也不怪他们,实在是……这规则听上去,还真约等于没有,这越是简单的事儿,就越容让人心生疑窦,怀疑起出题人的目的来,想来想去,越想越多,反而落后一步。   等到几位少侠清醒过来,陆凛已经到了山下,几人暗呼失了先机,便也急急忙忙的追赶陆凛而去。   温疑见终于将这事儿糊弄过去了,便打着哈欠回屋补眠去了。昨晚处理一些账务都快熬夜到寅时了,实在有些困乏。   傍晚的时候,外面打起了旱天雷。夏天总有这样的旱天雷,下不下雨其实都不一定的。   山雷阵阵,将温疑从睡梦中惊醒。睡太久也不好,反而更没精神。温疑起了身,看了看天色,感觉再睡下去晚上又睡不了了,只得强打起精神,找点事做。   最近后山竹林里的竹笋冒了头,温疑那日瞧见后便一直惦记着,今日得闲,她便趁着天光还亮,去撬了一些。   住在山里便是这些方便,食材可谓遍地都是,再加上这里本就是温疑熟悉的环境,寻觅起野食来,便更是容易。   回去的路途中,又寻到了一些野木耳,温疑便又驻足采摘了些,等到她采摘完,才发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天空闪过一道闪电,紧接着,便是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响起。身处山中时,便会让人觉得,那闷雷声特别响亮。   温疑蹙着眉头,快步挽回过,心中有些不安,“这样的天气,看上去要下雷雨了啊……”   夏日的暴雨,总是来得很突然,温疑前脚才刚跨进屋门,后脚一滴滴黄豆大的雨滴,便‘噼里啪啦’的砸在了屋顶。   雨声伴随着雷声,来得又快又急,瞬间将这世间其他所有的声音,都给掩盖了。   温疑发呆的看着窗外的大雨,心里想的却是未名山的山况。那一带地势险要,山路陡峭,要想上山,许多时候,都是在悬崖峭壁山攀爬的……也不知这雨,会不会下到那边山里去。 第56章 追妻   暴雨下了一整夜,第二天的天空就格外的蓝。   上午的时候,就陆陆续续回来了四个人,都言因为暴雨,要放弃这次的招比。温疑也不知出于何种心态,见这参比的人一下子就弃赛了一大半,竟然没有什么表示,轻易便让人离去了。   温疑一上午都有些恍惚,长春长老听闻温疑昨日夜里背了半箩筐的新笋回来,便提了块腊肉悠哉悠哉的上门蹭饭了。   顺便探探口风。   温疑自幼研习厨艺,做个笋片抄腊肉自然是简单的,昨日捡的木耳也一并焯了水,调了料来凉拌了一下。   长春长老美滋滋的去酒窖里找了一坛子酒,坐在桌前自斟自酌的等着上菜了。   温疑q切着笋片,却有些神不思属,好几次差点切到自己的手,有一次甚至直接切到了指甲盖儿,她竟也毫无察觉,依旧一刀一刀的切着。   这切的人没注意,吃的人却格外在意。长春因着有那圣冼国的一道儿遭遇,对于吃食这方面就格外仔细,乍一瞧见菜里半拉指甲盖儿,可差点儿没把他的魂儿给吓掉。   长春长老魂儿还在,只是他这一抬头,准备询问主厨的时候,却发现这主厨却跟丢了魂儿似的。   “明夷丫头?”长春长老瞧了眼她端碗的手,才把吊起的心慢慢放了回去。   “嗯?怎么了?”温疑不明所以的抬起头。   “那个,你不觉得疼吗?”长春指了指她血液已经凝固的指尖。温疑这才回过神,不可思议的举起手。   “啊??这是什么时候弄的……哈哈,我就说,就说怎么有点疼呢……”   长春看着温疑勉强的笑,心里有了猜测,“你不会是在担心吧?”   “胡说!我没担心!”温疑想也不想的开口反驳了。温疑答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回答得太快,不由得有些懊恼。   长春也抓住了机会,急忙反问:“那那那,我都还没说你‘担心’的是什么事儿呢,你就急着反驳了,心里想着啥呢?”   温疑挑了一筷子笋片到长春碗里,“吃你的饭吧,食不言!”   “啧啧啧,恼羞成怒!”   “你还吃不吃?”温疑怒目相视。   “吃吃吃……”   下午的时候,山里又下了一场雨。这夏季雨季的时候,就是这样的阵雨,一阵阵的,来得快,去得快,降个温,不算大事儿。   只是这一阵一阵的雨,却跟愁丝似的,下进了温疑的心里。   长春长老就跟赖上了温疑似的,赖在明夷的院子吃了午饭不说,整个下午都还围着她转。   “长春爷爷,你到底要做什么啊?”温疑在自己后院儿摘了一些轻轻黄黄的果子,准备用来泡酒。整个下午,温疑都在做一些细细碎碎的小事,因为如果不做点什么,她就有些心神不宁。   “不做什么,就是来问个明确的答案。”长春老神在在。   温疑倒是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却也说不出口来。   答案?她也想问自己一个答案啊……   最初混沌时,只觉得山庄的日子孤寂得令她心里慌乱。现在想来,是因为一直没能报仇,所以心里惦记着,才有那种心总悬着的感觉。   她会对陆凛心有埋怨,忘记了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她心有期待。有什么东西,仿佛正渐渐浮出水面,‘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温疑嘴唇开合,有什么话即将要脱口而出,长春安静的等待着,没有打扰她,只能她想清楚,看清楚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不好啦不好啦!”还不等温疑彻底抓住那个头,一阵呼喊声便将那个苗头给摁了下去。   温疑脑子一抽,就完全想不起刚刚心里那种感觉了……奇怪,她刚刚是感受到了什么来着?   来的是赵沛儿,匆匆忙忙的,一边跑来一边喊着,山路修葺的症结,落雨天也没什么泥泞,只是难免一些污水溅到裙摆上。温疑见她这般模样,也便不再去追究刚刚所想,而是急忙上前,扶住了气喘吁吁的赵沛儿,“沛儿姐?发生什么事了?”   “呼呼……那啥,未名山,不是地势陡峭吗,山体,山体坍塌,滑坡了……”   温疑心里‘咯噔’一声,一种害怕的情绪从胸口的位置开始升腾、蔓延。   ……   第二日的时候,又回来了两人退比,这两人皆是衣衫褴褛,上面布满泥泞。   “二位少侠这是怎么了?怎的这番形容?”   “那未名山实在是太难攀登了,手脚皆用都难上一寸,再加上下雨湿滑,根本连脚都站不住,所以……所以……”那二人互看一眼,一人上前来解释了一番,就这番说辞,已经让温疑眉头紧皱了,却不想花草的一句话,更是让她心里发紧。   “我是去过未名山的,就二位这幅模样,怕是就在山脚打了个转吧?”花草是很聪明的人,根据两人离去的时间,加上大雨的耽搁,大致就能算出二人的行程是到了何处的,再加之花草说话向来直接,便有了上面的问话。   二人被拆穿,男子自尊心受挫,气愤难当,直接便甩手而去了,温疑便是连追问一番陆凛的情况都来不及。   这样一来,真正还在参加这个招比的,也就只有陆凛一人了。   等待的时间,是最让人感到煎熬的。温疑对留在温庭的,陆凛的部下明示暗示,想让他们去寻一寻他们少庄主,却不想,这些个部下,肩膀上抗得都是榆木疙瘩,对温疑的话,不为所动,一个劲儿只说,他们只听从陆凛的命令,而陆凛说了,这事儿他们谁都不许干预。   温疑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制定了那个规则的原因,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难言。   大雨陆陆续续下了三天,,本该两天就返回的人,却在第三天都没见到踪影。   第四天的时候,天空终于放晴了,瞧着是不会再下雨的模样。   众人翘首以盼,等待许久的人,也终于出现在山道儿上。   温疑先是粗粗看了一眼,确定了那人是陆凛后,才算放下了心来。   陆凛这一路也是遭了大罪,再是高强的武艺,在面对大自然时,还是显得那么渺小。山体崩塌,泥土夹着石块席卷而来的速度,虽然比不上陆凛的轻功,但人毕竟体力有限,能坚持的时间并不会很长。   最终,在陆凛完全力竭前,那泥流停了下来,陆凛半截身子被埋在了土里,想起温疑曾经说自己有个亡夫,他倒还有空打趣自己,这算不算从土里挣扎起来都要追妻?   再从山底上去,又得花很长时间,这也是他花了双倍的时间才采回了足量的未仙花的原因。   陆凛一身泥泞,干掉的泥块还脱落了一些,丝毫不见往日的清贵,只是背脊依然挺得笔直。   他背的都不是药娄,那种篓子太小,限制他发挥,干脆背了个巨大的背篓,想着这次应该是稳了。   陆凛将匡楼递给赵沛儿,等着最后的宣判。温疑依然坐在亭子里,与陆凛隔了一道轻纱。   但是她能看得见,陆凛的眼睛在发亮。   其实温疑心里也很开心,这个泥人儿平安的回来了,这个消息竟让她心里微微有些发酸,她想她明白了,那个‘答案’是什么,是给陆凛一次机会……也是给自己一次机会,因为她,还是很喜欢他的。   凉亭外,那一帮子温庭的人,脸上也带着欣慰的笑容。   “咦,你们都在这里啊?”一道疲惫的声音传到众人耳朵里,大家一转身,只见一娃娃脸少年,背着个大背篓不说,一只手里还提拉了个大口袋子。   不用问,也知道他那背篓了都有什么,他那身后都洒落一些花瓣了。   场面一时有些静默。   徐谦见众人不说话,他便转身往花草的院子走去了,他费这么大劲采这些未仙花,可是有原因的。而且他现在累得不行,他有些站不住了,害怕一会儿一个趔趄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人。   这么一个插曲,让温疑突然间有了另一个想法,三年青春不能白给呀。   “咳咳,既然是刚刚那位公子摘采的未仙花更多,那么我认为,这第一是他,大家没意见吧?”   几位长老都是人精,一听便知道,这是温疑折腾人的招儿。这‘第一’给他,都不是夫婿就选定了他。何况,一开始温疑不就说过了,虽采得多,她就优先考虑嘛,都说只是考虑了。   这样想罢,一众人带头高呼起来,“好好好,第一就是徐谦小子了!”   陆凛大概是体力透支得严重了些,把脑力都给透支出去了,竟没听出其中的深意,只觉得眼前一黑,当时便栽倒了下去。   场上突然混乱,直到陆凛被带到药庐,花草看过之后,冷冷的答了一句,“死不了,只是内力耗尽,太过疲惫了,精神上被刺激一下就厥过去了,抬走抬走,别搁在这儿。”   温疑一时不知该哭该笑,这是折腾谁呢?   ……   转眼又过去两日。   陆凛自那日醒来后,便萎靡不振。他醒来时已经回到了山庄里,杨言月虽然被送走了,但戏班子还在的。后院儿里,他老爹那群女人,见他脸色不好,便换着花样儿的上前来献殷勤,让陆凛烦不胜烦。   这样烦着烦着,他便开始失眠了。   陆凛不敢去关注温庭的情况,他害怕听到温疑的婚期。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懦弱,可是他又没有别的办法了,他本就是不善言辞的人,多数时间,他都是用行动来表达。而该说的,他也都说过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   他有些沮丧的想,他真的遗失了他的珍宝了。   总是失眠的陆凛,发现酒是一个好东西,虽然第二日醒来头会很痛,还浑身难受,但至少,他夜里能睡了。   他不知道的是,失眠虽然有得治了,他却又多出个梦游的毛病来。   ……   温庭在为温疑准备大婚。   就像陆凛所说的,他们之间需要全新的开始,不过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竟然没人记得通知准新郎,以至于准新郎现在还处于夜夜买醉的沮丧中。   温疑在剪窗花,赵沛儿在一旁帮她的忙。灯光将房间照得暖暖的,夜风穿堂而过,给这个夏夜带来丝丝凉爽。温疑的唇角一直上翘着,可见心中喜悦。   窗框被人敲了敲,温疑抬头望去,就见花草冷着一张脸,趴在窗沿上,“一个人梦游的话,能跑多远?”   “嗯?”温疑不明所以。   “啧。”花草嫌弃的挥了挥手,窗户外出现了另一个身影,是徐谦,他似乎扛着什么东西。   赵沛儿去帮忙开了门,徐谦扛着那物进来了,两人才看清,这被扛着的,竟然是昏迷的陆凛。   “你打昏的?”温疑不可置信的望着徐谦,徐谦把人放在一旁软塌上,然后尴尬的挠了挠头。   “我不会处理梦游的人。”   梦游?温疑回想起刚刚花草的话,心中惊讶更甚,陆凛梦游游了两个山头?温庭这边还多吊桥悬崖,他是怎么做到的?   徐谦解释完后,就往门外走,赵沛儿看了看屋里两人,也十分有眼色的离开了房间。   屋里只剩下温疑和一个被迫入睡的陆凛。   温疑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梦游这种病症,也没想通这人又是怎么换上这怪毛病的,她就习惯性的的试了试他的体温,发现他温度挺高的,便打了些井水来,为他擦脸和手。   随后,她也发现,陆凛一身酒气,该是喝了不少酒。   “这还没成婚了,我就得伺候起你来了。”温疑嗔到,眼里却没有什么不耐烦。   “唔。”似乎是听到了温疑的声音,陆凛有了些许反应。   见陆凛好像是醒了,温疑便笑着说道:“你啊,晚上喝这么多做什么?”   陆凛睁开眼,见温疑笑着数落他,一时有些懵。反应过来后,便抬起上半身,一把抱住温疑的腰,“明夷……我好想你……”   温疑愣了愣,发觉他的语调有些奇怪,将人拉起来后,才发现陆凛并没有真的清醒,他闭着眼,痛苦的蹙着眉,长长的睫毛一片湿濡。   温疑突然懂了,因为很想她,所以梦游也能翻越两个山头,来到这个让他执着的地方。   “想我来看我不就好了?”温疑何时见过这人这般脆弱的模样,一时也心软得不行。   “可是,可是你要嫁给别人。”陆凛抽噎了两下,“不要嫁给别人吧?”   陆凛抬头看她,眼神一片懵懂,完全是酒醉未醒的模样。   “嫁给别人?”温疑这下总算明白了,陆凛他竟然还以为那天她的那个恶作剧是真的?她嫁给徐谦?怎么可能?   “我没有要嫁给别人?”温疑轻声解释道,奈何喝醉的人又不可理喻得很,陆凛只一个劲儿的重复一句‘不要嫁给别人’。   温疑摁了摁额角,头疼。   “你是真的笨!没有别人!”   这一句,陆凛又听懂了,只见他愣愣抬起头,眼神发直的盯着温疑淡粉色的唇,“我不信,除非……除非你亲我一下!”   天知道,要是清醒时候的陆公子,可是万万提不出这样的请求的。   “这……这……”温疑有些不知所措。   所谓酒壮怂人胆,便在此刻完美诠释了,陆凛不等她给出答案,便侧头覆上他觊觎已久的那片柔软。   什么解释,什么真相,都容后再说吧。   缠绵碾磨,温疑被吻得头晕目眩,恍惚间,她还抽空想了想,要是陆凛一开始就走霸道路线,她大概是真的无法抗拒的吧?唔,不能让他知道呀…… 第57章 番外   安康一家酒楼之下,一个醉鬼歪倒在路边。   那人蓬头垢面,衣服脏污得都能刮下一层泥垢来,也不知多久没洗,自然也是看不出是什么料子了。   两个路人从酒楼里走出来,一脸兴奋的讨论着轮回山庄与温庭再次结亲的话题。   “温庭不就一位小姐吗?”   “是啊,还是那位啊!”   “又来一次?”   “人家乐意……”   路过那醉鬼时,其中一人摸了摸衣兜儿,摸出一个馍馍,然后往那醉鬼抛去。   云端被一个馍砸中了额头,他掀开眼皮,看了看眼前两人,确定了是谁后,又捡起他面前那馍馍,给那人掷了回去。   “哎哟,你这难民咋还不识好歹了?”那人怒道,旁边另一人拉住他,一个劲儿说着:“算了算了,人家看着不像乞丐啊。”   云端冷笑一声,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朝着远方走去。   身后那两人还在争执,声音若隐若现的传到他耳朵里——   “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谁知道他是干嘛的!这世上啊,除死无大事,我好心怕他饿死了,他不领情就算了,摆那副要死要活的样子给谁看,呸!”   云端想,是啊,是他不识好歹。   可这人世间,百种人,万般苦,谁又真的能理解谁的苦楚呢?   他前些日子见过陆凛了,对方是来送喜帖的,顺便告知了他误会了这么多年的那个真相。呵,是他不识好歹啊……   云端提着半坛子酒,酒坛子叮当响,人就晃晃悠悠的往青羽门方向走去。他不是想回家,他只是想去看看他娘了。   霍岚的墓就在青羽门后山,云端避过众人,踉踉跄跄到了后山。这里就是青羽门禁地了,没人会来打扰他。   云端的父亲也葬在此处,与霍岚合葬的。   看着这合为一处的坟包,云端眼眶有些发酸。他摊到在坟前,背靠着墓碑。   “娘,我来看看你。”说着,他便往嘴里灌了口酒,“爹,你也好啊。”   “从小我就不听话啊,老是和你们对着干,你越不让我做什么,我就越要去做,你们越是希望我做什么,我就偏偏不做。”   说着,云端脸上浮起了一丝傲色,“我就是想证明给你们看,你按你们安排的路走,我也能做得很好。你们看,我现在把青羽门也维持得很好。”   云端撑着额头,笑出了声,可那笑声听着听着,便多出了一丝哽咽……到了最后,竟让人分不出,他是在哭还是在笑了。   等他笑够了,便倚靠着目标,闭上了眼。   又是许久过后,他眼里落下泪来,“……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以前不懂得珍惜,也不曾想过,这辈子会如此深爱和后悔过的。   心里像破了个洞,正泊泊的流血,止不住的血,止不住的疼,住不住的泪。   ……   半坛子酒不算多,可对于一个本就是多日酗酒的人来说,已经足够醉倒了。   那天好像是个晴朗的日子,路边开着淡黄色的小花。云端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是淡黄色的小花,他只记得,印象里,那个病弱的小姑娘很喜欢。   对了!明夷!   云端从床上爬了起来,拉开屋门,便见那尚且稚幼的小姑娘站在门口,笑得甜蜜的唤他‘云端哥哥’。   云端一阵恍惚,再回神时,他面前站着的,已经是个大姑娘了,那姑娘穿着艳色的嫁衣,正眉目含情的望着他。   他满心欢喜的牵起红绸,红绸另一端,是他心心念念的爱人。   周围的环境一片嘈杂,似乎是宾客们的祝福声。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与温疑拜堂成亲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送入……   “饮酒过多,烈酒中毒了,这一碗,灌下去,催吐出来就好。”耳边不再嘈杂,只有一个声音,在嘱咐着什么。   接着,云端便感觉自己被人托了起来,嘴里强行灌进一碗腥臭难闻的东西。那碗东西下肚后,不消片刻,他的胃部便开始有了剧烈的反应。   “呕……”随着胃里的秽物吐出,云端的神志也慢慢回笼。   “门主,你可算醒了!”   云端神情恍惚的望着头顶的帷幔,失神的想,为何叫醒我呢?   ——不是梦该多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