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凰后 作者:宋象白   文案: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当原本属于你的道路,已经站上了别人,你该怎么办?   李神佑:让她走,我会飞╮(╯▽╰)╭!!...   类型:架空小说   标签:公主 天才 甜文 扮猪吃虎 励志 ============ 第1章 神佑   入秋。   满树黄叶。   天边悬着一轮金饼。   金色的霞光,斜斜的穿进了巍峨的高墙里。   正好照着两个小跑着的宫女那翘着角的绣鞋上的珠子。   小宫女一边跑,那珠子反射着霞光,忽闪忽闪的,给庄严的深宫增添了一丝俏皮。   可是小宫女却顾不上那闪烁的珠光,一脸焦急的往羲和宫方向奔跑。   往日宁静的皇宫,今日却是脚步声频频。   时不时有惨叫声传来,十分刺耳。   金色的霞光慢慢的下移,穿过了一扇窗,落在了一双手上。   那双手,圆润粉嫩。   那双手的主人,很是年纪轻,豆蔻年华的少女。   只是少女的肚子,却是高高隆起。   那双漂亮的手,不轻,不重的敲打着桌子。   “阿姑,她们说皇后,这一胎是神女,怀了整整十六个月,今日才要生产。”   少女身边坐着的一个老宫女,一边帮少女捏着胳膊,一边摇头道:“阿昭,你放心,皇后生不出神女,你肚子里的才是神女,皇后没那个福气。”   少女的手还是敲打着桌子,似乎和外头传来的惨叫声一个节拍,她轻轻敲打一下桌子,那惨叫声就传来一声。   少女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一时间,只觉得满室温柔。   “阿姑,我觉得,我也要生了。”   老宫女一听,立刻站了起来,神情严峻,动作却不慌,开始吩咐宫女,有条不紊的准备起来。   正守在羲和宫门口的皇上,听太监来报,昭妃也发动了。   皇上愣了愣。   才想起来,昭妃是哪一个,皇后有孕之时,荆国进贡的一个女子,长相极美,身子娇柔,他自制力一向很好,却也把持不住。   后来群臣进谏,他才醒悟过来,皇后怀孕,正是需要他的时候,他整日陪着皇后,对昭妃也就慢慢淡了,这会子听太监提起,才想到那个美丽的女子。   “派人看着点。”皇上丢了一句话,就继续在羲和宫那颗古老的梧桐树下,一圈一圈的转悠。   羲和宫,一直是皇后住的宫殿,就因为这颗梧桐。   凤栖梧桐。   年轻的皇上时常和皇后在这颗古老的树下,饮茶读书下棋。   可是此刻,他一身龙袍,也只能一个人在树下转圈,听着皇后,一声比一声大的惨叫。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而且皇后整整怀了十六个月。   据传,当年先祖,尧皇,也是在母胎肚子里呆了整整十五个月才出生。   而他的孩子,居然呆了十六个月。   这必然是大兴之兆。   每日下朝,第一件事,他就是来羲和宫,看皇后是否安好。   可是这一刻,不知道在树下转了多少圈的他心乱如麻,原本的得意变成了忐忑。   一个莽撞的小宫女端着盆用背推开了产房的门,金色的霞光成片成片的穿过重重宫门,落到了那张梧桐木做成的大床上。   金光阵阵。   “哇!”一声洪亮的哭声响起。   皇上整个人呆住了。   生了。   他的皇后生了。   顾不上其他。   皇上冲进了屋子里。   宫女虽然慌乱,可是这时候,也是满脸欢喜。   皇后疼晕过去了,脸上却挂着放松的笑容。   皇上看了看皇后,见她安好,才接过了婴孩。   邹巴巴的一个小东西,皇上却抱着觉得有千金重,生怕磕了碰了。   “真丑,以后小名就叫阿丑,大名,叫神佑好了,神佑我申国。”   门口的胖太监,见皇上欢喜,也赶紧凑上前来,开口道:“皇上,昭妃也生了个公主,求您赐名。”   皇上逗弄着怀里的小家伙,听到这话,抬眼看了这胖太监,依稀记得是昭妃那边的,他点了点头,却没有迈动步子,漫不经心的道:“昭妃貌美,那孩子就叫伊人吧。” 第2章 夺运   昭和宫,昭妃生产完,并没有像皇后那样昏睡过去,反而面色红润,精神奕奕。   听到太监来报,皇上赐名伊人,有些轻佻,她也不恼,轻轻的逗弄着身边的婴孩。   和羲和宫那邹巴巴的丑孩子不同,她的孩子一生出来,就干净漂亮,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像是有表情一般。   昭和宫的宫女本来就不多,这会子屋子里就剩下昭妃和那老宫女,还有那睁着大眼睛的婴孩。   “阿姑,你看她多漂亮,比我还漂亮。”昭妃欢喜的道。   只是原本黑发的老宫女,此刻却是满头白发,整个人像是苍老了二十岁。   她那双有力的大手,此刻像是枯枝一般,布满了皱纹。   发出的声音也是嗬嗬的,像是破旧的风箱。   “这是自然,天生神女,生来就有灵智,和一般女孩自是不同。阿昭,阿姑不能陪你了,我转嫁了神女的运道,命不久矣,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了。”   老宫女说这话的时候,那婴孩好像有一瞬间惊愕的表情,一闪而逝,昭妃也惊愕了一下,看着白净的婴孩,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她低着头,逗弄婴孩,没有抬头看那老宫女。   两滴晶莹的泪珠,滴落在孩子光洁的额头上,发出吧嗒的声响。   再抬头,昭妃依旧是貌美的昭妃,生产过的她,只是更添柔美的韵味。   昭妃声音柔柔的软软的。   “阿姑,你放心的走,我会让人给你寻一处宝地下葬。”   老宫女点了点头,转身步履蹒跚的离开屋子。   皇宫里很热闹。   明日要举行公主的盛典。   这是早就准备好的了。   因为大公主的命格,国师早就预言过。   大公主受天神庇护,贵不可言,公主诞生,申国将国泰民安,复兴强盛。   盛典上,国师会再预测一次,让文武百官都一起见证这兴盛之兆。   天公作美。   金阳高挂。   穿着龙袍的皇上,小心翼翼的抱着一个襁褓,襁褓也是秀满了金凤,一点都不避嫌,阳光下金光闪闪的。   角落里,有一个胖太监,也抱着一个襁褓。   昭妃说也想让孩子沾沾福气,皇上这几天心情都不错,爽快的答应了。   身着礼服的国师,坐在祭坛上,大旗挥舞,突然间,灼灼的白日,被一片云给遮住了,这片云彩形状非常,如凤如凰。   国师念念有词,整个祭坛都开始转动,经文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一下子就穿透了所有人的耳里心中。   此刻那日光忽然一下子穿透了云层,一束明亮异常的光线笔直的往下照耀,见此场景,大臣们都忍不住嘘了起来。   皇上也忍不住往前踏了一步,想让手中的襁褓迎接那束光。   万众瞩目之下。   就见那道金光直直的朝皇上这边照来。   所有人开始屏气凝神。   甚至有老臣开始做好跪地呐喊的姿势了。   那阳光马上就要到跟前了。   皇上面带微笑。   可是忽然间,那阳光像是惊到一般,生生拐了个弯,没有落到皇上手中的襁褓中,却笔直的照到了旁边的那个胖太监手中的襁褓。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恍若安静了。   那胖太监整个人抖的跟糠筛一般,他只是奉命抱着昭妃的女儿,可是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他只觉得所有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不对,是自己手上。   他手上抱着的小公主此刻在那道光的照耀下,浑身散发着柔光,漂亮极了。   胖太监害怕极了,此刻他本能的反应,噗通的跪下,大声喊道:“恭贺皇上,天佑申国。”   一群臣子这会子也反应过来了,只要都是皇上的公主,是哪个都一样的,齐刷刷的跪下,跟着喊道:“恭贺皇上,天佑申国。”   一阵一阵的喊声过后,皇上有些愣住,他把手中的襁褓递给了身边的太监,接过了胖太监手中的孩子。   这一瞬间,金凤起舞,好像凭空中,听到一声清亮的凤鸣声。   凤鸣过后,遮住太阳的那片云彩也消散开来。   皇上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暖洋洋的,虽然有些错愕这样的变故,可是看着手中的孩子,还是越看越喜爱,真漂亮。   小太监抱着大公主,他被道贺的人群挤到了边上,见大公主眼睛抬了抬,又闭上了,看着虚弱极了。 第3章 圣河   羲和宫的梧桐树,枯萎了。   这颗不知道长了多少年的大树,一夜之间,居然就忽然枯萎了。   小宫女早上醒来看到这一幕,手里的铜盆都没有抱住,哐当一声,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整个羲和宫都被这响声吵醒了。   皇后原本就没有睡着,这一声巨响,更是让她吓了一跳。   连忙转头看身边的孩子。   见她似乎也被吵醒了,可是却只是眼睛微抬,又闭上了眼。   皇后很虚弱。   她生产时大出血,丢了大半条命,奄奄一息。   昨日得知那消息后,一夜未眠,此刻双目赤红。   再看身边的孩子,比自己似乎还要虚弱。   呼吸也浅,很浅。   像是这屋子里烧了一夜的烛光一般,摇摇欲坠,几欲熄灭。   梧桐树毁了。   国师来了。   国师看了看树,又看了看大公主。   大公主面庞不仅仅是发青,还发黑。   一身死气。   国师一脸唏嘘的道:   “这孩子身负咒怨,活不过六个月,只有圣河的水才能洗去她一身的怨气,否则将降祸于国。”   ……   “呱,呱。”   天空中两只黑鸦,叫声凄厉。   云层黑压压的。   笼罩着一片黄草的草原。   今年冬天来的比往年早。   大巴司家的牛羊,早早的从水草丰茂的地方赶回了圈里。   不用放牧,也用不了那么多牧童。   一早,一个少年连着一个包裹,从大巴司那结实的木头门里被丢了出来。   “狗崽子,吃的比谁都多,干活却比谁都偷懒,大巴司家都被你吃穷了,还带个晦气的病鬼,大巴司家都被你带衰了。”   少年很瘦,被一脚踹出来,嘴角溢出了血。   然而那眼神,跟草原里的饿狼一般。   干瘦的管家,看到他的眼神,愣了愣,抬腿又是一脚往少年的心窝里踹。   “老爷我踹死的狼都有几十只,你个狗崽子算什么东西,滚,有多远,滚多远。”   “砰!”的一声,结实的木门,关上了。   门口的少年躺着,抱着怀里包裹。   少年脸色惨白,嘴角带着血迹。   而包裹里却是一个没有一点声息的女娃。   嘴唇青紫,整个身体已经僵硬。   少年看着包裹里的女娃,那饿狼般的眼神柔和下来。   “哥哥带你去圣河,下辈子,妹妹可以投个好人家。”少年站起来,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冷漠的看着那木门,手里多了一个小包。   管家第二次踹他的时候,他偷拿了管家口袋的银子。   这是他第一次偷东西,甚至是拼着半条命的偷东西。   他觉得心口很疼,感觉身体里面什么东西被踢碎了。   可是他满面笑容。   他要去给阿妹买一个漂亮的棺木,里面要放上红色的花,他要送阿妹去圣河,据说死后进入圣河,下辈子就能转生过上好日子。   少年背着包裹,走进了热闹的集市。   这是他第一次拥有这么多钱,他从记事起就在给大巴司放牧,他阿爸阿妈是大巴司家的牧人,可是去年大巴司说要派人去打战,把阿爸带走了,阿爸再没有回来。阿妈生了妹妹之后,丢下他和妹妹改嫁了。   入冬的时候,妹妹就病了。   他抱着妹妹去找阿妈,被阿妈打了一巴掌,丢出来了,阿妈说她现在生活很好,让他带着妹妹走远一些。阿妈说妹妹是个命里带衰的,妹妹生下来,克死了阿爸。   少年挑了一个结实的木箱,买了一块柔软的绸布,一束鲜红的腊梅。   他把阿妹放进箱子,用绳子绑着箱子,背在背上,走向圣河。   大人说圣河很远,一直往西走,就能走到。   少年花光了钱。   吃了一顿饱饭,踏上了去圣河之路。   他走了两天两夜,最后晕倒在草地上。   等他再睁开眼, 面前一片无边的大湖,波光粼粼,远处有雪山,有绿草。   这一定是圣河。   少年欢喜的飞奔了过去。   冬日,圣河的水似乎都是暖和的,少年那走烂的脚,泡在水里暖洋洋的。   他解下后背的绳子,背的太久,绳子磨烂了肩膀,沾着血迹。   他抱着箱子,放到了圣河上, 少年闭上眼,用力的把箱子一推。   那箱子就被推进了河中央。   他听到河水拍打箱子的声音,哗啦啦的,很好听。   少年不敢睁开眼,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眼角落下。   天空的黑鸦又叫了:“呱,呱……”   少年猛的睁开眼。   黑鸦吃人肉,他要把箱子钉紧一点。   他忽然疯了一般,整个人跳进了圣河。   这时候他忘记了那古老的传说,能进圣河的只有死人。   他一头扎进河里,想要把箱子捞回来,他用力的泳着,感觉自己嘴角腥咸。   他的身子沉重,他觉得自己要死了。   这时候才明白,那黑鸦是围着自己在叫。   从大巴司家到圣河,黑鸦跟着的是自己。   少年想明白这事,就忽然解脱了,不是要吃妹妹就好,妹妹太瘦了。   他沉入了水下,看到了一个木箱子,那木箱子上居然压着一条巨大的蛇,那好像是妹妹的箱子,少年很害怕,可是他还是奋力的游了过去。   妹妹胆子很小,若是被这样的蛇压着一定会很害怕的。   少年自己也很害怕,可是他还是拼着命的游过去。   他感觉到自己在流血,周围的河水似乎都有血腥味。   他要死了吧,所以似乎也不那么害怕,他伸手,推开了那蛇尾,整个人扑到那个箱子上。   那箱子居然迅速的往上浮起来,带着他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连着箱子一起被冲到了岸边。   他大口大口的喘气。   他又把妹妹抱回来了。   天空没有了黑鸦,天忽然晴了,太阳从云层里窜出来,照的人身体也暖洋洋的。   少年后悔,刚刚没有看妹妹一眼,他要再看看妹妹,这回保证,把妹妹送回去,再不会把她抱回来了。   他用力的推开箱子的盖子,忽然顿住了。   他抱错了箱子,箱子里没有花,没有绸布,只有一个女婴。   一个活的女婴。   那女婴睁着大大的眼睛,她的手正用力的抓着自己的脚,往嘴里送。 第4章 抬头   草原的傍晚总是很长。   少年守着那木箱,看着波光粼粼的圣河。   妹妹走了。   他又捡回了一个妹妹。   长的很漂亮,却和妹妹一样,脸黑乎乎的。   管家说,脸都黑了,活不长的。   所以妹妹死了。   他想把箱子盖上,原推回去。   他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说养活一个快死的孩子了。   可是在盖上盖子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唔”的一声哭声。   不大声的哭声。   像是猫叫一般。   少年的手,如同被定住了一般。   盖子就剩下一个缝了,只能看到那婴孩的一双眼,很黑很亮,像一汪湖水一般,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那眼睛里盛满了泪水。   少年看到她的模样,想到了自己的妹妹,泪水也滚落了下来。   他猛地推开了盖子,伸手抱出了那个婴孩。   手里多了一个沉沉的软软的小东西,会动,自己才抱起来,她就对自己笑了。   夕阳照在她的脸上。   少年看着这婴孩。   动作麻利的用自己舍不得丢的妹妹的旧襁褓,把她包起来,像背妹妹一样,捆在身后。   然后收罗了一下箱子,把那箱子重新盖好,用力的推进圣河。   很快那箱子就沉进水里了。   他背着一个活的婴孩,离开了圣河。   身后,圣河水哗啦啦的拍打着岸边,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着沙滩,把他刚刚的足迹给冲刷没了,又是一片平整的白沙。   少年仰着头朝前走。   婴孩在他背后,有点暖。   夕阳也在他背后,也有点暖。   他没有回头。   也没有注意到,夕阳照着那个婴孩,阳光像是被她吸收了一般,那个孩子趴在他的背上,甜甜的睡着了。   他要重新找个谋生的活计,他要养活自己,还要养活妹妹。   对,是妹妹。   想到这里,少年挺了挺胸,把腰带系的更紧一些,他的肚子饿了。   离开了圣河,不用背沉重的木箱,这一次也没有再走弯路,天刚刚黑,他就来到了一个小集市口。   他记得这个集市里有卖羊乳。   他在箱子里头角落里找到了四块铁钱。   不知道为何箱子很好,妹妹的衣服也很好,可是里头却只有四枚旧钱和一把刀。   不过有四枚旧钱也比没有好,正好给妹妹买一点羊乳,先熬过今晚再说。   少年记性很好。   很快找到了卖羊乳的地方。   拿着四块铁钱,和人讨价还价,买到了一桶子羊乳。   他准备找个地方给妹妹喂羊乳,草原上,到了夜晚,温度会降的很快,非常冷,必须找个窝棚。   没有想到才转身,就见到迎面一群熟悉的人。   是大巴司家的长工。   “是阿鹿那兔崽子,找到了。”   “你居然敢偷管家的钱,你死定了。”   “阿鹿,大巴司丢失的金子也是你拿的吧,跟我们回去。”   少年转身飞奔的跑了起来。   还不忘手里的羊乳。   不能被抓到。   他只拿了大管家的钱,可是听那些人的话,他们要把大巴司丢的东西也算在他头上。   他会被打死,妹妹也会。   想到这里,他跑的更快了。   身后的人很多。   追的越来越近了。   这样不成,继续在集市外头绕圈,迟早会被抓住的。   他望着前方黑暗的草原,咬了咬牙,忽然纵身越过了一个木栏杆,朝着草原深处奔跑进去。   后头追赶的人,眼看着就要抓到那兔崽子了,没有想到会这样,一群人站在栏杆的位置,看着那个少年的身影越来越小。   “还追不追?”   “大管家让我们弄死他就成,他自己进了冬日夜晚的草原,肯定也活不了,我们在这里守着,不让他偷偷跑回来就成。”   少年阿鹿跑的很快。   边缘的时候漆黑一片,越往深处跑却越明亮。   好像草原里,月亮都比外头圆一些。   终于,他只听到整个草原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却不知道到哪了。   他回头望去,身后是一片黑暗,看不到集市的灯火,也看不到星星点点的亮光。   阿鹿有点害怕,夜晚不能深入草原。   平日就算是牧羊,也是有成群的人结伴,天黑前就要回到住处。   “咕嘟。”   背后轻轻的一声响,阿鹿才回过神来。   他身后还背着妹妹。   此刻不是害怕的时候。   天空的月亮,格外的亮。   阿鹿找了一个背风的小土坡,开始麻利的收集杂草,然后用打火石,把草堆给点着。   等到面前的小火堆燃起来的时候,火苗噼里啪啦的响。   阿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一刻,他只觉得又累又渴,全身都疼。   他把襁褓放下来,月光下,妹妹乖乖的躺着,居然不哭不闹。   阿鹿掏出装羊乳的小木桶,很结实,羊乳没有漏出来。   他拧开盖子,轻轻的把口子对着妹妹,看着羊乳一点一点流进她的嘴里。   她的小脖子一鼓一鼓的,吃的很香。   许是饿急了,她喝的有点快,不小心就咳了出来,呛了一口羊乳到脸上。   阿鹿连忙伸手擦了,然后很认真的把自己沾着羊乳的手,舔了一遍。   有点腥,有点咸,也有点甜。   火堆边,一个少年,一个婴孩。   星空下,一片草原,一个火堆。   喂了半桶的羊乳,妹妹就不吃了,乐呵呵的躺着,用手使劲的去掰脚。   阿鹿看着剩下的羊乳,咽了一口口水,把盖子给拧上。   他很饿。   这时候草丛里,悉悉索索的一阵声响,阿鹿把妹妹往身后推了推,跳起来,手边早就预备好的石头,用力的砸了上去。   只见石头下,挣扎着一条小蛇。   胡乱的挣扎了一会,那蛇就不动了。   阿鹿等了一会,没有再动静,才过去,把蛇捡起来,一脸欣喜。   晚饭有着落了。   他把砸烂的蛇脑袋给丢了,蛇身上的皮用那把小刀撕开,青黑的刀,异常锋利,他削了跟木棍穿过,放到火上烤。   快烤熟的时候,又找了一点咸草汁,给挤上去。   阿鹿一边烤蛇,一边看着妹妹。   见她刚刚被自己推到一边,整个是趴着的,这会子正抬着脑袋看自己。   不过她抬了一会脑袋,似乎就累了,又吧唧一声,脑袋扑倒了,却不会翻身,只能那样傻乎乎的趴着。   阿鹿笑了起来。   妹妹真可爱。   过一会,见她又挣扎着抬起脑袋。   阿鹿的蛇也烤好了,他用力的撕咬起来,很好吃,很香。   看着妹妹高高抬起的头。   阿鹿咀嚼着蛇肉,嚼的烂烂的,吐了一小口,放到手上,塞进了妹妹的嘴里。   就见她居然真的含着吃下去了。   阿鹿于是把妹妹抱起来,抱在怀里,自己一口蛇肉,再喂妹妹一口。   一条小蛇,两人一起分吃了,身体都觉得暖洋洋的。   不知道是抱着妹妹的缘故,还是蛇的缘故。   “嗷呜……”   远处,有狼在叫。   阿鹿抱着妹妹,紧了紧。   靠着土坡,抬头看着天空,漫天星辰,真美。   他怀里的婴孩也抬着头。   婴孩的眼睛也盛放着整个星空。 第5章 强盗   “嗷呜……”   狼的嚎叫声,越来越近。   靠在小土坡上的少年,身体颤抖的厉害。   导致他怀里的小孩也被抖的厉害。   不过小孩却不知道害怕。   还以为少年在逗她玩。   她喜欢这样的游戏。   “格格”的笑起来了。   少年抱着小孩,看着她的脸庞,在火光下,好似没有白天看到那么黑了,一脸的笑容,很开心的模样。   心中的恐惧也被这笑容给减弱了一些。   “波多哈鲁,唫知兮焱……”阿鹿记起自己小时候阿爸抱着他的时候,总会说这两句话,虽然他不懂什么意思,可是却记忆深刻,每次听的时候,都觉得心中很宁静。   他强迫自己念这两句话。   有点拗口。   他念的很慢。   风更大了,火苗被吹的摇摇欲坠,像是要熄灭一般。   虽然阿鹿加了不少草和树枝,却始终烧不起来。   “波多哈鲁,唫知兮焱……”阿鹿重复的念着。   忽然怀里的妹妹也跟着念道:“啊啊啊……”   阿鹿噗嗤的笑出来,妹妹还不会说话。   不过这一笑差点,让那火苗彻底熄灭,他好像已经看到不远处一双又一双幽深的眼睛。   他连忙止住笑容,继续念道:“波多哈鲁,唫知兮焱……”   “啊啊啊……”   火堆外,一堆的眼睛,阿鹿用力的抱着妹妹,用力的念着这两句话。   他相信阿爸在天有灵会保佑他。   却不知道他念的咒语,根本没有多大作用。   那狼群不敢靠近,只是因为他紧紧抱着的那个婴孩。   在狼的眼中,少年抱着一个火球,闪烁无比,照亮了整片草原。   阿鹿不知道自己念到了什么时候,他念着念着,居然睡了过去,他太累了。   他怀里的婴孩,也软软的靠着他,呼吸平稳的睡着了。   那外围的一群狼,与其说像要吃人的狼,不如说更像是守卫。   那群狼,有序的围成了一个圈,注视着火堆边上的人。   等到天空蒙蒙亮,东边的太阳,爬出来的时候。   狼群又消失了。   只剩下那被压塌的一圈草,慢慢的伸展起来。   阿鹿抱着婴孩睡的香甜。   一点都不冷。   这一夜他睡的格外沉。   他是被拍醒的,有只小手在扒拉他的眼皮,他睁开眼,就开到了那双水汪汪的眼睛。   天已经大亮了,太阳都出来了。   面前的火堆也熄灭了。   他觉得后背很酸疼,紧接着是一阵喜悦,他没死。   他和妹妹都好好的。   不对,妹妹好像不太好……   她焦急的在自己身上挣扎。   阿鹿不知道她怎么了,把她放了襁褓上,忽然听到“噗”的一声响。   小家伙居然放屁了。   接着又是一声“噗”的响声。   她是想拉屎了吧。   阿鹿后知后觉的把她抱起来,拐到了土坡后头,有点不太熟练的抱着她,见她小黑脸憋红了,拉出了一点点粑粑。   阿鹿找了一圈,没见到有嫩草可以擦,把她放一边,然后用土盖住了她拉的粑粑。   接着小家伙就浑身不自在。   阿鹿看着小家伙动来动去的模样,好像很爱干净,好在他以前一直在帮大巴司放牧,知道草原上如何找水。   他抱着妹妹,顺着草的长势,摸索着走,果然,很快,就找到了一条溪流。   其他地方的草都黄了,小溪边却还有一抹一抹的深绿。   他用布放进水里,水很凉,不过他习惯了,拧干了布,把妹妹抱着翻过来,把她的小屁股擦了一遍。   擦好之后把她放下来,见她不再乱动,乖乖的躺着看自己,他又把那块破布放水里洗了洗,然后给她的脸上也认认真真的擦了一把。   感觉到小家伙在挣扎,奈何力气太小,只是睁大眼瞪着自己……   阿鹿觉得妹妹很好玩,似乎还嫌弃刚刚擦屁屁的布擦脸……阿鹿掏出了剩下的半罐羊乳给她喂。   他给喂了一口,就见小家伙满足的吃完,嘴里哼哼唧唧的很开心的样子,伸出小胳膊使劲的把小木桶推向他。   阿鹿不明所以,要再给她喂,她却紧闭着嘴。   他试着自己喝了一小口,然后就见她裂开嘴笑了。   阿鹿心里有点感动,昨晚自己分蛇给她吃,她一定记住了。   继续给妹妹喂羊乳,妹妹一口,然后自己喝一口,总共也没有多少了,他给妹妹喂的多,自己只是轻轻的舔一舔。   忽然他觉得有危险靠近一般,本能的抱着妹妹打了个滚,就见刚刚他坐着的位置,此刻插着一枚箭羽,阿鹿愤怒又惊恐的抬头,就见迎面飞奔过来一群人,马声嘶叫! 第6章 骨头   草原。   溪流。   朝霞。   少年和婴孩。   这是一个比较奇怪的组合。   今年的冬日来的比往年早,那些牧主早早的就把自家的牛羊赶回去了。   草原上几乎没有人烟。   除了迫不得已经过的商队,还有等着抢劫商队的盗匪,剩下的就是成群结队的狼群。   冷不丁看到这样两个小屁孩,着实让人惊讶。   “身手不错。”来人一共有六个,领头的人开口道。   他的左边眉毛的位置被削掉一大半,整个人看着有些不对称,有些怪。   阿鹿看清他的模样,立刻脸色刷白。   草原盗匪的故事,是每个草原长大的孩子耳熟能详的,小时候哭闹的时候,都用草原盗匪来止哭。   而眼前这个半边眉毛的,可能是传说中的半眉三当家。   “这小崽子居然还带一个小崽子,三当家,我去宰了,做了腊肉,也嫩些,今年冬日怕是难熬,还是要多备些粮食。”半眉的男子身边有个干瘦的汉子,看到少年和小孩,却是一脸嬉笑的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三当家的剩下的一边眉毛挑了起来。   “我会养马我会放牧,不要杀我,我可以每日只吃一顿饭,只要给我妹妹一点吃的。”阿鹿紧紧的抱着妹妹,嘴上拼命求饶道,眼角却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判断自己能否趁机跑掉。   少年的动作隐秘,可是却瞒不过对面一伙职业打劫的人。   三当家勒住马,皱着那剩下的半边眉毛开口道:“带走,活的。”   三当家开口之后,原本那想要再补上一箭的精瘦汉子有些不高兴,不过他并不敢反对,而是丢过去一根绳子,开口道:“捆上,自己走。”   阿鹿很不想跟着这群盗匪,可是此刻能活着已经不容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不会逃,我要抱着我妹妹,绑着绳子要是遇上不好走的路,我还拖累了你。”阿鹿开口道。   精瘦汉子抬手就想挥一鞭子出去,小兔崽子人小话却多,居然敢反抗,抬头却瞥见三当家的眼神,他讪讪的放下鞭子。   草原上,一群人骑着马在飞奔,少年背着一个襁褓在后头追着奔跑。   被三当家瞪了两次眼的精瘦汉子鱼刺,故意把马骑的飞快,就想等着少年趁机逃跑,他射上一箭,或者少年力竭,跟不上,他也能补上一箭。   没有想到,跑了很久了,那少年居然始终跟在后头,而且恰好是他箭程射不到的距离。   鱼刺十分不爽。   不过眼前的路慢慢的变得崎岖了,快到寨子了,他也顾不上为难那小兔崽子了。   寨子是在山上,只有一条小路,只能供一人骑马而行,稍不注意,就会跌落悬崖。   阿鹿背着妹妹,跑的很吃力。   可是他不敢不跑。   他知道,只要自己故意慢下来一点,就会被杀死。   看到山寨的入口居然是枯骨山,阿鹿都顾不上惊讶了,好不容易能喘口气,他紧紧的跟在马队后头,慢慢的走着。   此刻他脚上的鞋已经跑丢了,昨日磨破的脚,又更严重了,可是感觉到身后襁褓里,还会动的妹妹,他硬是一声不吭,继续跟着往前走。   少年走的很认真,山路很不好走。   时不时就会踩到一两个尖锐的骨头。   有手骨,有大腿骨,有头骨,都是人的。   走这一段路的时候,盗匪们都是慢吞吞的,就算是张扬的鱼刺也不敢造次。   一路上非常压抑,那些马都老老实实,低着头,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阿鹿也感觉有些怪。   他走在这条路上,并不是很累,反而好像慢慢的恢复了气力,只是自己身后的妹妹似乎变的更重了一些,背着有些沉沉的。   慢慢的,有风拂面。   阿鹿忍不住回头。   后头什么都没有,还是一条路,路上铺满了人骨。   阿鹿继续朝前走。   忽然,就走到山顶了。   有雪山。   有草地。   有阳光。   还有堆着高高的骨头。   在阳光照耀下,洁白如新。 第7章 老巴   每一个踏上山顶的盗匪,都对着那堆骨头,低头叩拜了一下。   连刚刚想杀死阿鹿的鱼刺也是这样。   他伸出左手,握着拳头,贴着着自己的心脏位置,弓着腰,低着头,叩拜了一下,才继续往前走。   阿鹿走在最后。   他站在这一堆骨头面前,有些惊讶。   远远的看只是一小堆骨头,走近却像是一座山一般。   阿鹿学着前头的人,伸出左手,握成拳头,贴着自己心脏的位置,低头叩拜,然后想起身继续走,却冷不丁觉得自己后背好像一瞬间被千斤重物压迫了一样,他没能起身,反而一个酿跄,摔倒了在地上。   前头那些叩拜过的盗匪们看到这个少年狼狈的跌坐在地上,连身后的襁褓都飞到骨头堆上,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一路上,阿鹿是很让他们惊奇。   大家都知道鱼刺在难为他。   不过鱼刺性格本来就是这样,大家没有必要为了两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崽子跟鱼刺闹翻。   可是这小崽子居然背着一个更小的小崽子跟着马跑了一路,让大家十分惊奇,不说别的,就这跑得快一项,足以与众不同,难怪神秘的三当家都开口要让这小崽子上山。   到后来,进到山里,走枯骨路的时候,这小崽子的表现,更是让大家刮目相看,他们第一次走那条路的时候,两腿颤颤,一路喘气,走到山顶的时候,三魂七魄都像是被抽走了一般,整个人跟烂泥一样,拜过骨山之后才好一些。   而这小崽子身上还背着一个崽子,居然一步一步的走上来了。   大伙都觉得十分惊奇。   现在看到他摔倒在地。   大伙反而松一口气。   三当家也是表情松懈。   这才正常。   第一次进枯骨山,要是一点事都没有,才是怪物。   阿鹿没有理会大家的哄笑,他慌忙的爬过去,看妹妹。   妹妹被他摔了出去,襁褓滚落到了骨头山上,散开了,妹妹从襁褓里滚落了出来,恰好有一根大骨头挡住了,形成了一个小窝棚,妹妹在大骨头里头的位置,直挺挺的躺着也不哭,一双眼睁的大大的,有些好奇的看着上空。   刚刚看到妹妹从襁褓里滚出来,阿鹿吓一大跳,整个人都扑了过去,这会子看到妹妹没事,阿鹿松了一口气。   他伸手抱妹妹的时候,居然见她还傻乎乎的跟自己笑了,完全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惊险的事情。   阿鹿看到妹妹的笑容,心里也安心下来。   “居然是个黑鬼,小崽子,你阿妈是不是给你爹戴了绿帽,跟黑罗刹生了个小黑鬼吧,哈哈哈……”鱼刺大声的笑道。   其他人也是有点好奇,都朝那襁褓望去,果然那小小的崽子很黑,不过没有夸张到黑罗刹那样,鱼刺向来说话刻薄的。   阿鹿脸色难看,阿爸已经死了,阿妈不要他和妹妹,想到这个,他眼中就觉得酸,他没有理会鱼刺的嘲讽,他麻利的把妹妹包回襁褓,往身后一背。   大伙看着小崽子的动作,不知道为何,那白骨堆上,一个小崽子,小心翼翼的抱着一个更小的小崽子,那背影,让大家一时间停止了哄笑。   山上没有那么小的小崽子。   枯骨山上,易守难攻,是盗匪的天堂。   可是枯骨山上也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在这里,没有小孩出生。   大当家抢了几十个女子,怀上的也有十来个了,可是没有一个顺当生下娃的。   大当家都如此,其他人更不用说了。   大家嘴上不说,心中却觉得是因为枯骨山的缘故,这里怨气太重,新生的崽子太弱,压不住,还没出世,就成血水了。   上个月,大当家最喜欢的一个商队里抢来的小姐,怀的孩子,也没了。   流出来的时候,据说已经成型了,看到婴孩的头了。   而三当家此刻弄上来两个小崽子,也不知道是有什么目的。   “老巴,你带他去安顿,以后他跟着你放马。”三当家对着一个驼背老头开口道。   鱼刺听到三当家的安排,有些惊讶,山上平日其实不吃人肉,可是灾荒年代,为了活下去,偷偷吃一两个人,也不是没有的事,谁吃谁没吃,心里有数。   别人,鱼刺不敢说,但是驼背老巴,铁定是吃过的。   鱼刺自己就是嘴上叫嚣的厉害,实际上没有真吃过,可是曾经有一回,他半夜起来撒尿,看到老巴一个人,对着一个石锅,在那里煮汤。   那汤那个香。   他撒完尿就想去抢,毕竟对方是个驼背,肯定打不过自己。   可是撒到一半,看到老巴从锅里捞出一只手,煮烂的手,见他一脸陶醉的认真的啃着,他吓的尿都撒到了腿上,连抖都没有抖,急忙忙的套上裤头就跑了。   那之前,鱼刺还总找老巴的麻烦,可是那以后,鱼刺看到老巴就觉得害怕,看着老巴就觉得一阵阴冷。   三当家把这两个小崽子分配给老巴,鱼刺觉得还不如直接把小崽子丢锅里煮,也不知道三当家什么意思。   阿鹿背好了妹妹,十分有眼色的跟着那个叫老巴的人。   对方是个驼背,并不说话,只是快步的往前走。   阿鹿背着妹妹,就只能看见他后背那个尖尖的突起。   像是沙漠里的骆驼一般。   阿鹿见过骆驼。   走的不快,但是很有力气。   可是眼前的驼背,却走的很快。   刚刚跟着马队,没有掉队的阿鹿,这会子跟着一个驼背,却有些气喘的跟不上。   山顶很大。   阿鹿跟着走了很久,穿过了一个两边是山崖的小道,接着又过了一条摇晃的索道,接着又下了一段阶梯,进了一个弯曲的山洞。   阿鹿有一路偷偷做记号的习惯。   山洞里每隔一小段就有很多岔路口,驼背走的很快,他跟在后头,喘气的厉害,时不时用手扶着岩壁。   开始阿鹿是想借此机会,在岩壁上弄个记号的,可是试了几次,都不成功。   “别费劲了,快点走,再磨蹭,我就留你们在洞里过夜,相信洞里的大虫,会喜欢你们的。”忽然驼背老巴幽深的声音传来。   阿鹿吓一跳,慌乱的跟上。   他背后襁褓上的婴孩,这一路露着小脑袋,都在瞌睡,到了这洞里,却睁开眼,好奇的看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阿鹿终于看到了自然的亮光。   到洞口了。   阿鹿松了一口气。   他看到老巴在洞口等他,那驼背的背影,站在洞口,个子很矮,可是影子却被拉的很长,好似外头的日光跟他一般高,把他的影子照的无限长。   阿鹿加快了脚步,气喘吁吁的走到了洞口。   在看到洞外的风景,他也如同驼背老巴一般停住了。   驼背老巴不是在等他。   只是在看风景。   阿鹿想。   他也在看风景。   他的人生很辛苦,有干不完的活,有生病的妹妹,有死去的阿爸,有冷漠的阿妈,草原的风光有时候也很美,满天星辰,绿草清香,小蚂蚱蹦蹦跳跳,可是他从来都没有留心去看。   他不明白大巴司老爷家的少爷们,骑着马,在草原上,大声吟唱欢笑,称赞草原美丽,是什么感觉。   他只是默默的数着羊,少一只羊,病一只羊,挨的鞭子,会很疼。   可是这一刻。   入眼的是茫茫的一片草原,中间盘旋着溪流,溪流上有漂亮的女子,或躺或坐的在嬉闹,有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女,头上的辫子很油亮,脸圆乎乎的在朝自己笑,阿鹿并不懂男女之情,可是看到那圆脸小女孩的笑容,他有点脸红,手不自觉的扯了扯自己身上破烂的衣襟。   他不敢看少女,转头看草原中间,有马,有牛,有羊。   都在慢吞吞的在吃草。   远处有雪山。   有沙漠。   有夕阳。   这里漂亮的像仙境。   阿鹿有一阵沉迷,真美。   “嗯!”   忽然他的耳朵被挠了一把,阿鹿只觉得有点疼。   扭头看去,却是妹妹在抓自己的耳朵。   抓的好用力,小家伙手劲真大。   阿鹿再转头往前看,吓一跳。   哪里有草原,少女,溪水,马牛羊……眼前只是一片枯黄的草地,上头一堆一堆的枯骨,风绕着那些骨头堆转着圈吹,而自己,一脚马上要往前踩下去,下头,是一个乌黑不见底的深潭。 第8章 黑马   驼背老巴继续往前走。   有些惊讶那小崽子只是沉迷了一会,就跟了上来。   他每次路过这里,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他站在这里能看到一个繁华的城市,城南有一座漂亮的酒楼,酒楼上有个容貌清秀的女子牵着一个头上双角胖女娃和他挥手。   酒楼的酒很香。   闻着就醉人。   “你以后住这,今天你第一天进山,给你吃的,以后你要自己挣。”   老巴把他领进一个破木屋,丢给他一个硬馍馍。   那馍馍不知道放了多久,黑乎乎的,像是一块石头,砸在地上,还弹起来了一下。   木屋像是有住过人,角落里还铺着一摞子干草,应该是睡觉用的。   阿鹿忍不住开口问道:“这里就我住吗?”   老巴没有应他,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前头那个看马的没了,他的事情,你来做,你要看着马,别让马跳进骨潭里,跳进去一匹马,你就跟他一样了。”   说完,老巴就背着手离开了。   驼背的背影,这一刻很短。   太阳落山了。   阿鹿看着小木屋。   前头是一片草原,还算茂盛。   后头就是他刚刚不小心差点要掉下去的深潭,就是老巴说的骨潭,外头围着一排的木头柱子,严严实实的拦着,比他个子还高,不知道那些马怎么跳下去。   他手里多了一个黑馍馍,背后还有一个黑妹妹。   他没有再看驼背老巴。   转身进屋了。   这一刻,阿鹿居然还有点开心,今晚,不用睡野外了,有屋子,还有吃的,不赖。   阿鹿是很勤快的少年。   他背着妹妹,先是清扫了一遍木屋,然后用手去外头薅干草,不一会儿,就薅了一堆的干草。   他用干草做了一个软软的小窝,然后把妹妹从后背解下来,放到了上头。   妹妹似乎很开心,靠在软软的草窝上,裂开嘴朝自己笑,使劲的伸手去够脚,抓住了脚丫子就努力往嘴里送,发出“啊啊!”的声音。   阿鹿看了一下,妹妹精神好多了,就是脸还是很黑,好像比最初见到的时候,还黑了一些。   “不要啃脚丫了,哥哥马上给你做好吃的。”阿鹿捏了一把妹妹的脸,麻利的起身,把屋子里原先就有的那堆干草收拢了一堆,用火石点着,从水缸里舀出一点水,放进一个黑乎乎的锅里,又用石头,准备把那个黑馍馍用力的砸开。   他砸的很小心,生怕有一点点馍馍的渣子会飞走,浪费,不过这个馍馍实在太硬。   阿鹿力气算是很大的了,可是他用石头硬是砸了好几下,那馍馍也跟石头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   阿鹿都懵了。   转头见妹妹,咯咯咯的笑,似乎觉得好玩。   阿鹿用石头砸一下馍馍,发出“砰”的响声,妹妹就笑一阵,“砰!”“咯咯!”“砰!”“咯咯!”……   小木屋里,很欢快的声音传来。   不远处骨潭边上站着的驼背老巴,听着这声音,表情怪异,脸上有一点缅怀,更多的是麻木。   他迅速的离开了小木屋,离开骨潭。   阿鹿的火点着了,水烧开了,可是那馍馍还是没有砸开,没有办法,只能把整个馍丢进锅里。   好在锅里煮着,那黑石头一样的馍馍终于一点点的化开了,小木屋里弥漫出了一股淡淡的馒头的香味,一锅灰扑扑的糊糊,可是阿鹿却忍不住吞咽了好几口口水。   妹妹却乖乖的睡着了。   发出了均匀的呼声。   阿鹿左手边是沉睡的妹妹,阿鹿右手边是一锅煮好的馍馍糊,这一刻,阿鹿觉得好安心。   窗外。   夕阳落下去好久了。   月亮还没有升起来。   一匹胖胖的黑马,额头上还有个烂包,慢吞吞的靠近了小木屋。 第9章 偷娃   胖黑马走的很慢。   越靠近小木屋,走的越慢。   短短的一段路,它磨磨蹭蹭的走了很久,没有发出一点声息。   阿鹿不知道,有一匹头上长着烂包包的黑马已经到了木屋门口,因为这时候,妹妹醒了。   这一次,妹妹撕心裂肺哭起来。   “哇!”的一声。   从带上妹妹开始,妹妹就乖的不成,从来没有这么哭过。   哭声很大声,竭力嘶底一般。   阿鹿有点慌,他不知道妹妹为什么哭。   他也有点害怕,以前他的妹妹还在的时候,也总是哭,因为难受。   后来,就不哭了,因为死了。   他手忙脚乱的想把妹妹抱起来,冷不丁觉得身后一阵冷风吹来,接着身边多了一个头。   阿鹿吓一跳,煮馍馍糊糊的火还烧着,借着火光,阿鹿才看清,探过头来的是一匹黑马,不过好像脑袋受伤了,不知道撞了什么东西,头顶上有个血红的包。   原本还在嚎啕大哭的妹妹,看到这探过来的脑袋,居然不哭了,就是眼中装满了泪水,瞪的大大的看着那黑马。   阿鹿还担心这马会吓到妹妹,就见妹妹忽然伸出了肉乎乎的小手,一把拍到了那黑马头上的包上。   把阿鹿吓一跳,虽然妹妹的力气不大,但是这毕竟是牲畜,万一发狂了伤到她就不好了。   出乎意料的,这黑马非但没有发怒,反而把脑门凑近了一些,任由妹妹的手摸它头上的包包,很享受的模样。   妹妹不哭了,阿鹿也松了一口气,见妹妹似乎和这匹马玩的很开心,他没有把这黑马赶走,而是把那锅馍馍糊糊端过来,喂给妹妹。   照例还是自己喂一口,妹妹吃一口,然后妹妹就使劲的把勺子推给自己。   阿鹿也小小的吃一口。   本来阿鹿想今晚吃一半,剩下一半留着明天吃的,可是一口一口的喂着,妹妹都结结实实的吃下去了,他只是装样子,吃的少少一点,就这样,居然一整锅糊糊都吃完了。   这也不能怪妹妹吃的多,看着有一锅,实际上大多都是水,馍馍只有一个。   但是看着空空的锅,阿鹿还是忍不住有饱腹感,很舒服。   能吃饱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这一刻,他有一点慵懒,算年纪,他今年也就才刚刚十二岁,也还是个半大的小子。   他靠在了妹妹的草窝旁边,奔跑了一天的身体这一刻累极了,仿佛所有骨头都散开了一般,又酸又疼,当身体躺下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   妹妹吃饱了,很精神,两只手都抱着那黑马的脑袋。一会摸摸马的眼睛,一会摸摸马的鼻子,一会又摸摸马头上的大包。   这匹马很温顺,任凭妹妹拍来拍去,也没有什么动作,最多就是碰到它鼻子的时候,有些痒,它哼了哼气。   阿鹿一脸笑容的看着妹妹跟黑马玩,想着躺一会,再去收拾,结果这一躺,他迅速的睡着了。   很快就打起了小呼噜。   那匹看着很温顺的黑马,见到少年睡了过去,忽然张大了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准准的咬在了婴孩的襁褓上。   它轻轻的抬头,准备叼着那襁褓往外走,可是却觉得牙上像套了一个大石头一样,压根抬不起头。   它全身发力,脊背挺直,马尾摇摆着助力,咬不起来,它准备拖着那襁褓走,可是这一刻,牙齿上像是套了一座山一般,那婴孩还是一动不动,不对,婴孩一直在乱动,那小胖手不是捏自己鼻子就是戳自己眼睛,还使劲按它头上的肿包,好疼好疼…… 第10章 马王   天亮了。   阿鹿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就躺在了地上,脑袋靠在一个草窝上,身体却不冷,因为他怀里趴着个婴孩,侧着脸,乖乖的趴在自己肚子上。   昨晚烧的火已经熄灭,剩下一堆灰。   看到身边那口黑锅,才想起来,自己昨晚居然就那样睡着了。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把妹妹抱怀里睡的。   妹妹好软,小小的一只,像个小暖炉。   阿鹿看着怀里的妹妹,睡的好香,肉嘟嘟的脸压着扁扁的,睫毛好长好长。   阿鹿小心的把妹妹放到了草窝上,见到跟前地上,有两道马蹄的痕迹,很深,阿鹿很纳闷,昨天扫地的时候,好像没有的。   那匹马也不见了。   阿鹿推开门。   看到茫茫一片的冰晶,一脸呆愣。   草地上的黄草被冻成了一丛一丛的,外头包裹了一层透明的冰。   整片草原,亮晶晶的。   真漂亮。   不过门口也没有马,那匹昨夜看到的黑马,如同梦一般,不知是真是假。   阿鹿关好门,重新把火烧起来,昨晚的锅底还有一层锅巴,再加点水煮煮,就是一顿饭。   “吱呀!”木屋门忽然被推开。   屋里的暖和瞬间被灌进来的风给吹跑了。   驼背老巴站在门口,如同从黑暗世界里跑出来的鬼一般。   阿鹿吓一跳。   “跟我走!”老巴开口道。   阿鹿看老巴的模样,也没有争辩,麻利的把锅里的水倒进之前那个装羊乳的木桶里,把还没有醒过来的妹妹往背后一背,就出去了。   外头风很大很冷。   老巴看到他背上了小孩,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往前走。   阿鹿紧紧的跟着。   脚下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   这些结冰的草看着很美,踩在上面的时候却很难受,每走一步,都像是冰针扎了一般。   朝霞出来了。   整片草地都闪闪发光,更美了。   驼背老巴似乎很喜欢这个场景。   “你叫什么名?”老巴忽然开口问道。   “阿鹿,我跑的快,他们都喊我阿鹿。”阿鹿开口说话,嘴就呵出了一阵白烟。   老巴唔了一声,没有继续开口。   他没有问阿鹿背后小崽子的名。   枯骨山上,这样小的崽子是活不下来的。   两人继续走,阿鹿的脚底已经没有感觉到疼了,那些冰柱慢慢的化成了冰水,再踩上去没有咔擦咔擦的声音,而是湿润的吱呀声。   这样的感觉,更难受了。   老巴没问妹妹的名字,阿鹿却忽然很想说。   实际上他的妹妹还没有来得及取名,阿爸已经死了,阿妈改嫁了,没有取名的妹妹,走了,都没有人知道。   阿鹿要给现在的妹妹取一个名字。   “我妹妹叫神佑,受天神保佑的。”不是灾星,阿鹿心里加了一句,他倔强的想要给妹妹取这样一个名字,以后,就会好好的。   阿鹿走在老巴后面,没听到老巴回应,他就没有再说话,就是走一段路,调整一下背后的襁褓,妹妹好像醒了,感觉在动。   他的双腿很冷,可是身上却暖和,妹妹背在后背,热乎乎的。   每当阿鹿调整背后襁褓的时候,驼背老巴不经意的放慢脚程,等他弄好了,又走的飞快。   两人走了好久。   阿鹿都有些好奇,还是没有看到马。   今年冬日来的早,大巴司家的牛羊都早早的赶回来了,阿鹿想着也许枯骨山里的马也是被赶到哪里去了。   忽然听到了一阵轰隆的声音。   好像有千军万马过来一般。   阿鹿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驼背老巴也站住了。   “山里的马野的很,尤其是马王,你要是不注意,被踹死也是白踹,一会看着点。”老巴交代道。   阿鹿感觉到老巴的激动,因为之前他说话都很平淡,可是说起马的时候,脑袋有点向前伸,显得他脖子很长,驼背更加明显。   “知道了,谢谢巴叔。”   阿鹿在大巴司那里放牧的时候就是个很机灵的小伙子,嘴甜,干活卖力,只是他年纪太小,又带着个生病的孩子,才被丢出来。   老巴听到这个称呼,愣了愣。   他驼背,又一头灰白发,看起来像是五十多岁的老头,这小子喊他爷爷还差不多,虽然实际上他年纪还不到三十。   老巴个子不高,跟半大的少年阿鹿差不多,两人站在一个坡地上。   此刻从背影看,两人居然出奇的有点相似。   驼背老巴是背着一个巨大的驼背。   而阿鹿却是背着一个襁褓。   两人的背后都有东西。   朝阳斜照。   照出来的影子就都成了驼背的模样。   两个差不多的影子在草地上,拉的长长的。   马群出现了。   最先那匹雄壮的马踩过他们的影子,而它后头是数不清的马,一起从他们身边奔腾而过。   阿鹿嘴巴张的大大的,很是惊讶。   老巴看少年此刻的模样,嘴角终于有点笑容,他第一次见这么多马的时候,也是这样,惊讶的很,谁能想到,枯骨山里,会有这么多马。   而阿鹿看到这么多马很惊讶,可是让他张大嘴的缘故却是老巴说的那个能踢死人的马王,领头奔跑的那匹马,就是昨晚和妹妹玩耍的那匹黑马,不会错,那马头上有个烂包包,阿鹿亲眼看着妹妹的小手在上头拍了好几下。 第11章 有奶   “你看着这些马,别让马跑到骨潭那边,看到有过来的,你就用鞭子抽回去,马群怕生,你才来,别靠近他们。”   老巴递给阿鹿一根暗红色的鞭子。   上头像是常年被血沾染。   阿鹿慎重的点了点头。   老巴交代这一句,就快步走进了马群里。   留下阿鹿站在那条老巴指出来的分界线。   所谓的分界线,像一个葫芦腰,两边大,中间狭窄,两边插着烂木头桩子。   阿鹿转头看看木屋,小小的一座木屋,孤零零的在边缘。   再转头看看那马群,悠闲的低头吃草散步,并没有要跑过来的意思。   阿鹿不明白这没头没尾的交代是什么意思。   不过经验告诉他,听话是最好的选择。   老巴走进马群很忙碌,见他小心翼翼的走到马的前头,伸出大手,捏捏马肚子,马腿……   阿鹿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规矩的坐在了那木桩边上,把背后的妹妹放下来。   妹妹很乖,一双眼睛,大大的看着自己,阿鹿止不住的开心。   “你有名字了,比我的好听,你叫神佑,我以后喊你阿佑。”阿鹿轻轻的捏了一把妹妹的脸蛋。   “啊啊……”小神佑只会说这个。   阿鹿拿出了之前装羊乳的小木桶,把早上烧的锅巴糊糊倒出来,小心的给妹妹喂。   有点凉了,不过总比没有好。   糊糊的汤很希,喝几口,妹妹就不想喝了,把脸转过去。   阿鹿也没有勉强,把剩下的一口气自己喝了。   也没有饱,但是好歹垫了一点肚子。   阿鹿看着老巴走进了马群深处了,他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好像也不好。   路边还有几根烂木头,像是被撞倒的。   阿鹿想了想,把那烂木头拖了过来,然后开始挖坑,他找了跟小木棍,一下一下的撬地上的土。   这里的土似乎格外硬,他撬了半天,才把上头的草皮给撬掉,露出一点黑乎乎的土色。   阿鹿并没有放弃,马群离他很远,妹妹离他很近,就在不远处地上放着,太阳已经升起来,没有那么冷,阳光下,很暖和。   阿鹿让妹妹躺着晒一会太阳,草原上的人带孩子,都是这样,太阳能治百病一般。   多晒太阳,是最好的良药。   阿鹿看小家伙躺着就开始使劲的把脚掰到嘴里,很开心的模样。   他费了半天的劲,终于刨出了一个到他膝盖深的坑,他没有想到这里的土这么硬,好在他力气也算大的。   这会子,他额头居然出汗了。   他眯着眼看了看日头,有点烈了。   阿鹿走过去,帮妹妹翻了个身,让她趴着晒一会太阳。   被翻了个面的小神佑,仰着头看哥哥又去干活了。   阿鹿拖着那烂木头,插到他刚刚挖的坑里,然后把之前刨出来的土重重的压回去。   为了压的更结实一些,他用脚去踩,然后整个人在上头跳。   小神佑看到他抱着一根烂木头在跳,忽然“咯咯咯”的笑起来了。   阿鹿看到妹妹笑,跳的更起劲了。   妹妹好像很喜欢听自己发出声音,只要有大声一点的响,她就高兴的笑。   阳光下,少年用力的跳。   婴孩仰着头笑。   不过笑了一会,小神佑就不笑了,倒不是她不想笑,而是累了,她撑不住脑袋,扑倒在襁褓上,却还不会翻身,只能傻乎乎的脸朝下的趴着。   阿鹿哈哈大笑。   远处在马群里的老巴,看到那根被立起来的烂木头桩,有些满意。   之前的人,让看着马,就傻乎乎的坐那看着,眼前这个小崽子虽然小了些,不仅有眼力劲,还算勤快。   不过老巴忽然眼神一僵。   马场算是他的地盘,可是此刻两个婢女跟着一个女子,妖妖娆娆的出现在了马场。   老巴脸色有点难看,但是并没有发作。   因为他认出来了,来人是大当家最喜爱的那个娘子,据说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在山上也是特例,她有两个婢女伺候。   在都是男人堆的地方,一个小娘子都让人眼红,她却有两个小娘子专门伺候,可想而知地位多高。   尤其是她上个月刚刚小产了,脾气怪异的很,大当家都让着。   阿鹿正准备给妹妹翻个身,忽然面前就多了三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子,穿着一身桃红色的绒绒披风,脖子白皙,鼻子挺翘,一双眼细长细长的。   阿鹿愣了一下。   大巴司家的夫人都没有眼前的人好看。   他阿娘也没有。   “这就是那个新来的小崽子?”女子皱着眉开口道。   她左边的婢女点了点头。   “抱给我看看。”   阿鹿听到这话,却立刻把妹妹抱紧了。   这时候前头那个婢女,忽然站到他身旁,重重的敲了他一下,他的手一下子松开了。   妹妹从他手里落下,却被那婢女给接住了。   递给了红衣女子。   女子面无表情的接过了孩子。   阿鹿拼命的挣扎,却觉得自己像被什么给钳住了一把,动荡不了。   甚至这一刻,连嗓子都像被掐住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妹妹被抱走。   “长的真丑,没有我的孩子好看。”女子抱着孩子,皱着眉头道。   “我的孩子,眼睛大,皮肤白,这个小黑鬼,凭什么还活着。”她越说,手越重,抱着那婴孩就准备往地上砸。   忽然她“嘤咛”了一声。   脸色羞红起来。   就见小神佑的手紧紧的抓住了她的大胸,还用力的捏了捏,瞬间,挤出了白色的奶水,小神佑不管不顾的低头吸起来,虽然隔着一层衣裙,可是真的好好吃…… 第12章 圈圈   阿鹿目瞪口呆的看着妹妹自己找到了吃食。   是的。   那个红衣女子,面对着他,就解开了衣裳,露出了一团雪白雪白的胸脯。   不过只是一眼,立刻就被妹妹那小脑袋给堵住了。   可以听到妹妹嘴里发出幸福的“吧嗒”声。   像是努力的吮吸,换气的声音。   红衣女子这一刻表情温柔极了,甚至听到了妹妹发出的吧嗒声,还用手轻轻的拍打了妹妹的后背。   她的奶水很充沛。   小神佑的饭量也很大,吸了很久,才饱。   虽然外头日头大,可是风也大。   那女子白皙的鼻子已经红了。   但是她这一刻很有耐心。   看着这婴孩吃奶的模样,她心中一阵哀伤,又觉得一阵荒唐。   她不是什么商家小姐,她爷爷是金城太守,她父亲是一方主官。   嫡母早逝,父亲续娶了她姨母。   原本她跟着父亲一家人一起去上任的,结果路上,姨母的女儿,她的妹妹忽然身体不适,父亲带着姨母和妹妹先走,把她拜托给同行的商队。   原本冠盖京华的洛倾城,成了这枯骨山盗匪大当家的第六个娘子。   她给自己改名为洛无量。   她没有等来父亲祖父的营救。   她怀了孩子。   她的孩子死了。   本是她期望的。   可是她居然会伤心。   洛无量看着怀里的婴孩,她吃饱了,张开嘴朝自己笑,笑了一阵,又埋头朝自己身上蹭了蹭。   小孩的脑袋很柔软,力气也不大,却像是撞进了她的心里。   她忽然松开手,把婴孩丢了出去。   阿鹿不能动,却是驼背老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伸手接住了小神佑。   洛无量转身就走,两个婢女也紧紧的跟上。   老巴喊了一句:“恭送娘子。”   等到人走远了,老巴才注意到自己手里抱着的婴孩,他驼背,个子矮,手却粗长,比一般人的小腿还粗。   他抱着孩子的姿势很别扭,只是平平的托着而已。   像是弄了一个镂空的平台一样。   小家伙被丢过是趴着的,她卖力的仰着头,看着老巴,忽然伸出了手,摸了摸老巴的脸,就像昨晚摸那匹马一样,从下巴到嘴唇到鼻子眼睛,都玩了一遍。   然后“咯咯咯”的开始笑起来。   老巴的身体都绷紧了。   手的姿势更累了。   见小家伙玩了一会,忽然伸手摸到了自己胸上,埋头就要咬过来。   老巴吓一跳,他可没奶水……   有些手忙脚乱的敲了一把阿鹿,把孩子丢给他。   阿鹿感觉到身体能动了。   却一阵后怕。   他讨厌这样不受控制的感觉。   他抱着妹妹,十分用力。   失而复得的感觉,珍惜又难受。   下午,阿鹿继续挖坑埋木头桩子。   驼背老巴丢给他一个软馍馍和一个硬馍馍。   阿鹿小心翼翼的吃了一半软馍馍,他给妹妹分,妹妹不吃,转着脑袋躲。   阿鹿也没有办法,许是奶水吃饱了。   不过让阿鹿惊喜的是,之前妹妹都是抬头一会脑袋就累趴了,只能乖乖的趴着,可是到下午的时候,她居然把自己翻了个身,阿鹿不用担心她扑着脸把自己憋死了。   时间飞快。   阿鹿干活,小神佑喜欢上了翻身这个运动,自己在地上翻了个身,再翻个身,开心的很。   看着妹妹自己在草地上翻滚,阿鹿觉得干活都有劲了。   才喝了一顿奶就会翻身了,奶果然是好东西。   阿鹿想着,能不能给妹妹再弄一点奶。   只是刚刚老巴警告过自己,那个女的是山寨大当家最喜欢的娘子,千万不能招惹。   娘子不能招惹,但是牲畜应该可以。   阿鹿一边干活,一边留意不远处的马群,想看看哪匹是母马。   最好是产奶的母妈。   马群里头跑着一些小马驹,肯定是有母妈的。   而小神佑发现自己开发了翻身的技能,特别开心,一路翻滚着,越滚越远,不小心就把自己滚到了一个坑里。   再想滚出来,好像有点难度。   小神佑费劲了力气,脸涨红了,手下意识的抓着个东西,想把自己从小坑里翻出来。   不过她力气太小了,终究没能成功,只能无奈的用手四处抓东西。抓到了一个小圈圈。   阿鹿一回头,发现刚刚还在身边滚来滚去的妹妹不见了,吓一跳,走过去一看,才发现妹妹居然把自己滚到一个小坑里,出不来了。   “真调皮。”   阿鹿弯腰把妹妹抱起来,就见妹妹笑嘻嘻的手里抓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黑圈圈,居然就往嘴里塞,阿鹿吓一跳。 第13章 新后   夕阳又往下落了一点点。   马上就要沉入地底了。   整个草原,都成了金黄色的。   极美。   干了一天的活的阿鹿,气喘吁吁的靠在木桩上,小神佑滚了一个下午,也累呼呼的靠在哥哥身边。   一大一小的身影,面对着就剩下半个的夕阳。   老巴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刹那间,他以为自己又看到了那个幻境。   “落日之后,这里会很冷,回去吧,明天早上,你自己过来这里。”老巴没有靠近,站在不远处,开口道。   走的时候,他又丢下一个黑馍馍。   加上阿鹿中午留下的,他一共有两个黑馍馍,加半个软白馍馍。   阿鹿一下子觉得开心起来。   鸟归巢,马回厩,阿鹿背着妹妹回小木屋。   骨潭边孤零零的小木屋,在阿鹿看来,温暖极了,最后的夕阳照在上头,漂亮的就像是家。   才进门,就感觉天立刻昏暗下来。   太阳完全的落下去了。   阿鹿先把火升起来,今天干活的时候,他又薅了很多干草,足够铺一个小床了。   正好妹妹会翻面了,可以在小床上翻。   照例还是煮黑馍馍,不过今天阿鹿还放了一些咸草汁,会更有味道。   他发现这山上,咸草挺多的。   火烧的很旺,馍馍汤很快就煮好了,会过日子的阿鹿还放了一些白草根,看起来像是满满一大锅。   对从来没有吃饱过的阿鹿来说,这也不算多。   阿鹿还是先给妹妹喂。   这会子她总算没有扭头,大概是下午滚了一下午,也累了,跟哥哥,一人一口的吃馍馍糊吃的很香甜。   小神佑吃了一会,就不想吃了。   阿鹿又吃了大半锅,感觉有七八分饱了,剩下一小半,还是没舍得吃,准备留着,明天早上可以吃。   吃好了,阿鹿给火加了柴,又把屋子里漏风大的地方,堵了一遍,瞬间,小屋觉得更暖和了。   他把白天妹妹捡来的那个小圈圈给认真用草擦干净,发现还挺好看的,上头还有一个大鸟的图案,虽然还是黑乎乎的,但是锈迹没有了,又不像是戒指,比戒指宽一些,长一些,阿鹿放到嘴里吹了一下,居然有声音。   阿鹿找了一根绳子,把这圈圈穿起来,戴到了脖子上。   他再老练,毕竟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孩,第一次有自己的饰品,很是开心,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   抱着妹妹的时候,妹妹也抓着那圈圈玩,很开心的样子。   兄妹两玩了一会,阿鹿就有些困了。   他半眯着眼,把妹妹抱在怀里,拍着妹妹的脑袋,一下一下的想把妹妹哄睡着。   慢慢的,妹妹的呼吸也平缓了。   阿鹿也是,手拍着妹妹的频率越来越慢。   两人的呼吸都平缓了下来……   小木屋里,只有那火苗,轻轻的烧着。   遥远的申国皇宫。   灯火通明。   今天是立新后的大日子。   举国同庆。   五品以上的夫人都进宫庆贺了。   宽敞的宫道,挤满了五光十色的金钗珠环。   “听说小昭后出身市井商贾之家。”向来爱说闲话的工部侍郎刘夫人被挤到官道边上,官道很长,她实在忍不住,和身边的人聊起来了。   离她最近的是礼部主官的夫人。   礼部那边的人都讲究的很,不会像工部那样,直来直去。   王夫人听到这话,却没有接茬,而是换了话题道:“一会可以见到我们的小公主了,听说小公主是神女转世,要是能抱一抱,定是能沾染不少福气。”   “我听说大公主才是……”   “刘氏,慎言。”王夫人听到刘夫人居然没完没了了,生怕被连累了,连忙阻止她说话,快步的往前走,恨不得离刘氏越远越好。   短短一段时间,申国后宫就换主。   大公主被沉入圣河。   皇后的家族,据说通敌叛国,整个家族都被发配了。   皇后据说是疯了,被关起来了。   昔日辉煌的羲和宫,如今只剩下一株枯萎的梧桐树,和一个发疯的女人。   王夫人加快脚程,总算把刘夫人给甩在了后头。   她夫君是礼部的,她不是第一次参加宫中活动,上一次册封皇后,她也出席了。   这是她第二次来。   昭妃被立为皇后之后,也没有搬离这里,只是把旁边两宫的墙给拆了,扩大了一圈。   王夫人走近了昭和宫,和其他夫人一样,愣在了门口。   里头,年轻漂亮的小昭后正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在给鸟儿喂食。   那鸟儿身形五尺,羽毛七彩夺目,比所有夫人的头饰都要鲜艳漂亮。   头冠金黄,高耸。   “那是凤凰吗?”王夫人听到有人小声问道。   她摇了摇头。   “不知,不过这一定是神鸟。”   小昭后转头看过来,脸上笑容恬静,眼神温柔,站在那,就觉得用什么词形容她都不够妥帖。   一群夫人哗啦啦的跪下。   小昭后似乎有些惊吓,脸都红了,声音柔软的开口道:“快请起。”   夫人们看到有些羞怯的小昭后,心中默默评价,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不过看到她怀里那精致的小公主,才出生不久就有灵智,却也不由得叹息,谁让她会生呢。   “哈哈……”   皇上爽朗的笑声传来。   大踏步的走到了小昭后身边,伸手接过了她怀里的婴孩,笑道:“你应该说平身,你是朕的皇后,你担得起。”   小昭后更是有些手足无措,脸都羞红了,只是抬头看皇上的时候,却也没有退缩,眼神坚定的点了点头:“阿昭知道了。”   羲和宫不远。   枯萎的梧桐树下,一个疯女子,听着满宫的欢笑声,她怀里抱着一个木偶摇晃,一脸傻笑。   枯骨山很远。   干枯的茅草堆上,一个小女娃,偎依着一个少年,睡的香甜。 第14章 驯养   老巴还不让阿鹿接触马群。   所以今天阿鹿继续修木桩。   大概是因为土质的缘故,阿鹿昨天卖力干了一天活,也就才插上两根木桩子。   今天早上过来,居然有一根木桩子倒了……   阿鹿记得自己埋的很深了。   周围也不见有什么其他脚印,不知道木桩子怎么就倒了。   阿鹿有些苦恼。   土很硬,那木头桩子也很重,估计是夜晚风大,又给吹倒了。   阿鹿准备一会去找一些石头踩进去,估计会结实一些。   老巴看阿鹿干活,没有说什么,又钻进马群里,很快就看不着人影了。   阿鹿继续干活,小神佑吃过早饭,就乖乖的躺着晒太阳。   晒着晒着,又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都快中午了。   草地上冰也被太阳晒化了。   小神佑挣扎着把自己从襁褓里滚出来,滚到了草地上,仰着头,望着前方。   阿鹿正在干活,忽然听到妹妹发出声响。   抬头,就见昨天那娘子又来了。   洛无量今天披了一条灰貉子毛的皮草斗篷。   每走一步,上头那长长的毛都会随风而动,像是一个活物一般,十分漂亮。   昨天她回去,大当家得知她居然愿意出去散心,担心她冻坏,给她送的新斗篷。   洛无量本来不想出来的。   昨天只是个意外。   她想摔死那小崽子的。   凭什么她的孩子死了,别人的孩子还活着。   可是那小崽子扒拉着她的身体的时候,她又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原本要成为一个母亲的。   她一点都不稀罕她的新斗篷,作为太守的孙女,她什么斗篷没有。   可是在枯骨山,她还是要表现的欢喜,今天就把这斗篷穿戴出来了。   她原本只是穿着斗篷出来转一圈。   可是走着,走着,她又走到了这里。   等洛无量回过神来,想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就看到昨天吸她奶的那个小崽子正咧着嘴跟自己傻笑。   紧接着看着她手脚并用的朝自己爬了过来。   小崽子身后的少年一脸焦急的跑过来。   居然还没有那小崽子跑的快。   洛无量被这场景逗笑了。   她一笑。   两边的婢女愣住了。   洛娘子太美了,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亮亮的,会发光一般,难怪自她以后,大当家再也没有抢别的女人上山了。   阿鹿也被眼前女人的笑容,给晃了神。   等他想把妹妹抱回来,就见妹妹已经爬到了人家脚跟前。   小神佑按住了一颗漂亮的珠子。   使劲的拽。   她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洛无量只觉得脚面被一个小东西压住了,并不重,她轻轻一踢就能踢开。   可是看着这个跟自己傻笑的小崽子,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弯腰俯下身把她抱起来了。   小家伙的手劲有点大,居然把她鞋面上的珠花给拽了下来。   洛无量平日脾气不算好,在山寨里也作的很,曾经有个盗匪就碰了她衣袖一下,她就作的三天不吃饭,非得让大当家把那人收拾了才行。   婢女看到那小孩居然把洛娘子鞋子上的珠子给拽下来了,吓一跳。   阿鹿也吓一跳。   却见小神佑拽着珠子的手,递给了洛娘子,待到洛娘子接了过去,小神佑紧接着马上用那只手去抓洛娘子的胸。   用力一捏,然后埋头就吸。   熟门熟路。   阿鹿脸都红了。   洛无量被这小家伙的动作给气笑了。   用她的珠子换她的奶……   还没有长牙的小家伙啜的她痒的难受。   洛无量终究解开了衣衫。   小神佑立刻埋头专心吸起来。   她吃的很认真。   两只手都紧紧的扒拉着洛无量。   感觉到自己被这小家伙用力的抱着。   洛无量连身上的斗篷掉地上,都没有管。   她坐在那漂亮的貉子毛的斗篷上,抱着一个婴孩喂奶。   茫茫的草地上,洛娘子的背影也是笔直漂亮的。   脖子修长。   腰身纤细。   露出来的那一片肌肤,更是雪白。   山洞口站着一个束发的长发的男子,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他有点分不清是幻境还是现实。   他喜欢一个女子,想和那个女子生个孩子。   他低下头,半边的眉毛很漂亮。   洛无量喂完了奶,照例把孩子一丢。   不过今天是阿鹿接着的。   阿鹿接过妹妹。   看着吃饱的妹妹,伸出手心,里面滚着一颗漂亮的珠子,笑嘻嘻的递给自己。   第三天。   洛娘子又来了。   洛娘子又换了一个新斗篷,黝黑黝黑的。   可是更衬托的她皮肤白皙美丽。   第四天,   第五天,   第六天……   阿鹿从一见到洛娘子就紧张害怕,到现在已经有些习以为常。   而洛无量从最初的愤怒,到纳闷,到现在已经有点不由自主。   小神佑从会自己翻面,手脚并用的爬行,现在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   她的襁褓里多了很多漂亮的珠子。   每天拽一颗,五颜六色,十分好看。 第15章 病马   葫芦口的位置,竖起了一排的木桩。   这是阿鹿十天的成果。   他干活很卖力,也很聪明。   年纪不大,却很耐心。   他每天埋的木桩,第二天总会有倒下的。   他也不气馁,不断的改进。   先是埋石头,发现还会倒,又把坑挖的更深,石头埋的更多,结果第二天来,木头桩子照例有倒下的。   之后,阿鹿没有继续挖深坑,埋石头,而是找了许多的黏糊草,埋木桩的时候,把黏糊草一起拌着石头和土埋进去。   今天早上过来。   木桩再没有倒下。   老巴终于点了点头。   看着背着小崽子的阿鹿开口道:“今天开始,你可以照顾马了,每天会给你多加一个白馍馍。”   阿鹿一脸欣喜。   虽然妹妹现在每天几乎都可以从洛娘子那里加餐,但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那洛娘子喜怒无常,阿鹿有些担忧。   要是有多一个白馍馍,妹妹就可以吃白馍馍了。   离开了葫芦口,阿鹿跟在老巴后头。   老巴挺喜欢这机灵小孩,没有为难他。   掏出一个罐子,倒出了一堆黄色液体,对着阿鹿身上撒了上去。   连小神佑身上都被沾了一些。   臭臭的。   “山上的马多是野马出生,烈的很,寻常人靠近都要被撩橛子,给你撒一点马尿,就好了,你不要告诉别人,这是我的秘方。”   阿鹿忍着那臭味点了点头。   “谢谢巴叔。”   老巴收起罐子,实际上他不怕这小子告密,前头一个小伙就把他的秘方告诉别人,山寨里,早有人眼红他养马的差事。   不过那人来了,涂了一身的马尿也没用,大摇大摆的走进马群,却是被老巴进去拖出来的,头骨都被踹歪了。   同样是马尿,他收集的马尿可是马王的尿。   寻常的根本没有用,这才是他真正的不传之秘。   沾染了马尿的阿鹿,还是有点激动的。   每天在那埋木桩子,看着那马群奔腾而来的时候,心中总有一些热血沸腾的感觉。   阿鹿从来没有骑过马。   曾经,他阿爸阿妈还在的时候,他的梦想就是有一群自己的羊,有一匹自己的马。   他可以骑在马上去放羊。   大巴司家的少爷就有马。   还是漂亮的粉红色的。   后来……   他只是想活着。   似乎感受到哥哥的情绪低落,小神佑伸手揪了揪哥哥的耳朵。   阿鹿转头跟妹妹笑了笑。   “骑马喽,哥哥带你骑大马!”阿鹿步伐快了一些,小跑起来。   小神佑“咯咯咯”的笑起来。   她喜欢哥哥奔跑的感觉。   好像一摇晃,她就开心。   老巴没有回头,听到那小崽子的笑声,脚步顿了顿,又继续往前走。   远远的看马群和走近看,完全是两个感觉。   老巴喜欢马。   他像是照看孩子一样,照看每一匹马。   “马王性子最烈,其他马都可以碰,马王不要碰。”老巴再次警告道。   阿鹿乖乖的点头。   心里还是有点纳闷。   那晚上看到的马,好像就是老巴说的马王,头上凸起个包包的,阿鹿看着整个马群,就那一匹。   “马王头上为什么有个包?”阿鹿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老巴也不知道那黑马为啥头上有个烂包包,看着好像是撞哪了一样,不过那可是马王,老巴自然不能这么说,他咳嗽了一下道:“头上有犄角,那是化龙之相,马王头上有个包,应该是有龙族的血脉。”   阿鹿一脸惊讶:“龙马?”   老巴随口一说,也不是很清楚,不愿阿鹿再问,开口道:“反正你就记住,没事别招惹马王。今年天气反常,早早就入冬了,马怕寒,一病就熬不住,你仔细看这些马的眼珠子,眼珠子浊了,就病了,病马要单独隔开,不然其他马很快也会病的。”   阿鹿老老实实的点头,跟着在老巴后头,看他摸摸这匹马,又拍拍那匹马,每匹马的眼睛都看看。   果然,一会儿,他就挑出了一匹马,灰不溜秋的,眼珠子也是灰蒙蒙的。   “灰毛,你居然也病了。”老巴轻轻的摸着那匹马,显然有点难受。   看到这场景,阿鹿也觉得有点难受,就好像当初,看到妹妹生病了一样。   这时候身后的妹妹,忽然伸手拍自己。   阿鹿看妹妹伸手比划了一个方向。   不知道那边有什么。   阿鹿顺着妹妹比划的方向走过去。   然后,他再次看到了那匹头上有烂包包的马王。   其他马都离它远远的,它单独一匹马站的高高的。   它望着自己和妹妹。   阿鹿看到它的眼珠,是灰色的。 第16章 收养   马王病了。   老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久久没有起来。   加上巨大的驼背,像是一只坐起来的大乌龟一般。   老巴得知马王生病了,不仅仅是伤心了,还有点惊慌。   虽说他身手还行,可是毕竟身体有缺陷,跟其他人还是有差距的,要是让他出去打劫,夜路走多了,总有一天会回不来。   老巴想养马。   不想去打劫,虽然打劫收获的多。   他担心着马害病,早早的就把生病的马隔离开来。   才没有让整个马群都病了。   前些天还因为这个被大当家夸奖了。   据说山下的马牛羊都成群成群的死了。   今年的气候,怪异的很。   可是那些隔离开的病马,也没有活下来。   所以老巴看到那匹灰毛生病了很伤心。   可是这会子,连马王都病了……   阿鹿看着老巴居然坐地上去了,有点不知所措,可是妹妹在他背后一直闹腾。   小神佑如今能翻身,能爬,能坐起来,好动的不成。   阿鹿看着这些马并没有攻击他们,似乎那马尿真起作用了,也就把妹妹放下来了。   结果才放下来,妹妹就哧溜哧溜的爬向了老巴。   老巴有些绝望,马王要是都病死了的话,整个马群估计活不成了,马群没有了,他也活不成了。   这时候,他感觉到胳膊被人扯了扯。   老巴低头望去,就见阿鹿带着的那个小崽子正在扯自己的袖子,黑黑的脸蛋,漾着大大的笑容。   老巴不讨厌这小崽子,可是这时候也没有心情逗她,他眉头紧皱,就见小崽子伸手递过来一颗珠子,眼睛瞪着大大的看着自己。   阳光下,小短手手心里滚着一粒亮晶晶的珠子漂亮极了,老巴听阿鹿那小孩唠叨了几回,他妹妹爱极了亮亮的东西,每晚睡前都要拿出来玩,想不到此刻居然这么大方,把这珠子递给自己。   老巴看着小崽子的眼睛,干净的没有一点杂质。   他没有接过那珠子,反而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一颗漂亮的银子铃铛,不知道他原先放哪里的,居然没有听到响声。   小神佑接过来之后,十分开心,拿在手里一直摇晃,叮铃铃的响,清脆悠扬。   熟悉的银铃声,老巴站了起来。   他要活着,他还要为他的孩子妻子报仇。   虽然像个遥不可及的梦,可是至少他还能做梦。   老巴坚定的走向了马王。   阿鹿也跟了上去。   老巴有点担心马王发狂,尤其现在生病了。   他还记得当初二当家不知道听谁怂恿,一定要驯服马王,结果被这匹马撂了一蹶子,直接残废了。   现在山寨里还是只有大当家和三当家。   他小心翼翼的试探的走近,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呼吸却都有些轻。   阿鹿本来觉得这马有点熟悉,可是看着巴叔那小心谨慎的模样,他也不敢造次,也轻轻的跟在后头。   两人脚步轻放平缓的靠近马王。   那马王似乎很不屑,慢吞吞的低头吃草。   老巴决定要把马王牵走,至少牵远一点,以防过病给其他的马。   只是这匹马脾气向来很糟糕,他也没有多大把握。   小神佑看着哥哥居然丢下自己走了,她还以为哥哥在和她闹着玩,手脚并用的跟着爬了过去。   ……   洛无量又走到了葫芦口。   昨晚,大当家忽然问她,喜欢那个小崽子的话,干脆抱过来养好了。   洛无量拒绝了。   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何况一个小崽子,她只是无聊逗弄一下而已。   今天原本不想过来了,只是时间一到,她却怎么都坐不住,还是溜达了过来。   她走到葫芦口那里没有看到小家伙的时候,洛无量只觉得心里忽然空了,空落落的。   她再走了几步,看到了眼前的场景。   老巴和那少年慢吞吞的走向那黑马,而她的小家伙手脚并用,哧溜哧溜一下子就超过他们,爬到了那马的跟前。   一匹大马,一个婴孩。   面对面。   有风。   有银铃在响。 第17章 哥哥   铃铛声音很脆。   可是老巴却吓的够呛。   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尤其看到那小崽子拿着自己给她的铃铛在那马王跟前摇晃的时候。   老巴都闭上了眼。   反正枯骨山上小崽子都活不长,他早就有准备了。   没有意料之中的惊叫。   他反而听到了一声“咯咯咯”的笑声。   老巴又忍不住睁开眼。   结果让他大吃一惊。   马王没有踹那小崽子,反而乖乖的低头,任由小崽子的小短手在它头上乱拍。   尤其是看到那小崽子的小手重重的拍在马王头上那个包上的时候,老巴简直有点不忍直视。   好像很疼的感觉。   这小崽子很能吃,力气也不小,否则不可能随手把洛娘子鞋面上的珠子拽下来。   看着看着,老巴又更伤心了。   马王肯定是病了。   它的凶性都不见了,居然任由一个小崽子碰,当初它好着的时候,一脚就把二当家踹晕了,现在二当家坟头上的草又能喂马了。   老巴不能让病马留在马群里,所以让阿鹿把它们带走。   之前的病马,老巴实际上是引到了骨潭里,了结了。   可是眼前的是马王。   老巴没有办法狠下心。   况且马王死了,他担心其他马也活不了。   所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老巴让阿鹿把马王和灰毛牵到木桩那头去,要是万一严重了或者发狂了,老巴还是决定让这两匹马直接进骨潭。   灰毛不想离开马群,嘶叫的厉害。   可是等到大黑马瞥了它一眼,它就乖乖跟上了。   阿鹿背着妹妹带着两匹马到了木桩那头。   那排木桩倒是派上了用场。   阿鹿还留了一个大的开口,他带着两匹马过来之后,马群有一阵的骚动。   不过他事先放了一根横杆。   有其他马想跟着马王过来,却被横杆挡住了。   因为看得见,倒是并没有引起慌乱。   那些马试了试,过不来,又回到原处,继续吃草。   洛无量带着两个婢女,不远不近的跟着。   有些惊讶,那大黑马居然很老实的样子,不过看到那黑马的眼珠,她又了然了。   再凶的马,也躲不过这场灾。   洛无量一点都不难过,相反还有点开心。   曾经山寨的二当家,私底下总是欲对她动手动脚。   洛无量只是略施小计,就让他死的不能再死。   还多亏那黑马。   现在这马也要死了。   看到自己出现,小家伙开始挣扎的厉害。   洛无量满意这种表现。   让婢女去把小家伙带过来。   像平日一样,给她喂了奶。   等着小家伙吃完,她却没有立马扔下她。   而是继续抱着。   “你妹妹叫神佑?你希望天神保佑她?”洛无量声音很清冷,凉凉的,一句话,像问句,又像陈述句。   每次妹妹爬到洛娘子身上吃奶的时候,阿鹿都不敢走远,也不能靠太近。   这还是她第一次开口跟自己说话。   阿鹿有些紧张的点了点头。   “今年有冻灾,山下的马牛羊,成群的死了,青原的陈家,受灾严重,你以前在他家干活,你偷过他家管家的钱,你有一个快死的妹子,现在你妹子居然还活着,你说她为什么还活着?”洛无量一边说一边轻轻的抚摸小神佑的脑袋。   阿鹿低着头,没有言语,心中却很害怕,洛娘子长的好看,却比老巴让他觉得更危险,自己什么都没有说,她居然能打听到自己的来历。   “你把她给我吧。”洛无量本来不想要这小孩,可是现在发现自己居然被这小孩影响了,与其这样,不如把小孩放到身边。   阿鹿听到这话,猛的抬头,少年还是抑制不住眼神的变化,像狼一般。   洛无量却毫不在意。   “你不用这么看我。马王死了,你和你妹妹也活不成,不若答应我,你把她给我,我给你求情。”   阿鹿坚定的摇头。   “马王不会死。”   “她是我妹妹。”   洛无量在山寨上,已经很少遇到拒绝。   听到少年这话,却也不恼。   只是松了手,把小家伙丢了出去。   披上她漂亮的裘皮披风扬长而去。   小神佑回到哥哥的怀抱,一脸讨好的递出了一个红玛瑙石。   正是刚刚洛娘子裙子上的扣子。   鲜红如血。   阿鹿有些无奈。   妹妹一点都不知道愁苦。   就见她笑嘻嘻的把那玛瑙石往自己的口袋里塞。   塞进去了,还拍了拍。   阿鹿的口袋鼓鼓的,有玛瑙石,有铃铛。   小神佑放好了之后,抬头对他笑了笑,忽然开口喊道:“可可。”   阿鹿一脸惊讶。   妹妹知道喊哥哥了吗?   他激动的拍了拍妹妹,“再喊一声!”   “可可,可可。”   洛无量走的不快。   听到身后传来的笑声,很大声。   她的脸微微抖了抖,有些恼了。 第18章 治病   第二天。   洛娘子没有过去。   而是让两个婢女轮流过去看着。   婢女小桃守着那小家伙,一举一动都记下来,然后转述给婢女小春。   小春再报告给洛娘子。   “辰时三刻,小神佑在她哥哥的背上转头三次。”   “已时,小神佑开始哭。”   洛无量原本脸色苍白的靠在软榻上,听到小家伙居然哭了,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见到小春表情怪异,她又靠了回去。   “然后呢?”   “我来的时候还在哭。”小春小声的道。   “那你愣着干什么,继续去看。”洛无量声音难得大了起来。   小春见洛娘子发火了,赶紧退了出去,小跑着往马场里跑去。   过了一会,听到门口动静,洛无量坐了起来,“怎么样了?”   抬头,却见,来的不是小春,而是大当家李丑。   李丑人不丑,相反,还算的上俊朗,身材高大强壮,五官方正,放到富贵人家,都是一副标准的大公子的模样。   可是他却只是一个盗匪。   一个让洛无量心底害怕的盗匪。   李丑很少看到洛无量这样急切的模样。   “喜欢那小崽子,我让人去抱来给你。”他走到跟前,坐到床边。   洛无量鼓着脸蛋。   一双细长的眼,轻轻的挑起,侧着脸瞥了李丑一眼。   好看极了。   “不要,我要让那小崽子把她送来给我,我从不强人所难。”洛无量声音清脆的道。   李丑伸手,轻轻的放在了她长长的头发上,轻抚了一下,看着她苍白的脸笑道:“随你。”   门又被推开了。   小春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   “娘子,她还在哭,不仅哭,还在地上刨土吃。”   洛娘子听到这话,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只是在李丑面前,她还是表现的懒洋洋的。   小春看到大当家也在,急忙忙的又退了出去。   李丑看着床上娇丽的女子,即使小产过,还是一副少女的模样,娇气又狡猾,就是面色太苍白了些。   想到她挺着胸脯,抱着一个婴孩的模样。   李丑眼神暗了暗。   山上的大夫说,她伤了身子,养不好了,以后也不会有孩子。   大夫也说了,她不是长寿之相。   杀人无数的李丑,除了那事,在很多事情上都很宠溺她。   毕竟,他杀的人当中,也没有这么漂亮的。   他很忙,也没有多待,坐一会就走了。   洛无量却是再也躺不住了。   翻来覆去,觉得全身都不舒服,尤其是胸那里,涨涨的。   洛无量起身,铺开了桌子前的笔墨。   她准备写字。   她的字写的极好。   曾经的洛倾城从小被培养着预备选秀进宫。   琴棋书画,样样出色。   桌子跟前有面镜子,是大当家从西域那边的商人手中抢来的,面孔清晰,毛发可见。   洛无量看着镜中人。   她原本的名字,起的极好,洛倾城,这张脸,担得起倾城二字,也因为这张脸,姨母才会千方百计想让她去死。   只是她现在的境况,比死还让姨母开心吧。   洛无量握着笔,却不知道写什么。   蘸着饱饱墨汁的笔,握在她漂亮的白皙的手里,迟迟没有落笔。   上头的墨汁滴落到了纸上,晕染开了。   一团黑乎乎的,洛无量好像看到一双黑乎乎的眼睛……   她终究没有落笔。   她已经失去了一切,没有什么再好失去的了。   想到这里,她急忙忙的起身出去了。   等她到了马场。   看到撅着小屁股趴在地上用手挖土的小家伙,洛无量只觉得心疼死了。   小家伙觉察到自己来了,扭头看到自己,手脚并用的爬了过来。   不用婢女帮忙,洛无量自己就弯腰去抱起了小家伙。   小神佑正发现了好玩的东西,在地上玩的起劲,看到是每天喂自己吃奶的人,立刻高兴起来。   她伸出手,把自己逮到的小虫虫递给了她。   洛无量看着小家伙手心那一条硬邦邦的虫子,吓一跳。   好不容易冷下来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还自责起来。   自己不该跟个小孩置气。   刚刚张口想说什么,结果,小家伙举起小虫子往她嘴里塞……   洛无量懵逼了。   感觉到自己嘴里居然有一阵微甜,整个人都僵硬了。   而小家伙却熟门熟路的,扒开她的衣衫,专心致志的开始吸奶……   洛无量:…… 第19章 睡了   吃过奶的小神佑,居然在洛无量的怀里睡着了。   被喂了一条虫子的洛无量,整个人都僵硬了,可是看着小家伙安逸的闭着眼睛,平稳的呼吸着,她却发不出脾气。   刚刚那条小虫太奇怪了,小家伙丢进她嘴里,她想吐都没有吐出来,好像一下子入口就化了。   还是甜的。   可她总觉得喉咙里好像有东西一般。   她今天没有过来,是有点置气的意思,可是也是因为她身体不适,小产后,每个月这几天,她总觉得身体很疲惫。   她僵硬着脸把睡着的小家伙递给了阿鹿。   今天洛娘子没有像往常一样过来,妹妹哭了好久,阿鹿发愁的很。   这会子看洛娘子把熟睡的妹妹递过来。   他忍不住开口道:“阿佑喜欢你,你没来,她哭了很久。”   洛无量很想呸一句,这小家伙就是想吃的了。   可是她想到刚刚自己张口居然被喂了一条虫子,这会子,一开口就觉得有一条虫被放到嘴里似的,她一言不发的带着婢女走了。   阿鹿把睡着的妹妹背在身后,继续干活。   他现在的差事,就是照顾大黑和灰毛。   大黑是他给取的名字。   阿鹿发现大黑就是眼珠子浑浊了一些,行动还是很正常的。   灰毛却有些蔫了,昨天赶过来的时候,还会蹦蹦跳跳,今日却已经在一个地方不走动了。   它的眼珠,像是放坏的鸡蛋一样,蛋黄和蛋清都混在一起了。   阿鹿仔仔细细的捡了最嫩的草,放到它跟前,它居然也不吃。   到了傍晚的时候,灰毛就忽然跪下了。   阿鹿吓一跳。   赶紧去把老巴喊来。   老巴看到灰毛这个模样,阴沉着脸。   就见他用力一拖,居然把灰毛给拖起来了。   然后拉着灰毛往阿鹿晚上住的小木屋的那个方向走。   阿鹿背着妹妹,小心的跟在后头,大黑也慢吞吞的和他并排走着。   越靠近小木屋,阿鹿感觉到大黑走的越慢,但是老巴却走的极快,被老巴拖着的灰毛也走的很快,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看着那匹小灰马居然跟着老巴跑了起来,阿鹿还挺激动的,说不定是好了。   可是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扬起来,就凝固住了。   他看到老巴越走越快,灰毛也越跑越快,傍晚的夕阳,照着它矫健的身影,十分好看,灰毛是一匹漂亮的小马,长大后,一定是匹健壮的大马。   然后,就见灰毛纵身一跃。   那一跃真的非常美。   跳起来,似乎比他的小木屋还高。   可以看到灰毛漂亮的尾巴高高的扬起。   还听到了灰毛高声的嘶叫,很是愉快。   可是前面是骨潭。   深不见底的骨潭。   只是一跃。   再没有声息。   老巴又回到了马群。   留下了阿鹿背着妹妹,孤零零的站在大黑身边。   阿鹿现在深刻的明白了,昨天洛娘子说的话。   大黑会死。   大黑死的话,他也会死。   阿鹿忽然觉得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般。   身体很疼。   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从来没有吃饱过。   之前还被大管家重重的踹了一脚,吐了血,身体一直没有好。   这些,对阿鹿来说,都不算事,他觉得能和妹妹在一起,还活着,就有希望。   可是这一刻,死亡好像又临近了。   阿鹿有些茫然。   小神佑醒了。   伸手揪哥哥的耳朵。   阿鹿回头看妹妹,有些勉强的笑了笑。   感觉到妹妹开始挣扎,知道她待不住了,就把她放下来。   小神佑被放到地上,看到哥哥傻傻的站在那大黑马身边,一人一马都望着前方。   小神佑不喜欢哥哥和马都用屁股对着她。   于是大声的喊道:“可可,可可!”   口齿不清的叫声,很软很暖。   阿鹿回过头,在妹妹身边坐了下来。   那大黑马也没有再看骨潭,跟阿鹿一样,伸着脑袋凑了过来。   就见小神佑从她放宝贝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子硬邦邦的小虫子。   她放了一条小虫子到哥哥跟前,然后自己面前也放一条,看到凑着脑袋过来的大黑马,小神佑犹豫了一下,也挑了一条最细的,放它面前。   然后又在哥哥面前放一条,自己面前放一条,哥哥面前放一条,自己面前放一条,哥哥面前放一条,自己面前放一条……   大黑马看到轮了几茬了,居然都没有自己的了,十分委屈的“嗷”了一嗓子。   小神佑扭头过去,大黑马似乎一下子喜悦起来。   结果就见小神佑把它面前的小虫子捡了回去……回去。   阿鹿看到大黑马眼睛都瞪大了……   然后看到妹妹把捡回去的那条小虫子折成了三段,放自己面前一段,放他面前一段,放大黑马面前一小小段……   看着自己面前三条半虫子,妹妹面前三条半虫子,大黑面前短短的小半条虫子,再看到大黑马那似乎饱含委屈的眼神,阿鹿忍不住“噗嗤”的笑出声。   妹妹太聪明了。   结果还没有笑出声,就见妹妹把三条半小虫,抓起来就塞嘴里,吧唧吧唧的吃掉了。   阿鹿:……   扭头见那大黑马,居然也伸出舌头,把它面前的小半截虫给卷进嘴里吃掉了。   阿鹿看着自己掌心的三条半条硬邦邦的小虫子。   一头黑线。   看着妹妹专注的盯着自己。   那大黑马还一脸嘴馋的看着自己。   好像很好吃?   经常没有吃饱,挖野菜抓虫子,阿鹿也干过的。   他没有犹豫,学着妹妹的样子,把那小虫一气全丢进了嘴里。   甜的!   然后他面色一黑,躺倒在地上,一会儿就有均匀的呼声传来。   小神佑一脸纳闷,小手挠了挠脸。   大黑也一脸纳闷,脑袋碰了碰少年。   一人一马有些茫然的看着熟睡的少年。 第20章 夜视   送走了灰毛的老巴的驼背更驼了。   马群很大。   可是老巴喊得出每一匹马的名字。   除了马王不太亲近,其他每一匹马,老巴每天都要拍打两下。   老巴不太跟人说话。   但是他和马说话。   这里每一匹马都听过他的故事。   故事里有美妻。   故事里还有一个长的特别特别好看的肥胖丫头。   如果马会说话,一定会说,老巴在撒谎,那么肥的胖丫头,不可能好看到哪里去。   马不会说话,说了,老巴也听不懂。   所以,只有老巴独自说。   只是今天,老巴有点沉默。   他不说话,那些马似乎都有点不习惯。   老巴有点走神,忽然觉得周围一阵慌乱。   扭头过去,才发现,马王居然回来了。   不仅仅回来了,背上还驮着一个小黑丫头。   看着那张黑黑的小脸蛋。   老巴愣了愣。   “可可,可可!”小神佑坐在马背上,看着老巴,又指了指哥哥那边。   阿鹿那小崽子出事了?   老巴吓一跳,虽然平时他对阿鹿没有个好脸色,凶的很,可是心底,他还挺喜欢这个小崽子,干活勤快,人也机灵。   都顾不上问小神佑是怎么骑到马上了,那马王背上怎么会让人骑……   老巴急忙忙的跑过去。   果然看到草地上,躺着一个少年。   老巴心一揪。   等他跑到了少年跟前。   看到他一脸安详的躺在草地上,面上居然还带着笑容,呼吸也均匀。   老巴松了一口气。   回头看小神佑已经从马王身上哧溜到地上了,一脸不安的看着自己。   “没事,应该是吃错东西了,睡一觉就好。”老巴也是苦过来的人,饿急的时候,什么吃的都往嘴里塞,这草地上,有一些吃了会让人发晕的草,小崽子应该是误吃了。   老巴说完,看着小家伙还是坐在她哥哥跟前,直愣愣的看着自己。   天也快黑了。   他干脆在阿鹿身边,生了一个火堆。   架起了锅。   开始煮黑馍馍野菜。   “不要嫌弃黑馍难吃,饿死人的时候,这个可以救命。”老巴自言自语的感叹了一句。   随着太阳落山。   马群轰隆隆的往回奔跑。   马王却踌躇了一下,依旧留了下来。   整片草原,从金光笼罩,慢慢的变成被黑暗吞噬。   只是很短的时间,就只剩下老巴烧的火堆了。   风声也大了,但是盖不住锅里煮馍馍的咕嘟咕嘟的声音。   同样是煮馍馍,阿鹿煮的像是猪食,而老巴煮的却像是一锅人间美味一般,他全神贯注的盯着那锅,有节奏的放馍馍,加野草,加调料,一步一步,很认真。   小神佑本来是专注的盯着昏睡的哥哥的,可是老巴煮饭的动作实在太优美了。   火堆旁,看他一点一点的往锅里加东西,总觉得很好吃的感觉,似乎和她吸的香香的奶一样好吃。   小神佑一会扭头看哥哥,一会扭头看老巴,实在太累,干脆靠在哥哥身上,专注的看着做饭的老巴。   风渐渐的停了。   只能听到火烧“噼啪”的声音。   大黑马乖乖的在一边站着,时不时甩甩尾巴。   阿鹿就是在这时候醒来的。   感觉到自己身边靠着软软的妹妹,他一下子安心了。   才开始回想自己为何会躺地上。   他吃了虫子,然后就睡着了。   阿鹿觉得肚子很饿。   他扭头看巴叔在一边做饭,煮了一大锅黑馍馍,阿鹿很惊讶。   巴叔平日看起来很凶,也不爱说话,实际却是很好的。   在阿鹿看来,愿意给吃的巴叔,就是很好的人。   阿鹿又看到了大黑,居然也没有走。   还有大黑屁股上居然有几只小虫,难怪一直甩尾,想到妹妹喜欢跟大黑玩闹,阿鹿决定明天要帮大黑洗干净一些。   还有远处……   阿鹿突然愣住。   他刚刚看到的是大黑屁股上的小虫子,虽说现在有个火堆,可是也只是仅仅亮一点点而已。   他怎么能看到大黑身上的小虫子?   他的眼神怎么那么好了?   阿鹿十分惊奇,他不仅仅看到了大黑身上的小虫,居然还看到远处的远处,一株发黄的咸草,蔫了一片叶子,剩下三片高高的挺立着。   阿鹿觉得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忽然细致清晰缓慢了许多,简直太神奇了。   老巴听到动静,看到阿鹿咕噜的瞪着眼坐了起来。   像是睡糊涂了。   “阿鹿,开食了。”老巴喊了一句。   “好的,阿爸。”兴奋的阿鹿应完,才发现,他说错了。   猛的一下,阿鹿的泪水涌出来。   他阿爸在的时候,也是这样喊他的。   “阿鹿,开食了。”   阿鹿抱着妹妹坐到了火堆跟前,接过老巴递过来的馍馍糊。   舀一勺到嘴里,热热的,咸咸的。   阿鹿的眼泪滴到了妹妹柔软的头发上。 第21章 杀人   枯骨山上,骨头很多。   一路上都有各种骨头。   有人骨,有兽骨。   随处可见。   看屋子门口兽骨的形状和多少,基本可以判断这人在山寨里的地位。   洛娘子住的屋子门口,有一段路,都是洁白的骨头铺起来的。   往日,洛无量走在上头,都觉得不是很舒适。   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何,或许是光顾着自己身体的不适,她走在上头完全没有感觉。   回到屋子里。   洛无量就躺下了。   但是总觉得喉咙不舒服,想到那小家伙笑嘻嘻塞给自己一条虫子,洛无量眉头就抽了抽。   她知道那小家伙的意思。   抱了那么多天,喂了那么多天的奶,洛无量还是很了解那小家伙的。   她在讨好自己。   所以喂了自己一条虫……   躺在床上的洛无量想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想呕吐,然后她就真的吐了。   一阵的恶心上涌。   她呕的一声吐出了一团血块。   把婢女小桃吓一跳。   小娘子每月这几日都不太好,没有想到今天居然还吐血了。   看着地上那一团血污,小桃有点心惊胆战的收拾了。   小春犹豫了一下,转身去报告大当家。   小春去的时候,大当家正在和三当家议事。   听到小春说洛娘子吐血了,大当家站了起来急忙忙往外走。   三当家也站了起来,却又坐了下去。   小春有些诧异的低下了头,跟着大当家急忙往外走。   等到大当家进来的时候,洛无量已经沉睡了。   睡的比平时都熟。   看着脸越发苍白了。   大当家在床边坐了一会,就起身走了,并没有留下来。   李丑虽然格外喜欢洛娘子,可是他更执着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看到洛娘子已经睡去,他还是起身去了别处。   深夜,枯骨山,似乎都陷入了沉睡。   月光明亮。   照的骨头越发洁白。   一个白影,轻轻的推开了一扇门。   踩在那洁白的骨头路上。   和骨头融为一体。   又推开一扇门。   月光洒进门里,夜风也跟了进来。   帷帐轻轻的扬起了边角。   白影走近了床边。   看着帷帐里沉睡的女子,听着她均匀的呼吸,他那皱着的半边眉毛,轻轻舒展开,贪婪的又看了一眼她的睡容。   月光从窗子里洒下。   透过透明的帷帐,照在她脸上。   透露出一种圣洁又艳丽的美。   白影退到了门边,生怕惊动了熟睡的女子。   又一阵风。   白影消失了。   床上熟睡的洛无量,睁开了眼睛。   白影快步的走出屋子。   他在屋子外头,遇见了鱼刺。   今年冬日冷的极早。   草原上的商队都比往年少。   派出去打劫的人,收获很少。   鱼刺总觉得吃不饱,夜里总爱出来晃荡。   于是他看到了三当家居然从洛娘子的屋子里出来。   鱼刺眼睛都亮了。   就知道三当家和洛娘子有一腿,否则平白无故弄两个小崽子上山做什么。   听说洛娘子喜欢那个小崽子。   还去喂奶。   啧啧,他都没有喝过奶,还是人奶,想必三当家喝过。   想到这里,鱼刺的呼吸都重了。   三当家看见鱼刺,面对面。   三当家的表情很平和。   除了他那被削掉的半边眉毛,三当家一点都不像盗匪,反而像个书生,尤其今晚,穿着一身白袍的他。   “吃了吗?”三当家语言平和的问道。   如同白日见面的时候一样。   倒是让鱼刺有些不自在。   “吃了,又饿了。”   “我那有酒。”   鱼刺面色一喜,这是三当家要封口。   看到三当家转身就走,他也赶紧跟上。   果然如鱼刺所料。   他到了三当家住处。   三当家居然亲自给他斟酒。   还有好菜。   喝着酒,鱼刺拍着胸脯道:“三当家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大当家的。”   三当家也喝着酒,他点了点头,脸上甚至还有一个浅浅的笑容:“我很放心,你不会告诉别人。”   鱼刺拿着酒杯,酒很香,这是他这辈子喝过最香的酒。   然后他嘴角留出了一串血,眼神惊愕的看着三当家。   他是盗匪,自然也是心狠手辣,处处防备。   跟来的时候,他走后头,以防三当家对他下手。   喝酒的时候,他等三当家先喝。   别看他大咧咧的,实际也很心细。   可是此刻。   他怒目圆睁,想呵斥一句,都已经开不了口。   就看着三当家施施然的拿着酒杯,一口一口的喝着。   他不会给鱼刺解惑,他从来不多说废话。   酒喝完了,鱼刺咽气了。   看着鱼刺的身体,他有点恼,这时候,要把他送骨潭去,真累,本该睡觉,做一个好梦的。   他拖着鱼刺的身体,朝山洞走去。   他的住处,离山洞最近,所以每日,洛娘子去马场,他都能看见……   小木屋里的阿鹿,兴奋的睡不着,他发现自己的眼神变好了,能看好远好远。   要不是妹妹睡着了,他恨不得出去打个滚,再好好看看。   不过此刻也只能抱着妹妹,从木屋的小木窗里往外看。   木屋的小窗能看到骨潭对面的山洞,以前看,就是黑乎乎的一片,可是现在他能看见山洞的轮廓,甚至还有洞口那一丛的小草……还有一个人,拖着另外一个人,丢进了骨潭。   阿鹿瞪大了眼:△︴。 第22章 种菜   亲眼看到有人杀人。   阿鹿以为自己肯定会睡不着。   或者做一整夜的噩梦。   可是抱着妹妹,听着妹妹平稳的呼吸声,他居然就那样睡过去了。   再醒来,天亮了。   阿鹿推开门。   门口大黑马在不远处慢吞吞的吃草。   草地上照例有厚厚的冰。   只听到大黑连冰带草,嚼的“嘎吱嘎吱”响。   阿鹿走过去,蹲在大黑跟前,看他的眼珠,好像好了一些,没有昨天那样浑浊的感觉了。   他伸手想拍拍它的脑袋,结果被它给躲开了,还抬头哼了自己一鼻子。   阿鹿有点纳闷,大黑和妹妹玩的时候可乖巧了,让他以为老巴说马王很凶是吓唬人的。   不过想到自己昨晚看到的那一幕,阿鹿还是决定相信老巴的话,他没有再去碰大黑,起身回木屋了。   因为他看到木屋里的妹妹醒了,妹妹的手又在抓脚,往嘴里塞。   看得远还是很好的。   只要看着妹妹,阿鹿就觉得高兴轻快起来。   他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开始生火烧水,煮馍馍。   现在早饭都有一个黑馍馍加上野菜,阿鹿觉得很满足。   阿爸走后,他很少吃饱过。   现在虽然被抓到了枯骨山上,阿鹿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赖,至少能吃个七八分饱。   只是想到昨晚看到的画面,阿鹿又微微皱了皱眉。   听到草铺上,妹妹翻身爬来爬去的,着急的转圈圈爬,阿鹿知道妹妹想拉粑粑了。   他抱着妹妹到小木屋后头不远处,外头有栅栏围起来,一面是临着骨潭,顶上没有遮盖。   阿鹿给刨了个小坑,抱着妹妹蹲在坑边,妹妹很害羞,每次拉粑粑都会涨红脸。   小神佑:不是害羞,是在发力……o╯□╰o。   阿鹿发现自己不盯着妹妹看,妹妹会拉的快一点,有时候,他会朝天看。   天上有云,有鸟。   不过今天,他透过栏杆的缝隙,忍不住想往骨潭下面看。   平日往下看,都是深不见底,黑乎乎的。   他昨晚看到有人被丢了进去。   他有些害怕。   昨日,灰毛也是跳了进去。   可是现在他探着脑袋,看骨潭下面还是一片漆黑,和之前区别的就是,他之前看到的是纯粹的黑,现在看到的却像是遮着一层黑雾。   小神佑憋不出粑粑,扭头看哥哥,见哥哥看黑潭,她也探着脑袋往下看。   底下躺着一匹马,一个人,一堆骨头。   不好看。   小神佑又憋着脸继续使劲。   只听到扑哧一声。   终于解决了。   瞬间神清气爽。   不过阿鹿没有立刻抱着妹妹走,而是小心翼翼的用土把那个小坑埋起来。   第一次妹妹拉完粑粑之后,第二天,那边居然长出了一颗小绿草。   阿鹿就注意上了。   他常年在草原放牧,什么能吃不能吃,还是能看出来的。   那颗小绿草一看就是属于能吃,而且很好吃的种类。   所以之后抱妹妹拉粑粑的时候,阿鹿都注意,并排着挖小坑,然后埋土。   现在已经有一小片绿绿葱葱的绿草了。   在一片荒茫的草地上,还是很稀罕的。   朝阳升起,均匀的洒在了那绿苗苗上,小绿叶更绿了,根茎也比昨日粗了一些。   阿鹿欣喜的看着这一片绿色。   甚至想到,过不久,就会有一大片绿了。   回头捏了一把妹妹的脸蛋。   真是个神奇的小家伙。   他现在看妹妹的脸,似乎没有那么黑了,也肉了许多。   一双眼睛依旧黑不见底。   像最漂亮的石头一样。   “等这些草长大了,我们可以用来包饺子吃,饺子你知道是什么吗?哥哥以前见大巴司吃过,用白面,裹上肉,和菜,那一定是人世间最好吃的东西,哥哥好好干活,将来给你吃饺子。”   阿鹿说着说着,忽然间觉得自己找到了新的目标。   不仅仅要活着,还要过上让妹妹能吃饺子的生活。   这样一想他就觉得浑身是劲。   小神佑听不懂哥哥说什么,不过见哥哥的模样,似乎很精神。   她拍着手掌喊道:“可可,可可。”   雄心壮志的阿鹿抱着妹妹回去。   木屋的火继续烧着。   火上的锅还继续煮着,硬的跟石头一样的馍馍煮化了,野草一样的干菜也煮软了,黑乎乎的一大锅,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阿鹿自己吃了一口,喂妹妹一口。   “将来吃饺子。”阿鹿慎重的重复道。   小神佑跟着喊道:“脚脚。”   一边用手掰脚,使劲把脚送嘴里。   阿鹿笑嘻嘻的道:“是饺子,不是脚趾。”   ……   皇宫里,小昭后挥手拍掉了面前那白瓷碗盛着的燕窝。   清脆的白瓷落到地上,碎成几块,还是很漂亮,透亮润滑的燕窝洒在地上,也还是很好吃的模样。   一大片宫女哗啦啦的跪下。   皇上正好进来。   看到这一幕,微微皱了皱眉。   “谁又惹我的阿昭生气了?”皇上坐了下来,先去抱小公主。   用纯金丝线绣着凤凰图案的襁褓里的小公主,皮肤白净,眼睛水汪汪的,很是漂亮。   “我受点委屈没有什么,可是他们居然敢用发黄的燕窝来喂伊儿,万一吃坏了肚子可怎么办。”小昭后虽然一脸恼怒,秀眉轻挑,却也还是好看活泼,而且在宫里,她连后冠都不戴,说是担心抱孩子的时候伤到孩子,一身极舒适的感觉。   宫女们瑟瑟发抖。   今年气候怪异,那些燕窝已经是送上来最好的燕窝了。   “是该罚,伊儿可是我申国的福星,委屈谁也不能委屈她,来人,去朕的私库里把荆国送来的燕窝拿来。”   小昭后脸上恼怒微减,跟着一起逗弄女儿。   屋子里极其温暖,担心有烟气,小公主的屋子,连炭盆都没有,而是围了一个滚热的池子,专门的宫女负责烧水,一遍一遍的蒸着屋子,这样小公主能穿的自在舒适的在屋子里玩耍。   ……   阿鹿喂妹妹吃一口,自己吃一口,一大锅馍馍糊糊很快就见底了。   两人的饭量都很大,总觉得肚子像无底洞,填不满。   阿鹿用水涮了一遍黑乎乎的锅,把锅底的锅巴也铲开,就着涮锅水也和妹妹一人一口喝了,才觉得似乎有一点点饱。   兄妹两靠在门口,挺着小肚子,对着阳光,眯着眼,有一点点暖和,这一刻,很是满足。 第23章 骑马   天越发的冷。   阳光却很明媚。   照在身上,虽然不太暖和。   但是让人心情很好。   面上吹着冷风,很精神的感觉。   今天,小神佑没有等来洛娘子,倒是等来了一群山寨的人。   阿鹿带着妹妹上山之后,就到了马场这里。   平日除了老巴,就只见了洛娘子还有她的婢女,并没有见其他人。   忽然见到一群人,阿鹿忍不住想起昨晚看到的那一幕。   “鱼刺那小子,不知道死哪躲懒去了,硬是找不到人,老巴你有看见吗?”   老巴摇了摇头。   “马场只有我和这两个小崽子,没有其他人。”   “大当家让我们来挑马,老巴你给把那该死的马王看好了。”说话的人递给老巴一个木牌。   老巴接过木牌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五匹马,你们自己去挑,半年的幼马别挑上,使不上劲。”   那人问鱼刺,也就是顺嘴一问,主要是过来挑马的。   见那大黑马放到了另一头,两个小崽子那边看着,他们就觉得放心多了。   阿鹿听到他们说的,鱼刺不见了,而昨夜他看见的两人似乎都有些熟悉,定然是他见过的那些人。   现在听人说起鱼刺,阿鹿瞬间就确定了,被推下去的人,就是鱼刺。   至于推人的人,阿鹿隐约的有知道是谁,只是不敢确认。   五人冲进马群。   整个马群一阵混乱。   马儿嘶叫,奔跑。   老巴冷眼看着。   等他们都挑完马,骑着马绕了一圈,拿着鞭子,抽着马,飞奔而去,跟老巴都没有打招呼。   老巴站在后头,巨大的驼背看着很沉。   阿鹿看着那几个骑马而去的人,有一些羡慕。   他们骑马的样子,真有劲。   “巴叔,我可以骑马吗?”阿鹿问老巴。   老巴回头,看着半大的少年,想摇头,,不过看着少年那渴望的眼神,还是点头了。   “可以。”   阿鹿听说自己也可以骑马。   很兴奋。   “谢谢,巴叔。”   老巴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好谢的,早些学会,只不过早些去送死罢了。   不过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挑温顺的骑,不要打马王的主意,那马脾气爆的能踹死……”   老巴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听到笑声传来。   老巴和阿鹿都转头望去。   就见小神佑正从马王的背上笑嘻嘻的往下滑,马王很高大,为了让小家伙玩的开心,它的脑袋搭在地上,小神佑从马背上刺溜溜的往下滑,到最底下的时候滚到面前的草堆里,发出了“咯咯咯”的大笑声。   然后小神佑又从旁边爬上一个小土坡的坡顶上,马王温顺的微微蹲下身体,让小神佑从坡顶爬到它的背上,然后再滑下去……   老巴看了眉眼直抽抽,连背后的驼背都有点颤抖了。   阿鹿看到巴叔的表情,有点想笑,还是忍住了。   “巴叔,你教我挑马吧,怎么样的才是温顺好骑的?”阿鹿看到巴叔越来越怒,赶紧把巴叔拉走。   老巴是有点气。   碰都不让别人碰一下的马王,现在转身就给一个路都不会走的奶娃当梯子滑。   没见过这么贱的马。   怒气冲冲的老巴被阿鹿拉进了马群。   听到背后传来的婴孩的笑声,他的眉毛抖的厉害。   不过进了马群挑马,老巴就严肃起来了。   山寨上的人瞧不起他这个老驼背,实际上挑马很讲究,有时候马能救你的命。   阿鹿虽然跃跃欲试,很想上马背,不过还是很认真的听巴叔讲,难得巴叔愿意说这么多话。   “你看马蹄子,这种尖头的跑的快,但是耐力不行,这种肉厚墩墩的,耐力足,能跑远路,马毛厚实的耐寒……”   一个问一个说,一个说一个听。   两人都很投入。   阿鹿很开心,学着巴叔的模样,碰碰这匹马,碰碰那匹马。   小神佑在马背上玩了一会儿滑滑梯就觉得没意思。   她坐在马背上,看着哥哥人不见了,她又饿了……   今天属于她的奶还没有来。   小神游拍了拍大黑马,想了想,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颗珠子,给大黑闻了闻。   大黑点了点头。   带着小神佑慢悠悠的去找奶。   一路上都没有遇见人,大黑马很沉稳,经过山洞,一路笔直的来到了洛娘子的屋子。   洛无量今天还想去看小家伙的,可是一早就被拦住了。   小春说她身体不适,大当家不让她出门,要等大夫过来。   昨夜虽然吐血了,可是洛无量觉得自己今天身体好的很,比以往都好。   不过李丑不让她出门,她也只能听从。   洛无量知道自己的地位,她可以肆无忌惮,可以耍性子,一切都是基于李丑的宠爱。   她只是玩物。   大夫给她开了药,这会子正在吃药。   小春时常不在,小桃在熬药。   洛无量坐在桌前。   昨天没有写完的字,今天继续写。   她的房间很雅致,按照她的喜好布置的。   除了那多出来的白骨,其它她都很喜欢。   坐在桌前,可以看到镜中,貌美的自己。   不过平日,她会用黑布把镜子遮起来。   她不喜欢看自己。   就如当初她喜欢看自己的感觉是一样的。   她想看窗外。   窗外,有白骨,也有树。   还有竹。   李丑最初为了哄她开心,还是下了力气的。   李丑做事很认真,像他杀人一般认真,一丝不苟。   竹子旁边还有个小水塘。   水塘里有鱼,就是不漂亮,都是个头大的黑鱼。   大黑鱼平日都藏着,轻易看不着。   洛无量喜欢从窗子这里望出去的那一条树枝。   那光秃秃的竹,那看不见鱼的鱼塘。   那一条洁白的骨道。   她善于丹青。   画的极好。   眼前这一幕,枯骨,枯叶,枯塘,可以组成一个意境极好的画面。   让人看了就觉得刺骨的伤感。   所以虽美,但是洛无量也不愿意画。   她不想让人通过她的画知道她所想。   甚至写字,她也没有多认真写。   她拿着笔,低头写了几个字,又抬头。   然后,她看到院子里,多了一匹大黑马。   矫健强壮。   大黑马背上坐着一个小家伙。   小家伙一脸好奇,左右张望。   然后引着马朝自己走来。   枯败的窗景,探过来一只黑色的大头,喷着热气。   小神佑看到窗子里的人,一脸开心,找到了。   她大声的喊道:“亮亮!” 第24章 大当家   枯枝,枯潭,枯骨,枯萎的景色。   被一个孩童清亮的嗓门给打破了。   她这一声喊。   整个院子像是活过来一般。   洛无量一脸惊喜。   之前听着小家伙喊她哥哥做“可可”的时候,她就有些羡慕。   这会子听到小家伙喊自己“亮亮”。   她隐约能明白,应该是小家伙听别人喊自己洛娘子,她也跟着喊。   小家伙喜欢说叠词。   却也说不清楚。   洛无量脸上的笑容都没有落下,就见小家伙居然顺着马脑袋刺溜的从窗户直接滑进了桌子。   一屁股坐在了她写的字上头。   把那墨,纸,全都坐屁股下了。   纸张被压皱了,墨也溅开了。   看着自己的桌面上坐着一个小黑胖,伸出双手跟自己要抱抱。   洛无量好气又好笑。   “你怎么知道找到这里来的,真是个小冤家。”   洛无量把她抱起来。   就见她伸手递给自己一颗草。   已经有点黏了,但是还是绿色的,有四片小叶子,细细的,挺好看的。   洛无量笑起来了。   站在窗外的大黑马看到这个笑容,愣愣的。   小神佑递出了东西,开始熟门熟路的脱洛娘子的衣服了。   洛无量拦都拦不住,无奈的想着:这家伙将来长大了,一定是脱衣服小能手。   她轻易的就把洛无量那漂亮的纽扣给拽下来,扒拉开了肚兜,迫不及待的找到了奶源,大口大口的吸起来。   洛无量的手抱着她,看着乱糟糟的桌面,窗外悠闲站着的大黑马,她脸上的笑容浅浅的,看着就让人感觉到愉快。   她喜欢这小家伙,很喜欢。   哪怕小家伙吸奶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她背后的伤痕有点疼,可是心里还是暖呼呼的。   小神佑吃完奶,就有些困了。   大大的黑眼睛时不时的闭上,长长的睫毛往下盖。   洛无量很想把她抱床上去睡觉。   可是想了想,还是把她放到了马背上。   哪怕在一匹马背上,也比在她这里安全。   她不想让大当家看到小家伙。   果然,那大黑马背上了小家伙,转身就出去了,对她的院子并不留念。   尽管刚刚洛无量吩咐了小桃给那马喂吃的。   大黑马一口都没碰。   洛无量倚门看着马儿离开,心里惆怅。   斜阳照亮她一半的脸,另一半在暗处,细长的眼,红润的唇,弯弯的眉,枯骨山上,红粉的颜色,异常的美。   已经傍晚了。   小神佑在马背上睡的很香,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一匹驼背的大马,自己在慢悠悠的闲逛。   大黑马没有直接回去,而是转到了之前阿鹿他们上山的时候遇见的那个骨头山包跟前。   那是一个完全由骨头堆起来的小山,山顶尖尖的,像一个小塔。   不知道要用多少人的骨头,才能堆砌一座山。   大黑马“踢嗒踢嗒”的走近了骨头山。   夕阳正好落到了山尖尖的位置。   洁白的骨头,灰暗的骨头,这一刻都给镀上了金光,很圣洁的模样。   小神佑睁开眼,坐直了身体。   这时候才像是她在骑马。   她看着那堆骨山,外头还有一些新鲜的骨头。   应该是刚刚堆上去不久。   这一座骨山,在盗匪们的眼中是有神力的。   跪拜之后,一身的血腥似乎都没有了。   整个人都放松了。   吃肉喝酒狂欢,百无禁忌。   而在小神佑眼中,是一圈一圈的黑色,从淡到浓,顶上甚至浓的像黑色的水一般,要滴落下来。   她伸出手,然后她的小手上,多了一滴黑色的液体,很快就渗透了进去。   不知道呆了多久,她一直伸着手,那骨山上的墨汁,一滴一滴的往她身上渗透。   大黑忽然觉得有点沉重,有点不安,左右的看了看。   抬头,就看到一个人。   大黑忍不住退了一步。   那个人浑身充满着让它难受的气味。   杀一人,透出不安的气息。   杀十人,透出一股子狠气。   杀百人,杀气弥漫。   杀千人,透出的是浓郁的死气。   李丑,曾经屠了一个镇。   手中的刀都砍钝了。   身上的衣衫可以拧出血来,都是别人的血。   他站在骨山边,看着那大黑马背上的小崽子。   这样的小崽子,他亲手杀过。   可是面前这个。   黑乎乎的,和那大黑马似乎融为一体。   李丑忽然发现,这个小崽子异常好看。   如果说洛娘子美的让他心生邪念,而这黑乎乎的小崽子则是让他心向圣念,生不起伤害她的心思,反而像是看到骨山,想朝拜一般。   大当家感觉到不对。   他玩味的看着这马背上的女童。   皮肤黑了一点,但是五官却非常好看。   似乎连洛娘子都比不上。   眉眼,嘴唇,鼻子,还是个孩童,脸上还有细微的绒毛。   大当家却忽然觉得浑身战栗,很是兴奋,像是他杀人的时刻一般。   兴奋的全身都喜悦起来。   这是一种难言的兴奋感。   以前只有在杀红眼的时候才有。   或者在山上,无数个夜晚,他折腾洛娘子的时候,会有。   他喜欢那种见血的欢爱,粗糙的马鞭,鞭笞在洁白的身体上那冒出的血花的感觉,会让他激动。   可是眼前,他只是看了一眼小女童,他就觉得兴奋战栗。   大当家眼神灼热起来。   大黑马感觉到不对。   忽然掉头就跑。   小神佑抱着马背。   留给他的就是一个肥硕的马屁股,还有一个小屁孩的屁股蛋子。   圆润的消失了。   骨山边站着的大当家却是一脸怀念的笑容,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那有些干的嘴唇。   不放心的洛娘子,出来找小家伙。   远远的看到这一幕。   她浑身颤抖,脸色惨白。   小神佑坐在大黑背上,路过断崖,走过藤桥,走进山洞,又走出山洞。   在山洞口,大黑马停了一会。   小神佑看到草原上一群火红的鸟,羽毛很长很长,不远处有成片的大树,耸入天际,有无边的溪流,从高崖上滚落。   鸟儿在飞翔嬉戏,自由自在,叫声嘹亮。   她看了一会,就拉了拉缰绳,让大黑继续走。   小神佑趴在了马背上,有点疲惫。   等到大黑带着小神佑,重新回到了小木屋跟前。   远远的就听到马群奔腾的声响。   哥哥的笑声。   看到马群当中的哥哥。   小神佑坐在马背上,也笑了,恩,就是还没有长牙,笑的有点傻。 第25章 顶替   傍晚的草原,很美。   夕阳成片成片的撒过来。   草虽然不绿,可是草原非常的广阔。   阿鹿跟着老巴在马群里转了一天。   虽然累,心里却非常开心。   看马,比钉木桩是有意思很多的一件事。   尤其是,此刻,老巴告诉他:“你可以挑一匹吗,试着骑一下。”   阿鹿有些紧张,更多的是兴奋。   心跳都加快了。   少年的脸,在夕阳的照耀下,金红金红的。   从心底里透出兴奋的笑容。   他努力的回想着巴叔说的话,要怎么挑一匹好马。   每一匹马,他其实都觉得好,很是亲切。   不过他还算耐得下性子,没有随意的选一匹马,而是认真的按巴叔说的一点一点的看。   他是新手,选一匹温顺的新马就好。   一圈的看下来,他才挑中了一匹白色的小马。   也不是纯白色的,脑袋是白的,身上却有些杂毛。   背上有一条黑线。   看着很精神活泼。   眼睛非常好看,阿鹿看它的眼,似乎会说话一般。   他和这匹马对视了一会,然后,他的手,轻轻的放在了马的脑袋上。   小白马扭着头避开了一下。   阿鹿没有收手,小白马也没有再躲。   轻轻的揉了一下马的脑袋。   然后阿鹿把手顺着马的脑袋到了后背。   马毛有点扎。   马肚子在轻微的动。   阿鹿的手也在抖动。   他很激动。   感觉手下还有点温热。   老巴看着少年那细微颤抖的手,难得眼神有了温度,点了点头。   “刚开始骑马,不要怕,放松,慢慢来。”   阿鹿用力的一蹬,跃上了马背。   一下子,他从马群里,到了马群之上。   这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马背上,他看到了往日看到的风景,却是另外一种模样。   他看到了成群的马,看到了广阔的草原,看到了草原之外的沙山,看到了沙山之后的雪山。   又渺小,又辽阔。   又遥远,又贴近。   他的腿夹了一下马,身下的马开始蹬蹬蹬的往前走。   阿鹿的身体也跟着小马在摇摆。   马群被活泼的小白马撞开了一条道。   身后老巴看着少年那纤细略微僵硬挺直的背,又忍不住喊了一句:“慢点,别怕。”   阿鹿点了点头,心里却觉的自己要飞起来了一般。   小白马从容的往前走。   他见过别人骑马,这是他第一次自己骑马。   感觉很奇怪。   很兴奋。   白马脱离了马群,从小跑到飞快的奔跑,速度越来越快。   阿鹿僵直的后背,随着马的颠簸,也渐渐放松下来。   他觉得风越来越大,他尖叫起来。   “啊!”   少年变声期的喊声,尖锐又喜悦。   他把老巴和马群远远的甩在后头。   他喜欢骑马。   骑马真的很好玩,比他想的更好玩许多。   马上的视野更好了,更远了。   阿鹿的身体跟着马一起颠簸,并没有老巴说的那种难受的感觉,反而觉得全身都舒畅了。   他脸上都是畅快的笑容。   他看的很远,看到了前面有个小坡,小坡上有一支淡蓝色的小花。   花瓣很小很小,才他手指甲一样大。   夕阳照耀下,发出漂亮的蓝光。   微风吹拂,小花慢慢的摇摆。   阿鹿骑着马,要到跟前的时候,他忽然弯腰伸手去摘了那朵小花。   等到他和马越过那个小坡的时候,他手上已经多了一株小花,妹妹一定喜欢。   这是他和小马共同默契的完成的一件事。   阿鹿深呼了一口气。   老巴远远的在马群里,看到这场景,简直是惊吓的一头冷汗。   真是作死的小崽子。   等他回到自己跟前,他非揍他一顿不可。   可是紧接着,看到那小子时不时就来这样一个动作,骑在马背上,居然俯身去草地上摘东西。   每一次看的老巴的心脏都忽上忽下的。   老巴骂了一句脏话“赶着去死的狼崽子!“,   风太大,距离太远,即使是骂人的话,也被吹散了,根本听不到。   等到阿鹿骑着马回来,安然无恙,平日沉稳严肃的小脸,此刻红扑扑的,透着喜悦。   看到他这模样,老巴一肚子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   只是忽然觉得异常羡慕,回想自己第一次骑马,大概也是这样的,胸腔都开阔起来。   完全感觉不到自己是个驼背。   少年崽,年少真好。   阿鹿骑着马回来,到了马群里,轻松的跳下马,一脸期待的看着老巴,问道:“巴叔,我骑的如何?”   老巴看着他手里那束花,长长的眉毛挑起来了,哼了一句:“凑活。”   阿鹿喜不自禁,一点都不为这一句凑活丧气,兴奋的道:“那我明儿多练,一定会更好的。”   他把采来的花,扎成一束,去找妹妹。   阿鹿看到妹妹的时候,她乖乖的趴在大黑背上,睡的香甜。   等自己过来的时候,她才懒懒的睁开眼。   阿鹿把花递了过去。   “哥哥给你采的,喜欢吗?”   小神佑打了个呵欠。   看到哥哥递过来的花。   她坐起来,抱着花闻了闻。   老巴跟着过来,看到就是这一幕。   大马,婴孩,鲜花。   好看的像一幅画。   可是接着他的驼背又抖动了。   就见那小崽子张开嘴,一口一口的咬着那花,整个脑袋都埋进了花丛里。   阿鹿哈哈大笑。   不管妹妹是喜欢看花,还是吃花,只要妹妹高兴就好。   太阳西下,马群归巢。   驼背老巴又烧起了火堆,开始煮馍馍。   少年阿鹿帮忙添柴火。   小神佑抱着一束花,在啃,啃的很认真。   一脸的花,一脸的口水。   大黑马甩尾巴。   很安逸。   直到一个长长的影子,投了过来。   白天来选马的汉子,又出现了。   “鱼刺找不着了,估计是死了,三当家让我来传话,以后让这小崽子顶鱼刺的位置。”   汉子叫大钩,他擅长使钩子。   他对老巴很不客气。   看着那一锅黑糊糊,随意的抬脚踹了一把。   嘲讽道:“狗吃的都比你们好。“   老巴木着一张脸道:“命没了,什么都吃不了。”   大钩还想说什么,突然身边靠近一匹大黑马,哼着气,把他吓一跳,骂骂咧咧的走了。   火苗继续烧着。   阿鹿想到了昨晚被丢进骨潭的人有点沉默。   老巴开口道:“机灵点,少说,多看,活着。” 第26章 分开   草原的星空,很辽阔。   漫天的星辰,挤在一块像一条河。   许是大钩那翻话的缘故。   许是大黑病好了的缘故。   许是阿鹿学会了骑马的缘故。   也许没有什么缘故。   老巴不仅仅煮了黑馍馍,还掏出了一条肉干。   很咸很硬的肉干。   老巴一点一点的撕开,撕成了细细的线一般,放到锅里。   阿鹿都没有吃过这种肉干。   不仅仅是肉干,那上面是用盐腌起来的肉干。   吃了会很有力气。   像阿鹿这样半大的小孩,是永远不可能分到的。   可是现在,驼背老巴,居然就慷慨的把这条肉干撕进了锅里。   阿鹿看着他的动作,很使劲的咽了一口口水。   小神佑看着驼背老巴的动作,她也跟着添乱,把手里啃了一半的乱糟糟的花,一根一根,丢进了锅里。   老巴并没有说什么。   小家伙啃了半天都没事,就是能吃的,丢进锅里,正好当野菜。   老巴撕肉条,撕的很仔细。   看到阿鹿那饿狼一般的眼神,他撕开一块,递给他,让他撕。   半大的孩子,正是最能吃的时候。   阿鹿有点受宠若惊的接过那半指长,两指粗的肉条,有点硬。   不过阿鹿的手指修长,不像老巴的手指,粗大弯曲。   阿鹿的手心也有很多茧,只是毕竟是少年,一双手皮肤还是细嫩。   撕肉丝的动作,更加好看细腻。   也很庄重。   围着火堆,看着锅,等饭熟。   这是一件很美好,很有仪式感的事情。   至少对阿鹿来说是这样的。   火光照的妹妹的脸也红扑扑的。   眼下,吃饭最重要。   至于明天要去顶替鱼刺,对少年阿鹿来说,那是明天的事情。   远远比不上眼前重要。   老巴却想的比较远。   他一边拿着一根棍子,搅着铁锅。   一边道:“鱼刺是个无赖,但是脑子不够数,以前他总会找我茬,有一晚,我假装在煮人肉给他看,实际我只是捡了个骨头丢进去,那以后,他就不敢招惹我了。脑子不够数的人,死的总是比别人快。”   阿鹿有些惊讶的恩了一声。   他已经确定,被丢下骨潭的人,应该就是鱼刺了。   “山上,有三类人。一类人是主力,去打劫。一类人像我这样,在山上干活。还有一类人,老弱病残,他们住在俘虏洞里,等着变成白骨,就堆在骨山上,你是运气好的。”   “恩,我的运气很好的,我有妹妹,有天神保佑。”阿鹿坚定的道。   老巴看着火堆边的小家伙,小小一团,一脸笑容,他也没有再说。   肉香已经溢出。   可以开食了。   看到老巴自己也是小心翼翼的吃着加了肉的糊糊,阿鹿很感动。   “巴叔,等我有了钱,我也给你吃饺子。比这个还香,肯定是最好吃的东西。”   老巴认真的吃着糊糊,没有理少年的许诺。   活着再说。   ……   第二天。   天才蒙蒙亮,阿鹿就出发了。   他背着妹妹去了山寨里。   身后跟着一匹大黑马。   穿过长长的山洞,藤桥,断崖小道,仿若来到另外一个世界。   山洞下的马场,只有苍茫的草原和马和驼背的巴叔。   让他觉得安心。   可是山洞上,居然人声鼎沸,人来人往。   热闹的像个集市。   阿鹿有点紧张。   这里的每个人,看着都很凶恶。   阿鹿感觉的出来。   然后阿鹿看到了人群中的三当家。   笑容温和,一身长袍。   似乎在和人说话,很是随和的模样。   一旁有人碰了三当家一下,三当家也只是轻轻的伸手避开了。   阿鹿却脸色刷白。   他可以确定的知道鱼刺是怎么消失的了。   忽然间,他觉察到三当家在看他。   阿鹿浑身绷紧,感觉身体都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可可,亮亮来了。”一个温暖的声音,打断了他。   阿鹿只觉得所有的力气重新回到了身上。   他顺着妹妹的声音,抬头看去。   洛娘子来了。   洛娘子穿着白色的衣裙,外头系一件纯白的斗篷,可是还是盖不住她那雪白的肌肤。   白裙白袍都很白,她的肌肤却是白的会发光一般。   阿鹿觉得一天不见,洛娘子更好看了。   阿鹿一个半大小子都这样觉得,更别提山寨里那些糙汉子了。   洛娘子出现,简直让热闹的山寨都安静了好长一会。   阿鹿担心妹妹扑过去,双手按在了她背上。   好在妹妹很听话,只是喊了一句。   洛娘子走近了,阿鹿背着妹妹后退了一步。   其他人见这一幕,哈哈大笑起来。   要是他们,天仙一样的洛娘子靠过来,他们一定会贴上去,虽然不敢做什么,哪怕闻闻香也好。   “那个小崽子居然怕的倒退,恐怕还不知道女人的好。”   “等他知道女人的好,肯定立马就挺了。”   “哈哈哈……”   一群糙汉子肆无忌惮的说笑着。   三当家没有笑。   “听说你顶了鱼刺的位置,下山打劫可不能背着这个小家伙,你出去的时候,放我这,你活着回来,还给你,咳咳。”   洛娘子不知道为何,声音沙哑,说话的时候,还咳嗽了一声。   阿鹿手里握成拳。   看着满山看热闹的人。   没有看不远处的三当家,他知道他站在那看自己。   他松开了拳头,小心的把妹妹放下来。   递给了洛娘子。   往日看到洛娘子就扑过去的妹妹,今天却挣扎着不肯走。   妹妹拽着自己脖子的那个圈圈,小手抓的紧紧的。   很是用力,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瞪着自己。   阿鹿拍了拍妹妹的手,勉强的笑道:“放心,哥哥会回来接你的。”   小神佑的手被阿鹿掰开,很用力,她落入了洛娘子的怀抱。   阿鹿站在那,看着洛娘子把小神佑抱走。   他瞬间觉得自己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因为连那大黑马,都颠颠的跟在洛娘子身后走了。   周围的人,都在笑。   他看到妹妹在洛娘子肩上,跟自己挥手。   他看到她在喊“可可”。   洛娘子抱着小家伙,看到她还爬在自己肩头跟她哥哥挥手,无奈的道:“这么远了,你哥哥也看不见。”   小神佑很执着的挥手,哥哥看得见,她也能看得见哥哥。   能看见的。   真的。   她趴在洛娘子的肩膀上,看着变的越来越小的哥哥。   很是难过。   她不说话,只是执着的挥手。 第27章 新人   鱼刺人不见了,东西还在。   他的铺上,有一捆绳子,之前丢给阿鹿,让他捆自己的那条绳子。   一把柴刀,上面还有缺口,有血迹,但还是锈的厉害。阿鹿没有拿,这么大把的刀,他用起来不方便。   他还是带着发现妹妹箱子里的那把小刀。   那把刀很旧,但是很锋利,阿鹿都没有见过比那刀更锋利的,所以平日他很少拿出来。   如果阿鹿有见识的话,就会知道,那是一把祭祀用的刀,用来杀魂,那刀常年用血浸泡的。   国师给大公主神佑做的是拘魂祭。   圣河阴气重,会把人魂引出来,同时配合他的拘魂祭,就能把大公主的神魂永远留在圣河底,不会转世投胎,影响小公主的运势。   国师在看到上天选择小公主的时候,就隐约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大公主的运势被夺。   可是为了申国的国运,他选择了沉默。   甚至为了小公主运势稳定,他做了帮凶。   他不后悔。   他是申国的国师。   只是国师也不会想到,会有一个活人跳进圣河,把大公主捞出来。   圣河很远。   枯骨山更远。   满山的枯骨,这是神弃之地。   阿鹿把绳子背身上,没有拿柴刀,然后去院子牵了鱼刺的马。   阿鹿看到面前这伤痕累累的马惊呆了。   鱼刺平日并没有好好照顾他的马。   阿鹿在院子里给马喂了食,把这匹马洗刷了一遍。   这匹马很暴躁。   阿鹿清洗的时候,才发现,它的马蹄下面嵌着一块小铁片,阿鹿给小心的抠了下来。   只是这一下,这匹马的脾气就好多了。   它不仅仅浑身是伤,连脸上都脏兮兮的。   脸上不知道是血块还是泥块沾着。   阿鹿用水用力的搓洗着。   等到清洗右边眼睛的时候,阿鹿愣住了。   他掰开了上面的血块,里面已经腐烂了,空空的。   这是一匹独眼马。   阿鹿的手轻轻的碰了碰它的眼睛,那马哼了哼。   这时候,号角响了。   门口重重的敲门声。   “出发了,小崽子。”大钩的声音传来。   阿鹿骑着马,很想跟妹妹告别。   不过他很快被挤进了人群。   “这次有大批人马路过,咱们山寨接下来是吃肉还是吃土,就看这一票了,大伙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杀!”   “杀!杀!”   “杀!”   阿鹿挤在人群中,周围震天喊杀的声音,让他浑身战栗。   似乎也被喊出了一股戾气。   让他想拿着刀,砍杀。   身下的马也有些不安的气息。   大队的人马,一个个路过那座尖尖的骨山。   阿鹿看到每个离开的人,都会伸手摸一把那里的骨头。   他也伸手摸了一把。   不知道是不是前头的人都摸过的缘故,他居然觉得那骨头是热的。   这一次出行的人,声势浩大,阿鹿见到还有不少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   下山,照例要路过那条骨道。   骨道上,大家走的不快,还前后聊天说笑,像一条长龙一般。   阿鹿坐在鱼刺的马上,跟巴叔待久了,阿鹿决定也给身下的马起个名字。   阿鹿决定给它起名叫“刺”。   走在骨道上,阿鹿忽然心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见了山顶上,洛娘子抱着妹妹在看自己。   妹妹在跟自己挥手。   虽然是很小很小的身影,可是阿鹿执着的认定,那就是妹妹。   看到阿鹿回头看山上,他身后的大钩骂了一句:“别回头,枯骨道上,不能回头。”   一边骂,还抽了一鞭子过来。   “小崽子,知道你是第一次出来,不过你要是连累我们的话,我第一个先宰了你。”   那鞭子没有抽到阿鹿,但是把阿鹿骑的马给抽了一下。   骨道很窄。   马受惊,身体一歪。   阿鹿差点连人带马滚落到崖下。   其他人哈哈大笑。   阿鹿没有再回头,紧紧的抓着马绳。   大钩看不到他的眼神,就看到这个瘦弱的小崽子,脊背挺直坐在马背上。   骨道实际不算太长,只是大家走的慢。   到了山下,阿鹿前面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大家都骑着马飞奔而去。   阿鹿跟在众人后头,不快不慢。   原本以为会拖后腿的小崽子,没有想到骑马居然不错。   大钩心底暗暗诧异。   鱼刺那匹马,半死不活的,每次鱼刺要死命的抽,它才跑起来,没想到,到这小崽子身下,居然很听话,跑的不慢。   这马还挑人?   当然大钩也只是负责带他,只要看住他不出错就行,大钩的关键任务还是打劫。   这次来的是大肥羊。   山寨出动了大半的人了。   一群人骑到了事先的埋伏点,就下马。   并不是所有人都挤在一块。   阿鹿跟着大钩有十来人,停在一个溪流边。   下了马,阿鹿先检查一下“刺”。   巴叔说过,在外头抢劫的时候,照看好自己的马,能救自己一条命。   眼睛受伤的刺,早上被阿鹿解开的眼睛上的血块,这会子,那里有点腐烂的狰狞。   应该就是之前受伤的,原先的鱼刺压根没有管。   阿鹿走到了溪流边,用自己的刀铲出一块冰,放到了刺的眼眶上。   有些暴躁的刺,慢慢平缓下来。   其他人原本在聊天,看到阿鹿的动作,都看了过来。   大钩忽然开口道:“小崽子,你那把刀不错,你把刀给我,我罩着你。”   阿鹿没有吭声,给刺敷了冰块,然后又找了一些咸草,嚼碎了,敷在了那个腐烂的眼睛上,用布包着,用绳子绑起来。   这样一来,刺就彻底的变成了一匹独眼马了。   弄好了马,阿鹿站在马跟前,看着大钩,摇了摇头。   “我的刀不给别人,刀在我在。”   大钩正想发火,忽然听到一声哨声,这是目标来了的意思。   他顾不上整那小崽子,跳上了马,其他人也如此,阿鹿也跟着跳上了马背,跟在这一小队人马中,沉默的朝前走。   一群人隐藏在树林里,这是这一片少有的峡谷山林。   阿鹿骑在马背上,他的视力极好,其他人还在张望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人了。   果然是很多人,长长的一个队伍,外头有穿着甲衣的人骑着马,看着威风凛凛。   可是看清楚那队人马之后,阿鹿浑身僵硬。   坐在队伍后头的一辆牛车上的一个妇人,正是他的阿娘。   阿娘胖了,搂着一个小胖孩,不知道说什么,脸上扬起了大大的笑容。 第28章 受伤   草原盗匪有多可怕。   阿鹿从小就听过。   他们杀人如麻。   他们有四个胳膊,三只眼。   他们满脸疙瘩,形如恶鬼。   现在阿鹿也成了草原盗匪。   他容貌清秀,身体瘦削,两条胳膊,两只眼。   脸上没有疙瘩,身下有一匹伤痕累累的马。   阿鹿听着喊杀声,看着别人往下冲。   他迟疑了一下。   很短的一下子。   身下那匹马,就跟着冲下去了。   如同之前的每一次一般。   盗匪的差事,就是抢劫。   不会抢劫的盗匪,不算合格的盗匪。   阿鹿听到了尖叫声。   见到了血。   不是别人的血,是山寨上的人的血,是盗匪的血。   最前面冲下去的一个人,被那个队伍里穿着甲衣的人一刀砍了过去。   一条胳膊就飞了起来。   血像泉水一般喷射出来。   阿鹿发现自己的眼神真的很好。   看的清楚,详细,那被切断的胳膊,他都能看见伤口上碎肉的样子。   阿鹿骑着“刺”,冲了下去。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也会死。   杀人和被杀,都是一瞬间的事情。   在这样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了他眼神的优势。   他看的太清楚太细致了。   甚至别人的刀不小心砍过来的时候,阿鹿已经本能的避开了。   他就这样,避开了好几次。   从开始身体僵硬,到慢慢的灵活适应。   阿鹿本来就是个学习能力极强的人。   刀光剑影中,他甚至有点如鱼得水的感觉了。   血飞溅到他脸上,有点潮湿。   他顾不上擦。   他一边躲避砍杀,一边朝队伍后头的牛车靠近。   他的眼神很好。   虽然那人跟他记忆中的阿娘差别了很大。   胖了,头上还有了银饰,可是阿鹿不会认错。   那是他阿娘。   他无数次做梦,都梦见了阿娘。   阿娘圆圆的脸,笑起来,牙不整齐,有个虎牙,很尖。   一身是血的阿鹿,靠近了那辆牛车。   他一直在抵挡,他没有主动去伤人。   妇人的尖叫。   甲衣的倒下。   牛马的骚乱。   阿鹿看到阿娘紧紧的抱着一个胖小孩。   虽然是这样的场合。   相见。   阿鹿还是有些激动。   他冲过去,他挡在阿娘面前,他害怕阿娘受伤。   从队伍的前头,到后头,很艰难。   他的眼神好,身手也灵活,要是专注躲避的话,基本不会受伤。   可是他还是奋不顾身的朝后面冲。   所以他也受了一点伤。   倒是同行的大钩他们,看他一往直前的冲进打劫的队伍里,心底佩服,这小崽子还是很利索的,一点都不像第一次打劫的新人。   短短的一段路,阿鹿身上脸上洒满了血。   有他自己的,更多是别人的。   他终于冲到了阿娘跟前。   他看到阿娘那惊恐又惊讶的眼神,他知道阿娘认出了自己。   阿鹿听老巴说过,山寨去抢劫,一般不会杀妇人,只要没有受伤,会把妇人带山上去。   如果受伤了,一般就不会带回来,山上没有那么多大夫,也没有那么多药。   当然,也可能抢劫不成功,对方人多,让他们跑了,损失惨重。   这样的话,阿娘更不能受伤,才能逃离。   终于靠近阿娘的阿鹿,不管后果如何,他想挡在阿娘面前。   看到阿娘惊讶的眼神,阿鹿有点开心。   像是少年在爹娘面前证明自己长大了一般。   阿娘跟前没有甲衣人,看阿娘坐牛车,就知道阿娘在这里头,地位并不高,可能是仆役一类的人。   或者嫁给了仆役一类的人。   在这里最容易误伤。   阿鹿拿着刀,靠着他的眼神,挡了两支箭。   玉娘搂着他男人前头一个老婆的孩子,在牛车上瑟瑟发抖,避无可避。   她想跑,但是她不敢。   她男人要是知道她丢下他的胖儿子跑了,非得打死她不可。   这时候她看到了那个浑身是血,朝自己冲过来的半大少年。   玉娘害怕的想尖叫,可是等到那人到跟前了,玉娘眼睛不可思议的瞪大了。   这个少年盗匪居然是她儿子阿鹿。   阿鹿什么时候成为盗匪了?   看着他骑在马上,挡自己身边,帮自己挡箭。   玉娘心情复杂。   上一次他来找自己,说她的女儿快死了,被她赶了出去……   阿鹿红着眼。   心跳的很快很快。   站在娘身边。   他想和娘说话。   他开口道:“阿娘,别怕,我能保护……”   “你”字没有说出口。   阿鹿低头,发现自己的身体,多了一把刀。   阿娘狰狞的拿着刀插进了自己的身体。   阿娘亲手插的,很重,很用力,很疼。   他扑倒在马背上。   看着阿娘有些慌乱的抱着那个胖小孩,躲到了一个男人身边。   后来,他又看到那个男人为了躲避箭,把阿娘推了出去。   阿娘情急之下,又把她怀抱里的胖小孩丢出去。   一切都是很短的时间。   阿鹿受伤了,眼神依旧好。   他身下那匹经历无数次生死的马,每次都要鱼刺使劲的挥鞭子才奔跑,这会子却主动的驮着阿鹿往树林里跑。   马儿奔跑,驮着阿鹿的身体颠簸。   阿鹿流的血更多了,浸泡了他身上挂着的黑圈圈。   圈圈上那只黑色的大鸟,沾染了血,像是活过来一般。   喊杀声,尖叫声,救命声,混乱交织着。   阿鹿没有再回头。   阿娘给他的命,他已经还给了阿娘。   他趴在马背上。   他也挥起了刀。   他身上新加了伤痕,都不如阿娘给的深。   这是一场惨胜。   对活着的人来说,就是胜利。   死去的人,什么都不是。   刺驮着阿鹿在胜利的队伍中,前进。   跑了一部分人,东西都留下了。   大家拖着东西努力的往回走。   阿鹿身体里插着一把刀,他没有拔。   老巴说,在外头,随便拔刀,会死的更快。   他有些模糊的跟着队伍,走上枯骨道。   上一次,他还很忐忑害怕。   这一次,阿鹿却觉得安心。   山上有他的妹妹,他唯一的亲人。   他要活着回去。   枯骨道,回去的时候,很长很长。   阿鹿看到一个没有挺住的人,半道上,从骨道上滚下山崖。   没有喊声。   早上大家出发的时候,嘻嘻哈哈。   回来的时候,人少了很多,东西多了很多。   大钩也受伤了,不算严重。   看着一身血的阿鹿,他没有再出言嘲讽,也没有再提那把刀的事情。   终于。   枯骨道走完了。   走到了山顶,走到了那座骨山跟前。   看着前面的人,下马,叩拜骨山。   阿鹿也跳了下马。   他伸出左手,握着拳头,贴着着自己的心脏位置,弓着腰,低着头,叩拜了一下,才继续往前走。   弯腰的时候,血更多的流了下来,滴落在白骨上。   大当家站在骨山边迎接队伍归来。   洛娘子站在大当家身边。   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孩。   那婴孩在看到浑身是血的阿鹿的时候,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阿鹿听到妹妹哭了。   他一步一步的朝妹妹走去,有点吃力。   走到了妹妹跟前。   他擦了擦手,手上也有血迹,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他还是很有仪式感的擦了一遍。   才伸手去抱妹妹。   “我回来了,洛娘子,我来接我妹妹。”阿鹿声音有些沙哑,好像跟着喊了好多句“杀!“   洛无量看着面前的少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这个少年早上出去的时候,还一身稚气,虽然沉稳。   可是这会子,却像是一匹真正的野狼。   凶狠之气,让人忌惮。   她下意识的把小神佑递了过去。   大当家朝他点了点头。   阿鹿抱着妹妹,缓慢的离开了。   他走的很慢。   小神佑没有再哭,眼中却是装着满满的泪水。   “可可,疼。”   阿鹿笑着摇了摇头。   “不疼,以后都不会疼,哥哥回来了。” 第29章 活着   阿鹿没有去鱼刺的住处。   他朝山洞走去。   骨潭边的小木屋,是他和妹妹的窝。   那里,还有一片绿油油疑是可以吃的小草,正在长大。   阿鹿身体很疼。   离开了狂欢的人群的视线,走过断崖小道,走过摇晃的藤桥,进入了黑乎乎的山洞。   他抱不动妹妹了,他把妹妹放到了大黑的背上,自己有些艰难的骑上了“刺”。   幽暗的山洞里。   两匹马,慢悠悠的走。   阿鹿已经没有力气指导马怎么走,整个人都有些眩晕的趴在了马背上。   两匹马自己慢悠悠的朝前走着。   第一次过这个山洞,阿鹿还很畏惧。   现在看着弯弯的山洞上的马头的影子,还是像巨兽一般,阿鹿趴在上头,却觉得很安心。   刺有点害怕大黑。   所以大黑走前面。   妹妹小小的身体,没有趴在大黑背上,而是坐着。   阿鹿抬头望去,能看到比别的马都大一圈的大黑,驮着小小一团的妹妹。   有点好笑的画面。   但是妹妹这时候,似乎有点严肃。   小小一点点的后背,也直直的。   平日总觉得妹妹是软软的,坐不直,看到此刻妹妹,阿鹿心想:奶真的很有用啊,妹妹吃了奶之后长的飞快,都已经能在马背上坐直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匹马慢吞吞的走到了山洞口。   也慢慢的看见光。   漫长的一天,对阿鹿来说像是经历了整整一辈子一般,实际此刻,太阳也才刚刚落到天边。   从太阳升起到太阳落下的一天而已。   大黑到了洞口,停住了。   刺有点慌乱。   它前前后后的乱走。   阿鹿又看到了,看到了碧绿的草原,涓涓的溪流,肥壮的牛羊,漂亮的少女,还有圆脸的阿娘。   “昂!”   大黑嘶叫了一声。   阿鹿清醒了过来。   面前还是草原,不绿,却是金色的。   没有牛羊,有一群奔跑的马。   有一个驼背的老头。   进了小木屋,阿鹿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滚到了草铺上。   妹妹照例是从马头上滑下来的。   今天一天是老巴一个人看着马群。   没有两个小崽子,老巴忽然觉得很奇怪,心里空落落的。   没有了那个倔强又机灵的少年崽。   没有了那“咿咿呀呀”傻笑的小幼崽。   连马王都不在了。   老巴忽然觉得草原好大好大。   风吹的他,很冷,还有一种叫做寂寞的情绪。   连又软又香的白馍馍,都没有平日的好吃的。   老巴很心绪不宁了一整天。   直到看到两个小家伙回来。   喜怒不形于色的老巴几乎是飞奔过来的。   厚重的驼背都阻挡不住他轻快的脚步。   可是等老巴跑到跟前,看到那一身是血的少年,再看到同样沾着血的小幼崽。   老巴眼眶都快爆裂开来了。   没事,一定没事,若是有事,小崽子肯定就被丢进俘虏洞里了,哪里还能回到这里。   老巴心里不停的安慰着自己。   每次是这样的,受伤太严重的盗匪,看着救不活,山寨也就不费那个劲,也一起丢俘虏洞里。   可是当他撕开少年的衣服,看到他身上插着的那把刀的时候,老巴还是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不知道小崽子是如何坚持到现在的。   就是一个成年的汉子,也做不到。   那刀插的很深,就剩刀柄在外头。   血还不停的流,刀周围结一圈血块,已经黑红。   小神佑没有哭闹,守在哥哥跟前。   哥哥又睡过去了,哥哥的手还抓着她的手,不太紧,大概怕抓疼她,只是抓住了她的手,没有用力。   老巴不是大夫,但是平日那些受伤的马都是他处理的,动作并不含糊。   他生火煮了一锅热水。   拿出了自己珍藏的一点酒。   粮食都精贵的地方,用粮食酿出来的酒更精贵的不成。   老巴平日都舍不得喝,偶尔打开盖子闻一闻那味道。   此刻,他拿出酒不是用来喝,也不是用来闻。   他之前一次给一匹马处理伤口,那马肚子上的刀伤很严重,那匹马挣扎的厉害,不小心把他的酒给踢翻了,洒在伤口上。   出乎意料的,那伤口好的比别处快,也没有腐烂。   之后,老巴遇见伤口严重的马,就会给伤口上擦一些酒,很管用,这算是老巴的独门秘方了,不过他从来没有在人身上用过。   烧热了水。   屋子也暖和了起来。   屋外的斜阳落到了地底下,整个天空被黑暗笼罩。   驼背老巴的大手抓着那刀柄,用力的往外拉扯,他力气很大,没有抖手,只是一下就拔出来了,随之而来的,是喷涌出来的鲜血。   血溅起来,溅到了小神佑的脸上,溅到她的眼中,溅到了她的嘴边。   小神佑还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苦的。   年幼的她,落泪了。   脑海里似乎有同样的画面,一个躺着的女人,一身的血。   拔出了刀,浇上了烈酒,敷上了草药,剩下的,就看老天了。   老巴守了半宿。   见阿鹿没有发热的征兆,他瞌睡了过去。   阿鹿半夜醒来。   他觉得浑身都很冷。   像是全身的血都一点一点流干了,从骨头里感觉冷,连骨头都是冰凉的。   唯一有点热的,就是他的手心。   他的手里轻轻的握着一只小小的手。   是妹妹的手,软软的一点点,热乎乎的。   老巴担心小神佑弄到阿鹿的伤口,想把她抱过来的,不过阿鹿抓着她的手,老巴也无法,只能把小家伙放阿鹿身边不远处。   阿鹿的手轻轻的动了一下,妹妹居然就醒了。   也没有哭,她睁开眼,一双眼睛,黑乎乎的,像骨潭一般,这一瞬,把阿鹿吓一跳。   可是马上,妹妹又闭上眼,她的整个脑袋凑了过来,枕在了自己的手掌上,长长的睫毛,盖着眼睛。   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喷着轻轻的热气,到了他的手心。   妹妹很自然的靠近了,像一个小火炉一般,枕着他的手,靠在他怀里。   寒冷一点点退却,温暖一点点起来。   夜很静。   伤口很疼。   阿鹿闭上了眼。   听到了不远处老巴的呼吸声。   木头的燃烧声。   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响。   他活下来了,以后会活的更好。   他把被妹妹枕着的手,往怀里拢了拢。 第30章 收获   月落日升。   草原的昼夜温差极大。   昨夜,一整夜都在狂欢的山寨,此刻还在沉睡。   阿鹿被老巴搬到了外头,身子底下垫了木板,铺了一条硬邦邦的褥子,面朝着阳光。   在他们那,晒太阳治百病。   收拾阿鹿,老巴手脚很麻利,这个小崽子虽然受伤了,但是皮实的很。   可是收拾小神佑,老巴就觉得麻瓜了。   小神佑醒来就要拉粑粑。   老巴看她爬着转圈圈,看的眉头直抽抽。   他的粗胳膊能举起一匹小马驹。   可是抱着软软肉肉小小一团小家伙的时候,却一直在颤抖,生怕一不小心就丢了出去。   小家伙拉完屎,驼背老巴出了一身汗。   不过看到小家伙拉屎的地方那整齐的一排小青菜,老巴却极其喜欢,还用手把那里的杂草给拔了一遍。   有这一小片菜地,这个骨潭边的小木屋,莫名的有一种家的感觉,可以住好久。   抱小神佑拉完屎,老巴又做了早饭,他手艺比阿鹿好很多,虽然同样是黑馍馍和野菜,味道却很香。   不像阿鹿做的,只是一锅糊糊,勉强填饱肚子。   阿鹿躺着不太动,昨天一口气挺着回来,还没有太大感觉,今天却疼的要死。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刀伤,还有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还有昨日那全身绷紧的感觉,今天连骨头都酸疼了。   他只能躺着,看巴叔忙碌。   “开食了。”老巴把锅端了过来。   给阿鹿盛了一碗,端他跟前。   阿鹿挣扎着起身,这时候却见妹妹坐在一边,拿着小勺子,从碗里歪歪扭扭的舀起一勺糊糊,递到了自己跟前。   阿鹿一下子愣住了。   “可可,吃。”小神佑举着勺子道。   阿鹿张开嘴吃了。   小神佑又舀了一勺给自己,一口吃下。   然后又舀了一勺喂给哥哥。   两人还是和平日吃饭一样,一人一口,只是以前都是阿鹿喂妹妹,今天却是小神佑喂哥哥。   老巴坐在一边默默的吃。   看着这样的场景没有吭声。   吃过饭,老巴去照看马群了。   吃完饭,阿鹿晒着太阳,有些困的感觉。   小神佑也没有乱跑,乖乖的在哥哥身边坐着玩。   这时候大钩一脚深一脚浅的提着一个袋子过来了。   他站在阿鹿面前,摇晃了一会,才稳下来。   看着躺地上,懒洋洋的晒太阳的小崽子,旁边还有一个更小的小崽子,像一个小团团。   “哐当”一声,他把手里的袋子丢到了地上。   “三当家让我拿来给你的!”   大钩一开口,就有酒气喷出来,头发乱糟糟的,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   他拿过来的东西,是这次抢劫大家分到的战利品。   要是没有三当家的交代,大钩肯定就拿走大半了。   可是三当家居然过问了一句,让大钩的酒都清醒了许多。   虽然三当家看着斯斯文文的,可是还是让人很忌惮。   他不知道这个小崽子为何第一次打劫那么凶猛,不要命的冲进队伍,受了极重的伤,身上插着刀,还能囫囵的活着回来。   记得自己第一次去的时候,差点没有尿裤子,虽然嘴里喊着杀,可是手脚都是抖的,跑半道上就想往回跑。   年纪还这么小的小崽子就这样,谁知道将来会变成什么样。   总归,这样的狠人还是不要得罪。   大钩丢下袋子,他又摇晃着回去了。   要回去狂欢,醉生梦死。   吃肉喝酒玩女人。   不枉活着。   阿鹿盯着面前的袋子,小神佑的注意力也被这袋子吸引了过来。   她本来坐在哥哥身边就觉得很无聊。   小神佑的力气还是比较大的。   虽然不能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但是她可以脑袋探进去把东西搬出来。   阿鹿靠在那,就见妹妹整个人都钻进了袋子里,过了一会,就见她拖出了一大块肉。   很大一块,尤其是妹妹拖出来的,比她脸还大。   上头还有鲜红的血色,纵横交织的肉纹。   应该是牛肉。   虽然昨天自己一身血,可是现在看到这块血红色的肉,阿鹿还是有些激动的。   结果就见妹妹张嘴在肉上咬了一口。   她还没有长牙,什么都咬不下来,嘴唇却沾上了血,眉头皱的跟小老头一样。   “阿佑,生的不能吃的。”阿鹿开口道。   小神佑抬头看着哥哥,一脸委屈的点了点头。   看着嘴角血红的妹妹,居然异常好看。   阿鹿很想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不过现在他抬手都疼,只能苦笑一声。   推开了牛肉,小神佑继续钻进袋子里,拖出来一袋白面。   这会子她闻了一下味道,没有血腥味,才小心翼翼的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结果沾了一脸白面。   阿鹿看到黑乎乎的妹妹进去,白乎乎的妹妹出来,很想笑。   不过一笑就疼,他还是忍住了。   妹妹好像有点太贪吃了,什么东西都用嘴尝的。   “阿佑,这个也不能生吃的。”阿鹿又说了一遍。   说完就见妹妹睁大眼睛,无辜的看着自己,鼻子,脸蛋上白白的一点白面。   接着又钻进了袋子里。   这次她扯出了两件旧棉衣,一大一小。   好在没有见她咬棉衣了,阿鹿松了一口气,却见小家伙,把棉衣拖着放到了他身上。   小神佑都还不会站起来,却是一边爬一边把衣服拖过来。   冬天的日头并不热,风也大,阿鹿还是有点冷的,看着妹妹笨拙的给自己盖棉衣,阿鹿眼睛又红了。   看着妹妹又刺溜的爬进袋子,里面应该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吧,阿鹿看到妹妹拖出棉衣的时候,袋子就瘪了,这会子可以看到小家伙脑袋的轮廓。   过了一会,就见妹妹爬出来了。   手里拿着一快银子。   阿鹿看到银子上面的口水,就知道刚刚妹妹在里面干嘛,难怪悉悉索索那么久,应该是尝了一下这块银子。   银子很亮。   阳光下,闪闪发光。   比阿鹿之前偷拿大管家的那块银子还要大块。   拿了那块银子,他被踹的吐血。   还被追赶着深夜进了草原。   现在,他身上多了一个血洞,又得到了一块银子。   小神佑没有放好,那块银子咕噜咕噜的从阿鹿身上滚下来,落到草地上,压弯了一颗黄草。   小神佑转身爬过去,把那银子捡起来塞进哥哥的口袋里,和她其他宝贝一起放好。   草地上那被压弯的黄草不知道什么时候立起来了,大风吹过,摇摇摆摆,却始终挺拔。 第31章 吡鹰   少年躺在草地上。   弯曲着长长的腿,嘴里咬着一根干草。脸庞有些苍白。笑容却暖暖的。   一双眼睛,眼尾有些上扬,眉毛黑直。   洛无量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少年模样悠闲,眼神干净,好像昨日看到那一身血,眼神如恶狼一般的崽子,不是同一个人。   洛无量只是扫了他一眼,就把目光落在他手上。   他的手指修长,轻轻抚摸着一个小婴孩的脑袋。   小家伙四脚朝天的躺着,两只手不知道抓什么,居然举高高的挥舞,脚也时不时的蹬了蹬。   洛无量看到小家伙这个模样,“噗嗤”的笑出声了。   不过她很快又抿住了嘴。   她觉得自己这个时候笑不好。   原本以为会看到小家伙哭哭啼啼的模样,昨天看到她哥哥伤的可不轻,一身的血腥味,浓郁的让人发晕。   现在看到这场景,确实是伤的很重,少年躺着都不太能动荡。   只有手指轻轻的在给小家伙挠头。   可是看到小家伙的模样,洛无量就觉得难过不起来。   “听说你这次表现的不错,你可以要求去当前哨。”洛无量抿嘴严肃了一些,才道。   阿鹿听到洛娘子的话,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又了然。   最初见到洛娘子的时候,阿鹿还有些手脚忙乱,洛娘子长的太好看了。   可是经历了昨天的事。   他有点讨厌女人。   尤其是看起来温柔漂亮的女人。   他的阿娘就是一个看起来温柔又好看的女人。   所以对笑起来格外漂亮,抿嘴的时候又显得娇俏可爱的洛娘子,阿鹿没有了那种慌乱,反而比平思路更清晰的思考。   “谢谢。”   阿鹿声音平缓的道。   听到少年的声音,洛无量有些讶异。   之前这少年跟自己说话,都有一种强作镇静的紧张感。   可是今天却很平稳,毫无波澜的感觉。   这种场景洛无量少有遇到。   她出现的时候,连驼背老巴都说话会结巴。   没有想到这半大的少年居然这么冷静。   洛娘子这回真正笑了。   如同冬去春来,绿叶初生,百花盛开,娇艳至极。   “不用谢我,只是小家伙昨天闹了我一天,你若是当了前哨,机灵点,就不会死那么快。”   洛无量说着话,在阿鹿身边的草地上坐下。   婢女小春很有眼色的先给铺上了柔软的毛毯,很漂亮,又是新的,上头绣着大红的花朵,绣工不凡。   阿鹿虽说现在对漂亮女子很戒备甚至有一些厌恶,可是洛娘子靠着他身边坐下,那一股子香气无孔不入的被风吹过他的脸颊,他还是有点不自在。   洛无量坐下的时候,小神佑醒了。   看到每天喂自己吃奶的人来了,她很自然的滚到了洛无量脚边。   看的洛无量好气又好笑。   这小家伙自来熟的厉害,也懒的厉害。   刚刚睡醒,瞄到自己来了,眼睛都没有全睁开,就翻身滚了过来,也不怕受伤。   而且闭着眼睛就爬到自己身上,舒服的找了个位置,就开始扒拉她的衣服了。   阿鹿没有敢转头看。   妹妹吧咂嘴吸奶的声音还是传了过来。   阿鹿躺在一旁直愣愣的看着天空,看着白云,看着太阳,看到了很高很高的天上,云层穿梭中,有一只飞翔的鹰。   要是人能像那大鹰一样飞翔就好了,他记得阿爸曾经说过,草原外头还有山。   山的那一头,有城,那城大的很。   城墙就很高很高,比大巴司家的房子还高很多。   城里有很多人,路边随处可见有吃的,有酒,有穿的少少的女子,扭着腰肢朝你挥手,对你笑。   城里那边,还有海。   海的那边,还有城。   那是一个怎样庞大的世界,阿鹿都想象不来。   看着那大鹰,阿鹿忽然好想能像它一样,飞的很高看的很远。   他看的极其专注,不知道为何,距离这么远,忽然他觉得那鹰好像透过云层看自己一样。   而且他胸前的那个铁圈,有点热热的感觉。   阿鹿觉得很怪异。   不过洛娘子坐在身边,他没有表现出来。   等到妹妹吸完奶,洛娘子起身走了。   阿鹿已经控制自己没有看洛娘子了。   可是他眼神现在极好,他的余光还是看到了洛娘子施施然盖下的衣服下面几道伤痕,纵横交错,并不深,可是在她那极其雪白的肌肤上,显得异常狰狞。   洛娘子没有说什么,喂完奶,脊背挺拔的离开了,扬着她那纤细洁白的脖子。   身后跟着两个温顺的婢女。   阿鹿看着妹妹,吃完奶,饱饱的,很开心的去找大黑玩了。   阿鹿都有点羡慕妹妹,什么都不知道,吃饱就开心。   他希望妹妹永远能这样,不要有烦恼。   中午有肉汤喝。   老巴把牛肉煮了,煮熟的牛肉放的久。   煮出了满满一锅牛肉汤。   味道很香很香。   喝上一口,甘甜,香甜,很甜……阿鹿觉得他贫乏的言语,不足以形容这牛肉汤的好喝。   喝上一口,他就觉得全身暖洋洋的,连伤口那里都觉得在慢慢的变好。   睿智又冷静的少年阿鹿,喝了三大碗的牛肉汤,脸上扬着傻乎乎的满足的笑容。   老巴虽然没有这么夸张,不过他吃完饭,把碗都舔干净了,显然也是很开心的。   小神佑刚刚吃饱了奶,对牛肉汤兴趣一般。   对大黑更感兴趣,她爬到大黑背上,去草原溜达去了。   大黑身后跟着一匹独眼的伤马。   相比油光发亮的大黑,刺真是可怜的很,满身的伤不说,眼睛还少了一只,不过它总是跟着大黑,大黑停,它也停,大黑走,它也走。   吃过午饭,老巴继续把阿鹿放在外头。   还坚定的把阿鹿肚子伤口那里打开,让伤口晒到阳光。   同时把那块牛肉也挂在一边晒太阳。   阿鹿看着那挂起来的肉,再看看自己的肚子,感觉老巴对待他们是一样的。   “巴叔,这肉放这里,会不会被天上的鸟叼走?”   老巴仰头,看了看天上有一只盘旋的鹰。   凝望了半天,才有些惊讶的摇头道:“应该不会,那好像是稀有的吡鹰,只抓活物。”   老巴心情愉悦,哼着歌继续去看马。   妹妹带着大黑和刺去玩了。   留着阿鹿和那块牛肉一起晒太阳。   阿鹿又抬头看着天空,然后他看到了那只鹰,居然朝着自己飞来。   阿鹿看看自己,看看不远处煮熟的牛肉——自己是活物吧o(╯□╰)o? 第32章 非礼   草原上,物竞天择。   虫吃草,蛙吃虫,蛇吃蛙,鸟吃蛇。   鸟是草原里的食物链的顶端。   而吡鹰则是鸟中的霸王。   它飞的足够足够高。   它的翅膀大而有力。   它的爪子尖而锋利。   最神奇的是,它有一张像人面一样的尖尖的脸。   阿鹿看着这只巨大的吡鹰朝自己扑过来。   巴叔说吡鹰只抓活物。   那牛肉是死的,自己是活的。   阿鹿觉得巴叔说的没错,那大鹰真的是朝自己飞来的。   只是就算这鹰再大只,也不可能把自己抓起来吧,阿鹿有点不可思议。   此刻,他的身体都动荡不了,甚至连翻个身都困难。   眼睁睁的看着这只鹰朝自己扑过来。   它的速度极快,只是一瞬间的时候。   而且阿鹿觉得它很狡猾,刚刚巴叔和妹妹都在的时候,这只吡鹰就在天空飞翔了。   这会子趁自己落单了才冲下来。   虽然翻身困难,可是阿鹿已经习惯随时抽出刀的日子。   眼看着它扑过来,阴影都笼罩着他,他那动一动都费劲的手忽然握着一把刀,朝着那吡鹰挥去。   吡鹰稳稳的冲下来,目标自然不是这个两脚怪,它咬不动这么大的两脚怪,可是这个两脚怪身上有个东西很吸引它,它徘徊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冲了下来。   只是临到跟前,它忽然感觉到危险的气息。   它就靠着这种直觉躲避危险。   它是草原的霸主,两脚怪也是。   两脚怪能用尖尖的箭伤它。   好几次它差点被射中。   还有用那大网,亏的它力气大,被挣脱了。   感觉到自己爪子要抓到那有吸引力的东西的一瞬间,它又飞开。   果然一阵凌厉的刀锋,感觉自己慢一点点,爪子都会被削掉,吓的这只年轻的吡鹰,毛都掉了一根。   阿鹿深呼了一口气。   一身冷汗。   这时候却见面前又是一阵阴影。   那匹阿鹿一直以为很好脾气的马王大黑飞奔了过来,抬着那粗大的马蹄对着这掉毛的吡鹰就是一脚。   看的阿鹿都觉得有些疼。   这只吡鹰也被踩懵了,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匹马踩了,等它反应过来,飞起来就朝大黑啄去。   吡鹰的嘴很尖,猛的冲下来,来势汹汹。   眼看着自己就要啄到那马了,结果到跟前,就见那大黑马,抬起脚又踹了它一脚。   直接把那吡鹰踹到了阿鹿跟前。   眼前戏剧化的场景,阿鹿看傻了。   没有想到大黑这么厉害。   抬头看到后头坐在刺身上的妹妹,慢悠悠的过来了。   威猛的大黑,扭头就探着脑袋凑到妹妹跟前,被妹妹拍了拍脑袋上的包,大黑就极其开心的模样,尾巴甩的刷刷的响。   阿鹿看着自己跟前那巨大的一坨大鸟,两只小眼睛十分哀怨。   小神佑滑下马,刺溜溜的爬到了大鸟跟前,流着口水,指着吡鹰对阿鹿道:“可可,吃,好吃。”   阿鹿哭笑不得。   倒是老巴听到有动静,以为有什么事了,小跑了过来,结果看到阿鹿跟前那扑腾翅膀的人面大鸟,吓一跳。   真的是吡鹰啊,传说是阿妥寺养的圣鸟,有如同人一样的智慧,能预知危险。   可是眼下,一个躺着不能动的少年,一个还不会走路的奶娃,两匹马,就把这吡鹰给打下来了?   老巴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会不会是看错了,不是吡鹰,只是普通的鸟。   可是看到那鸟抬着脸,居然还有委屈的表情,跟人一样,老巴又抽了抽。   他后背的驼背都觉得有些发麻。   听到小家伙说要吃……   老巴连忙摇头。   “不能吃,这是圣鸟,能提前预知危险,有灵智的。”   小神佑听说不能吃,一双大大的眼睛,瞪的老大,看着老巴。   老巴被看的无奈,这样看我,也是不能吃的。   “晚上巴叔给你煮别的好吃的。”   好不容易发现一个东西,居然不能吃,小神佑又坐着大黑去别处玩了。   老巴实际看着那人面模样的鸟有些怵,开口道:“你看着它好了,就让它飞走。”   阿鹿点了点头。   看着巴叔走了,这大鸟在他身边,一副受伤很重的模样。   可是看到它都趴到地上了,居然还抬着一只爪子,勾自己的衣衫,把自己衣衫撕开……   阿鹿一脸懵逼。   刚刚挥刀耗费了他所有力气。   而妹妹听说不能吃,就又骑着马去玩了。   老巴更是一句这是圣鸟,就走开了。   可是没有说尼玛圣鸟会脱人衣服。   阿鹿的衣衫本来就没有系紧,老巴为了方便他晒伤口,都撩开了。   虽然是破衣服,那也是衣服。   可是现在被那只自己都飞不起来,瘸着一个翅膀的大鸟一爪子,彻底撕破了。   露出了少年那瘦弱排骨一般纤细的身材。   还有纵横交错,淤青,大大小小的伤口。   这只吡鹰似乎也没有想到这种情况。   它只是很好奇少年身上什么吸引自己,想扒拉过来。   没有想到一爪子把别人的衣服给撕开了。   成年的吡鹰十分巨大,摊开身体有两张桌子那么大。   眼前这只吡鹰只是跟寻常的老鹰一般,在吡鹰当中,还是刚刚能飞出去的幼崽。   那张脸,表情十分丰富,似乎还有点羞愧。   阿鹿表情涨红,气急了。   他居然被一只鸟给欺负了。   结果就见这只鸟凑过来,用爪子又把他的衣服给和上了……和上了……还露出了一个讨好是笑容。   但是和上他衣服的时候,吡鹰碰到了他脖子上的链子,忽然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跳了起来。   不过它翅膀受伤,跳一半,又掉地上了,只听到“噗通”一声巨响。   这只大鸟真的很重,砸的坚硬的草地上都起了尘土。   阿鹿发现了一点问题。   似乎这只蠢鸟,想要的是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东西。   想到上头好像就有一只大鸟的图案。   刚刚抬头看天上的鸟的时候,这个圈圈也有点热乎乎的感觉。   阿鹿拿着起那个妹妹捡来的铁圈圈。   果然,就见这只吡鹰连翅膀都不扑腾了,一脸渴望的看着自己。   阿鹿拿着铁圈,放到嘴里,他之前就试过了,这个铁圈圈好像能吹出声音,会响。   “呼呼……”   阿鹿没有什么气力,之前还吹出声音,现在只是呼呼响。   却见面前这蠢鸟听到这声音像是呆住了一般,彻底的“噗通”一声,晕倒了。 第33章 抢食   夜晚。   火堆烧的有些大。   老巴拖了几根烂木头过来生火。   上头架起了一个架子。   一边挂着一口锅,一边插着一个四脚朝天的肥兔子。   老巴用松子木穿过那兔子,放在火上,转着圈烤。   兔子熟没熟不知道,那松子木却烤的啪啪作响,还有一股松香传来。   晒了一天太阳的阿鹿,那苍白的脸色有些红。   而那只晕厥过去的大鸟,在这时候睁开了眼睛。   它的小眼睛一睁开就看到那转圈的退毛野兔,吓一跳。   有那么一瞬间,差点以为是自己被烤了。   它以前有见过别人烤鸟……   它的长辈也有交代过它,要远离这种两脚怪,当然雪山上的那些秃头不算。   它的伙伴们都喜欢到秃头那里去找吃的。   大摇大摆的吃完就走。   吡鹰睁开眼,看到那个正在烤兔的背后还背着一个大肉包包的两脚怪,看着他的大手揉捏着那兔子,它一阵激灵,往后退了退。   结果就看到白天踹自己的那匹大黑马。   它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一只四脚怪给踹了。   看着四脚怪在和一个两脚怪的幼崽玩。   吡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一点一点的拖着翅膀,靠到了那个受伤的两脚怪身边去。   那大鸟一醒来,阿鹿就知道了。   动静太大。   眼睛贼溜溜的转不说,身体还刺啦刺啦的。   结果就见这只蠢鸟凑到了自己身边过来,还靠着自己一条胳膊。   阿鹿一头黑线。   他的胳膊只给妹妹靠的。   果然,小神佑看到自己的地盘被侵占了。   顾不上跟大黑小刺玩,手脚并用的爬了过来。   这只吡鹰幼崽觉得阿鹿身上有天然好闻的气息,还有刚刚他吹的哨声,好像很亲切的感觉,自然的想靠近。   它记得在雪山上,自己的小伙伴们要是愿意靠近那些秃头两脚怪,那两脚怪兴奋的立刻跪地磕头。   所以它把自己的靠近,当做恩赐。   没有想到刚刚靠近,就见两脚怪的小幼崽爬了过来。   吡鹰并不害怕,两脚怪力气很小,更何况是幼崽。   可是它才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躺好,就觉得身体被推开了。   就见两脚怪的小幼崽霸占着自己刚刚靠的位置,一脸霸气的看着自己。   吡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被一个两脚怪幼崽给推开了。   虽然它翅膀受伤了,身体力气还是有的。   它不死心,冲过去,用爪子想把那两脚怪幼崽拍开。   结果那个两脚怪幼崽居然先扑过来。   阿鹿和老巴就见小神佑和那只据说是圣鸟的吡鹰打成了一团,一阵扑腾。   拉都拉不开。   过了好一会,阿鹿见到妹妹手里拽着一根漂亮的鸟毛,一脸霸气的爬回自己身边,靠着自己的胳膊。   而那只吡鹰委屈的耷拉着脑袋,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缩在了它醒来的位置。   老巴也是一脸抽抽。   自从草原上来了这两个小崽子,他好像表情越来越丰富了。   他烤的这个野兔是小神佑拖来的。   是一只漂亮的白兔,不过上头有马蹄印,也不知道哪里来倒霉的兔子,居然被马给逮住了。   看样子死前很可怜,身上的马蹄印,有大黑的,也有那匹独眼小刺的。   不过烤着很香。   喷香喷香的。   老巴觉得自己这两天气色都好一些,原本冬日觉得怕冷的很,现在身体却有力气了很多。   他把兔子撕开几份。   他喜欢吃兔头兔屁股,还有内脏。   把兔腿撕开一把递给阿鹿。   他伤着,兔腿柔嫩。   而小神佑还没有长牙,只能吃糊糊。   不过是加了兔肉煮的糊糊。   阿鹿靠着吃兔肉,看到缩在一边,被妹妹还拔掉一根毛的吡鹰,他撕下了一小块肉,丢了过去。   那吡鹰迟疑了一下,用爪子把肉拨拉到跟前,才开始吃起来。   好像跟自己平日吃的不一样。   特别特别好吃。   吃了一口,吡鹰眼睛都亮了。   它站立了起来,一双小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阿鹿。   阿鹿从来没有见过表情这么丰富的鸟。   不过他没有再把肉丢过去。   他是苦过来的人,平日吃肉恨不得把骨头嚼碎,哪里会随便就丢给动物吃。   要不是巴叔拦着,他也想把这只鸟烤了,这么大只,肉一定很肥。   不过被这只蠢鸟盯的实在不自在,阿鹿把不能嚼碎的骨头给丢了过去。   见这鸟也不挑。   这会子不用爪子捞了,直接探头过来吃了。   阿鹿丢的更远一些,它直接跳远一些吃。   老巴看的有趣,也丢出了一根骨头。   没有想到那大鸟居然不理他丢的骨头。   老巴:……   阿鹿觉得这鸟挺有意思的,他把手里的一块骨头,用力的往上丢,丢的远远的。   就见那只貌似翅膀受伤的吡鹰,居然扇起翅膀飞起来,准准的接到那一块骨头,一口吞了,然后又飞到了阿鹿跟前,继续等。   阿鹿一脸懵逼,这货刚刚飞起来了。   飞起来了,为何还不走?   吡鹰飞到了那两脚怪跟前,有些洋洋得意,可是等等……它可是高贵的吡鹰啊,雪山上的秃头两脚怪,天天都要跪拜自己,为何自己接住了一根骨头,这么骄傲。   “巴叔……你不是说吡鹰是圣鸟?”阿鹿忍不住问道。   老巴的驼背又抽了抽。   “额,可能,这不是吡鹰?”   小神佑看到那鸟居然又凑到跟前了,她可不管圣鸟不圣鸟,跟自己抢哥哥就是不对。   饭都不吃……本来就不想吃,不好吃,撸着袖子又爬过去,一脚踩着吡鹰的身体,结结实实的打了它一顿,又想揪一根鸟毛下来。   阿鹿看不下去了,把妹妹揪过来,才作罢。   一顿饭吃的鸟飞马跳。   吃完饭。   阿鹿把玩自己脖子上的圈圈,又试着吹了一下。   这会子就发出了轻轻的哨声。   他没有什么节奏,就是清脆的呼呼,但是听的人心安宁。   小神佑有点困了,打了个呵欠,抱着哥哥的胳膊睡了。   那只吡鹰看到那很凶的两脚怪幼崽睡着了,一点一点的蹭了过来,挤在了一旁。   老巴眼神复杂的看着两个小家伙身边的一只大鸟,两匹马,还有自己这个老驼背。   山上需要幼崽。   幼崽总能吸引人气。   他把床铺搬过来了,晚上打算也住小木屋这边,总觉得这边更暖和。 第34章 山寨的规矩   穷人家的命硬。   无父无母的孩子更是如杂草一般顽强。   身上被捅了一个血洞的阿鹿,休息了十天,就又生龙活虎了。   这十天,也算是他懂事以来,最悠闲的时候了。   睁开眼有人喂吃的,能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干,就躺着晒太阳。   阿鹿觉得自己很幸运。   他听老巴说,以往这种受伤的人,可能会被送到俘虏洞里,全看命硬不硬,能不能挨下来。   当然送进俘虏洞之后,原本有一两分能活下来的也变成了奢望。   那里就是地狱。   虽然不知道枯骨山满山的骨头是哪里来的。   但是那座大家朝拜的小骨山上的新骨,大多是从俘虏洞来了。   那边有一个小小的骨潭,人推下去之后,不久就剩下干干净净的骨头浮起来。   像是有人剔过一般。   阿鹿这边有老巴照顾,还有洛娘子还是每天都会过来一趟。   所以暂时没有人来找麻烦。   让阿鹿都有一种幸福安稳的感觉。   他身边现在多了一只大鸟。   因为老巴也不确定是不是吡鹰了,虽然确实长着一张有点像人一样的尖脸。   可是连小神佑都打不过的吡鹰好像也太弱鸡了。   先是被马给踹伤了,然后每天都被小神佑欺负,小神佑看它不顺眼的时候,就会揪它的毛。   明明翅膀的伤都好了,却还厚脸皮的赖在阿鹿身边不走。   十分贪吃不说,还欺软怕硬。   那边被大黑和小神佑收拾惨了,它转头就去欺负小刺,本来一身伤的小刺,还要防备着那大鸟的偷袭。   头两天阿鹿身体不太能动,也就任由那大鸟待着。   等到后来几天,阿鹿身体能动了,那大鸟还亦步亦趋的跟着。   就算飞走,过一会还飞回来。   而且为了证明自己比两匹四脚怪有用,大鸟还时不时叼一些野兔山鼠过来。   这样一来,阿鹿他们的伙食更好了。   阿鹿也没有赶这只大鸟,甚至还给大鸟取了个名字,叫玉。   阿鹿没有说,他阿娘的名字里也有一个玉字,他跟谁都没有提,那天去抢劫,看到了阿娘的事情,更没有说,那一刀是他阿娘伤的。   他知道玉很喜欢听他用那个圈圈吹的声音。   几乎每晚,他都会拿着那圈圈练习着吹,一开始就简单的呼呼声,现在阿鹿也会把自己听到草原放牧歌的曲调融入进去,好听了许多。   老巴在小木屋旁边又起了个屋子。   这边好像木头很多。   不知道老巴去哪里拖来的。   老巴虽然驼背,却是十分有能耐。   看他的动作,似乎以前是个熟练的木匠,因为一般人不知道木屋做梁,契合,起架子。   那小木屋,外表看也是用烂木头做的,破破烂烂的。   可是阿鹿亲眼看着巴叔一个人就撑起来了。   巴叔还会用巧劲,看着要几个大汉才能推起来的木头,不知道他怎么做的,轻轻一推,就起来了,还稳当的很。   阿鹿推了推,丝毫不摇动。   不知道木工熟练的巴叔为何会在山寨里窝着养马。   阿鹿没有问。   自己不是也一样,成了山寨里的小喽啰。   要以前,阿鹿打死都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成为草原盗匪的一员。   巴叔住过来后,一下子就热闹了。   木屋这里,有驼背老巴,有阿鹿,有小神佑,还有两匹马,一只大鸟。   沉默许久的草原,似乎每天都很热闹。   有小神佑在,总是安静不了。   她开始学说话了,每天叽叽呱呱的说个不停,有些能听懂,有些压根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不过她很喜欢说。   阿鹿觉得自己休养的差不多了,就继续帮巴叔干活。   原本他这样参加过抢劫还有功劳的,平日在山寨是可以不用干活的,只需养好身体,等下一次抢劫的时候去就行。   可是阿鹿没有这个自觉。   一能走了,他就帮巴叔照看马群。   他没有换马,山寨里的规矩也是,去抢劫的人可以骑走一匹马,到死那匹马都是你的,不能中途换,不过你要有能耐能抢来新的马也成。   当然也不是谁都能有马,阿鹿是直接顶替了鱼刺,所以有鱼刺的马。   正常其他人,都是先参加抢劫,看表现。   表现不好的,还是只能步行,帮忙拿东西,做后勤。   表现优秀的才能有马。   就是抢劫队伍里,也有三六九等之分。   骑马是最上等的,抢劫的时候也是最危险,冲在最前头,真刀真枪的厮杀,分到的东西也是最多的。   其次是骑驴子骡子牛的,他们主要负责运东西,危险性小一些,但是收获报酬也少。   最惨的就是啥都没有的,就靠两条腿走的。   这种人在山寨里被称呼为骨灰,抢劫的时候,丢出去吸引人注意,冲杀的时候,一般山寨的人也不会顾及他们的安危,杀起来的时候,是里外不分的。   所以从哪方面来说,阿鹿都是十分幸运的。   老巴看阿鹿活着回来,不停的跟他讲解,以前没有说,大概是老巴内心里也觉得阿鹿可能回不来。   现在则是希望阿鹿能活的久一些。   “你是三当家带上山的,你身体好了,就去找他。”   阿鹿想起来来三当家的模样,在山寨里,算是和善的。   就是听巴叔说起来,似乎都觉得三当家是个不错的人。   可是那晚他看到把鱼刺丢下骨潭的人,就是三当家。   阿鹿不敢对别人说,心里很是很忌惮。   三当家肯定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听巴叔说起来,山寨里一点人情味都没有,死去的兄弟,其他人第一感觉不是伤心,而是想到能把他的东西占为己有。   受重伤的兄弟不是想办法治疗,而是丢进俘虏洞等死。   这样残酷的地方的人,却夸赞三当家好。   真正好的人,大概骨头都被踩绵了。   “恩,我一会就去找三当家。”不管怎样,阿鹿还是愿意听从巴叔的意见。   巴叔比自己活的久。   看少年听进去了,老巴又道:“三当家喜欢洛娘子,你去的时候,把妹妹背上。”   阿鹿听到巴叔这么一说,一脸惊异,甚至一瞬间就想了一大堆的事情。   可是接着就被巴叔拍了一下脑袋。   “别瞎想,整个山寨的人,谁不喜欢洛娘子,那些牲口,喝醉里都喊的洛娘子的名。”   “大当家不是很喜欢洛娘子?”   阿鹿觉得三当家可怕,像隐藏的毒蛇。   可是大当家的可怕,就是明晃晃的恶虎,像是随时就能把人咬死一般,凶气外露,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可怕的气息。   谁都不敢招惹的感觉。   “大当家……大当家的事,你别过问,曾经他把他的小妾赏给了山寨的兄弟,轮着玩了三天三夜。”   老巴说完,好像叹息了一句,又好像没有。   阿鹿却愣住了。   他扭头,正好看到洛娘子正抱着妹妹喂奶。   洛娘子又穿着新的斗篷,雪白雪白的狐狸毛,洛娘子的颈脖洁白好看,脊背挺拔,站在那,一脸笑容。   妹妹声音脆脆的传来:“亮亮,好看。”   洛娘子就笑的更好看了。 第35章 加入哨队   阿鹿不想背着妹妹去见三当家。   相比三当家,他更相信大黑,小刺,小玉。   大黑一来就喜欢妹妹,而小刺跟着大黑转悠的,也十分听话,至于小玉,那只新来的大鸟,虽然屡屡被妹妹欺负,但是要有别的动物过来的时候,它还是很给力的,扇着大翅膀把别的东西给扇走了。   这只吡鹰幼崽的想法是这个两脚怪幼崽是它的玩伴,只能它欺负,别人不能。   虽然它几乎隔两天就会被两脚怪幼崽拔掉一根毛,可是它想到它的长辈们,就是这样照顾那些秃头两脚怪的。   可惜它遇到的两脚怪幼崽太不听话了,不过它们吡鹰的寿命很长,它有足够时间来教这个两脚怪幼崽。   至于那个大的两脚怪,吡鹰很喜欢他,他身上有让他很亲切的感觉。   它们吡鹰家族寿命都长,总数却很少,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幼崽很难出生。   还因为它们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到了夜里总会很容易发狂。   好像天地间总有一个声音在召唤它们,让它们听的头很疼,很暴躁,想用头撞击天地。   它的长辈最多的死去的方式,是自己撞死的,寻找一个断崖,不停的用脑袋撞。   小吡鹰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好像年纪越大就会这样。   所以它们吡鹰都居住在雪山上,那里安静。   它们也很喜欢去秃头两脚怪那里玩耍。   因为听到那些秃头念经,对他们吡鹰来说,好像有安抚作用,虽然不是非常管用,但是聊胜于无。   可是眼前的这个叫阿鹿的两脚怪,却完全能把自己安抚了。   小吡鹰决定暂时跟着他看看。   反正它飞出来历练的,长辈也没有说让它什么时候回去。   正常的吡鹰在外面飞久了,还是会回到雪山里去的,因为外头太吵,他们受不了。   从来没有小吡鹰这种情况。   居然遇到了一个能完全安抚他们情绪的两脚怪,甚至第一次听到那声音,小吡鹰居然睡着了。   两脚怪还给自己取了个名字。   他喊自己小玉。   小吡鹰不喜欢这个名字,不霸气。   可是两脚怪喊自己的时候,表情很温柔。   小吡鹰就决定不计较了。   吡鹰小玉决定紧跟少年两脚怪,训练那个两脚怪幼崽。   所以当阿鹿开口道:“你们照顾好阿佑,我出去一下就回来。”   小吡鹰十分高兴,扇着翅膀拍自己的鸟胸。   大黑哼了一声。   小刺有点开心,主人出门带上了它。   老巴有些不耐烦的道:“快点去,我们都在,小崽子没事。”   阿鹿骑着刺穿过了山洞。   一人一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再加上这么多天的磨合,十分默契。   阿鹿出洞口的时候,正好遇上了洛娘子过来。   阿鹿抬头,看到了三当家,虽然不显眼,阿鹿还是看到了,他眼神很好。   三当家在他屋子里头,像是特意在等一般。   阿鹿明显的看到了三当家的表情,十分温柔。   洛娘子看到骑着马的阿鹿,还有一点威风凛凛的感觉。   那苍白脸的瘦弱少年,养一段时间伤,居然看着强壮不少。   “还是要活着才好。”   洛娘子声音轻轻的道,脸上却没有什么笑容。   在外头,她很少笑。   阿鹿点了点头。   没有多看洛娘子,径直去了三当家的住处。   三当家的眉毛被削掉了一半,所以大家称呼他为半眉三当家,而此刻,他头发松散的扎着,一缕头发正好遮住了那光秃秃的眉眼,一点看不出痕迹,还显得风流英俊。   “伤好了吗?”   阿鹿有些拘束的点了点头。对待面前这个看似和气的人,阿鹿还是有点紧张的。   “年纪小,身体还不错。”三当家拍了拍阿鹿的肩膀。   阿鹿感觉他的手很凉。   阿鹿进去的时候,三当家并没有像刚刚一样坐在桌前写字什么的。   但是阿鹿知道,三当家之前一定在写字,他的袖子有一个很小的墨迹。   新的。   不过现在三当家却在喂马。   三当家的住处,有一个大院子。   院子里有六匹马,有三匹骡子,还有一堆的刀剑。   阿鹿有些惊讶,虽然听巴叔提过,巴叔说最早三当家还不是三当家,只是被抢上山的一个书生,可是别的书生都吓死了,就他算是另类,不仅活下来了,还活的很有滋味,山寨的人善于抢劫,可是不善于经营,等级还十分残酷分明,三当家却能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阿鹿一点都不能把眼前正在给马喂萝卜的人,和那晚把人丢进骨潭的人当成一个人。   “三当家,我想加入哨队?”   阿鹿摸不清眼前这人,还是决定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   “加入哨队?”三当家沉吟了一会,继续喂马。   阿鹿不敢看三当家,看着三当家喂马的动作,见那马吃着三当家手里的萝卜都吃到头了,再吃,就要咬到了三当家的手,他有点汗颜。   “哨队也不错,现在抢劫越来越难了,今年气候反常,路过的商队少,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商队,隔壁白虎寨还来抢食,你若是能探得有用的消息,功劳自是不少。”   就在那马要咬到三当家的时候,他的手指一弹,马头乖乖的缩了回去。   阿鹿依旧点头。   三当家看这低眉顺眼的少年,忽然笑了。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和你妹妹上山,又让你顶了鱼刺的位置吗?”   阿鹿摇了摇头,实际他也很好奇。   “头回见你,是早上。我带着哨队的人,处理了十几具兄弟的尸体。有被砍烂的,也有被野兽咬的就剩一个骨头的。可是你一个半大的少年带着一个奶娃,却好端端的在那溪流边。”   三当家说到这里,顿了顿。   “抓你上山,你不仅活下来了,据我所知,连生病的马王到你身边都好了,而这次抢劫,也是大获全胜,你伤的那么重,却活了下来……连那么冷清的她,都喜欢你兄妹……”   最后一句,阿鹿没有听太清楚。   只是觉得这一刻,三当家有点忧伤。   旁边的马儿吃了萝卜,高兴的嘶叫了一声。   三当家拍了拍阿鹿的肩膀。   “你真是一个运气好的人。我的运气不是很好,所以我特别喜欢运气好的人。”   阿鹿被三当家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运气好,也从来没有人这样夸过,他虽然心智成熟,毕竟是半大少年,冷不丁被这么一夸,还有点不自在的害羞。   接着就听三当家继续道:“马是我租给鱼刺的,鱼刺把他每次打劫来分到的东西给我一半。现在给你了,你还有一个妹妹要养,给我三只分之一就成。”   阿鹿:…… 第36章 小贼   阿鹿回去的时候,还有点蒙圈。   直到妹妹爬到跟前要他抱抱的时候,阿鹿才回过神来。   三当家说他运气好,阿鹿也不知道他的运气是好是坏,他只想好好的带妹妹长大,好好的活下来,真没有想那么多。   不过听了三当家接下来的话之后,现在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运气好了。   三当家杀了鱼刺之后,又想到了鱼刺的租没人交了,让他顶替了鱼刺,继续交租,还把自己抢劫的战利品给了自己,方便自己交租,于是那块沾了妹妹的口水的银子落入了三当家的口袋。   三当家不怕自己跑了,自己还有妹妹。   阿鹿前前后后理了一遍,大概理清了意思。   莫名的觉得气愤……然后又心安了一点……好吧,还是有点气愤!!!   原本他看大钩他们来领马,还以为是人人有马,对巴叔说的三六九等之分,还没有太深刻体会。   这会子才知道,大钩他们能来领马,是付出了大代价的。   这些马都是大当家的。   大当家统一管理山寨的财产,但是个人的财产又是个人的,多少看个人本事。   所以三当家院子里的那些马和骡子都是用来租给别人的。   看到阿鹿回来,吡鹰小玉颠颠的飞过来,有点委屈。   它的毛又被拔了一根,那两脚怪幼崽作弊,眼看着自己就能把那幼崽扑倒,结果那四脚怪居然冲过来帮忙,导致它落入下风。   阿鹿看到这只咋咋呼呼的大鸟,第一次觉得亲切起来,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小玉不用交租,是自己从天上落下来的。   而看亦步亦趋的跟在妹妹身边的大黑,大黑还是大当家的……   “三当家怎么说?”老巴过来问道。   “他答应了。”   阿鹿情绪有点低落。   “那就好,进哨队可不容易,要跑的快,要机灵,要善于隐藏。你身体差不多好了,这几日要多练习。”   巴叔的话阿鹿还是会听的。   现在想想有点明白,鱼刺为何对他的马一点都不爱惜,身上那么多伤都不管,感情不是自己的东西不珍惜。   阿鹿骑着刺跟着巴叔去牧马,吡鹰小玉也跟着飞去了。   留下吃饱的小神佑坐在大黑背上玩。   开始只是大黑生病了要隔离开,现在却好像成了小神佑的全职保姆了。   感觉到后背的幼崽困了,大黑走的非常慢,像是个摇篮一般,轻轻的颠簸,小神佑睡的越发熟了。   大黑知道她喜欢晒太阳。   总是漫步在阳光下。   不过冬日的阳光越来越短了。   大黑像是追着阳光走一般,啃一口草,慢吞吞的往前走。   一直走,然后就走到了一个山洞口。   大黑没有再朝前走,它感觉到不对。   它停了下来。   山洞里,躲着两个半大少年。   洞口横七竖八的交叉着透明的丝线。   阳光只能照在洞口一米处,光和暗的对比,越发显得里面幽深。   “阿寻,你不是说放了油麻草,那马就会过来吗,怎么停下了?”   “阿寻,我要不要学马叫,把它骗进来?”   “就差一步了,阿寻,我饿的快死了,再不吃点东西,我就死了,我死了,没人背你,没人帮你干活了。”   “阿寻……”   小五不是话唠,可是此刻他很害怕,自己再不说话就死掉了,其他人都是这样的。   “闭嘴。”被叫做阿寻的少年,没有什么表情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决的开口道。   他十分瘦弱苍白,小五也很瘦,只是跟他比起来,却好许多,至少还像一个人,而他已经瘦的骨头都凸出来,整个人像透明的一般,一对招风耳更是大的古怪,像是一个小骷髅一般。   他只说了两个字,小五立马听话的闭嘴了。   “马背上有人。”阿寻说完这一句话,就没有再开口了,显然说话,对他来说,都已经是很费劲的事情。   小五探着脑袋仔细看了一下,果然,那匹肥硕的马背上真的有人,还是一个有些肉的小婴孩。   小神佑因为有洛娘子的缘故,伙食非常好,加上现在有了小玉,大黑和小刺,围追堵截,时不时弄个老鼠野兔完全没有问题。   多余的食物,老巴都会做成肉干。   阿鹿饿怕了,每天都会给妹妹口袋准备零嘴,可以让她饿的时候磨牙。   这样一来,小神佑居然被喂的有些胖乎乎的感觉了,她的五官本来就生的极好,只是皮肤黑些,现在可以说是一只沉甸甸的漂亮的小黑胖。   黑洞里发出“咕……”一声响,是少年肚子里发出来的。   “我饿了,阿寻,吃了马被发现会死,可是不吃,我现在就要死了。”小五有些绝望,眼睛都冒着绿光。   他有些费劲的把腰带勒紧了一点,胸前的肋骨都勒出来了……   大黑的摇摆对小神佑来说像摇篮一样。   猛的停下来,小神佑迷迷糊糊的有点醒了。   她睁开眼。   看到面前有个山洞,山洞里趴着两个人,面前还缠着几根线。   而大黑一副想进山洞去的模样。   小神佑皱了皱眉。   她还没有太复杂的思维,可是善恶却能直观的感觉出来。   她觉得里面趴着的两人,看着大黑的眼神有点像自己看着亮亮的眼神。   小神佑想了一下,大黑没有奶。   又看了看里面两个人。   “阿寻,我怎么觉得那小孩能看得见我们?”   “看不见。”阿寻懒得解释,外头亮,里面黑,光线的缘故,正常外头是看不见里头的,所以他才大胆的让小五布置了陷阱,两人躲的不远。   “那怎么办?那小孩胖乎乎的,看着是有人养着的。”小五有点纠结,倒不是好心,而是有人养着的小孩,跟他们俘虏洞里的不一样,要是弄了回来,肯定有人找来,不像他们,生死都没人管。   “马群都有人看着,好不容易落单了。”小五很想哭。   而阿寻依旧沉默着。   这时候,却见门口骑着大黑马的小婴孩居然坐起来,朝山洞里挥了挥手。   把小五吓的差点跳起来。   “她能看见我们!!她在和我们挥手。”   “不能,我试过。”阿寻干巴巴的道。   他们两依旧趴着。   却见那小孩骑着马转身走了。   那马很大,那小孩很小。   小五看着远走的马,一下子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把线收起来吧。”阿寻声音沙哑。   小五不想动,但是还是习惯的听话,起身小心的把那些线收起来,就是这些线,保证他们活到了今天。   收着线到了洞口,小五忽然看到,刚刚那马站着的地方,多了两条肉干。   小五愣住了。   他左右看看,没人,小心翼翼的捡起肉干,迅速的跑回洞里。   “阿寻,有吃的,刚刚那小孩把肉干弄掉了。”   小五一脸喜悦,一边说话,一边咽着口水。   “咕……”肚子里的叫声更响了。   阿寻看到肉干,有两条……   小五捡起肉干,麻利的塞进自己嘴里一条,剩下的一条,毫不犹豫的塞给了阿寻。   然后拖着阿寻往山洞深处走去。 第37章 交换   清晨,屋外,冰碴子满地。   屋里,小神佑伸展着手脚睡的十分安逸。   驼背老巴过来重新修了屋子,现在屋子很暖和,一夜都有火堆。   一大早阿鹿已经去外头骑了一圈马回来了。   小吡鹰不习惯太暖和的地方,夜里,就在屋顶上趴着。   一大早也跟着阿鹿一块出去了。   阿鹿在练习骑马,小吡鹰则是飞在周围,有时候阿鹿在马背上吹了一下他身上的铁圈,小吡鹰就立刻飞回来了。   阿鹿本来就是个机灵的小伙,巴叔说吡鹰是有灵智的,阿鹿试了几次,感觉也是如此,小玉非常聪明,感觉跟妹妹不相上下了,自己说的话它似乎都能听得懂,只是它不会说话……好像妹妹也还不会说话。   他想着自己进稍队,打探消息,走的肯定不如飞得快,要是跟小玉配合默契一些,肯定很有用。   从天不亮骑马出去,到太阳升起,阿鹿才骑马回来。   他推门进来,脸红扑扑的。   看着很精神。   妹妹还睡着,巴叔已经起来做早饭了,屋子里热乎乎的,还有馍馍野菜的香气。   阿鹿觉得很开心,脱下外头的旧袍子,挂在门后,围着火堆坐下。   “巴叔,我今天骑着小刺跟小玉比赛,我赢了一局。”阿鹿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巴叔。   驼背老巴看着少年的眼神,一副求表扬的模样,想到刚刚见他的时候,眼神里满满的防备和小心翼翼,老巴有点唏嘘,更多的是高兴。   “你骑马有天赋,不过万不可骄傲,过几日你应该就要出发,还是要多学多看多练少说。”   “恩,我晓得。”阿鹿喜欢巴叔夸他,但是巴叔教训他的话,他也铭记于心,愿意这样教他,就是长辈。   两人轻轻说着话的时候,小神佑醒了。   其实她现在已经可以自己爬着坐起来了,不过她性子很懒惫,除非必要,绝不改变。   一醒来,翻个身,滚到草铺下面 ,手脚并用的爬到了哥哥身边,伸出双手,就要抱。   阿鹿看到妹妹,眼睛都没有睁开就滚了过来。   连忙把妹妹抱起来。   在哥哥的怀里,又睡了一个回笼觉的小神佑,是被尿憋醒的。   阿鹿抱着妹妹去拉粑粑,看着那旁边一片绿油油的菜地,阿鹿就觉得很想笑。   巴叔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菜,应该是能吃的,有点像传说中的佛菜,叶子都是两片两片的长,像是双手合十的手掌,长的极好。   冬日,外面一片黄,这个搭起来给妹妹解决生理问题的小棚子里却一片绿油油,看的就觉得精神,很有奔头。   小神佑懒的很,一开始拉粑粑还会害羞一下,现在干脆闭着眼,像是睡着一般,全部由哥哥解决。   拉完精神抖擞的去吃早饭。   早饭虽然还是野菜黑馍馍汤,不过加了一点咸肉干,味道就好很多了。   盐是很珍贵的,山上也不多,但是咸草却不少,老巴让阿鹿摘很多咸草过来,挤出汁水,抹在肉上,晒干,这样肉放的久,还能当盐来用。   就是稍微有点微苦,习惯了这样的味道,也挺好的。   吃过早饭,阿鹿就跟巴叔去干活了,本来他的活就是跟着巴叔照看马群,现在理论上他加入了稍队,是不需要做这些的,不过阿鹿还是习惯跟着巴叔,能学到很多东西。   而小神佑吃饱了,就出去晒太阳遛弯。   她的生活很是安逸悠闲。   小神佑发现,大黑好像很喜欢往山洞那边跑。   背着自己晒太阳,晒着晒着,就到了那片山洞口了。   昨天她丢了两条肉干到地上,是因为想到自己要是看到亮亮,亮亮不给自己吃奶,肯定很伤心。   可是里面两人盯着大黑,大黑也没有奶啊,她才留了两块肉干。   今天过来的时候,小神佑看到洞口没有那些挡路的丝线了,但是昨天那两人还趴在里头。   小神佑看过去,那两人手里居然有亮晶晶的东西。   她天生就对亮晶晶的东西特别喜欢。   于是她就让大黑往洞里走了。   而洞里躲着的小五真的吓一跳。   “阿寻,真的过来了。”   说完又有点后悔,早知道那马会过来,今天就应该把陷阱弄上的,他们白白放了油麻草。   油麻草虽然不是稀罕物,可是也不好采,长在枯骨潭的崖壁上,小五是身手好,跟猴一样,用绳子绑着吊下去采的。   可惜油麻草人不能吃,吃了就会拉稀。   以前山上还有点吃的,今年气候反常,这边所有能吃的都被搜刮来了,山寨那边基本都不怎么给吃的了,所以两人饿的都快不成人形了。   “她能看见我们。”也许是太惊讶了,阿寻难得说了一句废话。   不用说,小五也知道了,因为那小孩骑着马直直都走到他们跟前,然后从马头上刺溜的滑下来,一屁股坐在了他们面前。   他们朝外头看,是能看见,但是因为离得远,也看不清楚。   可是这会子看清楚了,面前一个小屁孩,肉呼呼的,像一颗球,很漂亮的球,她的眼睛很好看,大大的,睫毛很长。   洞里很昏暗,所以看不出小家伙黑,就觉得小家伙漂亮极了。   小五和阿寻都愣住了。   两人不知道怎么办,连一向聪明的阿寻都没有动静。   小神佑看着面前两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条肉干,开口道:“换,石头。”   小五惊讶的后退了一步,不仅仅是小孩,还是小女孩,声音糯糯的,不过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阿寻递出了手里把玩的石头,其实不是石头,是俘虏洞里面的小骨潭里捡来的,应该是骨头,只是不知道是谁的骨头,圆圆的像颗小珠子,阿寻想事情的时候,会拿在手心里玩。   小五看到肉干,吸一口气,眼睛都瞪大了。   因为他看到那小孩口袋里好像有很多肉干。   “阿寻,你看。”小五拉着阿寻,让他看小孩的口袋。   阿寻摇了摇头。   他刚刚就看了,里面有四五根肉条,如果他和小五抢走的话,这小孩以后就不来了,但是没有抢,说不定以后还来,这样比一次抢完好。   而且万一这小屁孩去告状了,以后也没有肉条了。   阿寻递出了手里把玩的小骨头珠子。   却见小家伙摇了摇头。   就见她把一条肉干放地上,然后肉干旁边扒拉了四块石头。   小五不明白啥意思,蒙圈的看着阿寻。   阿寻大概猜出了什么意思,更蒙圈了。   “她说,一条肉干换四颗骨珠。” 第38章 凌虐   冬日的阳光很舒服。   没有夏日那么灼热,却跟夏日一样明亮。   “小家伙又重了。”洛娘子抱着小神佑喂奶,从最初的轻轻抓起来,到现在有些沉沉的。   很有成就感。   毕竟是吃自己奶长大的。   她以前没有想过,自己会要喂奶。   大家族的女子,怀孕的时候就会给准备好几个奶娘。   何况是她这样,预备进宫的参选的女子。   凭借她家族的地位,她是不可能选不上的,只是进宫后的地位高低区别。   她更没有想过,自己喂的还不是自己的孩子。   “越看越好看,好看的女子,都活的不易。”洛娘子伸手捏着小神佑的鼻子。   小神佑专心的吸奶,顾不上鼻子被捏。   主要是洛娘子也舍不得用力,轻轻的捏一下,跟挠痒痒一样。   见小神佑都不搭理自己,洛无量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的耳朵。   小家伙的耳朵很厚,肉肉的,软软的。   洛无量轻轻的捏着耳朵,把长的有点长的头发,别到耳后。   虽然不疼,但是捏的很痒。   小神佑一只手扒拉着洛娘子,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粒石头塞给了洛娘子。   洛无量看着那肉呼呼藕节一样的小短手递过来的东西,愣住了。   一颗淡蓝色的珠子。   阳光下散发着柔柔的光辉,看着就赏心悦目,很舒服的感觉。   大当家对洛娘子很大方,每次打劫来珠宝玉石,送给她的很不少。   她本身是世家女,眼界很高。   所以对小家伙摘自己身上的珍珠玛瑙并不在意,只当逗小家伙玩了。   可是看到她递过来的小珠子,洛无量却有些异样。   枯骨山上,最多的就是骨头。   漫山遍野,骨头铺路,骨头成山。   小神佑手里的,也是骨头,不过换个说法,就不一样了,那就是舍利子。   据说佛门高僧,有大智慧的人,有大德行的人,死后的骨头,会化成五颜六色的舍利子。   尸身结出骨头珠子本身就是一件神奇的事情,更神奇的是,那骨头珠子还有颜色。   别人会把小神佑手里的珠子当成普通的珠子,可是洛无量却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记得她祖父曾经就给她看过,不过那也不是她祖父的,是她祖父要护送进京送给皇上的。   而此刻,小家伙的小胖手里,就滚着一颗。   并且塞进了自己的手里。   小家伙专心的吸奶,还时不时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   小家伙饭量很大,一边的奶都不够,两边都吸完才行。   而洛无量为了有充足的供奶,连饭都吃多了。   以前她不爱吃肉,只是随便吃点素菜,可是现在她不管喜欢不喜欢,都会逼自己吃一点。   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现在自己的身体其实好很多了。   气色都比以前好,尤其是看着小家伙的时候,她脸上扬起的笑容,美的让人沉迷。   小神佑吃饱了,打了个小嗝,朝洛娘子裂开嘴笑了。   洛无量摩挲着手里的蓝色舍利子,很漂亮,似乎握在手心,都有心神安宁的感觉。   很珍贵。   当年她祖父找到那小小一粒,色彩没有这个好看,都要兴师动众,大张旗鼓的送进京城。   祖父据说因此被嘉奖了,更进了一步。   而眼下,还在吃奶的小家伙居然随手就丢自己一颗。   洛娘子把玩了一会,又还给小家伙。   “乖,你自己玩,娘娘不要你的珠……唔。”   洛无量没有舍不得。   再珍贵的东西,都是死物。   小神佑搂着她吃奶,距离自然是非常近,小手扒拉着她身上。   所以不等她话说完,小神佑随手就把那骨头珠子,往她嘴里塞进去了。   正好在说话的洛无量,正好张嘴,吞了进去……   一瞬间,洛无量拼命咳嗽起来。   这死孩子,什么东西都往她嘴里塞。   洛无量脸都涨红起来。   却见小家伙又掏出了几颗珠子,像吃豆子一样,塞进她自己嘴里。   动作不够麻利,口水还沾了一手。   然后笑嘻嘻的道:“好吃,亮亮。”   洛无量:……   她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小家伙不仅仅什么都吃,好像还把她认为好吃的,塞给自己。   报答自己的喂奶之恩?   第一次被喂了一条虫,现在居然被喂了一颗骨头?   而且是一口吞掉的那种。   相比上次感觉上的不适应,这次却立马觉得身体如同火烧一般。   她急忙忙的放下小家伙回去了。   小神佑茫然的望着走的有些快的亮亮。   不知道为何,给她好吃的珠珠,她居然走了。   她还小,本能的觉得身体空荡荡的,不是饥饿的那种,而是空荡荡的。   好像要吃很多很多东西才能填补起来的感觉。   反正她觉得吃了小石头,就有一种饱腹的满足感,和吃奶一样开心。   小神佑吃饱了,爬到大黑身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睡觉去了。   大黑慢悠悠的走着,走着。   走到了每次从山寨路过的山洞的那个口子,停了下来。   不知道停了多久,小神佑醒来,睁开眼。   看到了一个华丽的宫殿。   里头有一颗枯萎的树。   有一个抱着木偶的女子。   有一个和她一样大的漂亮女孩。   那女孩身边总跟着一串婢女,走到哪都跟着。   小神佑瞪大眼,莫名的觉得那女孩很熟悉,恩,好像还有点讨厌。   ……   洛无量被喂了一颗骨头珠子,全身火烧火燎的,回去就晕过去了。   她做了一个梦,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她身披霞缎,头戴凤冠,权倾天下。   百官朝拜。   她坐在金龙缠绕的椅子上。   冷不丁睁开眼。   棉白的纱帐,骨头挂饰,还有面前,大当家的脸。   洛无量彻底了醒了过来。   身体却没有动,还是躺着。   微微抬眼,看着大当家。   “小春说你身体又不舒服,我过来看看,做噩梦了吗?”   洛无量摇了摇头。   她睡的时候,婢女小桃解开了她一头青丝,长长的散开在床上,身上穿的还是方便喂奶的兜衣,被子下滑一些,露出了尖尖的形状。   大当家看到了这场景,忽然掀开了被子,把她随手提起来,撩开自己的袍子,抬腿就上。   他力气很大。   动作很粗鲁。   平日他觉得有钱人家的姑娘身体娇柔,很有精神上的快感,可是身体上的感觉却是一般。   他跟洛无量欢爱的时候,更享受的是那种精神凌虐的感觉。   可是今天,才进去,如同被烈火灼烧一般。   身体感观上的感觉胜于一切,甚至他还没有像之前那样抽鞭子,弄出伤痕,就结束了。   大当家李丑,满足的睡了过去。   洛娘子,洛无量,洛倾城,如平日一样,一丝不苟的穿上衣服,自己系好衣扣,如果不是她系扣子的手在颤抖,谁也看不出她的情绪。   她推开窗。   窗外,小桃在打盹。 第39章 阳光   婢女小桃,穿着厚厚的夹袄,坐在门口一下一下的点着头。   傍晚了,夕阳斜照。   照在小桃那一双大脚上。   洛娘子开窗的声音,把她吵醒。   她揉了揉眼,看到窗前的洛娘子。   洛娘子表情严肃,人也很严肃。   越发淡漠了。   也越发好看了。   同样的脸庞,自己的脸扁扁的。   洛娘子的脸却是精致无比,说话,看人,生气,高兴,都会很好看。   小桃急忙忙的起身,按照往常的习惯,洛娘子是要沐浴了,她要准备止血的药。   ……   漂亮的骨头珠子都被换成了肉干。   小五觉得太划算了。   拖着阿寻到了小骨潭边,想要再找一些珠子,好明天再去换。   他们住在俘虏洞里。   俘虏洞在一个小山包的洞穴里,纵横交错,最终都通向那个幽深的小骨潭。   山寨里的人,隔一段时间会来骨潭打捞骨头。   小骨潭里捞出来的骨头,洁白漂亮。   打捞完,隔一段时间,又会有新的骨头漂浮起来。   而小五找来的珠子就是在小骨潭那里找到的。   小骨潭边上有个小洞,小洞里隔一段时间,会出现几颗珠子。   大人们并不喜欢靠近那骨潭,所以也没有人发现。   因为只有快死了,才会跳进骨潭,或者被人丢进骨潭。   小五掏了掏。   只掏出了两颗。   有点苦恼。   “那小屁孩连话都不会说,却奸诈的很。”   阿寻想到那小孩坐在地上,一边摆肉干,一边摆石头的模样,那骷髅一般瘦削的脸居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小五看的吓一跳。   这样的阿寻笑起来,有点说不出的可怕。   阿寻太瘦了,一对耳朵又极大。   第二天。   不用油麻草,大黑就带着小神佑晃悠到了那个山洞口。   小五迫不及待的拿出两颗骨头珠子。   小神佑伸手接了两颗珠子放到了口袋。   然后坐在那仰着头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继续等。   “没有了,就只有两颗。”小五很无奈。   小神佑好像听懂了,从口袋里挑出了一条最细的肉干,然后撕成了两半。   把那一半递给了小五。   小五:……   阿寻在一边又笑了。   看的小五毛骨悚然。   却见那小屁孩把剩下一半肉干递给了阿寻,还流着口水道:“可可,笑,好看。”   轮到阿寻愣住了。   虽然俘虏洞里没有镜子,可是从别人的话语,还有骨潭的倒影里,阿寻是能看见自己的,他整个人瘦的像骷髅一般,两个耳朵又特别大,应该是长的很可怕的。   可是小家伙居然说他笑起来好看。   而且他喊自己哥哥。   小五觉得有点熟了,看着小家伙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蛋。   软软的,肉肉的。   “阿寻,她真好玩。”   没有想到小家伙却忽然脸一扁,大哭起来。   把小五吓一跳。   连忙松手。   阿寻也吓一跳。   可是看到那小家伙坐在那,眼睛大滴大滴的泪水豆子落下。   “你把她弄哭了,你抱她起来试试,说不定就不哭了。”阿寻有些不确定的道。   小五向来听阿寻的话,只要阿寻说的话都是对的。   所以他把小家伙抱起来,果然见她的眼泪似乎止住了,只是装的满满的在眼睛里打转。   他虽然一直背阿寻,有时候也把阿寻抱起来,阿寻一身骨头硬邦邦的,不像这小家伙,全身都肉呼呼的,软趴趴的,完全没有骨头一样。   小五有点紧张,抱在手上差点掉地上,还好,他反应机敏,连忙接住了。   “咯咯咯”   没有想到小家伙差点掉地上,居然一点不怕,反而笑了。   小五抱在手里,看到小家伙眼泪都没有干,就大笑起来,好像很喜欢这样,于是他又用力一抛,把小家伙往上丢,然后在小家伙快到地上的时候,伸手接住。   小家伙笑的很开心。   而小五丢一会,就一头汗了。   这家伙很重,刚刚抱的时候没有感觉,玩一会就觉得很重,像个大石头一样。   阿寻都没有她重的感觉。   小五放下了小家伙,靠在地上,重重的喘气。   小神佑还没有玩够,就跑到了阿寻跟前。   阿寻瘦的全是骨头,自己都要人拖着走路,自然抱不动小家伙。   只能伸手挠她的小脑袋。   没有想到,挠着挠着,小家伙居然靠着他睡着了。   小五看着那小小一团团靠着阿寻,均匀的呼吸着,说话都轻了。   “阿寻,她真好玩。”   ……   等到小神佑再醒来,已经在大黑背上,在熟悉的木屋跟前的草地上,晒着太阳。   小神佑侧着脸贴在马背上,看着远方。   远方,有一个火红的太阳。   很远很远。   她忽然有点冷。   从口袋里摸出那两颗石头珠子,放到嘴里,有点苦。   她闭着眼睛像吃糖一样吃掉了。   她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胜过阳光明媚。   那日,那束阳光落到她跟前,转了个弯。   此刻……   整座山都被阳光一层层笼罩。   枯骨山上的盗匪,忽然觉得有些暖和了。   那只吡鹰忽然飞的很高很高,在天空中惊叫起来“哇……”   坐在窗前书桌上,算账的三当家,忽然觉得肩膀上的老伤,没有那么疼了。   正在发脾气的大当家,拿着刀要砍人,砍到一半,松开了刀,刀卡在那人身上,阳光从刀上反射出来。   洞穴深处一个少年背着另外一个少年行走,少年小五开口道:“阿寻,好像有点热,是不是冬天快过完了?”   阿寻摇了摇头:“还没有,不过快了吧。”   马背上的阿鹿骑的很快很快,外头的旧棉衣都穿不住了。   “巴叔,天气要变好了。”   驼背老巴仰着头,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落了下来。   “过了寒冬,日子就好过了。”   骨潭深处,黑雾翻滚。   像是龙一般,翻腾着。   大黑有些不安的踱步。   小神佑坐了起来,看着天边的光束,她轻轻的抬起手,手上像是抓住了阳光一般,没有温度,只是很亮。   黑脸的小神佑,这一刻,整个人洁白如光。   小神佑松开了手。   散开了阳光。   明亮的光从枯骨山上一直往外扩散,慢慢笼罩整个草原,雪山,圣湖。   湖底下一个陈旧的木箱,啪嗒一声碎了。   里面的符文也随着水流被卷走了。   那条大蛇,甩甩尾,向深处游去。   小神佑骑着马,朝哥哥走去,漂亮的马尾轻轻的甩着。 第40章 救人   寒冬好像一夜之间就退却了。   万物复苏。   冰雪融化。   黄草中间夹着嫩绿的苗。   而小木屋后头那片菜地,更是生机勃勃,每颗菜都像是两只巨大的手掌,厚实肥硕,站在一旁还有一股子香甜气息……   三当家看着少年双手递过来的一颗菜。   再看看少年身后背着的小幼崽。   山上之后他没有多关注那小幼崽,最多就是看洛娘子的时候,不经意的看一眼。   没有想到原本黑乎乎的小家伙,居然出落的越发好看了,难怪她那么喜欢。   “这是你种的?”   阿鹿点了点头。   “山上没人种菜,倒是稀罕。”三当家接过菜,当着面,就掰了一片菜叶子,放进嘴里尝了一口。   很是清甜。   阿鹿看的有些怪怪的,那是妹妹粑粑面上长出来的,就这样吃好像……   “我一个大男人,用不着这么精贵的,有给洛娘子吗?”   “准备了。”   三当家一看,少年背后除了背一个小家伙,还背了两颗菜。   送自己一颗,送洛娘子两颗?   要是别人,三当家少不得小心眼的记上了,但是给洛娘子的,三当家反而没有生气。   就觉得这少年还是生的很。   一般送了东西,都是有事相求,三当家等着对方开口。   就听对方道:“东西送到,那我走了。”   三当家:……   实际上阿鹿不愿意和三当家打交道,但是巴叔说要送,他只好过来了。   来之前巴叔就叮嘱了,送去就可,不要要求什么。   阿鹿背着妹妹离开,还感觉三当家在看自己。   心里对巴叔的话很是服气。   巴叔说给洛娘子装两颗菜,给三当家一颗,阿鹿还觉得对三当家有点不敬,没有想到三当家居然没有生气,反而态度更温和了。   背着妹妹,到了洛娘子屋子门口。   他把菜递给小桃姐,没有进去。   屋里,大当家还在。   大当家心底知道洛娘子肯定不是什么商贾之女,他见过商贾之女,绝对不是这样的。   可是对方说是,就是了。   他没有心思研究一个女子的想法。   在他看来,女子和财物一样。   不过他现在发现,自己这个玩物,真是配得起自己给她的稀罕。   昨夜实在是满足。   满足到大当家都顾不上山里大夫交代的。   洛娘子小产,头两个月最好不要同房。   天亮了,可是大当家又来了兴趣。   又耍了一次。   洛娘子背对着大当家,听到小桃开门,听到小桃关门。   看到小桃手上抱着的两颗菜。   屋子里没有关窗。   大当家李丑有时候喜欢开着窗。   洛无量眼前全是那两颗菜,绿绿的,翠翠的,很有生机。   ……   送完了菜,阿鹿背着妹妹回去了。   小桃姐没有开大门。   看到他之后表情还有点惊慌。   阿鹿就知道,大当家在里头。   路上有点沉默。   第一次见洛娘子,阿鹿都觉得惊艳,没有想到世上有这样漂亮的人。   小神佑有点蔫,因为一早,哥哥就说带她去看亮亮。   结果人都没有见到……好吧,她饿了。   感觉到哥哥似乎也不开心,小神佑的小脑袋贴着哥哥的后背。   “阿佑,等你长大了,哥哥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嫁人,嫁个好人家。”阿鹿忽然开口道。   小神佑点了点头:“可可,嫁人。”   阿鹿笑了:“不是哥哥嫁人,是你,等你长大了。”   小神佑感觉哥哥情绪好了一些,伸着小胖手,指了一个方向,想让哥哥带她过去。   阿鹿按着妹妹指的方向过去。   然后看到了一个山洞。   ……   山洞里,又找到两颗骨头珠子的小五背着阿寻兴奋的过来了。   虽然阿寻说每日都来太显眼。   可是肉干的诱惑太强了,小五还是不听劝,背着阿寻来了,他每次出来的时候其实很谨慎。   没有想到真的遭了埋伏。   小五和阿寻都被倒挂了起来。   看着一直滴血的阿寻,小五哭的不成。   “阿寻,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   阿寻笑了笑:“活的很累,没事的。”   阿寻的姿势很怪,他本来就瘦弱,就一对耳朵特别大,此刻像是吊起来的鸡,在放血,他身下有一个破盆子,接着那血。   可以听到滴血的声音:“滴答,滴答。”   小五身下也有破盆子,他也在滴血,他挣扎的厉害,滴血滴的更多。   “滴答滴答”   山洞里交错着这样的声音,静静听,像一首乐曲。   “小五,听我说,你闭上眼,记得我之前教你的法子,解绳子,你能解开,解开绳子,你就跑,没有我拖累,你能活下去,替我活……”阿寻的声音没有说完,绳子摇摇晃晃,血流滴滴答答,没有了声音。   少年小五闭上了眼,泪流面面。   脑海里浮现着阿寻以前教自己解绳子的办法,阿寻很厉害,什么都会,阿寻说的都是对的。   阿寻……   小五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闭着眼去解绳子,他感觉到绳子有点松动。   一定可以解开,解开绳子,然后背着阿寻离开。   离开是去哪,还是在俘虏洞里。   他们这些俘虏,出了俘虏洞是可以被随便射杀的。   在俘虏洞里,也会被弄死,就像现在。   今年吃的格外少。   以往他们都小心翼翼的找一个没人的山洞躲着。   从来不在一个地方多待。   这两天小五为了找那小骨潭的珠子被人盯上了。   “小五,你记得在洞口放盒子草……”好像没有生气的阿寻忽然又断断续续说了半句话。   “我知道,阿寻,你别说话了,我快解开了,盒子草,马不喜欢,那小家伙就不会来……”   小五的话没有说完,忽然山洞里有脚步声响起。   很轻的脚步声。   从洞里传出来。   却像是踩在小五的心口上。   他心跳的快极了,整个人都在颤抖,就差一点,一点。   脚步声已经到了跟前了,小五睁开眼,看到来人,小五的眼睛都瞪大了。   一个佝偻着身体的老头,慢慢的出现了。   头发散乱,表情疯狂。   是刘老头,之前刘老头被人欺负的时候,小五还出手帮忙过。   小五有点激动。   “刘爷爷,救命。”   老头走到跟前,却是诡异的笑了一下,端起了地上的破盆子,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咳嗽了几声。   “咳咳,小崽子的血,鲜。”   他眯着眼睛回味了一口。   “啊……”   再睁开眼,刘老头发现自己心口居然多了一个刀尖。   血从尖刀里滴出来……   他艰难的回头,看到一个少年,背后背着一个幼崽,走了过来。 第41章 过命   阿鹿杀人了。   背着妹妹。   他走上前,把刀从那人身上拔出来。   小心翼翼的擦干净。   整个过程,手都没有抖。   然后他把那个已经昏迷的少年,先放了下来。   再把旁边那挣扎的厉害的少年也放下来。   经历从生到死再到生的一瞬间,小五落到地上,第一时间爬到了阿寻身边。   “阿寻,你还活着吗,我们得救了,阿寻。”   小五不敢摇晃阿寻,只是跪在旁边,有些悲切的喊道,声音都不敢大声,怕把别人引来。   阿鹿其实很害怕。   这实际是他第一次杀人。   而且他眼神特别好,准头也好,居然扔出的刀,直接插到那人的心上,一刀毙命。   他比那老头来的早。   他听到了这两人的对话。   阿鹿并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哪怕看对方兄弟情深,他也没有想出手。   这里是枯骨山盗匪窝。   容不得好心。   可是在听到盒子草的时候,阿鹿顿了顿。   想离开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不过也没有贸然出现,而是等了一会。   直到看到那个喝血的老头。   阿鹿丢出了刀。   “把你自己的血喝了。”阿鹿冷冷的道。   小五愣了愣,端起那破盆子,把阿寻嘴掰开,把自己的血给阿寻灌进去。   阿鹿想说喝人血的人,已经不算人了。   可是看着少年的动作,他终究没有阻止。   “还能走吗?”   小五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虽然觉得浑身无力,可是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很激动。   他弯腰很吃力的把阿寻背起来,站着踉踉跄跄的。   就见那个小孩的哥哥拖着本来是佝偻着身体,现在却舒展开的刘老头,朝外走。   小五背着阿寻跟在背后。   他有点害怕。   阿寻昏过去了,没死,他听得见心跳,虽然很慢。   让他害怕的是,离开俘虏洞。   走到阳光之下。   他害怕。   不知道有多久,他和阿寻一直生活在洞穴里。   看外头的太阳升起,看太阳落下。   看小草发芽,看小草变黄。   以前出来,都是夜里偷偷摸摸的。   现在他跟在少年背后,光明正大的。   他不敢背着阿寻回洞里。   刘老头都开始猎杀他们了,那么其他人肯定已经约定俗成。   食物越来越少,他们也成了食物。   小孩的哥哥很凶。   看着笑容诡异的刘老头,就那样死了。   前后只有一两息的时间。   可是看着他背后背着的小孩,小五心又定了定。   一个能把这么小的小孩都养着的人,应该坏不到哪里去。   然后小五看到少年把刘老头拖到了骨潭边,面无表情的推了下去。   阿鹿看着空空的手,原来是这样的感觉,他想到了三当家。   小五抖了抖。   停顿了一下,还是跟着少年继续往外走。   外头,很刺眼。   第一时间,小五泪流满面。   眼睛有些疼,小五心想,还好阿寻晕了,不然他的眼睛肯定也很疼。   这样跟在少年背后,走了很久。   小五觉得很久。   他闻到风的味道,不是幽臭的味道,很新,有清草的香气。   他感觉到阳光的温暖,不热,但是很舒畅,舒服的他想喊叫。   这一瞬间,小五想着,他的梦想很简单。   有一片草原,可以躺着晒太阳,不用担心被杀死,能够吃饱。   那个场景,想起来就美。   他听到了少年和他背后的小女孩说话。   “妹妹不要怕,哥哥给你唱歌好不好。”   “好。”   “波多哈鲁,唫知兮焱,波多哈鲁,唫知兮焱……”   小五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歌,歌词单调晦涩。   像是念经一样。   从少年有些沙哑的声音里念出来,很单调。   可是他却莫名的安心了。   跟着走在后头的步伐快了一些。   终于,他看到了,马。   成群的马。   他看到了,小木屋。   有屋顶,有后院的漂亮小木屋。   他还看到一只鸟,很大很大的鸟。   一瞬间,小五,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离开了人间。   他跟着走到了木屋里。   一下子暖和起来。   他那紧张的悬着的心也放松了下来。   外头太亮了,虽然他很激动,可是还是有些不适应。   小木屋刚刚好。   四面有墙包围着,还有天窗。   小五把阿寻在火边放下,自己也靠着墙坐下。   不过他选的位置,仍旧是最靠近门的位置,以防有危险,第一时间跑掉。   阿鹿没有说什么。   只是看到这个少年选的位置,像当初的自己。   他放下妹妹,拿出了草药。   地上躺着的少年,很白,跟妹妹完全两个极端。   妹妹有点黑,而那个少年是特别白,白到透明一般。   十分瘦小,尤其是一双腿,特别的小,像是长期不用萎缩了一般,有些怪。   面庞也特别精瘦,却长了一双大耳朵。   阿鹿看到他的面容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不过现在他已经不是刚刚上山的阿鹿,有什么想法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   他不缓不慢的给处理伤口。   小五在一边很紧张的看着。   就见那小孩拿着草药就放进嘴里去了……   “不能吃,有毒的。”小五慌张的喊了一句。   就见小孩皱着眉吐出了草药,上面沾着一堆口水,递给了少年。   少年把那沾着小孩口水的药,涂抹在阿寻身上。   轮到他的时候,他摇头拒绝。   “我身体好,不要浪费药,自己就能好。”   阿鹿看他的模样,没有多说,一把按住了他,跟按住小鸡仔一般。   掀开了他的后背。   果然后背一道长长的伤口,裂开,像一张大嘴。   小五挣扎着,可是看着小孩吃了药,又吐出来,然后抹在自己的后背,一阵清凉。   他的挣扎幅度慢慢变小了。   第一次觉得被人按在地上,居然能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抹上药。   阿鹿开始做饭。   还是煮馍馍糊糊,加了一点点肉干,想了想,又去后院摘了一株佛菜,丢进去。   加了很多水,煮了满满一大锅。   小五从阿鹿开始拿馍馍的时候,眼睛就直了。   小神佑却困了。   靠在阿寻身边睡着了。   小五瞪大眼,死死的盯着那锅吃的。   担心自己会睡着,他不停的说话。   “我叫小五,他叫阿寻,我们不是亲兄弟,我们是过命的兄弟。”   “阿寻很聪明,就是身子有点弱,我不聪明,但是我身体强壮,能背他……”   阿鹿搅着锅里的糊糊,没有抬头。   锅里的馍馍和菜混杂在一起,浅浅的绿色,沉沉浮浮,很好看。   阿鹿再抬头的时候,对面三个人都睡成一团。   妹妹在中间展展的躺着,均匀的打着小呼噜。   “我叫阿鹿,她叫神佑,我们不是亲兄妹,我们是过命的兄妹……”   阿鹿轻声说道。 第42章 菩萨   小木屋里的火堆,是用柴火架起来的,烧的十分均匀,烟气也很少。   驼背老巴进来,看到火堆边躺着的三个人的时候,愣了一下。   地上有新鲜的血迹。   “巴叔,我杀人了。”   进来,阿鹿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驼背老巴没有说话,而是转身,把门去关上。   后背的大驼背,对着阿鹿。   “你后悔吗?害怕吗?”   “我不后悔,有点害怕。”阿鹿认真的回答道。   “不后悔就好,慢慢会习惯,你说说你怎么动手的?”   “他背对着我,我藏在暗处,把刀丢过去,你上次说人身体很弱的位置,是心口靠右一点,我就按那个位置来的,然后他死了,很快,应该不会很疼,他没叫。”阿鹿慢慢回忆道。   “位置对了,没有叫,说明你处理的利索,但是藏在暗处这个有些不妥,当时你背着神佑?”老巴坐下,一脸认真的问道。   阿鹿点了点头。   他后背背着妹妹,他要救人,不能有一点风险,所以他杀人,他不后悔。   “阿佑很乖。”那一刻,她好像没有呼吸一般的安静,这一句话阿鹿没有说,担心巴叔觉得怪异,可是现在想起来,好像就是那样。   许是自己太紧张了吧。   地上的小孩动了动。   小神佑先醒了过来。   半瞌着眼,看到巴叔,她麻利的把自己滚出来,滚到了巴叔身边。   每次小家伙靠过来,冷静的老巴都有些手忙脚乱。   他对阿鹿一直很冷静,但是对小女娃,则是很害怕,害怕自己手一点点重,伤了她。   不过小神佑向来是很能辨别人的感觉的。   比如在三当家面前,小神佑会很乖。   在大当家跟前,更是蔫蔫的。   但是老巴和洛娘子这里,她是一来就敢扑过去。   老巴身体僵硬的坐着,小神佑闭着眼就爬了上去,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继续躺着。   老巴说话声音都轻了。   “你捡这两个小崽子来做什么,山寨里可不会发吃的,你救的了他们一会,难不成还救一辈子,山寨里的人看到了,随时都可以射杀的。”   虽然声音轻,但是小五和阿寻的身体都抽动了一下。   实际刚刚老巴推门进来,他们就醒了。   他们是俘虏洞的孩子,哪怕是昏死过去,身体也还是本能的警觉的。   阿鹿之前听巴叔说过俘虏洞的事情。   他也有一番考量。   “我会去跟三当家说,我再交一份租,让这两人跟着我,我听说去了哨队,做的好,可以有手下,等他们养好身体,大的可以跟我去哨队,小的那个可以陪阿佑。”   阿鹿的话刚刚说完,小五就坐起来,激动的道:“我什么都会做,我跑的快,阿寻很会照顾人,他把我照顾的很好。”   阿寻睁开了眼,没有起来,他起不来,不过他的手,被小五紧紧的抓着。   老巴哼了一声,没有否定,也没有赞成。   他不满阿鹿的心软,可是对心软的阿鹿又有点安心。   阿鹿如今是他们当中最高的少年了。   像是主心骨一般。   午饭,是一大锅糊糊。   他先给巴叔盛了一碗。   然后给那一咕噜坐起来的小五递了一碗。   小五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那个有些烫的碗。   烫的手心发热。   他知道俘虏洞的俘虏也有被山寨里的人提走的。   山寨的盗匪先练习杀人的手感,会从俘虏洞里选人。   小五见过,那之后,每次来选人,他都不敢露面,背着阿寻远远的躲着,俘虏洞是地狱,外头,对他来说,也是地狱。   他慌乱的放下碗,把小五扶起来。   他肚子很饿。   看着那一锅馍馍在煮的时候,他眼神都发绿了。   可是这会子,他抱着那烫烫的碗,一点一点的把里头的糊糊舀进阿寻的嘴里。   被扶起来的阿寻,很费劲,全身都疼。   他没有拒绝,费劲的张开嘴,费劲的吞咽,他要活着,他想活着,小五这家伙,太笨。   吃了小半碗。   他就闭嘴了。   小五也不矫情,把剩下半碗,一口气倒进嘴里。   不停歇的,就一下,大半碗就没有了。   然后小心翼翼的把碗舔一遍,那破碗被舔的蹭亮。   他把蹭亮的碗递还给阿鹿。   没有再要。   阿鹿也没有再给他盛。   “太久没吃东西,慢慢来,一次不能吃太多,会死。”阿鹿看着面前这个少年那小心翼翼又渴望的眼神,解释了一句。   小五拼命的点头。   阿寻抓着小五的手,松了松。   第二日一早,阿鹿就下山了。   昨天傍晚洛娘子来过,说今天让小神佑去她那的。   阿鹿答应了。   他救来的两个俘虏,身体坏的太厉害,还要养一阵。   洛娘子来的也很早。   她来的时候,小神佑还在睡觉。   小神佑还很小,吃完早饭,都还会睡个回笼觉。   老巴是要去干活的。   小神佑睡在阿寻身边。   阿寻也在睡觉,小五倒是醒着,不过睁着眼舍不得起来,他习惯了在黑乎乎的洞里看人,都没有好好看过阿寻。   阿寻原来长的一点都不难看,就是太瘦了,耳朵太大,身体又很小,看起来有些怪。   而那个小孩长的却是非常好看,眼睛鼻子嘴巴都很漂亮,就是黑了一点。   小孩有名字,叫做神佑。   她哥哥喊她阿佑。   她哥哥叫阿鹿。   小五看看阿寻,又看看阿佑,觉得真好,能安心的躺着,不要随时绷紧了身体,随时担心。   鹿哥走的时候,让他看好他妹妹。   小五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阿佑。   想了想,自己身上还有两颗骨珠,他掏出珠子,悄悄的塞给了小家伙。   想到小家伙醒来,看到两颗珠子,一定会裂开嘴笑。   笑起来还没有牙,小五有点期待。   这时候,门开了。   小五吓一跳,第一时间挡到了阿寻和小家伙面前。   推门的却是个小姑娘,穿着有花朵的蓝色裙子,脚上毛毛的鞋,腰细细的。   小五脸一下子红了。   但是防备的更厉害了。   像是一头随时会咬人的野狗一般。   他头发短,乱糟糟的,竖起来。   小姑娘却没有进来,而是侧开身子,又出现了一个女子。   小五愣住了。   那女子一身圣洁,眉眼嘴巴就在发光。   “你是菩萨吗?”   “噗嗤。”婢女小桃笑了。   “她不是,她是我的亮亮。”小神佑醒了,爬起来坐着,大声的道。   洛娘子也笑了。 第43章 大泽   这一次下山,人没有上一次多。   也没有仪式。   天不亮,阿鹿就跟着走了。   他骑着刺,刺的那颗眼珠彻底的看不见了,但是伤口没有再腐烂。   身上的伤都好了。   阿鹿喂养的很用心,除了眼珠,完全看不出来跟之前在鱼刺那里是同一匹马。   屁股圆了许多。   而吡鹰小玉也跟着走了。   不过阿鹿没有让她靠近,只是让她远远的飞。   小吡鹰在山上也呆的有点无聊,时不时和小神佑,大黑打架,还总打不过,好不容易阿鹿出去了,她自然很开心,飞的又高又远。   阿鹿听巴叔说哨兵队人很多的,不过他看到的也就七八个,山寨里打探消息,不是守在山寨周围即可,要深入草原,更远到草原外头,甚至还有混进商队里,打探消息。   阿鹿牢记巴叔的话,多看多听多做,少说。   一路上跟在队伍里,不是最前头,也不是最后头,始终保持着队伍的速度走。   一行人下了山,又走了一段路,看到了一个小木屋。   小木屋位置很巧,是一个小山包跟前,不细看,就以为是山包。   大家都下了马,阿鹿也跟着下马。   并没有介绍,虽然是哨队,也是盗匪的哨队。   大家彼此聊天,也彼此顾忌,阿鹿觉得相比之下,抢劫的盗匪反而更让他轻松一些。   虽然又打又骂,恶行恶相,可是这样的人,总是容易死在别人的手上。   而眼前这些人,则是斯文很多,说话也不大声,举止动作却非常利落,没有一点犹豫。   阿鹿相信,他们拿刀的时候,手都很稳。   自己还是要多练习。   阿鹿很沉默。   他是三当家同意的进了哨队,也是三当家的客户,三当家给他打过招呼,其他人对他不算客气,也不算不客气。   “你是新人,给你的任务最简单,你负责大泽那条路,打探消息,午后就可以回。”为首瘦高的男子开口道。   阿鹿看到他摊开了一张旧皮卷,上头中心有一个圈,然后四面延展。   阿鹿猜中间那个圈,应该就是枯骨山,他还以为枯骨山是靠着一片连绵的山,可是图上,枯骨山却是单独一座山。   他点了点头。   不过他留心观察了,男子说大泽的时候,其他人表情有些变化。   阿鹿的眼神很好。   尽管这些哨队的人,脸色都非常沉稳,可是脸上身上手脚细微的动作,阿鹿都能看到。   大泽,是个什么地方?   阿鹿按照瘦高男子,也是他们这队哨队领头,指的方向前去。   等到阿鹿骑着的马走远了,领头身边的阿斗才有些好奇的问道:“头,为何让他去大泽去送死,那边可是有一条大蟒,附近的商队疯了才往那边走。”   “这不是冬日了,大蟒又不动,你不招惹就行了,要真出事,只能算他倒霉。”阿斗身边阿水嗤笑道。   领头阿古没有说话,踩着脚下湿润的草地,冬日要结束了,大蟒也该进食了……   阿鹿没有听到这些人的议论。   他要赶到大泽,然后午后的时候回来,并且为了证明自己去过大泽,他还需要去大泽尽头采一株大泽草证明。   他骑着马,一路往大泽飞奔。   面前从光秃秃的草地,到了满满的有些手掌高的草,草越来越茂盛,到后来,甚至有一小片林子。   很漂亮。   茫茫的荒草地,忽然就多出了一片林子,先是一人高的小灌木,接着就两人高,三人高,阿鹿骑着马,像是一头撞进了另一个世界。   很安静的世界。   满眼绿树,但是有些味道,很怪,很是腐臭。   阿鹿嘞住了马,拿出胸前的哨子,用力的吹了一声。   又在马背上等了一会。   “啾!”   一声清亮的叫声,接着一只大鸟俯冲了下来。   大鸟的一张小脸,很是欢快的感觉,充满了笑意。   阿鹿伸手摸了一把她的脑袋。   “小玉,我一会要进这林子里面,总觉得有些怪,你帮我看看。”   吡鹰小玉扇了两下翅膀,表示知道了。   阿鹿骑着马进了林子,阳光从林子里洒下来,一缕一缕的,路上还有很多漂亮的小花,在阳光下,格外好看。   阿鹿都好想给妹妹采一把,不过这是第一次来,还是先看看,而且妹妹是不管拿到什么都往嘴里塞的,万一这花有毒就不好了。   一路无碍,连野兔都没有见到一只,阿鹿反而越发紧张了。   光秃秃的草地上时不时都会跑过一两只野鼠,一般越是水草丰茂的地方,小动物越多,大河边甚至会有比人脚还大的野兽脚印。   可是这里一路看过来,除了自己,居然没有其他小动物了。   虽然叫大泽,土地只是稍微有些潮湿,并没有沼泽。   阿鹿还是一路小心。   渐渐的,有些起雾。   翠绿的树林里,加上白白的雾,深呼吸一口,原本是很美好的事情。   阿鹿的小脸越发的严肃。   好在他还能听到小玉的叫声。   只是视野不是很好了。   雾越来越大。   直到前方,树木越来越稀疏,莫名的出了一大片平地。   平地上方,几颗大泽草轻轻的摇晃。   长长的一根,没有叶子,上面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还是白色的,很好看。   大泽草就是头领让阿鹿拿回去的草。   没有风,可是那草在摇晃。   忽然草摇晃的越发厉害,一开始只是轻微的颤抖,现在则是抖的和康筛一般,而且还似乎在慢慢长高。   忽然那平地上,露出了一个脑袋。   有些光滑的脑袋,碧绿碧绿的,接着是身子,速度极快,长长的窜过来。   阿鹿早在看到那草摇晃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勒好了缰绳,但是他却没有骑着刺退回林子,他知道退进密林里,刺跑不快,而小玉也不好飞下来,这片空地则刚刚好。   只是一瞬,那大蛇的脑袋就蹿到了阿鹿的眼前。   张开大嘴,像是要把他的脑袋一口吞了。   浓郁的臭气扑面而来。   这时候,比大蛇更快的是吡鹰小玉。   它早就听阿鹿的话守着了,虽然有些不在乎,可是没有想到还真有危险,而且出来的是一条大蛇。   对吡鹰来说,蛇是天敌,也是最好的食物。   小玉虽然还未成年,可是从小被教育,俯冲下去,张嘴就直奔那大蛇的眼珠,一口一个。   而阿鹿也没有惊慌,拿着刀,冲着大蛇头下七寸,白麟的位置插了进去,这是蛇身上最软的位置。   阿鹿的刀很准,他的手很稳,刺穿进去之后,一股鲜血喷涌出来,溅了他一身都是。   小刺也不甘示弱,学着大黑踹人的样子,在那条蛇落下的瞬间,一脚踹出去。   时间很短。   那条大蛇哗啦啦的落下了,像是一条蜕下来的蛇皮。   却又重重的砸在地上。   阿鹿大口的呼吸着。   虽然过程短,可是十分惊险,哪一个环节不对,他都会死。   还好,他活了下来。   他站在那,浑身是血,看着那大蛇,慢慢的一动不动,而林子的雾渐渐的散开。   林子外头,眼神可见的地方,居然是一个集市,有高墙,人烟。   鸡叫,笑声。   阿鹿大声的喘气,擦干净手上的血,弯腰,摘下了一把大泽草。   毛茸茸的,很软,很白。   妹妹一定很喜欢吧! 第44章 看病   木屋很小。   对洛娘子的婢女小桃来说,这个小木屋还没有她住的地方大。   连床都没有,只有几个草窝。   一堆火。   不像住人的地方。   不过里头很暖和。   居然有三个小崽子。   婢女小春守在外头,没有进来。   小桃弯腰要抱小神佑。   小神佑却挥手拍开了。   伸着手对着洛娘子声音很清晰的喊道:“亮亮,抱。”   洛娘子弯腰,身上雪白的斗篷落到地上,沾上了灰,一下子就脏了。   小神佑顺着洛娘子的手,轻松的就爬到她身上,找了个非常舒适的位置。   抱着小家伙,洛无量就出去了。   并没有管屋子里的两人。   而小五犹豫了一下,背起了阿寻,也跟着出去了。   昨天阿鹿说,他不在的时候,让他们照看妹妹的。   阿寻半梦半醒的。   小五还是坚定的出去了,昨天和今天他们都吃了东西,比以前好多了。   洛娘子抱着小神佑回住处,身后跟着两个小尾巴。   洛娘子没有管。   两个婢女自然也就没有管。   小五走的很害怕,越走越害怕。   这条路,是通往山寨里的。   他若是跟上去,遇上别的盗匪,会被杀死吧。   可是阿鹿说他们要照顾妹妹的,如果妹妹人都不见,怎么照顾,至少要看到妹妹,小五是比较死脑筋的。   阿寻还睡着,要是阿寻醒了,能问问阿寻就好了。   小五心里这样想着,脚步还是迅速的跟上了。   路上,真的看到有人。   小五全身都绷紧了,结果居然没有人来过问。   一路上都没有。   小五原本像一只老鼠一般缩着身体,背着阿寻,走着走着就挺起了背。   他背着阿寻居然就这样走进了一个院子。   骨头铺的路。   有树,有水,有鱼。   屋子里居然还摆放着糕点。   散发着甜味和香气。   小五都要醉了。   害怕紧张又激动。   洛娘子一路抱着小神佑,也不闲着,小神佑会说话了,正是爱说话的时候,丁零当啷的和洛娘子聊的很投入。   虽然十句有八句别人都听不懂。   洛娘子却聊的一脸认真。   然后知道了后面两个拖油瓶是哪里来的。   “真是贪吃的家伙。”洛无量伸手弹了一下小神佑的鼻子,这家伙肯定是为了舍利子……这小家伙哪里懂什么舍利子,就是骨头珠子,这家伙就是想吃。   结果小神佑张嘴就把她手指咬住了……连牙都没有长,根本咬不疼,只是有点痒。   也不知道天天这样乱吃会不会有问题。   洛无量还是有点担忧。   “小春,你去把胡大夫喊来。”   小春虽然时不时会消失,但是作为婢女还是很称职,娘子吩咐了,她立马就去做了,也没有问缘故。   小五背着阿寻固执的站在门口。   “进来吧。”洛娘子开口道。   小五犹豫了一下,一脚踏进去,待脚踩在地上,发现地上居然铺的是软垫,还有毛,立刻又把脚缩回去。   洛无量倒是笑了。   她这屋子,什么人都能进,何况是两个小屁孩。   “没事,小家伙喜欢地上爬,怕她磕到,所以铺了毯子。”   小五于是双脚都踏进了屋子,整个人都觉得有点摇摆。   介于昏睡和醒着的阿寻,想说话,也开不了口,只是稀里糊涂的被小五背着。   若是他能开口,或许不会让小五跟来吧。   只是现在小五进了屋子,看到小神佑在一张软榻上坐着跟他挥手。   他一脚轻一脚重的走过去,整个人都有点悬空,他还没有走过这么软的地。   小神佑随手拿起软榻旁边小桌子上的一块糖酥,递给了小五。   “好吃。”   糖酥没有靠近,就已经闻到了香气,上面还有焦糖,芝麻,褐色的,硬硬的一小块,漂亮的很。   看着就很好吃。   应该是非常非常的好吃。   小五用手托了一下后背的阿寻,他的手心都出汗了。   他没有接过来,而是转头看了一眼那个漂亮娘子。   洛无量看到那小屁孩投过来的眼神,眼珠子特别大,头也大。   她没好气的点了点头。   小五使劲的把手在身上搓干净了,才把那块糖酥接了过来。   却也没有立刻塞进嘴里。   而是小心的把阿寻放了下来,阿寻也靠在了小佑身边,然后把那块糖轻轻的掰了一点塞进了阿寻的嘴里。   想把剩下的塞进自己嘴里,可是看着笑嘻嘻的小神佑,小五顿了顿,把剩下的糖掰开,塞给了小神佑,恩,她是妹妹,她最小。   然后把剩下最后一点点,塞进自己的嘴里,并且隐晦的添了自己抓糖的手。   昏睡的阿寻,迷迷糊糊的觉得嘴里有点甜,像是做了一个美梦。   小五很认真的吃着那小半块糖,真的很甜。   小神佑吧唧一下就吃完了,直接吞的。   然后又掏出了骨头珠子,往嘴里丢。   洛无量看到小家伙又这样,连忙过去,把她手拿下来,哪里还有什么珠子,就剩口水了,小家伙傻乎乎的笑着。   看的洛无量又气又无奈。   拍她都舍不得有力。   屋子门开了。   来的不仅仅是胡大夫,还有大当家。   大当家进门就看到洛娘子正抓着那个小孩的手,脸上眉头微蹙,却非常好看,比平日那风情的模样,还要生动。   胡大夫留着一撮山羊胡,咳嗽了一声。   小五看到来人,紧张的坐在了阿寻面前。   洛无量看到李丑,也愣了一下。   她今天要带小家伙过来,前两天已经应付了大当家很久了,本以为他今天不会过来了。   事实上,和小家伙在一起的时候,洛无量不希望大当家出现。   “身体又不舒服了吗?昨天见还好着。”大当家言语温柔的道。   洛娘子坐直了身体,露出了漂亮的颈脖,微微仰着头,这一刻,她浑身上下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娇媚。   “还行吧,就是这小东西,抓着石头都往嘴里塞,想让胡大夫帮忙看看。”   山羊胡的胡大夫,动作麻利,没有多说话。   也没有看洛娘子。   低头就伸手抓住了小神佑的胳膊。   小神佑没有挣扎,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人,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胡子,笑开了。   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   看着就开心。   洛无量赶紧揪开她的手,轻轻骂了一句:“不准调皮。”   良久,胡大夫收回了手,声音平直的道:“生下来就亏了身体,活不过及笄。”   洛无量的笑容僵住了。   小五张大嘴。   闭着眼的阿寻,嘴轻轻的动了动,原来不是美梦啊。 第45章 好运   草原上的落日是很美的。   有一种恢弘又苍茫的感觉。   尤其是冬日,天边连一朵云彩都没有。   干干净的一轮落日,像是一块削的特别圆的金饼。   又大又圆。   悬在草原尽头。   “走吧,回山。”哨队领头阿古开口道。   今天出去的人都回来了,除了那个新人。   这个点没有回来,那就永远回不来了。   大家都没有多余的好心。   不过话稍微比较多的阿斗,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那小孩还有一个妹妹。”   向来喜欢针对阿斗的阿水立刻道:“反正洛娘子喜欢他妹妹,没有他更好。”   “揪!”   正说着,忽然听到一声清亮的鸟叫。   领头阿古二话不说,拉起弓,就招呼出了一箭。   然而,没有射中。   那箭落了下来了。   阿古第二箭紧跟着射出去了,这一次却像是射到了翅膀了,因为那只鸟飞的近了些。   不过看着射中的箭,却还是掉落下来,被那只鸟的翅膀给拍下来的。   阿古一脸惊讶。   这只鸟居然这么皮厚?   可是紧接着他拿着弓箭的手都在颤抖,居然又射出了一箭……   因为他看到了,那只鸟居然有一张脸,像人一样的脸,那是吡鹰!!!   他居然看到了传说中的人面吡鹰。   而其他人看到领头拿出弓箭,一阵羡慕。   弓箭是非常难得的武器,可以远距离杀人,保全自己。   一般山寨的人都没有。   在山寨里,你若有一匹马,已经比大多数人要好许多。   若是你还有一张弓,那你已经是上等人士。   就像他们的领头阿古。   阿古有马,还有弓,轻易不使用。   因为箭更难得。   可是刚刚他居然一口气射出了三支箭。   以前见他射人的时候,最多出两箭,要是对方还没死,他直接跳到跟前,用刀砍死。   他舍不得把箭头用钝了。   阿古全身贯注,惋惜又遗憾的收起了箭。   那是吡鹰,他肯定射不死。   那可是吡鹰啊……   “古哥,快看!”阿斗忽然大声喊起来。   领头看着吡鹰在自己头顶上盘旋,眼睛都红了。   听到阿斗乱叫,真的想随手给他一鞭子。   不过看到他惊讶的模样,他还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然后,他看到了,天边,有人骑着马迎面走来。   那轮红日,就在背后,照的他整个人,红彤彤的。   那人骑马骑的很慢。   像是在草原慢吞吞的漫步一般。   阿古看到了那人。   正是他早上发配去大泽的新人少年。   对方身上有血,但是让他惊讶的不是血,而是他胸前,有一大束白绒绒的毛球。   是大泽草。   不是一株,而是一把。   而他们哨队所有人都知道,大泽里,有一条大蟒。   那片林子都是那条大蟒的。   那片离人居住的地方不算远,可是那边的人,宁愿绕远路,也不会从大泽穿过。   那片林子,常年有雾。   走进去很容易迷路,最终都成为大蟒的食物。   而大泽草,则是长在大蟒的老巢边。   有人侥幸采一株,就很了不起。   可是这个少年,居然采了一把,满满一大把,像一个大大的白白的圆球,一看,就软软的,十分漂亮。   少年肯定去了大泽林了。   但是他没死,还采回来了大泽草。   只是他为何走的那么慢?难道他受伤了?还是马受伤了?   不等大家的猜测。   哨队的人很机灵,瞬间就能脑补十几种场景。   那个傻乎乎的新人少年,按照领头说的去采了大泽草,九死一生的回来了……   那个运气好的新人少年,采到了大泽草,然后被大蟒追杀,然后蛇口逃生……   ……   当然,他们是哨队的,最终还是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   因为终究,他们只是传递消息而已。   然后,大家看到了。   那马走的很慢,因为它背后拖着一条巨大的大蟒。   那条大蟒大概有一个少年的小腰粗,从草地上,戈壁上,砂石上,颠簸着,“哐当哐当”,“吧嗒吧嗒”,长长的一条,脑袋连着一条绳子,另一头,绑在马肚子上。   大蟒真的很重。   所以那匹马也真的走的很慢。   “头领,我回来了,没有看到有商队。”阿鹿看到哨队的其他人都在,他远远的就挥手了,大声的喊道。   阿古的脸抽了抽。   爱说话的阿斗都说不出话来。   爱怼阿斗的阿水也保持了沉默。   其他人更是,看怪物一样看这个新人。   这个新人叫什么名字?好像是叫鹿,尼玛什么鹿这么厉害?   所有人心底都混乱了。   头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舌头,勉强保持镇静的问道:“你怎么做到的?”   “我去采花,看到花旁边有一条死蛇,看着肉多,我就拖回来了。”   阿鹿纯良的笑道。   其他人:……   这都可以?   可是看着那条巨大的大蟒,说是新人少年杀死的,也不太可能,如果那么容易,那一片林子就不会成为禁区了。   可是不是少年杀死的,那他也太幸运了,去大泽没死,居然还把大蟒给拖回来了。   “你身上的血怎么回事?”领头问道。   “我绑蛇的时候,弄的。”阿鹿理直气壮的道。   大家听到他这样说,反而觉得更正常,毕竟,从眼睛里看,也难以相信,这个少年居然能杀死这么一条都快成精的大蟒。   大家纷纷的围上去,看着那条蛇。   两只眼睛都没有了,蛇胆蛇毒都不见了,看样子是蛇七寸处一刀毙命,那处是致命伤。   哨队的人,最擅长收集情报。   全部看了一遍。   领头阿古反而放心了。   “应该是有神秘高手出的手,所以看不上这蛇肉。”   其他人和阿古想的差不多。   所有人一块,拖着这条大蛇,一起朝山上去。   哨队虽然比其他人轻松一些,可是油水也相对少一些,这可是他们第一次居然拿了东西回去。   跟下山的沉默不同,上山的时候十分热闹。   新人少年阿鹿十分懂事。   同意把一半的蛇肉给大家平分,他要留一半,说是要给三当家交租。   大家这才知道,阿鹿也是三当家的租户,一下子关系近起来。   哨队里,除了头领,其他人大多数都是三当家的租户。   “阿鹿你运气真好。”阿斗羡慕的道。   “狗屎运罢了,下次可没有这好运了。”阿水反对道。   “阿鹿,这蛇皮可好了,你可以拿去做个甲衣,可以防刀剑。”阿斗懒得跟阿水斗嘴,兴奋的道。   阿鹿想了想道:“恩,我想把蛇皮拿去给我妹妹做件甲衣,剩下的给她做个包包。” 第46章 不信命   长着山羊胡子的胡大夫,背着药箱,离开了洛娘子的屋子。   大当家李丑,没有走。   皱着眉看屋子里的三个小孩。   他不是很喜欢小孩,只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小孩,继承自己的位置。   不过今天,他却又说了一遍:“喜欢就抱来养,她哥哥不愿意,就杀了。”   一向在大当家面前温顺,言听计从的洛娘子,忽然就发飙了。   手边的花瓶,随手就被她挥到了地上。   “我活不久,她也活不久,正好凑做堆吗?”   她抬头望着李丑。   她的眼睛里弥漫着泪水。   慢吞吞的从眼睛里先是落在下边的睫毛上,然后一点点的往下滑落。   连哭,都是十分好看的。   李丑伸手,按碎了那泪珠。   “随你。”   他说了一句,看了一眼那个防备心很重的少年,以往看到这种眼神,他就想一刀宰了,可是现在却忍住了。   转身往外走。   李丑离开了。   小五一身汗,刚刚那人看他的时候,他觉得全身都控制不住的在发抖。   这时候再看洛娘子,真是很厉害的一个人,居然敢对那人发脾气。   阿寻也松了一口气,他比小五更害怕,因为他更聪明。   大夫也给他看了病,只是说他瘦弱,养着就好。   而活泼乱跳的小家伙,却是要早夭。   聪明的阿寻,很想否定这样的说法,可是,他虽然不会医术,可是他会看人,大夫没有说谎。   “在这里,一个姑娘家,活到及笄有什么好,不如……不如……”洛娘子自言自语的话,都没有说下去。   阿寻和小五都知道,她说的是不如死去。   小神佑什么都不知道。   就是看到洛娘子生气,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石头,有点不舍的递给她。   洛娘子看那石头,正是从自己身上摘走的玛瑙珠,又气又笑。   “亮亮,笑。”   洛无量看着坐在那,脸上笑容大大的,手肥肥的小家伙,猛的把她抱住了。   小家伙没有挣扎,而是用手拍着她的后背。   洛无量的情绪被慢慢的平复了。   抱着小家伙轻轻的摇晃,哼着歌,不知道是安抚她,还是安抚自己。   洛无量控制着身体不再颤抖。   只是,   不甘,   还是不甘啊。   哨队的人回来了。   之前哨队的人回来,都是悄无声息。   可是这一次,却动静十分大。   他们居然扛回来一条巨蟒。   放在那骨山面前,更是十分鲜明。   一群人都围了上去。   里里外外的围着,十分稀奇。   这么大的蟒蛇都成精了吧,居然被弄死了。   阿鹿没有挤进去,他手里捧着一束白色的花。   全是白绒绒的球组成的,上头有软软的须,一大把抓在手里,更加漂亮。   少年,脸因为骑马有点红,抱着那束白色的花,色彩对比鲜明。   听到消息的洛无量,抱着小神佑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   少年骑着白马,拿着白的圣洁的花,笑脸盈盈。   她怀里的小家伙,立刻不老实了。   挣扎着伸出双手,朝她哥哥那边扑。   阿鹿下马,小跑到了妹妹跟前,抱住了扑过来的妹妹。   “给你的,喜欢吗?”   小神佑点了点头,重重的在哥哥脸上亲了一口,口水沾了阿鹿一脸,暖的湿的。   看着少年抱着小家伙,小家伙捧着一束团团的花,洛无量都觉得好生好看。   她都有点羡慕小家伙。   “麻烦洛娘子了,妹妹今天没有调皮吧。”   “没有,她很乖。”洛娘子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   看着小家伙拿着花玩一会,一头扑上去,张嘴就咬,大概那花不好吃,很多毛,就见她整张脸都皱了,嘴里呸呸呸的吐着东西。   洛娘子笑了。   小五背着阿寻没有敢靠近,那边有好多盗匪,只是远远的看着。   听着人群里说,那大蛇居然是鹿哥第一个找到的。   鹿哥太厉害了。   小五一脸崇拜。   他身后的阿寻醒了,睁着眼,看着那少年笑嘻嘻的抱着他妹妹,一脸喜悦。   他的眼神有些迷茫。   他生来似乎就比别人聪慧。   看过的东西,从来似乎都不会忘记。   他此刻却想忘记这笑容满满的画面。   小五早就按耐不住。   等到阿鹿走过来,他就跑到跟前,一脸激动的问:“鹿哥,那大蛇真的是你捡来的,你太厉害了。”   阿鹿远远就看到了小五。   看他跑过来,有些惊讶的问道:“你们怎么来这里了,我还没有跟三当家说。”   “鹿哥你昨天说要帮你照看妹妹的,那个娘子来抱妹妹走,我们就跟着来了。”   阿鹿点了点头。   看着他背后的人,又问道:“你弟弟身体好些了吗?”   “好很多了,我喂他吃了东西,很快就会好了,就是……”小五想说妹妹的事,可是被阿寻轻轻的碰了一下后背,他就没有继续说了。   阿鹿也没有在意。   “晚上吃蛇肉,巴叔手艺好,可以炖一锅蛇肉汤,正好你弟弟也可以补补。”   “恩。”   大蛇在骨山前就被分了,阿鹿一个人就得了半条蛇,不过阿鹿又分了四段,给了大当家和三当家,还有洛娘子。   剩下的才留给自己。   阿鹿抱着妹妹,小五背着阿寻,刺在前面带路,一起进了山洞。   洞里很昏暗。   小神佑又睡着了,手里抱着一束花,幸福的窝在阿鹿的怀里。   “小五你刚刚想说什么?”阿鹿忽然开口问道。   小五愣了一下,磕磕绊绊的反而不知道怎么说了。   一个清冷又有些稚嫩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洛娘子让大夫给神佑看病,大夫说神佑生下来就亏了身体,活不过及笄。”   小五有些惊讶,阿寻很少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   不过现在更震惊的不是阿寻说话的事,而是阿寻说的话。   小五不明白及笄具体是什么意思,但是听懂了这话,是说鹿哥的妹妹活不长。   阿鹿抱着妹妹,步伐没有停顿,继续跟在马背后走。   山洞两边影影绰绰。   “不会的,我运气很好,三当家都说过,我是个运气好的人。”阿鹿沉稳的道。   可是走在背后的粗心的小五,都觉得鹿哥声音带着哭腔。   花绒绒碰到妹妹的脸上,妹妹皱了皱脸。   阿鹿轻轻的把那绒绒撇开,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真的很好看,妹妹。 第47章 五年   “咚,咚,咚。”   钟声敲了三下。   申国的国钟,十分悠扬,整个都城都能听到。   余音绵长,又柔和,如同佛音一般。   读书的学子仰着头,闭着眼,听了一会,一脸沉醉。   据说这是公主伊发明的钟声,可以传的很远很远。   风调雨顺的申国。   有最好的学堂,申学。   举世闻名。   申国的申学,熙国的熙楼,荆国的荆器,是世间并列的三大传奇。   一个人,一生,能见识其中一样,都算是见多识广,让人羡慕尊敬的。   其中,申国的申学名气最大。   不是所有人都能考上申学,申学是申国最顶级的学府。   除了申学,还有大大小小无数个学堂。   据说申国的小贩都是文化人。   “小哥,你读过书?这茶摊上的‘茶’字写的甚好。”一个挺着大肚子穿着绸布的中年男子捧着大碗,一边喝水一边问道。   端水的少年一身灰布衫,看着就是洗了很多遍,袖口都有些磨破了,然而他容貌十分秀气,笑起来的时候更是亲切,牙白眉弯,很是讨喜。   少年还没有应答,旁边的一个身着粗布的老汉,抢先应道:“鹿小子哪有时间读书,开个茶摊就够他忙的了。”   中年男子想了也是,自己看少年容貌俊秀,就觉得像是读书人,申国虽有第一申学,不至于这荒郊野外也有读书人。   “我哥哥字写的很好的。”一个清脆的女童声响起。   紧接着,一个半大的女童从茶棚小屋里走出来。   整个茶摊一时间都静了一静。   荒野,茶摊,好看的字,干净俊秀的少年,已经让那中年男子有些惊奇。   他是第一次跑这条路行商。   这里已经是申国边境,接壤荆国,不少商人走这边,申国普通的绸缎茶瓷到荆国转手就能卖上大价钱,再到荆国进一些器具,不论是在申国还是熙国又能赚上一笔。   只要有胆子,不愁没钱赚。   以前这条商道据说盗匪横行,基本是有去无回,只有实在没法才走这边,宁愿去熙国绕远路。   可是近两年,安稳许多了。   原本那些盗匪都消失了,也不算是消失,只是现在不抢劫,改明码标价收过路费。   看运送的财货多少抽钱。   虽然肉痛,可是一算,还是有赚,而且安心,一路不仅没有抢劫,遇到有抢的小毛贼,不用他们动手,收过路费的那群人自己先动手了。   而且这一路上,还有不少茶摊供过路的人歇息,跟过去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仅仅是申国,熙国的商人都走这条商道。   每日往来车马络绎不绝。   这个小小的茶摊上,除了那粗布老汉是附近村庄出来干活路过的,还有三桌客人看似和那中年胖子一样是远来行商的。   这年头,能出远门行商,都是比较有见识的人。   饶是这样,看到那小女童的时候,也没有了声音。   少年俊秀干净,让人眼前一亮。   可是那女童,却是如同极品美玉,天生精雕细琢,天然风流精彩。   让人恍若置身仙境,看见仙帝的幼女一般。   挺着大肚子身着绸布的中年男子,话语都有些卡壳。   “这是你妹子吗?”他看向端茶少年,眼神炙热。   而靠最外头一桌客人,坐下之后就安静喝茶,没有言语,这会子看到那女童,互相对视了一眼。   阿鹿有点无奈的点了点头。   伸手把想往外走的妹妹捞回来,一把却扑了个空。   神佑的小短腿已经能跑了,而且跑的极快。   饶是如今已经成为哨队领头的阿鹿也抓不住她。   轻易的就被她跑了。   “吾妹年幼调皮,让客官见笑了。”阿鹿一边给添茶水一边道。   “童言有趣,少年郎你真会写字啊,你若是愿意,可是跟我去行商,我乃是申国胡家的。”中年男子说起胡家,一脸傲气,诚然他只是胡家边缘旁支一系。   周围人听到胡家,果然配合的吸了一口气。   连那住附近村子的粗布老汉都惊叹:“胡纸胡家?”   胖子得意又矜持的点了点头。   胡家在申国非常非常出名,是申国的第一皇商,据说背靠皇后娘娘,而且通过天资聪慧的公主殿下的指导,做出了可传世的胡纸,取代了之前的竹简、绸缎、羊皮书写,声名远播,连村寨里的老汉都知道了。   阿鹿依旧手稳稳的提着一个铁壶,给客人添茶。   他笑容和煦的摇头。   “家有弟妹要照顾,不宜远行,谢谢胡大人看重,愿大人此去,满载而还,到时候再到我茶摊坐坐,我还给您倒茶。”   听到少年这么说,中年胖子脸上笑容都溢开了,他喜欢听人喊他胡大人,更觉少年机灵讨喜。   “一定一定。”   少年说话有趣,可是众人的目光却还是忍不住落在那女童身上。   女童长的太漂亮了,就是头发有些短,头上还有个小揪揪。   申国人对容颜的追求达到了一种极致。   颜好的,在申国,哪里都是很吃得开的。   冷不丁,这样一个小女童出现在这荒野茶摊上,总觉得有些怪异。   不过看那老汉的神情,那女童确实是这茶摊少年的妹妹。   女童躲过了哥哥的手,吹了声哨子,一匹浑身黝黑的高大俊马居然跑到了茶摊跟前,小女童抓着绳子,轻轻一跃,居然翻身坐上了马背。   “哥哥,我回去找洛姨了。”   已经成为哨队头领的阿鹿能宰杀大蟒,巨虎,野猪王,可是面对唯一的妹妹,却是完全无可奈何。   只得喊道:“别乱跑,不然回去洛姨又打你板子。”   “知道了,哥哥。”女童清脆的声音还在,人已经骑着马走远了。   那坐靠最外头喝茶的茶客,也起身走了。   自称胡家人的胖子看到那几人走远了,才小声的对阿鹿开口道:“咳咳,小店家,刚刚那几人,身上都带兵器,恐不是良善之辈,看着像是追你妹妹过去了,你还是跟着去看看吧。”   阿鹿摇头道:“多谢胡大人好言,不过胡大人是第一次来这条路吧,这条路可安全,比城里还安全,我妹妹每天都走,没事的,你这马看着右脚掌不结实,我帮你修修吧……”   胖子想想也是自己多心了吧,不过听到少年说自己的马脚掌不结实,连忙过去看,果然是有些问题,这马掌之法也是公主伊提出来的,当今公主真是天纵之才,能想到这样的法子,就是做的不太牢固,总是容易掉……   绿色的草原,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飞翔的鹰。   黑黑的大马。   马背上摇晃的女童。   还有追着围上来的一群人。   正是刚刚坐在最外围喝茶的几人。   神佑坐在马背上,日头有点晒了,她虽然不会晒黑,反而越晒越白,只是还是讨厌耽搁,她认真的开口道:“你们挡着我的路了。” 第48章 小当家   草原,女童,大马。   阳光,风。   景如画。   神佑不喜欢别人挡着她的路,她要是赶不上午饭,真的是会被洛姨揍的。   虽然洛姨揍人一点不疼,可是洛姨只要不高兴,眼睛一眨,就能蓄上两筐泪水,看的自己罪大恶极一般。   所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神佑,最害怕洛姨了。   “小娃,跟我们走,保证你吃香喝辣的。”一个大汉开口道。   神佑皱眉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吃辣。”   “大哥,你跟一个小孩说什么,直接抢了走。”旁边的汉子有些性急的道,他两眼都放着光,这个女娃长的真是太好看了,他们兄弟表面上是出来行商,实际上却是专门看容貌周正,相貌好的孩童,不论男女,抓着转手往青楼里一卖,就是一大笔钱,比老远走一趟荆国赚的多多了。   申国重视教育,上到皇室贵族下到平民百姓,都是如此。   申国第一出名的是申学,而第二出名的就是申国的无边楼。   无边楼,取风月无边之意,是一座青楼。   里面的姑娘琴棋书画样样出色,都是从孩童就开始教,养大之后跟大家小姐一样。   无边楼的姑娘,别说是睡一晚,就是见一面,就得花上几两银子。   这一群人,做的就是这生意,为无边楼找标志的孩童。   和无边楼齐名的还有一座东风馆,里面的都是公子,收费比无边楼还高,因为传闻,东方馆的公子冒名参加科考,居然得了一甲,藐视了众多书生学子。   在他们看来,那卖茶的少年长相也不错,言语妥帖机灵,长相也很俊美,那些富家公子最喜欢这种,不过茶摊那边太显眼了,动手不方便。   少年已经长相俊秀了,没有想到他居然还有个妹妹,他们老干这行,看人也是经验老道了,这个女童绝对是极品。   就算是这里离收费地方不远,也值得他们冒险。   这个相貌模样的,绝对是卖得上大价钱的。   几人一副行商装扮,此刻却都抽出了绳索,刀剑,麻袋,配合十分默契。   神佑被围在了中间。   很是苦恼。   不是第一次了。   再这样下去,哥哥们肯定更不放心她了,想偷跑出去玩更难了。   “小心些,别伤了脸,卖不上价。”   套绳子的大汉点了点头,拿着绳子在手上摇晃,笑道:“我的手艺大哥你放心,一套一个准。”   正说着,忽然那绳子居然甩不动了,他抓着绳子抬头一看,一只人面大鹰俯冲下来,抓着绳子,连着他一起带了起来。   只是一瞬。   抓着套绳的汉子就被从半空中丢下来,砸到了草地上,夏日的草,柔软,没有土,但是却溅出了一点血迹。   接着离女童最近呢的汉子的马忽然嘶叫起来,疯狂挣扎着把背上的人撂到了地上,然后又被那大黑马一脚给踹了老远,和那从天上掉下来的人凑做一堆。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这几人吓一跳。   只是一匹马和一只鹰,居然就让他们折损了两人。   其他人齐齐的后退。   “大家小心,这女娃有点邪门。”   小神佑坐在马背上,皱眉道:“你才邪门,你全家都邪门,我姨姨说我长的最周正好看了。”   “没说你不好看啊……”一个大汉说着话,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喊小心,结果就见头上忽然黑了,那只人面大鹰又来了,一下子抓起他的后背,飞到半空,然后把他丢下来。   “啊……”   汉子被准准的丢到之前的人的那个位置,一下子躺着三个了。   还有五人,互相看了看,看懂了眼神,还是不顾一切往那女娃跟前冲。   这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大吼:“谁动我妹妹!”   就见一个黑胖少年手里甩着一根链条,链条尾部是一个大铁球,旋转而来。   这五人一看这来势汹汹的黑胖少年,一下子惊的分开来跑。   心里莫名有点冤枉,他们还没有动呢。   就只见那铁球跟长眼睛了一般,挨个给砸过去,把这些人都砸下马。   神佑坐在马背上,看着那一脸笑容黑胖黑胖的少年,把这些人挨个打下马,又挨个捡起来丢到一堆,再笑的一脸白牙朝自己过来。   轮到神佑无奈了。   “五哥,你怎么来了?”   “阿寻说你又偷跑下山,让我来找你。”黑胖少年一脸汗津津的笑道。   “我没有偷跑下山,我是跟着哥哥下山的。”小神佑辩解道。   心想着,寻哥哥太讨厌了,后脑勺都长眼睛,偏偏身体比自己还弱,欺负他都愧疚。   “好吧,那你赶紧回去,我把这些人串起来送到收费站去。”小五想了想道。   小五动作麻利跳下马,把这几人绑在一起,拖着走。   那些马也挨个给抓住,绳子都绑起来。   小五骑着马,后头拖着七八个头破血流的汉子。   而小神佑骑着大黑马,身后跟着八匹马,摇摇晃晃的往山走。   山里,洛娘子正在院子里缝包包。   一层一层的蛇皮十分狰狞,但是在她手里,被做成了一个小方格,然后又黏上皮,用牛皮做成绳子,穿好。   一个小小的漂亮的蟒蛇皮包就做好了。   “小家伙一定喜欢,那家伙臭美的很。”洛娘子笑脸盈盈,看着自己做的包,神情十分温柔。   婢女小梨在一边打扇,小桃在忙着安排厨房的事,而婢女小春,大当家出事那年,也走了。   山里现在做主的是三当家。   三年前,枯骨山的盗匪终于一举剿灭了附近的白虎寨,成为这片草原山最大的盗匪。   大当家很高兴。   喝了很多酒。   那晚,他特别开心,抱着小神佑不撒手,还说要让小神佑当他的亲女儿。   大当家眼神炙热,让大家喊小神佑为小当家。   后来,他喝多了,居然不小心掉骨潭里了。   他的妻妾都跟了别人。   独留洛娘子,没有跟人,也没有走。   缝好小包,用剪刀剪断最后一个线头。   “洛姨,我回来了!”一个小家伙奔跑着冲到到她怀里。   洛娘子脸上露出了笑容。   她不能走呢,她要养大小神佑,那可是大当家亲口说的,神佑是山寨的小当家,她笑起来,满脸柔情。   细眉浅笑,缓住了时光流逝。   秀臂轻抬,慢下了岁月邵华。 第49章 读书的女童   翠绿的藤条爬满了墙。   墙角池塘里,水流哗啦啦的,彩色的鱼没有,只有黑鱼。   彩色的鱼一下去,就会被小神佑拿着网兜捞走。   小神佑太喜欢各种色彩的东西了。   池塘边,有一块菜园子。   哪怕风雅的洛娘子如今都不种花了,改种佛菜。   叶片很厚,两两合十,可生食,甜脆。   冬日也可种。   除了佛菜,山寨里还种了不少其他的菜,各家各户都种着。   现在山寨也不叫山寨了,三当家说,山寨现在基本不主动出去打劫,大家都是良民,所以改名叫白骨村。   身体弱的,就在山上种菜,养牛羊,然后拿到集市上卖。   身体强壮的有加入哨队,还是负责打探消息,不过不是为了打劫,而是为了收费。   虽然没有打劫,可是山上生活还是蒸蒸日上,一片向荣。   “寻哥,救命。”小神佑一阵哀嚎。   身上背着的蟒蛇皮小包随着她奔跑一跳一跳的。   洛娘子在背后追了好一会,气喘吁吁。   她的身体越来越好了,大概都是被小神佑气的,每天不追这小家伙几遍,都不成。   小神佑越来越皮了。   回头看洛姨没有追上,还站着等了一会,看着洛姨快追上了,再跑……   把洛无量气的够呛。   小神佑绕着山跑了一圈,最后跑到了三伯伯那。   三伯伯的前院一堆的东西,乱乱的。   她每次来,都是从后头绕进来的。   后头有个小洞,后来寻哥让人做个门,她就不用爬洞了。   小胖手推在门上,嘎吱就推开了。   三伯伯的后院可好看,有树,有一个大沙池,有葡萄。   她推门进来,就看到寻哥靠在葡萄架的藤椅上,头上盖着一本书。   小神佑蹑手蹑脚的跑过去,才到跟前,就见葡萄架上掉下来一条花蛇,小神佑尖叫了一声。   抓着那蛇又丢回了葡萄架上。   阿寻无奈的把盖在脸上的书拿下来。   小神佑一下子就爬到藤椅上,坐到了寻哥的腿上,拿起旁边的葡萄,丢进嘴里。   看着跑的一头汗的小神佑,阿寻无奈的道:“又调皮了?”   小神佑摇头,吃着葡萄含含糊糊的道:“没有,就是我跑,洛姨追,追着追着,碰到了三伯伯了,我就来你这里了。”   阿寻拿着书轻轻的敲了一下妹妹的脑袋。   小神佑有点鸡贼的笑了。   阿寻摇了摇头。   小家伙坏笑都这样好看。   “又偷跑下山惹事了。”   “我没有惹事,就是一群叔叔喊我吃辣的,我说我不喜欢吃辣的,然后就没有了。”小神佑认真的跟寻哥解释道。   然后脑袋又被书轻轻的敲了一下。   不过她及早防御,只是护着脑袋的手被敲了。   虽然寻哥的书敲的不疼,可是打头很难受啊,要是五哥和哥哥,小神佑就一拳打回去了,但是看着白的像面一样的寻哥,小神佑只能挥着小拳头比划比划。   “罚你背书,下午我检查,没有背下来,晚上不给吃饭,我会跟小五和阿鹿说,不准通融。”   小神佑听到要背书,小脸都耷拉下来了。   原本是来炫耀自己的小蛇包的。   结果居然自投罗网。   没有办法,读书这件事,不管是三伯伯,洛姨姨,还有老巴叔,哥哥们,绝对都是站在同一战线的。   小神佑反抗多次都无效。   阿寻看到妹妹那委屈的模样,赶紧转头,这小家伙最会来这一套。   一不小心就会被她样子骗了。   午后。   院子里,阿寻在看书。   神佑在读书。   阿寻看书很安静投入,后背笔直的端坐,时不时拿笔记录一些东西,书一页一页的翻。   神佑读书读的很热闹,稚子童音,脆脆的: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   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   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   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坎坎伐辐兮,置之河之侧兮,河水清且直猗……”   院外,三当家有些拘束的看着远方。   他身边站着洛娘子。   洛娘子一点变化都没有,若有,那就是更好看了,以前的她身上清冷的很,好看的让人觉得无情。   现在的她,连一个浅笑都温暖的让人神往。   虽然那晚,他看到她,亲手把大当家推下骨潭。   只是更增添他的爱慕之情。   她推人的姿势都是英姿飒爽的好看,果断的不得了。   “她真的很聪明。”   三当家点头。   知道洛娘子说的是摇头晃脑念书的小家伙。   五岁的小孩,教一遍就能把字认全了,能自己念书,就是小家伙很不用心,读书也是懒懒的,玩的时候倒是认真。   “我这么大的时候,字都没有她认的多,阿佑比我厉害。”洛娘子说到神佑的时候,脸上笑容总是忍不住。   “阿寻也很厉害,若是能上学,定是一甲之才,可惜我已经没有可以教他的了,好在这些年,山上的书倒是不少。”   三当家看了一眼洛娘子,立刻又看向别处,身体笔直的站着,绷得紧紧的。   “上学么……”洛娘子沉思了一会,没有说话。   不知道何时,读书声越来越近。   洛娘子觉得头上有动静,就见小家伙居然爬到墙上,一手拿着一本书,另外一只手抓着一把花,朝自己丢了过来。   一时间,黄色的小花,洒满了两人。   三当家能避开,却没有避开。   陪着洛娘子在花雨中。   洛娘子看着墙上笑容满面,还认真摇头晃脑读书的小家伙,真是气的没办法。   一口气撒这么多花,刚刚肯定在摘花,还能同时念书,一心二用,明显摘花更认真。   “你给我下来!”洛娘子头上沾着花,气呼呼的喊道。   小神佑认真的摇了摇头:“不行啊,我要读书的,没空陪你玩啊。”   说着,拿着书,摇头晃脑的在墙顶坐着,两条小腿摇摇晃晃,鞋面上的珠花彩彩的,被阳光照耀着,晃动着好看的光。   稚童的声音甜甜的: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夕阳照的洛娘子的脸红丹丹的:“鹿神佑,你给我滚下来!!!” 第50章 白骨村开会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夕阳从骨山的尖尖顶落下的时候,山下的人陆续的收工回来了。   白骨路上,隔百步挂着一盏骨灯,山里有专门负责点灯的老汉。   来的晚了,也不用担忧,骨灯很耐点,光线不太亮,风也吹不灭。   最后一批是收费站的哨兵。   进了山之后,山门就关了。   原本,枯骨山没有山门,那年和白虎寨打的厉害,做了个山门。   看着很简陋,就是铁链拴着的门,在路口处,夜晚的时候,把山门落下,实际里头还有好几层陷阱防护。   埋在土里的铁刺,整整好几排。   到了骨山跟前,大家还是会习惯的跪拜。   不过如今不再往骨山上堆人骨了,而是挂上了七彩的布条。   小当家神佑喜欢彩色。   她才会走的时候,就摇摇晃晃的爬到骨山顶上,把一条红色的布挂在了上头。   后来,大家就陆续的把颜色漂亮的布条往上挂。   风吹的时候,布条哗啦啦作响,七彩的颜色,十分好看。   跪拜完骨山,大家就各自回去吃饭了。   山下大泽林跟前茶摊子的小老板阿鹿,也回来了。   不过他今天还带着一串人。   早上,小五绑了这些人去收费处,是想问这些人是不是交给官府。   只是这些人吵吵闹闹的喊着自己是京城人士,边关官府也管不着他们,所以又等着阿鹿来处理。   阿鹿把这些人带回来了。   如今山里,有大事,大家都会商量着决定。   把这些人绑在骨山堆跟前,阿鹿也先去吃饭。   他依旧住在原来草原的那木屋里。   不过如今,小木屋变的更大了,旁边又加盖了屋子,小五和阿寻也住那。   巴叔还在看马群。   神佑现在有了自己的小床,不用睡草窝窝,她的小床是哥哥亲自砍木头做的,很结实。   饭食也比以前丰盛,不再是只有一大锅黑馍馍糊糊,现在有白面馍馍,有菜,有肉,有汤。   小五的饭量十分大,许是以前饿怕了,有东西吃之后,他每顿饭都吃的极多。   以前瘦干干的小孩,现在又黑又壮,个子已经比阿鹿还高,像一墩小黑塔。   现在让他背阿寻,还是轻松能背起来。   不过现在阿寻的身体比以前好了,山上的胡大夫医术不错,把阿寻的脚都给医好了,阿寻现在都自己走路。   阿鹿还是瘦瘦高高的,饭量很大,却也没有长胖。   小神佑已经从一个圆团团长成了一根长条条,现在胖乎乎的,正是可爱的时候。   唯一没有太大变化的就是巴叔了。   还是背着一个大大的驼背,恩,白发多了一些,但是笑容也多了一些。   家里有四个小孩,是很热闹的事情。   吃一顿饭,都热闹的很。   除了小神佑还是白吃饭阶段,其他人每个人都有做事。   阿鹿是哨队的头领,负责打探消息。   小五则是在收费站干活,负责那些不想缴费耍赖的人,还有沿途要是遇上抢劫的其他毛贼。   阿寻,看着只是在看书,却实际上干活最多,山寨里的收支分配都是阿寻在做的,阿寻一直跟着三当家干活。   而小神佑是大当家指定的继承人,压根不用干活,每个月就有钱拿,反而是一群人当中最富裕的。   看到妹妹扒拉一口饭,再扒拉一口肉,碗里的青菜,永远被她避开了,阿鹿一脸严肃的道:“菜也要吃完,不然长不高。”   “对哒,妹妹,你看我,什么都吃,长的可快了。”小五在一边连忙道。   小神佑嫌弃的看着自己碗里的绿菜,理直气壮的摇头道:“我不要长高,长高了没人抱。”   “谁说的,你长高了,哥哥也抱你。”阿鹿有点头疼的道。   老巴一副大家长的样子,专心吃饭,一脸笑呵呵的。   “五哥就很高啊,大家都抱不动。”小神佑指着铁塔一般的小五道。   阿鹿:……   “不吃菜,晚上不带你去玩。”吃饭很安静的阿寻忽然开口道。   好吧……   小神佑看了看寻哥,再看看点头赞同的五哥和哥哥,还有不发表意见的老巴叔,艰难的把青菜塞进嘴里。   真的很难吃啊。   小脸邹巴巴的,看着寻哥又给自己夹了一筷子青菜,小神佑脸都绿了。   一顿饭小神佑废了好大工夫才吃完。   小五帮着巴叔收拾碗筷,阿鹿给神佑洗漱。   阿寻又拿起了书本,不愿意浪费一点时间的看起来。   等到收拾好,一行人一起去山寨议事厅。   月明星稀,明日又会是晴天。   议事厅很简陋,就是一个很大的空屋子。   里面放满了木头条凳。   三当家已经坐在了最前头。   洛娘子看到神佑,把她抱到了上头最中间的位置。   有点乱哄哄的,大家各自聊天。   等到人差不多到齐了,三当家拿着一坨铁石,重重的敲了敲桌面。   发出了“哐哐哐”的响声。   整个议事厅慢慢的安静下来了。   三当家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今晚第一件事,就是大家讨论一下,今天抓的几个人贩子怎么处理?大家有啥想法都可以提。”   以前山寨基本是一言堂,大当家说啥就是啥,没人敢反对,恩,反对的人都死了。   现在大当家也死了,大当家指定的继承人,还是个坐不住的小女童,于是就成了这种模式,大家都可以讨论,然后可以推选人来发言,发言会被记录下来,若是最终采纳,会有奖励,奖励东西也很简单,一块腊肉,一块布条什么的,而且是议事结束当场发,所以拿到东西的人都很有面子。   这样一来,遇到事情,大家发言都很踊跃,也很慎重。   “送官府吧,不惹那麻烦……”   有人一说这话立马就被反驳了。   “没听那几个人说他们是京城的,送进去我们还没有走,他们说不定就被放出来了,以后山上的娃越来越多,万一又来偷娃怎么办?”   事关大家自身,都非常紧张。   大家没有注意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山里居然能生娃了,好像就是阿鹿和他妹子上山之后的事情了。   被绑在角落一串人,小五进来的时候,把他们一串提溜着进来了,这会子一脸惊恐的看着这满屋子强壮的人,瑟瑟发抖。   他们真的是被抓进一个村里了吗?   为何随便一个擦椅子的老头,后脑勺上都一道刀疤……   “要我说,三当家,不要那么麻烦,我们白骨寨什么时候怕过人,这些畜生居然对小孩下手,附近村子说丢了不少娃,照我说,直接砍碎了,喂狗。”人群里一个汉子大声喊道。   三当家挥了挥手,一脸严肃的道:“都说了,要喊我先生,我们是正经的良民,不要提三当家的诨号了,我们也不是白骨寨,我们是白骨村,开口闭口打打杀杀,丢人。”   坐在正中椅子的小神佑吃饱了有点瞌睡,听到三伯伯陡然大声的声音,吓一跳,跟着喊了一句:“丢人!” 第51章 凶残的村民   三当家姓王。   长期住在大当家隔壁。   三年前白骨寨和白虎寨火拼,山寨里的狂热的抢劫杀人的盗匪都在那场火拼中死的差不多了。   白骨寨虽然胜了,也是惨胜。   再到庆功宴上,大当家把自己喝死了。   整个山寨的主心骨就成了三当家了。   三当家不像大当家,喜欢打打杀杀,人家本来就是个书生。   当然也有人怀疑是三当家趁机把大当家弄死的,不过大当家生性残暴,动不动就杀人,换成三当家,大家还觉得安心一点。   只是三当家不仅没有取代大当家的位置,还坚定的认同了大当家说的话,让一个小女娃当山寨的寨主。   不过大当家不在了,三当家就让大家低调一些。   本来山寨里死伤大半,也不适合再出去打劫,于是就听三当家的话,低调生活。   本以为要受一阵苦,以前跟大当家抢劫都是抢完吃饱一阵挨饿一阵,直到下次抢劫。   现在压根没有抢劫了,却没有想到日子居然越过越好了。   大家也不用担心受伤了会被丢进俘虏洞自生自灭,现在连俘虏洞里活着的人都被接出来了。   三当家让大家喊他王先生。   白骨寨也改名叫白骨村。   不过平日大家都没有习惯过来。   三当家的话让那一串人贩子升起一阵希望。   只要被放走,他们最多换一个地方,以后再不来这,申国那么大,害怕没有他们兄弟的地方吗。   当然,若要是这次真的逃脱了,凭他们的关系,把官府的人疏通一下,弄一群人来剿匪,别说那女童,还有她哥哥,还有那个坐在角落拿着笔写东西的少年,皮肤白皙,看着比申学的学子还像学子,还有刚刚那个抱着女童的娘子,简直了……   虽然在他们眼中那女童的容貌将来必定祸国殃民,可是眼前这个,已经是祸水级别了。   没有想到这个深山的老村里,居然会有这种容貌的女子,就是无边楼,他们跟那边的人熟,有见过几眼楼里的娘子们,居然没有一个比得上这位。   虽然身上一样珠钗银饰都没有,可是就坐在那,就干干净净好看的让人心情荡漾。   无边楼里培养出来的姐姐们,虽然是按着大家小姐培养的,可是身上总还是有一些其他味道。   眼前这个,坐在村民堆里,居然比大家小姐还像大家小姐。   他们自然不懂,洛娘子从小是按照要进宫的娘娘预备培养的,照顾她的都是宫里的老嬷嬷,一举一动都刻在了她骨头里。   再加上山寨里这么多年的生死人伦的经历,她没有变的刻薄讨厌,反而因为一个小家伙,变的更加温润美丽了。   那几个人贩子,就是干这行的,眼神毒之又毒。   不过转头看到那个拎自己一行人进来的黑胖少年,他们又忍不住抖了抖。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少年,那力气那个大,拿着实心的铁球,打的他们是头晕目眩,吐血连连。   虽然看这少年,脸圆圆的,年纪也不大,虎虎的相貌还挺讨喜的,可是想起来就一阵蛋疼。   “说过多少遍了,以后不能再提砍人这话,我们是良民,我们只会种地,放牧,砍柴,我们怎么会砍人呢。”三当家严肃的重复说了一遍。   那汉子恭敬的点头:“王先生,我只是随便说说,要不你看,把这些人往骨潭里一丢,过几天就剩一堆骨头了,这样也不费刀。”   三当家听到这话,微笑的点了点头,转头对阿寻道:“这个提议靠谱一些,阿寻,你记下来。”   汉子没有想到自己后来的提议被记下来了,一脸激动的坐下了。   其他人也踊跃发言。   “把他们送进俘虏洞!”   三当家又摇头:“又胡说,我们是白骨村,哪里有什么俘虏洞,那是我们村的地窖,不过让他们去修地窖,也是一种方案,阿寻你记下来。”   “王先生,不如把他们也卖到荆国去,听说荆国做荆器,需要很多死奴,这些人看着肥肥壮壮的,当成死奴卖,能卖不少钱。”哨队的阿斗算是有见识的,提议道。   那一串人贩子从一开始的希望到后来越听越绝望,浑身颤抖,什么骨潭,俘虏洞,连死奴都出来了,他们这妥妥的是进了贼窝了。   为首的汉子挣扎着举手喊道:“先生,我们有意见。”   周围的人都看过来了,三当家也注意过来了,愣了一下摇头道:“这是我们白骨村的内部议事,你们不是我们村民,没资格提意见。”   其他人也笑道:“难不成选中了死法,还想拿奖励不成。”   大家全都哄笑起来。   在三当家示意下,小五又把这一串人,提溜出去了。   “接下来我们讨论第二件事,如今这条行商路人越来越多了,我们村要不要出一部分人也去行商?”   三当家的话音刚落,底下就炸锅了。   最开始不让抢劫的时候,就有人想去行商了,不过那时候山寨刚刚元气大伤,大家对行商也不太熟悉,不敢轻举乱动。   可是现在,由于哨队的人经营得力,越来越多人走这条路,看到那些人拼着交这么多过路费也要走这条路,每次运回那么多东西,转手一卖,就获得暴利,实在是让人眼红。   三当家也不着急,由着大家闹哄哄的说着。   等大家说够了,再让人站起来说,由阿寻记录。   其实三当家心里早有定论,表面上让大家讨论做决定,实际上只是看看大家的态度。   山寨的这些人,跟外头的人比起来就是打架厉害,个个都能不要命的打架,但是脑子多聪明,是没有的,那些特别聪明特别有心思的,总是死的比较快。   第二件事也很快决定了,村里会选出一队稍微机灵的人马先去试试水,主要还是为了打探消息。   讨论事情的时候,小神佑都被放在了三当家旁边中间的位置,以前是大当家李丑坐的,现在则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宝宝坐在那,一脸认真听的模样,让人看了都会觉得有些忍俊不禁。   “第三件事,山里的孩子越来越多,读书怎么办?”   小神佑对前面的话题不感兴趣,听到读书,更头疼了,不过还是乖乖的坐着。   山里就阿寻哥哥最奇怪了,每天书不离手。   “王先生你说怎么办?”   对于读书这种事,在申国是非常神圣和自豪的,大家这次没有乱说,而是等三当家先说。   “自然是能在山里自己办个学堂最好,不仅孩子能识字,以后要选入行商队的人,也必须能识字,不然出去容易吃亏,就是先生不好请。”三当家开口道。   听到山寨里能办学堂,所有人都兴奋了。   先生不好请?完全没有问题啊,当初大当家还说山里没有大夫,结果就抢了一个医术高超的胡大夫来了。   大家目光灼灼的看着山羊胡子的老胡大夫。   “咳咳!”三当家重重的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安静。   “要用请的,读书人都心高气傲,一定要让人心甘情愿才行。”   小神佑这时候,稚嫩的声音严肃的开口道:“我同意找先生,但是我要自己去找才行。” 第52章 逃师   “呼呼……”   沉默的草原,粗重的喘气声。   星空下,一个浑身破烂的,头发都乱的和鸟窝一样的老头,坚定的往西北方向走着。   草原的夜晚还是很危险的。   白骨村的人晚上都不用在收费站驻守,因为夜晚这里是狼群的天下,要是你堂而皇之的行走,简直就是找死。   而且草原的夜晚,温度极低。   跟白日不一样,白日有暖和的太阳。   夜里,只有冰冷的月。   看着又大又白,可是像一颗冰球一样,只会让你越看越冷。   这老头穿的虽然极其的破,可是衣服看着很厚实,破洞里头露出来的居然是绒絮。   他的走的不快,尤其是左腿,像是拖着走一样。   若是脱下他那条破旧的袍子,可以看到他的腿上,绑着两根木头,被人打断过,他自己给绑起来的。   国师重芳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有这样疲于奔命的日子。   或许从他最初羞于承认自己的错误,而将错就错,把大公主埋在圣湖里,他就做错了。   错的离谱。   所以今天,是他品尝自己的苦果的时候了。   他被自己的亲徒弟,那个容貌俊秀的孩子,他倾心教导的孩子给出卖了。   其实落到今天的地步,还是他不小心。   最初的时候,小公主伊嘲讽他是封建迷信的时候,他就应该谨慎了。   小公主确实是天资过人。   一岁能言,两岁能歌,三岁作诗。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聪慧的人,她的随便一个想法都是十分惊人有用。   不说那些足以传世的大发明,胡纸,马掌……就是随手一个宫中的游戏,都是蕴含人生哲理,十三个数字,在小公主手中居然能组成一个游戏,小公主取名为牌。   他和小公主结梁就是在这牌上。   他觉得这牌有很多含义,为何是十三个数字,不是十四,不是十二,按说十二天干地支,应该更有意义。   他现在犹记得小公主小小的人儿站在那,一双漂亮的凤眼鄙夷的看着他道:“你这个老神棍,是不会懂的。”   他不懂封建迷信是什么意思,神棍却是听懂了,神是圣洁的意思,而棍却是孤零笔直的意思,小公主不信神。   知道这个想法的时候,国师内心吓坏了。   不信神,小公主心底没有神,她可是神召唤出来的,那是哪里出错了……   小公主容貌美丽,言语机智,几乎是人人都喜爱她,连自己的小徒弟,说起小公主都是赞不绝口,有时甚至是面红。   国师只以为是少年人还比较稚嫩。   却不想,自己一辈子居然会栽在了那时不时面红的小徒弟,和那娇俏的小公主手中。   就因为一个小问题,皇上居然要杀他。   不知什么时候,皇上居然对他厌弃至此。   虽然知道是小公主和自己的小徒弟设的局,他还是很痛心。   他吐血连夜给自己占卜了一挂,显示唯一的活命机会在西北。   所以他连夜出逃。   无奈这一路还是被追杀。   皇上的脾气国师很了解,就是一个耳根子软,当时气愤,当时很快就过去的人,自己跑了这么久,还对自己穷追不舍的,肯定是有人借机要除掉自己。   想来,能出动这么多死士一路穷追的,也只有皇后娘娘了。   当年的小昭皇后。   国师又渴又饿。   他成为国师的时候,就有准备为申国而死,可是却不是这种憋屈的死。   他们重家世代为申国奉献,却没有想到最后落的这个下场。   他有防备野狼的办法,小公主说他是神棍,实际这世间确实是有很多神奇的事情。   他身上的符子,能够让那些野兽远远的避开他。   只是就算如此,他也累的够呛。   他的左腿断了,没能好好休息,还要接连的赶路。   一边走,一边喘气,手里拄着一根拐杖,一步一步朝前走。   他时不时抬头望望天。   他这一步一步走,居然走到了圣湖跟前。   “哗啦啦,哗啦啦……”听着潮水的声音,国师一屁股在圣湖边坐下了。   这里是他一辈子做的最亏心的事情的地方,难道也是他的埋骨之地吗?   虽然那孩子的确也活不久了,可是就算活不久,自己也不该剥夺那孩子活下的最后一段时间,何况以活着的躯体进入圣湖,是不能投胎转世的。   他是小昭皇后的帮凶,现在被小昭皇后追杀,果然是公平的很。   他坐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水袋,打开,摇出了最后一点水,往嘴里倒。   很凉,有一股湿润,干涉的喉咙,像是被水浇了的火炭一般,发出滋滋的声响。   国师实在累了。   坐都坐不住。   直接躺倒了。   他看到了漫天的星辰,十分明亮。   他呆呆的看着,不是为了占卜国运,不是为了占卜吉凶,就是单纯的看着星星。   不知道他的小徒弟此刻在做什么,他会不会想自己。   小徒弟是他亲自物色的,十分灵气,对数很敏感,他准备用来继承衣钵的。   ……   皇宫里,白玉的床上,有一个白玉般的少年盘腿打坐,他的心绪十分不宁。   这时候一个宫女进来,端了一盅白瓷钵。   “小国师,这是公主让我送来给您的夜宵,她说让您不要为了他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伤了身体。”   宫女十分利索。   送完东西就离开了,言语举止也很得体,不像其他小宫女,见到他总是想留着多说几句话。   少年不能继续打坐,干脆的打开了那白瓷钵,里头是漂亮的雪莲羹,看着就很好吃。   他尝了一口,不太甜,正正好,是他喜欢的味道。   他不喜甜。   吃了羹,他就睡着了。   毕竟为了师傅担心的几夜没有睡。   他做梦了。   梦里,一边是白发的师傅,一边是黑发的公主。   师傅鹤发苍苍,满脸皱纹,满脸斑点。   公主黑发笔直,满脸笑容,满脸可爱。   他伸手牵住了公主的手,跟着她奔跑,离师傅越来越远。   他再回头,只有一片茫茫的草原,他大叫了一声,睁开了眼。   天亮了。   朝阳照在他的白玉床上,散发着柔和的光。   师傅在草原啊。   天亮了。   露水打在了国师那满是皱纹的脸上,他伸手用力的抹了一把。   他蹒跚的爬起来,走到了圣湖边,看到了底下一个满面沧桑的老头,他捧起水,洗了一把脸。   再低头看圣湖,底下居然出现了一个漂亮的女童的脸,他吓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坐在地上的国师重芳看到面前不知何时,他居然完全没有觉察到,站着一匹黑色大马,马背上有一个漂亮的女童,一脸严肃的问他:   “老头,你识字吗?” 第53章 来   国师重芳学富五车,才高八斗。   重家世代都是学霸。   在没有微积分没有函数代数的时候,他们靠最基础的算学就能研究星象。   连不畏权贵的申学校长看到国师,都会低调的喊一声先生。   国师重芳写的书比其他人看的书还要多。   没有人能怀疑他的学问。   他是最顶级的学者。   申学课堂里,教学用的书,不少都是他的著作。   可是现在,居然有个骑大马的小女童问他识不识字。   重芳真想仰天长啸。   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这是对他极大的侮辱。   虽然面前大马上的女童漂亮的过分。   可是现在国师气的也很过分。   他用圣河的水抹了一把脸,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硬邦邦的干馍,用力的想掰开……太硬了……没成功,只好整块放进嘴里含着。   干馍非常非常硬,他必须用口水含化才行。   他很渴,很饿,只是这圣河的水,是不能喝的。   他很气,不想看那女童。   然后他含着没味道的干馍馍闻到了一股子清香的味道。   他抬头,就见那女童从大马背上的袋子里,掏出了一只淡粉色的翠果,小女童张嘴,牙齿清脆的咬在了果实上,瞬间,一股子香甜溢出来。   是那种清香的芬芳,闻着味道,就觉得水灵灵的甜。   小女童认真的看着自己,同时嘴不停的认真吃那颗淡粉色的果子。   自己的干馍还没有含化,她的果子已经吃完了,就见她吐出一颗核。   重芳的眼神忽然有些炙热。   这一瞬间,他可耻的想到了,这种果核里面是有仁的。   只要找石头把果核敲开,里面的果仁有油,吃一粒,也能顶饱一段时间。   他不想搭理这没礼貌的小屁孩。   尤其是被小公主坑过之后,他对小公主这个年纪的孩童充满了警惕。   回想起来,小公主是多么优雅可爱的一个女娃。   眼前这个,动作粗鲁,言语野蛮,一点都不尊老。   等她把果核丢了,重芳决定去捡起来。   结果,就见那女童的小胖手抓着那吐出来的果核,塞进了身下大黑马的嘴里。   就听到吧嗒一声,然后大黑马又张嘴把果核吐回女童的手里。   然后见她轻轻一剥,外头的果壳就拨开了,挑出里面的果仁,丢进了自己的嘴里。   听着她嘎吱嘎吱的嚼着那一颗果仁,嚼的那个香甜。   重芳口水都溢出来了。   他喜欢吃各种果仁,这是重家的秘密,重家的孩童还小的时候,就会给喂各种果仁,据说对脑子好。   可是他溢出的口水都融不化那干馍。   这个女童居然让马帮她剥壳……   重芳来不及感叹是这女童奇怪还是这马奇怪,就见女童又从马背上的袋子里掏出了一颗淡粉色的果子。   又是一股子清香。   女童吃果子吃的十分认真。   仿若那就是最好吃的食物。   可是偏偏她是坐在自己跟前吃。   不想说话的重芳实在忍不住,吐出了嘴里的干馍,含了半天,也就是一点点咸,面上一点湿。   哎,这一块干馍能吃半月。   “小孩,你吃的是什么果子?”   重芳自谓是见多识广,可是他居然没有见过这女童手中的果实。   小神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果。   就是佛菜的菜心,外头剥掉,有的里头就有一颗,有的没有。   不过她认真的吃完了手中的果子,又像刚刚那样,让马帮她把果壳咬碎,把果仁吃掉。   抹了抹嘴,才开口道:“是我先问你的,你要先回答我的问题。”   国师:……   “我识字。”   小神佑一听,眼睛都亮了。   她要求自己找先生,就是想找一个容易欺负的先生。   眼前这老头,浑身邋遢,眼神复杂,一看就不是良民……恩,三伯伯特意说过良民的模样。   绝对不是老头这样的。   “老头,我们村缺一个先生,你要是答应当我们的先生,我就分你一个果子。”小神佑从马背上又掏出了一颗翠果。   佛菜里面有果子的概率很低,但是只要有,小神佑的哥哥们,还有洛娘子,三当家,巴叔他们都会把果子留给她,她不爱吃菜,但是很喜欢这个果子。   国师重芳看着小孩手里拿着的那颗果子,阳光照耀下,表皮柔和水润。   想着刚刚小孩咬开的时候,汁水都流出来了。   还有那清香。   那果仁的饱满。   国师满脑子都是那颗果子。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   重重的摇了摇头。   开玩笑。   申学校长邀请他无数次,他都不愿意去给那些学子上课,在他看来,那些学子都不够聪明,浪费他时间。   有那时间不如多研究一些数的学识。   可是眼前这小屁孩,居然用一颗果子,就想骗他去教书。   太看不起人了。   国师把那块干馍又放回了嘴里。   小神佑见他不答应,也没有多说什么。   就在老头跟前,把那果子认真的吃了。   一口气吃了三颗果子,三颗果仁,小神佑轻轻的打了嗝。   然后又从马背上的袋子里掏出了一块糖。   外头是焦糖的那种,焦红色的,里面是果仁,咬一口,有焦糖的甜,有果仁的微苦。   这是洛娘子特意做出来给小家伙磨牙用的。   有点硬。   咬起来,嘎嘣脆。   小神佑每咬一口,都有响声。   国师的口水又抑制不住的流出来了。   因为这糖的香味比刚刚的果子还要浓。   不是那种清香,而是炒制过的焦香。   国师的肚子都“咕”的一声喊出来了。   可是他的口水,还是没有把干馍湿润。   就见小家伙吃完了糖,又伸手从马背上的袋子里掏出了一块肉干……   湿润的肉干,上头居然还有香料涂抹。   国师眼睛都瞪大了。   香料涂抹的肉干,一定是非常非常非常的好吃。   他看到小孩十分认真的撕开肉干,撕开了一小条,放进嘴里,眯着眼,轻轻的嚼着,一脸满足。   国师吐出了干馍,问道:“小孩,你家在哪?”   小神佑坐在马背上,伸手指了指枯骨山的方向。   国师看着小孩指的方向,居然正好是他卦象上算的西北方。   这是上天的安排。   国师兴奋极了。   他开口道:“给我果子,糖,肉干,我给你当先生。”   小神佑摇了摇头:“果子吃完了,糖还有一块,肉干还有一半,你还来不来?”   国师脸色涨红:“来。” 第54章 爱说谎的先生   国师重芳擅长卜卦。   这是他们重家的根本。   当然,卜卦都有一点忌讳,就是给自己,或者自己亲近的人,卜卦的时候都不太准确。   只能卜一个大概。   国师给自己占卜的就是如此。   西北方是他的活路。   可是具体如何,他也不清楚。   不过他对自己的水平还是很信任的。   所以他艰难的爬上了那大黑马。   那条好不容易接起来的腿,好像又断了。   国师的额头汗都疼出来了。   可是坐在马背上,吃着肉干的时候,国师也眯着眼,一脸陶醉,真的是很好吃啊。   他从来都不在乎口腹之欲。   从生下来,他在乎的事情很少。   只专注学问。   著书立学。   继承师父愿望,成为申国国师。   他的人生的路程,都是安排好的。   可是现在,一切都乱了。   他在马背上,啃着肉干,细细的感受那肉干的味道,比那永远化不开的干馍真的是好吃太多。   肉的条纹被他的牙齿碾碎,不断的碰触他的舌头,里头至少有八种香料的味道,却还是盖不住肉香。   可是他却品不来,这是什么肉。   只觉得吃完,就浑身有劲。   只是小小的一块,这小孩还吃了一半。   他居然就觉得浑身发热。   大概是阳光也暖和。   照在他身上,让他昏昏欲睡。   等到他再睁开眼。   发现自己坐在地上,随手一碰,居然是一颗头骨。   他吓的整个人后退,抓住了一根棍子,想爬起来。   可是抓着的那东西冰凉坚硬,让他觉得很怪异。   国师回头一看,头上的鸟窝都快飞起来了。   立刻松开了手。   虽然他也会做一些法事,也见过死人。   可是刚刚,他手上抓的居然是一根大腿骨。   一定是的,他不会认错。   他是以博学著称的重家人。   他再定睛一看,整个人都抖起来了,他这是下了阴曹地府了吗?   他居然靠在了一个全部由人骨堆起来的骨头山跟前。   虽然上面盖着彩色的布条,可是那些骨头,有手有脚,有头,有肚子的形状……   这是埋了多少人,居然堆成的了一座山。   “阿佑,这就是你捡来的先生?”   国师正在惊恐的时候,发现身边忽然围上来一堆人。   活人。   还有那小女童也在。   一下子松了一口气。   只是再认真看周围这一堆人的时候,他那一口气还没有松开,又提起来了。   那个说话的人,只有一条腿。   另一条腿是拐杖。   而他身边站着的人,只有一条胳膊。   另外一边,只有一只眼。   还有一个嘴像是被挖掉了一半,只剩一半,大大的裂开,十分狰狞。   眼前这一群人,除了那小孩,没有一个正常的。   他不由得又往后靠了靠,他的手甚至重新抓起了刚刚那松开的腿骨。   就听到那个一只眼的汉子笑道:“大钩,这个老头一直抓你的那根腿,稀罕你嘞。”   国师要是小姑娘,这会子估计要尖叫起来,松开那跟骨头。   不过他不是小姑娘,他已经是个老头了。   所以他还紧紧的抓着那根骨头,用来防御。   国师实际上身体很弱,他们重家盛产学霸,都是爱学习不爱运动,身体没有几个好的。   要不然,他也不会明明有方向,明明一身的宝贝,可是却落的比叫花子还不如的模样。   “鱼伯伯别吓唬他了,他说他识字,是我请来当先生的,你把他吓死了,我只能再去找一个了。”   一群汉子哈哈大笑。   这些人都是当初和白虎寨血拼活下来的,要是大当家时代,他们就只能被丢俘虏洞,死的不能再死。   可是现在算是三当家时代,所以他们活下来了,因为身体不便,没有下山干活,就在山上干一些轻便的活。   别看这些人身体都有缺陷,可以前都是打架不要命的,一个残废打几个正常大汉都没有问题,战斗力很强悍。   “你们不要过来!”国师抓着那根骨头,在自己面前挥舞。   就听小女童开口道:“你不要害怕,叔叔伯伯们和你开玩笑的,我们山上识字的先生最受人尊敬了,顿顿都有肉吃的。”   国师重芳听到小女童这样安慰自己,简直是一口老血含在嘴里。   自己就是为了吃一顿肉,跑这里来的吗?   他抬眼望去,都看不到草原了,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   面前就是一堆白骨。   远处还有一片房屋。   房屋旁边还有菜地。   看着倒像是进了一个村庄的样子。   国师放心了一些。   “阿佑,你请来的先生呢。”一个温柔的声音忽然响起。   “洛姨,在这里。”   刚刚那些哈哈大笑的人都让开了。   而坐在地上的国师也看到了说话的人。   看到第一眼,国师心里就咯噔了一声。   国师会相术。   即使他现在被追的像一条丧家犬,他也是重家的人。   在圣湖边看到小女童。   国师看不清过往,看不到未来。   他当时没有想太多。   就觉得这个小女童太太太讨厌了。   再看到一群身体都有缺陷残废的人,国师有点吓一跳。   在他看来,这些人似乎都应该是死人,不该活着。   他以为是自己坐在一堆人骨头跟前的错觉。   这会子看到大家都让开,一个穿着米色襦裙的女子,缓缓走来。   女子素衣黑鞋,白面黑发。   国师长期居住于皇宫里,他们重家人,被选中为国师之后,就不再婚配。   而成为国师之后,他们会从重家选一个血脉弟子,早早开始教。   重芳自己就是这样被教大的。   他小时候也就住进了宫里。   皇上大小事都会问询国师,有时候是半夜噩梦醒来,喊国师来解梦。   有时候是看一棵树不顺眼,喊国师来聊聊。   所以宫中后妃,国师都很熟悉。   因为妃子们也会有很多疑惑,能得国师一句话指点,再好不过。   此刻,这高山,白骨,平房,绿菜,山野之地,他居然好像看到了宫中贵人朝自己走来。   国师松开了骨头。   就听到这女子和颜悦色的问自己:“老先生何故于此。”   国师捋了捋胡子,虽然坐在地上,依旧挺起胸膛道:“出门在外,不幸遇盗,家资全失,侥幸出逃,落难于此,还望见谅。”   旁边人听这老头文绉绉的,好奇问神佑:“小佑,老头说了啥?”   神佑解释道:“他说他遇到强盗了,东西都被抢光了,所以就变成这样了。”   国师一脸戚戚,好吧,虽然说的直白,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紧接着就听那个断腿的汉子大喊:“这老头是个骗子,这附近方圆百里,就我们一个山寨,哪里还有盗匪,我们可没抢他东西。”   国师:……Σ△︴。 第55章 上辈子欠你的   木屋。   破旧的木屋。   墙上有苔藓。   屋顶有光,因为漏了。   国师重芳躺在一个门板做成的床上。   他的腿被重新夹上了板子。   原本还心里对那小女童有些膈应,可是没有想到大夫过来的时候,居然说,好在腿重新摔断了,不然按之前那样长,会长歪了,以后走路就跛了。   顺便说一句,国师其实长的很好看。   他们重家人,长的都好看。   国师虽然上了年纪,梳洗干净了,此刻也是一个温文尔雅好看的先生。   他完全不能接受自己会跛脚。   所以,内心对女童稍微消气了一点。   可是他躺在床上,心中还是气闷。   他是堂堂国师,申国里最智慧的学者,第一次撒谎就被揭穿。   这种借口,闲书上不都是这么说的么。   虽然书里一般是少年,少女,这样说,可是一般都是愉快的被人接纳。   轮到自己这里,才开口,就被揭穿。   好吧,关键不是被揭穿,而是自己这是进了一个贼窝。   国师听到有动静。   他闭上了眼,假装还在睡觉。   门被推开。   有一股甜甜的香气,国师知道肯定是那女童来了。   果然,就听到她稚嫩的声音。   “哥哥,这就是我找的先生,看起来是不是很有学问,我厉害吧!”   国师只觉得脸抽抽,什么叫看起来很有学问……   “阿佑在哪遇上这人的?”阿鹿开口问道。   “在水边捡的,洛姨都说他是很有学问的人,随口就会骗人,可厉害了。”小神佑认真的道。   国师装睡的脸都涨红了。   什么叫做随口就会骗人,哪里厉害了,一开口就被你们揭穿了……ㄒoㄒ   阿鹿看了一眼,知道这老头装睡。   果然是很会骗人。   有学问的人都会骗人,就像三当家。   阿鹿看了一眼抱着妹妹出去了,妹妹是需要一个先生,自己这些人都舍不得管教妹妹,妹妹一撒娇,就投降了。   至于会骗人,阿鹿觉得没事,文化人都是这样,反正在山寨里,这老头自己也跑不出去。   国师欲哭无泪。   听到关门声,好一会了他睁开了眼睛。   结果睁眼就见眼前女童笑嘻嘻的脸。   “哈哈,就知道你装睡,我假装出去了,你就睁开眼了,我有肉干呢,你要不要。”小神佑又掏出了一块肉干,递给国师。   “吃肉肉,会好的快。”   国师想揍人,可是小家伙撕开肉干就直接往他嘴里塞了。   还是挺好吃的。   他忍不住嚼了起来。   就见一个少年郎,端着一碗汤进来了。   少年容貌俊美,不比自己的小徒弟差,只是个子要比自己的小徒弟矮一些。   皮肤还更白。   自己的小徒弟已经很白皙,可是眼前这少年更白上几分。   少年摆上了一碗碧绿的菜汤,旁边放着三个洁白的馍馍,又软又香,冒着热气。   正在吃肉干的重芳尴尬的把肉干吞进去。   把手里的肉干收起来。   “先生,我给你送饭来了。”阿寻摆上了筷子,汤匙,然后把小神佑拖到了一边,规矩的站着。   国师又有种回到了皇宫中,面对自己那小徒弟的感觉一样。   可是看着那破桌子,破碗。   自己还在贼窝里。   他叹了一口气,光棍的坐起来,大口的吃馍馍,大口喝汤。   从来不知道白馍居然这么好吃,菜汤居然这样香。   几乎是一瞬间,那碗汤和馍馍都进了他的肚子。   有点清淡,他又想起来肉干的味道了。   “嗝!”国师打了个嗝。   有点自暴自弃的问对面的少年:“别人都取笑我,为何你对我这般恭敬?”   阿寻微笑道:“您的手背很光滑,您的手掌上有很多的茧,您的脸很光滑,你的额头有皱纹。先生应该是个养尊处优,专心做学问的人,您的学问很好,而我们缺一个先生,所以我对您恭敬。”   国师一脸复杂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很聪慧,近智于妖。   小公主也很聪慧,有着这个年纪不同的聪慧,国师觉得小公主内心像是住着一个年长的人一般,有时候又觉得她本人并不是特别聪明,很矛盾的感觉。   可是面前的少年,是真的聪明。   国师恢复的很好。   很快他就能走了,山上的人果然对他很尊敬,因为三当家对他很尊敬,洛娘子也对他很尊敬。   都喊他郭先生。   就因为他介绍自己的时候,差点不慎说了国师,又改口说姓郭。   大家都心照不宣。   都知道,村里有个学问很好,但是很爱撒谎的老先生。   国师:……   好吧,全村的人都对他很尊敬。   除了那个小女童。   国师觉得自己好像是上辈子欠她的。   这个小女娃就是恶魔,专门用来折腾他的。   一会丢过来一条蛇,吓的他刚接好的断腿差点又断了。   一会给他菜里加麻油草,让他吃的嘴麻的半天开不了口。   要不然他睡觉的地方,醒来发现漏水了,被子都湿了,害的他以为自己年纪大了,大小便失禁了……   国师觉得山里的日子,当真是水深火热。   虽然这些盗匪已经从良,做良民了。   可是他堂堂一个国师,怎么可能在盗匪窝里当先生。   他腿好的第一件事,就决定去告辞。   “郭先生,你好了,我做了一个特别好玩的东西,你要跟我一起玩吗?”小神佑一双眼亮晶晶的,跑到了他跟前。   国师咳嗽了一声,让自己表情虚弱的道:“我身体还没有完全好,等好了再陪你玩,我有事找你三伯伯。”   小神佑遗憾的点了点头:“那我陪你去吧。”   好吧,马上要走了,国师觉得这小家伙也没有那么讨厌,至少比那个一脸笑容实际却陷害自己的小公主好多了。   这小家伙都是直接折腾自己的。   让国师难受的是,这小家伙居然叫神佑。   大公主就叫神佑,虽然再没有人提起,其他人都不知道有大公主,可是他还是知道的,因为这名字,皇上让他亲自写过的。   “你做了什么好玩的?”反正都要走了,国师的耐心也多了一些,问道。   “我发现给身上绑一把伞,先让小玉抓着飞上天,然后小玉再松开爪子,就可以从天上飞下来。”小神佑背后拖着一把大伞,一脸认真的道。   国师……想到那场景,浑身颤抖了一下,还好自己要走了!!!   他走进了三当家的院子,还没有进门,就听到里头的人在说话。   “三当家,最近山下有古怪,多了很多商队,不带货物,就只有人,不像是行商,反而像是找人的。”   国师心中咯噔一声。   三当家抬头,看到来人。   一脸和颜悦色的道:“郭先生你亲自过来,可是有事?”   国师看着身边拖着一把大伞活泼可爱的小女童,脸色僵笑道:“老朽身体好了,想问问什么时候开始教学。” 第56章 委屈的国师   清晨。   有鸟叫声。   国师睁开眼,看到屋顶漏下来的光。   居然已经天亮了。   他躺着不想起来。   从小到老,他都没有赖过床。   可是今天,他真的不想起来。   想到今天开始,自己就是山寨里的先生了。   他堂堂的一个大国国师居然轮到山寨里给人当启蒙先生,想起来就憋屈。   想到以前,申学校长三次到自己跟前,一次冒着骄阳,一次冒着大雨,一次冒着大雪,请求自己到申学授课,都被自己无情的拒绝了。   现在回过头一想,那家伙也不是好人,那么多好天气的时候,非得选择烈日,暴雨,大雪的时候,每次被自己拒绝回去就生病了。   ……   “咚咚咚”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郭先生,不能睡觉觉了,快起来,我都起来了。”幼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国师真的想以头戕地。   那个小家伙每天都浑身是劲,有用不完的力气的感觉,活泼的要死。   想到昨天看到她真的拿着一把伞,就被一只鸟从天上丢下来,他简直要吓死了。   还好后来洛娘子出现了,把小家伙揪着打了一顿,自己也避免了被抓到天上的悲惨命运。   话说那只大鸟是吡鹰吧,这小小的山寨里为何会有一只号称神鸟的人面吡鹰。   想想连申国皇宫里都只有一只毛发稀疏的孔雀,也就糊弄那些没见识的贵妇夫人,国师却是知道孔雀只是一种南瘴炎热之地长的好看的观赏鸟,跟凤凰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过作为国师,他也是知道什么时候该保持缄默的。   大概是太知道了,所以落得今天的地步。   听着外头的敲门声,国师郁闷的爬起来。   没有宫女徒弟给他收拾,他只能自己起床穿衣,洗脸。   顺便自己开门,把那小家伙放进来,自己要是不开门,还不知道这小家伙会扯着嗓子喊多久,那样大概整个山寨的人都会知道自己这个先生在偷懒。   继撒谎精的称号后,国师不想再多一个赖床精的称号ㄒoㄒ。   打开门,外头阳光明媚,穿着小裙子的小家伙,提着一个食盒,一脸笑容的扬着头看着自己。   看到那冒着热气的食盒,国师心中又有一瞬间的温暖,还算是靠谱,至少知道给自己送吃的。   他的脸色缓和下来,听到小家伙稚气的声音道:“郭先生,洛姨让我来陪你一块吃早点。”   他咳嗽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看到小家伙提着一个大食盒,那食盒有她小半截腿高了,山里的人心真大,喊这样一个小家伙提东西,真的没问题么?   小家伙偏偏走的很稳,一步一步的。   国师看了,忍不住伸手,想摸摸那小家伙头上的小揪揪。   小家伙头发不长,只有一个朝天小辫。   走路的时候,即使再稳,那小辫子也会摇晃。   想到小公主可是一头长发,梳的认真庄重,上头还有各种珠宝发饰,眼前这小家伙居然只有一头乱糟糟的短发,真是……   国师是个想的永远比做的多的人。   他想伸手半天,也没有伸出去。   小神佑已经把食盒提到了桌子上,打开食盒,开始摆餐点了。   先掏出了两套餐具。   一大一小。   小盘子小筷子小勺子小碗,放自己面前。   大盘子长筷子大勺大碗,放到了旁边。   然后取食物。   在一边洗漱的国师瞟了一眼小家伙,发现小家伙专注干活的时候,那张小脸的侧面,睫毛特别长,特别认真严肃,可是脸颊又肥肥哒。   然后看她从食盒里拿出了一盘子金黄色的小酥肉,放到了她自己面前。   然后又从食盒里拿出了一盘子肘子,放到了她自己面前。   然后又从食盒里拿出了一盘子油炸的肉球,放到了她自己面前。   然后又从食盒里拿出了一盘子碧绿的小青菜,放到了大盘子跟前。   国师:……   看着小家伙一脸专注严肃的摆好餐点,她的小盘子面前摆满了淋漓满目的各种肉肉和米饭。   而那个给自己准备的大盘子面前只有两碟子绿菜,和一碗白粥。   说好的尊师重道呢!   国师洗漱完,坐下之后,简直是要气死了。   而小神佑,姿势标准的拿着筷子,准备开吃了。   最近,洛姨开始管她吃饭了,包括拿筷子姿势,坐姿什么的,所以她开吃前,还是看了看郭先生。   洛姨说,要先生先动筷子才行。   国师看着小家伙那单纯的大眼睛,怒道:“为何先生面前只有素菜和白粥。”   “哦,大夫说先生年纪大了,早上不宜吃油腻的啊。”   国师:……   我不能吃油腻的,你拿这么多油腻的东西过来陪着我吃……   他在皇宫里的时候,好像早上确实是吃的很清淡的。   可是现在看着小家伙吃的一脸满足,一粒焦香的排骨进去,一块骨头吐出来。   小家伙的嘴都吃的油滋滋的。   那块米糕太大了,沾了一点酱到她脸上,她都没有察觉。   国师很生气,愤恨的把自己面前的东西居然全都吃完了,还越吃越饿。   小神佑饭量从来都不小。   进食速度也非常快,几乎是同时,好几盘子全都吃完了。   然后拿着绢布优雅的把脸一抹,脸上的酱汁和饭粒就都抹掉了,一脸优雅的坐在椅子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果子,咔擦咔擦的开始吃起来。   这时候又有敲门声。   敲了两下,就推门直接进来了。   是一个容貌勉强还算秀丽,衣着干净的婢女。   “郭先生,我家娘子让我来给您收拾屋子,您有啥需要的都可以跟我说。”   婢女说话很客气。   国师本来脾气是很好的,就是对上小家伙总是很容易生气,这会子看到这婢女,倒也不好发脾气,只是点了点头。   就听到小家伙奶声奶气的道:“小桃姐姐,我和先生都吃完饭了,你是来接我的吗?”   小桃对小家伙,脸上却不是那种客气的姿态,一下子笑起来了,温柔的不得了。   “呀,小佑真厉害,吃了这么多东西啊。”   “是的呢,先生很厉害,很能吃,吃的特别快,我要快快吃才能赶得上,都有点累了,所以我吃个果子,休息一下。”小神佑坐在椅子上,甩着两条腿,笑眯眯的道。   国师:真的好想哭,自己只吃两盘青菜一碗白粥,你个小混蛋要吃四五盘的肉和三盘的糕点,一碗粥,你居然吃的和我一样快……   婢女小桃伸手揉了揉小神佑的脑袋,把她的小辫子都压了下来,松手后,小辫子又弹了起来。   转头对着国师,一脸有些为难的道:“郭先生胃口好是好事,但是大夫说您大病初愈,还是要节制一些的。”   国师:我说我就喝了一碗粥吃了两盘子青菜,你信吗? 第57章 四个学生   原本很不情愿当这小混蛋的先生的,此刻国师只想立马开始上课,他要好好教训这个小混蛋。   国师怒气冲冲的出了屋子。   小神佑机灵的跟着一块出去了。   身后的食盒自然是交给了小桃收拾。   没有了华服的国师,也只是一身灰色的袍子,黑色的老布鞋,有点狼狈。   他一脸怒容,一走出来就碰到了抱着一摞书的少年阿寻。   如果说山里,让国师唯一有留下念头的人,就是这个少年了。   实在是太聪慧了,说过的话,只要一遍,他就能记住了。   讲过的东西,讲一个开端,他就能很快领会。   而且少年一身文气,跟这山里其他人都不一样。   说话都是斯斯文文,很安静的感觉。   “先生好。”阿寻看到国师,先开口打了声招呼。   然后才腾出一只手,抓了一下妹妹头上的小揪揪。   国师发现大家好像都很喜欢摸小家伙的脑袋,好吧,她的小脑袋上面那个开花的啾啾是很可爱。   “你又惹先生生气了?”   小神佑抬头思考了一会,迷惑的道:“先生生气了吗?刚刚吃饭的时候还挺开心的啊,难道是先生气我不给他果子吃?”   国师脸更黑了,他不是气这个。   结果就见小家伙挣扎犹豫了许多,伸手到她的蛇皮小包包里,掏啊掏啊,掏出一颗个头,十分十分小,表皮都有点蔫的小果子,放在她小胖手的手心里,都有点显小的果子。   “先生,给。”   又莫名的被黑了一波,国师想说,我是那种会为了一颗小果子生气的小气的人吗?   可是看到小家伙那一脸纠结不舍的样子。   国师决定接过那果子。   果然小家伙的小肥脸都抽抽了。   国师忽然觉得一阵爽快。   拿过了果子,揣回了自己的口袋,一下子就舒心了。   小神佑看到果子居然真的被国师拿走了,一脸心疼,摇了摇头,叹一口气道:“先生,你以后想吃就跟我直接说,你这样生气,我也不知道的,要不是寻哥哥发现了,你还要生气好久,你年纪大了,生气容易生病,真是让人操心啊。”   国师:你特么说的太对了,我居然无言以对。   小神佑说完,踮着脚伸手要帮哥哥抱书。   阿寻也没有客气。   他知道妹妹力气很大,恩,肯定比自己大,以前抱着她玩的时候,被她的小拳头,一拳头锤的差点吐血……那次之后,小家伙都不太敢碰自己了。   尽管如此,阿寻也只是给了一小半的书给妹妹,自己抱着大半。   一个少年,一个孩童,一个一头长发,一个一把揪揪,步伐一致的跟在了国师身边。   国师看了看身边抱着书走路不说话的小家伙,不说话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尤其头上的小揪揪,一晃一晃的。   “小混……佑,头发为何这么短?”国师忍不住问道。   一般女孩子都会留发,很少剪这么短的。   阿寻听到先生问这个,有点不好意思。   “妹妹喜欢玩火,不小心把头发烧了。”   国师眉头都抽抽了……这是什么小混蛋啊,玩火玩到烧掉自己的头发。   是不是应该感激自己在山上养伤这么久,都没有被烧死。   下意识的走路,离小家伙远了一点。   小神佑却跟着靠近了一点。   抬头跟先生解释道:“放心吧,先生,洛姨现在不让我玩火了,说谁再让我玩火,就不让谁吃饭。”   国师:这是一个意思吗?   总觉得自己和这小混蛋在一起,肯定会老的很快的,他估计能成为重家历代第一个活到老的人……他们重家人都寿命不长,都不能老死。   累觉不爱的国师不想再和小混蛋说话,也不想再说任何有关小混蛋的话了。   一路沉默,好在教学的屋子并不远。   很快就走到了。   国师已经做好了当一个乡下教书先生的准备了。   乡下的先生,一间茅屋,几张破旧书桌,大概就是全部了。   何况看山里的架势,是以前从来没有先生的。   他对书桌都不敢指望了,只期望这里隐秘,自己能逃得了皇后的追杀,将来也不会被人知道,自己堂堂国师居然窝在这里当了一段时间先生。   恩,不会有人知道。   他现在只是一名落难的姓郭的先生。   放眼这骨山茅屋,谁会想到他居然会在这里。   陷入了沉思的国师,随手推门,走进了山上新为他准备的学堂。   然后他愣住了。   洁白的地,没有一丝尘埃,更别说他以为的牛羊粪。   洁白的窗,可以看到窗外的绿树,溪流。   散发着木香的桌椅,密密麻麻的年轮述说着这木头的古老年份。   而屋子有两面墙,放着整整齐齐的书,一排一排的放的满满的。   不仅如此,每一排上面似乎还有标注类别。   “怎么会有这么多书?”   小神佑自豪的道:“都是大家抢来的,抢来就堆起来,就这么多了。”   阿寻轻轻拍了一下小神佑的脑袋上的葱花,“小心洛姨打你,我们是良民,不抢东西,应该说是前人留下来的。”   “哦哦,我记下了。”小神佑乖乖的点头。   转头微笑着对着先生,重新说了一遍:“先生,这些书是前人留下来的。”   国师:……这样当着我的面撒谎真的可以吗?   阿寻放下书,抱歉的对着国师道:“先生见谅,虽然我们以前是山寨,可是这几年,大家都没有再抢过一分一毫的东西,我们只想安心过日子。”   国师点了点头。   很快又看向了最前头先生的座位。   是一把老木头大官椅,两边的扶手极其好看,油亮油亮的,上头的木纹居然是红白相间,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木头做的。   最让他惊讶的还不是椅子的木头,而是椅子上头那放着的一张漂亮的皮毛。   那张漂亮的皮上居然还缀着一个脑袋。   居然是一只虎头。   小神佑看到先生目光注视着那虎头,骄傲的介绍道:“先生,这个皮皮漂亮吧,这是我哥哥打的,我哥哥可厉害了,哥哥说,有他在,谁都不能欺负我。”   国师脸抽抽了,他知道小家伙说的哥哥是哪个,也只是一个少年,名字叫做阿鹿,皮肤略黑一些,容貌却十分清秀好看,算得上标志了,笑起来,一口白牙,人畜无害的样子。   谁能想到,那个少年这么凶残,他忍不住摸了一下那皮毛,没有一点瑕疵,感觉就像是一刀毙命的样子,才会有这样漂亮的皮。   国师在椅子上坐下,毛很柔软,他逃命受苦的身躯似乎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舒展。   看着下面,一个头上扎着朝天辫的小丫头端正的坐在第一排,虽然做的十分端正,但是嘴里却一鼓一鼓的,明显在偷吃。   小丫头身后坐着的就是少年阿寻。   一脸干净,黑色整齐的头发,整齐的衣袖,端正的坐姿,笑容都是温和的。   看到还有两张桌子,应该还有两个学生,果然,他等了一会,教室门被推开。   一个满头大汗的圆脸黑胖子少年走了进来,身后背着两个铁球,每走一步,就哐当哐当响,靠墙的书,好像这一阵都在抖。   “先生,我来迟了。”少年在后排坐下。   国师脸抽了抽。   门又被推开了。   就见小神佑一脸激动的站起来:“哥哥,坐我旁边。”   阳光在少年背后,少年站在门口,看到女童,脸上有淡淡的笑容。   他走到了第一排,在神佑身边坐下,笑着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很是乖巧的问道:“先生可喜欢学生送的虎皮?” 第58章 课堂   小混蛋在偷吃。   大黑胖在瞌睡。   打虎少年在沉思。   只有少年阿寻在认真听课。   国师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认真的记下来了。   他的眼神专注又认真。   他倾听的模样,让人忍不住不停的往下说。   国师随手拿着一本书,就讲的唾沫横飞。   他不喜欢为人师,他也没有专门的教过别人。   虽然他有弟子,但是都讲究的是言传身教。   他当年就是那样跟着他师父的。   从生活的点点滴滴去学会点点滴滴。   所以他也是这样教自己的弟子的,简而言之,就是基本什么都没有教。   当然,小公主不知道,小公主伊第一眼,看到长发飘飘,一身秀白道袍的重烟的时候,就喜欢他了。   重烟满足她一切对古人帅哥的幻想。   好看,禁欲。   而小昭皇后她不介意小国师有没有学到国师的精髓,她只担心当年的事情暴露,因为她总觉得国师是知道的,不知为何,选择了替自己隐瞒。   她不需要别人替她隐瞒,她不信任任何人。   连从小带自己长大的姑姑,她都让她去死,何况是不知敌友的国师。   小昭后也不敢做的太过,毕竟皇上虽然是个耳根子软的人,可是性子却很刚愎自用,生气的时候,谁的话都不听,但是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说不定过段时间又开始念叨国师的好了。   她只能暗中安排一些人手。   皇宫里宫墙巍峨,小公主一身华服,端坐着听先生讲课,虽然年纪很小,却已经像个窈窕淑女一般,拿笔的姿势都端正好看,写出来的字更是让先生都惊讶。   “公主果然天纵之资,如此年幼,居然自创了一种字体。”老先生站到公主跟前,一手扶着自己那雪白的长胡子,一脸震惊。   “先生谬赞了,我笔力弱,写的很一般,我父皇说您的字极好,让我多向您学习呢。”小公主声音稚嫩,言语却条理清晰,让这老先生听的心花怒放。   老先生已经上了年纪,他以前就是皇上的启蒙先生。   皇上为了体现自己对小公主的重视,连给小公主启蒙都把自己的老师给请来了。不过小公主说的话,自然不会是皇上说的,皇上哪里记得教自己启蒙的先生字好不好。   老先生内心也有点怀疑,他记忆中的皇上可不是会夸人的人。   不过小公主的话仍旧是让他高兴的很,那张老学究的脸,本就皱巴巴的,现在皱的更厉害了。   “公主的笔力虽弱,但是字体却新颖,前所未见,假以时日,一定能……”老先生越看越满意。   “一定能什么?”皇上下朝,推门而入,声音洪亮的问道。   小公主看到来人,跳下了自己的椅子,想跑到父皇跟前,又想起母后的教诲,还是放慢了步伐,端庄的行了个礼:“儿臣伊仁拜见父皇。”   站在门口的皇上,看到他的小公主当真是长的越发好看。   小女孩的长头发,白皮肤,大眼睛,长长的小脖子,还有那缩小版的凤裙,穿在身上,金光闪闪,却也不掩她的好看。   任何东西,包括人,缩小了似乎都会非常好看。   五年了,宫里还是没有新的孩子,小公主倒是平平安安的长大了。   申国也果然如国师说的那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只是,他问国师,为何自己再没有孩子,公主虽然是福星,但是继承王位的,也不能选公主,他还是要一个皇子的。   这些年,他身体健康,雄风不减,却不知道为何再无所出。   皇上也不知道从哪听到,说什么受诅咒的事情,问了国师。   国师却坚持说没有。   没有想到小公主有一天玩耍的时候,路过前皇后的羲和宫门口,却忽然晕了过去。   然后从前皇后那里搜出了巫偶,上头居然有自己的生辰。   皇上以为国师和前皇后串通,大发雷霆。   心中也十分害怕,要不是有伊仁晕倒的事情,自己还不知道这事,心中越发认定小公主是自己的福星。   “免礼,平身。”皇上喜爱小公主,看着她小小年纪就如此有礼仪,十分满意。   “你母后把你教的很好。”皇上笑道。   “我是母后和父皇一起教的。”小公主机智的道。   皇上也是哈哈大笑,龙颜大悦。   “先生刚刚在说什么?”   “我在夸公主的字,写的很好,若勤加练习,将来定能成为一代大家。”老先生挺着腰回答。   申国文人的地位非常高,讲究尊师重道。   老先生以前是皇上启蒙,也就是皇上的老师,所以不必要行礼,尤其是在教学的时候。   皇上也习惯了,不过看到牛逼哄哄的老先生居然一脸服气的夸自己女儿,心情暴爽,想当年自己还是皇子的时候,先生可从来没有夸自己,总是夸自己大哥。   “伊仁这么用功,想要什么奖励?”   小公主想了想,奶声奶气的道:“父皇,我一个人读书太孤单了,可以让重烟陪我一起吗?”   皇上愣了一下,听到伊仁说她一个人太孤单,心中对国师和前皇后的事越发愤恨。   那个毒妇,没有想到,自己当年饶她一命,居然还敢咒自己。   他黑着脸点了点头。   回头让皇后安排。   今年选秀,进了一个十分擅长下棋的女子,皇上最近好上了下棋。   来看了一眼自己最宝贝的女儿,皇上就去那个善棋的小贵人那里了。   小公主伊仁恭恭敬敬的行礼恭送父皇,看着父皇去的方向,她那漂亮的大眼睛里有着一抹复杂的神色。   老先生在背后点头,很满意公主的礼仪。   没有皇上的打扰,教学继续。   小公主端端正正的拿着毛笔,一笔一划的书写。   一头漂亮柔顺的黑发,整齐的披在肩头。   轻微转动的时候,头上的珠钗也会轻微的摇晃,巨大的屋子里,偶尔闪过一束光。   ……   不大的屋子里,国师抱着一本书,讲的抑扬顿挫,教室里,有一高一低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那是小五和神佑的呼吸声,这两个货居然都睡着了。   尤其是小五,睡的那个香甜,呼噜声都有了。   而小神佑也好不到哪里去,口水一串湿润了崭新的小本本,头上的小揪揪都倒在了本子上。 第59章 算学   “咚咚咚!”   国师把手里的木头,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三下。   沉重的实木,敲着沉重的书桌,发出了更沉重的声响。   小神佑转了一个头,继续睡。   似乎感觉到脑袋下面有点湿润,又把脑袋往外移动了一点。   而小五压根就没有听到,依旧睡的香甜。   国师气的吹胡子瞪眼……不对,他现在的长胡子都没有了,为了逃避追杀,他狠狠心把那一大把漂亮的胡子都给剃了。   在山寨上修养这么久了,也就才长出一点点。   这么一点点,吹也吹不起来,瞪眼也没有用,睡觉的两家伙,根本不搭理自己。   而那个打虎少年,虽然没有睡觉,也没有吵闹,可是也压根没有听自己讲,好好的椅子不坐,他一直扎着马步,就那样像是坐着一样,面前放着一本书,跟自己讲的国学,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自己想瞪他的时候,他居然提前一步知道一般,先抬头看过来了,这少年的一双眼睛很冷,看的国师忍不住一哆嗦。   自己居然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屁孩给瞪的害怕,国师觉得很没面子。   忍无可忍,他清了清嗓子,喊了一句:“休息。”   一下子,屋子里像是活过来一般。   小神佑抬起头来,一下子就眼神清明,一副压根没有睡过的模样。   而那个打虎少年,终于把他那端起来的屁股坐回了椅子上,开始整理桌面的书本。   带着双球的小黑胖,居然还没有醒!!   阿寻认真的记着笔记,刚刚最后一个阶段,先生说的很快,他都没有来得及记下来。   先生讲的很随性,但是内容特别好,每每听到,他都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就是不容易记录。   睡饱了的小神佑,有点渴。   她从自己的小蛇皮包里掏出一个小罐子,里面有洛姨给她准备的喝的凉茶。   天热了,她又不爱吃菜,肉吃多,容易上火。   小神佑倒出来准备自己喝的,不过想到洛姨说开始上学要尊敬先生。   “先生,给你喝水水。”小神佑把自己的小木碗装着水递给了国师。   国师的确喉咙渴的冒烟了。   他们这一行讲究话少,动作可以丰富,言语一定要谨慎。   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有话唠潜质,一个人也可以说这么久。   虽然看着小混蛋那湿掉一半的小本子很碍眼,不过国师还是接过了这一小碗的水。   一口喝掉了。   有点微苦,后味却非常甘甜。   喝完觉得喉咙整个都舒畅了。   阿鹿站起来,恭敬的说了一声:“先生,我还要去干活,今天就听到这里了,谢谢先生。”   然后把小五给拖起来。   看到瘦高的少年拖起那个黑胖子,国师的脸抽了抽。   “可以走了吗?”小五一脸茫然的看着屋子里的人。   阿寻头都没抬,挥了挥手。   国师看着那两颗沉重的铁球,脸抖抖的点头。   于是这黑胖一下子生龙活虎,提起身边的铁链就出去了,铁链后头缀着那两个铁球,“哐当哐当”的响。   国师在屋子里都能听到他的大嗓门传来。   “鹿哥,刚刚先生教了什么啊,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这先生说话有神力,他一开口我就困,眼皮都睁不开,睡的可香可香了……”   小神佑一脸项目的看着窗外,真想能和哥哥们一块下山去玩啊。   国师本来很气的,可是看着那小混蛋一脸羡慕的模样,就莫名很开心。   而且那两个少年一走,国师一下子觉得神清气爽,回到主场了,气压都没有那么低了。   休息了一阵。   国师继续讲课。   这节课,着重是给小神佑讲的。   国师教的是识字。   本来以为这小混蛋这么皮,应该很难教,没有想到实际上却完全不是这样。   他讲过的字,小混蛋居然看一眼就记下来了。   让她读的时候,一字都不错。   国师越教越有劲。   可是同时也越生气。   这小混蛋,一边学,还一边有空给自己喂点零食,喂点茶水,还同时转到后头,给她哥哥喂点吃的,捣乱一下。   就这样,她还能把他教的东西,一字不落的记下来。   国师是又气有爱。   还好没有了长胡子,不然要把自己的胡子揪掉了一大把。   “把刚刚我教的字都抄五遍。”国师怒道。   小神佑倒是乖乖听话,端坐着开始抄写。   国师瞅了几回,见她居然真的在写字,也没有扭来扭去,乱动,还挺不适应的。   这小混蛋安静下来的时候,真的还挺好看的,脸颊肉肉的,眼毛很长,像把小刷子,盖在上头。   拿笔的姿势,自己教她一遍,她就记住了,十分正确。   一笔一划,写的很认真。   可以看到她是刚刚开始练习写,一开始笔画轻重掌握不住,一笔下去,墨迹就染开了。   每当这时候,都能看到她头上那个开花的小揪揪着急的晃动。   国师故意站在她身边盯着看。   想着这小混蛋,性子那么跳脱,一定写一会就乱写。   没有想到,她越写越认真。   头上的小揪揪也没有再摇摆了。   笔画写的越来越好。   国师是把自己的字丢给她抄的。   国师的字非常值钱。   申学里面收藏他的原版手写著作,都是不轻易给人看的。   也有很多学生专门模仿他的字。   他眼看着小家伙写的越来越得心应手不说,也越来越像自己的字,她一个小家伙,要不是亲眼看着,国师根本不相信她是初学,她居然能写的和自己的字六七分像。   国师站了很久,发现小混蛋,始终在认真的写。   他都站累了。   走到后头,看另一个学生在干啥。   阿寻自然不用再学识字了,不过他的事情非常多,山寨的账务都是他管的。   所以妹妹识字的时候,他就在后头整理账务。   国师看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好奇的翻了一下,才发现,整个山上的迎来送往,甚至吃饭,都在他记录下,他对数简直太厉害了,几乎是不用停顿的,就能算出结果,像是抄写一般。   这样的问题,普通人至少要半个时辰才算出来,他却是直接写出来的。   国师内心中惊起惊涛骇浪,他们重家的学问,最重要的就是数。   有的人天生对数敏感,有的人虽然学问有,可是对数却是一窍不通。   当初他选弟子的时候,就是考数。   “山寨七十二人干活,一共收入九两纹银,平分的话,每人能分到多少?”国师忽然开口问道。   阿寻低着头正记账呢,需要专心的看着数字,头也没有抬的道:“若是官银,每人可得62个半铜板,若是私银,每人可得整50个。”   国师用手在桌子上比划了一会,才把这个结果算出来,居然一丝不错。   从窗子里透进来的光,一点点的往外移。   少年继续对账,后背瘦削挺拔,耳朵很大。   少年前头,那一动不动的小揪揪,像朵花。   这一刻,国师忽然觉得很安宁。 第60章 沐休日   “这个菜汤有点咸了。”国师喝了一口,砸吧着嘴道。   小神佑用她的小汤勺舀了一勺,喝了一口,感受了一下,然后认真的摇了摇头。   国师就见她头上的小揪揪认真的晃动,很是可爱。   “先生,不咸的,刚刚好。哥哥说,我们山上都是干活的人,所以要吃咸一点,一定是先生干活太少,太闲了,所以觉得汤很咸。”   国师:……   每天都要和你这个小混蛋斗智斗勇,哪里闲了,自己都快忙死了。   不过想到现在的生活,国师是有点唏嘘。   以前一碗碗燕窝人参随口喝,他都没有尝的出来什么味道,现在对着一碗野菜汤居然认真品尝,还在这里考虑咸淡。   拿着一个白馍馍把咸味压下去。   好吧,这种感觉不赖。   国师发现,自己作为重家人一向体弱的身躯,在这山上似乎没问题了。   以前走几步就喘,现在能追着这小混蛋跑半天。   国师现在还挺喜欢和小混蛋一块吃饭的,发现和她一起吃饭的时候,特别有食欲。   她吃什么都很香,就是野菜汤,也会一丝不苟的喝下去。   很认真。   不会随意的剩菜。   国师打听了,以前她哥哥阿鹿刚刚带她上山的时候,很苦,两人一天的伙食就是一个黑馍馍。   小家伙也乖乖的吃了。   “先生,今天不用上学,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玩,我上次让小玉带我飞高高,摔下来有点疼,不过今天,我弄了一把更大的伞,一定不疼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来?”小神佑吃饱了,仰头问先生。   国师:……   再大的伞我都不去,从天上掉下来,这是什么爱好,只有鸟的幼崽才会不停的想从天上往下掉,练习飞翔,你一个小女娃,玩这个是闹哪样……   “不去,先生我的腿还没有好利索,不能去陪你玩这个。”国师一脸严肃的道。   小神佑坐着思考了一下,又道:“那先生想不想跟我一起下山玩?山下可好玩了,有好多奇怪的人,还有好多好吃的东西。”   国师听到山下,更是一哆嗦。   每日他会假装闲聊打听消息,得知山下来找自己的人居然还在。   已经开始明确说找一个大胡子白头发的老头了。   还好自己机智,把胡子剪了。   至于白头发,国师觉得最近自己头发好像都变黑了一点,虽然顿顿粗茶淡饭,却挺精神的。   坚决不去。   “今天虽然是沐休,我给你布置的作业做完了吗?明日可是要检查的。”国师不想下山,严肃脸的问道。   小神佑乖乖点头:“做完了,为了今天能安心的玩,我昨天晚上写作业写的蜡烛都快灭了,我哥哥还说先生太狠了,布置作业太多了,想找先生谈谈心。”   国师:……   “你刚刚开始学,不懂的还很多,所以给你布置多一些作业,是让你今天做的,你若是放到今天做,就不会很累了。”   国师不想跟那个少年谈心,不知道为何,那个少年看着也清清秀秀的,比那个拿铁球的小胖子看着温和多了,可是国师就是觉得不自在。   除了那个少年,对山里的自称王先生的三当家,国师也觉得很不自在。   王先生也是斯斯文文的,就是眉毛少了一半,有点怪,可是国师也不是很喜欢他。   说起来,山里,最让他放心的反而是这个小混蛋,跟她在一块的时候,特别安心。   “可是今天是沐休日啊,今天要是还做作业,那不是违背了沐休日的意义。”小神游仰着头不解的问道。   国师:……跟你没法说。   “你去玩吧,今天沐休日,先生不想见你了,沐休日还要教你,违背了沐休日的意义。”国师好半天才反驳道,看着小家伙被自己反驳懵的样子,国师终于得意了一回。   好吧,听到先生不想跟自己玩,小神佑就自己出去了。   沐休日,哥哥和五哥一早就下山了,阿寻哥哥今天也下山了,说要去收费站看看。   洛姨姨倒是在山上,可是现在小神佑宁愿去陪老先生,都不愿意跟洛姨姨在一起,因为洛姨总是纠正她各种礼仪姿态,很辛苦的。   每天她早上在先生这边上学识字,下午要去洛姨那边学习。   沐休日是不用学习的。   小神佑准备去找老巴叔玩。   国师在屋子里,准备安心看看书。   可是抬头看窗外,那人单影只的小家伙的背影,莫名的觉得好像有点孤单,自己这样拒绝小家伙好像有点不对的感觉。   可是想到小混蛋想玩的什么飞高高,国师打了一个抖,还是继续看书吧。   山里各种杂书都有,也不知道行商的人走这条路,怎么会带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书去荆国。   三大国当中,荆国最穷苦,荆国大半都是荒芜之地,人口稀少,野蛮好斗,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器,据说荆国有一种黑土很好,可以烧出坚固的荆器。   可是行商的人用书去换器?   国师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反正就是山里书真的很多,国师自谓读过世间的书了,因为申国拥有世间最大的书馆。   可是在这山上,国师居然还看到了许多以前从未看过的书。   这本讲药学的书很有趣,能用山中各种草都入药,有毒没毒的都能有用处,国师想安心看一看。   翻开一页,就看到一个介绍兰草的,一株兰草,寥寥数笔,画的十分生动。   国师一看,就感觉像小混蛋头上的那撮小揪揪。   越看越像。   哎!   国师合上了书,推门出去。   外头,阳光明媚。   小神佑看到先生出来了,一脸惊喜。   “先生是要陪我去玩吗?”   国师尴尬的点了点头。   又道:“不上天。”   小神佑重重的点头。   “好嘞,不飞高高,先生,我带你去骑马,骑马也很好玩,像飞一样的。”   国师又听到飞字,很想转身回屋。   可是他的手,被小混蛋的小手自然的伸过来,紧紧的抓住了。   国师只觉得手心都要出汗了。   他只记得他很小的时候,第一次进宫,很害怕,想牵师父的手,师父甩开了。   后来他有了弟子,弟子虽然小,但是从来没有伸手牵他。   可是现在,这小混蛋的小胖手,热乎乎的,很用力的牵着自己。   国师有些尴尬的被牵着,一起走。   今天山里人似乎特别少。   一路都没有什么人。   小神佑牵着先生的手,走的蹦蹦跳跳的。   国师觉得那难以忍受的骨道,似乎都变得轻快好走起来。   “先生,你见过公主吗?山下的人说公主很厉害很厉害,什么都会,公主很漂亮很漂亮,是神女转世变的,神女是什么?”骨道上,稚嫩的声音,一句一句的蹦出来。 第61章 点着   一头灰白的长发,用一块细细的灰布扎起来一半,放下一半。   额头有美人尖。   脸很宽厚。   这是国师的脸。   这张脸,年少的时候一定是很俊美的。   现在这张脸,说话的时候,额头上会有三条纹。   听到小混蛋问公主的事。   国师坚定的摇头:“没见过。”   接着就见小混蛋一脸惊讶的张大嘴。   “先生,你居然真的见过公主?”   国师就一脸纳闷,自己明明说的是没见过,没……╮(╯_╰)╭。   接着就听小家伙摇头晃脑的解释道:“我哥哥说每个人的脸都是会说话的,先生刚刚说没见过公主的时候,平日额头三条纹变成了四条,右边眉毛也挑高了一点点,嘴角还微微下撇了一下,还有先生的手,动了一下,还有很多……反正,就是先生刚刚在撒谎。”   国师这会子已经呆住了。   他知道小混蛋说的哥哥,就是那个打虎少年阿鹿,小家伙身上背的蛇皮包包也是那少年猎的蟒蛇,她只喊他哥哥,其他的都是带着名字喊的。   难怪自己每次见那少年都不自在,一句话都不说就能被看透,谁能自在。   “好吧,我见过。”国师无奈的道。   “没关系的,先生,洛姨姨说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所以会骗人。不过先生公主真的好看吗?比我还好看吗?”小神佑笑嘻嘻的看着国师问道。   国师愣住了。   从来没有想到一个山寨里土匪窝的小丫头会把自己跟公主比。   他认真的看了看小混蛋,怎么说呢,眼前的小家伙很可爱,很好看,头上的小揪揪让人看了就觉得欢快,五官也非常漂亮,假以时日,定然是非常美丽的。   尽管平日自己只注意到她的混蛋调皮,可是这会子才发现,小混蛋非常好看。   居然一点不输给小公主的容貌。   只是小混蛋一身简单的灰袍子,系着小腰带,里面穿着方便骑马的小裤子,脚上是一双牛皮小靴,身上斜挎着蛇皮包包,头顶那开花的小揪揪,可爱的没法形容。   而小公主从来都是一身拖地的华丽长裙,头发一丝不苟,珠钗环绕,世间最美的宝石似乎都镶嵌在她身上了,金光闪闪的。   那张脸自然也是好看的,小昭后长相很甜美。   可是眼下这样细看,小混蛋的脸居然比小公主更加霸气美丽。   是的,国师脑海里想到了霸气这两个字。   他连连摇头,自己大概是被小混蛋欺负惨了。   “神佑,你在你的亲人心中就是公主,最美的公主。”国师开口道。   小神佑连连摇头。   “不是,不是,他们说我是小村长嘞,不是公主。”   小神佑一边走,一边从小包里掏出两颗果子,放到嘴里嘎嘣嘎嘣的咬开。   然后抽回自己的手,剥开了果仁。   一颗丢进自己嘴里,一颗递给了先生。   然后又伸手抓着先生的手继续走。   “先生,你喜欢玩火吗?你小时候玩火又没有被家人打?”小神佑思维跳的很快,从公主到火。   国师还在想如何解释神女的事情。   这会子拿着果仁,放进嘴里嚼着。   有淡淡的油香味,不甜,微苦。   但是很满足。   他小时候?国师记不起来了,不过自己小时候,肯定没有玩过火。   “没有玩过。”   国师见过祭坛的火。   熊熊燃烧。   他们重家人是能通过火焰的燃烧来判断吉凶。   火,一直是很严肃的事情。   自然是不会用来玩的。   至于被家长揍,也是从来没有过,好吧,或许有过……   淡薄的记忆里,很早很早的时候,他被选进宫里,他不想进宫,哭着喊着闹着,然后被揍了一顿。   狠狠的被揍了一顿,直接揍晕了,醒来就在宫里了。   大概是被揍的太狠了,他居然直接忘记这事了。   这时候听小家伙说起来,国师忽然想起来了,自己居然也有那样狼狈鬼哭狼嚎的时候。   原来这次逃命不是第一次狼狈。   “先生,你在傻笑哎,原来先生也会笑,先生笑起来看着更老了,不过更亲了。”   国师听到小家伙的话,终于终于忍不住,伸手,抓了一下她的小揪揪。   大概似乎从见到第一眼,他就想这么做了。   果然,软软的。   有点弹。   国师哈哈大笑起来。   小神佑像看傻子一样看先生。   觉得先生大概是真的有点可怜的,没玩过火,回忆起小时候被打,还一脸笑容。   小神佑决定带先生去玩火。   恩。   于是国师被小家伙拉着手,走过了骨道,走过了山崖的藤桥,走进了山洞。   国师没有想到,这山里,居然有这样一大片的洞穴,太神奇了。   洞穴奇大无比,连马都能并排过的样子。   里面隔一段路就有骨灯。   出乎意料的,国师这一路居然都不害怕。   就觉得手心里的小手,暖暖的。   一路上听她叽叽喳喳的说话,一会是公主,一会是火,一会又说到了大黑小玉小刺,巴拉巴拉,她像是有说不完的话,很开心。   “你要带先生去哪?”走了很远很远了,国师觉得有点累了,还在山洞里绕,国师不由得打断小家伙的唠叨,问道。   “很快很快就到啦,先生看到前头那个亮亮的地方了吗?”小神佑中气十足的问道。   国师顺着小家伙的胖手看去,黑乎乎的,哪里有亮光。   不过看小家伙坚定的目光,他也只好尴尬的点点头。   他不可能老眼昏发这么严重吧。   小神佑又瞪大眼。   先生又撒谎,没看到。   国师:……   又走了一阵,终于,走到了小神佑说的亮亮的地方,国师都想骂脏话了,尼玛怎么远,还带拐弯,你到底是怎么看到亮亮的地方的……肯定是又被小混蛋捉弄了。   走到了一个有开口的洞了,不过离地面很远,抬头可以看到天空。   国师站在那里,望着圆圆的天,忽然想到一个词语:“坐井观天。”   “先生,圆圆的天是不是很好看。”小神佑站在一边,同样仰头道。   好吧,国师一下子就觉得好笑起来。   明明是很憋屈难受的词,小混蛋一说,就温暖开心起来。   “很好看。”   国师点了点头。   “还有更好看的。”小神佑拖着先生走这么远,就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的。   就见小神佑从她的蛇皮包包里掏出一个她珍藏已久的火石,是小五哥哥送她的。   国师站着,等小家伙给他展示。   就见小家伙手里拿着一个火石,两只手轻轻擦了一下,然后丢在了地上,就就那黑乎乎的地居然开始烧起来了,淡蓝色的火苗像鲜花盛开一样往上窜。   而小家伙站在火中,一脸笑容。 第62章 很多秘密   火,在国师眼中,并不是很美好。   意味着毁灭,消亡。   极致的绽放之后,就只剩下灰烬。   国师对火很有研究。   不是喜欢玩火,而是用来占卜。   通常一束火焰,有三部分组成,分为焰心,内焰,外焰。   焰心,是温度最低的,淡蓝色。   而内焰,是红色的,温度比焰心高。   外焰,则是温度最高,但是却是无色的。   他知道有些人招摇撞骗,说能用手触火,把手伸进油锅,这些都是骗术。   而眼前,小混蛋,站在一堆蓝色火焰里,一脸笑容。   国师都要疯了。   “你赶紧给我滚出来。”国师扯着嗓子咆哮道。   神佑一脸纳闷。   这是第一次带先生过来玩,为何先生很生气的模样。   自己精心准备的惊喜,先生不高兴也就算了,还吼自己。   她站在火堆里,忽然间就很委屈。   山上的人都很宠她的,就算她再调皮捣蛋,却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过话。   连以前那个很凶的大当家,都对她很好,就是大当家很喜欢抱她,时不时捏捏她的脸和胳膊,让她很不自在。   小神佑挺喜欢这个会骗人的先生的。   因为寻哥哥和洛娘子都说先生挺好的。   可是眼下,他居然凶自己。   一瞬间小神佑眼里的眼泪都满了。   国师都吓死了。   语气难免重了一些。   可是这小混蛋居然哭了。   国师想靠近,只觉得炙热的要死,自己新长的一点胡子都快给燎没了。   小混蛋站在火里,她的眼泪滚落了出来,还没有滴到脸上,迅速就被火蒸干了,烧没了。   国师眼睛都瞪大了。   “你出来,先生不骂你,以后保证都不骂你。”国师语气小心的哀求道。   “可是先生你说你没有玩过火,所以我带你来看,你不觉得好看吗?”眼睛还滚着泪水的小神佑委屈的道。   国师都想哭了。   “好看。”   面前一片黑乎乎的小山包,忽然变蓝了。   漫山遍野的火就这样烧起来了。   确实是很壮观的场景。   可是火里站着一个小混蛋,国师都要晕了。   见她的眼泪滚出来,又被蒸干了。   国师看着她走出来了一些,伸手迅速把她给拉出来。   一瞬间,国师觉得自己的袖子都要烧着了,手毛也被燎掉了。   他抓着小混蛋的手,大口的呼吸。   比自己逃命还惊险刺激。   可是居然发现小混蛋的手是冰凉凉的。   身上一点烧糊的痕迹都没有。   国师前后把小混蛋转了一圈,见她真的一点事都没有,而那堆火苗,在小混蛋走出来之后,也就慢慢的熄灭了。   经历过大惊吓的国师,深吸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他要捋一捋。这是怎么回事。   眼泪都被蒸干了,自己的衣服差点被烧着,这肯定是真的火,而小家伙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你怎么做到的?”国师一脸惊奇的问道。   小神佑也坐在了地上。   抱着腿。   “洛姨说我也是神女啊。”小神佑信誓旦旦的开口道。   国师就疯了。   哪里有什么神女,小公主那只是骗人的把戏。   天势运道倒是真的有。   不过看着小家伙有点委屈的模样,国师就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一老一小,往回走。   国师身心俱疲。   但是他是一个有问题,弄不懂就睡不着的人。   把小神佑带回给洛娘子,国师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急忙忙的躲开。   他第一眼见这个女子,还以为是宫中贵妃。   他不喜欢这个长的好看的过分的女子。   漂亮女子都有毒。   如小昭后。   也就皇上,整日身处毒窝,还开开心心的。   洛娘子是个聪明人,看先生的态度,就知道他有事。   一身棉布襦裙的洛娘子,看到神佑委屈的过来,她弯腰一把就把她抱起来了。   伸手摸了摸她的鼻子,看着她的眼角。   “谁招惹你了?居然哭鼻子?是不是又调皮了。”   神佑埋头扑到了洛姨的脖子里。   不想说话。   当然也有点理亏,洛姨说过不准玩火的。   国师只得尴尬的开口道:“夫人,是老朽的错,我没有看好孩子。”   小神佑扑在洛姨的肩膀上,闷闷的声音传来:“不是先生的错,是我又去玩火了,把先生吓到了,洛姨你罚我吧。”   洛无量听到玩火,看到先生眼神复杂的模样,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她拍了拍小家伙的后背道:“说好了不准调皮再玩火的,今天下午罚你抄书,现在先让小桃给你去梳洗一下,都成泥猴了。”   小神佑低落的被洛姨放下来,乖乖的跟先生打了一个招呼,就跟着小桃姐走了。   院子里,就剩下一片佛菜,池塘里几尾黑鱼,洛娘子,和国师。   原本还有柳树,但是柳树一到夏日,会有柳絮,小神佑不喜欢那絮絮,碰到了老是忍不住抓脸,于是洛无量让人把柳树给砍了。   种了别的树。   当时只是随便弄来的树苗。   却不想,长的极快,居然是梧桐树。   一到秋日,大片大片的梧桐叶落下,很是好看,金黄金黄的,那时候树下的小神佑,玩的十分开心,她喜欢在梧桐树下玩耍。   国师咳嗽了一声,开口道:“夫人,老朽有事想请教。”   洛娘子点了点头。   洛无量第一眼看这老头的时候,就知道他是谁。   她是洛家预备送进宫选秀的女孩,她还年幼的时候,被带着参加过宫宴。   她远远的见了一眼国师。   那时候国师相貌堂堂,让人印象十分深刻。   她从小就聪慧,祖父十分喜欢她,大概也是因为此,她以为祖父一定会来救她的,结果她没有等来……   她记得祖父也特意跟她介绍过,国师的身份背景家族,国师是重家人,重家世代忠于申皇。   可是眼前,国师居然会跑到这蛮荒之地。   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不过自己都能在山寨里,国师过来也不出奇了,洛娘子怪异之后,反而最早淡定下来。   所以她坚持要这来历不明满口谎言的老头教神佑。   大概这世间,没有比国师更尊贵的先生了。   洛娘子没有对任何人说国师的身份。   就像她不会对任何人说自己的身份一样。   她站在了那梧桐树下,满树绿梧桐叶,很是好看。   梧桐还不高,绿叶却十分茂盛。   绿树,白衣,长发,窈窕妇人,细腰细眉。   国师只是看了一眼,就抬头看她身后的梧桐树了。   看到是梧桐,国师也愣了一下。   “神佑活不过及笄,给你治腿的大夫说的。”梧桐树下的女子,眉眼平静的道。   只是梧桐树的叶子那般的绿,衬托的她的脸越发的白。 第63章 神秘的黑土   被抓去重新梳洗一遍的小神佑,再出来,就水灵灵的,像跟水葱。   头上的揪揪也没有了,散落开来,被洛娘子拿着一条布,用力的擦。   擦的她整个人都在摇晃。   小家伙脸都皱起来。   “洛姨,已经干了,不要再擦,再擦头都要掉了……”   懵逼的国师坐在梧桐树下的椅子上,听到这句话,还是忍不住笑了。   好吧。   他很震惊。   给他治腿的胡大夫,医术很高明。   在宫里呆过的国师,还是能感受到的。   宫里要是有人腿断了,不躺个半年都别想起来。   可是自己,这不到一个月,已经能走了,只是使不上劲,用不了大力,跟寻常差不多。   他本来就是不太多走路的人。   也是到了这里,反而走的多了,腿脚甚至感觉比以前更灵便了。   而洛娘子没有对自己撒谎。   就如同小家伙说的,看人说没说真话,国师也能感觉出来,不过不是通过表情判断,算是他们重家人的特殊能力吧。   只是能力高低不同。   他不算是厉害的,若是真厉害,也不会被小昭后和小公主陷害。   不过也正因为他不厉害,所以他算是长寿的。   重家人的寿数和这种特殊能力是成反比的。   活不过及笄的孩子,此刻壮的像小牛犊一般,摇头晃脑的挣扎着。   头上的水珠被她摇晃出来。   阳光下,散发着七彩的光芒。   鞋子都被重新换过,此刻脚上穿着一双小木屐,粉红的小脚趾露出来,活泼的在木屐上乱动。   国师愣愣的看着她。   脸上满满的笑容,让任何人看了,都会开怀。   好像世间没有伤心事,只想跟着笑。   国师脸上也跟着笑了,笑的皱纹满满,只是那一双灼灼的眼睛,挤出了一滴泪花。   他不是伤那个孩子,他哀伤他自己。   总是感同身受,更能落泪。   其实小昭后不用卖力追杀他,他也活不久,所以那般怕麻烦的他,才会早早物色了弟子。   国师选定继任者之后,就去云游了。   所谓的云游,只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墓地,躺下而已。   这个过程,想起来就冰冷。   更别说经历了。   “又胡说,头怎么会掉,再让我知道你又偷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书,我就不让你吃饭。”洛无量黑着脸恐吓道。   小神佑一点都不怕,笑嘻嘻的回嘴道:“不吃饭饭,面条,馍馍都好吃。”   被洛娘子捏了一把肥脸蛋。   国师被邀请一起食用晚饭,他还有点尴尬,觉得不能单独在女眷这里用饭。   小神佑脾气来的快去的更快,现在已经完全忘记了先生吼她的事情了,笑嘻嘻的凑到先生耳边道:“姨姨这里有好吃的,有胖胖的鱼,超级好吃,一会哥哥们回来,一起吃。”   到了傍晚的时候,一群少年郎就回来了。   连平日安静的阿寻,脸色都有些红润。   很是喜悦的样子。   三当家今天也是一早就下山了,这会子一块回来,厚着脸皮赖着要一块在洛娘子这里用饭。   国师看到几个一身土的少年郎争抢着在后院洗澡。   年轻的年轻,好看的好看,强壮的强壮,很是羡慕。   少年火气大,凉水直接往身上冲,也不会病。   最后一缕夕阳,照着几个少年赤膊的身体,真是年轻的过分。   小五速度最快,哗啦啦一冲就好了。   穿衣服也极快,随便往身上一套就好了。   其次是阿鹿,阿鹿很利索,洗漱完,穿好衣服,整理了一下头发,就好了。   而最慢的是阿寻。   他稍微有点怕凉,慢吞吞的洗完,连指甲缝都要洗一遍,然后梳直头发,穿好衣服,腰带上的结要打六下。   鞋子上的线绳也是如此,也要系六下。   全部收拾完,很是一丝不苟。   受了惊吓的国师,早就回去洗漱了,也换了一身袍子过来。   虽然山上给他的袍子就是普通的棉布袍子,连丝都不是,可是他一张脸天生是很宽厚,看着就很有气度,尤其那一头长发,也是很服帖滋润。   国师过来,坐上桌,小五就迫不及待的也跟上桌了。   小五脸圆,两条眉毛浓黑笔直,看着就是很莽又很实诚的人。   阿鹿下巴尖,嘴唇也薄,一双眼睛,还是桃花眼,细长的,笑起来让人心生好感,换了一身袍子,头发湿漉漉的没有扎,就散落开来,比平时多了更多的风流。   他应该其实是不爱笑的,脸上没有酒窝,笑起来有点假。   只有看到妹妹的时候,才会真笑。   眉眼都眯起来,放松极了。   而阿寻最后出来,头发都擦干了,头发也扎好了,不像国师那样,前头梳起来,后头散落,他把全部头发都梳起来了。头顶上扎了一个规规矩矩的钜,洗过澡,脸色白里透着红润,一双眼睛又黑又沉静,眉毛干净,嘴唇不厚不薄,一切都刚刚好,就是一对耳朵,有点大。   耳垂很厚,肉肉的。   像是是端庄的小佛。   三个精彩的少年坐一块,却都不比那个头上扎小揪揪的小孩好看。   阿鹿帮妹妹扎好头发,就放开她。   小五递给她一把糖。   阿寻帮她整理了衣角。   院子里,热闹的很。   三当家也来了,一袭白衣飘飘,踏步过来的鞋子居然都是新的,浑身透着崭新的气息,就是他为了遮住那少掉的半边眉毛,故意留下来的那一缕头发有些怪。   洛娘子没有换衣裳,还是如平常一般。   三当家看到洛娘子之后,就害羞的坐在角落,刚刚的高谈阔论都销声匿迹,比小神佑还规矩。   晚饭很丰盛。   真的有鱼。   鱼虽然放在小神佑面前,却不是她自己夹着吃,而是阿鹿夹过来,去掉刺,再夹给她。   她乖乖的等着就行。   小五也吃的很粗狂,不过夹菜的时候,会记得给阿寻和妹妹都夹一筷子。   阿寻吃的优雅,速度也不慢。   “今天大家都这么开心,遇到什么好事情了?”洛娘子问道。   少年们看向三当家。   三当家咳嗽了一声,声音还是有些颤抖的道:“你知道荆器吗?”   洛娘子给了他一个白眼,谁不知道。   “说重点!”   得到眼神关注(白眼一枚)的三当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阿鹿看了看坐在桌子跟前的郭先生……   洛娘子道:“先生是自己人。”   国师:……我不想当自己人可以不?   “我们发现了一箱荆国烧制荆器的那种特殊的土,阿寻去确认过,是真的,应该能卖出大价钱。”阿鹿条理清晰的道。   洛娘子也一脸惊讶,传说中烧制荆器的土,价比黄金。   三当家终于从白眼杀中恢复过来,一脸笑意的道:“是小五发现的,他看到有个商队举止怪异,扣押了这箱东西。”   他们当初定收费站的时候,就明确定制了各种物品的抽水,像荆土这样的绝对是要抽很多的,对方居然隐瞒,所以被扣押了。   “确实是荆土,不过恐怕后续麻烦。”阿寻也补充道。   被表扬的小五十分激动,虎虎的迫不及待,就从院子角落他们搬来的箱子里,小心的挖出了一勺子土,放到了桌面上。   黑乎乎的土,大家都像是看金灿灿的黄金一般。   呼吸都轻了。   国师也眉毛高挑,很是好奇。   这时候就见小神佑爬到椅子上,把她的蛇皮包包放到了桌子上,翻个个往外倒。   倒出了一堆土,跟旁边那堆黑土一模一样。 第64章 遍山财富   国师又一次来到那个山洞。   再抬头,已经不是蓝天白云了,是漫天星辰。   还是一个圆圈圈的星辰。   像是一个闪烁的盘子。   这次,不是国师和小神佑两人。   国师不知道为何洛娘子会说自己是自己人。   山寨上的人,居然这么容易信任他人,万一自己是坏人怎么办。   反正他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的。   不过被这么一说,忐忑之余,又有些高兴。   只是觉得洛娘子说这话的时候那眼神,有点怪。   反正该知道和不该知道的事都知道了,国师也只能来了。   吃过饭的小神佑睡着了。   此刻在阿鹿背后睡的香甜。   国师平日都有点害怕这个打虎少年,可是看他背妹妹的姿势,太熟练了,好像背了千百遍。   而且背着妹妹的时候,走路都跟平时不一样,步伐都更轻了许多。   看他对一个小女娃,动作那样轻柔,少年修长的手,给小神佑扎那短短的头发的时候,都不会让她有一根头发被扯到,专注的好像全世界都在他手中。   国师忽然又有点喜欢他。   尤其是知道小神佑的寿数之后。   洛娘子说了之后,他也忍不住动用他重家的数的能力,看了一眼。   果然。   那孩子活不长。   他看到的是一丛黑色的火苗,很淡很暗。   正常人的命火都是红色的,只是颜色的区分而已。   就是那黑火霸道的很,像是能吞噬一切,国师差点没有一头栽倒。   “就是这里了。”   国师站着,指了指前面一个小山包。   “小佑就在这里,用打火石一点,整个山都烧起来了。”   阿鹿,阿寻,小五,三当家,听到这话都愣住了。   洛娘子没有跟来,她是一群人最淡定的,即使听到有很多价比黄金的荆土,她也只是嘱咐要照顾好小佑,别让她碰火。   可是眼下,少年们和三当家都呼吸急促。   国师也是十分激动的。   申国和荆国接壤,虽然荆国穷困,申国乃泱泱大国,可是申国边境照例受荆国骚扰,痛苦不堪,就是因为荆国有荆器,申国若是要攻打荆国肯定也能打,只是太难打,又没有什么油水,反而会让毗邻的熙国趁虚而入。   荆国就如同那讨厌的野狗一般,时不时过来咬一口,咬完就跑,让人气恼。   尤其想到小昭后曾经也是出生荆国,国师心里又是一阵膈应,若是申国也能造荆器,这不仅仅是一件创造财富的事情,对整个申国都是有大利。   面前不是一把土,一堆土,一箱土,而是整整一片山。   原本他们今天倾巢而出,就是为了那一箱子荆土,现在面前却有可能有整整一座山,怎么能让人不激动。   爱干净的阿寻此刻弯腰,翘出了地面上的一点土。   “阿寻,让我来。”小五连忙道。   阿鹿背着妹妹倒是没有动手。   三当家也弯腰帮忙。   阿寻拿出了准备好的水,火石,还有称量的东西,就在一旁,现场开始操作起来。   国师也挺好奇的,看着自己这个学生的动作。   忍不住问道:“你是要做什么?”   “算出重量,着火的主要的东西,火的热度,荆土表面的特点是能烧很久,特别耐烧,但是我想,能烧制荆器应该还跟火的热度有关,荆土烧出来的火应该更烈。”   国师看着少年沉着的坐在那,就开始动手,把一堆土分成好几份。   开始忙碌起来。   他也动手帮忙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抬头,一轮明月居然跑到了头顶的天空上。   而洞里也更加明亮。   小神佑睡醒了,看着忙碌碌的人,还有点糊涂,睡一觉,又回到山洞里了。   看到阿寻哥哥和先生居然在玩火,小神佑眼睛都亮了。   她挣扎着要从哥哥背上下来。   阿鹿没有办法,睡着了小家伙还老实,醒来就不行,小时候都做不到,长这么大更不老实了。   小神佑一咕噜从哥哥背上滑下来,迈着小腿就往先生那边冲。   看到火的喜悦,对小神佑来说是天生的。   她真的是喜欢玩火。   不过才到跟前,就被哥哥给拖住了。   “只能在旁边看,不准动手,不然就让小五送你回去睡觉。”阿鹿开口道。   小神佑不情愿的点头。   于是小小的她,就蹲在了先生身边,羡慕的看着阿寻哥哥认真的玩火。   一丛一丛的火苗,烧了又熄灭。   很是亲切。   小神佑蹲累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幽幽的开口道:“长大了真好,玩火都玩的这么理直气壮,我玩火就要挨揍,等我长大了,我天天要提一个火盆随身带着玩。”   小家伙每次说话,周围的人都觉得很好笑的。   这一句话原本也是很好笑的话。   想想,小神佑长大变成一个漂亮的姑娘,还提着一个火盆的场景,一定是非常搞笑的。   可是,等我长大了,这一句话,让洞里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连一向冷静沉着的阿寻,拿着一堆土的手都抖了一下。   那原本要点着的火,噗嗤的灭了。   那边挖土的小五,重重的挖了一?头,发出“铿”的一声响。   阿鹿继续低着头干活,没有抬头。   国师这一刻都不忍心看那小家伙,虽然混蛋的要死,可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会让自己心里牵动这般大。   三当家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妹妹来帮哥哥一起干活吧,你把这堆土给点着了,哥哥总是点不着。”阿寻把面前的一堆土,推倒了小神佑面前。   小神佑听说可以帮忙点火,第一时间扭头去看哥哥阿鹿。   阿鹿离的最远。   但是他的眼神非常好。   他知道妹妹的眼神也很好。   他强忍着眼睛酸涩的感觉,对着妹妹点了点头。   就见她欢快的凑到了阿寻身边去,后背笔直的专心开始点火。   火光下,头上那个他给扎的小揪揪,摇摇晃晃的。   阿寻本来就是心里难过,让小家伙凑过来玩一下。   结果就见妹妹,一堆火,一堆火,一堆火,一下子点着了三堆。   开始以为妹妹只是贪玩,却见她总是收罗不同的土,放进不同的火堆,很是好奇。   “为何要点三份?”阿寻问道。   “不一样热啊,这堆热,这堆很热,这堆很很热。”小神佑认真的道。 第65章 暗恋过的女人   圆月从那圆盘的天空中离开的时候。   少年们和两个先生的探险也结束了。   心中激动又激荡。   阿寻原本准备用一个月的时间把这土搞清楚,他是很有条理很有目标的人。   做任何事都非常高效非常规矩。   可是小神佑一下子就把他计划花一个月时间来研究的问题,解决了。   传说中的荆土能烧制特别的器的最主要缘故就是火的热度。   小神佑特别喜欢玩火,别人很难直观的感觉出火的热度,对她来说,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于是这件事,也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只要照着神佑给的烧最热的火的那种土找就可以。   好吧,一贯学霸的阿寻都有点懵。   不过他虽然是学霸,却是那种很知道变通的人,既然有简单的办法,自然是用简单的来。   回去的路上,还是阿鹿背着妹妹。   刚开始还很兴奋的神佑,到了哥哥背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已经很晚了。   走出山洞,整个山寨都静悄悄的。   漫天星辰包围着整座山。   虫鸣都停歇了。   只有微风,吹的草地沙沙的响。   三当家虽然表现的很沉默,但是实际上应该是很激动,他那面前用来遮半边眉毛的那缕长发都被他嫌碍事,给扎回头上了。   露出一张略显得方厚的脸。   走出山洞,他长长的呼吸了一口道:“这事,不能公开,我要好好合计合计。”   阿鹿看三当家的眼神,好像那天把鱼刺推骨潭的模样。   他点了点头。   虽然阿寻聪明,小五强壮,但是三人中,真正遇事做主的还是阿鹿。   见阿鹿点头,他们也乖乖点头。   而国师,早在三当家眼神扫过来的时候,就想举双手同意了。   最坏的就是读书人啊,身为读书人的国师,还是很同意这一点的。   整个山寨,各种凶神恶煞的人都有,但是在这半边眉毛的书生统治下,服服帖帖的,就可见一斑。   “等妹妹醒来,我会叮嘱她的。”阿鹿说了一句。   然后各自回屋。   国师和三当家一路,阿鹿他们回草原那边的小木屋。   一路上,国师略微有点紧张。   说实话,他虽然贵为国师,可是从小就被送进宫,除了见皇上,其他任何人他都不需要寒暄,高高在上的即可。   可是现在,他落在了一个山寨土匪窝里,走在了一个土匪头子身边,虽然这个土匪头子,总说自己是个先生。   国师观其学问,感觉上来,应该是很有学问的一个人,就跟朝里的那些文官差不多,假模假样的样子都很像。   这种人,就是他当国师的时候,都不太愿意得罪的。   莫得罪小人和文官。   前者阴险,后者不仅阴险还讨厌。   “先生可有过红颜知己?”   一个恭敬的声音响起。   把国师吓一跳。   他脑子里预想了千百个话题,却没有想到,是这个问题。   月下,和一个中年男子聊红颜知己,是国师这辈子遇到的最大难题。   他虽然风度翩翩,但是他一辈子都是单身狗啊。   可是他不能这么说,正常的老先生,怎么可能没有红颜知己,尤其是读书人,红颜知己不说遍地,两三个妆点门面总是要有的。   “咳咳,老夫年少轻狂时,有过一知己。”国师绞尽脑汁的回忆道。   今晚有些兴奋的三当家,月下,独自面对一个读书人,难得的文气散发出来,把内心深处的问题,给说了出来。   “有红颜知己是的感觉是如何的?”   “你先说说你的感觉是如何?”国师含糊的道。   “额……很欢喜,会在见她之前,花很久时间准备,会想说很多很多的话,见到了,又一句都说不出口,等到离开,又万分懊恼。会因为她的一个笑容失神,会因为她的一句话心跳加快,直到失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就觉得心老了。”   国师听着这番话,他脑海里蹦出来一个人,居然是梧桐树下微笑的皇后。   很模糊的模样。   然后越来越清晰。   那是一张十分大气的脸,很端庄,眉毛不是传统的细眉,像个男子一般,很黑很浓密。   眼睛也是很平直的,在粗眉毛衬托下,有点细小了。   但是眼瞳很黑。   皮肤很白。   脸上最好看的是嘴唇。   嘴唇很窄,略厚。   嘴唇下还有一颗痣。   笑起来的时候,那颗痣的缘故,很是温柔。   他进宫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孩,他也只是个少年。   因为他师傅给她面相,说她面容贵不可言,可为后。   所以那时候的他很好奇,很仔细的看了她的面容。   眉毛,嘴唇,鼻子,痣,都看的很清楚。   只要有机会,就会认真的看。   当做一门学问来看。   后来,她真的进宫了。   他已经是国师,她是皇后。   他不敢盯着她的容颜看。   就是立后那一天,戴上凤冠的她,真的很美,很贴切。   后来她怀孕了。   更美了。   也更容易哀愁了。   从来都是笑的笔直笔直的她,笑容里有点哀伤。   后来,就有人劝谏了皇上。   也有了神女的传说。   她的笑容又明亮了。   国师一直都在背后,在角落。   再后来,国师没有敢再想,记忆嘎然而止,他的面容不仅仅是哀伤,而是惊恐惊慌,他做了什么?   国师身体一个酿跄!   到了。   他走到了自己现在住的小屋的门口。   刚刚三当家说完话,他和三当家一路无言的,各自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走了过来。   这一路,这两个读书人,似乎有了默契。   三当家拍了拍国师的肩膀,开口道:“失去就是过去了,珍惜眼前吧。”   国师愣了愣。   没人拍过他的肩膀。   他的师父都没有拍过。   他认真的看了一眼面前的男子的脸。   “你没有红颜的命,她不是你的良人,你及早放弃吧。”   国师准备推门进屋,看着转身离去的三当家,忽然开口喊道。   三当家的脚步顿了顿。   月光下。   他摇了摇头。   “我不信命,我少时,算命的说有朝一日,我必将金榜题名,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我只是一个村野先生。十年,寒窗苦读。十年,落草寇,父死母亡族灭。我不信命的。”   三当家快步的离开。   背影有些萧瑟癫狂。   国师站在门口,风吹的他整个人打了个哆嗦。   他抬头望了望天。   这里比皇宫的观星台看的更清楚。   漫天繁星,各自闪烁。 第66章 进城   沐休日之后,又是学习日。   小神佑早上跟着先生读书识字,下午跟着洛姨玩。   自上次和国师提到神佑会活不过及笄之后,洛无量对小神佑的教导方式改变了一些。   洛无量原本心底还对国师抱有期望。   虽然不知道什么缘故,他会来这里,可是眼前的人,是货真价实的国师,货真价实的重家人。   国师听了自己的话,只是两眼一暗,差点栽倒,却没有再说其他。   洛无量心底的侥幸又熄灭了。   原本她想狠下心来教导神佑,这世间本来就对女子不公,女子要活的好,尤其不易。   神佑将来若要嫁人,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   与其将来受苦,不如现在受累。   可是如果压根没有将来呢?   这样一个聪慧可爱的女童,山里面,就是最凶的汉子,都会喜爱她,看到她,会露出裂开的歪嘴笑。   洛无量决定愉快的教她,自己小时候受的苦,没有必要让神佑受一遍。   她又不用培养神佑进宫。   只要她开开心心的长大,活着就好。   所以除了一些基本礼仪,洛无量会要求她,琴棋书画,洛无量只是当做玩耍的东西,搬出来和她玩。   小神佑的性格本就是贪玩,一听说是玩的,兴趣高涨,反而比之前学的更好。   也是让洛无量哭笑不得。   尤其是答应她学会什么就下山玩耍之后,更是热情高涨,学的超快。   很快又到了沐休日。   这一日,神佑早早的就起来了。   最近这边境之地,居然来了很多朝廷的人。   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过往行商之人,不仅仅要商队的证明,里头的每个人现在都要有一张叫做身份证的东西,若是没有身份证就需要户籍证明。   据说这个举措,也是小公主建议的。   此建议一出,举国震惊。   申学学子更是写出了不少传世诗歌,称赞小公主,绝世神女,天人之姿。   虽然只是个简单的证明身份的东西,可是前人却从来没有想过,而且一旦此策略形成,申国人人都有身份,那些作奸犯科之人,将再无处藏身。   通过身份证和户籍一下子能找出人的所在地。   朝廷那些有识之士则是看出了其中深意,有了身份证户籍,今后百姓的占地也能轻易的知道了。   一村一县一州府的管理将大大的方便了,管理成效也非常直白。   看某地经营的好不好,就看某地的户籍人口是增加还是减少,一目了然。   而此举一出来,最激动的是寒门。   因为公主说了:人人有身份证,将人人平等。   一句话,天下寒门学子,都热泪盈眶,视公主为天人。   公主伊的一句笑谈,学子们热血沸腾,而各地官员百姓则是兴师动众。   三当家很高兴。   虽然之前他总叮嘱大家,以后山寨不叫山寨,改名叫白骨村,他不是三当家,是王先生,可是过往的人,还是视他们为盗匪,说起来的时候,也只是说白骨寨,而不是白骨村。   现在上头有这样的政策出来,正是他们村举村洗白的好机会。   这段时间,三当家因为荆土的事情,是兴奋的整夜整夜的没有睡觉,生怕被人发现了,找个剿匪的借口,把他们给灭了。   如今寨里发展的不错,虽然不再打劫,可是三当家也一点不松懈,山里的人各自分工不同,该训练的还是继续训练。   以前的打劫队,哨队都还保留,甚至发展的更好了。   若无大事,维护他们一个小山寨是足够,可是如今多了荆土就不一样了。   就算他们不想招惹别人,也会被别人招惹上门。   最保险的办法就是能在官府里落户。   以前是不容易做到,官府也不可能莫名多了一个村庄的户口。   可是这次不一样,正好遇上朝廷颁发了户籍的政策。   哨队打听出消息,各地官员都以各自辖区内落户的多少衡量业绩,户籍越多,说明越兴盛,朝廷的奖励也越丰厚。   三当家兴奋异常,觉得这简直就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内心对那什么小公主也是莫名好感。   当真是好人啊。   于是沐休日这一天。   山里最相貌堂堂,最像良民的一伙少年,加三当家和驼背老巴代表了全村,去给大家落户。   而小神佑因为最近表现良好,也获得了进城的机会。   天不亮她就醒了,兴奋极了。   不过因为醒的太早,下山的路上又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已经到了城门口。   需要排队入城。   为了低调,他们都没有骑马,只是坐了一辆牛车。   驼背老巴坐在前头赶车。   三当家和小五坐在外头。   阿寻一直身体较弱,一大早的,就在车里,而阿鹿要带妹妹,也在牛车里。   坐在外头的小五的铁链没带身上有些不自在。   因为要进城,就让他把两颗铁球放包裹里背着了。   他习惯背着铁链,所以时不时摸摸那包裹。   在旁人眼里,那憨憨的圆脸少年的包裹里应该是有值钱的东西,少年虎虎的,大概是第一次出门,东西看的紧,反而容易露陷。   排在牛车后头的是一辆高大的马车,马车上挂着一个“陈”字。   有两匹大马在前头拉着。   马车看着也华丽的很,外头的布帘上的花纹色彩艳丽。   “少爷,你看,那个乡巴佬,一只手总摸着他的包,生怕别人抢他的东西么?”   马车帘子撩开,看到里面的装饰更加奢华,里面坐着一个华袍少年,还有一个双鬓小丫头。   车里还冒着烟气,显然在等待入城这么短的时间内,少年居然在煮茶,很是闲情逸致。   丫头的声音很脆,长相也极好,瓜子脸,大眼睛,看着还不到及笄,是大户人家少爷最喜欢的丫鬟的模样,天真娇俏,赏心悦目的很。   旁边的人听到这小丫头这么说,都笑了。   的确那虎虎的少年,是有点傻。   不过众人的目光,落在马车上,脸上都扬起讨好的笑容。   “是陈家少爷,游学回来了。”   “陈家有最大的牧场,陈老爷是大善人,陈少爷也是英俊非凡啊。”   “大巴司老爷可不是普通人能比的,他家的马车都不一般,里头居然能煮茶,要是让我坐一回,死也甘愿。”   “大巴司可是好人,当年偷他家金子的一个小偷,大巴司都宽宏大量的放了人家。”   各种议论,热闹纷纷,为排队也减少了一丝枯燥。   这时候有官兵过来,引陈家的马车先进。   两匹大马,喷着气,得意洋洋的超过前头的牛车。   牛车里,阿寻还困着,整个人都靠到了阿鹿身上了。   阿鹿先给睡醒的妹妹整理头发,圆润的牛角梳,梳在她那乱乱的头发上,一下一下的,很快梳整齐了。   最后找了一根牛筋,缠上红绳的牛筋,扎在头上。   一个漂亮的小揪揪就扎好了。   阿鹿面带笑容,捏了捏妹妹的脸蛋:“到喽!” 第67章 娘子和红包   牛车还要规矩的排队。   尽管是天不亮就出来,到了城门,朝阳也都高高挂起来了。   晨露都被晒干了。   看着也不太冷了。   少年阿寻,眼睛还有点迷瞪瞪的。   他昨晚看书看的晚,早上又起的早,还迷糊着。   阿鹿给妹妹扎头发,而阿寻都睡歪了,靠在阿鹿的身上。   牛车“哐当哐当”摇晃,让他睡的香甜。   这时候的阿寻,没有平日的严肃小心,厚厚的耳垂红彤彤的,睫毛很长,鼻子有些塌的感觉,乖的很。   阿鹿平日只会抱神佑,对小五和阿寻虽然也照顾,但是毕竟没有那么亲密。   这时候,阿鹿伸手轻轻挠了挠阿寻的脑袋。   “到了。”   阿寻才睁开眼,就看到面前蹲着一个小揪揪的大头。   “寻哥哥,你是梦见好吃的吗?你流口水了。”神佑好奇的问道。   阿寻惊恐的抹了一把嘴角,结果发现嘴角干干的。   又看到小家伙那贼兮兮的笑容,就知道自己被骗了。   若是正常的时候,他肯定不会受骗,只是这会子才醒。   睁开眼,看自己靠着阿鹿身上,还热热的,他有点赧然。   “到城门口了。”阿鹿开口道。   “恩。”阿寻坐了起来,利索的整理自己的衣着,就是头发睡乱了,要梳头,没有找到自己梳子,早上起太早,他大概忘记拿了,他虽然很用功,唯一的毛病就是不耐早起,每日都要睡足了才行。   “坐下,我帮你梳。”阿鹿拿着刚刚给妹妹梳小揪揪的梳子道。   阿寻正襟危坐。   阿鹿在背后,拿着梳子,一下一下的,把有些乱的头发梳直。   阿鹿的动作很轻柔,因为每天,妹妹的头发基本都是他在梳的。   阿寻则有些紧张。   梳子划过他头发的时候,他的后背都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   小五虽然也很照顾他,可是小五性子粗。   不会这么细腻。   阿鹿没有觉察到阿寻的别扭,每次帮妹妹梳头,妹妹像个蚂蚱一样,挣扎不停。   相比起来,阿寻乖很多。   阿寻的头发也很好梳,几下就梳开了,十分顺从整齐。   没有给他梳那种规规矩矩的钜头,而是像郭先生那种,前面的梳起来,扎起来,后头的放下来。   也是用红绳。   “城里的少年,流行这种头,好看。”阿鹿道。   “寻哥哥好看。”小神佑在一边认真的附和道。   阿寻习惯梳的整齐,从小就这样,小时候,他身体弱,总是要小五保护他,他恨不得把自己收拾的光洁如圆,一点不要拖累小五。   然后习惯就保留下来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肩膀上那散落的黑发,好像是很好看╯▽╰。   “等妹妹头发留长了,也会很好看。”阿寻拉着神佑的手,脸上的笑容比平时灿烂一些。   阿寻其实是个小毛病很多的人。   只是他十分聪明,也善于隐藏,都没有人发现。   他好干净,还臭美,爱睡懒觉,怕麻烦。   阿鹿笑容温和的看着阿寻和神佑,没有酒窝的他,嘴角实际是有个饭窝的,就在嘴唇右边,圆圆的一个小窝。   只有他笑的很真实的时候才有。   他丝毫没有因为刚刚外头人的说笑在意。   因为他不在乎。   牛车外头的小五,刚刚被人嘲笑了,他也没有在意,倒不是不在乎,他有时候是真的有点傻,还没有明白那小丫鬟是说他。   就觉得那小丫鬟有些轻佻。   三当家很沉着,一缕长发遮着那半边眉毛,一副书生的打扮,只是坐在牛车上看着有点寒酸。   赶车的老巴,更是沉稳。   那两只大手,有厚厚的茧,熟练的手势,紧紧的拽着前头的大牛。   终于轮到了他们的牛车。   老巴熟门熟路的交钱。   进了城。   一下子,扑面而来的风都是香的。   靠城门最近的是风月街。   以前这只是一个小县城,没有这么高的城门。   自从商道逐渐繁华,这县城也发展的极快。   专门的风月街都有了。   以前最多零星几家小店,粗使力气的人,花不了几个钱,耍一晚上。   “阿嚏……”小神佑闻不习惯这味道,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问到这香味,老巴脸上都扬起了意味深长有些怀念的笑容。   小五有些面红,他早就听山里的人说过这风月街。   说里头有无数漂亮娘子,寒冬腊月身上都穿的极少。   现在已经不算寒冬,不过他果然看到一个娘子,穿着长裙,走在那街上,步履之间,腿居然是光的。   吓的他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身后的包裹,他习惯背着自己那铁链球,这会子已经背身上了。   进城了,小神佑早就呆不住了,探着脑袋出来。   却一阵喷嚏,味道太浓了。   那娘子居然是朝他们走来的。   小五脸都涨红了。   三当家没有什么表情。   阿寻心里想着:这风月街的姑娘长的真丑。走来的姑娘,脸极其的白,却是涂抹了铅粉,脖子一截没涂,就显得黑。   阿鹿则是关注的看着妹妹,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条用薄荷草泡过的手绢,递给了妹妹。   小神佑捂着鼻子闻了一下,才不再喷嚏了。   就见那姑娘站在了牛车跟前,一脸欣喜的开口道:“鹿小郎君,你来城里了,怎么不去找我家娘子。”   小神佑打了好几下喷嚏,鼻子都红了。   没有想到这人居然是来找哥哥的,她瞪大了眼,好奇极了。   “我和家人要进城办事,所以不叨扰娘子了。”阿鹿看到来人,也有些惊讶,不过并没有太紧张,只是客气的道。   这小娘子见阿鹿拒绝,也不恼,只是笑嘻嘻的道:“那你办完事,可要来找我们家娘子,娘子说上回多亏了你,要好好感谢你呢。”   小娘子虽然不好看,说话间,却靠的很近,香气逼人,一双腿,更是隐约可见。   阿鹿只是拱了拱手。   牛车继续向前。   小五好奇的道:“鹿哥,你在里面有相好的吗?要是洛姨知道了,会打断的你腿的。”   阿鹿看着妹妹也好奇的模样,连忙摇头。   “没有,只是上次在茶摊,遇上,顺手帮了个忙而已。”   赶车的巴叔笑道:“我们小鹿长的好看,已经让娘子惦记上了,如果娘子要硬来,小鹿记得要红包。”   阿鹿瞬间脸涨红了。   拼命的摇头。   “不会的。”   向来话少的阿寻看到鹿哥这样,也笑了。   三当家也感叹一句:“年轻真好。”   粗犷笨重的牛车碾过石头铺的城道,赶车的驼背精神,车后的一车少年,容貌清秀的清秀,俊美的俊美,还有一个头上扎着小开花的揪揪的女童。   路边的酒楼上,二楼雅座的喝酒人,惊讶的感叹了一句:“边关好风景。”   说完,噗通一声,扑倒在桌子上,面前的一坛子酒斜倒了出来,酒香弥漫。 第68章 立户   县城比山寨大很多。   路过了城门口的风月街,接着就到了四书街。   四书街的路口,都是一阵阵墨香。   放眼望去,一丛丛的书。   跟刚刚的面色发红不同,少年小五看到那一排排的书店,头都在嗡嗡响。   而三当家和阿寻都眼神透亮。   牛车都过了有一会了,三当家还频频回头。   “我们还有正事,先办完了,再来。”三当家像是劝说自己一般,开口道。   阿寻乖乖的点头:“好的。”   神佑对那么多书,兴趣缺缺,不过想到下山要卖礼物回山上的。   郭先生好像喜欢看书,一会回来给买一本送他。   于是也点头道:“好的。”   小家伙一本正经的模样,极其好玩。   不过再到下一条街,就有点抱不住了。   整整一条街都是各种好吃的,好玩的。   街口就有老汉举着一把子红红的糖,阳光照耀下,漂亮极了。   小神佑哪里还记得要办事,整个人就想跳下车。   连小五都有点咽口水了,小五很好吃,什么都想吃。   不过他对糖的感觉一般,还是更喜欢里面第三家店卖肉馄饨的那家。   看着一个个肉混沌滚进过来,沉沉浮浮,冒着香浓的气息,只觉得肚子咕咕的喊起来了。   还有出锅的时候,老板那随手抓起来一把绿葱,轻轻的往碗里一洒,那香气更香了。   条件好了,阿鹿进城的时候,也会到那摊子,买一些馄饨回去。   相比起来,哨队头领阿鹿是进城最多的。   反正还没有吃早饭,阿鹿让巴叔把牛车停下,几人下去吃点东西再去衙门,时间也差不多。   巴叔去停牛车。   阿鹿给买了三根糖串,递给小五,阿寻,神佑一人一根。   神佑拿到糖串很开心。   小五也很开心,他开心因为鹿哥说吃完糖串还能吃馄饨。   而扎着新发型的阿寻,有点担心风吹起来,会把的头发碰上糖串。   虽然接过鹿哥一视同仁递过来的糖串的时候,他也很开心,严肃的小脸有点红。   他咬了一口,真甜。   但是姿势就有点讲究了。   吃一口糖,撩一下头发。   阿鹿看到了,只是装作没看见,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路边本来围着糖串的小孩就不少,看着那人一下买了三串,一脸羡慕。   小五一根糖串,囫囵的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几下就嚼光了,只剩下一根棍子。   神佑吃了最上头的一颗,很好吃,但是没有洛姨做的糕点好吃,只是站在路边吃的感觉好像挺好玩的。   她把剩下的三颗,给哥哥一颗,三伯伯一颗,老巴叔一颗,干脆利落的分了。   阿鹿习惯妹妹递过来的吃的,张嘴就接了。   停好车的老巴,笑呵呵的搓了搓手,接了过来。   三当家,接过了那颗糖球,递给了神佑一颗小金豆子。   神佑很开心:“谢谢三伯伯。”   三当家脸抽抽,说了八百遍了,是王伯伯,不是三伯伯……   那边阿鹿已经占好了座位。   老板一副跟他熟的样子。   每碗馄饨下的都很足,汤也满满的。   味道十分地道。   阿鹿要了六碗。   大家都十分认真的吃完了,神佑看着小,饭量也不小的。   就是阿寻那碗,倒了一半给小五。   摊位边上那画着馄饨的小旗,高高的扬着。   小旗下的每个人,都吃的脸红扑扑的。   吃过饭,继续启程。   接下来没有再耽搁,直直的到了县城衙门。   以往冷清的县衙,此刻却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都是来办户籍的人。   因为现在出门,一定要查户籍,若是没有的话,就会很麻烦,弄不好还会被当做游民抓起来。   不仅仅如此,官府还隔三差五,随便敲门进人家里查户口。   若是没有,就要被罚钱。   走在路上,官差也会随时的查。   总之,人人都急着过来办,早些办好,早些方便。   不过这里头也还是有猫腻的。   有些有头有脸的老爷少爷,自然不可能亲自来办,官府里也没有那么多官差挨个上门去办,自然就有代办的业务。   而那些偏远的乡村,若是有关系,也是可以代办的。   三当家作为白骨村的村长,跟县里的苏典吏关系很不错。   白骨村占了草原商道上的收费站,不仅仅是要帮忙清除沿路上的盗匪,收到的钱,还要上缴一部分给县衙。   至于多少给县衙,多少给苏典吏自己,这个就不得而知。   但是自从有了收费站这条线,苏典吏在衙门的地位一下子高了起来。   以前对主簿都要唯唯诺诺,现在却也敢挺着腰说话了。   这次来登记户籍,三当家也是事先和苏典吏打好招呼,只需他到时候带一些长相周正的人过来露个面,登记一下,村里其他人,三当家可以代为登记。   当然为此,三当家也是事先就支付好代办费用了,一个人头多少钱,都已经给了苏典吏。   苏典吏要钱虽狠,但是办事倒算是利索,一般给钱都会给办了。   衙门门口,天然的威严。   人虽多,也井然有序。   因为人多,阿鹿背着妹妹。   苏典吏看到门口的三当家一行人,远远的点了点头,却当做不认识一样。   不过他让人加了一队,一下子,就排到了他跟前。   苏典吏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让三当家他们坐下填写户籍。   旁边还有一个专门登记的人。   你若自己识字能写,就自己写,若是不能自己写,还要给一些铜板给旁边那登记的人,让他来写。   一行人,三当家是书生,阿寻是小学霸,自然是不用别人代劳。   三当家主要帮村里人代办。   老巴要跟来,他想要一个单独的本子,虽然要多给钱,可是他早就准备了好了,他是户主,剩下两个人,他都给空着了。   阿鹿也有些激动的领到了一个本子。   封皮是暗红色的牛皮的。   里头就夹着一张纸。   薄薄的一本,很精贵的样子。   纸张都是稀罕物,这用来办户籍,足见官府重视这件事。   当然办户籍是要收钱的。   就是这万一被水泡了什么的,估计还要重新来弄一次,又要再收一次钱。   所谓的一家人,都是一个姓的。   阿鹿正式的在纸张的第一行上,写了户主:鹿歌。   阿鹿的父母是大巴司家的奴仆,本来就没有姓的。   他也只知道自己叫阿鹿。   他想给自己姓鹿,既然是神佑的哥哥,就叫鹿歌。   阿鹿写完,按照年纪大小排序,把笔递给了小五。   第二行,小五拿着笔,有些紧张,那支笔,就像是要被捏碎了一般,他慎重的写下了“鹿五”。   两个字,写完,一头汗,有点懊悔,平日学习的时候不用功,不过又有点得意,还好,自己有认真的练习自己的名字,就是鹿哥的鹿字有点难写,五字就好写许多了。   他写完,兴奋的把笔递给阿寻。   阿寻的字最好。   此刻却更激动,拿着笔的手在抖。   他有姓了。   他姓鹿。   他抖抖的写下了鹿寻两个字,漂亮极了,他感觉这是自己写的最好的时候。   而轮到小神佑。   小女童本来就长的精致,头上的小揪揪异常可爱,再加上认真拿着笔的模样,一下子把旁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了。   神佑拿着笔,还没写,先感叹了一句:“我的名字最难写了,居然有三个字,笔划还多,哥哥,可不可以改一个。”   阿鹿:……   “不可以。”   好吧,神佑乖乖的在第四行,写下了“鹿神佑”这三个字。   她最近都在抄写郭先生的字,写的有八分像了,这字一出,旁边的老先生倒是惊讶了一下。   名字都写完了,阿鹿把本子交给典吏,盖个章就成了。   这时候却有一个讥笑声传来:“什么时候奴仆之子也能立户了?”   就见一个华袍少年跟着县里的吴主簿,肩并肩的走出来。 第69章 诬陷,加更   游学回来的陈家少年,第一件事是先到县府去拜见县尊大人。   县令姓陈,虽然不是陈家本家人,但是也算是陈少爷的授业恩师。   陈家财大气粗,陈少爷本人也算是学问还行,县尊大人愉快的接受了学生送来的礼物,又闲聊了一下陈少爷路上的见闻。   听到陈少爷居然参加了徐洲知府组织的诗会,更是勉励了一翻,师生相谈甚欢,十分融洽。   最后由县里的吴主薄亲切的相送他出来。   正好看到院子这一幕。   陈家少爷脸略微有点长,身着一身白色的袍子,袍子上绣着兰花,据说这是京中最流行的装扮。   腰上还系着一条一指长的墨黑色腰带。   腰带右侧,挂着一条翠玉环形玉佩。   头上戴着冠。   是那种黑色纱冠,冠下缀两条墨色长带,走起路来,有种飘飘然的风流。   因为脸长,加上那高高的头冠,脸就显得更长了。   不过他这一身讲究的穿着,在这小地方,还是让人有种不明觉厉的感觉。   他身边站着的胖胖的吴主薄,腰比平时更弯一些,脸上的横肉,都显得亲切。   吴主薄本来是县里除了县尊之外,地位最高的人,可是眼下,近几年苏典吏却小动作不断,在县尊面前也很说得上话。   吴主薄没有什么升迁的愿望,就想把县尊糊弄过去,自己闷声发大财就好。   听到陈少爷的话,吴主薄一脸惊诧的道:“奴仆之子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苏典吏办事向来公允,定不会有这种事情的。”   陈少爷呵呵一笑。   读书人的傲气尽显。   吴主薄虽然是故意为之,可是这陈少爷的模样,也让他不舒服。   苏典吏看到吴主薄领人来拆台,老大不高兴。   他领了办户籍的差事,怎么办自然是他说的算的,吴主薄也是老官吏了,岂会不知。   “我这里都是秉公执法,陈少爷若有什么异议,可以跟县尊反应,不要妨碍我办公。”苏典吏浓眉大眼,也是老官油子,县里现在除了县尊的面子,其他人他可谁都不卖。   当初争取这差事,他可是给了县尊孝敬了大半好处。   没道理让这样的毛头小子指手画脚。   陈少爷可还从来没有被这样的小吏对待过,想当初他游学参加诗会的时候,那知府大人,还有学正学管,对他们这些书生都是客客气气的。   哪一个官不比眼前这小典吏大。   “不知道苏典吏秉的是哪个公?执的哪家的法?这朝廷的通知上,明确的说了,奴仆和奴仆之子是没有户籍的,除非家主同意赎身。”陈少爷理直气壮的道。   周围的人见有争执,也都关注了过来。   尤其是一身华袍的陈家少爷,十分引人注目,陈少爷对面那几个少年,容貌也着实让人惊叹。   苏典吏也冷冷哼道:“你陈家号称积善之家,五年前闹冻灾的时候,一气冻死了多少孩童,此少年连同他妹妹寒冬腊月被你们赶出家门,侥幸活下,自立门户有何不可?”   从来没有被顶撞过的陈少爷,被这样一说,脸色涨红。   他言辞激烈的道:“我陈家好心养大他,谁知他居然恩将仇报,偷盗我家财物,这才把他赶出家门,这样的人岂能立户,朝廷律法森严,岂容践踏!”   吴主薄看到这场景,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了,嘴上却劝道:“陈少爷不要生气,是非曲直自有公道,朝廷律法在此,我们定然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苏典吏你看,这该如何办理?”   苏典吏是个办事比较粗的人,很不耐这开口闭口的朝廷律法。   你他娘的平时做事哪件事按照律法来了。   偏偏这个陈家少爷,读了几本书就自以为可以代表朝廷了,这种人最是讨厌了。   拿着户口本的阿鹿,表情一直都很沉着。   好像眼前吵起来的人跟他没有关系一样。   神佑很少见人吵嘴,有些懵懂。   山上叔叔伯伯们吵嘴,从来不会话多过三句,第二句话就直接开打的。   听的这些人你来我往一人一句,绕半天,她都没懂什么意思。   小五这时候抓着自己身后的包袱,想着万一不对,一链球锤过去,这头戴纱帽的小子叽叽歪歪,真是个讨厌的傻帽,不够他一铁球的。   而阿寻则是听的十分认真,把现场的每个人都打量了一遍,记在心中。   老巴则是躲到了靠近门口的位置,预备着,有事,第一时间推门,制造混乱,趁机带人逃走。   三当家本就是读书人出生,他知道读书人要是折腾人,那比直接杀人还难受。   就像现在,这个陈少爷先开口说阿鹿是奴仆之子,接着说阿鹿忘恩负义,犯有偷盗之罪,这里无论哪一条落实,阿鹿都是翻不了身的。   不仅仅如此,和阿鹿一个户籍的鹿五,鹿寻,鹿神佑,也将是奴仆之子,犯罪家属。   阿寻学识极佳,三当家心里还想着,等大一些,要送他去上学,以阿寻的聪慧,进申学也是很容易的。   申学是三当家的梦想。   现在他把这个梦想延续在了阿寻身上。   可是眼下这陈家少爷,连立户都不让,那就直接将这几个孩子进学的路给断绝了。   奴仆和罪犯,是没有资格上学的。   苏典吏是打点好的,不可能故意为难自己。眼下应该是这吴主薄和苏典吏斗法,这年少轻狂的陈家少爷被当做枪使了一把。   不过这陈少爷也实在是讨厌,三当家看向那陈少爷,眼神暗了暗。   三当家也让人接触过吴主薄,奈何吴主薄心太大,收费站的成果,他居然开口就是要二八分项。他一个人要占八成,贪得无厌。   三当家考虑了一遍现在的关系,正打算开口。   却见阿鹿摇了摇头。   阿寻也看到了鹿哥的动作,也没有贸然开口。   当事人阿鹿声音朗朗的道:“陈家少爷说我偷盗,可有人证物证,若是没有,按照朝廷律法言律第九十六条,读书人诬陷他人罪加一等,轻则处笞刑三十,重者剥夺功名,发配蛮荒之地。”   陈少爷脸上一愣,律法言律第九十六条是什么鬼?这奴仆之子怎么会知道这个?   “好一个精通律法的少年郎!”却是陈县令挺着肚子,一脸笑意的走出来。 第70章 申学名额,三千分享加更   山里,读书最认真的是阿寻。   最不认真的是小五。   最擅长偷懒的是神佑。   最有目的性的是阿鹿。   阿鹿做任何事,目的性都极强。   就像,他知道郭先生学识很好,可是他并不愿意学。   哪怕是郭先生讲的精彩绝伦,他还是按照自己的目标看书。   他把朝廷律法看的十分透彻,不仅仅是申国的,熙国和荆国的律法,阿鹿也看。   而且是会反复看很多遍,直到倒背如流为止。   此刻,少年鹿歌一身粗布,袍子上没有任何装饰,脚上一双耐穿的紧腿皮靴,颈脖笔直,长发只用一条黑带扎起来,五官干净利落,个高腿长,十分清爽。   和咄咄逼人的华服陈家少爷站在一块,阿鹿天然能给人好感。   也是陈家少爷那张长脸衬托的阿鹿显得英俊帅气的多。   听到县尊的声音。   陈家少爷一下子执手行礼,谦卑了许多。   而其他人自然都弯腰行大礼。   县尊是一地父母官,当得此礼。   只是一群人行礼,有个头上有小揪揪的小女童却没有弯腰,还一派天真好奇的站着。   不过同样没有弯腰行礼的陈家少爷则是更明显,所以县尊只是看了一眼那女童,心里反而叹了一句可爱,就转向了陈家少爷。   这个学生学识只能说还行,不过家境不错,县尊也就当做当地的乡绅一般处着,他的目标是任期满了,弄个好的评级,换到京城周边繁华的城市。   评级主要看两点,一是贫富,二是教学。   这冥河县实在是穷困,地处蛮荒边缘,跟流放都差不多了,原则上,他是希望户籍越多越好,其他不说,人口先要富足,所以办理的政策十分宽松。   不像同僚在靠近京城边的百乐县,鱼米之乡,据说落一个户都炒到了纹银百两,就这样大家还抢着落户,托关系才能拿上户口。   而到他这里只求能够达到朝廷最低的户籍人数标准,各种手段也是为了增加来落户的人。   人比人气死人。   却不想,居然有人因为落户的事情争执。   要是旁人,陈县尊也就让衙役打出去了事。   可是这是陈家少爷。   陈县尊只能亲自出面了。   陈县尊一开口,苏典吏就觉得有门,县尊应该是站在他这边的。   陈少爷就是随处见不平,开口呵斥,以为随手就解决的事情,没有想到居然把县尊引出来了。   这会子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了。   人证自然是有的。   陈少爷让手下去把家里的管家请来。   这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年,但是他还是记得挺清楚的。   他那时顽劣,偷拿了父亲的金子出去和朋友玩耍了,结果父亲发现金子少了,大怒,说要找出那偷金的贼,他紧张了好久,没有想到后来父亲居然说找到了,是一个奴仆之子,可是被逃走了。   他很是好奇,还特意找大管家问了怎么回事,大管家言之凿凿的说,他的银子被那小子偷走了,还有人看到那小子在集市上花钱。   陈少爷觉得自己拿父亲的钱只能算是拿,这少年却是极其恶劣,居然真的偷盗。   很是义愤填膺。   结果今日发现,此人居然还在衙门立户,而且衣着打扮十分干净,跟他家的奴仆都不一样,看着像是读书人,年纪轻轻气度非凡,若不是有人提起,他都不敢相信这少年是自家奴仆之子,还以为是哪个读书郎,想去结交一番。   陈少爷不想当着县尊面前跟着奴仆之子说话,掉身份。   他一脸和煦的跟着县尊谈笑,压根都没有搭理阿鹿。   陈家离县衙不远。   大管家很快就被叫来了。   少爷的小厮也是如陈少爷一般,傲气的很,并不说清什么事,只是让管家跑一趟。   大管家不敢不卖陈少爷的面子,毕竟大巴司可是最看重大少爷。   管家过来,看到少爷和县尊谈笑风生的样子,心里松了一口气,应该是没啥大事。   “管家,当初可是此人偷了你的银子?你照实说即可。”陈少爷看到管家过来了,有些急不可耐的开口道,他和县尊寒暄的都有点没话说了,尤其是县尊问他最近的学习如何,他虽然去游学了,可是游的多,学的少。   管家只注意了自家少爷和县尊大人,听到少爷的话,转头一看。   才看到一旁的少年。   却是瞬间脸色刷白。   当年那被自己一脚踹出去的少年,有着一双狼崽子一般的眼睛。   现在看自己倒是一脸平和。   但是大管家却觉得腿脚都在颤抖。   想到这少年,脸上带着笑容,言语亲切,却不声不响的动手瞬间杀了四人,就当着自己的面。   管家只觉得当时,自己的发梢都被削了一大截。   差点毙命。   “少爷说笑了,鹿小哥怎么会偷银子,当年是我误会了,我自己不小心掉了,后来又找回来了,倒是劳师动众,惊扰了大家。”管家不敢看自家少爷的脸,战战兢兢的低头道。   陈少爷骄傲的脸瞬间僵住了。   没有想到管家居然会这么说。   要不是当着县尊的面,他当时就一脚踹过去了。   这老狗居然骗人。   县尊看着这场景,又看看那粗布少年,意味深长的笑了。   “既然是一场误会,那就这样吧,苏典吏你快点把户籍的事办好。”   转头又拍了拍陈家少爷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智华,你的六语之学有些生疏了,最近可要勤加复习。入申学的推荐名额稀少,我可以给你,但是你若是考不上,就白白浪费了。”   陈少爷脸红的点头应了。   带着下人气冲冲的离开。   门口那俏丽的小丫鬟,看着少爷脸色极差,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跟着一脸担忧。   一堆办户籍的人,见县尊大人居然亲自出来秉公执法,纷纷又拜倒在地,口里喊着:“青天大老爷。”   县尊挥了挥手,一脸笑容,胖胖的脸上如同笑佛,很是和蔼。   还把刚刚那少年的户口本亲自拿在手上看了一遍。   “好字。”县尊称赞道。   三当家连忙开口道:“多谢大人夸奖,多谢大人秉公执法。”   县尊可不是爱秉公执法,只是户籍的事情,事关他考评,不得不重视,若是今天让陈家小子得逞了,接下来不知道多少人为了省下那立户的钱,把良民当奴仆。   不过这随手一处理,就落得一个青天大老爷的称号,倒是让县尊异常舒爽。   他平日不亲自处理这些琐事,都是交给手下,他主要在自己一方地盘里读书写字,觉得那些琐事还不至于让自己投精力处置。   眼下被这一喊,陈县尊倒是异常满足。   “观你字迹不凡,又熟读律法,是个人才,我可推荐你入申学,年底你来参加考试吧。”县尊忽然开口道。   其他人听到申学推荐,一下子眼睛都亮了。   抑制不住的小声谈论起来。   申国文人治国,读书人地位极高。   尤其是申学的学子,进了申学,等于半条腿踏入官门。   一时间看向少年阿鹿的眼神,都目光灼灼,十分羡慕。   觉得这少年是得了天大的狗屎运,因祸得福。   “鹿小子要发达了啊!”   “我以前就说过他不一般,那容貌看着就是个能人。”   “别高兴太早,我看就算有名额也未必能考过……”   一时间各种议论都有。   三当家一听到申学,就愣住了。   看向了阿鹿。   而阿鹿倒是十分淡定。   他双手抱拳,很认真的和县尊行了个礼,开口道:“多谢县尊抬爱,我识字和律法,都是舍弟鹿寻教的,他的天资聪慧,学识超出我千百倍,若是有名额,我希望县尊能把此名额给舍弟,别的不说,我敢给舍弟担保,他一定能考进申学。“   一边说着,他把阿寻推到了自己跟前。   县尊一愣,刚刚那陈家少爷对自己唯唯诺诺,也就是这个推荐名额的缘故。   眼下这少年说话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让他更加欣赏,可是他居然毫不犹豫的把这名额让给别人。   他转头看向那个名为鹿寻的少年。   只见他,青眉黑目,朱唇白肤,耳垂仁厚,好一个相貌堂堂! 第71章 和尚来了,第二更   县尊本来就是心情极其舒爽之下的随口一提。   读书人都有这样的毛病。   一开心,就什么大话都敢说。   什么承诺都许下。   回过头,却是各种利益权衡,最终不了了之。   可是没有想到,自己随口一提的天大好事,居然被少年给拒绝了。   少年拒绝了,把这机会让给了他弟弟。   县尊看那户籍上的名字,就知道这几人不是真正的血缘一家人。   他也相信刚刚那陈家学子说的是真的。   这人就是奴仆之子。   这点,陈县令还是能看出来的,他之所以出面,还是为了完成自己的评级。   鹿姓,只是可笑的姓。   少年自己填的。   京城肯定没有这样的姓。   也就这蛮荒之地,没有见识,才会填上。   倒是那管家的态度让县尊觉得有点意思,才突然开口这么一说。   可是眼下,县尊却是真正的感兴趣了。   这个叫鹿寻的少年,肯定不是鹿歌的亲弟弟。   因为之前,苏典吏说了,当年他和他妹子被赶出门。   已经父亡母奔了。   自然不可能再多出来亲弟弟。   可是不是血脉关系的弟弟,居然把这样重要的机会给让了出来。   这让县尊实在是好奇不已。   他犹记得自己和同僚聊天的时候,曾经听同僚说过,他的治下一家人,为了一个申学的名额,家中五孩去三,最后就剩下一个孩子,一个残废。   可是眼下,这个他觉得有意思的少年居然大方的直接把名额让出来。   他原本只是说说而已。   现在却不由得认真的问道:“你可知道申学名额是什么意思,就是本县尊也一共只有五个名额。”   阿鹿点了点头。   “多谢县尊。”   被推出来的阿寻,内心很激动。   他一直是个聪明人,仗义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   阿寻觉得就是这样一个读书人,他深信,为了自己,他随时可以出卖别人。   以前他的世界,只有他和小五。   甚至最开始,他也是利用小五。   让他给自己当苦力干活,自己指点他。   慢慢的,他似乎就把小五当做自己人了,甚至在那次遇险的时候,他都没有想到要自己跑了。   他有点不喜欢这种感觉,又有点喜欢这种感觉。   后来,他身边又有了哥哥阿鹿,有了妹妹神佑。   尽管如此,阿鹿和神佑在他心中,也是稍微比小五远一些的。   因为小五很笨,尽管身手很好,可是阿寻总觉得还是要自己照顾他的。   可是刚刚,那个陈家少爷为难的时候,阿鹿站到自己面前挡着。   现在县令大人说要给申学考试名额的时候,阿鹿却毫不犹豫的把自己推出来,站到了自己身后。   这一瞬,阿寻的眼眶有点酸。   只是他表现的很镇静。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头发,是阿鹿帮他扎的。   此刻,他没有多客气。   他知道,如果参加考试,自己是最有希望的。   阿鹿很聪明,但是阿鹿不喜欢这些。   自己不一样。   自己很擅长读书考试。   自己若进了申学,哥哥们和神佑的生活会更好。   刚刚那陈家少爷也不敢轻易的嘲讽他们。   他没有推却。   站在阿鹿跟前,他也跟县尊行了个礼,很是自信的道:“我一定能考上,可请县尊随意出题。”   不卑不亢的少年,陈县令觉得挺有好感。   可是面前这个一身自信的少年,更加文雅,更让陈县令喜欢,有一种读书人见读书人的惺惺相惜。   他看着这几个少年,忽然哈哈大笑,仿若看到十分有意思的事情。   有意思。   非常有意思。   陈县令摆了摆手,又回县衙后头看书去了,得一有趣的事情,他打算和他老友写信说说。   三当家在外头帮村里人办户籍,一行人,办好的时候,有个下人小厮送来了一本书,递给了阿寻。   “县尊老爷给你的。”   阿寻把书接了过来。   一旁的阿鹿爽快的伸手握住了那小厮,塞了一个小银裸子进去,一脸笑容的问道:“大人还交代了什么吗?”   小厮本来以为就是白跑一趟,这偏远之地,不像京城,随便跑个腿都有油水,这里的人钱精贵的很。   没有想到这少年这么识相,他不用看,掂量了一下,就知道是银裸子。   小厮开口道:“我家老爷说的东西都在书里,看了就明白了。”   说完,小厮就利落的回了。   小五好奇的探过脑袋,看那书,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注解,瞬间头大起来。   阿寻翻着书,却瞬间就懂了。   这县令让他做这本书第六章的看法,要求七天后送来给他看。   县令出题极其简单,只是一首藏头诗而已。   阿寻连九宫格都是能瞬间算出来的,更别说这样的藏头诗。   不过他并没有开口说出来,只是看着阿鹿点了点头。   然后小心的把书收起来。   一行人办好了户籍,又坐着老巴赶的牛车回去了。   路过小吃街,小神佑买了一些吃食,给洛姨他们。   然后又到了四书街,神佑想找一本书送给先生。   而三当家想给阿寻多买些书。   阿鹿还有点事,和巴叔去办事了。   三当家带着阿寻和神佑,进了四书街最大的一家书店。   小五不耐烦看书,坐在书店门口的石阶上等着。   阳光很好,从天空斜照下来。   小五有点困,靠在门口打盹。   一辆华丽的马车踢嗒踢嗒的在书店门口停了下来。   自从商道繁华之后,这冥河县也总会往来一些神秘的人物。   眼前的马就显示了与众不同。   居然是纯白色的。   那马毛被刷的蹭亮蹭亮的,身上盖着的毯子都是纯毛的。   制马车的木头,颜色很暗,但是马车一停下来,那木头似乎还发出一种沉沉的香气。   似有若无。   本来有些打盹的小五,闻着那香味,居然没有被马车吵醒,反而睡的更沉了,直接靠在了墙角。   马车门开了。   跳下来的居然是一个和尚。   一个光头的大和尚,很是强壮魁梧。   然后跳下来一个瘦削的老和尚,老和尚太瘦了,眼珠似乎都凸出来了。   最后走出来一个小和尚。   小和尚年纪很小,头上却已经剃光了,上头还有六个戒疤。   只是小和尚的一个眼睛用黑布绑着,只露出一只眼睛。   露出来的那只眼,又大又圆,睫毛异常的长。   他笨笨的从车上跳下来,很是可爱。 第72章 初遇,第三更   壮硕的和尚,手里拿着一根铁棍。   黑乎乎的一根棍子,看着就很沉。   铁棍上有环绕的符文,看着要被磨平了,看不出符文的意思,只是和铁棍融为一体。   若是有见识的人,就会知道,这和尚手里拿着的就是荆器。   真正的荆器,而不是那些商人运送过来的边角料。   或者装饰用的器物。   他看了一眼门口石阶上的少年,轻轻的“咦”了一声。   老和尚朝他看了过来。   他双手合十道:“师父,此人是个好苗子,若是加入我佛门,定然是一尊好菩萨。”   老和尚看了一眼那少年,却是摇了摇头:“莫生枝节。”   老和尚走进了书店。   那后头跟着的小和尚也好奇的朝路边坐着的人望了一眼,不知道有何不同,师兄居然说他是个好苗子。   胖和尚想了想,也没有跟进书店。   申国的书店还是很安全的,申国的人都有一种腐气。   他们国家规定在书店学堂是绝对不可以动手打架的。   所以胖和尚也在石阶上坐下了。   就在小五身边。   小五睡的有点舒适,阳光暖暖的,鼻尖还有一阵沉沉的香气。   可是陡然间,阳光被遮住了。   而身边忽然多了一股子浓香。   他警觉的睁开眼,并且按住了身后的包袱。   然后,看到自己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大和尚。   小五有点懊恼。   自己怎么会如此大意。   这大和尚都坐到自己跟前了,自己才察觉。   万一遇上坏人,这会子,自己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大和尚看到少年脸上的恼怒,少年城府很低。   不过少年的动作却很迅速,一睁眼,第一时间扶着身后的包袱,那应该是个武器。   少年的腿很长,很有力。   手上茧很厚,指节粗大。   眼神却非常清澈。   大和尚越看越满意。   “小施主,莫慌。贫僧法号阿八,观你身具慧根,可愿皈依我佛,从此长存永生。”   大和尚目光炯炯的望着少年。   小五愣了愣,消化了一阵才听明白,这大和尚居然要忽悠自己去当小和尚。   小五瞬间大怒。   “皈依之后,可以吃肉吗?可以娶媳妇吗?可以养活我家人吗?”不过小五还是讲理的人,主要是看对面的人,也不是他一球能锤死的,所以他决定讲道理。   阿八愣住了,吃肉,娶媳妇,养家人,自然是不行的,他摇头道:“皈依佛门,就是佛家弟子,不能吃肉,没有媳妇,没有家人。”   小五气笑了道:“不去,我爱吃肉,我还要娶媳妇,还要养我家人,没空。”   说完,就闭着眼抓着自己的包裹,不搭理大和尚了。   大和尚却有点遗憾,要不是师父不让生事,他很想把眼前这少年敲晕,放马车上。   书店里,老和尚带着小和尚,站在了一个书架跟前。   这个书架里,介绍的全都是申国的风土人情,衣食住行,一有尽有,十分详细。   老和尚很高兴。   随手就抽出了一本书。   散发着浓郁的墨香味,那平滑的纸张,那清晰的字迹。   简直就是神迹。   申国真是一个神都偏爱的国家。   老和尚从那神秘的雪山里出来,第一个来的地方,就是这书店。   他抱着书,很认真,很投入。   就像是入定一般。   表情庄严肃穆,又柔和。   小和尚望着师父,有点无聊。   这是他懂事以来,第一次跟着师父出来。   看着师父没有注意自己,他轻轻的往旁边挪了一点。   见师父还抱着书,他又往旁边挪了一点。   这样一点,一点的,他就挪到了另外一个书架跟前。   回头也看不到师父了。   小和尚有一阵欣喜,觉得很好玩的感觉。   因为平日,师父看的他极紧。   他转过头,看到了面前忽然站着一个女孩。   女孩穿着一身白白的裙子,腰上绑着一条松松的腰带,腰带上还扎着个蝴蝶结。   恩,这个女孩有点胖。   脸上肉呼呼的。   头上有头发。   扎着一个小揪揪。   朝天的揪揪,用红绳扎着。   女孩的眼睛很大,眼毛跟自己一样长。   她也好奇的看着自己,眼毛忽闪忽闪的。   “你也爱玩火吗?你头都烧光了,还有疤。”小神佑好奇的问道。   小和尚愣了愣,才明白女孩的意思。   看着女孩那一头有些乱的短发和揪揪,是被火烧的吗?   “我不玩火,我是和尚,我们和尚都不长头发。”小和尚认真的答道。   “那和尚都是只有一颗眼睛吗?”小神佑指了指他脸上。   小和尚摇头。   “不是的,我这颗眼睛生病了,师父让我戴着这个。”   “哦!”小神佑有点同情面前的小和尚,感觉面前的小和尚,和哥哥的那匹马小刺是一样的,小刺只有一颗眼睛。   另一颗眼,只剩下一个黑洞了。   她刚刚去小吃街买了很多好吃的,这会子看到小和尚,神佑从自己的小包包里掏出了一块肉干,递给了小和尚。   小和尚连忙摇头。   “我不能吃肉的。”   听到他连肉都不能吃,神佑更加同情了。   从包包里找出了一颗果干,递给了他。   “这个不是肉,有点酸甜,很好吃。”   小和尚有点犹豫。   不过看着那红褐色的果干,外头还有一层白色的霜。   终究抵不住诱惑。   伸手接了过来。   放到了嘴里。   一下子脸就皱起来了。   那张圆圆的脸,皱的奇形怪状的。   接着就是一脸笑意。   那露在外头的一颗眼睛,笑的弯弯的,很是好看。   小神佑自己也吃了一颗。   太酸了。   她口水都流出来了。   小和尚伸手拿袖子帮她擦了。   一边擦一边想难怪山上的师兄们都不喜欢小孩。   小孩好麻烦。   吃东西都会流口水。   还胖。   小和尚丝毫没有觉得自己也只是个小孩。   他看小女孩的眼神,有点像他师父看他的眼神,一脸慈爱的模样。   “我给你吃东西了,你能让我看看你的眼睛的吗?”小神佑含着果干,含糊的问道。   虽然师父交代过不能在外头把眼罩摘下来。   可是面前只是一个小女童。   而且她还给自己吃的。   小和尚点了点头。   他伸手到后头,解开了那个结。   黑布从他脸上掉了下来。   小神佑定定的盯着。   已经做好了看到一个黑洞的准备。   可是那黑布掉下来,却没有黑洞,还是一颗正常的眼睛,也不太正常,小神佑能看到那颗眼睛里有两颗眼珠,叠在一块。   而小和尚解开黑布,却自己后退了一步,靠在了书架上。   因为他看到了面前的小女孩忽然变成了一只鸟,巨大的鸟,还是浑身着着黑火的鸟,不停的被烧着。   他赶紧把黑布蒙上,又恢复了正常。   面前还只是站着一个小女孩。   小和尚有些不忍,皱着眉开口问道:“你疼吗?”   小神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疼。” 第73章 普度众生,第一更   高高的书架。   很多很多的书。   浓郁的墨香。   清新的纸香。   融合在一起。   两排书架中间,面对面站着两个小孩。   个头一般高。   一个是小和尚,光光的头上有六个圆圆的戒疤。   一个是小女孩,短短的头发上有一个开花的揪揪。   “我知道你的秘密,你知道我的秘密,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谁都不能说。”小神佑指了指小和尚的眼睛开口道。   小和尚点了点头。   不过还是有点好奇,他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光头,道:“这么疼,你还吃这么胖?”   小神佑听到小和尚说自己胖,有点不高兴。   不过还是解释道:“我很能吃,吃很多,长的胖,哥哥和姨姨他们高兴。”   “你叫什么名字?”小和尚问道。   “我叫神佑,鹿神佑,我哥哥说我是受天神保佑的孩子。”神佑一边说又递给小和尚一颗果仁。   “这个吃了会变聪明,你叫什么?”   小和尚接过来,放进嘴里,嘎嘣的咬碎了,不那么甜,但是很香,满口都香香的。   “我的法号叫十七,俗家名,我师父没有告诉我,不过你哥哥骗你的,天神不会随便保佑人的。”小和尚认真的道。   小神佑不喜欢听人说哥哥骗她。   她更不开心了。   “我哥哥不会骗我。”   她不想和小和尚说话了,才说了几句话,她已经不开心好多次了。   真是讨厌的小和尚。   小神佑看哥哥让人办事,都会给东西的。   她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蓝色的小珠子递给小和尚。   “这个给你,你要帮我保密。”   小和尚想说自己肯定不会对别人说的,不过还是接过了珠子。   “我会保密的,对我师父都不说,你放心。”   他想找个东西给面前这个胖丫头。   摸了摸身上,好像什么都没有,没有吃的,没有珠子,没有钱。   只是脖子上有个红绳穿的链子。   他不想白拿胖丫头的东西。   因为这个蓝色珠子很好看。   他把自己的红绳摘下来,递给了她。   “这个给你。”   小神佑接过来看了一下,是一块碧绿的石头,冰凉凉的。   还挺好看的。   她接过来,就往脖子上戴了。   不过她比小和尚胖,头也很大,那绳子有点短,在脸上就缠住了。   小和尚忍不住笑了。   伸手帮她一点点的把那绳子往下戴。   碰触到她的脸。   热乎乎的。   看到原本戴在自己身上的东西,戴在她身上,小和尚有种怪异的感觉。   师父没有说这是什么,送给别人应该没有关系吧。   小和尚双手合十,和她告别。   拿着那蓝色的小珠子,回到了师父身边。   师父还在看书。   只是换了一本。   他也找了一本,认认真真的看起来。   表情跟他师父一样,好像入定了,面容严肃又柔和。   书店的采光非常好,有很多高高的木窗。   这个时候,阳光从木窗里透进来,斜斜的照在书上,照在看书的人身上。   那印刷在纸上散发油墨香的书,在阳光照耀下,显得格外漂亮,每一个字都像在跳舞一般。   老和尚看的很痴迷。   小和尚看的很快,雪山上,看书的时候很累,厚重的竹简,他都搬不动,每次看书,恨不得撅着屁股趴在竹简上看,可是被师傅发现了,屁股就遭殃了,师傅不允许读书的时候不端正。   他小小的手捧着重重的竹简,看一天书,比干了一天的重活还累。   相比竹简,羊皮卷会轻很多,可是羊皮卷打开总会有一股子怪味。   那怪味很不好闻。   看一天羊皮卷,头脑都要昏昏沉沉的。   捧着书,感觉就好多了,书很轻,也没有怪味,相反那味道很好闻。   小和尚拿着书,看的认真。   可是看了一会,他就分心了。   因为有一个小揪揪路过。   虽然他没有抬头,目光都在书上,可是还是感觉到了。   因为小揪揪身上很香,恩,就是那种很好吃的香味,大概她的小包里装了太多好吃的东西。   小和尚悄悄的抬头,果然,那小揪揪就在自己不远处。   她不在看书,而是踮着脚在拿书。   她的手伸的高高的,想把上面一个书架的书给拿下来。   可是就是差一点点够不到。   小和尚想了想,放下书,又挪了过去。   “我帮你啊!”   小神佑回头看到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小和尚,有点不服气。   “你还没有我高呢。”   小和尚比划了一下,好像自己个子和她差不多,不过她头上有个小揪揪,小揪揪比自己高。   要是他也能留头发,就跟她一样高了。   小和尚并没有生气,转头,去搬了一把小几子。   “站上去就好啦。”小和尚笑嘻嘻的道。   山上没有和神佑一样大的小孩,第一次遇到差不多大的小和尚,小神佑还觉得挺亲切的,虽然这个小和尚说话总是让人很容易不开心,但是做事却很好的。   小神佑站到了小几子上,小和尚担心她一个人不太稳,也站了上去。   上面居然是一堆漂亮的画本。   小和尚在雪山上见过画本,不过那些都是经书。   每一张图后面都有长长的经文,他都要背诵下来的。   面前的这些画本,好像是一些武功秘籍。   封面上的女子和男子都长的极其好看。   不过封面的意思有些不是很懂,《书生小姐四十八式》《房中七十二术》《将军御女十招》……   “你要买这些书吗?你要练功?”   “我不练功,我想买一本书送给我先生,先生很有学问,他说书他都看完了,大概喜欢看画本吧。”   “哦,你有先生啊,我没有先生,但是有师父,还有很多师兄,还有师叔。”小和尚一边说,一边拿出一本画本,翻开来看。   结果就看到了两个脱光的人在打架。   小和尚刷的脸就羞红了,立马把书盖上。   看到神佑要翻书,他情急之下伸手按住了她的手。   胖乎乎的肉手,被他按在手下。   小和尚,脸色涨红。   “怎么了?”   “不能看,这是修炼邪功的,真的,我不骗你。”小和尚认真的道。   小神佑皱了皱眉,她是看到旁边提示,写着未及笄和未成年人不准观看,才想着给先生买的。   先生已经成年了。   看着小和尚认真的眼神,小神佑点了点头,虽然平日她皮的让人头疼,可是她有一个优点,就是很听话。   基本上她觉得对的话,她还是愿意听的。   小和尚这么紧张,肯定有问题。   “我帮你找书,送你先生吧。”   小和尚先下来,然后伸手扶着小神佑。   然后小和尚把小几子挪到另外一边,居然看到了山海经的画本。   小和尚用他宽大的和尚袍子擦了擦小几子,和小神佑并排坐着看。   小和尚也是第一次看,很是惊奇。   两人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看书。   “这鸟我见过啊。”小和尚指着画本上的一只人面大鸟。   小神佑不在乎的道:“见过有什么了不起,我家还养着呢,我还打过。”   小和尚看了看小揪揪,点了点头,倒没有觉得小揪揪吹牛,因为他刚刚看到小揪揪比圣鸟吡鹰大很多。   时光如流水。   只是这一刻,流的特别缓慢,特别认真。   “十七,你长大想做什么啊?”小神佑含着一颗杏子,含糊的问道。   “我要普度众生。”小和尚严肃的道。   “什么是普度众生?”神佑好奇的问。   “恩,就是要帮助众生。你呢,你长大要做什么?”   “那我长大了,当众生好了!”   小和尚觉得有些怪,可是又觉得很完美,重重的点头答应了。 第74章 神弃之地,第二更   老和尚看了整整两个时辰的书。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就坐化在这书店里了。   不过他身负重要的使命。   只能带小弟子离开。   重新回到马车上。   马车摇摇晃晃的驶出了冥河县,重新踏上了路途。   老和尚发现,小弟子和大弟子都神不思属。   很是纳闷。   他枯瘦的手掌按在了大和尚阿八的光滑的脑袋上,开口问道:“还在想那少年?”   阿八点头。   “那少年深具慧根,若入我佛门,不出几年,定在我之上。”阿八声音洪亮的答道。   老和尚微笑的点了点头,脸上爬满的皱纹,更显得慈祥。   “阿八,你很好。”   大和尚被夸奖了之后,也不面红,只是双手合十,微笑的点头。   两人说话都很有禅机。   小和尚十七则是有点牙酸,不是听师父师兄说话,而是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多杏干零食,一不小心就吃多了,小脸皱皱的。   车上,他没有戴那条黑布,不要盯着他的眼睛看,他就是一个活泼的光头小和尚。   “十七你又为何依依不舍?你才入世,世间繁华何其多,你若是到了一个小小的县城就被迷惑了双眼,如何跟为师走遍天下,普度众生?”   小和尚虚心的点头。   心里却想着,我今天已经遇到一个众生了,很可爱的众生,头上有小揪揪,胖乎乎的,有很多好吃的。   老和尚看着还不知事的小和尚,摇了摇头。   大和尚阿八劝道:“师弟还小,等他长大就明白了。”   老和尚已经坐在蒲团上,开始打坐念经文了,马车摇晃,丝毫晃动不了他那瘦削的身体。   小和尚想拿出自己新收到的礼物,可是看着念经的师父,终究没有拿出来,乖乖的跟着一起念经。   小和尚闭上眼,光光头,长睫毛,身形也非常稳,嘴里默念着经文,他背诵了千百遍的经文。   他念一遍经文,他贴身放着那蓝色小珠子就亮一点点。   和尚们走了不久,阿寻和三当家也选好书了。   三当家给阿寻挑了非常多的书。   书从来都不便宜,何况还是纸做的书。   不过向来斤斤计较的三当家在这方面居然很舍得投入。   他和阿寻都抱不动,又让小五来帮忙,才把书提走。   阿鹿那边也已经办完事,和巴叔赶着牛车过来了。   斜阳夕照。   一行人赶着牛车,慢悠悠的出城。   又路过了风月街。   比早上来的时候热闹多了。   早上就见一个衣着暴露的女子扭着腰肢走过来。   这会子却是一群女子,扭着腰肢扬着手。   女子身着衣服又薄又宽大,细细白白的胳膊从袖子里伸出来,轻轻的摇摆着。   那一摇一摆,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勾引进去了。   阿鹿不想让妹妹看到这些,让巴叔赶快一些。   大家都很想快点回山了,山下虽然繁华,却总觉得不安心。   牛车摇摆。   到了阿鹿的茶摊那里,一行人就换了马车。   虽然不是纯白的马,也是身强力壮的健马,一路奔驰进山……   夕阳挂在天边的时候,洛娘子就有点坐不住了。   平日他们晚回来就算了,可是今天那小家伙也下山了,小家伙那顽皮劲,洛娘子总是更担忧。   洛娘子带着婢女小桃打算出门看看,这一走,就走到了枯骨山山口的那座骨山包跟前。   风很大,吹的骨山上的彩色的布条哗啦啦的响。   一层金色的夕阳笼罩在上头,五光十色,神圣又美丽。   洛娘子过来,也带了一条红色的长丝带。   她想亲自把丝带挂上。   婢女小桃看着娘子的动作在一旁探着脖子焦急的看着。   “小心啊,娘子。”   她说了她来挂。   可是娘子却说不诚心,要自己挂才行。   洛娘子虽然以前是大家小姐,可是近几年身体反而越来越好了。   以前胡大夫说她活不久,现在却说她寿数未尽。   要是以前的日子,她的确不想活了。   可是现在她想活的久一点,再久一点,至少看着那小家伙长大。   她小心翼翼的靠近身体,想把丝带挂在骨头上,奈何,平日看小家伙哧溜哧溜就爬上去了,自己却靠近都觉得费劲。   好像除了小家伙,别人都是在丝带角落绑块骨头丢上去的。   洛娘子试了几次,挂不上去,只得在一旁,捡个骨头绑着,然后往骨山上丢。   只听得“咔哒”一声,那块骨头就卡在了上头,而那条长长的红丝带,也随着风,扬起,长长的飘起来,很是好看。   洛娘子松了一口气。   双手合十,朝那红丝带的位置拜了拜。   “咳咳……”一个咳嗽声响起。   洛娘子转头,看到了国师迎面走来。   “郭先生好。”洛娘子落落大方的打招呼道。   国师今天没有下山,他实际上是个死宅,并不太喜欢出门,何况知道山下还有人在找他,他就是宅屋子看书看一天了,出来活动一下。   没有想到看到了这一幕。   年轻漂亮的洛娘子认真的把丝带往骨山上丢,动作好看,表情虔诚又认真。   夕阳下,赏心悦目。   是真的赏心悦目,不像皇宫里看到的大多数的女子,做什么都有一种刻意。   不过出于好感,这洛娘子算是山上难得开明的学生家长了,他还是决定出言提醒道:“这样祈福没有用的。”   洛娘子微微挑眉。   国师接着道:“我初次上山,心神不宁还没有好好观察过这里,可是现在,我看这骨山包,乃是一个绝杀阵的阵眼,吸整个山的生气,在此阵里的人待的越久就越暴虐,心底的恶念都会被引出来,无数倍的扩大,最终恶斗而死,只是……”   婢女小桃听的一脸惊慌,这座骨山,山上的人都当做神山来朝拜,无论是出山还是回山都会拜一下。   可是眼前的先生居然说这是什么绝杀阵。   洛无量表情依旧沉静,开口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这绝杀阵内不可能会有婴孩存在,因为婴孩体弱魂弱,在这样的阵内很难活下来,可是这山上居然还有孩童,所以老朽也不太确定。”   洛无量点了点头,在神佑和她哥哥阿鹿上山之前,山上确实是没有孩童的,至于小五和阿寻也是小神佑找出来的,再小的孩童却是没有了,不过近两年,好像山里却是慢慢的好了,更有人气多了。   “先生可有解除此阵的办法?”洛无量问道。   国师想了想,摇了摇头。   “无解,此阵十分隐秘,埋下至少千年,此地早就是神弃之地,若非时间久了,老朽也看不出来,若是按老朽的看法,你们最好应该搬离此地方为上策,否则迟早,为骨山添一具白骨而已。”   洛无量看着骨山,红丝带飘啊飘,夕阳下,异常美丽。   她忽然听到了铃铛声。   她严肃的面容上展露出了一个暖暖的笑容。   “人呀,迟早都会成为白骨的,先生,他们回家了。” 第75章 白骨村成立了   在夕阳少少的一点缀在天边的时候,小神佑回到了枯骨山。   大家都觉得松了一口气。   虽然满山的白骨,此刻却都觉得亲切。   尤其看到骨山跟前站着的洛娘子。   小神佑一把就扑到了洛姨的怀里。   暖暖的抱了个满怀。   看到小家伙安然无恙的回来,洛无量的心才结结实实的落到了原处。   三当家看到站在骨山等待的洛娘子,话都说不出口,只是站在后头,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阿鹿阿寻他们每个人都规规矩矩的跟骨山行礼,才过来打招呼。   国师认真的看着。   有些不明所以,这些人好像行礼之后,居然真的有安魂的作用。   原本只是他自己的卦象告诉他西北方向是他的活路,可是没有想到,居然遇到这样有意思的事情。   自己居然误打误撞来到了一个神弃之地。   一般各国的皇宫都会选在神佑之地,国家强盛之时,皇宫则会八方聚福,天下的好运都会源源不断的流入。   而神弃之地则是恰恰相反,不仅仅没有福气,还噩运满满,周围的福气都会被噩运覆盖,使得这周围彻底成为蛮荒之地。   国师在他们重家的先祖遗留下来的书上看到的内容就是这样的。   那是一本只传给历届国师的书。   内容肯定不会错的。   可是眼下,这枯骨山这片神弃之地不仅人声鼎沸,周围也没有成为蛮荒之地,反而成为了繁华的商道。   国师觉得冥冥之中,命运引导他来这里,或许就是要解开这个秘密的。   “先生,我给你买了礼物。”小神佑跟洛姨撒完娇之后,就跑到了先生面前表功了。   她正是爱听人家夸她的时候。   山上谁夸她一句,她都会很高兴,脸上笑容满满的,乐滋滋的。   国师的沉思被小神佑打断。   他低头看小家伙双手递上来的一本书。   居然是山海经的画本。   封面略简单,他记得在皇宫书馆里有一本精装版的,十分华丽,每一张图都是名师专门画的。   光是那一本山海经,就重的抱不动。   他翻开书,第一页上面认真的写着一行字:学生鹿神佑赠与郭先生。   他从来不缺东西,皇宫里什么都有。   可是回想,属于他的东西,几乎没有,就像这次逃亡,他只自己逃出来了,连他的弟子,都留在了宫里。   现在他拿着一本书。   是他的学生赠送他的。   是他的了。   国师愣愣的点了点头。   伸手揪了揪了小家伙头上的揪揪,软的一塌糊涂。   就像他此刻的心一般。   晚上,枯骨山,又要开大会。   老巴拿着鼓,敲得咚咚咚响。   今晚开会的主要议题,就是白骨村正式成立了。   三当家搬出了一块牌匾。   一脸笑容的道:“今天下山,特意请了县太爷给题的字,县太爷的字虽然一般,但是有了县太爷的题字,我们就是正式的白骨村了,往后,我们都是正经的良民,正经的白骨村村民,我给大家都买了户口本,以后大家都是有户籍有身份的人。以后村里的娃,也是能进学的。念到名字的,上来拿户口本。”   国师原本想和三当家聊聊这个绝杀阵的事情的。   可是这会子看到人人脸上都笑容喜悦。   哪怕是只有半边嘴,一条腿,一个胳膊的人,都笑容满满的上去领户口本,他居然有点开不了口。   此刻让大家迁移,估计是会被大家打死。   国师正犹豫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人在碰他。   就见学生小五,伸出一根粗壮的小手指,正戳自己的胳膊。   国师:……   “先生,王先生喊你咧。”   国师抬头,果然见到台上三当家朝自己微笑,三当家旁边坐着的小揪揪也一脸笑意。   “郭先生,你的户口本。”   国师没有想到居然自己也有。   他始终都把这里当做暂时停留之地。   虽然洛娘子说他是自己人,可是他也没有这种自觉,他毕竟是堂堂国师,心底觉得自己还是会回到皇宫的。   这会子,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要落户在一个山寨里,还是这样偏远蛮荒之地的山寨里。   虽然已经改名叫白骨村了。   他堂堂重家嫡系,申国国师,居然就这样成了一个村子的村民,原本很荒唐的事情,可是国师居然没有太排斥,人人面上的笑容,都喜悦的能感染人。   国师只觉得百感交集。   他之前就知道这政策,对于小公主提出来的东西,都觉得很神奇。   不过那时候,他是国师,谁人不认识他,谁敢挡他,谁敢阻他,所以也没有想过要弄一个户口这样的事情。   事情已经很久了,才传达到了这个边境小县城。   “郭先生,你只需把名字写在第一行即可,之后你要是在山里组建了家庭,可以把家人写在后头。”三当家一脸热情的道。   那晚和郭先生聊了一下红颜知己的事情,三当家过后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可是也觉得跟郭先生亲近一些,感觉郭先生人也不错。   “先生,快写,我还不知道你全名叫什么呢,以后我出门跟人打架,就可以报先生的名号了。”小神佑激动的道。   国师:……   为什么小丫头会有出门跟人打架这种需求……还有报自己的名号是什么鬼?   国师有些幽怨的看了一眼三当家。   三当家当做没有看见国师的眼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小神佑是被大当家当着整个山寨的人的面说了收为继承人的,之后大当家就死了。   山寨里大家都当小神佑为小当家,山寨里的人说话都是匪气十足,虽然现在不打劫了,但是那习性却是一时间很难改的。   国师幽幽的写下了“郭芳”两个字。   他的本名叫做重芳,不过他绝对不能提重字。   重姓很稀少,申国绝对只有他们一家。   小神佑瞪大眼看先生书写,结果写了一个芳字。   眼睛瞪更大了。   她从小就喜欢给人起外号,喊叠词的称呼。   可是她完全不敢想象,面前这个满头白发,大脸盘的老先生,居然叫芳芳。   三当家也愣了一下。   不过随即就笑的更加温柔。   大声夸赞道:“先生好名字。”   国师脸抖了抖,哪里好了,想笑就笑。   结果就见三当家拿出了他的户口本,第一行上慎重的写下了他的名字:王如意。   国师瞬间秒懂,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同好,同好。” 第76章 刀,第二更   今天是十六。   月亮特别亮。   天空没有半片云彩遮挡。   大大圆圆光光的一个月亮,就那样悬挂在天空。   如同屋顶一盏照明的灯一样。   开完了圆满的大会。   三当家还需要开个小会。   会议地点,就在三当家的后院。   他的后院,一面临着悬崖边,看的远,保密也方便。   国师也被邀请过来了。   国师揣着崭新的户口本,心情复杂的踏进三当家的院子。   总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村里的老先生了。   因为他手里还牵着个蹦蹦跳跳的小家伙。   不知道为毛,自己每天罚她抄书,她每天折腾的自己鸡飞狗跳的,可是居然还是跟自己很亲近。   国师抬脚跨进门槛。   小家伙却不正经走路,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跳了进来。   国师感觉是自己提着一个小家伙进门一样。   “先生,你居然叫做芳芳啊,以后我跟人打架,说我先生是芳芳,感觉好没有气势啊。”小家伙一边跳还一边喋喋不休的道。   国师:……   “名字是父母赐予,就像你还嫌你的名字太长太难写了,你哥哥都不让你改名。”   国师无奈的和小家伙讲道理。   “好吧,先生的名字很好听的。”小神佑跳进门,又拉着先生蹦蹦跳跳朝后院走。   “先生,今晚的月为什么这么亮?月为什么会变大变小?白天为什么没有月?月上有住人吗?先生你去过月上头吗?”小神佑很快就又新想法了,开始了新的话题。   国师:……我也不知道啊,心好累。   还好自己的弟子跟自己不亲近,也不会问自己这些奇怪的问题。   “额,日月都是天外之物,日月交替,乃阴阳交汇,月有圆缺,乃是时辰运转之故,先生我也没有去过上头,不知道上头有何物,不过目视可见,月上有一颗大树,至于真实如何,就不得而知了。”国师绞尽脑汁,才说出了答案。   “哦。”小神佑应了一声。   总算安静了一会,国师松了一口气。   就见小家伙又抬头问自己:“先生,为何会有风?为何太阳会从上爬到下?为何动物会死?为何手断了不能接回去?”   国师:……   他觉得自己上辈子,上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对不起这小混蛋的事情。   洛娘子都看不过去了,走在后头,“噗嗤”的笑出声。   就算是国师,也不可能懂那么多,世间本就有很多未解之谜。   “阿佑,现在问先生这么多问题,先生说了你也记不住,你要好好读书,等你读书多了,自然会懂了。”洛娘子脆脆的开口道。   国师松了一口气,洛娘子真是好人啊。   小神佑点了点头。   松开了国师的手,靠到了洛姨身边去玩了。   国师的大手没有小手抓着,一下子觉得放松许多,可是看到小混蛋笑颜如花,叮叮咚咚,嘴不停的在跟洛娘子说话,两人有说有笑的,国师又觉得身边空了许多。   好在三当家召集大家过来,要开始说正经事了。   洛娘子在一边坐下,把小神佑抱在腿上坐下,认真的听着。   三当家神神秘秘的召集了大家。   又安排在了他的后院。   自然说的是荆土的事情。   月下好谈事,明月下谈好事。   三当家面带笑容,心情很好。   “今天是我们白骨村重大的好日子,有三件好事。第一,就是白骨村正式成立了,人人有户籍,都是官府承认的,以后谁也不能说我们是盗匪了。第二,县太爷同意给阿寻一个进申学的入学考试名额,县太爷本来是意属阿鹿的,但是阿鹿让给了阿寻,俗话说的好,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以后,大家不管到哪,都要互相帮助。”   三当家说到这里的时候,环视了一圈。   阿鹿、小五、阿寻都认真的点头。   国师则是一脸蒙圈,什么申学入学考试名额?   这样大的事情也可以轻易让的吗?   虽然以前申学的校长几次邀请他去讲学都被他拒绝了。   国师是懒的。   可是内心也觉得申学于整个国家来说还是不错的。   开放各种课程,有教无类,各有所长,就是有的先生太迂了一些,总体来说是好的。   照国师来看,这几个小孩,实际都能进申学的。   阿寻的聪明劲不用说了,在读书方面,真的很厉害。   而阿鹿虽然心眼多了一些,也是极其聪明的,国师看他看默写律法的书,都是一字不错的。   而小五在学问上愚钝了一点,但是体力却很好,申学也有体格优秀的特长生。   至于小神佑,国师好希望把这小家伙丢进申学,让那些老古董被这小家伙折腾一下。   那些问题,问问那些申学老先生,一定能烦死他们。   要是自己还是国师,别说进申学考试的名额,只要自己开口,这些孩子,不用考试,就可以直接进申学了。   不过看到几个少年,面容感动,彼此珍惜的手拉手坐着,国师动动嘴唇,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第三,就是关于荆土的事情。”   三当家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一捆兵器,他没有朝洛娘子看,但是他知道洛娘子在那,所以他一副力大无穷的模样,伸手准备把这捆子兵器放到桌上。   不过他弯腰,“呵!”的一声,没有起来。   太重了o(╯□╰)o……   小五在一旁不识趣的帮忙,轻轻一提,就把一大捆兵器给提到了桌子上。   三当家:……   “这里面,有一把是荆器,其他都是普通的兵器,小五你看看,能不能分辨出来。”   三当家话音刚落,就见小五那胖乎乎的大手,伸手就把里面的一根黑乎乎的棍子捡出来。   三当家本来还想卖弄一下的,尤其是在洛娘子面前。   不过卖弄的笑容还没有扬起,就僵住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三当家好奇,一堆的兵器,有好有怀,这根黑色的棍子普普通通,丝毫不起眼。   小五挠了挠脑袋道:“今天在山下看到一个大和尚手里拿着,很有厉害的样子,跟这根棍子很像。我打不过他。”   能让小五都说打不过的人,三当家愣了一下。   小五这家伙,自打架开始就好像没有输过,这家伙,打架都不要命的,横冲直撞,而且天生就大力。   不像阿鹿,总是斯斯文文,笑眯眯的就把人弄死,相比起来,三当家是更欣赏小五的。   “那你用这根棍子试试其他兵器。”大和尚的事情,三当家准备之后再问,眼前的事比较重要。   就见小五拿着棍子,一棍子敲下去,石头上架着的一把刀,居然直接被敲卷了。   而再用别的棍子去敲这根棍子,这根黑棍一点事都没有,火星飞溅。   小五身体强壮,干这试验兵器的事情,也做的非常漂亮。   小神佑本来在洛姨怀里的,这会子根本坐不住,挣扎着就跑前头去了,那火星飞溅,看的她一脸兴奋。   连往日只爱读书斯文的阿寻都一脸骄傲的看着小五。   三当家担心郭先生不适应,拉着他坐一块,一边闲聊,一边笑容满面的看着。   阿鹿则是跃跃欲试。   “小五,用我的刀试试!”当年从捡回妹妹的箱子里的那把刀一直非常锋利,他也弄不懂是什么材质,可能就是荆器。   “好嘞!”小五早就羡慕鹿哥的那把刀了,倒是没有想要,他更喜欢大兵器,就是鹿哥那把刀特别锋利,他挺羡慕的。   月光下,阿鹿从身上抽出一把小刀。   外头用粗布缠绕做成刀鞘。   刀出鞘,幽光一闪而过。   正在和三当家闲聊的国师,忽然喉咙像是被人遏制住了一般,张大嘴,却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第77章 身世之谜,第一更   月光越发的明亮。   天空下,每件事都很清楚。   小五握着这根名为荆器的铁棍,很是欢喜。   要是能把自己的铁球用这种材料做出来就好了,效果一定更好。   “鹿哥,我要是把你的刀砸坏怎么办?”小五手里抓着棍子,虽然跃跃欲试,还是有点担忧。   阿鹿很喜欢他这把刀子,平日他用的都是另外一把,这一把刀子是贴身藏着的。   不过他不轻易用这把刀,每次出刀,就必然见血封喉。   “没事。”阿鹿是很喜欢这把刀,因为这把刀是和妹妹一起出现的,而且他用这把刀救了自己无数次。   不过若真是很轻易就被荆器砸坏了,那他也是要改进的,毕竟活着最重要,活下来才能陪伴妹妹长大。   三当家也知道阿鹿平时有一把很宝贝的小刀。   他之前还打了几次主意,想让阿鹿跟他换,都没有成功。   洛娘子对这些不感兴趣,她就是担心小神佑被伤到。   不过她也注意到了国师反常的模样,好像就在阿鹿拿出那把刀的时候,国师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月光下,惨白惨白的。   阿寻被小五拉去当裁判,笑吟吟的看着。   神佑靠着寻哥身边,眼睛瞪得圆乎乎的。   就见月光下,小五双手发力,手臂上的肉都鼓起来。   那根铁棍在他手里,仿若和他融为一体。   用力的朝地上的那把刀砸去。   “铿”火光四溅。   这一次溅出的火星比之前所有的都要明亮。   小神佑的嘴张的圆圆的,眼睛也瞪的圆圆的,甚是可爱。   洛娘子见她没事,忍不住笑了,真是胆大。   小五却是抓着铁棍,觉得手有点麻。   不过他向来很虎,活动了一下胳膊,就探头过来看啥情况了。   阿鹿弯腰捡起自己的刀。   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刚刚火星四溅。   可是刀上连一个缺口都没有,更别说像别的刀那样卷了。   “真是好刀,难道你这个也是荆器?”小五探过脑袋,一脸好奇的道。   阿寻反驳道:“不是寻常荆器,这把刀更好。”   小五也点头附和,阿寻说的肯定是对的,而且自己拿的棍子这么粗大,要是一样的材质,那把小刀还是会被锤扁的,他的力气可不小。   三当家也一脸兴奋的围了过来。   “你小子,哪里捡的刀,居然真是个宝贝。”   国师一副被震惊住的样子。   实际上是真的被震惊住了。   他看到三当家拿过那把刀。   十分朴实的一把刀。   国师颤抖的手,强忍着惊慌,开口道:“让我看看。”   三当家把刀递给他。   有些惊讶于郭先生的激动。   国师接过刀。   沉甸甸的感觉。   没有花纹,是两头开刃的。   可这不是用来杀人的刀,这是一把祭祀用的刀,用来杀魂的刀。   国师曾经亲手把这把刀放进箱子,埋进圣河底。   绝对不会错的。   这是他亲自经手的刀。   刀尖那里还有一个细小的符号。   那是他们重家人独有的符号。   而且这把刀,是常年用人血浸泡出来的,非常邪气。   那种感觉,不会错的。   国师拿着刀,手抑制不住的颤抖。   这天底下,去哪里还能找出这样一把一样的刀。   绝对不可能的。   这就是那把刀。   不是荆器,却比荆器贵重很多,是他们重家先祖用天外来石,制成的。   这是他一辈子做的最亏心的事情。   他一直都安慰自己,他于国无愧,作为国师,他首要做的事,就是为了申国的利益。   可是他于心有愧的。   他如今落入这样的地步,他实际也并没有那么难过,因为他觉得是自己应得的报应。   可是这把本该在圣河底的刀,居然出现在他面前。   “这把刀,哪来的?”国师面色惨白难看,声音有点竭力嘶底的问道。   阿鹿还没有见过这老先生发火。   平日妹妹怎么折腾他,老先生都好像不会生气。   可是眼前,老先生似乎气极了。   而且十分激动。   “我捡来的。”阿鹿理直气壮的道。   国师见众人诧异的模样,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   他咳嗽了几声,想掩饰一下。   却越咳越大声。   “咳咳咳……”   就这一阵,他居然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口血。   月光下,血色鲜红。   “你在哪里捡的?除了刀,还捡到了什么?”国师顾不上自己的吐血,眼睛通红,紧紧的抓着阿鹿的手,问道。   “草原上,只有刀。”阿鹿迎着老先生那通红凌厉的眼神,面不改色的道。   国师定定的望着阿鹿。   他知道,他在撒谎。   月光下,没有谎言。   国师是重家人,识别谎言,是他天生的本事。   就像当初,他一眼看穿了小公主的谎言。   小昭后的谎言。   国师看着阿鹿,看着小五,看着阿寻,看着阿寻身边的小混蛋。   小混蛋仰着头,望着自己,一脸好奇的模样。   头上的小揪揪,开着花,月光下,小揪揪还有阴影。   小混蛋长的极其漂亮。   山上,洛娘子很美,美艳不可方物。   少年阿寻很好看,周正俊美。   少年阿鹿很好看,清秀悦目。   甚至小五都长的不错,浓眉大眼。   可是都不如这个小混蛋。   小混蛋长的是真好。   年幼的脸上,懵懂的眼神,过目不忘的本事,霸道的行事,她怎么可能是个奴仆的孩子。   看到她那孱弱的命火的时候,自己就该想到。   她是大公主。   那个被自己亲手埋在了圣河底下的大公主。   她不叫鹿神佑,她是李神佑,申国的第一公主。   国师一瞬间,像是丢失了全身的力气。   那把刀也从他手里滚落出来。   阿鹿伸手接住了刀。   重新塞进了刀鞘里。   国师望着天空的明月。   昭昭明月,亮的透人心。   大公主没有死,活在了神弃之地,所以他完全没有察觉。   可是她终究也活不了多久,除非,她能回到皇宫,回到那片神佑之地,夺回她自己的命运。   国师满面泪水的看着小混蛋。   当年,那小小的一团,是他亲手埋葬的。   在整个皇室的人的注视下。   小神佑不知道为毛,先生忽然就哭了,哭的很伤心。   而且是很伤心的看着自己。   她走过来,伸手,拉住了先生的手,暖暖的道:“先生,你是喜欢哥哥的刀刀吗?我让哥哥把刀刀借你玩一会好不好,但是不能给你,那把刀刀,保佑了我和哥哥很多次,很重要呢。”   他的大手被小手抓着,泣不成声。   他使劲的摇头。   不是刀。   不是刀啊。 第78章 这辈子欠你的,第二更   破旧的横梁。   漏风的窗户。   窗外,有一轮明月。   能照见自己的床。   床上有一床破棉被。   实际上也不算破,只是几个补丁,里面的棉是实打实的。   不过跟皇宫里那精致刺绣,洁白的丝被比起来,这就真的是破被子了。   不仅被子破,床也破。   他们重家人追求天人合一的专心专注专一,睡觉的时候,喜欢用玉石床。   夏天冰凉,冬天温润。   睡在上头,有助于思考。   可是现在,他睡的是木板床,不是那种粗厚的华丽的木块,只是木板,上头没有繁复精美的雕刻,只有一些刀砍的刀痕。   可以想见,曾经床上躺着一个人,半夜被谁摸进来,大刀一砍,一刀没把人砍死,却把床砍出了个深痕,只好再补一刀,这一刀砍中了,血溅起来,再补数刀……   木头吸血。   上头有淡淡的血迹。   他吐血了,被送了回来。   旁人也没有问他何事,他也没有说。   重家人其实很习惯吐血,每当占卜重大事情,似乎都要吐一口血,吐着吐着就习惯了,所以他们都命不长。   可是今天这口血。   吐完,他反而一身轻松。   他愣愣的看着窗外的月。   他要理一理。   大公主还活着,大公主就是那小混蛋,小混蛋就是大公主。   想想之前还觉得自己是上辈子,上上辈子欠这小混蛋的,所以天天被她折腾,这会子,却才明白,不是上辈子的事,是这辈子。   这辈子欠她的。   “啾呜,啾呜,啾呜……”窗外的虫鸣,很是大声。   尤其已经夜深人静之时,更像是几百只虫子围在自己耳边叫一样。   有点不太平坦的木板床睡的他老腰疼,他挪了挪身体,不再看窗外,平躺着看着床顶。   床顶没有厚厚的幔帐,就直接是屋顶。   屋顶是木头的,也有缝隙,月光像是能从缝隙里洒下来一样。   自己做错了,当年就是做错了。   说什么是为了申国,可是回想来,其实也是自己将错就错。   大公主的运势被人夺了,自己没有注意,反而助纣为虐。   国师忽然明白,为何神弃之地会有婴孩少年,小家伙本来也是不该活着的人,在这神弃之地,反而因祸得福,这千年的绝杀阵,蕴含的死气,反而成为小家伙源源不断活着的生机。   小家伙误打误撞的破除了山上的绝杀阵,所以这山上又慢慢有了人气。   而那胡大夫诊断小家伙活不过及笄,也很明显。   虽然这千年绝杀阵厉害,可是小家伙毕竟是在出生的时候就被夺走运势生机,本不该活着的。   国师现在都想不起来,当年自己怎么可以做的那般冷心绝情。   不过也幸亏他那么做了。   大公主的运势被夺,神魂也会消散,他把她镇压在圣湖底,反而把神魂聚集起来,然后误打误撞又被少年阿鹿救了回来,然后阿鹿和小家伙又被抓到了枯骨山上。   命,运,也。   国师想到这,脸上又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啾呜,啾呜,啾呜……”伴着虫鸣,国师慢慢睡着了。   “啾呜,啾呜,啾呜……”国师睁开眼,面前一个胖乎乎的小揪揪大头,一脸笑容的望着自己。   “先生,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不起来,你是想偷懒吗?”   国师:……   昨晚想这小混蛋的事情,想了一夜,后半夜才睡过去的。   这会子听到小混蛋居然说自己偷懒,心好累。   “先生身体有点不适,今天就不上课了,请假一日。”国师看了看外头,确实是日头老高了。   想不到自己睡的这样沉。   “要帮先生去喊胡大夫来吗?”小神佑问道。   国师连忙摇头,他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自是不用喊大夫。   “那我在外头等先生,先生一定也是害怕吃药苦,其实药药一点都不苦,就是没有什么用。”小神佑晃荡着她的小揪揪出了屋子,嘴里还念叨着。   国师看着小混蛋的背影,嘴里却觉得发苦。   小混蛋是要吃药的,日日都吃。   洗漱一番,吃了早点,国师提出想去小家伙的住处看看。   小神佑很欢快的点头。   不用上课,还能去玩,自然是极好的。   很自然的把小手伸过来,牵着先生的大手。   阳光明媚,木屋,山崖,远方的山顶上,还有一条常年不化的雪顶。   小道,藤桥,山洞,草原。   国师牵着小混蛋的手,走的很慢,因为小混蛋总是心情很好的蹦蹦跳跳。   他从来都不敢想象,自己有一天居然会牵着大公主的手,这样散步在乡间小道里。   他虽然是国师,地位尊贵,可是在皇宫里,公主有一大堆伺候的人,也不会用他去照顾。   连他的弟子,都是有人伺候的,也不用他照顾。   他从来没有牵过别人的手。   小时候他不敢牵他师父的手,长大后他不愿牵他徒弟的手。   现在却被一只小小的手,紧紧的抓着,力气很大。   一老一少身后,始终跟着一匹大黑马。   慢悠悠的。   “先生你不开心吗?”总觉得今天先生有些反常,小神佑开口问道。   “没有,先生很开心。”   “阿佑,你开心吗?你知道你的生辰是哪一天吗?你生辰那天,先生可以送你一样礼物,你想要什么礼物?”   小神佑跳跳的走着,看到石头会跳,看到花儿会跳,看到小沟会跳。   她喜欢跳起来的时候,那悬空在空中的感觉,尽管那时间很短。   听到先生的问话,小神佑漫不经心的道:“生辰是在冬日吧,还没有到呢,到了哥哥会给我做好吃的,我想要一件白白的轻轻的暖暖的衣服,冬日哥哥们总给我穿的跟毛球一样,走路都会把自己绊倒。”   国师本来想着小混蛋会提一个很慎重的礼物,结果居然是衣服。   一下子又觉得心酸起来。   小混蛋想要的礼物居然只是一件轻便的衣服。   国师居然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作为公主,别说一件衣服,就是一座城,也可以拿来庆生的。   只是想到他自己现在的状态,国师张张嘴,一句话都没有说,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   国师牵着小家伙,走出了山洞。   站在了洞口。   以往这里会有幻境,到大当家死的那年,幻境没有了,就普普通通的洞口,但是风景却是极好。   一出山洞,无边无际的草原,看的人心旷神怡。   绿绿的草原,奔腾的骏马,洁白的羊群,长毛的牦牛。   国师站在那,一时间居然有些看痴了。   小神佑一脸笑容的站着。   伸手指着对面崖边的漂亮的一排小木屋,开口道:“那就是我家。” 第79章 顿悟,第一更   手掌高的草,密密麻麻的生长着。   一屁股坐上头,不会磕到,但是也不太舒服,草的生命力的很好,草尖会扎到屁股。   国师折了几下衣服下摆,垫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一匹大黑马就在他身边,甩着马尾吃草。   他身后,一排有年岁的木屋。   脆生生的立在那。   尖尖的屋顶,老旧的瓦。   墙上缠绕生长着绿色的藤叶,像是一座秘密花园。   木屋旁边,有成片的绿菜。   一丘一丘的菜地。   像是有巨人用笔画出来的一般,笔直笔直的。   十分好看。   在这里,风是甜的。   夹着野草的味道。   国师只是坐在草地上,吹着风,晒着太阳,这一瞬间,他沉迷了。   静静的坐着,不知道时光流逝,不知道喜怒哀乐。   草地里的蚂蚁,顺着他的袍子一点一点的往上爬。   空中飞的小虫,飞累了,落到了他的眉上。   国师一脸淡然,入定,顿悟。   再睁开眼,拍落了袍子上的蚂蚁,惊飞了脸上的飞虫。   顿悟只是一瞬,却像是经历了即使轮回。   一眼,看尽了人生生生世世。   国师这一刻,才明白,为何自己和先祖辈们差距那么大。   所谓的玉床打坐,妄得天人合一之境,心性不到,一辈子都做不到。   心性到了,不用在玉床上,随便一块草地,也能达到。   他继承的那本书上,描写了先祖们的能力,大道无边,一眼望尽轮回,一手逆天改命。   他心底却是不信的,总觉得是年代久远,夸大其词了。   现在才发现,自己原先是皮毛都没有摸到,所以完全不懂。   如今,年过三旬,才摸到一点点边。   往日的计较,愤怒,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可笑可怜。   经历了辉煌,逃难,生死,懊悔,到此刻顿悟的国师,终于在他有生之年,触摸到了一层大道的边缘。   “先生,中午吃羊好不好!”   极其想要抒发胸中情怀的国师,看到一个胖女童,吃力的抱着一只羊,一步步的朝自己挪来。   结果走到一半,那羊挣扎的厉害,把女童给绊倒了。   那女童却一点不放弃,翻个身,重重的压在羊身上。   国师看着小家伙和小羊打架,最终小家伙把这跟她一般大的羊,收拾的结结实实的,拖到了自己跟前。   她脸色红扑扑的,喘着气,头上的小揪揪都歪了,还沾着杂草。   身上的腰带也歪了。   那只小羊无辜的躺倒在地上,伸着舌头喘着粗气,比小家伙还狼狈。   “中午不吃羊,等你哥哥们晚上回来再吃。”国师笑着摇了摇头,招手,让小家伙过来。   小神佑听到中午不吃羊,自己这么费劲才从羊群里拉出一只羊,很是失望。   结果又听到先生说晚上哥哥们回来了一起吃,一下子高兴起来。   乖乖的走到先生跟前。   “头发乱了,先生帮你重新扎。”   国师看着面前站着的小家伙,一脸笑容。   以前觉得他一辈子就在皇宫挺好的,一出皇宫,就觉得天下之大,哪都不是家,哪都不容他,惶惶如丧家犬。   此刻,他心里却比过去任何时刻都觉得安宁。   没有皇宫,没有公主,没有国运,没有重家,他就是个先生。   他还有一个调皮的学生。   小神佑乖乖的坐下,国师小心翼翼的帮她扎头发。   同一天生的小公主,一头长发及腰,整整齐齐,头饰更是天下间最珍贵的珠宝。   而面前的小家伙,头发才到耳朵长,还参差不齐,但是很柔软,没有头饰,只有一根再简单不过的牛筋,外头缠绕了一圈红绳。   国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细细的绳子。   淡蓝的颜色。   阳光照耀下,十分好看。   国师拿出那绳子的时候,百米外的骨潭底下,那黑云又翻腾起来,那黑云越发的淡了。   他把绳子,抓在一起前后打个结。   给小家伙头上,抓了一把子头发,用这蓝色的绳子,一圈一圈的扎好。   “这是先生给你的见面礼,以前没有给,今天补上。”国师开口道。   “好的,谢谢先生。”小神佑内心里觉得先生真的很抠门啊,居然给了自己一截子绳子,说是见面礼。   自己还给先生买了好看的画本呢。   国师看到小家伙的眼神,就知道她想什么,也没有恼。   也没有说让她保存好,不要弄丢的话。   小混蛋是大公主,什么东西给她,都是足够的。   这一段绳子,也是他重家先祖留下来的,十分珍贵。   最早先祖据说可以结绳预测,断吉凶。   到他这里,他是不会这种技能了,可是这段绳子,据说就是他们重家先祖用来结绳预测的绳子,不知道什么材质,却一直不腐不烂,还有蓝色的光。   小神佑伸手摸摸脑袋,先生扎的有点紧了,她扯了扯头发,让绳子松了一点。   然后晃了晃脑袋。   忽然间,好像觉得身体里那种无时无刻都灼烧难受的感觉轻了一些。   小神佑眼睛都亮起来。   她平日超级活泼好动,几乎一整天都是不停歇的,就是因为身体这样的缘故。   只要停下来,那种阴冷的灼烧着全身,无处不在的感觉,就会让她很难受。   只不过,她和谁都没有说。   现在好了,小和尚十七也知道这个秘密的。   好像轻松了许多。   “先生原来在这里。”温婉的声音响起。   洛娘子穿着一身方便骑马的装束,一脸笑容的出现在跟前。   阳光朗朗,束腰,缠腿靴,更显得洛娘子一身干脆利落,好看的紧。   “洛姨,你看,这是先生送我的礼物。”小神佑看到洛姨来了,一把扑过去,扬着脑袋给她看。   洛娘子看到神佑头上的头绳,蓝色的,很漂亮,她看不出什么特别。   不过是国师的东西,应该不是普通的东西。   她观察国师,似乎今天不太一样。   之前他对神佑总是敷衍之意。   可是今天,却是很认真的样子。   居然还送东西了。   “先生给你的东西,一定要好好收着,不能弄丢了。”洛娘子交代了一句。   小神佑乖乖的点头。   刚刚那只可怜的羊,被绊倒之后,看没人理它,又悄悄的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跑了。   小神佑回头看羊不见了,又冲进了羊群,准备去抓一只肥硕的羊,等晚上哥哥们回来一起吃。   洛娘子站在国师身边,看着冲向羊群的小家伙,脸上笑容亮亮的。   国师也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   草地并不总是平坦的,有些地方还是高低不平。   所以那个奔跑的身影也是,并不平稳,好几次看着都要绊倒的样子,又终于平平稳稳的冲进了羊群。   “阿佑长大以后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女孩。”洛娘子道。   国师点了点头。   转头看了一眼洛娘子,虽然他今日刚刚触摸到了大道的边缘,心胸眼界一下子开阔了无数,可是看到此刻的洛娘子,国师还是有点不自在。   红粉骷髅,长腿细腰白肤,黛眉媚眼,风吹的发梢轻扬,洛娘子浅笑盈盈的看着自己,贝齿微露,娇艳至极。   想到自己一上山,洛娘子就对自己颇为信任,待自己也莫名的亲近。   国师赶紧朝一旁挪开了几步。   虽说读书人,多大年纪都可以有年轻的红颜知己,可是他不喜欢这些,也不考虑这些。   何况这洛娘子还是三当家喜欢的人。   不想他挪开几步,洛娘子居然跟着靠近了几步,风中的香气,不仅仅是青草,更有女子的清香了。   国师很尴尬,浑身僵硬。   如果洛娘子跟自己示爱,自己定是要拒绝的,哪怕她是小混蛋的姨姨。   国师握紧了拳头,他刚刚触了大道之边,决心一心向道。   就听到洛娘子声音甜美的道:“今年山里的羊养的极好,羊毛也多,据说京城很流行那种轻薄的衣服,不知道先生可有办法,用羊毛织出轻薄的布。”   国师:……   天道无常(不科学)!!!不是示爱?是织布?织布是什么鬼?自己堂堂国师为什么会织布? 第80章 我祖上有本书,第二更   夏末,初秋。   虫鸣正是热闹的时候。   大概是到了虫子交配的季节。   白日很热。   夜间很凉。   山里的气温,差距很大。   草原上,烧起了一个大火堆,火堆上用松木棒架起一只全羊烤着。   国师原本只是推说晚上吃羊,洛娘子却觉得既然说出口,就定然要做到,对孩童也是不能敷衍的。   所以晚上,大家就围坐在这火堆跟前。   月明星稀,虫鸣笑语。   裹着一条破粘毯的国师,一脸笑意。   大家看到他都觉得有些不一样。   又不知道哪里不一样。   好像今天的郭先生比往常更让人亲近。   连戒备心最高的阿鹿都懒散的坐在郭先生身旁。   这在平日,是绝对没有的事情。   阿鹿看着温和,其实对人最是疏远。   不是他真心亲近的人,他戒备心极重,至少不会随意的坐在身旁。   三当家也是戒备心很重的人,不过他看无量似乎对郭先生很信任,很亲近的模样,他也天然的对郭先生比较信任。   国师自己也觉察到了不一样。   好像往日,虽然自己在山上,却始终像是过客。   哪怕知道了他们的重要秘密。   总觉得哪一日随时要走,自己只是看看。   他心底也觉得是那样,他是堂堂国师,重家人,怎么可能窝在一个小山寨里生活。   这里只是他逃难的权宜之地罢了。   可是今天,他却很自然的融入了当中。   说话,吃东西,微笑,皱眉,他的身心都踏踏实实的在这里。   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粘毯厚重粗糙,小神佑转着火堆跑跑跳跳,一会一下的拉扯,那粘毯就滑落了大半。   以前国师不在乎身外之物,也不会考虑生活的好坏。   披锦缎还是丝绸,红的或是紫的,衣摆上画花还是画马,都不用他考虑。   可是现在,他触摸到了大道边缘,首要的是入世。   不入世,焉能出世?   也难怪这几代国师,一代不如一代。   “先生,我想从村子里选一些人,去荆国,学造荆器秘法,先生觉得可否做得?”一头长发的三当家,撩了一下额前的刘海,很认真的请教郭先生。   这种事,三当家原本不会对郭先生这个刚刚进山的外人说的。   可是平日无量很少找他单独说话。   今日忽然来跟自己说:“有不懂的事情,可以先问郭先生。”   三当家当时就傻了,手忙脚乱的。   无量都走了好久,他的耳朵还是红彤彤的。   他不知道无量为何那么信任郭先生,但是他很相信无量,虽然他知道无量是个冷清至极的女子,可是他还是愿意相信她。   因为有她,他才愿意苟活。   他喜欢她,不仅仅是喜欢,而是一个活着的习惯。   国师听到要派人去学习制造荆器的秘法,连忙摇头,这三当家简直是要作大死,别说三当家派人了,就是一整个山寨老老少少,被荆国轻松灭干净,山里的小虫都不会活着的。   他是国师,皇宫里的幸秘基本是全部知道的。   早多少年前,申国就秘密派人去偷学荆器的制法,这是连朝中大臣都不知道的事情。   申国除了国师,还有一支神秘的队伍,专门保佑皇室的。   之所以要秘密派人,一方面是为了防止引起荆国的人警惕,暴露身份,另一方面却是主要防止朝中大臣反对。   说来可笑,申国号称礼仪之邦,最重礼仪修养,那些朝廷中迂腐的大臣们,要是知道皇上居然派人去偷学荆国人制造荆器,第一个会跳出来反对,说荆国乃蛮荒之地的蛮夷之人,根本不值得学习,什么我辈中人必须坦坦荡荡,我们自己就能造出最好的器……   总之申国的那些大臣,说话都是一顶一的厉害,论吵架,没人能吵得过他们。   这么多年,倒是有一些成果,只是申国一向自大,这几年又风调雨顺,发展的非常好,皇上知道了秘方,却也并不重视,只觉得天下有小公主这福星在,定然天佑申国。   国师会知道这事,是因为皇上为了安抚那些为了盗取秘方死去的上千人,让他给做了场法事,希望那些人死后能安息。   那近千人,死的极其惨烈,尸骨不留,也极其没有价值。   申国人压根不知道他们。   皇上也没有过问那些人名,也压根没有尊重他们惨死得来的成果。   国师因此,还特意看了那秘方。   现在听到三当家这么敢想,一个小山寨居然窥视荆国的荆器,那些胆小话多的朝中大臣相比起来,简直可以去撞死了。   “我觉得不妥。”国师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直接卖荆土的话,虽说也是有利可图,可是到时候恐怕就如同案板上的肥肉,任人宰割。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们必须要有能保护自己的能力,若是能自己制作荆器,是最稳妥的办法了,且我们靠近荆国,又手握这条商道,到时候说是荆国流过来的,也能说得过去。”三当家听到郭先生反对,反而更高兴了,掏心掏肺的交底。   国师摇了摇头,斟酌着道:“要不我们再自己尝试一下,我祖上,恩,祖上好像有流传一本书,也是说关于制器的,我们可以先试着自己做一下,若是能成最好,若是不成,总是有点经验,再去学习,也效果更佳。”   三当家听到郭先生这么说,心里惊讶坏了。   什么祖上有流传一本书,关于制器的,哄小孩吧,那可是荆器,可是观这郭先生,也不像是信口开河的人。   再看看坐在对面的无量,正低头和小神佑说话,表情坦荡好看,似乎察觉到自己在看她,居然抬头,朝自己笑了一下。   三当家心跳加快,“噗通噗通”的。   再看郭先生,老持沉重。   “成,就按先生说的做,那以后这荆器作坊就拜托先生了。”三当家爽快的拍了拍郭先生的肩膀。   然后撕了一把子羊腿上的肉,递给了郭先生。   还给他倒了一杯米酒。   国师看着三当家手上油滋滋的肉,刚刚被烤好,还焦香的滴着羊油,十分好看。   他在皇宫里的时候,偏好吃素。   记得师父曾经说过,油荤吃多了,脑满肠肥,就失去了灵气。   可是他这一路逃难,饿了好几顿了,路上,什么都想吃。   真正是开荤了。   如今一路颠沛的他反而顿悟触摸了大道边缘,要是他那吃了一辈子素食的师父知道,估计会气的从棺材里跳出来。   国师坦然的接过了羊腿肉。   认认真真的咬了一口。   牙齿咬碎嫩嫩的羊腿肉上,汁水和热油在嘴里炸开,羊肉特有的香味,再加上松木棒子的松香,一时间,只觉得幸福的想叹息。   然后又把手边那一杯酒,一口喝了。   只觉得喉间火辣辣的,身体却一下子热烈起来。   看着绕着火堆跑的小混蛋,国师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热烈。   国师脱掉身上的粘毯,随手捡起一根棍子,在熊熊的火堆跟前,敲打起面前的杯碗石头,一边敲打,一边大声吟唱: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第81章 祖上还有一本书,第一更   以前的俘虏洞,面上还是老样子。   外头黄沙滚落,常年都不怎么长草。   石头戈壁居多。   远远的看,光秃秃的。   近近的看,还是光秃秃的。   不过,内里,却跟过去完全变了个样。   山洞里,纵横交错,洞道极多。   各条洞道里布满了各种陷阱,稍微不注意,就会身死魂消。   只有一两条是安全的。   但是要进安全洞道,也是十分麻烦的,必须有三当家的令牌才能进去。   不过也有人除外。   小神佑,作为白骨村的小村长,进出哪里都是不需要令牌的。   此刻,读了一上午书的小神佑,吃饱了饭,睡过了午觉,穿着自己身上屌屌哒的红色小裙裙,背着蛇皮小包包,踩着小皮鞋,坐在大黑马身上,正慢悠悠的走到了山洞口。   洞口是一个独眼老头。   懒洋洋的靠在一块破毯子上头,晒着太阳。   身边放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垃圾。   有破衣服,有吃的,有瓶瓶罐罐。   放到现代,跟路边那老乞丐差不多。   就是这独眼老头,收拾的还算干净,虽然一只眼没有了,剩下一只眼也闭着,一只手藏在身上缩着,另外一只手按着那堆垃圾。   仔细看就会发现,垃圾堆里,有一根黑色棍子。   老头背后还靠着一个石头钮。   只要他用力一压,那石头就会下去,整个洞门就会立刻封上。   这条洞道也会立刻变成不能走的洞道,各种陷阱同时出现。   不过独眼老头,看到骑在大马上的女童的时候,就笑起来了。   他笑起来,看着有点狰狞,因为他有两颗大龅牙。   一张脸,瞎眼龅牙,极其难看。   小神佑却是欢快的跳下马,从自己包包里掏出一块奶干,递给了他。   “独眼伯伯,我要进去找我先生。”小神佑一边给自己也喂了一块奶干,吸着奶干,言语还算清晰的道。   “今天下午不用学规矩了吗?”老头也接着奶干,直接放嘴里了,深深的含了一口,一下子嘴里全是满满的奶味,瞬间觉得自己身体都有力气起来。   小神佑摇了摇头。   “姨姨下午有事,让我自己玩呢。”   “去吧,去吧,进去别乱跑,担心迷路。”老头挥了挥手道。   小神佑上了马,往洞里走。   洞外,那老头,露着龅牙,靠着石头,对着太阳笑。   龅牙不严实,尤其是含着奶干笑的时候。   像个快乐的二傻子。   小神佑继续朝洞里走去。   一路上倒是乖乖的没有乱跑,大黑也乖巧的很,不用人指路,七拐八绕的就走到了山洞深处了。   已经快到了山洞的另外一头了,整座山都穿了大半。   那里有一个很深的水潭,五哥哥说那骨头珠子就是从那里找到的。   不过现在没有了,骨头也没有了,就只有凉凉的水。   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不管用了多少,还是那般高。   围着水潭,盖了一个作坊。   走近,就可以听到巨大的响声。   “哐当,哐当”,再加上山洞的回音,有一种十分恢弘的感觉。   小神佑走到跟前的时候,看到先生正撅着屁股,弯腰,伸手在一个盆子里搅动。   “这个水有点稀,再加点料。”   阿寻在一边认真做记录。   三当家看着那边机器的运作。   不过所谓的机器,也是十分简单的,就是弄了个大风箱。   有一个洞道的风极大。   以往进来,都像是听到猛兽的怒吼,发狂一般。   实际上只是大风。   那里是因为山的地形问题,风猛的往里灌,常年都像是有龙卷风一般,哗啦啦的响。   现在全被一个大风箱堵住了。   大风箱带动着那打石机。   一下一下的往下敲。   水潭边有一排红彤彤的火灶。   原本靠近水潭会有刺骨的凉,现在却因为那一排火灶,把凉意中和了。   在这里呆久了,也不会不舒服。   大黑马的马头,像是幽灵一般,突然就从山洞里冒出来。   三当家还吓一跳。   看到马背上的小家伙,三当家才松了一口气。   这马有邪性,基本上别人是别想骑的,别说他们,连阿鹿也骑不了,每天却乖乖的愿意陪一个小丫头玩。   他走过来,伸手把小家伙抱过来道:“你怎么来了,下午不用学规矩吗?”   小神佑听到这样的问话,就十分郁闷,刚刚和独眼伯伯不算太熟,没有抱怨什么,这会子到三伯伯跟前,就不一样了。   嘟着嘴道:“整个村的人都知道我在学规矩,想逃个学都没有办法。”   三当家抱着这小家伙,总觉得又重了,这么重的家伙,无量是怎么抱得动的。   “逃什么学,山上比你更小的小孩,牙都还没有长出来,路都不会走,不盯着你盯着谁。”三当家笑道,一边从口袋掏出一条手绢,帮忙擦了擦她的脸蛋。   小家伙一看就刚刚吃了霜糖。   嘴角还有糖霜。   要是无量看到又得头疼了,这么大了,吃东西还会沾到脸上。   神佑乖乖的仰着脸,让三伯伯擦干净了,才开口道:“姨姨在发火呢,我来找先生帮忙。”   “又惹你姨姨生气了?”   小神佑连忙摇头。   “我很乖的,不是我,是羊羊,好多羊羊,好多毛毛,姨姨不知道怎么弄,生气。”   国师看到小家伙来了,交代了阿寻具体数据,洗了一下手,就过来了。   因为所谓的荆国制造荆器的秘方,有人说是用人血,还有说用龙血,据传荆国先祖,造器大师,莫干,造出了一把绝世神剑,剑还未完成,已经有剑鸣声嗡嗡的响起。   可是莫干大师却总觉得不对,他觉得这是剑在哀鸣,用常规的方法锻造这把剑,必然会失败。   于是他居然自己跳进了锻造炉,以自身血肉锻剑。   最终,莫干大师自然是死了,可是那把剑,却成了。   成为了荆国的器祖。   从那以后,荆国就有了造荆器的神秘能力。   这个故事广为流传,甚至有不少人为了制造荆器,把人丢进锻造炉。   实际上自然是造不出来荆器的。   真那么容易,荆器也就不稀罕了。   等到国师看到秘方,只能感叹传说都是骗人的。   锻造的液体十分复杂。   “先生好。”小神佑看到先生过来,从三伯伯身上下来,跟先生行礼。   国师看到小家伙规规矩矩的模样,心里感叹不已。   “下午不用学规矩吗?”   小神佑摇头。   “姨姨说羊毛都存了好多了,问问你知道怎么样处理这些毛毛?”   国师愣了一下,苦笑道:“恩,我祖上还有一本书。” 第82章 纺织业,第二更   草都黄了。   羊毛厚了。   每只羊身上都厚厚的一层毛。   今年是个好年。   阳光充足,水草丰茂。   从山洞洞口望过去,有成片的牛羊,有涓涓的溪流,还有爱笑的圆脸姑娘,脸颊上两团红。   不是幻境,是真实的场景。   圆脸姑娘,宽肩膀肥腰的大娘,一个一个手里都抱着一头羊。   在剪羊毛。   男人白日下山干活。   她们就在山上干活。   羊群边有一匹大黑马,浑身油亮油亮的。   以前他身上还有一些白色灰色的杂毛,现在却越发的黝黑,一点杂毛都没有。   额前那个烂包包早就好了,外头结痂脱落了,却也还是有一点肿,像是多了一只眼一般。   尾巴也是,马毛茂盛,像是一根长长的拂尘一般。   大黑马在,小神佑自然也在。   羊群里,的确有一个跑来跑去的小家伙。   自然不是帮忙剪羊毛的。   洛娘子不会把剪子给这小家伙。   洛娘子长的极好,原本漂亮的女子,都难被同性接受。   可是在山上,其他娘子都非常尊重洛娘子。   尤其是曾经同是大当家的女人的其他女子,和她也都相处的十分融洽。   大当家是她们所有人的噩梦。   谁都不敢反抗。   反抗的人都死了。   然而洛娘子最后活了下来,大当家死了。   那夜很荒唐,大当家高兴,居然要几个女子一同侍寝。   有个娘子身体不适,就是表情犹豫了一点,居然当场就被大当家一脚踹死了。   大当家杀性上来,止都止不住。   那样的场景下,洛娘子居然单独上前挡着了。   大当家喝多了,嘴里不干不净的说:“几个人侍寝算什么,老子以后还要父女同眠……”   第二日,就听说大当家喝多失足掉骨潭里了,婢女小春也跟着去了。   再以后,俘虏洞里的人也都被放出来了。   俘虏洞里的人生命力极强。   没有想到,那纵横交错的山洞里居然藏了那么多人,那些人像是鬼一般,被赶到阳光下,都泪流满面。   自那以后,山寨就进入了另外一种模式。   虽然大多数都是老弱病残,可是日子却越来越好。   从地狱到天堂也不为过。   所以,虽然洛娘子看上去娇滴滴的,甚至长相也是漂亮又妖媚。   却没有人说她什么闲话。   那一晚,就是这个柔弱之极的女子,为大家挡在了大当家面前。   而且洛娘子不仅仅胆魄过人,她的学识也极好。   就是薅羊毛这样的粗活,经过洛娘子指导,效率都比过去快很多。   洛娘子也会来跟大家一起干活。   其他娘子都以能跟洛娘子说一句话为荣。   因为她说的话总是很有道理。   平日里,三当家管着山寨所有男人。   而洛娘子则是管着山寨的所有女人。   如今在洛娘子的管教下,不少人家的男子都有些惧内,说起来,说不定洛娘子的权力比三当家的还大。   小神佑在羊群当中,追赶着羊添乱。   脸上喜气洋洋的。   很是神气。   因为她身边草地上,铺着一块毯子,毯子上还滚着六七个小豆丁……   是山上新生的小孩。   今年的气候好,生孩子也扎堆了。   一堆小孩,特别小。   只是生出来,身体都比较瘦弱。   但是胡大夫说,没病,就是虚了点,慢慢养大就好,多晒太阳。   山里养娃都养的糙。   大人干活,小孩就放在毯子上晒太阳。   不过特意嘱咐了小神佑帮忙看着。   山寨里的这些娘子,看着很朴实的,实际心眼却不少。   没看小神佑一家,四个娃,一个比一个俊,身体结实又聪明。   不管啥原因,让娃跟神佑多亲近,总是有好处。   神佑很认真的守着自己职责。   大人忙着薅羊毛放羊。   她忙着驱赶羊群放小孩。   小孩正面晒一会太阳,她过了一会去给小孩翻一面,翻到背面。   据说自己小时候,哥哥就是这样带自己的。   洛无量一边跟其他娘子说话,一边看看神佑。   见她的小胖手,捡起一个滚出毯子的小孩,放进毯子堆里,忙碌的很。   除了婴孩,远处的驼背老巴,这一群人全都是娘子。   干活累了,外衫一拖,露出了结实的大胳膊。   大家都是这样。   笑容满面的。   洛无量没有脱,不过穿的也是轻便的衣服,也没有拖地的斗篷什么的。   其他男人都很自觉,不会过来。   不过也有人例外。   就是郭先生。   最初郭先生过来教大家薅毛纺织的时候,大家还有点不习惯。   不过看到最在意洛娘子的三当家都没有吭声,其他人也就没有说什么。   等到忙碌开来就发现,郭先生真的是如同柳下惠一般,他甚至连洛娘子都不怎么看。   只是说事情。   有大胆的娘子还调戏他。   结果发现他一把年纪了,居然脸红,好像是从来没有处过女子一样。   对,就是这样的感觉。   这群娘子都是土匪的娘子,那可是厉害的很,等发现了这件事之后,都笑死了。   洛娘子也笑,不过还是劝阻了一下大家:“郭先生一直单身是有缘故的,大家别再取笑他。”   结果不劝阻还好,一劝阻,那些娘子居然都心照不宣的懂了。   山寨里没有秘密,再之后,山寨里的男人看到郭先生去那一群娘子那里帮忙弄织布的事情,也没有反对了,就是看郭先生的时候,有点同情。   连三当家都对郭先生更好了,有时候还会单独请郭先生喝酒。   三当家是想到那晚自己跟郭先生诉情衷,无疑是在郭先生伤口上撒盐。   没有想到风度翩翩,学识充沛的郭先生,居然不能那啥……   国师不知道这些娘子每次看到他就笑的缘故,他在皇宫里,可没有这么一大群人相处的习惯。   皇宫里的女子都是皇上的女人,他也从来不会碰,除了皇后,其他人,他连正眼都不会瞧一眼的。   也没有人敢调笑他。   不过不知道为何,在这一群人都调笑他的山寨里,他居然比以前轻松许多。   以前那些漂亮的妃子,朝他娇媚的看一眼,他都觉得不适应。   可是现在,一个露胳膊的大娘子,一大胳膊拍在他肩膀上,他也觉得很自然。   “大钩娘子,你洗毛的时候太用力了,毛要洗没了。”   “还有你,水家娘子,你用的那个是梳毛机,用脚踩即可,不用手掰。”   国师在娘子堆里,自然不是来调笑的,他应洛娘子的要求,帮忙处理这些羊毛。   他心里惦记着神佑说想要冬日也能穿暖和轻薄的衣服。   决定把这些羊毛都纺成薄布,隐约记得祖上的书是有记录的,只是当初他觉得这种事是小事,没有在意。   原本也真的只是一件小事,不知道为何,现在变成了一件大事。   男人们在山洞里热火朝天的做荆器。   女人们在山洞外热火朝天的干纺织。   山里越发的忙碌起来。   看着干活的时候,额头的汗水流出来,落在鼻尖,身上甚至还有点汗味的娘子们,国师居然觉得漂亮极了。   脚踩着织布机。   脸上扬着大大的笑容。   一派生机。   国师喜欢这个场景。   他更喜欢生机勃勃当中,大公主玩累了,睡在一堆小团团中间的样子。 第83章 淳朴的少年,第一更   入秋。   碧绿的草原变成了金黄。   大车大车的货物,从荆国运回申国。   那车轮都把道路压出了深深的痕迹。   顽强的草在那车轮一遍遍的碾压之下,终于换了地方生长。   本是没有道路的草原,生生形成了一条宽宽的车道。   压出深痕的车,载的都是重器。   看那驾车的车夫小心翼翼。   看那商队的老板,笑容满满,脸颊上有风霜,更多的是笑容。   就可以知道,此行收获颇丰厚。   少年鹿歌还是开着他的茶摊。   不过因为少年鹿歌容貌俊俏,县城里不少姑娘,每每结伴出来踏青,都会故意路过此地。   又因为少年的弟弟鹿寻文采非常,居然得县尊亲自开口夸赞,说他文思敏捷,写的文章面面俱到。   因此除了那些小姐姑娘,还有一些公子少年,也会不服气的过来。   想要遇一遇那少年鹿寻,揭穿他的侥幸成功,这样一个乡下的小子,怎么可能文采斐然,也有人放出消息说是那县尊为了鼓励冥河县众多学子努力读书,故意立起来的一个靶子。   这些公子小姐虽然都是麻烦,但是鹿歌的茶摊也一直好好的开着。   因为这个鹿歌还有一个弟弟鹿五,长的威武雄壮,还未成年,就已经一人能打十人,身上挂着的两只大铁球,更是鼎鼎有名。   冥河县里所有的恶霸都被那少年鹿五收拾了一遍。   服服帖帖的。   而且鹿五不仅武力值很强,为人也很豪爽大方,跟县衙里的衙役关系都极好。   一门三兄弟,都是顶个儿的人物。   这茶摊的生意也就越发的好起来。   这一路商道的茶摊,都挂着一个“鹿”字的竖幡。   那些在外经商的商户,平日没有什么感觉,可是回到了商道上,看到了那写着“鹿”字的竖幡,都觉得心落回了肚子里,安全踏实了。   阿鹿这一天如往常一样,提着一壶水,在茶摊上给客人倒水。   抬头看到不远处一队人马,声音沸腾。   为首的还是熟人。   “胡大人,您回来了,看您满面红光,想必此行收获颇丰吧。”阿鹿挺挺的站着,脸上笑容温暖,言语恰当又喜庆。   而且这个茶摊是最靠近县城的茶摊。   一路上胡老板心里急切又喜悦。   早就按耐不住和人分享。   再次遇到这个茶摊的小哥。   胡老板只觉得阳光明媚,心情妥帖,无一处不开心。   喊了商队的人在此休整,自己先下马在来的时候坐的那张桌子前的位置坐下来。   一晃就是大半年。   肥胖白嫩的胡老板黝黑了许多。   日夜赶路,让他看起来也憔悴了许多。   不过心情显然是极好的样子。   刚刚坐下,出手就是一个小银锭。   在这小茶摊上喝茶,只需用铜板就可,就算一队人马休整,也用不了这银锭。   可是胡老板挥手就把银锭丢给了阿鹿。   “托你吉言,这一趟走的极其顺利,多的赏你了。”胡老板哈哈大笑道。   他早就想这么说了,不过一路上不好张扬。   可是这都快到了县城了,县城里也有他们胡家的商铺,他想到自己此行的收获,心情抑制不住的好。   家中妻儿也半年未见了,当初出门的时候,亲戚朋友各种嘲讽,他只是胡家的偏远旁支,临走前去主支那边说了出门行商的事情,还被一个小小的管事大大的嘲讽了一翻,说他不踏踏实实干活,妄想一夜暴富,狗命想虎运!   那胡家直系重要的人也没有出现,什么帮助没有,只是反复交代,不可滥用他们胡家的名号,不可坏了他们胡家的威风。   妻儿父母都担心的要死。   奈何家里实在是没有什么余钱,别家的孩童为了能考上申学,还能私下请先生补课教学,那些先生价格都极其的高,随便一堂课,收的钱,就够普通平民一家一个月的嚼用。   就这样,还是得有关系才能请得到。   没有特别的关系,先生还不愿意来。   他一个堂堂大丈夫,连孩子的先生都请不起,让他如何有脸面赖活着。   终于下定决心,拼一次,赌一次。   好在,他赢了。   喝了一口少年给自己倒的热茶。   热乎乎的白烟冒起来。   胡老板百感交集,眼中甚至控制不住,泪水都要滚落下来。   “好茶。”他哽咽了一句,掩饰自己的失态。   阿鹿倒是主动坐了下来,还给端了一盘填肚子的白糕。   “半年不见,胡大人风采更甚,当真是让人仰慕,想必此行必然十分精彩。”阿鹿表情诚恳的道。   胡老板重重的点头。   岂止是精彩,那是跌宕起伏,惊险刺激,峰回路转。   他倾尽家财买了一些胡纸运到荆国。   想着胡纸稀罕,在申国都是人人夸赞的好东西,到了荆国应该能卖上大价钱。   结果却大大出乎意料。   荆国人好武。   对这胡纸虽然也稀罕,可是都嫌弃太贵了。   真正愿意买纸的贵族,他一个小小的行商,根本接触不到。   半年来,倒有大半的时间在碰壁。   好在当初出行的时候,他还买了一些其他便宜的货物。   倒是那些花少钱的货物,生活用品,居然卖上了价钱,还十分畅销。   不过就算全部卖完,算上一路的花费,还是亏损的。   因为他花大价钱的胡纸始终没有卖出去。   要让他贱卖,他又舍不得。   实在熬不住,咬咬牙,就想着回来了再看。   回来把纸卖了,也算是平了账,不赚钱也不能亏欠。   没有想到回到了申国边上居然遇上了一群荆国的山民。   傻乎乎的出来卖荆器。   这些山民一看就是常年在山里不出来的。   还有缺胳膊少腿的,不愧是荆国人,民风彪悍。   这些人本来是闹着要生活用具的,可是他都卖完了,只剩下胡纸。   他没有想到这些山民,不仅不知道自己器具的价值,稀里糊涂的跟自己换了胡纸。   还以为占了便宜。   他听那山民说回去可以用这些纸给萨满画福,来年肯定丰收。   当然用的是荆国语言,他行商自然也带了一个稍微懂那边语言的人。   胡老板心惊肉跳,强忍着喜悦换了一车的荆器。   走了老远,都不敢相信。   虽然那翻译随从说了,这只是普通的荆器,粗糙的很,不是荆国军队用的。   可是就是普通的荆器,在申国也是价值十几倍的好东西。   在熙国更是如此,翻几十倍都有可能。   他这一趟,无论如何都是赚的,而且是大赚。   胡老板喝着茶都觉得自己像醉了。   连喝了两大碗,没有再耽搁,利落的喊着自己的商队,赶紧回县城。   阿鹿目送着胡老板离开,看着他马车后面拉的东西,就是他们山寨里做的器具,脸上笑容满满。   用力的挥手告别。   胡老板走了一段路,回头还看到那少年。   一脸唏嘘。   蛮荒之地的少年,淳朴的让人心生喜悦。 第84章 小公主的一天,分享四千加更   清晨。   李伊仁睁开眼。   床边就有两个宫女守着。   一瞬间,她有点迷糊,又闭上眼,再睁开,看到面前两个宫装少女,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   穿着一样的罗裙,半蹲着身子,望着自己。   李伊仁彻底醒了。   她不是一个爱偷懒的人。   即使现在她才五六岁。   从床上起来,两个宫女给她洗漱。   随着屋子里的动静,外头也动静响起来了。   走动的人很多,来来回回。   李伊仁有点头疼,都说好了,让这些人换上布鞋,走路的时候不会发出声响。   可是这些人看到自己赏赐的鞋子,感动的扑倒在地。   可是第二天,照例穿着自己的鞋子。   据说把她赏赐的鞋子藏起来了,供起来了,各种……就是不穿。   她以前有点耳鸣的小毛病,不喜欢听吵。   尤其是安静的时候。   所以起床的时候,脾气总有点暴躁。   宫女们也都知道小公主的脾气。   早晨的时候,都特别小心翼翼。   务必不要出错。   给小公主洗漱完,宫女碧螺一脸小心的捧着熙国新进的面脂,打开盖子,淡粉色的,散发着清香。   秋日的天,很蓝。   然而也稍微比较干。   碧螺想给公主涂一点面脂。   公主皮肤娇嫩白皙,可受不得一点干燥。   她撩起来一小块,用自己那洗干净的手,用力的揉开了,然后准备涂到公主的脸上。   却被公主一巴掌拍开了。   “我不要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谁知道添加了什么。”   碧螺看到公主眉头皱起来,显然生气了,赶紧跪下。   大宫女碧螺都跪了,其他人也一划拉的全跪了。   李伊仁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都跟你们说,不要随便下跪了。”   宫女太监们跪的更加整齐小心了。   以前公主也这么说过,有一个天真的小宫女,真的不跪,言谈也按公主要求的,不开口闭口的说奴婢。   结果隔天就被皇后给处死了。   公主知道后,只是伤心了一日,第二日又开开心心的了。   这会子听小公主这么说,大家都眼观鼻鼻观心,谁都不敢当真。   李伊仁看着这群呆头呆脑的人,很是气恼。   拒绝了宫女碧螺的面脂,但是还是乖乖的让碧螺给她梳了一个漂亮的头。   碧螺的手极其的巧。   灵活的翻来覆去几下,公主李伊仁那快及腰的长发,整整齐齐的散落在背上。   而额前被编出了一条漂亮的细辫子,缠绕在额前,白皙的皮肤,漂亮的美人尖,黑色的细辫子,上头还缀了一颗淡蓝色的宝石,十分好看。   公主的裙子是特制的。   用的是纯金的丝线绣出来的暗纹的布料。   不动的时候端庄大方。   一走动就华丽闪耀。   李伊仁挺喜欢这裙子,不过感觉略重。   还有马上快入冬了,这里可没有暖气,还是有些冷的。   母后说,今天给她选布料的,制作冬衣。   李伊仁觉得无聊的很。   宫里太无聊了。   一群女人,选一些布料,都要你争我夺。   不过母后喜欢,她也就配合了。   毕竟,她是母后亲生的女儿。   装扮完毕的公主李伊仁,就开始出发,去给母后请安。   皇宫很大。   她离母后的住处已经算是很近的了,不过即使这样,还是有一段距离。   因为她是申国第一公主,小小年纪就有了自己的院子。   她喜欢那个有一棵枯萎梧桐树的院子。   但是母后说不吉利,让她另外选。   她选了那隔壁。   因为她觉得这里景观好,看到的风景很不错。   所以,从她的院子到母后的院子,是要路过有着一颗很高大很高大,却枯萎着光秃秃的梧桐树的院子。   李伊仁知道,那院子里有谁。   是前皇后。   据说前皇后家族通敌谋反,都被杀干净了,但是父皇还是心底对前皇后念旧情,所以还留了前皇后一命。   那庭院,门一直是关着的,基本没有什么动静。   不过李伊仁知道里面的人还活着。   李伊仁很讨厌三妻四妾这种,她也不太能接受,父皇在母后之前,居然还有别的妻子。   不过母后居然不介意。   还反复教导她要接受这种事情。   父皇也还有很多其他女人。   李伊仁很多事都能接受,唯独这件事很难。   反正,以后她自己是不能接受这样的。   深秋了。   那梧桐树从春天开始就没有叶子,秋天自然也没有。   李伊仁觉得有点可惜,要是有树叶的话,秋天就有落叶,一路走来,踩在梧桐树落叶的路上,会很漂亮。   不过她又摇了摇头。   宫里这么多宫女太监,不可能会让她走的路上有落叶的。   “宝宝吃饭啦,不要贪玩,贪玩,娘要打你手心的。”一墙之隔,一个女子威严的声音传来。   接着听到“噗噗噗”的声音。   李伊仁知道,那个疯女人真的在打手心,不过不是她的孩子,而是一个木偶。   想到一个女人,拿着勺子敲木头,那个场景,真是……   李伊仁上次调皮,想进去看看,就略施小计,假装晕倒在外头。   结果她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吓到她了。   尤其是那木偶,一双眼,直愣愣的。   那疯女人抱着木偶,真当是女儿,照顾的无微不至。   李伊仁继续朝前走。   她是有坐轿的,不过一大早,她觉得走路也算锻炼身体了。   所以坚持走路。   也因为此,她还特意被夸赞纯孝。   好吧,李伊仁觉得这些人真是太好糊弄了。   到了昭和宫。   一下子就觉得隆重起来。   母后好像越发威严起来了。   “孩儿给母后请安。”李伊仁看到独自一人端坐在椅子上的母后,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大礼。   母后让她起来了,她才起身。   然后坐到了母后身边。   “昨夜睡的可好,天气有些凉了,可不要生病了。”小昭后仔仔细细的端详女儿的面孔,见她气色不错,却也还习惯的叮嘱道。   “儿臣知道的。”李伊仁每日听母后这对话,都已经免疫了。   “母后,儿臣来陪您一起用膳。”父皇不在,李伊仁只能当起这个责任了。   不过看到母后今日的打扮极其仔细。   额头都擦了细细的粉,自己都劝了,她还用那些铅粉。   李伊仁有点无奈,只能慢慢来了,她现在太小了,也做不出来那么多东西,而且她也只是知道个大概。   肯定是为了一会选布料的事情。   到时候,父皇那些莺莺燕燕都会来。   若按照审美来说,李伊仁觉得自己母后,已经算是不错的小美女级别了。   可是父皇那些莺莺燕燕,各有特色,实在是,就没有一个丑的……   看着却十分碍眼。   很规矩的吃过饭,果然各宫就陆陆续续过来请安了。   小昭后让宫女把这次进贡皇宫的布料展示出来,让大家选。   这时候,就算是很受宠的棋妃,也不敢挑头先选,而是规矩的让公主先。   李伊仁也习惯了,宫里什么最好的,自然都是她的。   没办法,她的父皇花心的很,可是大概是报应,生育能力却很差,居然只有自己一个女儿。   听母后说,前头还有个女儿,不过生下来就死了。   肯定是她那花心父皇的身体有毛病。   李伊仁没有拒绝,大大方方的去选了。   小昭后一脸笑容的看了一眼棋妃。   下棋下的好有什么用,能下一辈子么,只是个笑话而已。   她骄傲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申国唯一的公主。   为了方便大家选布料,那些布匹都是一匹一匹的展示开来,每匹布前都点上了灯,明亮异常。   李伊仁看着这些布料,因为是给冬衣准备的,都厚重的很,看着就不喜欢。   她绕了一圈,却在角落里,看到了一匹布。   居然像是羊毛织出来的呢绒。   摸着十分柔软轻薄。   李伊仁惊讶坏了,果然不能小瞧这些古人。   “母后,我就要这匹布了。”   小昭后看那布匹的位置,摆的很是偏僻,就知道不是常上供的皇商上供的,应该是走的新门路的。   不过无所谓是谁,只要女儿喜欢,就是好的。   “赏!”小昭后笑道。 第85章 鹅鹅鹅,第三更   十月初五,小雪。   然而今日并没有下雪。   申国京都申城,气温已经很低了。   不过今年冬季,蛮荒之地那边居然卖过来一种呢绒布料的衣服。   轻薄又暖和,大受申国人的喜欢。   尤其是那些更加注重容颜的申国学子们。   而且据说呢绒布料是公主伊都喜欢的。   就这一句话,就是呢绒布最好的广告了。   京都但凡有进这种布料的商家都是赚的盆满钵满。   当初还嫌这布料贵,没有进货的商家都后悔不已。   最初这布料进京都的时候,这些商家是看不上的,天下的东西,哪里有比京都更好的。   没有想到,偏偏公主伊喜欢。   公主伊喜欢,那申学的学子们就更是推崇。   本来,他们就是追求新事物的最热切的人群。   现在申学学子,都以穿呢绒布料的衣服为荣。   甚至有人发起请愿,希望申学学院能制作呢绒布料的院服,给每个学生都发一身。   今天虽然没有下雪。   但是对申学的学子们来说,今天是非常重要的一天。   因为今天,申学今年表现最优秀成绩排名前二十名学子,将获得进宫觐见皇上的机会。   这二十名学子,早早的就在准备了。   要知道觐见皇上,机会难得,有不少官员,当了一辈子的官,估计都见不到皇上一面。   而,他们还是学生,居然就有机会见皇上的龙颜,这是何等荣耀。   而且据说届时,公主伊也会出席。   众人都是摩拳擦掌,争取要好好表现。   作诗是避免不了的,不过就是不知道皇上会出什么题。   但是众人都已经准备了不少。   到时候看现场发挥了。   能在申学取得前二十名的学子,本身就是非常优秀的,这些人只要不出错,将来注定是朝廷重臣。   一大早,学正就赶着一辆大马车到了申学校门。   二十名学子在申学众人的瞩目下,一一上车,十分潇洒。   当然也有另外。   申国人十分注重外貌。   貌美,也是一项极大的加分。   二十人当中,容貌最好的卢公子,卢生浩,走在最前头,人气最高。   而走在最后头的曹九同学,则是相反,肤黑不说,还糙,眼睛也是大小眼,一双手也长满老茧,根本不像是学子,反而像是街市上的长工。   别的学生都是一袭呢绒袍子,就他还身着一身旧衣。   据说他曾是奴仆之子,后来主家出事了,临出事前给他们家放籍,他才得以有机会上学。   可是那长相也实在太磕碜了。   众学子都觉得让这样的人去面圣,到时候还可能会见到公主,万一吓到公主了,就太丢学生的脸了。   不过他的成绩的确很好,在二十人当中,他的成绩居然排到了前三,再看不上他的脸,也只能让他去了。   二十名学子上了一辆大马车,面对面的坐下。   马车颠颠的朝皇宫驶去。   车里十分热烈。   少年人,心中挥斥方遒,装满了人间盛世。   尤其是卢公子,一脸笑容,温和有礼,谈笑风生。   而曹九同学则是坐在最边缘的角落,沉默着,不仅沉默,他居然还有点瞌睡的样子。   旁边的同窗看了一眼,特意坐边了一点,离他远了一些。   听说曹同学母亲病重,他下学之后还要干活,补贴家用,大概就是这样,白天才瞌睡吧。   不过少年人都不理解。   申学的学子,随便出门投向谁,自是有人赞助。   这曹同学这样死脑筋,真是白瞎了好学识。   曹九是有些疲惫。   不过此刻,他闭着眼,并不是瞌睡。   他只是不想睁开眼。   他不是真正的奴仆的之子。   真正的奴仆之子,已经死了。   为了让他顶替。   他实际的身份,是前皇后的侄子,他是前皇后亲哥哥的孩子。   他的本名叫蓝颜。   好颜色的颜。   排行第九。   他长相极好,学识也极好,自小就聪慧异常。   可是一夜之间,家族就莫名被按上通敌的名号。   全族的男子都被处死,女子流放。   他被连夜送走,喂了毒容草,容貌会越变越丑,丑到之前的人绝对认不出来。   而且毒容草,除了传说中的冰花可以挽回,基本是不可逆的,他以后,永远都将顶着这样一张丑陋的脸示人。   一夜之间,他从国舅尚书之子,变成奴仆之子。   族灭。   再也没有蓝族。   再也没有叫做蓝颜那个轰动京城的美少年。   只有一个叫做曹九的奴仆之子。   他去过皇宫。   闭着眼,只是不愿意看。   看这繁华又熟悉的宫廷。   他知道,里面还住着他的姑姑。   传说,一个疯了的女子。   马车很快。   宫道平整宽敞。   车都不怎么摇晃。   一行学子被直接送进了御花园。   这是他们应有的殊荣。   皇上和公主,将会这里接见他们。   学子们下了车,又重新整理了一遍仪容,才进御花园。   虽然是冬日,这园子却如夏日一般,郁郁葱葱,蝴蝶飞舞,鸟声清脆。   花丛中间更是有漂亮如仙女一般的宫女环绕。   举着托盘,一盘一盘精致好看的餐点,就摆在花园里的桌子上。   以往都是听之前的学长说这一日的宫宴,如何盛大,如何华丽,如何精致。   可是亲眼所见,还是震撼不已。   尤其是九五至尊的皇上牵着公主伊出现,更是让大家激动万分。   申学的学子是可以不用行跪拜之礼的,但是这一刻,学生们都齐齐的跪下。   曹九也跟着跪拜。   皇上自是十分开心。   声音敞亮的道:“平身,不必慌张,诸位都是国之栋梁,朕甚是欣慰,为你们骄傲。”   二十人齐刷刷的站起来。   听着皇上的言语更是激动不已。   皇上居然如此平易近人。   而且公主伊虽然年岁小,果然如传闻的一般,美丽非常。   皇上亲自带着大家游御花园。   众学子跟在皇上身后,一起谈天说笑,气氛十分的好。   皇上喜欢这种感觉。   这些学子朝气蓬勃,一身锐气。   这些人都是申国的未来。   公主伊一路十分乖巧,只是笑嘻嘻的听大家说。   有说的不错的,她还会点头。   让学子们十分惊讶,想不到公主伊,这么小居然都能听得懂他们说的诗词杂论,果然是天纵奇才。   尤其是卢公子,看到公主对自己微笑了两次,心跳都加快了。   而曹九在人群里,十分沉默。   他记得,小时候,皇上姑父还抱过他。   和过去相比,皇上一样温和,只不过。   物是人非。   一群人很快走到了御花园的湖边。   冬日的御花园的湖居然没有结冰。   上头还有一群白鹅游览,甚是好看。   皇上心情大好,开口道:“众位学子,看此情此情,可有愿意赋诗一首。”   本来赋诗就是众人准备好的项目,听到皇上要求,都摩拳擦掌。   就听到小公主伊忽然开口道:“今天这么多厉害的士子哥哥们在,我也想了一首诗,正好抛砖引玉。”   众人听到小公主说的抛砖引玉一词,就是心里一震。   好词。   公主伊居然随口就是一句经典之语。   就见得小公主,一身精致华袍,一头整齐的黑色长发,优雅的站在湖边,清脆的声音朗朗的开口道: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曹九低着头,粗糙的手抓着自己的衣襟,听到同窗们轰然叫好。 第86章 冰花,第一更   十月初六,小雪第二天。   下雪了。   入冬,下的第一场雪。   挂满彩色布条的白骨山,被白雪厚厚的盖住了。   整座山,圣洁的像是一座神邸。   小神佑还睡着呢,不过迷迷糊糊的被吵醒了。   就见哥哥和五哥都穿好衣服。   哥哥穿的稍微厚一些,绒布袍子上头有一条黑边的毛领,十分好看。   而五哥还是如往常一样,穿的比较单。   五哥身体极好,一点都不怕冷。   她半睁着眼,不想起来。   转头却发现,连眯着眼的寻哥都被五哥揪起来,虽然寻哥瞌睡着点头。   看到有人比自己更惨,一下子就觉得精神起来了。   不过她也没有幸灾乐祸多久,哥哥就来揪自己了。   “外头下雪了,妹妹赶紧起来,我们这会子出去,说不定还能采到冰花。”小五在一边大声喊道。   “五哥骗你的,哪里有什么冰花,那都是传说。”有起床气的阿寻是难得比较娇气的,也没有平日的斯文沉稳。   “可是老人都说有的,在冬日的第一场雪,若是能看到冰花,来年会幸运一整年,而且冰花还是养颜圣品,再丑的疤都能治的。”小五深信不疑的道。   阿鹿听着小五和阿寻的争辩,只是笑笑,手上动作不停的依旧把妹妹拽起来了。   他倒不是真的很执着冰花,就是很喜欢和弟弟妹妹们一起的时候。   尤其是这样的时刻。   一番折腾。   大家都穿好衣服了。   现在山上自己织布,小神佑终于可以穿上轻薄又暖和的裙子,国师特意用羊的绒绒挑选出来,给山里人自己织的。   那些用羊毛织的就卖给外头的人。   老巴叔也醒了,听到几个孩子说要出去找冰花,他一脸笑呵呵的,还是年少,大概是想玩雪了。   也没有取笑他们找不到,虽然心里认定肯定找不到。   都是大人骗小孩的传说而已。   不过他喜欢看孩子们精精神神的。   “快去,一会,我做好早饭等你们回来。”老巴笑道。   小神佑牵着哥哥的手,点头道:“好的,巴叔,我早上要吃羊汤,羊汤好喝。”   老巴愉快的点头,昨晚还有剩下羊骨,熬一熬汤,雪天喝了最热乎。   阿鹿推开小木屋的门。   屋外。   黄色的草原不见了,白茫茫的一片。   入眼的都是白色。   昨夜下了整整一夜的雪,瑞雪丰年。   感觉明年又是一个好年。   老巴看着四个少年孩子走出门,一脸笑意。   开门吹进来的冷风,都不觉的冷了,反而更精神了。   他围上了围裙,开始做饭。   并不是他变的讲究了,而是他如今身上也是新的呢绒布的袍子,他穿的时候很在意,怕弄脏了。   那是小神佑特意让山里的娘子给他做的,考虑了他后背的驼背,是独有的,还是小姑娘细心的。   屋外。   阿鹿要抱神佑,神佑阔气的拒绝了。   “我要寄几走路。”神佑兴奋的道。   下雪,神佑头上的小揪揪都被漂亮的雪白的小红帽子给盖住了。   一身雪白的绒衣,加上小红帽和红色小斗篷,雪地里走的神佑,别提多好看了。   阿寻还是双眼迷离,没有太清醒,还有点羡慕妹妹居然有人要抱。   他恨不得能不自己走路。   不过他要这么说的话,傻五哥一定会背自己的,但是鹿哥肯定不会同意。   阿寻也就想想,乖乖的跟着走路。   他们都穿着皮靴,踩在雪面上,吱吱的响。   很快,小神佑就开始蹦蹦跳跳了。   雪地上的小脚印,也是一深一浅的,蜿蜒而走。   冰冷的空气,总算是让阿寻清醒了一些。   还很早。   天都没有大亮。   但是因为下雪的缘故,整个天地都是白的。   好像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一行四人走的不快,也不慢,不过除了雪还是雪,没有看见传说中的冰花。   阿鹿本来也不指望找到冰花,就是想带弟弟妹妹出来走走。   他喜欢看这雪。   才走了一阵,阿寻也开心起来了。   抓起了雪团,朝小五砸去。   小五皮粗肉厚都没有感觉,而小神佑看寻哥居然欺负五哥,也抓起雪团朝寻哥打去。   连阿鹿也抓起了雪球,开始砸了起来。   一行人全都忘记了找冰花的事情,捡起雪球互相打起了雪仗。   阿鹿作为哥哥,平日十分老成,实际也只是少年郎一枚。   这会子笑起来,嘴角的笑窝十分好看。   在雪地里打雪仗,摔倒在雪地上也不疼。   屋子里做饭的老巴都能听到屋外的笑声。   他也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搅着锅里的热粥。   都是白米的粥,稠稠的。   一旁的锅里,煮着羊骨头,浓郁的香。   骨潭下的吡鹰小玉也听到了声音,扑腾的翅膀飞了出来。   它给自己找的新住处,就在骨潭悬崖边上,有一个山洞。   平日回来,它就喜欢呆那里。   而在小玉飞出来凑热闹的时候,马王大黑也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了。   一下子更加热闹了。   小神佑身体十分灵活,虽然年纪小,可以躲避的很厉害。   小五最吃亏,虽然他武力值很强,但是他身形强壮,又不敢真的拿雪球用力砸别人,所以他被砸的最厉害了。   看着一身都是雪点的五哥,小神佑哈哈大笑。   冷不丁被寻哥丢过来一个雪球砸中了。   吧嗒一声,摔倒了地上。   旁边居然刚好有个小坡,小神佑摔倒往下滚。   把几个哥哥吓一跳。   一股脑的冲过去。   就见妹妹哗啦啦哗啦啦的滚,然后滚到了一个凹凹里,终于停住了。   阿鹿最快冲过去,到了跟前,却停住了脚步。   因为妹妹滚到了坡底,坐了起来,她跟前居然正好开着一朵冰花。   一定是传说中的冰花,因为整个天地都是白色的,而那朵花却是蓝色的,正蓝的颜色,散发着柔柔的光。   阿寻也呆住了,传说居然是真的?   小五一脸兴奋。   “啊,妹妹找到冰花了,太好了。”   小神佑整个人滚的,头都有点晕。   抬起头来,就看到面前一朵大大的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好像很好吃哎。”小神佑一脸惊喜的道。   哥哥们:……   “不是用来吃的,传说看到蓝色的冰花,代表来年都会平安,这是平安花,也是美颜花,据说可以治疗疤痕。”阿寻解释道。   “可是不吃的话,太阳出来就会化掉的。”小神佑指指天边。   天边已经有些亮了。   很快,太阳就出来了。   吡鹰小玉也呆住了。   马王大黑在着急的刨腿。   动物比人直觉更高。   他们都是站在太阳升起的那一边,应该是想把太阳挡住。   小神佑向来是行动派。   看着太阳一点点的从草原尽头扫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把花摘下来。   她把花摘下来的时候,那吡鹰和马王,两只动物却同时朝刚刚那长着冰花的雪上冲去。   吡鹰贱贱的脑袋把雪给挖开,马王鸡贼的一口吞了。   两只动物打的不可开交,就是为了那长着冰花的雪。   而小神佑手心里,放着一朵蓝色的冰花。   阳光慢慢的照过来。   那朵蓝色的花忽然发出了璀璨的光芒。   一下子光芒四射,异常好看。   然后迅速的在神佑的手心融化。   一下子不见了。   阿鹿小五和阿寻都愣住了。   要不是旁边小玉和大黑还在打架,他们都以为看到的是幻觉。   “有什么感觉?”阿鹿小心翼翼的问妹妹。   神佑皱着眉想了想道:“好像有点饱了。”   哥哥们:…… 第87章 县令来了,第二更   十月初七,小雪第三天。   雪停了。   大雪覆盖了枯骨山,覆盖了草原,覆盖了冥河县,整个天地都是白色的。   除了圣湖。   一如既往的,波浪来回。   深幽不见底。   雪后,是学子们最喜欢的日子。   温酒吟诗,赏雪作歌,别有一翻雅趣。   申国的文化氛围非常浓。   上至天潢贵胄,下至平民百姓都是如此。   所以雪一停,冥河县的县令陈大人就准备去踏青了。   带着一众学子。   众学子到的时候,发现居然那个叫鹿寻的乡野少年不在,一下子就开心起来。   实在是那个鹿寻,虽然是乡野之人,可是容貌异常标志,端庄又周正,县令大人都屡屡夸奖。   容貌周正也就算了,关键是学识。   鹿寻出现之前,大家都觉得彼此学识差不多,互相竞争个高低。   可是鹿寻出现之后,根本不用竞争。   其他人还在学诗经的时候,他已经把诗经注解百种都背下来,并且还自己另外写几种。   写文章也是如此。   其他人还在思考先生出题的典故来源,他已经落笔,满满当当的写出来了。   并且挑不出一点错误。   他像是过目不忘一般,跟他比任何学识上的问题,都会觉得气馁。   县尊特别喜欢他,平日对他赞不绝口。   没有想到,赏雪这样的盛大节目,县尊居然没有喊那小子,大家一下子觉得雪景都比平日好看许多。   彼此之间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人都到齐,我们就出发吧。”陈县令穿着一身墨蓝色的呢绒布常服,头戴一顶漂亮的短毛长耳璞帽,长发散落,比平日穿官府又更有一种风流姿态。   众学子有会说话的,立马就夸起来。   “平日见县尊大人穿官服,威严无比,没有想到县尊大人穿常服也是气势非凡。”   “县尊大人当真是风流倜傥,是我们这些小辈的楷模。”   “县尊大人好颜色!”   一句比一句露骨的夸奖,让陈县令十分开心,脸上笑容满满,有点肥的脸颊一直抖。   他今天出门的时候,小妾也夸赞了他很久。   说他看着威武俊美。   他着实得意。   其实跟平日没啥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换了一身衣衫和帽子。   他谦虚的开口道:“鹿寻那小子贴心,说冬日到了,特意给我定做的一身常服。”   从帽子衣服到鞋子,内搭加外套都有,实在是贴心的小子。   后面的话,陈县令没有说出口。   不过刚刚夸赞县令的人,脸色都涨红了,瞬间觉得像是吃了一口大苍蝇一般,感情夸半天,都是为了鹿寻那小子做嫁衣了。   间接就是夸了鹿寻。   那乡下小子心机贼深了,居然这样讨好县尊大人。   (鹿寻:……不是我想的,是我哥哥阿鹿给准备哒,我寄几也有收到新衣服╮(╯▽╰)╭)   尤其是陈巴司老爷的儿子,陈少爷,更是郁闷,自己家每年给县尊大人送的礼物,可比这身衣服贵多了,也没有见县尊大人这么高兴。   不过想到县令大人就算高兴,可是这样重要的场合也没有叫那小子,又觉得气平了。   这些人已经很习惯的不停的为自己找理由舒缓情绪了。   结果就听到旁人问县令大人去哪。   陈县令一脸笑意的开口道:“我们今天去白骨村,听说那里民风淳朴,风景秀丽,也才能有鹿寻那样的少年,一定要趁着雪后,去看一看。”   陈县令话音刚落,那吴主薄就立马跪下了。   “大人,大人,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其他学子也跟着齐刷刷的跪下了。   陈县令眉头挑起来,好好的出游,这跪一地是怎么回事。   之前听鹿寻说他家的景色,他就心生向往了。   陈县令的老家是南方人,他对这蛮荒草原的景色还是很好奇的。   尤其是雪景。   他老家的雪下的少。   等他看完雪,一定要带一些好诗作,写信给他的那些同僚们。   而且他也问了苏典吏,苏典吏说了,现在冥河县的治安非常好,周边也不再有土匪横行。   尤其是今年,他治下多了一家大纺织作坊,上交了不少的赋税,更是让他受到朝廷的嘉奖。   不出意外的话,来年他进京述职之后,应该会往上升一级。   像他这样有在地方出任过地方官,而且政绩还特别好的,回京之后,肯定是会受到重用的。   所以,他很想在走之前,多看看这里的风光和人文。   “大人,那白骨村以前可是这边出名的盗匪窝,大人若是上去,万一遭遇不测,属下万死莫辞。”   “大人万万三思而行。”学子们也一溜烟的喊道。   陈县令气的直甩袖子。   他的治下和平安康,怎么会有盗匪窝。   “吴主薄若是不敢去,我让苏典吏和我一同去,至于你们,去不去,自便。”陈县令是读书人,而且是很轴的读书人,否则当初也不会被分配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当县令了。   说完就甩着他崭新的墨蓝袍子率先朝外走。   一群学子左看右看,自然是不能自便的,理论上县尊就是他们的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只得尴尬的站起来跟着走了。   而吴主薄早知道县令的脾气,他就是故意当着学生们的面劝说的。   这会子也一脸无奈的匆忙跟上去。   内心却抑制不住的激动,一切都如同他设想的一样。   陈县令马上就要调任了,这冥河县蒸蒸日上,陈县令调任之后,会有新县令来接任,而且因为冥河县政绩好了,来的心县令肯定不像之前那样没用,到时候恐怕再没有他的地位了。   可是,如果县令出事,按照朝廷规定,非常时刻,说不定就他接任了,他上头也打点好了,而且还能把陈县令出事推到白骨山那群盗匪身上,他眼红他们的纺织作坊和收费站已久了。   只要事情做成,一石三鸟。   除掉陈县令,除掉白骨山,得到纺织作坊和收费站,到时候那苏典吏也就是个没牙的老虎,任由自己宰割。   吴主薄此刻激动又紧张,面容恳切无奈,表情悲切的被赶出了县令的赏雪马车队伍。   山上,正在吃早饭的国师,忽然嘎嘣一下,咬到了一块小石头。   他皱了皱眉头。   小神佑好奇的问道:“先生,怎么了?你也换牙牙吗?”   国师看着满口好牙的小家伙,好笑又好气。   当然没有,他这一把年纪了,还换牙,换了再也长不回来了……   “我今天有点心神不宁,阿鹿,小五,你们带一些人马,下山去看看吧。”   “我也去,我也去。”小神佑立刻手举高高道。 第88章 赏雪煮茶   下雪,商队这两天都少了。   基本都会在原地驻扎。   收费站的人也少了很多。   茶摊大多也都休息了。   不过郭先生让阿鹿带人下山看看。   阿鹿还是十分听话的带上了一群人马。   因为郭先生学识真的很好,山寨里如今的日子越来越好,人人都能吃饱饭,人人都有事做。   甚至因为发展太快,出现了人手不够的问题。   尤其是洛娘子领导的纺织作坊。   一开始就是想解决那些多余的毛,现在却越做越大。   没有想到用羊毛纺织出来的呢绒布料会那么受欢迎,根本不够卖。   山上的羊毛都做完了还不够,只得到处去收羊毛。   以往不值钱的羊毛,价钱都被炒起来了。   可想而知。   更不用说那神秘的荆器了。   他们山寨居然真的把荆器做出来了,虽然精品还很少,但是确确实实已经是荆器了,不过因为是白骨山上造出来的,他们改名叫做骨器。   无论是让谁知道,估计都会大吃一惊。   山寨明面上有纺织业,实际上以制造骨器为主,不知不觉,已经发展的十分稳固。   这一切,郭先生有很大的功劳,所以如今郭先生的地位在山上是很高的。   他一开口,众人都很信服的听从。   阿鹿带队,一群少年郎骑着马就朝山下飞奔而去。   枯骨道都被拓宽了,足够两匹马并行。   少年们听到下山一趟回来喝羊汤,嬉笑声阵阵。   好吧羊汤有点吃腻了,但是大家一起吃的感觉还是不错。   都当做下山踏青游玩了。   因为神佑闹着要一起去,所以难得一直宅着看书的阿寻也被拖来了。   ……   陈县令坐着宽宽长长的马车,是那种一截马车连着一截马车,中间的帷帐撤掉,就连一起了。   前头和后头两截车厢都坐着官差,中间两截坐着苏典吏和吴县令还有众学子。   苏典吏没有想到这样的文化事情,县令大人居然喊自己陪同,有点受宠若惊。   听说是吴主薄惹怒了县令大人,所以被县令大人呵斥留在了衙门,更是心里一阵喜悦。   吴主薄那斯文败类,表面上道德仁义,实际上比他下作多了,他苏典吏至少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到做到,不像吴主薄那老贼,一点底线都没有。   没少干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   吴主薄的小妾就是原本一个小商贩的娘子,被他看上了,让人诬告了那商贩,抢了那商贩的娘子不说,还没收了那商贩的财物,商贩也死在了牢里。   吴主薄吃相太难看了。   陈县令看到苏典吏一身胡袍,努力端坐,却还是有些不自在的模样,不由得笑道:“苏典吏不要紧张,尔等都是读书人,论打架,五个也打不过你一个。”   苏典吏摸了一把额头不存在的汗,尴尬的笑道:“我打小就会些拳脚,却死活读不进书,看到你们这些文化人就紧张,让大人见笑了。”   苏典吏这一自嘲,让马车里的人都笑了。   那些学子都是眼高于顶的,看不上小小的典吏,等将来他们读书出来,做官,最低最低也是个主薄,不会到典吏这个位置。   读书人风雅,马车在雪地上还平稳。   陈少爷提议,给大家煮茶。   这辆超级豪华的加长马车就是他家提供的。   他一说要煮茶,大家自然热烈的同意了。   陈县令也喜欢喝茶。   欣然点头道:“早就听闻智华你茶道一技颇为出色,今日赏雪煮茶,风光正好。”   陈少爷摆开了姿态,跪在小茶几跟前,一样一样的把茶具摆开。   车厢两侧是透明的帘子,看的到外头苍茫的雪景。   车厢里头,烧着小炉子,温暖舒适。   当然,也只是限中间这两节车厢,头尾的车厢是官差坐的,就没有这么方便了。   不仅没有炉子,也没有透明的纱帘。   要知道这透明的纱帘,也是花大价钱买的。   就见陈少爷往正在煮水的陶壶里,先放了一块姜,然后又放进一块黑色茶饼,然后加枸杞,加盐,一份一份的分别放,在陶壶里慢慢煮开。   浓郁的茶香夹杂着香料的味道,弥漫在马车里。   陈县令闭着眼,陶醉的闻了一口。   “香,是这个味道,当初我和同窗在京城御蓝山煮茶,也是这样的场景。”   听到陈县令说御蓝山,众学子面色一阵羡慕。   那里可不是普通人能上去的。   而苏典吏则是强忍着鼻子想打喷嚏的感觉,这茶好一股子怪味,这些人又把窗子关的密实,还不如少年阿鹿那茶摊的茶味道好。   而且他面上还得摆出一副很懂很享受的样子,着实难受。   担心自己不小心会打喷嚏,苏典吏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脸对着窗外。   以防万一。   只是苏典吏看着窗外,忽然觉得不对。   虽然下雪了,外头应该是安静许多。   可是也不至于这般安静。   这一路上,好像什么动静都没有。   而且他越看感觉越不对。   正在煮茶的陈少爷享受着众人的追捧,却见那苏典吏皱着眉头,一脸苦相,很不赏脸,不由得开口道:“苏典吏,可是不喜欢这茶?要知道,喝茶静心,茶道也是心道,苏典吏不妨静下心来,品一品茶,可去身心之污浊。”   苏典吏虽然是大老粗,可是也听得懂人话,什么叫做去污浊,他哪里有什么污浊,做事坦坦荡荡,该要钱要钱,该办事办事,比这些光说不做的虚伪书生好多了。   “陈少爷误会了,我是观看窗外异常寂静,感觉有些不妥,所以不安,并不是讨厌茶。”苏典吏再不爽,当着上司县令的面,还是得解释一句。   听到他的话,吴县令的注意力也从茶这里转移,看向了窗外。   陈少爷郁闷的要死。   要知道他为了置办这一些茶具,学习这一套煮茶功夫,可是花了大力气了,拜了名师才学到的独门秘诀。   没有想到才装了一会,就被这苏典吏打断了。   这头道茶一般,要第二道,第三道才是精髓,每一道茶的口感都是不同变化的,自己还没有详细解说,结果陈县令不看了……   陈少爷面上扬起笑容,一副风流大方的道:“苏典吏,这雪中自然是僻静的,所谓雪中寂行,就是我们此……”   只是此刻,他的话没有说完,半道就给闪住了。   只听的轰隆一声响,前后的马车居然都陷进了洞里,他们的车厢也轰然倒地。   那慌乱之间,煮茶的陶壶,倒了出来。   眼看着就要砸到最近的陈少爷,陈少爷却是身子一闪避过了,那陶壶于是砸向了他身后的吴县令。 第89章 救命小恩人   刚刚还在安逸的赏雪品茶。   只是一瞬间。   那雪景,那茶香都消失了。   眼见着那滚烫的陶壶朝他砸过来。   陈县令吓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整个人都傻掉了。   眼见着自己前途一阵光明,自己却要折腾着来赏什么雪。   陈县令这一瞬间,很是后悔,早知道就听吴主薄的话了。   看着自己的学生陈智华灵活的避开陶壶,更是心中郁闷,关键时刻真是靠不住。   “吾命休矣!”陈县令大声的呐喊一声。   整个人都闭上眼。   认命的等待事情发生。   没有想到等待他的并不是那滚烫的陶壶,而是一根麻绳。   他整个人被一根麻绳一卷,然后破窗而出,整个人身体都飞起来了,他感觉自己好像升天了。   他睁开眼,看到自己真的飞起来了。   是被一根绳子带着飞起来,然后又落下。   落在了雪地上。   有点疼,但是也不那么疼。   他整个人在雪地上打了几个滚,全身都接触到了雪。   他是南方人,所谓的赏雪也只是看看雪,绝对没有这么扎实的接触过雪。   他躺在了雪地上,大口的喘着气。   只能看到天地都白茫茫的,听到不远处尖叫哭喊的声音。   陈县令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心跳的极快,这时候,就见眼前,出现一个小女童。   五官极美。   冰雪出芙蓉一般。   她朝自己伸出了手。   陈县令抬起手,然后发现自己居然真被小女童拖着坐起来了。   一下子,天地的位置,又恢复了平日所见的模样。   小女童也坐自己身边,不过他看到小女童给她自己垫坐的雪地上放了一块厚厚的兽皮……   瞬间觉得自己直接坐在雪地上的屁股有点凉。   “伯伯不要害怕,我哥哥他们去救人抓坏蛋了,我来保护你。”小女童一边说,一边从自己包里掏出一个水瓶,倒出了一杯水。   小女童的手摇摇晃晃的拿着一个水杯,可以看到她倒出来的水上面还有花瓣,有枣子,在雪中,还冒着热气。   陈县令接了过来。   一口气喝了,瞬间觉得热流从口里暖到了全身。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茶了。   这一刻,他都有点庆幸父母帮他的名字取得好。   他全名叫做陈结余,字直书。   是个比较耿直的人。   陈县令吓的腿软,坐在雪地上,喝着热茶,吃着小女童递过来的点心,看着前方打打杀杀。   好吧,他本来就是出来赏雪景的。   就是这会子的雪景,有点血腥。   雪白的雪地上,很快就撒上了猩红的血。   陈县令吓的眼睛都不敢睁开,不过他还是在闭眼之前,先做了一个动作,伸手把旁边小女童的眼睛盖住。   再自己闭着眼睛瑟瑟发抖。   就听到小女童开口道:“伯伯不用担心,我哥哥们都很厉害的。”   “你不害怕吗?”   女童摇头。   “我们山里的老人说,在蛮荒草原,与天斗,地斗,人斗,其乐无穷。”稚嫩的声音坚定的道。   陈县令惊讶的道:“你们山里有这么睿智的老人,说的好有道理。”   小神佑解释道:“山里老人原话是这样的:不要多想,拿着刀就上,活着玩女人,死了玩女鬼!然后我先生说这样说不雅,换成了刚刚那种说法,一个意思呢。”   陈县令被小女童的话给惊呆了,眼睛都忘记闭了。   看到面前女童一本正经的坐着。   头上一顶白绒绒帽,眼毛长长的盖在眼睛上。   专注的看着自己。   陈县令只觉得周围的危险好像都远去了。   一下子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生平第一次遇险。   生平第一次坐在雪地上。   生平第一次听到小女童的话忍不住失笑。   面前的刀光剑影,这一刻好像成为背景音。   人说,大难之后,第一个遇见的人,会刻骨铭心。   陈县令此刻没有特别的感觉,但是在他之后,人生长长的道路上,都会记得这个让他一下子忘记危险的女童。   女童大马,听稚语。   赏雪喝茶,看生死。   直到陈县令被重新装上马车,运往山里的时候,他才从这种玄妙的状态恢复过来。   跟着陈县令一起进山的还有那一群受伤的学子和官差们。   当然,最后头,还有被抓着的贼人。   因为是在枯骨山跟前突然塌陷,离县城比较远,以防万一,连那些不自在的学生们都愿意选择进山。   陈县令坐在新的马车上,自然是没有之前的马车别致。   一路上山,两边风光险峻,危崖深潭,崎岖小道。   好几次,陈县令都有点想回头的冲动,不过看到自己跟前坐着的小女童,一脸放松,他也勉强的放松了心情。   好不容易到了山顶,众学子和官差都是两股战战。   尤其是受伤的那些人。   陈少爷之前在马车里,出事的时候,正在表演茶艺,虽然避开了滚烫的陶壶,却也被烧茶的炉子给砸到了,还伤的不轻。   一路马车都是倾斜的感觉,他们在车上身子都不敢动。   生怕一个不小心,连人带马车翻到上下,摔死。   到了山顶,看到一片雪白的平原,一堆雪山包,上面挂着花花绿绿的布条,雪中一排排木屋,整齐林立,简直感觉到了世外桃源一般。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就见刚刚救他们的杀神少年们,上山第一件事,却是规规矩矩的叩拜山前的雪山包包。   还有一整套的流程。   又是扣胸,又是举手,又是朝拜的。   山顶全都是雪,   阳光下那雪白的山包上头的彩色布条显得格外好看。   每个人的动作都虔诚又专注。   陈县令站在一旁,看到那小女童居然也认真的朝拜了一遍。   他心中想着,这些村民真是淳朴,还有着最原始的信仰,对着雪堆拜的这么认真。   学子们自是不相信这些的,都不屑。   而苏典吏带的一群官差却是学着一起朝拜。   这蛮荒草原,有很多奇怪的地方,跟着当地人一样,准没错,否则谁知道会不会触怒什么东西。   而且他们朝拜完,果然就觉得一身轻松,好像原本身上有一副担子被去掉了一样。   陈县令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些人,他虽然耿直,并不蠢。   也学着朝拜了一遍那雪山包。   果然,拜完之后,就有种神清气爽之感。   心中大为惊奇。   学子们却不愿意拜,天地君师,哪里可以随便朝拜。   阳光热烈,雪山包包顶上的骷颅头一点点的露了出来,含笑的看着那群学子。 第90章 山寨一日游   悬崖顶上是平原。   下了雪的平原,一片雪白。   没有枯骨。   枯骨都被厚厚的雪盖住了。   有成排的木屋。   有婴孩的哭声。   木屋顶上有炊烟袅袅。   木屋附近还有母鸡出来觅食。   在洁白的雪地上踩出一朵一朵的脚印。   像是超大朵的梅花印子一般。   劫后余生的众人,望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陈县令有些吃惊的张大嘴。   想象中的世外桃源就是这样。   眼前有木屋,木屋里还有树。   一颗梧桐树,高高的在一个院子里。   上面没有了树叶,但是缀着漂亮的白雪,十分好看。   一片平和的乡村。   就是不知道为何要叫白骨村这样阴冷的名字。   陈县令他们才刚刚朝拜完,白骨村的村长,三当家就出来了。   一早听到郭先生说感觉不对,让少年郎们下山看看。   他还没有放在心上,没有想到这么凶险。   居然救回了出门赏雪的作死的县令,还有一群讨厌的书生。   现在想想还一身冷汗。   要是郭先生没有让人下山,今天这样的天气,大家铁定是不会下山的。   而陈县令要是死在了枯骨山跟前,不是他们也成了他们的锅了。   而且还有一堆书生,官差。   三当家一下子想的很远。   瞬间就阴谋论了。   肯定是有人陷害他们。   不过他猜得八九不离十。   “不知道陈大人要来赏雪,我们都没有做好精心准备,只能请大人到村舍小坐,休息一会。”三当家很会说话,虽然一群人狼狈不堪,他还是一开口就说对方来游玩的。   众人虽然是被救回来的,但是听了三当家的话,瞬间觉得很妥帖。   一行人以陈县令为首,朝里头走去。   一路上,陈县令,看到有不少干活的人,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身体有缺陷。   要么豁嘴,裂了一半,要么瘸腿跛脚,要么少胳膊。   这些人居然在认真的扫雪,清道路,挂灯笼。   尤其是看到一个只有一条腿的老头,扶着木头梯子,而那个只有一只胳膊的人在爬梯子挂灯笼。   两人脸上都还笑嘻嘻的,没有苦大仇深,也没有怨恨和不兮。   陈县令看的大为好奇。   “王村正,你们村为何正经劳动力不干活,反而让这些残疾人干活,未免太不仁义了。”陈县令是父母官,看不过眼,不由得质问道。   的确,那些学子听县尊这么一说,也顿时抱不平起来。   那好手好脚的人,坐在门口晒太阳,而那些身体有缺陷的人,反而在干活。   后头的官差们倒是没有开口,他们才不操这些闲心。   三当家听了,没有生气,反而微笑道:“我们村没有一个闲汉,无论是好手好脚,还是缺胳膊断腿,大家都各司其职,做好各自的事情就好,若是因为他们残疾,就不让他们干活,恐怕他们才会真正的担心。”   以前大当家在的时候就是这样,一旦残废了,就丢俘虏洞,自然什么活都不用干,但是也活不久,因为跟被抛弃没有差别。   陈县令若有所思,看到那个扶着梯子的单腿老汉,正举着梯子,准备跳到另外一个家门口。   他跳的比较费劲,在雪中一步一个坑,可是步伐却很稳。   脊背挺直。   的确,这白骨村的残废,是陈县令见过状态最好的残废。   他在申学的时候,跟着学长们见过那些残废的伤兵,那些人,真正是比死了还惨,一个个面容麻木,生无可恋。   又走了一会,忽然见到一大群娘子,身体壮硕,腰肥胸大,个子也甚是高大,笑嘻嘻的从他们跟前路过。   彼此间说笑。   而且似乎都穿的极少。   但是不是风月街那种暴露的少,而是很轻便。   连罗裙都没有穿,穿的居然是两腿分开的那种有点像亵裤,但是连裆的裙子。   立刻就有个学生,开口呵斥道:“想不到山野乡村,居然会有这样伤风化的打扮,实在是让人羞耻。”   三当家微微皱眉。   这些书生神烦。   读书人真是讨厌啊,自己也是读书人,怎么就没有他们这种讨厌劲呢。   “呢绒布盛行,公主都夸奖,就是这些娘子做出来的,他们的衣着也是为了方便干活,织布的时候若是穿着那些大大的襦裙,一不小心把裙摆卷进机子,整匹布就坏了,所以娘子们自己做了一种裤子,如何到你们眼中就有伤风化了呢,真是心中想的脏,看的也脏。”   小五正好过来汇报审讯的情况,听到那书生的话,直接大大咧咧的怼回去了。   那书生被这么嘲讽,脸色顿时涨红,要是平日,一定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骂回去。   可是看着嘲讽自己的是那个圆脸少年,身上还背着两个铁球,哐当哐当的,走过来,跟一尊铁塔一般,他讪讪的闭嘴了。   倒是人群中的陈少爷,看到这个圆脸少年,新仇旧恨,一眼就认出来,他是那奴仆的弟弟,虽然刚刚是他救了自己一行人,他还是忍不住拽了个书袋道:“牝鸡司晨,霍乱之源。”   他的话音落下,只觉得周遭都安静了下来。   顿时觉得心中得意。   这个泥腿子,估计都不懂自己说的什么意思。   不过好像有点太安静了,连县尊都没有说话。   他看众人眼神都望向了一处,他也顺着众人的目光,抬头望去。   就见一群膀大腰圆的妇人当中,走出来一个娘子。   一时间陈少爷只觉得满腹诗词都成了绝唱。   脑海里却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美,很美。   媚,很媚。   魅,很魅。   美、媚、魅……   像是雪中绽放的梅。   像是花中包含的香。   这就是人间绝色。   这样一个娘子,居然朝自己走来了。   越来越近。   众位学子们都觉得呼吸急促,手脚局促。   连见过京城风月的陈县令都有些不自在。   就见那娘子窈窈窕窕的走过来。   然后陈县令身边的小女童,一把冲了过去,伸手就抱住了那女子。   一头就埋进了女子的胸前。   众书生都觉得喉咙生涩。   三当家脸色难看极了,这些色胚,那什么眼神,我弄死你们全家……   小娘子抱着那女童,脸上漾出了一个笑容。   一瞬间,更是,山雪失色。   陈县令也失色了。   倒不是真的被对方颜色倾倒,而是面前的女子,长的居然和宫中的容妃有些相像,只是颜色比那容妃要好看一百多倍。 第91章 纺织女工   “申国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这首诗,据说是公主伊某日醒来,看到正在梳妆的小昭后所作。   一下子就流传盛世。   皇上原本宠爱棋妃,对小昭后多有疏远,可是听到这首诗之后,居然又回到了小昭后身边,让小昭后重获盛宠。   申国学子们对公主伊那是绝对的崇拜。   可是也有一些老学究,觉得这诗好像寓意不对,不是很吉利。   不过公主伊的不少脑残粉,立刻就骂回去了。   读书人骂人,头头是道。   小公主还是稚子,作诗,纯粹就是所见说想,觉得自己母后貌美,赞美诗作,哪有什么不吉利的说法。   最终那不和谐的声音全都被盖下去了。   这首诗也流传甚广。   陈县令和自己的同窗一直有紧密的书信往来,对京城大小事都很熟悉。   京城时不时就有公主的传说,陈县令虽然没有见,对公主的大小事也算是熟悉了。   其他不说,公主的文采的确是非常好。   那首鹅鹅鹅,天真浪漫,有童趣。   这首佳人诗更是恢弘大气。   据说因为这首诗,小昭后已经成为世间最美的女子。   流传三国。   不过陈县令曾经见过小昭后,只觉得容颜中上,真说倾国倾城,是没有的。   甚至连她身边的善于丹青的容妃都比小昭后好看一些。   小昭后或许是因为祖上是荆国人,虽然长相好看,却总觉得不够大气,很小气的感觉。   坐在昭后身边的容妃娘娘容貌都比她端庄大气,申国美人特有的容貌。   而眼前的这个女子,却比容妃更加好看。   好看很多很多很多倍。   都说容颜是不可以比较的,女子各有各的美。   可是其实容颜又是最容易比较的,只是一眼,就能感觉出不同。   此刻,他心跳的极快,呼吸极快,全身的肌肉颤抖的速度都极快。   陈县令平日也爱吟诗作诗,这会子搜肠刮肚,还是觉得这首佳人诗最好。   用在这里,极其应景。   不过他觉得申国这个词都太局限了,应该改动一下。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是的,倾国倾城。   他满脑子此刻居然都是这个词。   “咳咳咳!”三当家重重的咳嗽声。   打破了这个寂静的魔咒。   “不知道如此佳人,为何会屈居这乡野之中。”陈少爷看的魂都丢了,甚至顾不上县尊大人,开口就问出来了。   陈县令对陈智华越发不喜。   虽然他也想问这个问题。   洛娘子抱起了小家伙,又沉了,感觉自己快抱不动这家伙了。   摸摸她的脸,感觉到安好,才抬头回话。   “我就是那个你说的牝鸡司晨,有伤风化的织娘而已,何谈屈居。”   洛娘子的话说出来,陈少爷只觉得脸疼的要死。   陈县令回神,拱了拱手道:“书生口出无状,还望娘子恕罪,当今圣上都说,劳动最光荣,娘子们能自食其力,实在是令人佩服。”   陈县令虽然惊叹这娘子貌美,说完话,却是不再看她了。   家有贤妻足已。   只是更多的是惊叹这女子和容妃的相似,他平日喜欢画画,对善于丹青的容妃多有关注,才会第一眼就察觉到相似。   不过虽然不敢再看那娘子,陈县令却对呢绒布纺织十分感兴趣。   转头问三当家:“王村正,大名鼎鼎的呢绒布料就是她们织出来的吗?可否让我们看一看?”   三当家歉意的摇头道:“因为那边都是娘子妇人,织布的地方又极其的热,妇人们到了里头,常常外头的衣衫都没有穿,实在是不方便男子进去。”   学生们听到不穿衣服的妇人,自然是不好意思强求,他们最好面子。   倒是后头的官差忽然指着远去的人群开口道:“那个有胡子的,好像不是妇人!”   三当家连忙解释道:“那是我们村的老先生,身有疾,不婚娶,所以可以过去,若是你们哪个人,也有同样的经历,也可以过去。”   (国师:疾泥煤……)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一群人自然没有再强求。   他们被送到了平日山寨开会的地方。   大家才坐定,陈家少爷又觉得刚刚自己好像表现突兀,惹得县令大人不高兴,想着补救一下。   转念一想就开口道:“县尊大人都来了这么久了,鹿寻作为学生怎么还不出现,未免太不尊师重道了。”   结果他话音才落。   鹿寻就走进来了。   平日一丝不苟,风雅俊朗的鹿寻,此刻颈脖处居然缠了一圈布条。   他挺着脖子,有些歉意的道:“老师,学生身手没有哥哥们好,刚刚救人的时候,不小心伤了脖子,流血甚多,所以先去包扎了一下,请老师恕罪。”   恩……小寻同学的脖子不小心被擦了一点点……一小点点,不过阿鹿却是让他去包了厚厚一层布,才让他过来。   果然,陈县令看到鹿寻这样,更加感动。   再看看,和自己同姓的陈智华同学,一路,关键时刻拿老师挡灾,见色忘义,毁谤同窗,他默默的决定,申学考试的名额,不给他了。   陈少爷讪讪的,转移话题,说到了贼人身上。   陈县令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他可是朝廷的父母官,居然有人敢对他下手,简直了……   那一群贼人被提了过来。   陈县令表示要亲自审问。   贼人们早被阿鹿他们吓的要命。   落入山寨里的人手里可比落入县令手里可怕多了。   这会子县令审问,大家抢着回答。   一下子就把吴主薄给供出来了。   陈县令勃然大怒。   想到吴主薄早上还劝说自己不要来,然后算到自己定然会不喜,把他留下。   这一步步,当真是好算计。   要是没有白骨村这些少年刚好下山,他可真就被算计了。   因为白骨村,维护蛮荒草原的商道,又建立了呢绒布的纺织作坊,今年冥河县上交国库的税金,一下子从吊车尾最后几名拍到了前十几名。   他也是大大的长脸了,朝廷还特意下了诏书夸奖他。   这吴主薄这一招要是成了,后果不堪设想。   陈县令一脸乌黑。   虽然他平日不爱管支末细节的小事,可是不代表他不会发飙。   真是不把县令当官员。   陈县令真是气到了。   一个小小的主薄居然还敢把自己玩弄于手心。   这次要是没有白骨村的人,自己就真的栽了,回去被自己那些同窗取笑死。   气急的陈县令,反而收起了怒容,一脸平静的模样。   认认真真的问三当家道:“这次,多亏你们帮忙,你们很好,为我县发展做出了很多贡献,可有什么难处,需要我帮助?”   三当家连忙摇头。   虽说是帮忙了,但是真跟这些当官的提条件,后头事情还多。   最好就是人情记着,不找麻烦就算好了。   陈县令却是比一般人耿直许多,否则也不会那么好的条件被派到这么偏远的地方。   见这村正拒绝提要求,反而心中不放心。   这时候,就见那小女童举起了手,开口道:“伯伯,我有要求嘞,我姨姨他们每天要织好多的布布,好辛苦,你可不可以给我们送更多的娘子过来,我们给好吃的,让她们帮忙干活?”   陈县令一听这个要求,平白把县城里的妇人送到这么偏远的山里,肯定是不成的,不过转头想到,这蛮荒边缘,倒是有不少朝廷犯人家属的妇人,被发配过来。   那些人的日子,听说过的并不好,要是能送过来织布,说不定也算是一件好事了。   这村里的人淳朴,比那些兵油子肯定好。   有能报答了救命之恩,陈县令点了点头道:“诺。” 第92章 赎囚   雪天。   两个军汉一起抬着一捆东西,朝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去。   走到看不到人了。   两人用力的把那捆东西,往地上一丢。   一边搓手,一边骂骂咧咧的道:   “晦气,昨晚输牌,又轮到我们干这倒霉的事情。”   那捆东西被丢地上,绳索吧嗒的散开了。   一只乌青的手,吧嗒的掉了出来。   这两个军汉丢的居然是一个人。   “快走,快走,这人身上都烂透了,再不走,被传染了就惨了。”   两个军汉呸呸的吐了几口口水,又把刚刚抬死人的手放雪地了摩擦了几遍,快速的离开了。   没有注意到,他们身后,那只掉出来的乌青的手,轻轻的抽动了一下。   蛮荒草原的尸体不用处理。   丢在草原里,自然会有野兽叼走。   骨头渣子都不会留下来的。   天太冷,军汉们偷懒了,不过也很放心,迅速的身影就消失了。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   要赶着回去。   他们边军生活苦寒,光干活没肉吃。   申国重文不重武。   正常的军饷到他们这,经过文官们层层盘剥,就没有多少了。   冬日连衣服都穿不暖,更别说吃好了。   这文人虽说手无缚鸡之力,却是贪婪又心狠。   贪墨他们的军饷不说,彼此之间斗争也是丝毫不留余地。   他们边军虽然缺吃的,却有一样不缺。   他们不缺女人。   那些犯官的家属,以前甭管是多大的夫人多精贵的小姐,要么在京中就被买走,为人奴仆或者做些高级的皮肉生意。   但是那些罪孽深重或者年老色衰的,就只能送到边境来了。   饭都吃不饱的军汉,对女人哪有什么要求,只要是女的就行。   况且这些犯官家属就算容貌不美的,那身体的皮肉,啧啧……   只是这些女人嫩是嫩,就是不耐活。   两个军汉着急的回去,迫不及待的要去泄泻火。   除一除身上的晦气。   两人急急忙忙的到了军营外头的一排矮房。   说是军营,实际也就是破乌堡。   这边境苦寒,又是冬日了,想来荆国人也懒得打过来。   所以他们整日也游手好闲。   他们说是边军,更像是被发配过来的。   而外头的那排矮房子,就更夸张了,不能完全称为房子,就是稍微遮蔽一下的地方。   被发配过来的犯官家眷,都是一副不想活的样子。   对他们来说,这里是真正的地狱,甚至比地狱更可怕。   平日锦衣玉食,到这里,衣不蔽体,吃不饱,饥寒交迫。   平日的大家小姐,被人拿了贴身衣物都要以死明志,这里,贴身衣服根本没有,每天被不同的人进出。   她们已经不是人,是等死的行尸走肉。   两个军汉急忙忙的过来,却见往日热闹的矮房居然没人了。   平日这时候,门口可是挤着一堆人,甚至还有人因为插队打架的,这会子却空空如也。   军汉随手拉了一个人,开口问道:“咋地啦,那些娘们呢?”   “别提了,这里的娘们都被那县城的狗官给提走了。”被拉着的那军汉也是一脸气愤。   “咱们大帅也同意啦?”军汉一脸惊讶。。   “大帅又不用这些人,况且那狗官提人,据说还给了银子了,大帅穷的都要吃人了,拿了银子换人,哎,你们两今天是出去丢死人了吧,要是再晚一步,那个死人还能换点钱呢,可惜了了。”   军汉不相信,里里外外的找了一圈,果然,连里头那个断腿的老太婆都不见了。   那狗官钱多了没处去,居然连老太婆都要?   军汉们骂骂咧咧,不过等他们听到大帅会给每人都发一身棉衣,又都闭嘴了。   实在没有娘们,五姑娘也能解决,但是冬日没有御寒的衣服,就直接要冻死了。   军汉们看着空空如也的平房,裹着破旧的薄衣衫,吹着寒风,缩着脖子,一起打牌聊天,期待着下一批犯官家属送到,又期待那狗官再来买人,又有点希望那狗官不来买人……   被喊做狗官的陈结余县令,人生第一次,对自己的国家对自己的经历对自己的生活,产生了怀疑。   他是文官,也是文臣,地地道道申学毕业的学子。   自然是不屑和那些军汉打交道的。   在申国的官场食物链里,就是那些上学吊车尾,总是不及格,或者考不上申学的人,被发配军伍中去。   所以哪怕那些军汉口中的大帅,在陈县令眼中,也就是个loser,失败者,差生,他是不屑打交道的。   而且他们也确实很差。   堂堂的边军,一点用都没有,盗匪,盗匪他们打不了,敌军,敌军他们更打不了。   平日盘剥百姓,糟蹋粮食,倒是厉害。   陈县令是向来不和他们打交道的,能不沾边就不沾边,这也是他来冥河县的时候,他同学师长特意交代他的。   可是这次,为了报答白骨村他们的救命之恩,陈县令言出必行,还是硬着头皮跟那些军汉打交道。   而且白骨村的人,只是要一些女工干活,还愿意给钱。   陈县令觉得这是举手之劳。   可是到了现场才发现,那里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甚至,他还看到了曾经一个师长的老母。   陈县令只觉得无颜见人。   这地就离他的治下不远,确切来说,也是他治下的地方。   可是却是这般惨绝人寰,灭绝人伦。   可是真正造成这惨剧的,又不仅仅是那些军汉,军汉粗鄙,地位也低,能把这些人发配过来的,只有文臣。   陈县令本来是不想给钱,看到这样子,闭着眼睛把钱给了,等于把这些人买了。   不过他买了人,把这些人运去白骨村的路上。   却是又有些懊悔了。   自己答应了给小丫头提供女工帮忙干活的。   可是他拉的背后一大车的人,哪个像是可以干活的,全都半死不活,反而是给小丫头他们添乱了。   可是没看到就算了,真看到了,陈县令却是狠不下心不管。   今天他做的事情,若是写信给同窗师长,一定会骂死的自己。   原本只是想顺手帮个小忙,现在却觉得自己像是把天给捅破了一个缝隙。   虽然是很小很小的一个缝隙。   可是感觉,已经有不一样的风,吹了进来,吹皱了他的思想,他的心。   马车忽然“哐当”的停住了。   打断了陈县令的思考,又把陈县令吓一跳。   上次那事,给陈县令提了个醒,他现在出门都非常小心。   当然那次,他回去就把吴主薄下了大狱。   “什么事?”他皱眉问道。   “启禀大人,路上发现一个人。”官差小心翼翼的答道。   他们本来很看不起顶头上司的,平日不见县令大人做事,就喜欢窝在屋子里读读写写。   没有想到这次出事,吴主薄全家一个不留,都被弄死了。   读书人,报仇一点都不拖泥带水,都不隔夜的。   陈县令掀开车帘,往外看,看到地上,裹着一个死人,正想开口,让手下们丢到一旁,在荒郊野外的,还是不要生枝节。   却见后头那车厢的车帘也拉开了,一个老太婆,眼睛瞪大了盯着地上的那人。   陈县令脸抖了抖。   那凶悍的老太婆,他以前见过,他还是个学生的时候,跟着师长去祝寿,对方是老封君。   陈县令挥手让手下把人捡起来,丢后头车厢去。   反正已经一车病残,都是半死不活的,再丢一个死没死的人,也不多。   马车继续朝前走。   一路沉默,只有吱呀吱呀的车轮声。   那后头的车厢丢上一个死人,也没有一点声响。   终于,白骨村到了。   雪地跟前,出现了一座山,山前,挂着一个大大的牌子,白骨村。   这三个字,还是陈县令题字写的。 第93章 送人   白骨村,三个字,写的很好看。   陈县令的字写的是十分不错的。   在申学的时候,他就是佼佼者。   不过当初他因为,说话太直接,又没有什么深厚背景,阴差阳错,出任官职的时候被发配到冥河县,当一个小县令。   冥河县离京城,从距离上来说,也不算太远太远。   不过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却是糟糕透顶。   看他们发配犯官家属都发配到这里来,就可想而知了。   而且这里在蛮荒草原周边,盗匪横行,山民蛮横,风俗古怪,荆国人还时不时跑来烧杀抢劫一翻,天灾不断,可谓是九死一生。   不过陈县令心态还是好的。   到了冥河县也没有太失衡,就是颓废了很长时间,不太管事,倒也没有出大错。   不过这段时间,倒是把他的字练得更加的好,有了很多生活的韵味。   书生的挥斥方遒,怀才不遇的感慨,对未来的期待,都体现在这字上。   白骨村三个字,陈县令看的极为亲切。   又觉得这真是一个可爱的村子,淳朴的乡民。   把自己的字,就挂在了村口。   堂堂正正。   殊不知,他的字,在山寨里真的不算什么。   不说国师那超级学霸,三当家那年少就被预言要当超级大官的书生,就是洛娘子的字都比他写的好。   阿寻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所以才把县令的字挂到了山口。   而坐在后头车厢的一车人,人垒着人,面色惊恐。   送她们到军营边,是她们所有人的噩梦。   可是现在居然又把他们拉上,还是狗官花了钱的了。   连得病差不多死了的四娘子都被从地上捡回来,丢到车上。   钱家老封君抱着她儿媳妇四娘子。   当初钱家还在的时候,婆媳关系可不算好,老封君瞧不起这个儿媳的出生,没少刁难她。   可是现在,却不管她身上的烂痕,紧紧的抱着。   没有人开口嘲讽。   也没有人反对。   到了山门,马车停下。   她们也看到了山门口那大大的白骨村三个字。   更是面露惊恐。   因为那些军汉糟蹋她们的时候,总会说,他们已经算是好的,还会给口吃的,这蛮荒草原,有的是吃人的人。   眼下,狗官居然花钱买他们,连残废的老封君都要了,路上的尸体都捡回来。   恐怕就是为了吃吧。   恐惧在车厢里蔓延。   但是还是没有骚动。   她们已经彻底麻木。   只是惊恐害怕发抖。   这一路,对她们来说,漫长的又像是一辈子。   她们已经经历了好几辈子了吧。   守山门的人,通过铜铃,通知了山上,陈县令送了女工过来了。   很是兴奋。   如今这白骨村人越来越多了。   以前他们会沦为盗匪,就是因为过不下去。   这蛮荒草原里,像他们这样过不下去的人,很多很多。   如今白骨村需要很多壮劳力,都一点一点的吸纳进来了。   但是女子却很少。   大家在白骨村生活富足了,却缺少娘子。   如今这县令一送就一大车,果然是大手笔。   这通知山顶人的办法,还是郭先生想出来的。   郭先生极其厉害。   以前,要有人跑,一路跑上山,跑断腿。   现在只要绳索一拉,拉几下,不同的意思。   山上头听着就行了。   声音传达到山上的时候,小神佑正在上课。   听到县令伯伯真的送人来了,按捺不住的想去看热闹。   连阿鹿和小五他们也很好奇。   唯独阿寻还能端坐着看书。   不过国师自己也挺好奇的。   看大家都坐不住,索性一块去看热闹了。   山里要来新人,可是一件大事。   要不是国师亲自参与建设的,他都不敢相信,这样一个荒郊野外的村子里,如今居然发展成这样快。   雪早就停了,但是还是挺冷的。   不过山寨上的人勤劳。   骨道上的雪都被清除干净了,露出了洁白的骨头。   三当家和洛娘子也出来了。   陈县令过来,三当家作为村正自然是要出来迎接的。   而陈县令送的是女工,洛娘子负责纺织作坊,自然也要出面。   于是在山里的闲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了。   看着陈县令的马车,轰隆隆的上山。   很是吃力的样子。   车上应该拉了很多人。   好在骨道很结实,再重的车,在骨道上都拉不出痕。   几匹县衙的好马,到了山顶已经累的半死了。   陈县令第一眼看到上次朝拜的雪山包包居然是用骨头组成的,吓一跳。   不过又想到这蛮荒之地的风俗,也勉强适应了。   而且他今天心中有事。   陈县令看到满满当当的人出迎,反而忐忑。   尤其是看到那小女童,在人群里跟自己挥手,他只觉得有些惴惴不安。   就是那女童身边的老先生,略有些面善,不知道在哪见过的感觉。   他还想再看一眼,就又被人群挡住了。   马车停下。   陈县令也顾不上看了。   自己花钱买来了一堆人,虽然是白骨村出钱的,他自己其实还贴了几两银子。   若是还放在车上,说不定全都死了。   天气又冷,事出紧急。   他是顾不得回县衙,就直接过来了。   他不忍心看到那些人,想第一时间交出去。   因为按照规矩,他也不能买那些人,那些犯官家属罪有应得。   他上回来白骨村,看到村里连断腿老汉都乐呵呵的,心底觉得交给白骨村,恐怕是最好的选择了。   就算不是,他也愿意相信是。   “我把人给你们带上来了,希望你们好生照顾他们,县衙里还有急事,我就不耽搁了。”陈县令说完,居然连寒暄都不愿意,跟有野狗追一样,带着官差,就轰隆隆的朝山下去。   三当家喊了好几声。   陈县令都当做听不见。   急忙忙的走了。   他不愿意见那些女子,他也害怕见那些女子。   三当家挥着手,只好落下来了。   他其实想跟陈大人说,山上如今做了近道,可以直接下去的,不需要走长长的骨道。   因为他们的骨器做的越发好了,发现骨器不仅仅能做农具兵器,还可以用作生活所用,用骨器做的车轱辘,马车,都比旁的牢固很多。   用骨器融成的绳索更是坚固无比。   他们用骨器,做了一个大吊车,从山顶,吊着就能到山底,速度极快,也不颠簸,还不冷,三当家想喊住陈县令一起见识一下的,结果陈县令跑的比狗还快。   只得作罢。   不过他招手招的太欢快了,旁边的洛娘子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看到洛娘子的白眼。   三当家慢慢的收回手,朝洛娘子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牙齿整齐洁白,眉毛漂亮,少掉的半边眉毛,用头发遮起来,很是好看。   这时候却忽然听到一声尖叫。   “啊!”   小神佑因为贪玩,绕到车厢后头,掀开了车帘,看到了一车的人,然后,她晕过去了。 第94章 天堂有被子   枯骨山。   有白雪,有白骨。   有木屋,有灯笼。   有迎风招展的布条。   安静祥和。   这是他们现在的生活感受。   可是当小神佑掀开车帘,这一瞬间。   所有人又都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枯骨山一般。   那年。   从俘虏洞里把人挨个找出来,也是这样。   垒砌的身体,残肢断臂。   瘦弱枯骨,面若恶鬼。   可是眼前,更为直观的可怕。   这些人垒在一辆马车里。   全都是女人。   她们有面容惊恐的,有面容麻木的。   车里像是一个地狱。   难怪陈县令一来就急忙忙的跑了。   神佑打开看的第一眼。   她仿若身体被定住一般,有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她身上常年灼烧的火焰,在这一刻,燃烧的极为厉害。   所以她一下子受不住,直接晕过去了。   刚刚躲避县令的目光的国师,这会子却是第一时间冲出去。   不过他没有阿鹿速度快。   阿鹿更早抱住了妹妹。   国师一脸焦急。   小混蛋不是被吓晕的,她那胆子比谁都大,吓不晕。   “让我来。”国师焦急的道。   他刚刚也看到了公主身上的波动。   是一种强烈的诅咒之力,好像是直接触动了她身体。   阿鹿却摇头拒绝了。   他板着脸,抱着妹妹,嘴里用力的念道:“波多哈鲁,唫知兮焱……”   他反复的念着,就和最初抱着妹妹,孤零零的在草原里一样。   随着少年的言语,枯骨山深潭下面的浓雾又翻腾起来。   神佑也慢慢的苏醒。   她睁开眼,第一句话却是:“哥哥,我看到阿娘了。”   阿鹿大惊失色。   他不知道妹妹的娘亲是谁,他的娘亲已经死了。   妹妹的娘亲恐怕也死了吧,否则是谁,那么狠心,会把一个活着的孩子,埋进圣湖湖底。   而阿鹿一直知道妹妹身体有疾,这会子听到妹妹说她看到娘亲,阿鹿很是恐惧。   “不准瞎说。”阿鹿脸色有些苍白。   小神佑却一咕噜的爬起来,指着马车里,一堆人埋着的一个女人道。   “她很像我娘亲。”   所有人都愣住了。   因为小神佑指着的人,满脸疤痕,那张脸,根本不能算是脸,脸上疤痕纵横交错,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面目。   可是小神佑却说她像她娘亲。   马车上的人,看着车外的一群人,也愣住了。   并不像他们想象吃人的人,车外有老人,有壮年,也有少年,孩子,娘子。   可是这个小孩指着的人,据说是前皇后娘娘的胞妹。   蓝家通敌谋反,全家都下了死囚。   她的脸也被划花了,说是为了皇家尊严,不能让她顶着一张和皇后相似的脸在外头。   不仅如此,她的嗓子也被弄哑了,从不开口说话。   可是她身材又极好。   其她人还能叫唤,她却一直默默无语。   这时候,车里那个完全断腿的老太婆,忽然大声喊道:“国师,国师你是上天派来救我们的吗?哈哈哈……”   老太婆,笑完这三声,居然嘎然而止,直接断气。   面带笑容。   这一变故,让大家都惊吓了一下。   车里的女子们也很纳闷,这钱家老封君一路命硬无比,家里人死绝了,儿媳妇也被弄死丢出去,她都还活着,可是眼看着似乎好像变好了,她却忽然把自己笑死了,还大喊一声国师。   洛娘子还没有看到这些人,都预想到结果。   倒是不惊讶。   而三当家若有所思。   国师尴尬的站在那。   他平日不太认人。   好在除了那老太婆,没有人再喊国师,众人只当她癔症发作而亡。   洛娘子面无表情的让人把这些人送去安顿,又把胡大夫喊来。   ……   老封君死了。   她怀里抱着的儿媳妇却还活着。   这些人被送到了一个大屋子。   屋子里并排放着很多床。   外头还有雪,屋子里却是热乎的。   因为他们床头,墙边,居然有滚烫的水管。   纺织作坊那边要不停烧热水,那些热水用完之后,又流进了这些铁管里头,于是这个大屋子十分暖和。   这是郭先生说他在祖上的书看到的法子。   大家先用骨器做成管子尝试。   骨器果然是非常好用的东西,软的时候做成各种造型,硬的时候却坚固无比。   国师现在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反正什么都说是祖上书看到的。   实际上一些是祖上流传的书是有,一些是宫中秘籍,还有一些却是小公主的话启发的。   国师对小公主不感冒,但是自己弟子重烟,却是每日都会提小公主,小公主每说一句话,他都会记下来。   那小公主的确是有很多奇思妙想,不过只是东一句西一句,听起来荒唐,细细想来,却好像可行。   就像这用热水暖屋子的方法,以前没有骨器做不出管子,自然是不可,可是用骨器做出来之后,就极好。   这些女人,就躺在这样的大屋子里。   木屋的隔音不算好。   她们能听到窗外的嬉笑声。   聊天声。   一群女子大大咧咧的说话,声音粗糙,笑声也大大咧咧的,直接是哈哈大笑,雪都像是会被笑崩塌了。   若是以往,她们一定会觉得这样的农妇粗鄙不堪,看不上眼,可是这会子,却是心生向往。   能那样笑,该是多开心的人。   心底肯定没有一点阴霾。   她们都不敢想那样的日子,不过目前来说,应该不会死。   把她们放进屋子的,是一群妇人。   她们都这样了,衣不蔽体,可是却没有一个男子过来占便宜。   连断腿缺手的男子都没有。   而且每人都分到了一张床。   恩,是床。   躺在上头,就不想起来的床。   上面是铺的是棉布。   白色的棉布。   她们往上一躺,身上的血污,浓水就直接沾上去了。   瞬间洁白的棉布就脏了。   心中有点担忧害怕,但是又破罐子破摔的无所谓。   她们彼此不交谈。   不愿意说话。   以前可能是熟悉的朋友。   也可能是不熟悉的。   只是在某个宴会,彼此点头之交。   甚至是上下属的家属关系。   可是同样被蹂躏,衣不蔽体,生不如死之后,没脸见的恰恰是旧人。   前皇后的胞妹,蓝玉,也躺在床上。   呆呆的看着屋顶。   眼中没有一点神采。   她虽然脸毁了,可是身材却极好,她那样躺着,胸前起伏,两腿极长。   也因此,她被糟蹋的最厉害。   据说糟蹋她的人,都用布,蒙着她的脸。   别人心情有起伏。   她没有,她只是呆呆的躺着,一动不动。   如同她身边床上,老封君的四媳妇一般。   忽然,感觉一层柔软的被子划过她的身体。   床边,一个女童,费劲的拉扯被子,盖住了她身上。   她扭头看了一眼。   女童开口道:“姨姨,盖被被,不冷。”   女童的话清脆。   屋子里安静。   不知不觉,大家都慢慢的把床上的被子,盖到了身上。   盖住了衣不蔽体的身体。   盖住了伤口。   盖住了羞耻。   有一个呼噜声响起,接着有很多呼噜声响起。 第95章 我想骑马   春风吹拂。   草地上多了几个土包包。   其中一个是老封君的。   土包包上头冒出了嫩绿的青草牙牙。   草原上的所有活物,都有一个特点,生命力很强大。   冬日,给老封君挖的坟,上头抛的光亮滑溜的,这会子却又顽强的长草了。   老封君身体硬朗的时候,就总说,以后死了,要把她埋进君侯坟里。   这个愿望,是实现不了。   但是如今,她有一个坟,至少风景视野很好,也不孤单,周围还有马牛羊。   若是嫌弃坟顶上长草,那些马牛羊偶尔也会抬嘴过来啃一两口,帮忙锄锄草。   只是草原上的草,生命力极强。   今天咬掉了头,明天又长出来。   就是这样,她的四媳妇也挺高兴的,至少是有坟,她婆婆生前是个极其不好动的人,若是把她尸首丢草原里,被不知名的野兽分吃了,恐怕一辈子都阴魂不散。   埋在这里,安稳。   四娘子时不时会路过,带一点吃食过来,唠叨一翻。   被陈县令送来的女子,除了老封君,其他都活了下来。   陈县令以为送来的是一堆麻烦。   没有想到这些女子,生命力极强,强的可怕。   等她们休养的差不多了,一刻都不想停歇,就跟着去纺织作坊做事。   实在不会纺线的,也会各展所长。   识字的教人识字。   绣工好的人刺绣。   做饭食好的做吃食。   甚至还有一个女子是墨家之后,居然会通晓盖房子,画工图。   她们一个个都跟正常的女子一样,唯一还有不同的就是,她们不愿意见男子。   若有男子,她们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十分害怕。   也有女子,一如既往沉默,没有什么变化的。   最突出的就是前皇后的胞妹,蓝玉。   当年她也是无数人求取的名门淑女,又是皇后的幼妹。   学识举止都是一等一的好的。   蓝家人家教是数的上的好,容貌也是数的上的好。   蓝玉更是如此,整个人如同亮晶晶的软玉,通透明亮,她的娘亲见了她,都时常打趣,她女儿这般美丽,也不知道要便宜了哪家儿郎。   现在,她丑如鬼怪, 沉默如幽魂。   每日她只是去纺织作坊干活,纺织作坊里最重的活,她都抢着做。   那些膀大腰圆的山寨娘子一口气能抱动一摞子布,她抱不动,但是也憋着了抱着大半摞。   而且一天抱的比一天多。   干完活,很干脆一屁股坐地上。   她喜欢一个人待着。   靠在作坊后门的墙角。   吃着馒头,使劲的嚼,嚼出甜味。   看着天空。   看着云彩。   吹着风。   活着。   比起地狱的生活,这已经是天堂了吧。   可是她还是嚼的很用力,很难过。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身边多了一个女童。   恩。   小神佑很喜欢接近她。   不知道为何。   她自己也不懂,就喜欢是喜欢这个姨姨。   虽然这个姨姨的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比山里最老的树皮还可怕。   可是她却止不住的觉得亲近。   她也学着姨姨的样子,靠在了墙角。   小短腿伸展着,抬着头,望着天空。   “姨姨在看什么?”   她问。   蓝玉不自在。   她的声音也被弄哑了。   说话的时候,嗬嗬的。   她觉得自己像是个老巫婆。   有一副极美极好的身材,却有一张最丑最丑的脸,还有一个古怪的嗓音。   所以她从不开口说话。   她恨死了小昭后,恨死了皇上。   她当初只求一死,却被这样对待。   现在她不想死,她心中有无尽的恨,支持着她。   “不要喊我姨姨,你长的很好,你的娘亲应该极美。”蓝玉不说话。   她捡起树枝,在旁边的地上,一笔一划的写道。   她的字很好看。   小神佑摇头。   “姨姨也很美,我能看见。姨姨我好喜欢你,我一看你,就跟看见娘一样,可是哥哥说我阿娘已经死了,我从小就没有见过阿娘,是哥哥把我带大的。”   蓝玉手里的树枝在地上划了好几道,很深,她的手紧紧的抓着树枝颤抖,终究没有画出字来,纵横交错,如她脸上的疤痕。   “姨姨,我教你骑马好不好,在马上,就像会飞一样,可以飞上天。”小神佑扭头问。   蓝玉看着面前的女孩。   看看面前的草原。   身后的作坊已经收工了。   机器也休息了。   草原上的落日已经在尽头。   女童骑到了马背上,微笑着跟她挥手:“来呀!”   她着魔一样,走了过去。   抓着她小小的手,用力的爬上了马背。   感觉到两腿张开,身下的不适应,她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可是马颠颠的开始跑了。   “姨姨,你抱紧我,不要害怕。”   她听到风中,女童的声音。   她抱着她,眼睛闭的紧紧的。   身体在颠簸。   痛苦的回忆让她那张纵横交错的脸,泪流满面。   马越来越快,风越来越大。   她的手越来越紧。   她猛的睁开眼。   发现,自己似乎已经站在了天边。   那金灿灿的夕阳,就在自己面前。   火红,巨大,干净。   她忽然很想呐喊。   她张开嘴:“啊……啊……啊……”   她发出了难听的低沉的嗬嗬嗬声,她终于开口了,像箭一般,喊出来。   她爱上了骑马。   爱上了女童。   爱上了草原。   爱上了夕阳。   回去的时候,蓝玉睁开眼,骑着马,回到了她们一群人住的地方。   到了门口的时候,她又有点害怕。   好像又回到了那糟糕的地方。   结果就听见里面轰然大笑的声音。   “四娘,你输了,我的衣服,你可得帮我洗了,哈哈。”   “洗就洗,下次掰手腕,肯定不会再输了。”   蓝玉跳下了马。   细腰丰臀长腿的背影,好看的像是一个神女。   神佑乖乖的望着她。   她感觉到身后期盼的眼神。   她没有回头。   这一刻她害怕自己这张脸,吓到她。   可是顿了顿,她还是忍不住回头。   对小家伙挥了挥手,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满面把疤痕的脸,微笑起来,也很难看。   像是一朵枯萎的花盛开,很是狰狞。   小家伙的脸却一下子笑容绽放开了。   如同盛开的花骨朵一般。   蓝玉恍若对镜。   夕阳已经落下,扎着小揪揪的小家伙,欢快的骑上了马。   “姨姨,以后我教你骑马,我保护你。” 第96章 人间四月天   青虫胖了。   肉呼呼的身体卷在一张肥厚的草叶子里。   叶子上还沾着露水。   早起打鸣的公鸡,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过来。   长胖的青虫终究没有逃过它的命运,被那大公鸡,一口给啄食了。   吃了一个胖青虫的公鸡,兴奋的扇了扇自己的翅膀,又用爪子挠了挠翅膀里头。   一整套流程下来,舒服的又忍不住打了一遍鸣。   躲在床上睡的安好的小神佑,听到第一声鸡鸣叫的时候,就把脑袋埋进了被子了。   到第二声的时候,痛苦的想跳起来,把那鸡给宰了。   春困,万物生发,正是好眠之时。   又往被子里钻了一些的神佑,终究是被哥哥从被子里揪出来了。   “快起床,今天山下集市开张,你要不起来,时间又错过了。”   阿鹿掀开被子,看着妹妹卷成一团,脸上笑容宠溺又无奈。   小家伙每次都这样,起床跟要命一样。   平日她撒撒娇,阿鹿就算了,尽量让她多睡一会。   可是今天,枯骨山山下的白骨原,新的集市正式开张。   神佑作为白骨村的小村长,吉祥物,必然是要到场的。   平日还有阿寻陪着赖床,今天难得,阿寻一大早就被叫走了。   白骨集市开张,要忙碌的事情非常多。   他自然要去帮忙的。   如今白骨村里,闲暇的人很少,最闲的恐怕就是村口的大黄狗。   那是豁嘴佬捡来的狗。   整日趴在村口,尾巴长长的,巴适的晒太阳。   村里的人来来回回路过,都会看见这狗。   “豁嘴仔就是有钱造,以前俺们年轻的时候,饭都吃不饱,哪里还有吃食养狗,这样的狗,也就是一顿吃了,现在年轻后生,自己吃不完的饭食还给畜生糟蹋,真是……”山寨里上了年纪的老头,看到那肥嘟嘟的大黄狗,总是不免要抱怨一遍。   老生常谈了。   抱怨完,抹一抹油滋滋的嘴,背着手,晒太阳。   神仙一般的日子就是这样了。   嘴上的油是真的吃肉吃出来的,不是用油渣假装抹出来的。   白骨村上有三多。   第一残废多,进村之后,随处可见各种残废,断手断腿独眼豁嘴……就差断头的了。   第二娘子多,这村里的娘子,不仅多,还长的好看,不仅好看,还凶悍的很,不像别处娘子畏畏缩缩,这里的娘子据说都是自立门户的,也是有户口的。   第三牲畜多,村里的马跟人同食,村里的狗吃馍馍,村里的鸟会干活,成群的马成群的牛成群羊,数是数不清的。   这三多也算是白骨村的特色了。   不过今天更重要的是集市开张。   实际上到化雪的时候,连陈县令都老往白骨村跑,往白骨村跑的人渐渐多了。   有往来的商人,有附近的山民,有冥河县的平民。   山下渐渐的形成了一个大圩。   每月初一十五,都热闹非凡。   甚至超过了冥河县的集市了。   就是不到初一十五,平日的时候,因为白骨村的呢绒布作坊,往来的人也不少。   那些人送来羊毛,又买走呢绒布,也买一些其他的器具。   而从申国、荆国的商人,到这里都不算远。   熙国虽然远一些,可是熙国商业发达,早早就弄了水道,从水上运河到这里,也不远。   于是,白骨村口外头茫茫一片草原,就自发的慢慢的建起了房子。   当然,最多的还是白骨村自己人建的。   地都是白骨村的范围。   看着越发繁华的集市,陈县令干脆建议,在这边正式立市。   正式建立集市之后,冥河县的重心有可能就会转向这里,但是陈县令一点都不担心,官署那边本来就破旧了,若是能在自己离任的时候,建立了一个新的城市,自己可就不仅仅前进一小步了。   以前他希望自己的任期早点到。   现在却反而期盼时间晚点到。   每日的时间都不够用。   他不再每日躲在官署里吟诗作画,而是真的开始干活。   这个集市陈县令等于是亲自参与建设的。   经过上次买犯官家属的事情之后,陈县令之后虽然没有再参与,可是却也给白骨村的王村正和边军那边牵线。   虽然那些犯官家属被送过来的路上,磨难是免不了的,可是能进白骨村,却是比起军营那边,天上地下了。   不过陈县令不知道的是,边军们胆子可比他大多了,不仅仅把那些犯官家属卖给白骨村,其他抓来的死囚各种,能卖的就卖,甚至有军汉托关系,把自己卖了。   谁都不能料到,这个曾经的土匪窝,现在的白骨村,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发展。   那俘虏洞里,经历非人折磨的残废们,爆发出来的力量。   那些世家贵妇,经历了人生磨难之后,爆发出来的力量。   那些心有不甘,落入山寨的人们,组成新的家庭,爆发出来的力量。   正沉默又努力的爆发着。   早早被抓起床的神佑,吃过了早饭,收拾妥当,就和哥哥们一块下山了。   下山,有两种方式。   一种可以继续走骨道。   一种就是可以坐山里的索道。   小神佑倒是想走骨道,不过她起晚了,折腾了好久,时间有点赶,所以阿鹿还是带着妹妹坐了索道下去。   索道说起来难,其实就是一截子车厢,用铁索绑好,从山上慢慢的吊到山下。   神佑已经很久没有下山了,因为最近山下人多,大家都不放心。   今天跟着哥哥下山,还挺兴奋的。   她一点都不怕高。   探着脑袋趴在车厢的窗前,朝下看。   因为距离很高,别人一般什么都看不清,而且山上到山下,还一直会有雾。   阿鹿眼神比别人好一些,可以看个大概。   而神佑的眼神就极好了。   她坐在摇晃的车厢里,居然能看到骨道上头的人。   远远的看到一个戴着面具骑马的人,她兴奋的挥手道:“哥哥,看,那是玉姨。”   阿鹿看不清,就看到骨道对面蜿蜒着走着一队人群。   神佑坚定的点头道:“玉姨骑马真漂亮啊。”   骨道崖边,还掉落下来绿绿葱葱的藤蔓,二马能并行的骨道上,确实有一队人马。   其中有一个戴着面具的人,身形特别矫健修长,一双腿搭在马背上,让人觉得充满力量。   这人戴着面具,只露出眼睛和嘴。   极其好看。   “蓝玉,枯骨道上,莫回头,不能回头。”队伍最前头的一个汉子大声吼了一句。   新加入哨队的蓝玉轻轻的拉了拉马绳,粗糙低沉的嗓音应了一句:“好嘞,我知道的队长。” 第97章 下蛮荒   “烟花三月下瑾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   清晨,船头,站着一个白衣少年,一头长发,衣袍在风中吹的飘飘欲仙。   少年大声的朗诵着这两句诗词。   目光远眺,心怀激荡。   “二叔,你又在读那个申国公主的诗啊。”   后头一个七八岁的半大少年,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袍子,腰上别着一块润白的虎头玉佩,少年瓜子脸,嘴唇很窄,眉毛细长,有点男生女相,若不是开口说话,换身裙子,装作姑娘,也会很好看。   白衣少年回过头,一脸顽笑。   一看就是叔侄,两人容貌极其相似。   不过白衣少年看着沉稳一些,眉眼温润。   而蓝衣少年看着稚气一些,眉眼骄傲。   “这诗很好,有一股子不舍哀伤之意,而且说的是我们的瑾州,公主伊比你还小吧,居然知道我们瑾州景色最美的时候是三月,还有这烟花的形容,实在是妙,妙不可言。”殷华手扶船沿栏杆,看着雾蒙蒙的前方,一脸感叹。   白雾,大舟,长河,长发少年,凭舟远眺,风度无双。   殷华是熙国最大的家族殷家家主的幼弟。   而他身边的蓝衣少年则是家主的幼子殷雄。   殷雄自小不喜欢自己的容貌,总觉得太娘气。   尤其知道他小时候,母亲还给他作女装打扮,带出去游玩,居然没有一人认出他是男儿。   他觉得十分羞耻。   看到二叔这样,迎风念诗,总觉得牙酸。   “有什么妙的,听说申国的小国师名字叫重烟,长的人比花娇,说不定公主伊说的是那个国师呢,听说国师长的很好看,二叔,你说你跟他比,谁好看?”殷雄仰着头问道。   殷华对自己这个侄子简直是没话说,手里抽出一把纸扇,轻轻的想敲在侄子的脑袋上,却被他灵活的避过了,也不知道这侄子像谁,他们殷家人都是以文人风流的形象著称的,可没有一个人像这个小侄子这样虎虎的。   殷华在熙国更是有瑾州四大公子之一的称号,每次出门,坐马车上,车后接姑娘们丢过来的香包能开几家连锁店了。   熙国开放,熙国人也勇于探险远行。   在国内待的太无聊的殷华听说蛮荒草原上居然要开一个集市,准备过来玩玩。   不过拗不过小侄子殷雄的要求,还带了一个拖油瓶。   叔侄两人正说话呢,忽然前头的雾就散开了,面前多了一个金灿灿的太阳,还有无边无际的草原,天地连接一线。   两人都有些看呆了。   真美。   跟山清水秀的熙国不同,眼前的景色大气宏伟,神秘突然,让人心神向往,心情开阔。   殷华只觉得往日的蝇营狗苟,此刻都被这光照的无地可循,只能张嘴呐喊。   而小殷雄更直接,他直接大声喊起来:“啊!啊!啊!我是殷雄,我以后要做一个大英雄!”   天地没有回应。   不像在江南瑾州水乡,喊一句,山回一句。   这里,太广阔了。   声音喊出来,一点点的消散于天地之间。   殷雄喊的面红耳赤,只觉得十分激动。   第一眼,他就觉得他喜欢这里。   “真美,二叔,难怪父亲说,要行万里路。”殷雄激动的拉扯着二叔的袖子。   被侄子拉的袖子都要变形的殷华一脸抽抽:“这是蝴蝶丝布料的,总共就没有几件,你拉扯破了就没有了。”   一脸激动的殷雄也是一脸呆滞,这样激动的时刻,二叔居然还要计较衣服的布料,真是,真是气死他了!   殷雄松开二叔的袖子,自己走到另外一边,痴痴的看着前方。   殷华摇了摇头,这臭小子,还没长大,等他长大就知道了,皮囊很重要,装扮皮囊的衣服也非常重要,他就是靠着这身装扮成为熙国四公子之一,而殷家收入最大来源也是这些服饰。   马上要到了,殷华去吩咐人准备了,而殷雄则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天边,看着那朝阳慢慢升起。   不过因为看太久了,等进船舱的时候,一片黑暗,眼睛都要瞎了一样,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等到靠岸,下船。   殷雄已经恢复好了,第一时间跳到草地上。   拦都拦不住。   “二叔,二叔,这草地很软,可以打滚哎。”殷雄很激动,在草地上跳了起来。   一个老仆连忙过来阻止。   “少爷,少爷,万万不可,这草地里藏着很多毒虫毒蛇,万一被咬到了可就麻烦了。”   殷华看到侄子那样子,也是一阵头疼。   早知道就不带他出来了,所有侄子当中,就他最调皮了,好吧,也是这个侄子最得他喜欢,其他侄子和他一个德行,看对方和看自己一样,这个小侄子还有点不一样,虽然和自己长的相似,性格却南辕北辙。   殷华对他是既喜欢又讨厌。   被老仆拦住的殷雄还是乖乖的上了马车。   殷家的马车极其舒适,里面暖榻香芬一应具有。   马车里,殷华懒洋洋的靠着,手里拿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   而殷雄则是扒拉着车窗,激动的看着外头。   “啊,二叔,我看见一匹马,一匹小白马,真的。”殷雄忽然尖叫起来。   并且一只手使劲的抓他二叔。   殷华担心衣服真被自己这侄子扯破,只好起来看了。   本来他这一身蝴蝶丝织的衣服不适合在外头穿的,极其华美和轻薄柔嫩,但是他很臭美啊,今天是赶着集市开业,作为殷家代表人物亮相,自然要穿的好看,所以还是决定穿这个。   不过身边多了一个好动的侄子,那就是灾难了。   他被拖到窗前,朝外看。   就只看到了远远的一个白点了。   那小白马早就在殷雄尖叫的时候跑走了。   “那是草原的野马,没人能抓住的。”殷华看着失落的侄子劝道。   “可是真的很漂亮,在阳光下,跑出来的,小小的一只,像是神怪一样,二叔,你说我看到的会不会真的是蛮荒草原的精怪,说不定是神马,真的很漂亮,你是没看见。”殷雄激动的比划,又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会子忽然真的有点羡慕那个什么申国公主,会写诗,刚刚看到那马,值得用最好的诗来形容。   “哪有神马精怪,平日让你多读书,就不读,到外头,可别说我是你二叔,丢人。”殷华又靠回去看书。   看了一会,忽然又听到侄子一声尖叫:“啊!”   殷华已经早有准备,离侄子的手远一点了,没有想到侄子居然没有来扯自己,只是保持那姿势,呆呆的看着外头。   轮到殷华有些好奇了,忍不住放下书,也趴到了窗前。   就看到草原上,有一匹浑身亮黑的大马在追逐一匹浑身雪白的小白马。   而那黑色大马奔跑追逐的时候,身上甚至泛起红光,火红火红的,像是火在燃烧一般。   而且黑色大马的马背上居然有人。 第98章 白骨集市   马车踢嗒踢嗒的前行。   车里的叔侄都一脸震惊。   殷华手中的书,刚刚不小心掉车厢地上,露出了封面,写着《公主伊诗集》。   “二叔,刚刚那个女孩是精怪吗?你不是说野马没人能抓住吗?刚刚那野马是不是跟着那女孩走了?”殷雄一脸好奇,有无数问题想问。   殷华只是呆呆的,没有搭理自己的侄子。   半响,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他激动的道:“有了,有了,刚刚那场景,就有一句诗可以形容,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殷雄第一次没有嘲讽二叔念诗。   而是跟着重复了两遍:“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翩若惊鸿,宛若游龙,二叔我知道这个是形容神女的诗,你也觉得她是神女,精怪?”   “应该不是吧,这世上没有精怪的,子不语怪力乱神,应该是蛮荒草原上的人,想不到一个蛮荒之地都有这般出色的人物,我对申国公主越发期待了,等我们逛完这个集市,就往申国都城去,这次二叔带你去见识见识申国公主的真容。”殷华说道这也兴趣起来了。   熙国人对皇室并不特别敬重,因为熙国的商业发达,国内地位最高的往往是那些百年商业大族,皇室地位极其弱势。   殷家又是四大家族当中地位最高的一族,说起公主之类的,很是寻常。   “我对公主没兴趣,一天到晚念诗,肯定很累,二叔你说我们能不能再看到刚刚马背上的那个女孩,长的好漂亮啊。”   殷华正在喝水,听到侄子说那个马背上的女孩漂亮,一口水喷了出来。   自己这不开窍的侄子居然知道女孩好看不好看了。   不过刚刚距离那么远,自己也就看了个大概,觉得姿态很好看,具体脸哪里能看清,而且看身形也就是个女童,殷华对女童不感兴趣的。   “应该可以吧,你要是喜欢,大嫂那么疼你,让她派人来提亲好了。”殷华不正经的道。   殷雄面色涨红,看二叔的表情就知道他在取笑自己。   自己只是说对方好看,跟提亲有什么关系。   真是的。   殷雄继续看窗外,不搭理二叔了。   又过了一会,殷雄看到地上的道路,不再是草地,而是平平整整的大道。   这样的大道在他们瑾州中心街上才有,没有想到这蛮荒草原居然也有。   马车一到大道上,就完全不颠簸了。   这大道极其宽敞,好像同时能容纳四辆马车并行。   这会子殷华也不看书了,同样在看着窗外。   又走了好一会,看到了前方一座山。   十分突兀的山,像是被哪个神仙丢在草原上的山一般。   独独的立在草原上。   而道路两边的边缘,飘满了彩色的布条。   草原风大。   那布条哗啦啦的吹。   莫名的有一种神圣的美感。   “二叔,二叔,你说蛮荒草原的人是不是傻,你不是说他们很穷吗?这么多彩色的布就挂在路边,好浪费。”殷雄问道。   殷华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来之前就做过功课,知道这个集市成立最主要的原因是这里生产呢绒布,更神秘的原因是据说这里能从荆国私下买进荆器。   荆国常年内乱征战,国内皇室不停的争抢夺权,有人偷卖荆器也不足为奇,就是以前是偷偷的散卖,不像这个蛮荒集市这里这样统一大批量出货。   “听说这蛮荒的人是很落后愚昧的,可能大概是想用这些布条显示他们的财力吧,管他们呢,反正我们就是来游玩的。”   马车越走越近。   路上时不时身边就有其他马车来回。   不过十分有规矩,过去的车都靠右边走,出来的车都靠左边走。   这让殷华和殷雄啧啧称奇。   想不到这蛮荒之地居然这般有秩序。   集市像是凭空出现一样,就在那山跟前,整整齐齐的房屋,纵横交错。   道路宽广,可以纵马而行。   集市背后,有一个恢弘的大门。   不是人工作的,而是一个天然的山崖口。   远远的可以看到,那崖口挂着一个大招牌:白骨村。   这集市居然是在一个村子外头?这也太儿戏了。   不过这里人来人往已经很热闹了,殷华没有开口抱怨,毕竟是出门在外,不用随便惹麻烦。   规矩的交了钱,又给检查了一遍,就放行了。   每个人交的钱极少,只有十个铜板,这点铜板,连进城的费用都不够。   殷华觉得这集市的人,就是为了检查一下进出的人而已。   十个铜板,连路边的老农都交得起啊。   说不定路边的老农都会进来。   不过若是十个铜板不收,说不定来的人还没有这么多。   免费的东西,大家都觉得可来可不来,若是要收钱,大家就会积极的想把钱赚到再走。   殷华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对这集市入口,收十个铜板的事,虽然是一件小事,殷华却觉得像是看到他们熙国熙楼的影子。   进了集市,果然热闹非凡。   外头是茫茫无边的草原,里面却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像是变戏法一般变出来的。   若不是亲眼经历,简直会以为是神迹。   集市里面足够宽敞,也可以架马车行走。   不过为了方便,他们还是选择把马车停在了专门的场地,自己步行。   叔侄两身后就跟着两个老仆,像是普通富家公子一样,走在街上。   忽然,宽敞的街道上,听人吹了一声尖锐的哨声,有点像飞鹰在叫一般,接着居然出现了一个马队。   马队人很少,只有五人,但是都身着一样的黑色衣服,每个人的衣襟上都绣着一只吡鹰,整齐划一,又有点杀气腾腾的路过。   殷华甚至注意到,马队最后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居然是一个女子。   那女子腿型修长,身形矫健,不用看脸,就知道是一个美人。   而殷雄则是看着这个马队,觉得十分帅气。   那些人身上穿的衣服,特别好看,英气勃勃。   “二叔,二叔,我喜欢那样的打扮,你给我去买一身那样的衣服。”殷雄拉着二叔的袖子道。   他不喜欢他娘亲给他准备的衣服,淡蓝色的,娘气的很,身上还乱熏了香,跟个娘们一样。   旁边有一个老汉听到这小少年的话语,大声笑道:“小哥,那衣服可买不着,那是白骨村巡逻队的队服。” 第99章 少年历险记   作为殷家小少爷,第一次出门,居然不经意的就被一个老汉给嘲讽了。   殷雄有点不好意思。   而殷华这次居然没有觉得丢脸。   反而拉着那老汉问巡逻队是什么?   “看你们两细皮嫩肉的就知道是打南边来的吧,这巡逻队,是维护集市治安的,这里是蛮荒草原,民风彪悍,为了安大家的心,所以这集市里每日都有巡逻队,任何人遇到事都可以找巡逻队的帮忙,巡逻队的人要是见到不平事也会出手调节。”   老汉就是附近的山民,他要不是想守着自己祖上那两片山地,其实也想像那些年轻后生一样,加入白骨村,成为白骨村的村民,那以后的日子就不愁了,白骨村的狗都是有馍吃的。   殷华谢过了老汉解惑,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这么大的一个集市,随便哪里出点事都有可能,那巡逻队的人怎么可能知道,只是样子货罢了。   就是那巡逻队里居然还有女子,这蛮荒草原果然是不一样,女子居然也能行武,刚刚那个戴面具的女子,那身材,那打扮,莫名让他记忆深刻。   两人继续在集市上逛。   发现这里东西虽然多,但是熙国的熙楼大多数都有。   只有一两样奇怪的东西,是那些山民挑来卖的,不过看着稀罕,也没有什么用。   若论商业,当然还是他们熙国最厉害。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也。   天下之物,没有他们熙国的熙楼里没有的。   殷华一身华服,表情倨傲骚包。   殷雄一身华服,表情好奇激动。   两人很快就被集市里的有心人给盯上了。   他们从一家卖呢绒布的店里出来的时候,才一出门,殷雄就感觉自己被人轻轻撞了一下。   对方说了句抱歉,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殷雄觉得有些怪,伸手一摸,自己的钱袋还有腰上的虎佩居然都不见了。   他虽然长的女气,性格却是很莽撞的,想也不想的就直接跑出去追了上去,一边大声喊道:“小贼,你哪里逃。”   身后的老仆和殷华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见殷雄跑的那个快。   实在是在熙国,他们殷家都是横着走,那排场比皇室都大,殷华也没有想到自己侄子这么鲁莽,丢了点东西算什么……可是已经拉不住了。   今天是集市第一天开业,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多,跟了一会,居然跟没影了。   把殷华吓一跳。   自己这侄子真正是大哥大嫂的心疙瘩宝贝。   这要是把侄子弄丢了,回去非得被打死不可。   正好这会子迎面又看到那巡逻队的人,殷华死马当活马医,赶忙把他们拦下来……   殷雄跑的很快,然而那小贼跑的更快。   小贼毕竟事先熟悉踩点了。   殷雄追着小贼跑的快累死了,那小贼很是狡猾,带着他七拐八绕的。   好在殷雄因为对自己女气的长相不喜欢,平日都多有锻炼,若是他们殷家其他人,早就追丢了。   不过若真是殷家其他人,也根本不会追着小贼跑,在他们殷家人来看,任何事都是可以计算价值的,亲自追小贼这样的事情显然是不符合价值比的。   殷雄追的气喘吁吁,眼看就要追上了,他十分激动,不管不顾的冲上去,说时迟,那时快……他面前忽然窜出一辆马车,因为正是岔路口,眼看着殷雄就要被马车撞飞了。   他自己看着轰隆隆过来的马车也吓一跳,傻愣住了。   说时迟,那时快……额,用过了,换个说法,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殷雄忽然又看到街上窜出来一匹大马,他以为自己要完蛋了,撞过来一匹马自己都受不了,要是几匹马一起撞过来,自己就妥妥的成饼了。   他站在路上,面红齿白,头发有些乱,蓝色裙袍也有些乱,很是无助的模样。   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身体被人提起来。   他飞起来了。   飞到了马背上。   电闪之间,他骑着一匹马,绝尘而走。   如同他时常做的梦一样。   梦里,他骑着一匹高大的马,俯视众生。   看着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看着矮平的房屋,看着高山,看着草原……他醒来的时候,还觉得纳闷。   他怎么可能骑马看到这样的场景,可是此刻。   一瞬间,梦就成真。   他真的梦到过这样的场景。   他心里噗通噗通的跳。   因为跟梦里不同的是,他怀里还有一个女孩。   救他的人居然是他之前在马车里看到的那个女孩。   他骑的就是那匹黑色的大马。   殷雄觉得新奇又激动。   高兴无比。   连抓贼的事情都忘记了。   等到马停了,小女孩下了马,仰着头问他:“小妹妹,需要抱你下来吗?”   殷雄:……o(╯□╰)o。   他已经八岁了,肯定比面前的女孩大,然后他不是小妹妹……   他正纠结着怎么开口,就见到一个少年走了过来。   少年长的特别帅气,身材高大,浓眉大眼不说,身上还背着一根铁链,铁链上拴着两个铁球,看起来就很厉害。   然后就听到女孩兴奋的对着那少年喊道:“五哥,五哥,快来看,我救了一个漂亮的妹妹,她好像不敢下马,你来帮帮忙。”   殷雄:……我不是妹妹。   结果他还是被那浓眉大眼的少年,伸手给抱下来了。   “你是谁家的小孩,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小五把她放到地上,问道。   “多谢兄台,我和我二叔在集市上忽然遇到贼人偷我东西,我追贼人结果越追越远,差点被马车撞了,然后多亏了小娘子救了我,我二叔应该会来找我的。”殷雄眼神狂热的看着对方,尤其是看到他背后背着的两个大铁球,就觉得厉害的不成。   神佑听他说话,居然是男孩,很是惊奇。   “你长这么好看,居然是男的。”   殷雄这会子也看清面前女孩的模样,面色更红了,他看那个拿铁球的少年很是崇拜,可是看着对面的小女孩,却是有一种莫名复杂的情绪,心跳的极快,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受,就是很忐忑很紧张,居然比面对父亲考察功课还要紧张。   “恩恩,我是男的,我今年八岁了,我叫殷雄,谢谢你救了我,你叫什么名字?”他磕磕绊绊的说完话,耳朵都烫了。 第100章 树下对弈   草原的树,很稀罕。   尤其是那种长满叶片的大树。   走在茫茫草原上,偶然看到一颗,就会觉得一下子开心起来。   也一下子安心下来。   若是能走到树跟前,在树下坐下,乘乘凉,那又是一种舒畅。   而此刻,殷雄坐在一颗大树下。   他身边还坐着那个女孩。   再不远处,有一匹大黑马。   那个他觉得十分帅气的背着大铁球的哥哥去帮他找二叔了,他于是坐在这里等二叔。   殷雄平日很不喜欢别人说他娘,说他像女生。   可是刚刚神佑说他是小妹妹的时候,他居然没有太生气。   恩,他知道了她的名字,很好听,叫做鹿神佑。   居然还有姓鹿的,蛮荒草原不愧是蛮荒草原,他听二叔说,这边的人还有动物崇拜的习惯。   说不定鹿是他们崇拜的动物。   所以他也没有太惊讶。   神佑的名字有点男生气,但是寓意很好,叫起来也很好听。   而且自己说了岁数和性别之后,神佑立刻就改口了。   “殷雄哥哥,你的名字也很好听,我三伯伯说,只有无敌厉害的人才叫做英雄的。”神佑坐在一旁,掏出了自己小包包的一堆零食,放在了两人中间,她准备吃零食了。   神佑的饭量很大,不仅仅三餐吃的多,零食也吃的很多。   殷雄平日严格要求自己,不愿意随便吃零食。   不过看到神佑推过来的那些漂亮的糖果,香香的肉干,好喝的茶水,他犹豫了一下,也拿起来吃了。   他在船上,有点晕船,吃的不多,下了船,又很兴奋,也没有顾得上吃。   这会子倒真是挺饿的。   不过两人光吃零食好像也很没意思。   殷雄不知道说什么,他平日没有单独和女孩子待过,小女孩也没有。   尤其是这么厉害的小女孩。   还能救自己。   这时候忽然就有点羡慕二叔了。   二叔可厉害了,红颜知己超多的,熙国那些数得上名号的大家闺秀,似乎都跟二叔有关系一般。   二叔看见她们也不会紧张。   经常回来吹牛,说跟刘尚书的小女儿一起看了星辰,跟刘阁老的千金一起下棋……   说到下棋,殷雄想起来,自己这一路上,因为在船上比较无聊,二叔和自己老玩的五子棋。   据说也是申国公主伊发明的。   很是简单有趣。   也方便玩耍。   哪怕没有棋盘,只要画几个格子,捡几个石头子就能玩。   他对公主伊没有什么兴趣,但是二叔说公主伊要么就是大圣人,要么就是大蠢蛋,这个五子棋还有那个什么牌,无论哪一种拿出来,都是能成就一个大家族的生意,公主伊就这样随意的说出来了,现在他们殷家却靠着这几样东西,又狠狠的大赚了一笔。   可笑,每年岁末,三国祭天朝拜大典的时候,申国号称礼仪之邦,每次都穷巴巴的,排场什么的明显比不过他们熙国。   殷雄虽然对生意没有特别感兴趣,可是他毕竟殷家人,做生意的敏锐几乎是天生的,他也很赞同二叔的话,不过他觉得那公主伊是蠢蛋的可能性更大,太张扬了。   这会子,殷雄觉得自己也是蠢蛋,吃着别人的零食,喝着别人的茶,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耳根子一直滚烫滚烫的。   才是春日,并没有很热,可是他觉得自己后背,居然紧张的出汗了。   蓝色的袍子若是出现了汗渍肯定不好看了……生平第一次,他居然考虑了自己的穿着问题。   沉默又尴尬,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   于是殷雄准备学二叔。   他认真的在面前地上,画了一个棋谱。   然后捡了两堆石头。   把略白的一堆推给神佑,自己要略黑的一堆。   “我教你玩个游戏,很好玩的。”他面色严肃的道。   “好啊。”休息的神佑,摘了头上的帽子,头上的小揪揪顽强的立起来,点头的时候就开始摇晃。   殷雄看了一眼那摇晃的小揪,想笑,又忍住了。   低头开始讲解规则。   等到殷华被巡逻队的人带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大树下,自己侄子和一个小女童,面对面盘腿坐着,表情严肃,中间画了一个棋盘,认真的用石头对弈。   旁边还有一堆零食和茶水。   有微风拂面,很惬意的感觉。   如果再有人在一旁抚琴,简直就完美了。   这一瞬间,殷华真是又气又喜。   气的是自己担心的要死,结果这小孩居然这么舒适。   喜的是突然发现自己那不开翘的小侄子终于有一点像自己了,跟自己一样,对付女子,天然有手段。   这么小就知道讨好女娃娃了。   简直是厉害了。   自己今天都不如自己侄子。   他找了巡逻队,碰巧又遇到了那个戴面具的女子。   那女子下马之后,居然个子也是很高,跟自己差不多齐平了。   而且身材真的很好,前凸后翘,尤其她还穿着紧身的巡逻队服,跟那传说中的侠女一般,让人惊叹。   他虽然担心侄子,可是那喜欢调戏漂亮女子的习惯却是没有改。   没有想到刚刚靠近套近乎,一鞭子就给抽了过来。   要不是他反应灵活,这张万人迷的脸就差点毁了。   对方戴着面具,声音沙哑,一双眼睛冷冷的望着他。   这一刻他居然觉得身体都软了又硬了。   很是激动。   比之前所有和闺阁女子玩暧昧的那种感觉都要激动。   他觉得自己是着魔了。   不过眼下还是找侄子重要。   原本他以为要费一番周折,想不到对方在一个铺子门口,拉了一根绳索,居然立刻就有人过来了。   殷华原本觉得这个集市不过如此,跟他们熙国的熙楼是完全不能比。   可是见她拉了绳索,就有人过来,他抬头一望,才发现天空中居然有密密麻麻的细线,像一个网一般,笼罩着整个集市,再往上,只能看到笼罩的雾气,据说这个白骨村的村民就居住在那雾气之上。   才一会功夫就有人来告知他侄子没事,被人救了。   他于是缠着这个巡逻队的女子带自己过来,因为知道侄子没事,一下子轻松下来。   一路上老毛病又犯了,一路口花花。   当然他不是那种登徒子的口花花,他可是熙国四大美男子,四大公子之一。   言谈风趣绝妙,典故顺手拈来。   对方居然对他一路都不理不睬的,实在被他说烦了,忽然开口道:“你刚刚那句典故错了,是出自《尔雅》第十六节 ,释鱼。”   殷华脸色涨红,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反驳。   好在终于看到侄子了,也算是缓解了尴尬。   他不敢相信,这蛮荒之地的野蛮女子,居然会懂《尔雅》,懂典故,比自己还博学的样子……   好在自己还有侄子给自己挣脸了,他有些得意的看了一眼那戴面具的女子。   他走近了,就听到那侄子和那小女童对话:   “殷雄哥哥,你又输啦,不能悔棋的。”   “我保证,就改一次,最后一次……”   “好吧,你要记得你输了两局了,一会要给我当马骑两刻钟,不准耍赖。”   殷华:o(╯□╰)o……这不是我侄子,这不是我侄子…… 第101章 欠下的赌注   丢脸丢出国了。   殷华觉得自己叔侄真是……   殷雄下棋下的一头大汗。   自己明明听二叔说的跟娘子相处之道,每次都说一起下棋,风雅有趣,还能一边谈天说地,谈心谈情。   暧昧又温暖。   为毛到自己这里,居然是这样的。   他伸手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把当做棋子的黑石头放下去,紧张的看着神佑。   “咳咳!”   殷华实在看不下去了,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殷雄抬头,看到是自己二叔来了,一下子激动的跳起来。   “二叔!”他一脸求救的模样。   而神佑抬头,看到是玉姨过来了。   很是开心。   也站了起来,一把扑到了玉姨身上。   蓝玉身体按照本能的避开了,如今的她还是不习惯和别人亲近。   所以她苦练身手,没日没夜的都在练习,甚至主动要求到巡逻队里来。   可是她虽然躲避的极快,却还是被这小家伙给扑到了。   甚至像是提前扑到了自己躲避后的身体的位置里。   蓝玉身体有一瞬的僵硬,很快就又缓和了。   小家伙暖暖的香香的。   她是不同的。   “玉姨,你今天真好看!”小神佑抱着玉姨长长的腿,抬头,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道。   一旁的殷华都莫名有点羡慕,这小女孩的幸福。   那腿真是又长又笔直,还是很结实矫健,跟他以前见的任何一个贵女都不一样。   熙国的女子是美丽恣意的,如开的正正好的蔷薇,展露最美好的芳华。   荆国的女子则是有赤裸裸的野心,如野玫怒放,很是极致。   申国的女子则是知书达理含苞待放的莲,让人觉得端庄纯洁的充满期待。   可是眼前的女子,眼神里没有野心,可是同样让人感觉极致的美,身形笔直挺拔,矫健直接,很是芳华,不仅如此,她还是一个知识丰沛博学的女子。   殷华莫名的觉得被吸引了,眼神沉沉的,不像以前那样吊儿郎当。   蓝玉没有察觉对面男子的眼神,她甚至没有正眼看那男子。   她被神佑紧紧的抱着,身体僵硬了一下,又放松下来,低头把她抱起来。   小家伙到了她怀里,一脸笑容,很是骄傲。   笑的很是开心。   甜的岁月都像是有笑容。   蓝玉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肉呼呼的。   殷华居然有些痴痴的看着这样的场景,很是温馨。   他是家中老幺,对父母的印象很淡,就知道小时候,家族发生了一件大事,父亲病逝,母亲硬撑了下来。   记忆中,母亲都是个很凶悍的人,脸永远都是板着的。   到后来,家族交给大哥,母亲第二年就走了。   这也导致他的性格有些玩世不恭,很是怪异,不愿意早早娶妻生子。   “二叔,二叔。”   殷雄本来是想让二叔来帮忙的,结果二叔来了,傻愣愣的看着别人,殷雄忍不住用力拉扯了一下二叔的袖子。   只听的“嘶拉”一声。   殷华身上的那件天下一共不到十件的蝴蝶丝华袍终于被撕裂了。   就见,他一个胳膊露出了半截。   风一吹,那半截胳膊还冒出了成片的鸡皮疙瘩。   而殷雄拽着二叔的半截袖子也懵逼了……   以后他老娘就是打死他,他也不要穿这什么蝴蝶丝的衣服了,太不经扯了。   面前的场景,实在是有点搞笑。   就是戴着面具的蓝玉都注意过来了,嘴角微微的上扬了一点。   殷华羞愧的都想钻地底了,从来没有在人面前这么丢脸过,而且还是在女子面前。   他拉扯着侄子就想回去换衣服。   殷雄还不愿意走,他是男子汉大丈夫,输赢都要算话,他虽然羞耻被当马骑,但是说到就要做到。   不过少年殷雄还是抵不过二叔和家仆。   就见他被拖着走了,一边吱哩哇啦的叫,一边还对着神佑喊道:“你先记着,我欠你两回当马骑,等我二叔换好衣服,我再来找你,我保证不会食言。”   神佑看着他像小鸡仔一样被拎走了,哈哈大笑。   乐不可支的点头:“好的,我记着的,我等你来。”   殷雄挥舞着手,表示自己一定会来的,直到被丢上马车。   殷华涨红脸,丢脸丢大了。   他不要听什么被当马骑的事情,虽然想见那戴面具的女子,可是他更好面子。   要知道让人知道他堂堂熙国四公子之一居然袖子断了,那一定会被笑死。   他要回去,要立刻回去。   马车上是有更换的衣衫的,但是原本他就没有准备换,他极其喜欢身上的蝴蝶丝织出来的衣衫。   这一件衣衫随便可以买别人的几百件。   穿的就是这种感觉。   让他换下来,换一个普普通通的,就觉得不自在。   他决定回客栈去换。   集市建立了起来,自然客栈也是有的。   只是这里的客栈,条件并不太好。   没有什么上房,上上房,就是有单间、双人间、多人间。   殷华回到客栈,仆役给他定的是双人间,他和少主子一个屋子,方便照应。   可是殷华翻了一下自己带的衣服,穿了几件居然都不满意,总觉得不好看。   被硬拖回来的殷雄,满脸不高兴。   坐在床边看自己二叔换衣服。   已经换了四套了,二叔居然还不满意。   他都快疯了。   在他看来,每套都一模一样,没有一点点区别。   “二叔,你再换下去,天都黑了,又快到晚上的饭点了,来不及去拜访人家了。”殷雄黑着脸道。   殷华埋头在一堆衣服跟前,跟自己的小侄子没话说,小屁孩不懂。   这女子自然是喜欢好看的男子的。   小屁孩那样,头上还有片树叶,都不管,女孩子肯定不会喜欢他的。   “那不是不拜访你的救命恩人嘛,二叔当然要隆重一些,不仅仅我要换衣服,一会你也要换一身衣服,总不能让人觉得我们没有礼数。”殷华振振有词的道。   一边说着,一边在床上,调整不同的玉佩搭配不同的衣服。   “不需要啦,神佑说了,她们就是白骨村的村民,没有那么多讲究,你没见神佑的哥哥,长的超级帅气,身上背着一个粗铁链,铁链两头还拴着两颗实心的铁球,那胳膊上的肉,都是一块一块的呢。”殷雄想起来神佑的五哥,真是超厉害,像是真正的英雄。   听到侄子说起胳膊上的肉,殷华气不打一处来,看看自己的瘦胳膊,刚刚那女侠一定会嫌弃自己的,不行,自己身上这一套不行,要换一身英武一点的。   殷雄看到二叔居然还要换一身,气的嗷了一嗓子,整个人扑倒在床上。   一动不动的装死。   脑海里却想着神佑救自己的画面,自己的手被神佑抓住提起来,飞到马背上……想着想着,他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殷华还在换衣裳,没有想到一会居然听到床上呼噜声传来,自己那活泼的小侄子居然睡着了。   他也终于换了一身黑色的袍子,虽然不是蝴蝶丝,但是也是难得的黑蚕丝。   穿在身上,干净帅气。   衣摆还有暗金色秀纹,低调又华丽。   殷华给自己头上戴上对应的发冠,顿时觉得自己,浑身帅气,等那女侠见自己,一定会惊叹的。   这时候,门外忽然响起急促又压抑的敲门声。   殷华开门,看到是家里的老仆。   “怎么了?”   “少爷,咱们快走,荆军打过来了。” 第102章 荆军来了,加更   殷雄醒来,感觉身体在颠簸摇晃。   他一屁股坐下来。   自己居然不在客栈,却是在马车上。   他掀开窗帘,看到外头茫茫无尽的草原。   还有一群低飞的黑鸦。   草原尽头,落日悬挂着一半。   他顿时炸了。   “二叔,二叔!”   “我在呢。”殷华有些无奈的应道。   自己就在跟前,这小子起来都不看自己一眼。   就知道会这样。   还好刚刚明智,没有把他叫醒,趁着他睡着就把他送上马车了。   这皮猴,一大早又蹦又跳累了一天,睡的也够沉,在马车上又睡了好一会,睡饱了才醒来。   这会子,离那白骨村的集市已经很远了。   马上就要到冥河县了。   “二叔,我们为什么走了?不是说好要去拜访我的救命恩人的吗?我还欠着神佑的赌注呢。”殷雄一脸着急的看着二叔问道。   “事出紧急,顾先生说荆军忽然打过来了,我们必须快点离开。”殷华也一脸郁闷,他换好了最满意的一身衣服,准备再去见那戴面具的女子,却没有想到,居然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连她面具下是什么模样都没有看到。   顾先生是他们殷家的养的士,一路上要负责他们的安全,要打探消息,在外头,很多时候,顾先生是可以做出决定的。   尤其是这一路是殷华和殷雄,两人一个是殷家的少主子,一个是殷家的小主子。   所以殷华大哥殷全派了老成持重的顾先生跟着他们出来。   此刻,发生这样的事情,顾先生不用商量就能做决定。   “荆军?”殷雄一屁股坐回了床榻上,可是紧接着又跳起来,脑袋都撞到了车顶。   他一脸愤怒又惊恐的道:“荆军来了,我们不告诉神佑,就急忙忙的跑了,二叔你疯了吗?”   荆国野蛮穷困,向来是三国当中的笑柄。   而且荆国内战不断,皇族弟兄之间为了争权,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民不聊生。   无论是熙国和申国都觉得荆国人野蛮,蒙昧未开化。   可是就是这样的野蛮的国家,申国和熙国都从来没有敢有吞并之心。   就是因为荆军。   荆军太可怕了。   他们杀自己人还会留下妇孺。   他们杀别国人却是直接屠城,坑杀。   蛮荒草原这么荒凉,一方面是气候原因,这里气候恶劣,时常说变天就变天,天灾不断。还有一方面原因就是荆军,据说曾经荆国内乱又天灾的时候,他们就到和申国交界的蛮荒草原这里烧杀抢劫,片甲不留。   而申国朝廷那些文臣,每次就是嘴炮,荆军打进来了,他们什么用都没有,在朝廷吵成一团,然后丢出一个替死鬼的武官过来。   这些年荆国内乱不止,已经很久没有来蛮荒草原了,申国的边军本来就不怎么样,再松懈几年,已经不能看了,没有想到荆军居然突然又来了。   “荆军,那是荆军,你知道荆军是什么吗?他们每个人都杀过人,每个人手上都沾着血,像你我这样的人,回去就是送死。”殷华也很气闷的对侄子吼道。   “可是,可是……”殷雄脸色涨红,那女气的脸上,从来没有哭过,他讨厌哭,讨厌像女子那样动不动掉泪,所以他从来不哭,可是这会子,他双眼盛满了泪水。   “二叔,求你了,我们就算帮不了忙,我们可以告诉神佑出事了,我们带着神佑一起走,我们可以带神佑回熙国啊。”   “我们回不去,回熙国的运河的路都被截了,你放心,我走的时候,让人去通知了他们,他们会如何应对,我们也帮不了忙。”殷华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是懦弱。   但是这次出行,遇到大事,还是只能由顾先生做主,他根本没法反抗。   马车陷入了沉静。   只有车轮碾在草地上的颠簸的声音。   “疙瘩疙瘩,噗通噗通……”   少年殷雄趴在窗上,看着远处的草原尽头,那落日如同掉坑里的金饼一般,哐当一声就落下去了,整个天一下子暗了下来。   起风了。   成群的黑鸦在天上沉默的盘旋飞翔。   ……   “荆军来了?”陈县令面色惨白的靠在椅子上,整个人不停的往下滑,像是要掉到地上去一样。   苏典吏也急的嘴角瞬间冒个大泡。   当然也是昨夜喝酒很多了,最近吃的油腻上火。   他最近这个典吏当的可是自在又舒服,油水丰厚,顶头上司也很好说话,不像以前吴主薄,时不时弄点幺蛾子。   以前衙门的差役名额从来是没有配齐的,他就算是一个县的典吏,手下真正就只有三五个大头兵,其他人平日都各自务农经商,等有上头来人查了,才把人拉回来点个卯。   可是现在他手下几十个官差,不仅仅实打实的配满了,还有一些预备衙役,随时等着能转正,成为正式衙役,因为县衙现在待遇跟过去比是天上地下。   他们一群衙役出门,穿着同样款式的衙役制服,走在街上威风凛凛,比那些丘八好到天上去了。   可是这没有风光多久,荆军居然来了。   “大人,大人,我们可是县里的差役,平日是为平民百姓干活奔走,这荆军来了,我们可打不了啊。”苏典吏最害怕这个了,赶紧先说明。   陈县令也懵逼了。   他之前还总觉得任期太短,想要再留点时间给他,让他真正做点好事。   可是没有想到,荆军居然打过来了。   论理,他早就可以走。   或者,他也可以现在动身就离开。   荆军要打过来,现在也只是打探到消息而已。   还没有真过来。   他要走还来得及,反正他也算是做出了业绩,他回京述职路上来了荆军,跟他没有关系的。   他的老师先生都是这样教他的。   明哲保身,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留着有用之身,才能为国效力。   可是这一刻,他的脚却抬不起来。   听到苏典吏的话,他明白理解,因为他也是这样的想法的,可是张嘴张半天,那道我们即刻启程的命令却怎么都发不出口。   反而问道:“边军那边怎么样了?”   苏典吏管的就是整个县的治安的,现在人手充足,耳目众多,听到大人问边军,他真是一肚子气。   “大人,你不知道,那些丘八,听到荆军来了,就是一个消息,还没有见到荆军的人呢,已经炸营了,荆军还没有杀,他们大帅直接下令宰杀了一半自己的兵,他们大帅疯了。” 第103章 神佑做主   老天都知道配合。   阴沉沉的。   风也没有。   细细的雨丝落在了草原上。   润物细无声的春雨,洒在草原上。   嫩嫩的草芽该要钻出来了。   虽然还是有点冷。   但是正好,趁着这春雨,发芽生长,一点一点的覆盖这漫漫无边的广袤土地。   让过了一个冬日的荒凉土地披上绿意。   生命的周而复始,就是如此。   可是春雨忽然越下越大,又急又快。   高低不平的草地上被冲出了一条条的水道。   那些还正在抽芽的嫩草就那样被冲走了。   昨日还繁华无比的白骨村集市,忽然就如同有人按了静音键一般。   安静无比。   提前收到消息,能走的能跑的,连夜都走了。   留下来的都是走不了的。   要么是要看货物,要么是不重要的人物。   昨日还拥挤的大道,今天却一辆车都不见了。   只是道上,那一身黑衣的巡逻人还在。   雨水淋的他们湿漉漉的,很沉重。   马也走的缓慢了。   这样的天,谁都不愿意出来吧。   可是荆军要来了。   “荆军要来了!”书生三当家大声的喊道。   他面前是拥挤的人群。   不像以往白骨村开会那样嘻嘻哈哈的,今日大家都很沉默。   就是土匪,也怕荆军啊。   何况他们已经很久不当土匪了。   当土匪的时候,虽然害怕,可是就是烂命一条,死就死了。   现在不当土匪了,也都慢慢有家有孩子,好日子刚刚才过不久,不想死,舍不得死,怕死。   小神佑坐在三伯伯身边,表情也有些严峻。   昨日跟她下棋输了的殷雄哥哥,居然赖皮没有来履行赌注,她很是不开心。   结果得到了荆军来了的消息。   荆军是谁,是什么,神佑具体不知道,就是听大人说,是很坏很坏的坏蛋就是了。   大人似乎都很害怕,很慌张。   连一向淡定的洛姨姨都表情凝重。   神佑那点不开心,比起眼前的事情,似乎微不足道了,只是心底有些闷。   她平日虽然调皮,却也很懂事。   “三当家,那我们跑吧。”人群中有个汉子喊道。   三当家没有像平日纠正大家那样,让大家喊他王先生。   别人也没有注意。   “跑哪里去?我们这么多年,在这里安家落户,这里有纺织作坊,有我们种的地,养的牛羊,这里就是我们的家,要跑你们跑,我老汉死也不走。”   老汉的话音刚落,就是一片附和。   大家不愿意走。   天下,除了这里,没有他们的家。   若是别处好,当初他们也不用落草寇了。   “我们不跑,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跑了,家没了,根没了,不用荆军来,我们自己就散了。”豁嘴佬这时候反而大声的吼道,语句比任何时候都要通顺流利。   那些纺织作坊的女工们也在人群中,胸前起起伏伏。   她们也不愿意走。   好不容易从地狱回到人间。   在这里活的像个人。   她们哪怕被平反昭雪,回到京城,等着她们的也是三尺白绫,一杯红鹤。   她们宁愿死在这里,也不离开。   三当家站在台上,听着众人的讨论,他也实在犹豫。   来的是荆军。   不是土匪,土匪来了不怕,他们就打回去了。   可是荆军,杀人不眨眼的荆军不一样。   据说大当家就是有荆国人血统,所以大当家十分嗜杀。   就大当家一个人,他们都小心翼翼,准备了那么多年,才把大当家杀死。   现在是一群人。   一整个军队。   全都是荆国人。   他们能活下来吗?   可是若真让他们逃,能逃哪里去?   白骨山好不容易建立成今天这个模样,就真的舍得放弃吗?   三当家实在不知道怎么办,让他想阴谋诡计没有问题,可是让他做决定,他却是十分困难。   他看着人群中一直还算镇静的郭先生,三当家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他隆重的对郭先生作揖,开口道:“当年侥幸救先生进山,却得先生厚报,带领我们村寨过上了好日子,如今山寨大敌当前,还请郭先生再救我们一命,先生说什么,我们定然遵从。”   三当家的话音落下。   其他人也都目光灼灼的看着郭先生。   的确,郭先生来山上之后,山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日子也越来越好了。   有了纺织作坊,有了骨器作坊,山下还开了集市,而且如今山上大多数人都有识字。   那些作坊女工也都目光灼灼的看着郭先生,她们当中一些人,隐约知道郭先生的身份。   此刻不由得目光热切,有国师在啊,一定会没事的。   连洛无量此刻也都目光期待的看着国师。   国师没有想到三当家居然会让他出主意。   好吧,当年在皇宫的时候,自己干的就是出主意的活。   可是如今在枯骨山上,这片神弃之地,他已经很久没有动用他重家人的能力了。   最初刚来的时候没有注意,还用了几次观望之术。   吐血吐的要死。   居然比之前占卜国运还要困难。   后来他才发现是因为地域的缘故。   神弃之地是不合适动用这些能力。   所以后来,他教村民们做事也都是实打实的运用自己的学识。   那些杂七杂八的学识被他捡起来使用,反而发现非常有用,也很有意思,比那缥缈虚无的占卜厉害多了。   不过此刻看着众人的目光,国师想了想,开口道:“我只是一个先生,做不出决定,你们与其问我,不如问神佑,她是你们的小村长,她决定如何,我会坚定的听从。”   国师的话让所有人目光又落到了台上小神佑身上。   虽然惊讶有之,可是想想,好像也不奇怪。   以前山里的事,不都是大当家做主。   现在三当家做不了主,而神佑是大当家指定的继承人。   众人目光都望向神佑。   看到台上的小家伙,今天她头上的小揪揪扎的格外中心,蓝色的绳子,扎的端端正正的。   一双眼睛大又圆,乖乖的坐在那,让人一看就觉得安心。   神佑见大家都看自己,却也一点都不慌张。   只是觉得这种场景似乎有些熟悉。   她端坐在椅子上,想了想道:“我不想离开枯骨山,我和哥哥们在这里长大,这里是我们大家的家,要是坏人来了,我们就打回去。我们可是最厉害的枯骨山盗匪,虽然现在我们的名字改成了白骨村,但是我们骨子里还是盗匪,别人依旧说我们是盗匪,既然如此,作为盗匪,我们必须比坏蛋更凶更狠更坏。” 第104章 边关告急   荆军疯了。   像是割草机一样,一丛一丛的割。   据说他们的内战结束了,六年前,荆国皇帝鸿被他叔父瑞给宰了,叔父瑞成为皇帝。   现在叔父皇帝瑞又被侄子锐宰了。   锐是前皇帝的亲弟弟。   锐强势复仇归来,不仅如此,他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居然是把哥哥的妻子薄从囚山接出来,娶她为妻,立他为后,为了证明他的决心,他把自己的妻妾全都杀了。   并且昭告荆国天下,他,荆皇,锐,一生只有一妻,只立一人为后,那就是薄。   一时间,薄后的名声甚至超过了申国那位倾城倾国的小昭后。   传说薄后貌若天人,堪比女神,否则一个入囚山的女子,居然还能再被接出来成为皇后。   而且荆国新帝,锐,据传有三皇五帝之相,高额隆鼻颧骨发红,耳长垂厚。   他上台后,除了娶嫂子为妻,立嫂子为后,这件事出格,其他却非常好,一举平息的荆国内乱,收服里一百多个小部落,使得分散的荆国第一次达到了大一统。   荆国整个国力都上了一大台阶。   百姓的生活也比过去好了很多。   相比起来,新皇娶嫂子的事情也不是那么难接受,况且他们很多部落是有这样的风俗,弟及兄嫂。   只是现在荆国贵族都在效仿邻国申国,那些有钱的贵族阶层也开始讲究礼义廉耻,不再明面上这么做了。   新帝锐平定了国内的混乱之后,接着做的事情,居然是派兵攻打蛮荒草原。   或者说不是攻打,纯粹是杀人。   和以往的烧杀抢劫不同,这次他们似乎在针对孩童。   少年孩童,无论男女,从三四岁,到七八岁之间的男童见到就必然会杀死。   蛮荒草原,还没有绿起来的草,先被血染红了。   落日。   夕阳斜照。   一株长的特别好的草,它冬日一定很努力的在吸收养分,经历了大风大雪,沉默了一个寒冬,它终于抽枝发芽,长的比周围的草都高一个头。   更早的冒出长长的绿绿的叶子。   让人远远的就能看到。   更高的草,比别的草晒到更多的阳光。   就像此刻,夕阳斜落,它就感觉到,整个太阳都专注的照着它,面对面亲昵的看着它。   让它激动的想长高,长更高。   “嗤……”   一声响。   一个幼童的身体从它身边砸了下来,鲜血像是泉水一般喷射出来。   浇灌在这株比别的草高的小草身上。   紧接着又是一个大脚。   一脚把它踩了下去。   它刚刚新长出来嫩绿的草叶,被这一脚直接踩断。   还好,灾难很快过去,那一脚很快就过去了。   这株顽强的小草又挣扎了起来,虽然辛苦,然后它还能挺立,它看着落日,依旧精神。   可是紧接着,是一群脚步,一步,一步的从它头上踩下。   把它一点一点的踩断踩烂踩碎。   良久,那脚步声过去了。   这株草,只剩下根茎了,它看着不远处自己的身体,同时也看到了不远处,还有很多人的身体。   夕阳快落到地底了,草根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点点亮光。   它很忧伤。   它浑身疼痛。   它想要喝水,然而此刻,它喝到的是稠稠的血,把它的根全都泡住了。   它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它还想看一眼天边的太阳。   或许看完,就沉睡,来年它还能长出来,破土而出,重新活着。   然后它真的看到了,看到了一片火红。   太阳像是听到了它这株万万千千中的小草的呐喊,它看到了,光,很亮很亮的光。   它来不及微笑,就觉得自己被光席卷了。   一阵黑暗,它死前最后一声叹息:不是光啊,是火。   “烧了快走,这些尸体不烧,会把狼群引来。”一个荆国人大声喊道,可惜小草已经听不到。   火苗摇摇晃晃,祭坛中心,有一株十分淡的火。   申皇一脸担忧,看着那火苗,再看看年少的小国师。   小国师重烟的脸比自己还惨白。   申皇有点后悔,当初不该那么草率就把国师赶出宫的。   国师对申国皇室是绝对忠心的,这点毋庸置疑的。   可是当初,让他发怒的不是这事,所谓的国师和前皇后勾结还行巫蛊之事,都没有让皇上真正发怒。   他发怒的是,他居然发现国师似乎对前皇后有别样的心思。   就算是自己的废后,也是不允许别人染指的。   皇上自己都不知道,他心中的皇后,是不一样的。   即使打入冷宫,也是在羲和宫。   蓝羲和别人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   当初也是经过小公主不经意一句话,皇上发现了这个问题,所以他暴怒,一下子下令把国师找回来,他要好好问问他,他要杀了他。   现在国师石沉大海,再无一点消息。   皇上隐隐有些后悔,重家人寿数都不长,按照以往的经验,说不定国师已经亡故了,可是自己居然没有见国师最后一面。   当初自己成为皇帝,他成为国师,自己和国师也是算一起在皇宫长大的了。   那时候自己还笑说,将来你死了,我送你。   现在,这句话恐怕再也不能实现了。   皇上莫名想到这件事,只觉得心里不舒服,不能实现自己的诺言,有了遗憾。   再看看小国师的模样,容貌是很好看,但是那稚嫩的风仪总让他看不顺眼,自己是来问计的,他这样难道还要自己教他吗?   “如何?”   小国师看着皇上越发严峻的脸,眉毛上挑,马上要暴怒的样子,越发紧张,心中也怀念起师父来了,要是师父在,看到皇上生气也不紧不慢,不会害怕,自己却这般紧张,想到师父那漠不关心的脸,他不由得手心的拳头紧了紧。   他看着皇上,余光扫到了皇上身边的小公主,小公主目光灼灼,十分好看,他心中又一软。   “启禀皇上,边关无事,有惊无险,只是谣传罢了。”小国师开口道。   小公主在一边高兴的跳起来:“太好了,父皇,我就说没事吧,前几天还说蛮荒草原那边发展的极好,户籍人数越来越多了,连犯官家属都吃的肉肥风韵,那些武将每年都夸大其词,骗军饷,害我父皇担忧的饭都吃不下,该杀!” 第105章 我们是盗匪,加更   祭坛的火苗还在烧。   只是很微弱。   小公主跳起来说该杀的时候,那火苗一瞬间差点熄灭。   小国师看的眼眶崩裂,差点吓死。   若是祭坛的火苗灭了,申国也完了吧,重家世世代代的任务到自己手中断绝,自己就要成为千古罪人了。   好在皇上没有注意到。   皇上已经转身准备走了。   那火苗越发暗了一分,却也没有灭。   小国师呆呆的站在那,看到小公主回头和自己眨眼。   他心中又一暖。   他做的没错。   小公主说的对,如今申国刚刚稳定,不宜跟荆国兵戎相见,必须再修养一番。   蛮荒草原的人本来就不堪教化,就当他们为国牺牲了。   对的。   是“牺牲”这个词。   他原以为”牺牲“只是祭祀祭拜用品,祭祀用的牲畜。   可是小公主说那些人是牺牲,大概是一个意思吧。   只不过孤单的坐在祭坛前的重烟,忽然有点想他师父了。   不仅仅是有点,是非常,非常想。   要不是宫里有小公主,他真的想跑去找师父。   他不敢说,他们以为师父死了,实际上师父没有,他们重家人有命火的。   师父的命火他知道藏在哪。   每次,他就是看那命火,知道师父还活着,才有勇气继续在皇宫待着。   他很想师父了。   师父虽然严格,但是实际上很好。   比他父亲还好。   他并不是重家正支的孩子,甚至不是嫡子,他进宫前的生活,是憋屈恐惧愤怒的。   可是师父选中了他。   他进宫了。   那以后,连他的嫡母进宫都要叩拜他。   他十分高兴。   师父每日很忙,要看很多书,但是对自己其实很好,从来不约束自己,自己有问题,师父也是立刻会回答,师父对自己已经算是很好了。   可是小公主对自己也很好,非常好,让孤身一身在皇宫的重烟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感觉,单纯的喜欢,欢喜。   他不后悔。   他坐在祭坛跟前。   打开了祭坛前的一个盖子。   陡然看到了里面的火苗。   很暗,非常暗,那是师父的命火,和祭坛的火一样,变暗了。   重烟慌的连忙把盖子盖上,整个人后退了几步。   师父在蛮荒草原。   师父也是小公主说的要为国牺牲的那部分人……   昭和宫。   暗香涌动。   小昭后正亲自为女儿梳洗。   她的女儿真的很厉害,好像无所不会。   居然亲自设计了一条热河涌入宫里,让她白日也能在这热河了洗澡。   以前洗澡是一件不方便麻烦的事情。   有了这热河就不一样了。   一步一步的踏进热水中,那种感觉让身体舒畅极了。   而且水的冷热还能让宫女控制。   小昭后喜欢极烫的水,会让宫女烧的很热。   而若是皇上来的话,皇上不喜欢水温太高,就会让宫女烧缓一些。   小昭后和小公主在热池了浮水玩了一圈,靠在了池边,面色红润,美丽异常。   “母后,你真漂亮。”小公主笑嘻嘻的道。   只是穿着简单白袍的小公主,一头长发湿漉漉的,脸庞清秀好看,和平日的成熟不同,这一刻的她幼小娇嫩,活泼。   小昭后喜欢在这样的时候,和女儿说话。   因为平日,有时候,她忽然会觉得女儿不像她女儿,像是别的鬼怪占据了身体,成熟的可怕。   可是伊儿是她亲手带大的女儿,不可能是鬼怪。   大概那时候自己和姑姑做的那事,心里胡思乱想罢了。   只有眼前这样的场景,不一样,女儿就是一个小小的女孩。   “皇儿喜欢小国师吗?”小昭后的手一下一下的梳着女儿湿漉漉的头发,忽然开口问道。   小公主伊仁听着母后喊她皇儿总有些奇怪,像喊男孩子一般。   不过听到母后问自己的问题,瞬间反应过来,连忙摇头。   “当然不会,我和重烟只是同窗而已,重烟在我眼中就是个小屁孩。”小公主趴在池边,伸手到水池里玩,撩着水。   昭后看着水珠从女儿那小手上落下,好笑的道:“你可比重烟还小,还说人家是小孩,不管如何,母后先要告诫你,国师是不可能婚娶的,母后也绝对不会让你跟国师有什么关系的。”   小昭后语气严肃的道。   小公主失笑,自己真的对重烟没有其他意思,就觉得他长的挺好看的,宫中又没有其他玩伴,这些人就是想太多。   她继续玩着池子的水。   皇后忽然屏退了左右的人群。   明显是要紧的话要问。   小公主还继续趴着玩水,远远看,就是一副母女温馨戏水图。   “你为何让小国师说边关无事,听说荆军真的打进来了,死伤无数。”小昭后忽然质问道。   小公主的手在水里顿了顿。   “母后是荆国人,就算母后忘记了,别人也不会忘。”小公主说完,从池边爬起来。   起身站着,站的笔直,低头望着靠在池边的母后,眼神里居然有一点怜悯。   “母后,你只要开开心心的活着,一切交给我。”   说完,小公主踏出了帷帐。   一串的宫女立刻围了上来。   小昭后面色复杂的看着女儿离开……   边关。   杀红眼的武将吴江的身体撑着大刀,望着前方大队荆军踏马而来。   他身后是弟兄的尸体,他眼前是荆军的尸体,他周遭都是尸体。   远方,是策马的荆军,越来越多。   加急的军报连夜就送进京了。   可是没有等来朝廷派兵,却等来了一封呵斥。   天要亡申国啊。   那些歌舞升平的文官,做了一封辞藻华美的呵斥信送来,有些典故他都没有看明白,却读起来很好听。   每句都朗朗上口,还有押韵。   据说小公主喜作诗,现在天下书生都在学作诗。   他站不稳了。   撑着刀,才不会倒下。   鲜血顺着刀,一点点的往下流。   这把刀,是他特意买的。   也是从蛮荒草原这边,偷买的荆器。   能用荆器杀荆军,快哉!   他想哈哈大笑。   可是实在笑不出来。   只是想威风凛凛的看着敌人过来。   死,也要站在国土跟前死。   他睁着眼,死也不要闭眼,他死不瞑目。   这时候,一只箭羽飞了出来。   他要死了……可是很快,他惊悚的回头,箭不是从前面射过来的,是后面。   也不是射他,而是从他身边穿过,射到了一个对他举刀砍来的荆人。   荆人倒下了。   他没倒下。   接着他身体飞起来了。   有人来救他了,他这回真的想笑了。   他被救到了马背上,不过因为手中没力,那把大刀却还在草地上。   他连忙喊起来:“那把刀是荆器,一定要拿回来。”   就听到救他的人笑道:“没事,那破刀回去给你赔一百把。”   劫后余生,他喜悦激动,朝廷终于没有放弃他们。   “你们是朝廷派来的吧,还有多少官兵?”   就见身后的汉子,一边拿出一根拴着铁球的铁链朝荆军砸去,一砸一个准,一边开口笑道:“我们不是官兵,我们是盗匪。”   ……   PS:小公主人设图即将发布,公众号:dabai8717。 第106章 赴死   入夜。   狼群密集。   蛮荒草原在六年前大冻灾年那年,狼群都少了许多。   夜晚只要不单独出行,还是能活下来的。   可是如今,蛮荒草原上的狼群肆虐。   即使是一小队的人出行,都会被狼群攻击。   整个夜晚,都能听到此起彼伏的狼嚎声。   白日无论留下多少尸体,经过一夜,第二天草原依旧是草原。   干干净净。   尸体全都消失了。   祥和了五六年的枯骨山,忽然又陷入了大家最初上山的那种感觉。   所有人心底都不自觉的暴怒压抑。   极度需要发泄的感觉。   国师也感觉到了。   因为枯骨山本来就是神弃之地,吸收的是死气怨气。   因为大公主神佑的到来,把那些死气怨气转化到了她自己身上去了,所以枯骨山发展的越发的好。   可是现在,蛮荒草原又多了无数冤魂死气。   所有的冤魂死气如同雾海一般,滚滚而来,全部都汇聚到了枯骨山上。   山上,好不容易怀上的大钩媳妇,孩子都快足月了,却掉下来一团血水,血水中有一张脸。   十分可怖。   山上的婴孩,甚至又开始生病了。   不得已,郭先生让这些孩子住到了神佑的屋子里去。   不过相比山下狼群肆虐,枯骨山的夜晚却非常好,算得上安静平和了,这里没有狼群。   靠在一个角落的武将吴江看着自己身边并排放着的的八把大刀,每一把都散发着幽深的光,让星辰都失色一般。   他的身子连坐都坐不起来,却还是躺着,挨个的抚摸过去。   摸来摸去,最终叹息一声。   若是那些弟兄还在,一人分一把,该有多好。   他最终抓住了中间的一把刀,拖到了自己身边,剩下的刀,看都不看,他生怕自己反悔犹豫。   他紧紧的抱着自己挑的那把刀。   才开始观察周围的人。   这是一个篝火堆。   中间高高的火,火上烤着一排的羊。   羊油滋滋的滴。   旁边还有一个大锅,里面的汤稠稠的翻滚着。   绕着这个篝火堆,周围满满都是人。   有男人,有女人,有小孩,有老人,有残废。   这些人居然就是他心心念念要剿灭的枯骨山盗匪?   其中那个煮汤的女子,他居然认识,就是当初他卖给县令的犯官家属。   那次看到一个小兵闹腾那个女子,要在外头就行事,他一脚踹飞了那兵。   也让手下收敛一些。   不过他也实在管不过来。   朝廷不给钱光让干活,还要养那些犯人,真当他们军营是鱼米之乡,军营里大家自己都穿不暖吃不饱,饿死人也不是没有的。   记忆中瘦弱的快死的女子,眼下却腰板挺直,手里拿着大勺,搅着锅里的汤,火光印着她的脸,红扑扑的。   更让他惊讶的不是那个拿勺煮汤的女子,而是那个一身黑衣,面带面具的女子。   吴江也知道她。   听说她犯罪最严重,所以被赐予毁刑,整张脸都被毁了,这种刑法十分残酷,因为十分疼痛,受刑的人,往往会因为太痛苦,而惨叫着把嗓音叫破叫哑,严重的话之后就不能说话了。   吴江知道她并不是她多惨,边军惨事见的多。   而是听说她身材极美极好……在这本身就是一件惨事。   可是此刻她坐在草地上,身形的确是极美极好。   那双眼睛都是极美极好极冷冽。   她身边也有一把剑。   不仅幽深,还红的发亮。   剑旁边还有血槽。   这是一把见过极多极多血,杀过很多很多人的剑。   就那样立在她身边。   她若若大方的拿着一瓶酒,一点一点的往嘴里倒,时不时还和旁边的人说一两句话。   她不像一个女子,像一个极其出色的将士。   自己营地里最好的将士,都没有她锐气。   夜风吹的她长发轻扬,柔软的发梢拂过她脸上坚硬的面具。   自己盯着她,她也朝自己看来,却是丢了一个嘲讽的眼神。   这个眼神让吴江无地自容。   他收回了目光。   看向别处。   羊烤好了。   一个少了一条腿的老头,跳着给自己递过来一块羊肉,一碗汤。   好久没有吃饱的吴江,一口热汤落肚。   眼泪都要滚落下来了。   烫。   好喝。   香。   再撕咬那羊肉,牙齿都想嚼碎。   太好吃了。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吃上热饭了。   每日遇到的唯一热的就是鲜血。   弟兄身上的血,喷出来是热的。   只是尸体是冷的。   他大口的吃肉,大口的喝汤,大滴大滴的落泪。   吃着,喝着,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都死了,全都死了,死了。”   他泪流满面,看着面前的人群。   看着中心的火堆。   一个小女孩站到了他面前。   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们不会白死,我们会给他们报仇的。”   女孩说。   女孩的声音很稚嫩。   吴江觉得有点好笑。   女孩头上的小揪揪,开着花,像自己那外甥女,多年没见了,现在是不是已经长成花一样的少女了。   “你是谁?”   “我是盗匪头头喽。”   女孩开口道。   其他人哈哈大笑。   吃了,饱了,醉了,睡了,醒了。   周围空无一人。   要不是看到怀中的刀还在,吴江简直以为自己被鬼怪抓走了,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挣扎着起身。   没有热闹的人群,没有篝火,没有烤羊。   门口还是那个断腿的老头,咧嘴看着自己:“你醒了?要吃点东西吗?已经过午了。”   断腿老头坐在地上,望着自己。   居然已经过午了,他抬头看看天,的确,日头已经不在天上正中了。   他果然觉得很饿。   断腿老头,撑着拐杖给他拿了吃的。   是灰馍馍,咸菜,还有粥。   比不上昨夜的,但是也算是极好的了。   他饿的顾不上,埋头吃起来。   对方也在吃。   吃到一半,吴江忽然开口问道:“其他人呢?昨夜不是好多人,怎么醒来都不见人了?”   “走了,都去打荆军了。”断腿老头平静的道。   “都走了?打荆军?”吴江张大嘴一脸惊讶。   “走了,连我们的小村长都走了。”断腿老头道。   吴江跳起来。   “这不是胡闹吗?你们知道荆军是什么人吗?他们见人就杀,尤其是孩童,那小家伙怎么能也去?”   “郭先生说,她是我们村长,她要去。”断腿老头说完,继续吃,眼神却也是十分担忧。   吴江呼噜呼噜的吃完,找断腿老头要了一条布。   他拿着把认认真真的把刀和手绑在一起。   “这么好的刀,不捡回来,可惜,万一我死了,刀不能丢。”   绑好了刀,他站起身,对断腿老头道:“多谢招待,我走了,我是官兵,荆军按理应该我来打。”   断腿老头,看着这军汉,一个人扛着刀下山了,骨道很长,他的影子渐小。 第107章 娘子军   吴江扛着刀,准备赴死。   他走的雄赳赳气昂昂,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觉得的。   当然,实际上并不是。   他扛着刀有点费劲,走的有点佝偻。   他身上伤的严重。   胡大夫帮他处理了好一会。   好在现在,胡大夫也带了两个徒弟,其中一个虽是女子。   但是也帮了很大的忙,否则最近救治受伤的人,就忙不过来了。   他现在能站起来,但是最好,还是应该躺着休养一段时间。   可是,山上连一个女童都去战场了,他有什么理由躺着。   这本该是他的责任。   虽然和他一起担负这个责任的兄弟们都差不多死了吧。   现在,他也要死了。   比兄弟们晚死一点,但是终究会死。   他气势汹汹而去。   抱着必死的决心。   终于,他看到了昨夜那群人。   不过和昨夜有很大的不同。   所有人都身着黄绿色相交的衣服,在远处,他压根没有发现,到了走近才发现是人群。   远远的,这些人,居然跟草原融为一体了。   看到自己上前,他们也不惊讶,显然是有人通报了。   吴江看到正中心,果然是那个小女童。   心里觉得很是胡闹。   急忙忙的走上前,有些气急败坏的骂道:“你们不要胡闹,赶紧送她回山上,荆军这次疯了,专杀孩童,无论男童女童,这么大的见到就要杀死的。”   小神佑身上穿的是黄绿相间的襦裙,是那种姨姨们在纺织作坊干活是穿的,连裆的裤子,方便奔跑。   头上也带上了黄绿相间的帽子,连她身下的马都被涂上了黄绿相间的颜色。   帽子把头上的小揪揪盖住,脸都有点花。   吴江一见她,就能想起自己的外甥女。   他自己还没有孩子,他本来要成亲了,结果朝廷派他来守边境,临出来前,女方家上门把亲给退了,说不希望他家娘子上门守寡。   他是个汉子,打发女方家人回去,不同意女方退亲,反正要退亲,让他来退,对那娘子名声好听一些。   第二日,他就去退亲了,说自己在外头已经有个相好的了。   被女方家“义愤填膺”的打出家门。   他父母早逝,这门亲事是他家姐亲自给定的,寻的印象不错的好娘子,姐姐见过那娘子,说很是知书达理,长相也端庄秀丽,就是个子稍矮,但是看着是好生养的,他个子高,以后孩子应该不会太矮。   他记得姐姐说这话的样子,一脸温柔。   他也记得姐姐知道他退婚后,嚎啕大哭,说对不起爹娘。   姐姐的女儿很漂亮,像小时候的姐姐。   “你回去,快回山上去,打仗是大人的事。”吴江看着她的花脸蛋,重重的骂人的话都轻了,他眼中都含着泪花了。   小神佑摇了摇头。   “我不能回去呢,郭先生说,我在,大家就都在。”   吴江想破口大骂,什么鬼先生,有这么忽悠小孩的吗。   “哪个是郭先生,出来,瞎说什么,看我不砍死他。”   “咳咳。”国师面色古怪的站了出来。   他也是一身黄绿相间的袍子,很不习惯。   他可是国师啊,哪里有穿这样的。   可是鹿歌那小子,要大家都穿这样。   鹿歌管着整个山寨的哨队,一次纺织作坊接了一个单子,要求要给布料上色,结果上花了。   好好的布,一块绿,一块黄,极其的丑。   但是白骨村的人都是苦过来的,自然不会丢弃不用。   鹿歌就让洛娘子把这匹布给他们哨队的人做成队服,反正哨队的人打探消息,都悄悄摸摸的,丑点也没有关系。   结果没有想到这种布料做的衣服,意外的好用,尤其在草原上,就是白日都能跟草原融为一体。   后来山里几乎人人都有一套。   连小神佑都给做了一套。   国师也有。   国师不想穿这样,觉得丑,可是大家都黄黄绿绿的,自己要是一身白一身黑,简直是给当靶子的,他重家人虽然厉害,也不是刀枪不入的。   所以,不情愿归不情愿,看到大公主这小混蛋都整个被包成了一根草的样子,他就舒坦多了。   这会子被吴江点名,他冒出头来,还有点不好意思。   因为吴江应该是认识他的。   他是国师么,将军出征什么的,他这个国师做个法送个行,是常有的。   况且是被送到蛮荒草原来的,国师那时候也听到了这人退婚的事情,还是有一点点动容的,对他还多看了一眼。   吴江看到站出来的人,傻愣住了。   虽然眼前的人一身黄绿袍,可是那脸,打死吴江都记得。   他记得他出征前的那天的每一个人。   因为那有可能是他最后一天在京城。   站在高台上的国师,飘飘欲仙,一身拖地白长袍,一袭长长的白胡子,一脸慈眉善目。   “国……”   “我就是郭先生,你有什么疑问?”国师先斩断了他的话,问道。   吴江看着国师,看着国师身后的一群人,个个都一身黄绿袍子,手持刀剑,头戴黄绿的帽子,脸上也抹上了黄绿的颜色。   他张了张嘴道:“我想问问,这样的衣服和帽子可不可以给我一套……”   国师点了点头。   吴江利索的换上了衣服,带上了帽子,迅速的融入了人群。   看到那天救自己的少年的铁球都抹上了黄绿色,有点犹豫,自己的刀要不要也抹点黄绿色。   心理斗争了一会,还是活命大于好看,他手指沾了那些颜料,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刀上也滚了一遍。   然后再进队伍里,瞬间觉得自己又跟大家更融洽了。   他伸手捅了捅身边的人,问道:“你们怎么想出来的这样的办法,绝了,这样别说荆军了,自家人都认不得了。”   就听到旁边一个冰冷的娘子的声音回应道:“再戳我,我把你手砍断。”   吴江吓一跳。   自己身边居然是女子。   刚刚国师喊他进队伍,他就进去了。   这会子一看,不仅仅自己身边这个是女子,自己前后左右都是女子。   只是大家都一身黄绿相间的衣服,帽子,自己没有认出来。   他脸色涨红:“抱歉,我走错了。”   说着就要挤出去。   却听刚刚那娘子冷冷的道:“你没走错,你们官兵都是酒囊饭袋,还不如我们这些女子,你又是个伤兵,能跟着我们就不错了,何必去他们主力队里添乱。”   吴江被说的,一句话都回不了。   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要和一群女子作战。   申国是要亡了吗?   女子都站在了战场上,他身后偌大的申国居然没有派一个人前来。   “别傻愣了,队伍要前进了,快走,你要拖累我们,还不如现在就回去。”那娘子冷哼道。   吴江跟着一群女子的队伍超前走,心中很是绝望,他回头望去。   或许皇上的命令只是迟了一点呢,皇上不会放弃他们的。   只是,身后,没有皇上的大军。   没有朝廷的军队。   只有一面旗,上面画了一只白骨骷髅,骷髅下,一个和他外甥女一样大的女童,微笑的望着他。   吴江深深的看了一眼,低头往前走。 第108章 为什么?   熊熊烈火,无边无际。   十七就站在火边。   看着火疯狂的烧着。   烧毁了他长大的庙宇,烧焦了那些长着人脸的大鸟的窝,烧光了草原,烧沸腾了圣湖。   燃烧的草原中,他的师兄师叔们被烧成了焦骨,却还面朝着他。   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因为他在申国的京城,申学宫旁边的天人庙里。   师父带着他,一路走来,看了许多许多的风景,遇见了许多许多人,最终停在这庙里修行。   天人庙很大很大。   他可以不用每日起来扫雪了,也不用投喂那些人面吡鹰,可以专心的念经学佛。   不过他不爱学佛,他喜欢听旁边申学宫的读书声。   那些朗朗的读书声,比庙里的钟声还悦耳。   十七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是梦里,他都抑制不住的落泪。   他哭的很伤心,因为梦里的场景太真实了吧。   他感觉到燃烧的灼热,火烧在身体的疼痛,看到师叔脸上的皮被一点一点的烧掉,留下一尊黑色的骨头。   他忽然想到了那个女孩,名叫神佑的女孩,他们两有彼此约定的秘密,他谁都没有说,连师父都没有告诉。   那个女孩,浑身是火,一直在燃烧,他问她疼不疼,她摇头说不疼。   应该是很疼的吧,否则师叔怎么会有那样的表情,要知道,师叔在山上练习的是铁皮功,用棍子敲师叔的脑袋,师叔都能眼睛不眨一下。   可是在火中,师叔嚎叫的凄厉无比。   甚至眼中含怨,十七觉得那怨恨是对着他的。   想到了那个女孩,他就真的看到了那个女孩,那女孩居然也在草原中。   熊熊烈火烧起来了,眼看就烧到了她,十七尖叫起来:“不,不要……”   他猛的惊醒了。   一头的汗,脸色苍白。   他看到师父和师兄都端坐在他跟前,两人都在打坐念经。   “师父,我梦见师叔他们……”   “痴儿,那只是梦,不可说,以后都不能说。”师父瘦的像是那草原里的烈火中被烧过的师叔一般,只有一层皮贴着骨头。   师兄居然也一脸严肃的沉默,没有像平日那样开玩笑。   他梦到的是真的。   他知道自己跟别人有些不一样。   他翻出一面镜子,那是师父进申国皇宫拜见申皇的时候得到的赏赐。   清晰可见人面的镜子。   据说是小公主设计的,世间都没有几面。   回来之后,师父就把镜子给他,让他注意看自己的左眼。   他才知道为何,师父要时常让自己左眼戴眼罩。   他的左眼里,有两个眼瞳,叠在一起。   此刻他看镜子,镜子里的眼瞳居然一个红,一个黑,黑红相间。   他吓的差点把手里的镜子丢了。   他手里握着那颗蓝色的石头,如今被师父给他编了个挂绳,挂在脖子上。   当初师父见到自己脖子上的玉佩不见,第一次对自己发怒了。   可是看到自己和神佑交换的来的石头,师父又沉默不语了。   此刻,他抓着蓝色的石头,只觉得心慢慢的平静下来,他那一个赤红的眼瞳也渐渐恢复了黑色,只是他眼中还是溢出了泪水。   “师父,我们还能回圣山吗?庙里的师叔会来接我的吗?师父,她会不会有事,我看见她了。”   老和尚闭着眼,伸手抚摸着小和尚十七那光溜溜的脑袋。   他那双老眼里,也挤出了浊泪,他不知道。   ……   小和尚醒了,天亮了,城门开了。   繁华的申城每日进进出出的人群,可见盛世光景。   排队进城的人极多,一大早,城门才开,已经排的很长很长。   申城有申学,天下闻名。   各国的人都慕名而来。   当今天下,有三大国,申国,熙国,荆国,除了这三大国,还有一些零星偏远的小国。   其中申国号称礼仪之邦,自谓天下第一大国,十分开放,对外来的人也很接纳,各种学识都不吝啬。   绝对不会敝帚自珍。   各国来访的人,说起申国都是啧啧称赞,当然背后有没有骂傻帽就不知道了,面上申国的国风是所有大大小小国家共同交口称赞的。   最早就知道荆军来了的殷氏叔侄就在排队的队伍中。   他们早早的逃离的蛮荒草原,却也没有直接到申城,毕竟他们还是有任务而来的,一路上也逗留了一段时间,不过因为后头有荆军,逗留的时间不算长,也总算到了申城。   只是此刻,马车内气氛不太好。   殷华再没有穿那件蝴蝶丝的袍子了,必须要送回熙国,只有他们殷家的作坊才能修复那件袍子。   他今天穿的是一身湖蓝色的袍子,也很是好看。   蓝色头巾,湖蓝色的袍子,长发,秀眉,若是背后再背一个书篓,就是时下最好看的游学书生打扮。   而殷雄则穿了一身白袍子,还有点乱糟糟的,腰带也没有绑好。   这家伙在跟自己叔叔斗气,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这一路上,他居然好几次要偷跑会蛮荒草原,说要去履行自己的赌约,简直是找死。   他们殷家行商,可谓是天下第一商,消息方面一直是非常灵通的。   殷华又不能动手打自己的侄子,只能一路看着他,终于到申城了,应该会好一些了吧。   “我带你去见申国的小公主,比你小一点点,但是已经是天人之姿了,保证你见了,就忘记那骑马的野丫头了。”殷华苦口婆心的劝道。   他这一路,红颜知己没有遇上几个,光给侄子当保姆了,下次他要是再带孩子出门,他就是狗!!!   “我不见什么公主,你爱见你见,我只知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言出必行,况且有难就跑,这算什么英雄!”殷雄气呼呼的坐在榻上,扭头不看自己二叔,而是看向窗外。   “你手不能挑,肩不能提,就算留下也是添乱,你能干什么,况且你没看,这申城锦绣繁华,根本不像有事情的样子,说不定你就是瞎操心,大不了回去的时候,带你去见你的救命恩人好了。”殷华也很气,但是还得劝。   殷雄板着脸,还是不高兴,可是对二叔的话也没法反驳。   他扭头不看二叔,看着窗外。   窗外却是十分繁华,城门高耸,行人微笑,一派歌舞升平。   这时候忽然一匹马奔袭而来,惊了所有排队的队伍。   而城墙上的士兵们,惊慌的开始找箭。   却见马背上还趴着一个人,身着申国官服,头上的官帽是绑在身上的,已经脱落了,在马背上摇晃着。   城门大开,一队军队迎了出来。   那马背上的人,颤巍巍的撑起身子,他的腿烂了,身子也是绑在马上的,官服破了。   可是这一刻,最最重视容颜的申国人,没有一个笑。   他声音沙哑的喊道:“荆军屠城,百姓死绝,边军死绝,朝廷无一兵一卒出列,我陈结余,不要朝廷的官帽了,就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他像个疯子,在城门口嘶吼。   悦耳的琴声都停了。   城门口的叫卖也息了。 第109章 申皇瑥的承诺   朝廷的官员,一个一个排着队,进朝堂。   每日早朝,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早朝进朝的前后顺序,就可以看出一个官员的地位。   这个顺序非常有讲究。   前前后后。   不可有一丝随便。   每个位置背后都是刀光剑影,厮杀拼搏。   当然位置站好之后,大家彼此脸上的表情是十分和煦。   他们是申国重臣。   申国是礼仪之邦。   最讲究礼仪了。   所以见面交谈,满口之乎者也,仁义道德。   未语三分笑。   官位越高,走在越前面,越和煦。   一派和平,一片锦簇。   “听说了吗?公主伊昨日又有好诗流传出来了,”   “噢,是什么诗?我昨日忙于公务还来不及打听,想不到柳侍郎消息这般迅捷。”   “那是,那可是公主的诗。”   “昨日公主听到国师弹奏的曲子,有感而发,当场作诗一首:   申城丝管日纷纷,   半入江风半入云。   此曲只应天上有,   人间能得几回闻!”   户部柳侍郎一边念诗一边摇头晃脑还能一边迈步前走,整个队伍一点也不乱。   “好一个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此诗一出,再无可赞的曲子了。”   类似的对话,在整个队伍里前前后后的出现。   申国文人治国,这些文臣一个个都是作诗高手,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是他们对公主伊的才学实在是服气的,不说那么多奇思妙想,就单作诗这一道上。   公主伊当之无愧为第一。   随口作诗,都是绝唱。   几乎无人能超越。   当然队伍中也有不同的声音,文官嘛,就是话多事多。   “国师为何在弹琴,堂堂国师不为国运努力,整日沉迷丝竹,这像话么!”   “重家早就是尸位素餐,占据着国师之位,没有一点作为,不仅如此还出现了叛徒,我看那重家根本不配享用爵位,我今日就准备上书启奏皇上,剥夺重家爵位。”   这个御史言之凿凿的话语,顿时让他周围的讨论声小了一些。   这几年,皇朝有一个风气,御史们权利大的惊人,想要参谁,基本是一参一个准。   百姓们都觉得这届御史铁骨铮铮,不畏强权。   一般的官员觉得这些御史简直是为了出名,博出位,简直是不要命。   只有那些真正的官油子,才会明白,这些御史肯定背后有人,能准确的摸到皇上的脾气,皇上看谁不顺眼,他们只是配合的推波助澜,所以才会一参一个准。   看看朝廷上,当年蓝家,现在一个都不剩了。   和蓝家亲近的人也没有了。   现在御史们又磨刀霍霍向重家。   如果说蓝家是申国老牌重臣,而重家就真正是申国的保皇派,世代忠贞。   如今御史居然要朝他们下手……官油子们心惊的同时,内心心底也很担忧,这申国到底怎么了?越是忠于皇室的人,反而死的越快。   这再过几年,朝廷还有什么人是真正忠于朝廷的?   当然官油子最厉害的就是明哲保身,即使觉得不对劲,也绝对不会像愣头青一样出头。   毕竟都是申学出来的高材生,谁又比谁笨。   队伍继续井然有序的朝前走,朝阳才刚刚升起,皇朝一片蒸蒸日上。   皇上穿上了小昭后递上来的朝服,十分享受,嘴里却说着:“阿昭,你贵为一国之后,这些事情,不必你亲自来做的。”   岁月如流水,当年的俏丽少女小昭后也已经是一个温柔少妇了,容貌依旧秀丽,多了更多温柔眷舒。   “为皇上穿衣,是阿昭的分内事,臣妾喜欢这样。”   一边说一边为皇上系上了面前的扣子,素手芊芊,略有些冰凉。   申皇名为瑥,他不是既定的太子,他是中间子,若不是当年的意外,皇位也轮不到他来做,当然他本人也并没有特别大的野心,或许是心底有想过,但是真的没有想过会实现。   他的父皇也没有给他取霸气的名字,他的母妃也没有教他霸气的帝王之术,只是让他要安于现状,做个平和安乐的王爷。   他只是一个优柔寡断,有时候会发点小脾气,有点狠心,又会后悔的男子。   如他的名字,瑥。   他人到中年,朝事繁杂,最近很喜欢在后宫了流连。   他喜欢善于下棋的棋妃,棋妃棋下的好,人还能言善辩,和她一块很舒畅。   他也喜欢善于丹青的容妃,容妃画的好,一身书卷气,赏心悦目。   他喜欢善乐的木妃,木妃的声音很是好听,开口说话都觉得像曲。   然后这些人,紧接着就一个个犯错了。   他勃然大怒,厌弃了她们。   重新回到皇后身边,才发现皇后居然善舞,那首佳人诗,真的配得上跳舞的时候的皇后。   皇后对他真的很好,可是他还是会觉得有些不自在。   最近,实际上他喜欢上了一个小答应,脸圆圆,没有什么特色,不会下棋,也不会丹青,更不会歌舞,有点笨,脸上还有小雀斑,身材却十分圆润。   他让那小答应侍寝一个晚上之后,就有种食不知味的感觉,这小答应看着笨笨的,在床上却十分厉害,他都很久没有那种感觉了。   不过这次他学乖了,即使内心特别喜欢那小答应,面上也没有表现出来,更没有升份位。   可是回头看看棋妃,容妃,木妃,他其实是有心放他们一马的,只是他们犯错的时候,都是被直接揪出来的,他有心维护也维护不了。   皇上就是傻子,也能感觉出来,这是有人出手了。   宫里,谁能做这些,只有他面前的小昭后。   面容浅笑,温柔卷舒的小昭后,满眼爱意。   皇上只觉的很沉重,喘不过气一般。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后宫为何都要这样小心。   他可是皇上。   有时候他也会叹息,或许他真的不适合当皇上,连女人的事情都处理不好。   “阿昭,我上朝去了,你放心,你给我生了伊仁,给我朝带来了繁华昌盛,我不会伤害你,我承诺,你一辈子都是我的皇后。”   穿好朝服,戴好皇冠,威风凛凛,真命天子,申皇李瑥对自己的皇后昭,许诺。   书记官,在一旁,默默的把这句话记录下来。   若是他记得不错,恩,他记的肯定不会错,他们书记官,能记录皇上日常,就是要有超级好的记忆。   当年皇上娶蓝家大女的时候,也说过这样的话。   “蓝羲,你一辈子都是我的皇后。” 第110章 今日失一城,明日失一国   那年皇上刚刚登基,还很青涩,嘴角的胡须还稀稀疏疏。   皇上迎娶重臣蓝家大女,举国同庆。   这件事记录在皇上的第一本起居注上。   书记官只是回想了一下下。   依旧低着头,像是一个隐形的人。   小昭后听到皇上的话,配合的流出了感动的泪水。   说完情话,皇上要去上朝了。   朝臣已经排好队。   申国的官服十分好看。   不论是胖的体型,还是苗条的,穿上之后都十分风雅。   官帽也是如此,两边缀着长长的丝带,漂亮的腰带,玉佩,秀纹,还有色彩。   一眼望去,就觉得人才济济,十分赏心悦目。   皇上刚刚坐好,实际就有点瞌睡了。   虽然赏心悦目,可是每天都这样,看着底下乌央乌央的人,还是有点疲乏的。   况且大臣们再好看,有后宫的那些女子好看吗?显然是没有的。   他掩着袖子,打了个呵欠,听着大臣们汇报工作。   什么户籍多少,一片大好。   什么两州丰收,粮食充裕。   什么申学再创佳绩,又对十六个小国开放,允许他们小国各国五个名额。   说起申学还算是有意思,而且那些小国一个国家居然才五个名额,想想,他们申国本国人,一个县城就有五个名额,这岂不是说明,那些小国一个国家跟他们一个县城地位是一样的。   这样一比较,第一大国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不过他们小国的五个名额,基本是可以不用参加考试的。   而小县城的五个名额,却还是需要参加考试的。否则每个县都有五人,申国大大小小那么多县城,申学肯定要被挤爆了。   申学是申国的招牌,自然是不能马虎的。   说完申学,朝廷气氛就活跃了起来,一片喜悦。   皇上也稍微清醒了一点。   说实话,他每日晚上还是很努力的。   他跟小昭后生出了小公主这样天纵之才,他还是想能不能再生个小皇子,只要生下来,他立马立为太子,申国一定能傲视群雄,成为真正的第一大国。   这时候御史官拿着奏章踏出来了。   一下子朝廷就安静了下来。   御史官一出来,准没好事。   看来重家真的要倒霉了。   “臣有本奏!”   御史官的声音尖刻又激动,势在必得。   而朝廷中收到消息的重家人,重直,在队伍靠后面的一个位置,他只是一个闲散官,虽然职级够得上上朝的资格了,但是没有什么实权,他们重家有国师,有爵位,自然不需要在朝中争什么位置,可是此刻,他脸色煞白,重家要完了,皇上发布命令,找回罪人重芳的时候,重家大概就要完了,那时候的重家不是第一时间挽救重芳,而是和重芳撇清关系,全力助小国师重烟上位,以求继续保住重家的富贵荣华。   小国师和重家并不亲近,这样的大事,事前居然没有一点消息过来。   他们重家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笑重家为申国世代奉献,每一代最出色的人都送进申国皇宫,寿命都不过半百,用重家的寿数换申国的寿数,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可笑,可笑。   重直,一脸灰败,甚至连挣扎都不打算挣扎了。   御史官挺起腰背,正要滔滔大论,忽然国钟响起。   四声国钟。   有点瞌睡的皇帝都吓一跳,差点从龙椅上掉下来。   谁他娘的敲钟,他堂堂一国皇帝还在呢。   四声是丧钟,还是大丧。   谁不要命了。   皇上想着自己亲娘亲爹早死了,他爹的妃子,为了避嫌早早就送到御华园休养了,就算死了,也不需要敲国钟啊。   至于他的皇后,刚刚还见呢。   朝臣也一阵慌乱,一脸懵逼。   那重家人,却一脸惊异,从灰败到激动,他们重家不会亡,还有救。   就在朝廷乱成一团的时候,钟声结束,结果也出来了。   居然是一群武官冲进了朝堂。   把大家吓一跳。   武官的地位极低,连上朝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现在他们却冲进来。   为首的丞相立刻跳出来,骂道:“你们是要造反吗?”   其他文臣也纷纷反应过来,看到进来的居然是他们平日瞧不起的武官,立马破口大骂。   可是骂着骂着,声音忽然弱了。   因为他们发现,他们骂的这群武官,中间抬着的居然是一个文官。   文官武官很好区分。   文臣的官府很漂亮,官帽官靴腰封秀纹色彩,都是有特点的。   而武官就黑乎乎的一身,和衙役没有太大的区别,最多是布料上的区分,细微的纹路什么的。   反正是很敷衍的。   可是这一群丘八,没文化的棒槌,穿的寒碜的武官,抬着的居然是一个文臣,大家就有点骂不出口了。   文臣内斗厉害的很,可是面对武官的时候,却是团结一致的。   一时间朝堂禁声了。   终于有文官想起来,有一种情况会敲四声钟,敌袭,百姓大丧,只是这是祖上规定,这些年申国一片繁荣安定,大家都把这事给忘记了。   显然,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也想起来这事了,他有些赧然,接着是愤怒,大怒,他的治下,居然有敌袭大丧,他事先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他丝毫没有怀疑这事有假,没有人敢在敲国钟这事含糊,否则这不仅仅是自己不要命,九族都不要命了,为了博出位,也不敢这么做。   而那站在中间的御史官叶荣更是尴尬。   以前他出列,都是万众瞩目,今日本该如此。   可是现在,所有人都忽略他,他还站在中间有些挡路,想说话,也没有人听,只得抱着奏折,灰溜溜的走到了一旁,并且怨毒的看了一眼那些武官抬进来的人。   只不过那人脸上都是伤,看不清是什么模样。   到了朝堂上,那个被抬着的文臣挣扎要下来。   于是武官们把他放下来了。   一放下来,他却直接站不稳,跪倒在地,然而他跪也跪不稳,而是趴倒。   文官的地位极高,平日见皇帝,都不跪拜,只是行弯腰礼,可是眼前这个文官居然是五体投地,全身跪拜。   一些文臣见了心里大为恼火,阿谀,太阿谀了,没有文人风骨。   只听到他断断续续的道:“将军百战死,壮士无人归,朝廷万千子,谈笑有风声,蛮荒无活人,申国无蛮荒,今日失一城,明日失一国……”   干净的朝堂,洁白的玉石铺地,上头原本是用来踩官靴的,现在却躺着一个人,他吟着诗,一边吟唱,一边吐血,鲜血染红了朝堂。 第111章 凤凰浴火   草原的风很大。   刮的人脸疼。   立春已过,春暖花开之时。   蛮荒草原上,风却吹的刺骨。   所有人的脸都被吹的通红,蓝绿的染料遮盖不住的感觉。   没有人停顿,他们坚定的朝前走。   队伍有些沉默。   他们刚刚经历了一波荆军。   好在对方人不是太多。   也就二十来人。   可是就二十来人,就打的大家措手不及。   白骨村的人,已经比大多数申国人都强悍,善骑。   山上有马,平日大家除了要识字,也要学骑马,就是断腿老刘头都不例外。   山里的小娃娃,也是能走之后,就放马背上适应。   可是跟天生似乎就长在马背上的民族荆国人还是有差距,很大的差距。   荆国人像是黏在马背上一样,在马背上灵活万分。   弯腰进攻躲避,十分厉害。   而白骨村里,除了个别少年,能像阿鹿这样,还能在马背上弯腰到地上捡东西,其他人却是不容易,最多会骑马,再多做动作,却是不擅长。   况且,两军交接,哪里有你练习的余地,都只能硬着头皮上。   好在第一波,对方人少。   于是让白骨村主力先出动,把对方打残了,打弱了,再让娘子军他们上,用来练手。   就是这样,也够呛。   那些已经被打了一轮的荆国人,还是强悍无比。   他们天生似乎就是战士,而且看到跟自己打的人居然是女子,更是哈哈大笑,一脸蔑视。   申国人那些软蛋,居然让女子出来打仗,真是笑死他们了。   就二十几个荆国人,那些娘子军却是个个如临大敌。   杀的面色惨白,双手双腿都在颤抖。   甚至还有娘子,直接在马背上吐了。   她们杀人了。   夹杂在娘子军当中的吴江,表现的却非常好,虽然他是伤兵,受伤很重,可是他毕竟是堂堂边军将领,也带过兵。   作战中不自觉的就成了指挥,带领着大家进攻后退,大大提高了战力。   而娘子军当中的蓝玉,也表现的非常出色,除了领导能力,其他丝毫不弱于吴江。   两人在队伍前后,配合十分默契。   战争说起来很久,经历了无数刀无数箭无数次厮杀,实际上时间并不久。   大家继续朝前走。   重伤的留下来,自有安排好的人送回枯骨山,当然送重伤员的那些人,不是老头就是残废,再加上抬着重伤患者,十分惨烈。   而轻伤的,包扎一下继续前进。   神佑也在队伍当中,洛姨没有来,洛姨早上说了,她在山里等他们安全回家,她会看好家。   她身边只有郭先生和寻哥哥。   哥哥和五哥都到前头去了,连三伯伯也去了前头。   寻哥哥面色苍白,那黄绿色抹在他脸上,都盖不住那苍白。   郭先生则是一脸深深的皱纹。   这几日,先生的白发一下子多了起来。   虽然之前在山上,先生天天说自己气他,把他白头发都气出来了,实际上先生的头发却越来越黑了。   可是现在,先生真的是长白发了。   发白发白的。   “寻哥,你要是累的话,先靠一会,这会子坏人没来。”神佑对他道。   阿寻抿着嘴,摇头。   他没事,比起那些在最前头打斗的人,他好多了。   他只是还是不适应。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不适应,明明他是俘虏洞出来的孩子,应该早就见过生死。   可是眼下,他却浑身难受。   或许这些年,他过的太好,太幸福,都让他彻底忘掉了那些惨事。   眼前却是比俘虏洞更惨,路上他已经看到不少尸体了。   最多的是孩童,都是被砍成了两截,死的不能再死,荆军尤其残忍的是,不仅仅杀人,还虐尸体,那些孩童的眼睛都被戳瞎,路上看到的尸体,眼睛都是两个血洞,让人看的毛骨悚然。   阿寻自认自己是那种比较自私的读书人,可是看到这样的场景,也还是不适应,眼睛都不敢闭上,生怕闭上就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我不怕,阿佑你要想休息,靠着哥哥睡一会好吗?”阿寻道。   神佑想了想,点了点头。   她是有点累,不知道为何,身体觉得沉沉的,很累。   她点头,靠着寻哥,闭上眼,居然一下子就睡着了。   长长的睫毛,花花的脸。   阿寻看着妹妹这样,有点担忧,看向了郭先生。   国师也皱着眉,却是摇了摇头。   乌云退散,太阳出来了。   天一下子暖了,风也停了。   让这支沉重的队伍,有了一点松口气的感觉。   阿寻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妹妹的脑袋,看着她睡的沉沉的,很是岁月静好。   他真喜欢妹妹。   很喜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或许是第一眼的时候。   或许是第二眼,第三眼。   老天对他真好。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的绕过那短短的小揪揪,只有这一刻,他才敢表现出来,因为或许,他会死了。   鹿哥会大大方方的给她梳头,给自己梳头。   他不敢。   阳光暖洋洋的,阿寻都有点困意了,他怀里抱着妹妹,抱着神佑。   闻到了青草香。   虽然夹杂着血腥味。   忽然妹妹睁开了眼。   那一眼,幽深的如同黑夜,看不见底。   阿寻吓一跳。   接着妹妹忽然坐了起来。   天上,出来的一点日头,在这一瞬间,忽然就藏起来了,大片大片的乌云从天边涌了过来,一下子,整个草原都黑了下来。   忽然,整个草原都像是震动了起来。   荆军来了。   很多的荆军来了。   很多很多的荆军来了。   像是万马奔腾一样。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慌了。   哪怕是向来阴狠果断的阿鹿,向来表现不怕死的三当家,向来勇猛无敌的小五。   因为他们身下的马都在慌张,止不住的想往回跑。   国师也一脸慌张,虽然他给无数将士送行,可是这次,是他第一次亲临战场。   “郭先生,我们要退吗?”阿寻很慌张的问道。   所有人都看着郭先生。   郭先生望着神佑。   神佑不知道什么时候脊背挺直的坐到了大黑的背上,她眼深远,手脚没有抖,好像天生就适合战场。   吴江望着马背上的小女童,这一刻却跟自己外甥女联系不起来了。   神佑,这一刻,居然像是一个王者。   “我们不退,我们不能退。”   风很大,火也很大。   火在灼烧她,她心中有一颗梧桐树,碧绿的叶,清爽的风,还有娘亲的安抚。 第112章 朝廷风云   “将军百战死,壮士无人归,   朝廷万千子,谈笑有风声,   蛮荒无活人,申国无蛮荒,   今日失一城,明日失一国。”   这首诗,平仄不对,押韵不对,言语不华丽,或者根本称不上一首诗,勉强能算打油诗。   可是看着趴在白玉地板上的那个官服褴褛浑身是血的人的时候,所有人都开不了口批评。   只觉得火辣辣的脸疼。   御史官叶荣除外,他看陈结余的目光,不仅仅是气愤了,而是怨毒。   他认出他了。   因为他们曾经是同窗,同一届,陈结余是排名前二十的优秀学生,而他是二十一名。   一名之差,却是天差地别。   陈结余有无数师长先生关心,无数同窗拥戴。   自己却默默无闻。   直到进了朝廷做官。   当年风光的陈结余却被发配到了蛮荒当一个小县令,自己却成为了最年轻最有前途的御史官。   他觉得自己已经不用和陈结余一起共事了,两人已经没有交集,自己和他的地位差距会越来越大。   可是现在,一切像是又回到了曾经。   这首破诗一定会流传出去。   以后提起这首诗,都会说起今天的场景。   自己就是他的垫脚石。   连垫脚石都算不上。   没有人注意他,此刻所有人都看着陈结余。   皇上也是如此。   原本还有点瞌睡的申皇瑥此刻彻底的清醒了。   他自谓明君。   国泰民安,自己也兢兢业业。   可是眼下,这种,前朝都没有出现过的死谏昏君的场景,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什么今日失一城,明日失一国,这是诅咒自己要亡国……   皇上面红耳赤,愤怒异常。   可是偏偏,他还发作不得。   申国是礼仪之邦,文臣治国。   除非是谋反大罪,文臣是没有死罪的,最多降级流放。   可是面前这个小县令,已经是蛮荒草原那边的县令了,跟流放没啥区别。   而且文人抱团的厉害,自己要是随便发作了,他们就敢接连着来死谏,死的越干脆,越获得好名声。   果然,他喘粗气的时候,就有大臣出列了。   而且不是一两个,是一大群。   齐齐的跪下。   皇上一看,那官服的色彩,偏紫的还居多,居然连自家宰相都跪下了。   “皇上老臣恳请出兵蛮荒,蛮荒虽远,也是我申国之地,蛮民虽迂,也是我申国子民。”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申皇看着那一片齐刷刷下跪的文臣,气的要死,平时见自己都不下跪,这一跪就一副你不答应我就撞死的姿态,头疼。   他还真害怕见人下跪。   荆军攻打蛮荒,是早几天的消息了,那时候自己还特意询问了国师。   小国师说有惊无险,没事。   他也就安心了。   连自己那聪慧的小公主都说没事。   蛮荒那边经常受到荆军骚扰,荆国人野蛮,那边又是两国交界之处,难免有磕磕碰碰。   可是现在,看到底下躺着那个濒死的县令,怎么可能是有惊无险。   他们文臣最惜命了。   能让文臣这样拼命跑回来,还敲响危钟,死谏,还作诗骂自己,这小县令是明晃晃的不想活了,说明那蛮荒的局势已经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   皇上这时候气的要死,很是想念前国师了,前国师至少从来没有这么不靠谱过。   眼下,自己总不可能和大臣们解释,不是自己不出兵,而是国师和小公主说没事吧。   他要这样说,会被天下人笑死。   可是现在让他出兵,也是啪啪啪打他自己的脸。   之前还下令斥责了边军,现在边军都死绝了。   他实际内心一直心存侥幸,说不定荆军打完蛮荒就退回去了,以前都是这样。   自己若是贸然出兵,反而把荆军引进来了。   他申国重文轻武,武官地位十分低下,他自己对武官的能力都是抱怀疑的。   所以看着大臣们哗啦啦的下跪,他却是有苦说不出。   这时候,御史官叶荣再次出列了。   他没有下跪,站着开口道:“皇上,微臣认为贸然出兵不妥,荆国乃莽夫小国,贸然出兵,显得我大国不慈,臣恳求派人斥责荆王,若是斥责之后,还不收敛,再请求出兵。”   御史官叶荣出列之后,也跟着一群人出列。   这群人多是老臣。   叶荣说完这句话,趴在地上濒死的陈县令忽然猛的吐一口血,坐了起来,指着叶荣破口大骂:“申国将来就是亡在你这等小人手中。”   说完,彻底昏死过去。   叶荣被骂的面色惨白。   可是眼神更加怨毒,他低着头道:“臣恳请皇上命陈大人为信使,前往荆国。”   皇上看那晕死过去的臣子,也是吓一跳。   他性格温和居多,实在是见不得这场景,赶紧让人把那县令送下去。   而御史叶荣说完这话,那一排排跪着的文臣们,都抬头怒视他。   小人,真小人,真真小人。   陈县令冒死回来报信,叶荣居然说要让他去当信史,去斥责荆皇,那荆皇是能斥责的人?据说为了娶哥哥的老婆,亲手把自己妻妾几十人杀光。   站在叶荣身后的一些老臣,也默默的退后几步,离他远了一点。   他们赞同叶御史的观点,是因为不想打仗,对眼前平安乐道的生活很满意。   可是叶御史这么说,就是人品有问题了。   他们不想打仗,但是对这个回来报信的县令的人品是佩服的。   文臣就要有这样的风骨。   皇上看着人都送下去了,那光洁的地板上,还是有鲜红的血迹,甚是刺目。   没有答应出兵,也没有说不出兵,只说容后再议,退朝。   底下的臣子们心思各异,有一点却是共同的,就是对他们的皇上,心中实在是有些失望。   太优柔寡断了,都这样的场景了,出兵不出兵,好歹做出一个决定。   申国言论自由。   下朝之后,大街小巷都在吟唱陈县令的那首诗歌。   连最大的无边楼和南风馆都是如此。   歌声优雅悲戚:   将军百战死,壮士无人归,   朝廷万千子,谈笑有风声,   蛮荒无活人,申国无蛮荒,   今日失一城,明日失一国。   不懂内情的外商,拉着酒馆的一个小二,好奇的问道:“这是你们申国公主伊做的新诗吗?为何如此悲凉?”   小二摇了摇头道:“不是公主,公主作的都是听琴看美人的诗,这首壮士诗,是我们的英雄陈大人所作。” 第113章 战   大军压境。   连黑鸦都飞的远远的。   那些黑鸦靠吃腐肉生活。   可是也害怕血腥厮杀。   天阴沉沉的,傍晚了,没有夕阳。   风停了。   草却没有抬起头,依旧弯弯的。   像是被这沉沉的空气压弯了。   荆军来了,越走越近。   不是二十几个荆军。   听着声音,至少有近千人。   是二十几个荆军的几十倍。   荆国人,长期内战。   为一点小事就开战。   打生打死。   能活下来的都是精锐。   而白骨村,倾巢出动,骨器作坊的匠人,纺织作坊的娘子,俘虏洞出来的遗民,新投靠白骨村的村民,他们领了白骨村的户口,哨队,收费站的治安队,能出来的全都拉出来了。   满打满算,也就近千人。   其实原本也将近有两千人了,只是荆军来了,那些新投靠的村民,跑了很大一部分。   原本他们也没有太接触到白骨村的核心。   要走,三当家就让他们走了。   不过眼下,看到除了白骨村,其他蛮荒小村都被屠干净了,连雪山上的神庙都被一把火烧干净了,那些跑走的人,反而先死了。   一场战争,能看清很多人。   原本觉得很靠谱的人,不靠谱的跑了。   原本觉得不靠谱的人,就像陈县令,苏典吏,却没有跑。   苏典吏带着衙役救护受伤的百姓。   陈县令得知朝廷居然不愿意出兵,单枪匹马,连夜出城回去搬救兵。   连边军将领吴江,也战守第一线。   刚刚那二十多人是练手,之前也有一小波一小波的荆军练手,可是眼下,真正是大军压境了。   神佑说不能退。   他们就没有退。   也不是他们真的很迷信神佑。   神佑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女童。   他们是都知道,没有退路。   跑回去,也是被杀死。   与其后背被慌乱的砍死,不如正面迎敌,说不定还有一丝活路。   队伍继续前进。   阿鹿和小五还有三当家都到了神佑跟前。   他们想和妹妹告别。   只是到了跟前,什么都没有说。   眼下,没有什么好告别了,要死就一起死。   三当家也是如此。   无量没有来,他很放心。   因为他知道他们若是死了,无量也不会独活了。   她一定会陪着他们走的。   不用让她看到这样的场景。   这样一想,反而精神轻松了。   甚至表情放松的说笑起来。   像是没有听到那咚咚咚的荆军脚步一样。   天上飞翔的吡鹰小玉也落了下来。   在马车的一边,站着。   它的尖嘴上有血迹。   平日它跟大黑是水火不相容,碰到一起就要打架。   可是这会子落到一边,却乖乖的。   只是小玉的那张人面的眼睛,似乎很哀伤的模样,有点蔫。   神佑伸手揉了揉吡鹰小玉的脑袋。   阿鹿看着小玉,笑道:“小玉可厉害了,一只鸟可以杀好几个荆军,几次都是它救了我,说不定我们不会输,万一小玉喊来了一堆帮手呢。”   神佑笑了笑。   “哥哥,我给你吹首曲子吧。”   虽然有点不合时宜。   阿鹿还是点了点头。   从胸口里掏出自己的链子。   这个妹妹最早从草地里捡来的生锈的铁圈,戴了很多年,如今红的发亮,很是好看。   上头大鸟的图案也非常生动,浮现在铁圈上头,像是随时要飞走一般。   因为是妹妹给自己的,阿鹿十分宝贝。   神佑接过了那个铁圈。   放到了嘴边。   闭着眼睛,吹了起来。   轻轻的响声,吹的呼呼的,没有什么调子。   可是才一响,吡鹰小玉就猛的抬头,一脸希翼。   它忽然扇了大翅膀,猛的飞起来。   “啾……”天空中小玉发出了嘹亮的喊声。   像是要喊破了乌云厚厚的云层一般。   “啾……啾……”一声两声,云层里越来越多喊声。   高亢不平。   神佑的曲子还在吹。   依旧听不出什么调。   可是所有人都忍不住朝天上看。   因为好像从四面八方,飞来了很多很多的吡鹰。   遮天蔽日一般。   简直像是神迹。   吡鹰的个头极大,一只吡鹰展翅飞翔,像是一朵飞云一般,直接遮盖了顶上的天。   等到一曲吹完。   神佑的脸色有些苍白。   把铁圈还给了哥哥。   阿鹿有点懵的把铁圈戴上,就见小玉从天上俯冲下来,飞到自己身边,一脸喜悦。   它用嘴啄自己的手,很轻。   平日也这样玩耍的。   阿鹿会用这样的法子训练它,和它建立基础的交流。   这会子,小玉在他手上啄了好几下。   小五好奇的问:“鹿哥,小玉说什么?”   阿鹿也很惊奇的道:“小玉说它家人来找它了,它家人愿意帮忙。”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法,一下子使得整个队伍信心大涨。   虽然荆军的队伍声音越来越近,可是他们却越走越稳。   连神鸟吡鹰都来保佑他们,他们一定不会死,一定能赢。   遮天蔽日的鸟群在队伍上空飞翔着。   终于,两军相遇。   对面的荆军也懵逼了。   还没有遇上这样的情况。   那些大鸟是吡鹰吧,他们之前烧雪山神庙的时候,把它们的老巢烧了,还有几只倒霉的吡鹰直接被烧死了。当时都没有见这些吡鹰报复,而是各自飞走了。   可笑那些蛮荒之民居然说吡鹰是神鸟。   烤鸟还差不多。   结果眼前,吡鹰居然又回来了,而且是密密麻麻的回来了。   看着像是有人能指挥一般。   果然那吡鹰群下,居然有一队人马。   虽然挺多的,但是看着就是乌合之众,里面居然还有女子,简直是给他们送菜。   而且还插着一杆骷髅头和一只着火的鸟的图的旗子,简直是好笑。   荆军一路上,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连神庙都烧了,自然什么都不怕,看到这一群人马,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为首的将领喊道:“速战速决,一刻钟内杀光他们,就回去扎营,这草原上的野狼越来越多,贼他娘的讨厌。”   “速战速决,杀光,杀光,杀光”   喊声整天。   阿鹿骑着马,一马当先,冲进战场。   小五甩着他的铁球,毫不犹豫的砸出去。   三当家举着长毛,冲着厮杀……   娘子军们拿着刀剑,脚步坚定的向前冲。   没有人后退。   鲜血弥漫。   从飞溅到天上的血,到涓涓的流淌。   天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乌云退散,夕阳蹦了出来。   只是出来的很晚,露面的时候,只剩下小半轮挂在天边,眼看着就要淹没在草原里了。   荆军们也很惊奇。   原本打算速战速决的,可是没有想到面对这样一群队伍,居然打的异常艰苦,可以说是他们遇到的第一次旗鼓相当的抵抗了。   还有那些吡鹰畜生。   简直跟不怕死一样,居然冲下来厮杀。   一只吡鹰的翅膀都被砍掉一半,居然还用剩下的翅膀在那里扫他们。   吡鹰都如此,更别说这群人了。   那些娇滴滴的申国娘子居然不怕死,一刀砍在她们脸上,都不在意。   继续冲杀过来。   更别说队伍里几个少年,异常勇猛。   尤其是那个拿铁链的强壮少年,常常一链锤轮过来,就把好几个人都打下马,这样的少年在他们荆国人当中也是让人佩服的响当当的英雄。   还有一个拿着短刀的少年,最为阴险,每每都是割喉,丢飞刀,一出手,就要死一人。   手段也十分了得,但是他们荆国人不欣赏这种。   还有那个半边眉毛的汉子,荆军也有所闻,什么半眉三当家。   很是拼命,也十分阴险。   身手倒是一般,但是逃命功夫十分了得。   除了这些人,还有一些残疾的老汉,居然也十分难缠。   居然还有用嘴咬的,生生把他们的耳朵咬下来,脸咬破的都有,简直比他们荆军还狠。 第114章 胜   夕阳终于淹没在草原尽头了。   这个过程很快。   往日要是走在草原上,看落日,就像是一瞬间的事情。   才看着天边的夕阳,跟身边的人说一两句话,再抬头,夕阳已经没有了。   然后天地很快就被黑夜隆重。   若是在别的地方,看到落日了,就慢悠悠的回家吃饭,刚好能赶上。   可是在蛮荒草原,尤其是这段时间的蛮荒草原。   这里一天天黑,就如同地狱一般,成为了另外一个世界。   那是恶狼的世界。   它们悄没声息的在草地上流窜着,成群成群的。   就是善于打仗的荆国人,也不愿意和狼群遇上。   原本他们以为一刻钟就能结束的战争,再充裕一点,算两刻钟,就回去休息吃肉喝酒。   可是现在,夕阳落山了。   他们居然还没有杀死对方。   不仅没有杀死对方,自己一群人居然陷在了当中,死伤无数。   这是他们出战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伤亡。   天快黑了,他们越发无心恋战,只想回去。   可是白骨村的人却越战越勇。   他们一开始都不相信自己能抵抗荆军。   可是真的开始冲杀了,就发现,荆国人也是人,荆国人也会死,荆国人也会怕。   他们没有退路,退回去,就是家园。   他们只能死守。   杀死一个够本,杀死两个就赚了。   何况他们还有神鸟吡鹰保佑,他们一定会赢。   尽管他们也看到了夕阳落山,可是他们都不愿意离开。   他们一往无前,因为害怕,担心现在退了,以后再没有勇气上了,只能杀,杀,杀。   荆军想回去,无心恋战,对方却越战越勇。   一下子形式就颠倒过来了。   荆军将领看着自己这边,居然一面倒的被杀,十分郁闷。   他没有遇上申国的军队,居然被申国的一群蛮民给挡住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过他能成为将领,自然不是只有武力的莽汉。   他发现,对方虽然是一群乌合之众,打的时候却是很有章法的,阴险狡诈,偷袭为主。   一点都不像他们以前遇到的申国人,都说申国人很迂腐,讲究堂堂正正,结果这群人,却怎么阴险怎么来。   而且他们似乎一直护着中心的人。   荆军将领,勿,一边应对着各种偷袭,一边观察。   终于让他看到一个空隙。   这队队伍的中心,居然是一个孩童,十分漂亮的孩童。   他的心“噗通噗通”跳。   他感觉自己要完成任务了。   这一次新皇命他们来攻打蛮荒草原,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烧杀抢劫,而是要找一个孩童,然后把那个孩童杀死。   皇上没有描述那个孩童,只是说了眼睛有异,他们看到肯定会认出来的。   眼下,不就是一个孩童吗?虽然是女童打扮,但是这么大的孩童,无论作男女打扮都是可以的。   他若是杀死那个孩童,回去一定能升官发财。   大将军的职位,似乎都在向自己招手了。   勿非常小心,表现上看着是在跟对方打斗,一副体力不支的模样,实际上却慢慢的靠近那个女童。   天助他也。   居然真让他等到了一个空隙。   那女童身边的人都在应对旁边的荆军,女童独立骑着马。   他握着自己的长矛,瞄准了重重的丢出去。   这一下,定能把那女童刺个对穿。   他的长矛的力量可是能同时对穿两个大汉的。   何况是一个小女童。   却见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吡鹰居然直直落下来,用身体挡住了他的长矛。   同时女童身下的大黑马,居然抬脚,一脚把他踹了几米远出去。   他都不敢相信,强壮的他,居然会被一匹马踹到。   那马的力量该有多大,根本不可能是一匹马。   他直接一脚就被踹飞了。   可是紧接着,他身边居然冒出眼睛绿幽幽的几匹狼。   勿简直要疯了。   不可能,月神还未升起,日神才刚刚降落,狼群怎么就冒出来了。   而且狼群出来了,其他人一点事都没有。   就只有自己被攻击了。   一匹狼一口咬在了他的手上,其它几匹狼同时张口,一下子就把他淹没了。   勿不甘心的看着那个女童。   见那女童的眼睛幽深,他找到了,他一定找到了。   可是来不及了……他甚至来不及喊出来,来不及通知同伴,若是他能喊出来,哪怕一句,他相信,所有人一定会拼命杀死那个女童的。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可是来不及了。   狼群撕咬的迅速,只是瞬间,就又隐没了草丛当中。   不停后退的荆军,在草丛边就莫名消失了。   白骨村的村民打的舍生忘死,忘记了黑暗,忘记了狼群,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草原上活着的居然只剩下白骨村的人了。   血淋淋的站着。   连神佑的身上都溅上了很多血。   刚刚一只吡鹰给神佑挡着那一根长矛,鲜血飞溅,热乎乎的,洒到了神佑的脸上。   接触皮肤的鲜血奇异的很快消失,只是衣衫上的血还留着。   大家都忙着搏命,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我们赢了?”一个娘子不可思议的喊道。   她的衣衫破了,露出了半边的肩膀,肩膀被砍开了一个大口子,血肉外翻。   她说完话,就哈哈大笑。   笑的她的衣衫都差点掉下来,还是旁边的人,帮她把衣衫拉上去。   却没有人嘲笑她。   大家都一脸劫后余生的喜悦。   三当家也是如此,只是刚刚打生打死没有注意,这会子却腿都在抖。   “快,我们快收拾了离开,天黑了。”三当家看看天色,忽然间凄厉的喊道。   国师却摇了摇头道:“来不及了,赶紧点火。”   所有人都面色严肃。   夜晚的草原,是狼群的乐园。   也是因为这狼群,才让蛮荒草原没有彻底被荆军占领。   每到天黑,他们就要离开。   高高的篝火,燃烧起来。   大家沉默的收敛死去的兄弟姐妹,轻伤的照顾重伤的人。   紧紧的靠近火堆。   还有那些受伤的吡鹰,也傻愣愣的在草原上站着。   外围有声音。   沙沙沙的声音。   狼群来了。   密密麻麻的狼群,数也数不清。   绿幽幽的眼睛,让人头皮发紧。   所有人都觉得万分紧张,刚刚一翻生死搏斗,这会子,已经十分疲惫了,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力气,再跟狼群斗争。   阿鹿也是如此,他很疲惫。   不过他还是和小五背靠背的靠着,挡在妹妹跟前。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好像一瞬间,整个草原,都布满了狼。   他们被狼群包围了。   所有人都觉得脊背发凉。   国师也是头皮发麻,他们好不容易胜利了,这被狼吃了,也太惨了。   这时候,一只狼出现了。   低着头,吊着尾巴,猛的窜进来,众人都做好了准备,却见这狼,拖着边缘上一个荆国人的尸体,瞬间隐入草丛。   接着密密麻麻的狼蹿出来,却都是拖着荆国人的尸体,隐如草丛。   狼群如潮水一般,哗啦啦的退却了。   荆国人的尸体都消失了,只留下白骨村人。   有点像做梦一般,要不是身上受伤,简直以为自己根本没有跟荆军打过战。   熊熊的篝火,苍茫的草原,无尽的黑夜,劫后余生的白骨村人。   他们胜利了? 第115章 荆后有孕   申国的皇宫处处透着精致,小桥流水,茂林修竹。   荆国的皇宫却处处透着狂野。   皇宫里的花园,引来的流水,都是高千尺的瀑布。   从上往下冲,轰隆隆的,水流敲击着大石,让人耳鸣不止。   荆国的新皇锐很喜欢这片瀑布。   让人在瀑布跟前搭了凉亭,架上了古琴。   很是有意思的,这个让人诟病不已的荆国新皇,锐的爱好居然是十分风雅的弹琴。   而且他的琴弹的极好。   他弹琴的时候,不像是荆国人,反而像是申国的书生。   荆国野蛮蒙昧,他们的皇族制度也是近几年才完善。   上一任皇帝,也是新皇的叔叔瑞,很喜欢效仿申国。   连皇族的衣衫,也是照着申国皇族做的。   只是荆国人体型高大强壮,皮肤略黑,不像申国人那样瘦高白净,所以荆国皇室效仿申国皇室穿衣,总有一种东施效颦之感。   让人看的总觉得有些可笑。   像是农夫穿城里人的衣衫一样,很是怪异。   新皇锐上台之后,立刻进行了改革。   不学申国人穿衣。   本来荆国就偏寒冷,穿上申国人那丝绸布料的衣衫,冬日冷的要死,走路都直不起腰,冷的发抖,还为作风雅,再加上一把扇子扇风,扇出来的风冷飕飕的,冻死人了。   他让手下的礼官重新设计了荆国皇室的衣服。   他手段干脆利落,第一任礼官唧唧歪歪说申国的礼服乃是天下都承认的好看的,直接被他下令斩杀了。   第二任礼官做事就认真多了。   小命重要,终于不嘴炮,知道新皇是个很务实的人,只要事情做好,不让荆国人被取笑,就好了。   于是选了皮草,还有保暖轻薄又有些重量的呢绒布做衣衫。   又暖和又贵气。   果然获得了厚赏。   此刻,锐穿着呢绒布的黑色袍子,袍子袖子领边都是白色的皮草,十分贵气好看,又兼具了保暖,在这春寒料峭的荆国,很是实用。   尤其是瀑布跟前,那溅起的水雾,也是让人凉飕飕的。   琴音非常铿锵。   瀑布声很大声,可是琴音更猛烈。   两两相撞击,让一旁站着的内侍脸色都苍白不适,可是荆皇却越弹越激动。   直到“砰”的一声琴弦断了。   荆皇站起来,看到亭子外头跪着的两人。   一人一身黑衣,磕头磕到了地上。   另一人,一身鹅黄,虽是跪着,却也跪的笔直。   “你先说。”荆皇指着那个宫女道。   “皇后娘娘有请。”宫女开口道。   荆皇听到皇后居然主动找他,难得神色有些激动,抬脚就准备走。   另外一个跪着的黑衣人,连忙用力的磕头,只是几下,粗糙的石板地面上就溅起了血。   “皇上,蛮荒草原失利,属下罪该万死。”   锐抬起脚,一脚把那人踹飞,神色也没有暴怒,只是道:“没眼力介,我说过,宫里,皇后的事情最大,皇后找我有事,你还拦着,办事不利,罪该万死。”   荆皇开口,左右内侍就立刻动手,把人拖下去了。   荆皇身后的宫女,依旧面无表情,她是跟着皇后薄住过囚山的宫女,见过生死太多。   皇后薄的宫殿,离瀑布不远。   进了宫殿,还能听到瀑布的流水声。   自然,也是能听到荆皇的琴声。   在外头动辄杀人的新皇锐,在踏进这个宫殿的时候,却仿若变了一个人。   走路都有些轻飘,要不是还有宫女看着,他似乎要蹦蹦跳跳的跳起来了。   皇后薄坐在软榻上,穿着一身淡粉的袍子。   并不是如天下人猜测一般,貌若天仙,一张脸是鹅蛋脸,很端正,眉眼分的有些开,给人感觉比较大气,脸颊上还有一些小痣,皮肤很白,那些小痣没有让人觉得难看,反而增添了一些俏皮。   嘴唇也不是申国人传统审美的樱桃小嘴,而是比较宽厚。   整个人看起来,却奇异的比较耐看,让人很舒心的感觉。   锐进了屋子,那些宫女识趣的退出去了。   因为最初,有不识趣的宫女,都被新皇锐给砍了。   他走到了软榻跟前,自己脱了靴子,居然也坐上了软榻,还是盘腿坐上去,一脸笑意的看着皇后薄。   姓皇锐长相一点都不可爱,有荆国人传说新皇有三皇五帝之相,高额隆鼻颧骨发红,耳长垂厚。实际却是有些夸张,应该是画师为了讨好新皇故意这样画,作了稍微的改变。   实际上他的面相是有些混血,薄嘴唇高颧骨,鼻子也是鹰钩鼻,比较突出,让人看了就觉得不好相处。   不过此刻的新皇跟平日的完全不一样,一脸笑意,像是邻家温和的哥哥。   “小薄,你在帮我做衣服吗?”锐开口问道。   并且身体轻轻的朝皇后薄靠着,能感受到轻微的热度。   皇后薄的针线顿了顿。   她和皇上锐是堂兄妹的关系。   她和前前皇上鸿也是堂兄妹的关系。   从小,她就和这兄弟两关系不错,她像个假小子。   哥哥鸿脾气好一些,弟弟锐莽撞一些。   后来,家族,让她嫁给哥哥鸿。   哥哥鸿,成了太子。   她犹记得成婚那天,自己在婚房,穿着大红的锦缎,披着漂亮的盖头,弟弟锐却调皮的闯进来,说给自己送吃的,怕自己饿着了。   若是平日玩耍的交情,薄和锐的关系还更好一些,因为锐更调皮。   她笑嘻嘻的吃了。   两人在红烛下,红烛妖异。   弟弟锐忽然哭了。   再之后,她成了皇后,锐被发配到了他的属地。   ……   “阿锐,不是给你做的呢。”薄开口道。   薄的声音有些哑,她的嗓音本来十分清脆,她的歌声在草原都有名,当年,她唱歌最好,他弹琴最好。   不过囚山阴冷,薄伤了嗓子,现在就成了这样,有些哑。   锐面色立马黑了,伸手抱住了薄的腰。   脑袋却枕在了她的肩膀上。   “小薄,你胖了一点了啊。”新皇锐好像变成了那时候的少年锐,调皮的肆无忌惮。   “小薄,我刚刚弹的琴好听吗?”   薄后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身体朝后靠。   锐很自觉的轻轻的给她揉着她的颈脖,手轻的不像话。   “不是很好听,杀气太重,阿锐,我怀孕了,我在给我们的孩子做衣衫。”薄后浅浅的笑道。   新皇锐的手,忽然顿足了。   整个人都傻愣愣的。   “阿锐,退出蛮荒草原吧,从我送走他第一天,我就不是他的娘亲了,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去找那个孩子。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我们养大我们的孩子,将来他会是荆国的皇。” 第116章 蛮荒草原新纪元   夜里。   下雨了。   好在山寨里准备很齐全。   除了黄绿的布料的衣衫,甚至还有可以防水的布料。   大家都是在草原生活过的人,搭一个简易的棚屋很容易。   上头再铺上布。   火堆还烧着。   听着密密麻麻的雨滴敲打着头顶的布,淅淅沥沥的像是乐曲。   大家吃着用肉干煮的馍馍糊糊,身体都热乎乎的。   经历了一天疲惫的战斗的身体,在这一刻,困倦极了。   随便摊一块布,就能睡着。   当然,也有兴奋的极的人。   比如小五。   还有吴江,还有那一群娘子军。   女子真是很奇怪的动物,她们平日身体柔弱,可是关键时刻,打生打死一天了,晚上居然还精神奕奕。   同样阿鹿还有三当家还有阿水阿斗他们,这些平日的主力,都累的站不起来了。   阿鹿软趴趴的靠着后头的行囊,听着其他人高谈阔论。   小五激动的说着自己今天的战果心得,说到激动处还站起来比划。   “那个荆国人拿着长矛,被我一球就给砸飞了……”   “那有什么,我看刘老汉,一只胳膊都把一个荆国人的脑袋都砍下来。”一个娘子看到炫耀的小五,开口反驳道。   单手的刘老汉听到有人夸自己,咧着嘴呵呵笑。   那一个手还端着吃食,想要摆手谦虚一下,只得把吃食放下,“侥幸而已,我那是害怕极了,发力太大,没有想到荆国人也和我们一样,一下子就砍下来了。”   阿寻和国师带着神佑,在外头转了一圈。   国师发现,神佑走到哪,那狼群似乎就跟在哪。   并不像是攻击,反而像是保护一般。   所以等他们绕一圈回来,神佑怀里多了一个灰扑扑的小狼崽子。   像是刚刚生出来不久,身上还湿漉漉的,就落在草地上。   胡闹了一会,吃饱了,喝足了,雨停了。   整个天空,深蓝深蓝的。   星辰漫天闪烁。   大家躺在地上,有点凉,可是身边左右都是人,又很安心。   神佑也躺在地上,靠在哥哥阿鹿的身边,她身边有一只小狼崽,被一团布抱着,散发着热气。   大黑慢悠悠的站着,像是个守卫。   还有不远处,一群吡鹰,也整整齐齐的站着。   再不远处,一大群狼群,也整整齐齐的爬着。   篝火渐小。   天渐渐明亮。   鸟叫虫鸣。   雨后的草原,碧绿碧绿的,血都被冲干净了。   整个天地,舒心的让人想呐喊。   白骨村的村民也醒了。   吃过早饭,收拾着往回走。   神佑依旧骑在大黑背上,不过大黑背上放零食的袋子,整到了一边去了,另外一边放着一个小狼崽。   大家一开始就是想快点回山。   可是走着,走着,队伍却不断有人增加。   蛮荒草原像是被荆军屠了一遍,再无活人。   可是一场大雨后,草原里却陆陆续续的出现了人,基本都是老人小孩,强壮的青年和娘子都没有。   那些强壮的青年和娘子,为了老人和小孩能活下来,都死了。   能在荆军割草一样的杀戮中活下来的老人还带着孩子,就如同草原中最灵敏的兔子一般,一点风吹草动,就藏起来,感觉到平安了,又大胆的跑出去吃草。   此刻就是如此。   老人带着孩子,加入了这支队伍。   于是白骨村的队伍慢慢的变长,越来越长。   等进了山。   铁梯都坐不了,因为人太多。   只能送一些重伤的人。   轻伤和身体好着的人,都只能走道。   长长的骨道,上面有着长长的人群。   经历了血洗的白骨村人,像是经历了寒冬大雪的洗礼,更加坚韧顽强,更加团结一致。   洛娘子看到了那长长的队伍,她穿着一身红衣,迎接众人。   她身后是留守山上的人。   看着回来的人群,洛娘子很高兴。   洛娘子把神佑从马上抱下来,挨个检查了一遍,见到都好着,才松开了她。   然后又去看阿鹿,小五,阿寻。   挨个的抱了抱。   让阿鹿和小五阿寻都面红耳赤。   他们喊她洛姨,是跟着神佑喊的。   但是洛娘子真的很漂亮,好像时光停顿了一般,这些年,一点变化都没有。   反而越发的潋滟。   少年郎都不好意思。   是第一次,被洛姨当长辈一样拥抱了。   然后是三当家。   三当家前进了一大步,伸展双手,一脸激动又喜悦的看着洛娘子。   “无量,我活着回来了。”   他开口道。   洛无量抬头看着他,见他眼中含泪。   “恩,我知道你能回来的。”   洛娘子看着他伸出拥抱的手,尴尬的避开了,脸却通红。   其他人跟着起哄的大笑。   三当家尴尬的把手收回来,想撩一下头发,才想起来,自己为了打架方便,没有留一缕头发遮盖半边眉毛。   顿时很慌张的在那里扯头发,又惹的人群一阵欢笑。   那些自发的跟在队伍后头的老人和孩子,原本是有些忐忑的。   他们想活命,想活下来,所以跟着这支队伍。   而能杀死荆军的队伍,应该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只是两害相较取其轻。   比起杀无赦手段残忍的荆军,他们选择了这支队伍。   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可是这一刻,听到笑声。   看到残废的老头也笑,漂亮的娘子亦笑。   队伍后头,一个正在换牙,门牙缺了两个孩童也跟着笑了起来。   却被他身后的老头紧紧的捂着嘴,老头一脸惊恐,小心翼翼,又用力,又不舍的伸手拧了一把孩童后背上的肉。   孩童疼的皱起了脸,却也懂事的没有叫。   “芽,可别出声,乖乖的。”   老头松开手,孩童老实了许多。   不过紧接着又忍不住笑了。   因为那花花绿绿的骨头山包上,忽然滚下来几个小屁孩。   穿的花花绿绿的,像是球一样,滚下来。   滚到了他们跟着的队伍最前头的那个骑大黑马的小女童跟前。   他们会选择跟着这个队伍,最主要的原因,也是那个女童。   女童为首的队伍,再怎么样,不会把孩童宰了吧。   一下子,像是变戏法一样。   居然滚出了很多小崽子。   爬的飞快,爬到了那个女童跟前。   还有两个抱着那个女童的脚。   一路上威风凛凛的女童,居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洛姨,救命,小牛子把粑粑拉我脚上了。”神佑脆脆的声音,哭喊着。   国师还担心大公主被吓到了,这一路都很沉默,眼神也太正经了,这会子听到她的哭喊声,一下子放松了。   刚刚捂着自己孙子的嘴的老头,看到这个场景,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和正在换牙缺了一颗门牙的孙子不同,这老头裂开嘴笑,嘴里居然只剩下那一颗门牙了,笑起来,像是一只老兔子。 第117章 普天同庆   荆后有孕,昭告天下,普天同庆,免赋一年,大赦。   这个消息出来,荆国举国欢庆。   掩盖了荆军进攻蛮荒草原失败的消息。   这个消息出来,也震惊了熙国和申国。   熙国皇室,熙皇,融,胖乎乎的身体,靠在宽宽大大的软榻上,身上穿的十分华丽,五颜六色,让人眼花缭乱。   皇后瑰,穿的却恰恰相反,一身洁白,唯一的装饰就是袖子那里绣着一只凤的图案。   她身边软榻上,躺着一个超级圆胖的小子,看脸,就知道是熙皇的亲儿子。   圆润圆润的。   “朕无能,朕的儿子出生,不能昭告天下,那些臣子一个个跳出来,数落朕兴师动众。可笑那些臣子的孩子过生辰,都比朕的皇儿的生辰还热闹阔气。”   “皇上和他们置那些闲气做什么,我们好好把希儿养大,比什么都强。”皇后好脾气的劝道。   “哼,若是我祖父还在,那些狗贼岂敢如此。哪天真把我惹急了,我也杀他们九族,像那荆皇一样,想杀谁杀谁!”熙皇还是很生气,肚子起起伏伏。   皇后瑰,一手轻拍熟睡的孩子的脑袋,一手按着皇上,融,的大肚子,轻轻的拍打,像是同时哄两个孩童一般。   “说什么话呢,那荆皇可是亲手杀死妻妾几十人的,你难道也要杀了我母子吗?”皇后瑰脸色微嗔。   “怎么会,阿瑰,要是没有你,这破皇宫我都不想待了,不过我跟你说,我听说那荆国的新皇和他嫂子本来就是青梅竹马,做男子,就该像他那样,痛快。”   “啪!”皇后重重一巴掌打在了皇上的大肚子上,发出了脆响,皇上的肚子像是一汪池水一般,晃荡了好几下。   “越说越离谱了,有这闲心,不如去看看书,你还说要亲自教导希儿的。”   熙皇被打了一下,也不恼,嬉皮笑脸的坐起来,从旁边地上捡起来一本书,拿着看起来。   只是很快,软榻上就呼噜声阵阵。   熙皇居然一看书,就睡着了。   皇后瑰摇了摇头。   给皇上披上了一条薄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她坐在塌前,抽出了一本奏折,细细的看起来。   她身后,此起彼伏的两个呼吸声。   两个圆滚滚的胖子,一大一小,都睡熟了,脸都红扑扑的。   很是安宁。   ……   申国皇宫,申皇拿着奏折丢到地上,嘴里破口大骂。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皇上为何如此生气?”小昭后声音柔柔的问道。   “还不是荆国那野蛮的新皇,他娶了嫂子乱了人伦不说,现在他嫂子怀孕了,他居然还昭告天下,普天同庆,而我的好臣子居然还上书问我怎么庆贺,庆贺个屁,之前的账还没有算呢。”   皇上瑥十分愤怒,没有注意到自己说到荆国新皇的时候,小昭后表情有一瞬间的失神。   只是很快就又恢复正常了。   “皇上何必为这种小事置气,只是面子而已,以往是什么礼,就按什么礼来呗。”   “以往有狗屁的礼,只是怀孕,还未生下来,谁知道怀的什么东西,就要昭告天下,还要让人送东西,简直太自大了。还有他以为我们申国是什么,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申皇越说越气,额头鼓鼓的,只觉得脑袋阵阵的疼。   脑袋疼的时候,他就想到最近新宠幸的那个小答应。   小答应才能一般,琴棋书画都不出挑,服侍人却极好,每次给自己按头,也很舒服。   在她那里很自在。   皇上甩着袖子,就走了。   留下小昭后独自一人。   她弯腰捡起那个奏章。   伸手拂过奏章上的字,尤其是荆国新皇那几个字。   她洁白修长的手,放在那几个字上头,她闭着眼,仰着脖子,一脸陶醉的模样,很快面色潮红,呼吸有些急促。   ……   白骨山,骨头缝中间长出了青草。   骨头都成了草的肥料。   山上多了很多人。   大多是老头和小孩,少年。   一下子事情多了起来。   除了要盖更多的木屋,还有骨器作坊和纺织作坊都还要继续经营。   受伤的人要养伤。   忙碌的很。   大战过后,反而是一片欣欣向荣。   读书识字的教室换成了白骨村开会的那个屋子。   因为多了很多半大的孩子。   满满当当,一个屋子,居然有近五十多个孩子。   申国虽然文臣治国,虽然有最出名的申学,可是读书,还是一件很珍贵很稀有的事情。   大多数的普通平民百姓都是不识字的。   何况是生活在蛮荒草原的孩子。   而山寨里能有识字的人,也算是机缘巧合。   被掳来的洛娘子是大家闺秀,三当家是有理想的书生。   如今又有国师,和一堆犯官家属,这些人原本的生活水平都是国家最顶级的一撮人,才有读书识字的条件。   他们经历了生生死死,在这个草原深处的大山里,重新开始生活。   经历了不公平的待遇,才会格外的珍惜公平。   开会的屋子很大,没有那么多桌子,孩子们只能坐地上,把凳子当桌子。   也不是直接坐地上,那门牙缺了的孩童,穿的还是开裆裤,露着屁股蛋子。   地上是有坐垫的,是用纺织作坊里的碎布缝的,里面塞了冬日晒的干草。   圆圆的,还散发着草香。   呢绒布很柔软,碰触到皮肤也不难受。   但是那个缺了门牙的孩童,屁股还是一直扭,坐不住的样子。   看什么都好奇。   最前头教学的国师,也是一头黑线。   他可是堂堂国师啊,什么时候沦为教一群小豆丁识字的先生了。   真是用自己用的越来越顺手了。   看着底下,扭着屁股的小屁孩,流着口水的小屁孩,吸着鼻涕的小屁孩,还有坐中间,时不时按一按裙摆下边小奶狼的大公主,国师也都忍了。   可是教室后头,居然还坐着一个只有一颗门牙的白发苍苍老头,也靠在墙角,在听自己讲课,简直了……   山上是有规定,早上上学识字,下午干活。   成年人,自愿读书,孩童必须读书。   可是这个老头,国师看着比自己年纪肯定大了一轮不止,肯定是来偷懒的,他靠在那晒着太阳,别提多安逸了。   国师教了一个字,让大家自己练习。   慢悠悠的绕到了教室最后面,看到那个老头,居然真的拿着炭在地上比划。   老头的手有点抖,认真专注的时候,很用力的抿着嘴,露出那仅有的一颗牙,越看越像老兔子。   “老安人,你年纪过五旬了吧,为何还要识字?”国师还算客气的问道,在蛮荒这么大年纪还活着的老头,说不定都有一身过人的本事。   老头拿着炭笔,认真的写了一遍国师刚刚教的字,却总不对。   国师指道:“这里少了一点。”   他加上那点,又重复写了几个才罢休。   他看着教室前头,满满当当的孩童,指了指靠后头右边一个转来转去,很不专心,露着屁股蛋的娃娃道:“那是我孙子,芽,小时候就烧了脑子,比别人迟钝一点,我担心他学不会,就想跟着学会了,回去可以教他,他不笨,就是迟钝一点,我多教几遍,他就会了。” 第118章 你还不懂喜欢   小昭后泡着暖池里,一头长发浮浮沉沉。   她喜欢这暖池。   整个人浸泡在里头,浑身都舒畅。   这个时间,是她独自一人的,连女儿都不可以分享的。   她像是一个漂浮的尸体一般,顺着水流沉浮。   她喜欢水,热一点,再热一点。   蒸的整个屋子雾蒙蒙的。   像是一个大雾的天。   就如那年,在大雾里,自己第一次见到他一样。   雾真的很大,很浓,很白。   “砰!”   一声响。   有人闯进来了。   小昭后眼神幽暗,这时候,谁要打扰她,她不介意把人送去地府给她姑姑调教。   只是抬头,看到来人。   居然是皇上。   小昭后,忙换成了一副慌乱的模样,脸因为热水泡的红扑扑的,还有点可爱。   皇上也是吓一跳。   刚刚差点以为见鬼了。   看到白花花的池子飘着一个黑色长发的尸体一般,吓死了。   只是错觉,只是错觉……   “皇上,您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吓臣妾一跳。”   “阿昭,朕也要有皇子了,小乐怀孕了,哈哈哈,我也要昭告天下,不对,不行,我要这么做,那些个臣子得唠叨死我,阿昭我记得你生辰快到了,我给你庆生,我要申国普天同庆,顺便告诉大家,朕也要有皇子了。”申皇一脸激动,紧紧的抓着皇后湿漉漉的手。   小昭后的脸却慢慢的从红变白。   “皇上,看你激动的,乐答应怀孕了,是不是该升一升位置了,还是一个小答应,你让她心里怎么想。”   “对,对,我忘了这事了,这不是着急和你说,阿昭你安排就好。”申皇一脸喜悦。   忽然又一拍脑袋。   “我去找小国师,看看哪天日子比较好。”   说完又一阵风一般,急忙忙的跑了。   小昭后,沉沉的坐在暖池边,长发上的水,滴滴答答的朝下落。   ……   五月初七。   大吉。   宜搬迁,宜立业,宜播种。   这一日,申国宣布普天同庆,天下大赦,小昭后庆生,与民同乐。   因为冲撞皇颜,还在狱中养伤的陈结余小县令,也在大赦的行列中,今天他可以出狱了。   这一日,乐答应被封为乐贵人,并且皇后说了,只要她顺利产子,立即升为贵妃。   得知这个消息,当真是普天同庆了。   不少老臣都激动的热泪盈眶,朝天大拜。   皇上有后了。   小国师已经预测了,这一胎必然是小皇子。   申国有正式的继承人了。   原本对皇上这样大肆为小昭后庆生还有些不满的臣子,这会子都闭嘴了,心里还觉得欣慰,皇上也终于成长了,不再是当年那个莽撞的新皇,知道礼仪主次。   给昭后庆生,同时宣布小皇子的消息,合情合理。   皇上显然十分高兴,真的要与民同庆。   坐着他的龙辇要游京城。   小昭后和小公主坐在后面的凤驾上。   车里的气氛却并不那么好。   小昭后脸上神色淡淡的,小公主却一脸气鼓鼓的。   “母后,父皇怎么可以这样对你,明明你的生辰是前日。”   “傻皇儿,你父皇又不是真的为我庆生,只是选个日子,通知大家,他的小答应也怀孕了,他只是在跟荆皇斗气炫耀而已。”小昭后伸手想抚摸孩子的头,上头却戴着一个十分华丽的红宝石头冠,只能轻轻的抚了一下孩子的发梢。   “我不是皇儿,父皇马上就有新皇儿了,我只是个公主而已。”伊仁还是气呼呼的。   生气的模样,原本是有些刻薄,不过她还小,却只是让人觉得可爱。   “傻皇儿,你是母后唯一的皇儿,也是申国唯一的皇儿,别人都越不过你的,别再生气了,外头可有不少人,都是等着看你的,我听说申学学生为了看你,今天请假太多,导致他们先生只好宣布放假了。”   “噗嗤!”听到母后这么说,公主伊仁也忍不住笑了。   不过又摇了摇头道:“那些申学学子,个个如呆头鹅一般,不好玩。”   “那还有其他国的才俊,听说现在申请在申学上学的他国人,十有八九都是因为你来的,我皇儿可是声名远播。”小昭后打趣道。   伊仁被母后这么一说,也不生气了,一下子心情好起来。   撩着帘子看外头。   果然她一撩开帘子,外头就尖叫声无数,跟海浪一般,此起彼伏。   甚至比前头皇上龙辇路过还要热闹。   道路两边挤满了人车,还有酒楼里,也是坐满了人。   公主伊的名声实在太响亮了。   人群中,坐在马车里的殷氏叔侄,殷雄兴趣缺缺,二叔殷华却一脸激动。   他今天认真打扮了一翻,恩,他每天都认真打扮,不过今天打扮的尤其认真。   淡粉的袍子,黑色的腰带,腰上一块纯白的玉,长发,黑色的发带,眉毛都修的整整齐齐。   淡粉色原本是很女气的,可是穿着他身上,却没有娘气,只觉得温暖又好看。   殷华不愧是熙国四公子之一,容貌拔尖,好看的连女子恐怕都要相形见绌,却又一点不女气,十分风雅阳光。   “我收到消息,小公主会在学士楼下车,一会二叔带你去见她。”   殷雄也被套上了粉色的衣服,一脸不高兴,只是沉默着,之前还会反驳,斗嘴,自那天进城看到有个浑身是血的官员回来报信,他就成这样了。   外头尖叫声阵阵。   “公主,公主……”喊声震天。   殷华拍了拍自己的侄子道:“人生,走过去,就过去了,没有回头路的,蛮荒草原只是你人生的一个小点,你路过了,就过了。”   殷雄沉默了好多天了,这会子听着外头的吵闹,他扯着嗓子喊道:“我第一眼看到她就喜欢她,我不会忘记她的。”   殷华摇了摇头。   “你太小了,还不懂什么是喜欢,喜欢是可以设定的,你只是刚好撞进了那个设定而已。”   殷雄倔强的看着二叔,他懂,因为他很难过,不是难过一阵,也不是难过很久,而是他觉得,只要他活着,他都会很难过。   那不是设定,也不是刚好。   马车先到了学士楼。   殷华带着侄子到了早就订好的位置。   最靠近前头。   殷华煞费苦心,他选的位置,他坐的角度,都是能展现他最好看的一面。   如何,在你必经的路上,遇见我,为此,我已经准备了很久,我这一生,或许都是在为这一刻准备。(注1)   这是殷华作为熙国四公子最有名的一句话,也是他红颜知己无数的最主要原因。   他真的很用心。   如准备的那样,公主伊果然下车了。   一身华服。   殷华却没有如其他学子那样,探着脑袋,激动的站起来。   他是背对着公主的。   只是听到人的喊声,才微微转头。   一袭粉衣,一头黑色长发,一杯酒。最美的少年,喝最美的酒,他朝公主微微一笑,又回头继续喝酒了。   公主伊,顿了顿脚步,很想再看一眼,那少年哥哥的容颜,很好看。   PS:注1:源自,席慕蓉的一颗开花的书,很喜欢的一首诗。第三更。 第119章 小和尚的身份   拥挤的人群。   人人华服。   就是平民百姓,也换了一身新衣。   像是过年一般。   今天是申国普天同庆的好日子。   阳光明媚。   街上叫卖串糖的老头,中气十足。   脏脏的围兜里面,也穿的是新衣。   人群中有三个和尚。   小和尚,老和尚,大和尚。   和尚的袈裟不是新的,不新不旧。   小和尚还戴着眼罩,只露出一颗眼睛。   看着繁华的人群,拥挤的人,每个人脸上都露着笑容。   小和尚纳闷的抬头问老和尚:“师父,他们不知道蛮荒草原出事了吗?他们为何不难过?”   老和尚伸手摸了摸小和尚的脑袋道:“蛮荒太远了,你也不必难过,难过是最无用的情绪,我们出家人,修炼四大皆空,你还小,等你长大就懂了。”   小和尚有些茫然,恐怕有些道理,他一辈子都不会懂,不过他还是乖乖的点头:“师父,我知道了。”   “师父,今天我们为什么不念经?”小和尚又问道。   老和尚没有说话,大和尚抢先说到:“那天人庙的和尚欺人太甚,知道我们神庙被毁,立刻翻脸,生怕我们常住,处处刁难,一点没有出家人的慈悲,甚是可恶。”   老和尚个子比大和尚矮,摸不到大和尚的脑袋,只能拍了拍他的粗胳膊道:“放心,师父虽老,还是能保你们平安的。”   大和尚和小和尚同时点了点头。   他们知道师父很厉害。   或许那时候师父带他们出来,也就预料到神庙的结果了。   只是想起来,还是会有些难过,如果师父知道了,为什么不把师叔他们一起带出来?   出家人,四大皆空,小和尚觉得自己的修行真的很弱,空不了。   三个和尚继续走。   没有和众人一样停下来看公主。   也没有理会那学士楼里,鼓掌叫好的声音。   而是朝着最前头的龙辇走去。   老和尚居然不要命的拦下了龙辇。   出人意料的,老和尚没有被拉走,反而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和尚,被人带回了皇宫。   申皇心情大好。   没有想到自己宣布小乐怀孕了,紧接着就有意外之喜。   居然有荆国前前皇上,鸿的皇子,亲自前来相投。   原本就对荆皇看不上眼。   现在没有想到人家的皇子,居然愿意投靠他申国为质子,简直是大大的打脸了,哈哈。   说起来,荆国的皇帝,名正言顺的只有鸿帝。   按正常来说,如今在位的应该是鸿帝的儿子,而不是鸿帝的弟弟锐。   申国的臣子知道这个消息,也是一脸振奋。   申国乃礼仪之邦,第一大国,一定要好好的待这几个和尚,呸呸,不对,是这几个荆国质子。   老和尚的要求很简单,给他们一个住所。   皇上心情大好一口答应了,并且答应在申学边上的山里给他们重修一所庙宇。   小和尚一脸惊讶。   平日勉强能保持的出家人的架势都没有了。   “师父,我真的是荆国的皇子?我母亲是现在的皇后?你不是说我是你在圣湖里捡来的吗?”   大和尚也一脸懵逼,同时还有些紧张。   “师父,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们要是骗了申皇,被发现,会不会要现场坐化,直接去见佛祖?”   老和尚拿着敲木鱼的棍子,“梆梆梆”的,对着两个徒弟重重的敲了几下。   “十七,阿八,你们的心乱了,师父只是为了谋求一席之地,此一时,彼一时,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以后这种话不能再说了。”   小和尚和大和尚还是一脸懵懂。   不过此刻,他们也有马车坐了。   坐在马车里。   大和尚又道:“师父,那我可以去天人庙讨回我们的马车和白马吗?那个赶我的和尚很是讨厌,我现在可以揍他了吗?”   老和尚眉眼抽抽:……   小和尚没有说话,呆呆的看着车窗外。   热闹的人群中,居然有一个人衣服破破烂烂的人。   看着还像是申国的官员。   那破破烂烂的好像是官服。   小和尚看着那人,好生亲切的感觉。   人群中,穿着破破烂烂衣服的人,正是今日一起被大赦的陈结余县令。   他不仅被大赦了。   还被升官了。   他从一个七品小县令,升为了五品的申学学监。   这在官场上是极为难得的。   尤其是申国这种文官治国的官场,要升级都是有严格的规定的。   一般都是半级半级的升的,他这种连升两级,十分罕见。   虽然申学学监的位置,于朝堂来说并不算是有太大的实权,可是却十分清贵。   若是做的好,将来入国家内阁也是有可能的。   这是一种官场的妥协和补偿。   陈结余是文官,当年也是申学前二十的学子,他自然是知道这其中的前因后果。   他一个文官,能做到如此,朝堂那些大佬觉得他大大的打了武将的脸,为文官集团长脸,需要补偿他。   其次,有一部分臣子很看不上御史那群人。   尤其这次的御史叶荣,惹了众怒了,太着急,对有功之臣当场就落井下石,有点太难看了,政见不同可以讨论,这样明晃晃致人死地,就不厚道了。   在这件事中,陈结余的人品是没有问题的,这些文官们,表面上的脸还是要的。   尤其是那首壮士诗,不仅仅文官们传颂,那些武将也传颂,老百姓也传颂。   综合的结果,就是陈结余冲撞皇颜,坐几天监牢,出来后,去申学上任。   这几天监牢,必须坐。   而且坐过之后,名声更是大涨,这是那些文官惯用的手段了。   陈结余反抗不得。   他想不到自己从那血海中冲出来报信,得到的是这些,他不要这些,他就想让皇上出兵。   原本他从牢里出来,想再去撞一次国钟的。   可是外头,花团锦簇,盛世安好,人人喜气洋洋,像是变了一个天一般。   他拉着人问发生什么事了。   对方嫌弃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道:“今天是昭后生辰,普天同庆,皇上的乐贵人怀孕了,怀的是小皇子,皇上皇后,公主,与民同乐,正在游街呢,这你都不知道,你还是不是申国人啊!”   “那蛮荒呢?蛮荒呢?”陈结余拉着他的袖子激动的问。   “你有病吧,什么蛮荒?”说话的人一脸莫名其妙,以为遇到疯子了,赶紧离开。   陈结余又拉住了几个人,问蛮荒草原如何了?   都被当做了疯子。   最后有一个书生一样的人,回答道:“荆后有孕,荆国从蛮荒退兵了,那边再没有消息。”   陈结余,在欢乐的人群中跌跌撞撞的走。   又听到人感叹:“公主伊真是胸怀天下,她在学士楼作的这首诗,太感人了。”   书生,百姓,小童,一起吟唱。   满街都是诗声。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申城飞将在,不教荆马度蛮荒。   ……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申城飞将在,不教荆马度蛮荒。”   ……   陈结余快步的跑向了申学,他不想听这诗,不想听。   偌大的申学,空荡荡的,他来了,被告知今日申学放假。   “我来上任。”穿着一身破官袍的陈结余道。   被留守的学官,一脸惊讶,不知道学监大人为何这样就过来了。   不过学监大人是他的上司,而且这个陈大人最近老出名了,可是敢撞皇钟的人,他也不敢怠慢。   “好的,不知道大人有什么要求?”   陈结余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痴痴的抬头望着申学大门的牌匾,开口道:“给我四个申学直接入学的名额。” 第120章 冥河知府   冥河县的陈县令走了。   新县令自然要安排,只是刚刚发生过战争,荆军随时可能再来,谁都不愿意来。   一个倒霉的重家人被安排了过来。   柿子挑软的捏。   重家人若不是因为陈结余那一打岔,说不定已经被御史参了,已经乱家了。   这时候被分配去冥河县自然是不敢有怨言。   不过朝廷也是有规矩的。   按品级来说,这个倒霉的重家人,自然是不可能是七品县令。   虽然被发配过去了,但是品级至少保留。   他原本是正五品,于是就分配过去任,冥河知府……恩,可以管整个蛮荒草原。   重直听到这任命的时候,简直是哭着谢主荣恩的,冥河知府听起来忒不吉利了,咋一听好像是要送他去阴曹地府一样。   虽然百般不愿意,可是皇命不可违。   他还是得按期打包行李上任。   按照程序,他是需要和上一任官员交接的。   现在冥河县的县令就在京城申学宫。   重直很是憋屈,他堂堂一个正五品官员,要去跟一个小县令交接工作,还要自己主动去找。   简直了……   可是除了小国师,他已经是重家在朝廷上官位最高的人了,重家只是个拥有爵位的空壳,为了整个家族,他不得不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申学不远。   在京城最好的位置。   背后奇山险秀,山峦俊美,面前溪河环绕,一河之隔,对面就是热闹的街市,闹中取静。   重直去拜访陈学监,也是做了一翻功课的,如今这陈学监在京城是仅次于公主的名人了。   虽然这个热度随着时间流逝,已经慢慢降下来。   但是官场上有这样的资历,是非常惊人的。   他因为要去冥河县上任,这几天非常用心的查看了那边的相关资料。   没有想到,这陈学监不仅仅是个英雄人物,治理地方,也是一把好手。   那冥河县短短几年,从一个蛮荒偏远小县城,居然发展成了商业重镇,每年的赋税,居然已经不亚于这京城周边的繁华县城了。   若不是荆军来了,恐怕明年,这冥河县一定会成为朝廷的一颗新星,肯定不少官员抢着过去了,只是那样,也轮不到自己。   现在却是打着抢着,争取不去,落到了自己这个倒霉催的人身上。   重直体型高大,国字脸,长须黑发,看外表还是很有看头的,但是内里,算是一般,绝对斗不过朝廷那些老狐狸。   重家人的特点,长相都还不错,很周正,一身正气的感觉。   因为他们重家人培养重点都是小孩,十岁以下的小孩,有学识好的,都会重点照顾,然后进宫给国师看。   超过十岁以后,就自由自在发展了。   或许是重家最辉煌的时候,就是国师最强盛的时候,靠着国师就可以过的很好,没必要再培养官员,惹得上头猜疑。   可是现在,前国师下落不明。   新国师却根本不和他们一条心,指望不上。   所以振兴重家的重任,或者说保住重家的重任,就落在了重直身上。   一大早,他就去攀登申学了。   倒不是申学盖的多高,而是那个倒霉催的奇怪的陈学监住的很高。   据说,但是他要申学提供的宿舍楼,指定了最高最高的一座山峰。   他说,等云雾开,或许坐在门前,能看到远处的蛮荒。   没人敢批评他的矫情,他有资格这么说。   于是重直只好亲自往上爬。   因为这申学还有一个奇葩的规定。   进了申学不让坐车。   多大的官都不行,连皇上来了都要步行。   至于骑马,只要在山门下马,再上马即可,可是这抖抖的山路,也要有马能上来才行。   重直气喘吁吁,吁吁气喘,终于来到了那座最高最高最高山峰的宿舍。   还好,不是茅草屋,是一间木屋。   如今名士风流,以陈学监这么大的名气,弄一栋茅草屋也是可以理解的。   重直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没有想到到了山上,看到的是一座小木屋。   而那名气如日中天的陈学监穿着蓑衣,居然撅着屁股在种菜。   小木屋旁边,挖出了整齐的一丘一丘的菜地。   陈学监,养了一条狗。   重直来了,没有小厮迎接,一条狗蹿了出来,对他“汪汪”叫。   撅着屁股种菜的陈学监,听到狗叫声,回头望去。   看到了满面潮红,头发都被雾水打湿的重大人,也不是很惊讶。   “重大人来了,寒舍简陋,你稍坐,我去给你倒茶。”   重直看着陈学监进屋去倒茶,他站在外头,看着菜地旁是有一张石桌,旁边有几把竹椅,虽然简陋,也挺有野趣的,就是看着不太结实。   他小心翼翼的坐下,听着竹椅,“吱呀”的响了一声,还吓一跳。   “没事,那椅子虽然响,但是还顶用,山里雾气大,潮湿的很,竹椅不坏,我从蛮荒回来,还挺不习惯的。”陈结余提着水壶,拿了个白杯子,抓了一把茶,热水一冲。   推到了重直面前。   重直心里腹诽,这个陈学监也太简陋了,名士不都是很会泡茶的吗?虽然他也不太喝的来,但是这高山,大雾,竹椅,石桌,不是正好,煮茶,长谈么。   不过见到他给他自己也冲了一杯,在自己面前坐下,“吱呀”又是一声响。   “山里水清甜,这茶是蛮荒一个少年炒制的,简单却好喝,重大人可以尝尝。”   重直听他这么说,就算不好喝,也要拿起来装装样子。   况且他也确实渴了。   粗白瓷杯,杯底沉着一点点茶,茶汤淡红。   杯口有雾。   他端着茶,杯子很烫,有点暖手,到鼻尖,忽然闻到一股子淡香。   如花如蜜。   他一口把茶喝了。   有点涩,有点苦,他略微皱眉,眉头还没有散开,那苦涩已经转化为甜。   清甜,甘甜,一阵阵的。   没有茶的杯,慢慢凉了,可是那香味却还在,比之前更浓。   花蜜香中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药香一般,绵绵的,余韵未了。   良久,重直放下茶杯,看着陈学监,站起来,对他重新作了个揖。   “陈大人,重直马上要去蛮荒任职了,陈大人有什么需要交代小可的,小可定然会铭记于心。” 第121章 带爹上任   重直去上任了。   如同当年去守卫蛮荒的边军吴江一般。   他觉得这是自己最后看京城一眼。   他舍不得这里,他要牢牢的记住这里。   因为蛮荒刚刚大战过。   边军都没有活着回来的。   所以重直死在那边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大家不是目送他去上任,而是目送他去死。   所以连御史官那群人,对重直狮子大开口,居然真的以为自己是去当知府的,要了一个州府的编制好处,他们都默许了。   重直走了,拖家带口。   举家搬迁。   这也是默许条件之一。   因为上一任,陈县令,妻妾居然都死了,都被屠了。   据说荆军来了,最先的目标就是冥河县。   整个县被屠了一遍。   而重家的小国师,也在欢送的人群。   他对重家人感情不深,甚至可以说,内心是有点不喜欢他们的。   因为他的童年并不是特别美好。   重家人,特别重视十岁以前的小孩的教育,所以相对的,小孩之间的竞争也是比较残酷的。   可是此刻,看着偌大的重家,老弱妇孺,居然都坐上马车,朝城外走去,他居然觉得有点孤单。   好像被抛弃了一般,孤零零的站在了那里。   公主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边。   “烟哥哥,你不开心吗?”   重烟摇了摇头,他没有不开心,也没有开心,不知道怎么说。   “那些人那样欺负你,终于离开了京城了,他们回不来的,你放心好了。”小公主稚气的声音,斩钉截铁的道。   小国师听到了她的话,却猛然一惊,他看向小公主,公主的眼神自信又飞扬。   可是他想起往日总总,他不敢往深想。   他低下头,不再看那离开的队伍。   只是脑海里,那个飘扬着重字的帆,重重的摇晃着,遮盖了他的双眼。   小公主有点恼,古人真是太死脑筋,太重亲。   好吧,重亲的人,也是可爱的人,若是不重亲,倒让她害怕了。   欢送的人群,在京城就止步了。   陈学监没有来相送,不过众人对陈学监的评价又上一层楼,此人是个人物,听说重直是拜访了陈学监之后,才同意去蛮荒,而且拖家带口的去。   皇上对重家人去蛮荒上任这样的小事没有在意,现在他一心都关注的都是乐贵人。   原本长的珠圆玉润的乐贵人,怀孕之后更圆润了……   皇上不在意,重家人自己很在意。   重直拜访了陈学监之后,回来就和重家族长秘密商量了许久,然后重家就闭府了。   主动请辞了重家的爵位,皇上虽然没有准许,但是下令嘉奖了重家。   重家就这样离开的京城,连老族长都离开了。   出京城的路,道阻且长。   重家的队伍中,有几辆车里传来了压抑的哭泣声。   他们觉得自己和被流放的犯官没有什么不同,犯官流放也是发配到蛮荒。   唯一区别的是,官差是押送犯官,而他们的官差是护送他们。   押送和护送,一字之差,终点却是一样的。   不说重家其他人,就重直自己心里都是没底的。   他和族长老大人坐在同一辆车上。   因为族长老大人是他爹。   亲爹。   “直儿,此去危机重重,机会却也无数,你一定要好好把握。”族长大人,重花一脸严肃的道。   听到父亲许久没有喊自己的这个称呼,他也是脸皮抽了抽,给自己取名为直,每每喊自己的时候,都觉得自己不像亲儿子,像亲侄子。   “父亲,你不是说当年你没有数学天赋,只能沦落为家族族长,你是怎么预测出来的?准吗?”重直忧心忡忡的问道。   以往他是不敢这么质疑的,只是眼下,他实在是心里不踏实。   族长软趴趴的靠在了马车的软榻上,说起来,他的岁数已经算是重家人比较命长的了,可是在重家,命长也意味着能力平庸,很是矛盾。   “呵……啊!”他大大的打了一个呵欠,年纪大了,不耐早起。   “我就算是数不好,也比你们强,你们这些个混账东西,平日要是稍微肯多努力用功一点,至于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吗?”   “父亲,现在问你正事呢。”重直一脸无奈,有一个胡搅蛮缠的老爹和族长,也真是够了。   “我瞎蒙的,那天你问我话的时候,我刚好口袋里有一个大钱掉地上,正面朝上,我觉得应该还行。”族长亲爹理直气壮的说。   重直直接崩溃了。   那天他跟陈学监请教蛮荒的事情,陈学监倒没有多说什么,那里也是陈学监的伤心之地,他也不好多提,不过接受了陈学监的拜托,把四个申学入学名额带到蛮荒,若是那个叫做白骨村的村子还在,让他把这四个名额给村里鹿姓的一家四兄妹。   事实上,他想给别人也不成。   那四个名额上的名字都是填好的,直接是鹿歌,鹿五,鹿寻,鹿神佑。   重直看陈学监的态度非常坚定,如果这四人不再世上了,这名额就作废。   他回家跟父亲商量,到底是怎么去。   结果父亲说去蛮荒没问题,他这才下决心,举家迁移,放弃重家的爵位,并不是像外人以为的那样是陈学监劝说的缘故。   可是眼下,父亲居然说是靠丢大钱丢出来的结果……   “你别这样看你爹,我这办法是有用的,多年来,我就靠着这个避过了无数灾难,至少有一半的准头。”   重直简直要哭死,难怪他爹说他数学不好。   一个大钱就两面,不管是哪一面,都是有一半的准头的啊。   听着队伍上悲悲戚戚的哭声,这会子,他也想哭了。   “爹啊,你肯定不是我的亲爹啊,我拿你当亲爹,你拿我当侄子……”   队伍越走越凄凉,两边的景色也越来越荒凉。   从高高的大树,走到低低的小树,再走到了树都没有的地方,只剩下膝盖高的野草。   从膝盖高的野草群里,走到了手掌高的矮草坪。   再从矮草坪走到了寸草不生的戈壁。   再从戈壁走到了沙漠。   一路上,崩溃了三人。   一人是重家的新媳妇,那新媳妇受不了,死活要和离,丢出一封和离书,带着婢女下人,马不停蹄的跑回京了。   看到沙漠的时候,重直也要崩溃了。   他坐在马车外头,驾车。   风大,日头也大,吹的他嘴唇干裂。   远远的,他好像看到了前方有一座城。   十分高大的城,简直和京城一样,那城门口居然还挂着大大的招牌,写着冥河。   “爹,我是不是快死了,我眼前居然出现了幻觉。”   马车里被吵醒的重家族长,掀开车帘,看了看外头,揉了揉眼睛,一脸不确定的道:“等等,让我算一下,咦,我的大钱呢?” 第122章 新来的领导   朝廷多事。   效率缓慢。   等到冥河知府上任,这草原的草都又重新长了一茬了。   和想象中的破败和荒凉不同,这冥河县居然是一片生机勃勃的场景。   高高的城墙,叫卖的吆喝。   进进出出的人群。   若不是城墙角那垒砌高高的头骨装饰,简直看不出这里曾经打过战,被屠过城。   冥河知府来上任。   按理是要有相迎的下级官员和本地乡绅大族。   只是这冥河县都被屠过一遍了,到底留下多少人,也不得而知。   重直有点紧张。   远远的望去,好担心,万一里面已经被荆国人占了,他们这不是羊入虎口么。   不过应该不会,因为看着进出的不像是荆国人。   荆国人极其喜欢皮草。   而且荆国人个子高大,五官也比申国人突出一些。   可是这若不是荆国人占了这冥河县,一个小县城怎么可能这么快又恢复了热闹。   看城门口排队进城的人,也井井有条,十分有序的样子。   这也是重家人,这么多年都太安逸了,没有外出上任的官,否则其他来上任的官,自然会先派人来通知,安排迎接。   这重家人,一路光顾着忧伤了,忘记这茬了。   ……   重家人的车马,算是比较隆重了。   毕竟有不少人。   虽然风尘仆仆,出现在城门口的时候,还是引起了注意。   现在的冥河县,代管的正是苏典吏。   荆军来的时候,这个贪财的苏典吏,却没有自己顾着跑了。   反而带着手下的衙役,一起救助活下来的受伤百姓。   荆军败了,他和白骨村人一起重建蛮荒草原。   冥河县还保留着。   只不过,更像是白骨村的一个前站。   整个蛮荒草原,围绕这枯骨山,建立了三个点。   一个是冥河县,是接连申国境内的。   一个是运河城,是接连熙国境内的。   一个是蛮荒城,是接连荆国境内的。   三个点,把蛮荒草原围了起来。   以枯骨山为中心。   枯骨山下的集市又重新开业了。   商人的敏锐性比其他人强许多,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些行商的人,早早的就知道过来投资了。   上次行商得到甜头的胡家旁支,胡大海,也来了。   这次不仅仅是他自己的本钱,他还带了一大堆亲朋好友投的钱,一块带了过来。   早早的在蛮荒城和白骨镇各买了一个铺子。   只是恨钱不够多。   若是再多一点,这几个新建的城,若是都能占一个铺子,以后收租估计都能吃到饱,他对这里的未来很看好。   尤其是得到白骨村的村长讲解之后,雄心勃勃。   恨不得把家都搬过来。   当然,考虑到这里刚刚是战后之地,家里人肯定不同意,他也暂缓这件事。   但是铺子一定要先买。   这里的铺子,已经是一天一个价。   蹭蹭蹭的往上涨,早买一天都是赚的。   不仅仅是申国人买,熙国和荆国的商人也买。   不过熙国和荆国人买,要贵许多,而且只有使用权,没有拥有权。   这一系列的规定,也不知道出自谁之手,反正是一套一套的。   蛮荒草原经过一场大战之后,没有朝廷官方干涉,居然高速蓬勃的发展了起来。   重直拿着任书来上任了。   苏典吏收到消息,急忙忙的出迎。   朝廷应该还会派县令过来的,他早有准备,以为申国的官员系统,像他这样的典吏,不是考学出生,不管立多大的功,都是不可能升到县官的,县令肯定是朝廷派下来的。   可是他迎接的这一大堆老弱妇孺,几个歪扭扭的官差,不像官差,看样子就知道是家仆。   居然是知府。   苏典吏一脸惊讶,嘴张的大大的,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好一阵才醒悟过来,连忙道歉。   “小人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陈县令了,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能见到知府大人,所以太过激动,还望大人见谅。”   重直倒是没有摆谱。   听到这话,只得苦笑。   自己只是名义上的知府,实际可能还不如一个小知县。   “大人舟车劳顿,一路辛苦,请随属下到官署休息,只是冥河县才刚刚新建,这官署有些简陋,还望大人海涵。”   苏典吏很是客气,虽然他身后站着一码子,有八十多个官差衙役。   这些衙役穿着清一色的黑色皂服,气势十足。   都是个头高大,眼神凶悍的青少年。   要不是苏典吏态度和蔼,简直就像是来下马威的。   重直虽然没有外放当过官,也没有做过县令,却也知道,一个县衙,不可能有这么多衙役的。   正常的小县衙,有二十个衙役,算是不错的了,好多县衙都是只有十一二人,大多数还是空置的名额。   他要出京,这些外放官员的事情多多少少还是打听过的。   “不知为何,冥河县会有这么多衙役?”重直忍了一会,实在忍不住,还是开口问道。   苏典吏整日带着这群衙役干活,都习惯了。   听到知府大人这么一问,吓一跳,才想起来,规定。   “大人,万万不可误会,你看这些衙役,袖子上有一圈白的,都是白役,是没有朝廷俸禄的,因为蛮荒大战刚刚结束,百废待兴,小人也忙碌不过来,只好召集了本地大户,让大家一起凑点钱,多请一些人,来维护平安,说来惭愧,真正的衙役,加上小人我,不到五人,剩下的壮汉,都在蛮荒大战中战死了。”   苏典吏一脸唏嘘。   重直也沉默了。   一路到了官署,果然是崭新的楼。   虽然不大,确确实实是新房。   “不瞒大人,原本的官署死伤太多,担心阴气有些重,小人自作主张,把官署移到了新的位置,还请大人谅解。”   重直听到这典吏这么说,反而心生好感。   一路担惊受怕,终于到了。   而且比预想的好很多的样子。   “没事,没事。”   苏典吏也松了一口气,当初白骨村的小村长说官署的位置正中心,正好做集市,于是就整个拆了。   把官署移到了这里。   看来这个新上任的知府还挺好糊弄的。   接着就听到一个老头,一脸纳闷的问道:“一般官署的位置,都是阳气最好的地方,不可能会有阴气太重的情况啊。”   “额……”苏典吏还没有想到怎么解释。   就听到知府大人气急败坏的道:“爹,我求你别添乱了,你的大钱,是被我捡到的,我还给你还不成吗!” 第123章 送信   崭新的大圆桌。   桌面没有老釉。   但是确实是用厚实的老木头做的。   上面的年轮一圈一圈,密密麻麻。   应该是同一棵树的两面,拼成的一张大桌子。   两边的年轮一样。   桌子有一指厚。   若要使在寻常百姓家,这已经是一张极好的桌子,可以流传给子孙后人了。   可是这在重知府家,就显得很寒碜。   累世贵族,日常用的东西,不会这么新的。   都讲究一个传承。   桌面上摆着的饭菜,也比较简单。   橙黄的小米粥是给族长重花的,老族长很养身,早餐只喝小米粥。   剩下的一人一碗汤面。   汤面上切着薄薄的肉片,还有翠翠的绿菜,很是好看。   但是一桌子的人,脸都有点疲乏。   想念京城的各种糕点点心,想念八宝鸭,想念宫廷脆皮鸡,想念松鼠鱼,想念蜜汁肉……   但是想归想。   族长都开始喝粥了,大家也乖乖的开始吃面。   刚刚搬到新的官署,还不能太多讲究,大家也就同桌而食。   虽然食不言寝不语,在这样的情况下,重直的妻子,瞿氏,还是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也不知道如儿如今怎么样了?”   重直的孩子没有被选入宫中,然而也算是重家难得的人才,居然考进了申学。   虽然举家搬迁,但是重如却是留在了申学上学。   瞿氏就算再不舍,也知道把孩子留在申学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此刻过着这样的日子,又难免想到孩子,自己这一大家子日子都这样艰难,也不知道如儿一个人,会过成咋样。   “呼噜。”老族长的小米粥,一口闷了。   放下碗道:“直儿随我来。”   重直听到这个称呼,眉头直抽抽。   却也是呼啦两下把自己的面吃完,起身,随老爷子走了。   老爷子虽然有时候很不靠谱,但是毕竟年纪摆在那,见识还是有的。   到了冥河县,想象中的民不聊生,卖儿卖女,易子而食,土匪横行……居然全都~没~有~   一片欣欣向荣,一片繁华热闹。   要不是城墙脚堆满的枯骨,那些骨头还看着挺新鲜的,他们简直以为之前说荆军入侵的事情是开玩笑的。   来了有一阵了,重知府也没有大动干戈,一切都还按照老样子执行。   每天带着老父到处游玩,一副热爱山水的名士模样。   实际上却是暗中打探消息。   重家两父子,虽然没有出外做过官,但也不算是蠢材。   经过他们收集资料,居然发现,导致这一切改变的都有一个影子,白骨村。   “这个村子不一般,恐背后有人,恐怕有异心,今日你我父子,就探探这龙潭虎穴。”老族长一脸坚毅的道。   重知府一脸牙疼。   “爹,你明知道对方不对劲,我们就这样去合适吗?不需要调兵遣将,准备……”   话还没有说完,一只鞋就朝他头上丢了过来,他跳起来把鞋接住了,恭恭敬敬的还给他爹。   “跟你说,在外头不要喊我爹,喊我花兄就成。还有我们哪有什么兵将,这周围全都是那什么白骨村的人,连那典吏也都是如此,就靠我们那些软脚虾家仆,出了事,我们还得救他们,姓陈的不是交代你送申学入学通知书吗,你正好送去。”   重知府听到老爹这么说,也很无奈,还好有个送信的借口。   他这个家主没有倒下,那些个身强体壮的家仆,倒是纷纷倒下,据说这边地势高,身体越健康的人,越不适应这里,一个个头重脚轻的,面红耳赤,都像是不行的样子。   他和老父身体向来一般,没有想到在这里,反而没有大碍。   “爹……”   “不要喊我爹,喊我花兄,我们现在是微服私访。”老族长眉头翘道。   “花兄。”   “哎。”   “你鞋子穿反了。”   “我打死你这小兔崽子,你敢嘲笑你爹!!”   又一只鞋子飞了出来……   重知府心累的,就这样带着热闹的老爹,一路搭车到了白骨村。   他们还自以为隐秘,因为去白骨村的人很多,很热闹。   他们以为自己两人夹在人群中,不会被看出来。   实际上,这所有人都是白骨村的人,岂能看不出来外乡人的模样。   先路过了白骨集市,繁华的让他们父子震惊,虽然上次来已经震惊了一次。   大兴土木,人来客往,井井有条,一点都不像蛮荒小镇,还以为误入了都城的大集市了。   路边别的不说,专门收集起来,骡马牛驼的粪便就是满满一车,据说每天这样的粪便就要装走几车。   越看越心惊。   重直父子按捺着激动,到了山顶。   首先入眼的是那座花花绿绿红红白白的骨山。   上面的绸缎多的都摞起来了,可是大风吹开的间隙中还是能看到那累累的枯骨。   让重直父子心中一敛。   接着忽然听到震天的喊声。   “嘿……嚯……哈……”   十分整齐,像是有千军在呼喊一般。   把重直吓一跳,差点以为荆军又来了,拉着老父就要跑。   无奈老父死沉死沉的,根本拉不动。   回头一看,自己老爹拉着个豁嘴老汉在闲聊。   “老汉,这是啥声音?”   “这是山里的团练,每人都要参加的,上次荆军来了,我们白骨村男女老少都出战了,这场仗没完,我们时时刻刻都要练习,万一荆军再来,我们还要打回去,就是老汉我,也要出战的。”   “那你怎么不去练习?”重直好奇问道。   “我啊,我今天执勤,查看来往的不安好心的人,话说你们两干啥的,上山就鬼鬼祟祟,东看西看的?”   重直没有想到自己堂堂知府居然被这样拦下来问话。   可是看看身后那座人骨头垒的山,还是好脾气的道:“我们是来送信的,这山里可有鹿姓的人家,有人托我给他们送封信。”   豁嘴老头问道:“信呢?”   “受人之托,需要当面交付才可。”重直坚定的道。   “我看看,要不然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骗子。”   豁嘴老头一边说,一边招呼旁边一个小孩过来。   那小孩鼻涕老长,走到跟前,要见人了,连忙一缩,那长长的鼻涕,又被缩回去了。   看的重直和重花脸都一抽抽。   “阿大,你喊我干啥?”   “你看看这信封上写啥?”   小孩探过脑袋一看,“上面写着鹿神佑亲启。”   小孩说完,被老汉一脚就踹走了:“好了,好了。”   重直和重花愣住了,没有想到这个鼻涕老长的小屁孩居然识字。   要知道,虽然申国重文轻武,可是真正能识字的人,也是不多的。   读书,从来都是一件神圣的事情。   “老汉,这孩童居然识字,这可是人才啊!你为何如此对识字的孩童?”重直作为父母官,惜才的心理上来了,虽然那顽童甚是邋遢,可是这样乡下的邋遢小孩都能识字,这说明什么?   “什么人才,我们山上所有小孩都识字。不识字要挨打哩,行了,我带你们去见人。”豁嘴老汉说道。   同时又踹了那顽童一脚:“狗子,看好了,别让坏人混进山。”   重知府欲言又止,那可是读书的苗子啊,就取名叫狗子,太随便了吧!!! 第124章 他乡遇老祖   自以为隐秘的重直父子,犹如黑夜中的两个大灯泡一般,闪闪发光。   当然,他们自己还不知道。   还一副装模作样的样子。   蛮荒草原被荆军屠杀了一遍,能活下来的人要么是被白骨村的人救回来的,要么就是主动来投靠了白骨村。   这也是为何蛮荒草原能发展这么迅速的原因。   整个发展,都是由白骨村统一调度安排的。   都是一群劫后余生的人。   大家都摒弃前嫌,尽最大的努力,活着。   荆军大举进攻的时候,朝廷没有派来一兵一卒,早就让这些原本对朝廷印象就淡薄的人,更加淡薄了。   蛮荒草原名义上是属于申国的,但是地貌险峻,产出稀少,又在国与国交界处,申国并不太重视。   如今他们朝廷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   所以人人都很卖力。   重知府和老父两人跟着豁嘴老汉一路走,越走越惊心。   先是看到了一条巨大的峡谷。   那小道十分细小,估计从上头丢下一个大石头,就能把他们父子给砸绵了。   重直觉得很是危险,不应该就这样走过去。   可是父亲却和那豁嘴老汉聊的开怀,压根没有注意那峡谷一般。   “老汉,你们村真的有好多孩童都识字?不可能吧,据我所知,农家事多,孩童也要做很多事,哪有时间读书,而且先生也不好请,识字的先生愿意来你们这偏远的山村教学吗?”重花对刚刚那识字的流鼻涕小童印象深刻,忍不住问道。   申国重文,也因为重文,导致了学习成本非常高,请一个识字先生,那束脩是寻常百姓绝对交不起的。   就像那胡家旁支,在京城也不算是太穷的人了,可是居然也因为请不起先生,远赴蛮荒行商。   豁嘴老汉似没有什么心机一般,大大咧咧随口就道:“我们山上的孩童也是要做事的,一天就学半天,至于先生么,山上多的是,我们山上的娘子,个个都是识字的,厉害的很,当然最厉害的还是我们郭先生,料事如神,简直了。”   白骨山上的人的确是没有太大的心机的,因为原本都是盗匪出身,还是觉得如果对方是坏人,一棍子敲晕就行。   后头跟着心惊胆颤过了峡谷的重直,这会子忍不住反驳道:“料事如神?那是神棍吧。”   说起料事如神,还有谁能比得上他们重家。   他们重家老祖,前国师重芳若是还在,他们重家何至于此。   豁嘴老汉听到他的话,也不气恼,只是继续走,走到了一个山崖跟前,停了下来,道:“前面是藤桥,风大,摇晃,客人小心喽。”   重直看的两腿都在打晃。   爹啊!   他们真是去送信的,为何一个小山村会有这么复杂的地形。   走过峡谷还要过悬崖。   重花却是一脸激动:“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还能遇此险境,我还以为我要一辈子老死在京城了。”   就见那豁嘴老汉,三两步,跟飞一般,摇摇晃晃,几步就过了那藤桥,在悬崖对面,笑嘻嘻的等他们。   阳光照在豁嘴老汉的脸上,裂开的笑容很是得意。   重直看着老父亲,也跳上了藤桥,手抓着两边的麻绳,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走到中间的时候,还站着使劲扭屁股摇了摇。   看的重直满头大汗。   轮到他自己的时候,走到中间,两边的风大的灌耳,整个人都在摇晃,手心湿漉漉的,他简直是要哭了。   好不容易摇摇晃晃,走到了对面,只觉得双腿一软,直接坐倒在地。   “花兄,我走不动了,休息一会吧。”他喘着气喊道。   老族长看到儿子这么不争气,实在是郁闷。   不过还是抱歉的对着豁嘴老汉笑了笑,一块坐下休息。   “花兄,你不害怕吗?”重直靠在一棵树上,看着那悬崖上摇晃的藤桥,想着自己回去还要再走一遍,就两股颤颤,吓的不成。   “我不怕,当年我请芳老祖算过,我是能过天命的人,你也是,不用害怕。”   重直没有想到还有这一茬。   在重家,前国师的话绝对是圣旨一般的存在。   “老祖真的这么说?”他一脸激动。   重花得意的点头。   “芳老祖德高望重,他的话从来没有错过,若是有生之年能再见他一样,老朽死而无憾了。”老族长也靠着树,看着前方的悬崖,叹息道。   豁嘴老汉站在一边,用烟斗敲了敲树,问:“休息好了没,好了的话我们继续走。”   重花立马要站起来,却不小心闪了一下腰,重直连忙搀扶着。   于是许久都很别扭的父子,相扶着站起来。   然后是弯弯曲曲的山洞。   昏暗的山洞,呼啸的风。   父子一直都手拉手。   走的比平时更稳许多。   终于,走到了洞口。   看到了阳光,草原。   重直长长的呼吸了一口,像是重见天日一般。   忍不住就喊道:“爹。”   手被老父重重一掐。   “爹……跌宕起伏的黑洞,老汉,你们村这路可真够难走的啊。”   豁嘴老汉笑道:“就到喽,你看到对面的木屋没,那就是鹿家的屋子。”   对面风景秀丽,广袤的草原,远处还有马群,近处有一座整齐的木屋,很是好看。   走了这么久,看到面前的景色,居然莫名生出值得的感觉。   重直父子也甩开了手,走到了对面的草原上。   远远的,就见一个女童和一个老头,面对面盘腿坐着。   “你输了!不准耍赖。”女童得意的声音传来。   “为师怎么会输,那颗棋不算,再来一遍。”老头气急败坏的声音。   “我不管,我都让你三手棋了,你自己说输了给我当马骑的。”   重直父子听到这对话具是呆住了。   然后居然真看到那老头趴下,给那女童当大马,转着圈骑。   而且老头神色并不屈辱,还是一脸笑容的问:“开心了吧,先生当马,比你家大黑如何?”   小神佑笑嘻嘻的道:“马马虎虎咯!”   一老一小玩的正开心。   给大公主当马骑不算丢人,反正他这辈子欠她的。   国师很努力的还发出了嘶嘶的逼真的马叫声,很是得意。   “吁……吁……吁”   国师叫的正欢快。   抬头,看到迎面走来三个人。 第125章 天机不可泄露   重直父子晕乎乎的坐在了草地上。   他们想象中如果能再见到老祖,五体朝拜是必然的。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再见是这样一个场景。   老祖居然在给一个女童当马骑……   还有更丢脸的相遇吗?   没有了。   重花和重直头都低低的,不敢看老祖,生怕他尴尬。   同时心中一包同情泪,老祖真是混的太惨了。   莫非老祖也是被这山寨掳来的?   刚刚一路通过和那豁嘴老汉闲聊,他们知道了这所谓的白骨村,前身实际是一个土匪窝。   这山里地位最高的居然是一个孩童。   也就是他们送信的信封上的人。   恩,也就是他们老祖背上骑的人……地位确实很高。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压根不敢相信,有人敢把国师当马骑。   就是皇上也不敢这样。   皇上平日对国师也是恭恭敬敬的。   两人跟鹌鹑一样,站在一边。   倒是豁嘴老汉很惊讶,这一路这两个送信的话可多,一路各种打探消息。   自己是收到三当家指示,让光明正大带他们去见人。   于是自己就把这两人带过来了。   却不想到跟前,居然没话说了,好像是认识郭先生一般。   国师也惊呆了。   好吧,他对重家人虽然关系一般,也不算是很密切,但是他当国师的时候,还是很拂照家族的。   家族乃是根本,他一个人再强,没有家族,就如无根之树,迟早会倒下,但是后面有家族,就不一样了,能源源不断,如再生之水,开枝散叶。   他把家族当做他看护的后辈。   保护的太好了,所以这次他被陷害,离开京城,家族一点忙都帮不上,反而赶紧撇清。   虽说他没有留下来看,但是不用看也知道会如此。   没有想到兜兜转转,如今在白骨山上居然能看到自己重家人。   国师施施然的从草地上爬起来,小神佑见有外人来,也没有那么调皮了,乖乖的帮先生头上的草给拨拉下来。   得到先生一个赞赏的眼神。   小神佑乖乖的跑回屋子,拿了几个石碗出来,给大家每人都倒了一碗茶水。   然后乖乖的坐在了先生身边,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很能唬人。   不过重直和重花都没有被唬住。   实在是刚刚的场景太过震惊,他们居然看到这女童坐在他们老祖的背上,把老祖当马骑,实在是……实在……   “咳咳,你们怎么来了?”国师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   重家都沦落到蛮荒草原了,莫非重家也被流放了?   重直恭敬的道:“启禀老祖,我被皇上任命为冥河知府,是过来上任的。”   豁嘴老汉吓一跳,一路上这个胆子极小的男人居然是新上任的知府,应该是蛮荒草原最大的官了,他一路还嘲笑了人家好几回。   可是蛮荒草原最大的官,此刻乖乖的坐在他们村里不能那啥的郭先生跟前,还喊郭先生做老祖……   重花忍不住问道:“老祖为何会在此?”   这蛮荒没有被荆军屠光,反而发展的更加好了,十分有章法,原本他就觉得背后有高人,没有想到是自家老祖,莫非这是皇上早就安排好的,还是老祖早就有预料,老祖果然是高人。   可是抬头看到老祖身边坐着的那个头上有揪揪的小女童的时候,重花的嘴角又忍不住抽抽了。   “机缘巧合,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学生,鹿神佑。”   “你就是鹿神佑?你还活着!”重直一脸惊喜的道。   他受陈学监所托,要来送信,虽然是为了来白骨村的借口,可他也是真心要送信的。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很敬佩陈学监的为人的,能帮他把事情办好,也就安心了。   他小心翼翼的掏出信,递给了女童。   “这是陈结余大人托我带给你的。”   神佑听到陈结余,还是十分有印象的。   荆军来袭的时候,陈伯伯没有独自跑走,反而跟着他们一起抵抗荆军。   三伯伯都说陈伯伯是个不错的好官。   后来实在顶不住了,陈伯伯说进京求助,却再也没有回来。   还担心有什么事。   没有想到他还寄出信来了。   神佑很高兴。   能寄信就说明,陈伯伯还活着。   她拿过信,小心翼翼的把信拆开。   这可是她人生收到的第一封信。   国师也好奇,那个小县令为何要给神佑写信,莫非他识破了神佑的身份,应该不可能啊。   不过他现在被小家伙折腾的尤其耐得住性子,端坐在一旁,等小家伙看完信。   神佑低着头,认真的看信。   小小的脸上表情甚是复杂,一会开心,一会难过。   看的国师十分心痒,好不容易等她看完了,国师开口问道:“信上说了什么?”   “陈伯伯说他愧对我们,没能让朝廷出兵帮忙,不过他成了申学的学监,希望我们去上学,他可以罩着我们,让我们在申学里横着走。”   神佑一脸惆怅的道。   听到女童这么说,重直一脸震惊:我嘞个大草,这是那个正直的陈学监会说的话?   重花连连点头:当官当是如此啊。   国师接过信,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把信收起来。   转头问重直:“你们有什么打算?”   重直和重花赶紧纳头就拜,补上最初要拜的那一拜。   “但凭老祖做主。”   见到老祖眉头微皱,怕老祖嫌烦,重直连忙道:“我从没有外出任职的经验,此次实在是朝堂斗争汹涌,我重家不敌,所以退避至此,为了避祸,父亲让举家迁移过来了。”   国师没有想到自家那不成器的家族居然还有此魄力,意外的看了一眼重花。   倒是让族长重花十分激动。   “重家迁移到蛮荒,也不错,你们就安心在此。”   重花得了夸奖大为得意。   凑近了国师身边,小心翼翼的问道:“老祖居于此,可是有什么深意。”   国师哪有什么深意,他也是误打误撞的被小家伙捡回山上的,命也。   他点了点头。   “天机不可泄露,你们安心在此发展,将来重家必然不弱于过去。”   国师说完就让豁嘴老汉带这两人去见三当家了。   神佑好奇的问:“先生,什么叫做天机不可泄露?”   国师叹了口气:“就是我也不知道答案,只能这么说了。” 第126章 决定   梧桐树黄了。   大片的黄叶,十分好看。   坐在树下,看树,就能看一天。   草原的牛羊越来越多。   野马群日出日落都在奔腾。   不知深处的悬崖,成了吡鹰们的新聚集地,吡鹰们,像是一朵一朵的黑云,在悬崖里漂浮。   时常能听到清亮的叫声。   却让山里人觉得更安心。   神佑追着一只雪白的幼狼在奔跑。   就是那只战后捡来的幼狼。   神佑开始是把它藏裙底带去上课,现在裙底已经藏不住,跑的飞快。   神佑有了新活动,追着她的幼狼跑。   她给小狼起名叫做小绿,因为那小狼虽然通体雪白,额头却有一抹绿色。   一人一狼,草原追逐。   笑声很恣意。   清脆的笑声,整个白骨山似乎都能听到。   国师长须飘飘,站在了洛娘子和三当家中间。   他很是不得劲,为毛要让他站中间。   可是已经站好了,刻意换位置更显得尴尬。   他扶着自己那重新长出来的长须,开口问道:“看到信,你们有什么打算?”   三当家:“当然要去。”   洛无量:“当然不去。”   两人虽异口同声,却十分没有默契。   三当家自己是书生,错过了申学,此生都觉得遗憾,原本他属意阿寻去上学,因为阿寻最有机会考上,没有想到一下子有四个直接入学的名额,那肯定要去。   可是洛娘子却对京城很没有好感。   她本来就是世家出生,再看到送来的那么多凄惨的娘子,只觉得离开那里越远越好。   好不容易在这里安顿下来,她第一反应是不想孩子们离开。   如今局面一片大好,就是在蛮荒,孩子们也能过的很好。   两人意见不一,尴尬的看着国师。   三当家早就猜测郭先生身份不一般,无量开始就对郭先生很信任,似乎知道郭先生是谁,京城来的知府喊郭先生做老祖,知府姓重,再加上之前那马车里的老太婆忽然大喊一句国师,三当家如今基本可以确定,郭先生就是前国师。   申国皇上不久前,就在他给小昭后庆生,宣布自己后宫又有佳讯的时候,他就宣布前国师无罪,并且还给了一个尊号叫圣国师……恩,以往的国师若和皇上关系不错,死后都会得到这个称号。   申皇瑥就是这样一个反复无常的人。他当初下令追杀国师,实际是气恼国师居然帮助前皇后,前皇后是他心中的刺。   可是如今,他的后妃怀孕,也证明了国师并没有做那等事,只是时机未到而已,所以他又后悔了。   小昭后很是了解皇上,所以才会千方百计想暗中杀死国师,可惜没有成功。   三当家虽然位于偏远蛮荒,实际对朝廷动态却非常关心,一直有派人打探消息。   虽然不知道为何堂堂一个国师,愿意屈尊于他们山寨里,当先生。   山上所有人都对郭先生礼遇有加,除了小神佑。   似乎天生就是来折腾郭先生的。   只是郭先生一点都不恼,反而乐在其中。   大家都发现了,国师对小神佑是不一样的,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先生您怎么看?”虽然猜测到了郭先生的身份,三当家也没有挑明,依旧还是跟之前一样。   洛娘子也看着国师,她心思细密,早就发现国师对神佑的态度不一样,很是特别。   “若是想让神佑平安到及笄,我们就留在蛮荒,若是想看神佑长大成人,我们必须回京城。”国师叹了一口气道。   他的说辞,意思很明显。   在蛮荒,神佑还能平平安安,但是到京城,却是不可能了,但是神佑却有机会长大成人。   而且看着自己身边一左一右的两人,两人明明情投意合,若是在山上,应该是会在一起的,可是如今要去京城,就要发生变数了,命运之说,既怪异,又水到渠成,像是注定一般。   听到国师的话,两人又异口同声的开口道:   三当家:“那我们去。”   洛无量:“那我们去。”   这次,却是十分默契的,言语都一致。   两人对视了一会。   站在中间的国师都觉得自己要被看穿了,两边火辣辣的目光,看的他浑身不自在。   他以后再站他们中间,他就是狗。   “既然准备去了,我们还是要从长计议,蛮荒这边不必忧心,新来的知府虽然为人迂腐,但是也是个通情理的人,我会给他交代好,山上这边具体事宜,你们两安排好,到时候一块出发。”   听这意思,郭先生是要陪着神佑一块去京城的。   洛无量自是如此。   洛无量要走,三当家自然也会跟着走。   没有想到,就这样三言两语,轻松的决定要离开。   三当家有点茫然,又有点激动。   洛无量有点激动,更多的是茫然。   而正在追小狼的神佑还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即将发生巨大的改变,她跑的飞快,眼看就要抓到小狼了,没有想到却一不小心踢了一脚,整个人都飞起来,眼看着那小狼就要逃脱了,却因为神佑踢了个跟头,飞起来,整个人扑倒在它身上,被神佑压了个正着。   小狼“呜呜”的叫唤,很是气愤。   神佑哈哈大笑,顾不上看自己受伤了没有,把小家伙举高高的。   小狼这会子不仅是“呜呜”叫唤了,而是“嗷呜嗷呜”羞愧的喊起来,举高高,某处都要被看光了。   刚刚看到小神佑踢跟头,把三人吓一跳。   转头就看到神佑逮住了那小狼,又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洛娘子看着抱着小狼跑回来的神佑,还是伸手揪着她的耳朵,教训了一顿。   国师看到洛娘子揪着神佑的耳朵,眉眼直抽抽,忍不住想喊,不能揪啊,她可是大公主啊。   可是心里又很痛快,让你天天欺负我。   “再调皮,先生说要送你去上学。”洛无量一边揪耳朵一边道。   洛姨揪的实际一点都不疼,神佑对痛感比较迟钝了,不过她还是假装很疼的样子,不然洛姨就要继续唠叨了。   可是听到她说先生要送自己去上学,神佑顿时脸塌了。   一脸幽怨的看着先生。   国师:……又是我的锅。   “你们兄妹可以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国师开口道。   夜晚,白骨村的人都收工回家了。   鹿家在老巴叔的见证下,召开了一次隆重的家庭会议。   各抒己见,公平友好。   小揪揪神佑摇头道:“我不想去上申学。”   大头小五摇头道:“我也不想去上申学。”   冷静的阿鹿沉着的道:“我不想去上申学。”   厚耳垂阿寻激动的道:“我想,我想。”   端坐的阿寻被神佑,小五,阿鹿一块按住打了一顿。   老巴在一旁焦急的喊:“不能打脸啊。”   打完,三人异口同声的问阿寻:“还想不想上学?”   阿寻,坚定的摇着头:“想。”   又被按着打了一顿。   “想不想上学?”   阿寻点着头,委屈的道:“不想。” 第127章 离开蛮荒   白骨山上,如今最热闹的地方,要数那堆骨山包跟前。   骨山包缠满了鲜亮的丝带,山风吹拂,无时无刻都在飘扬。   骨山包跟前有个小广场,这里视野极好。   山里男子若是想对女子表白,就大大方方的到骨山包跟前,鬼哭狼嚎的开始唱歌。   蛮荒的山歌,悠扬又飘忽。   神佑听了八百遍都没有听懂歌词是什么意思。   不过看那些姐姐姨姨们,脸色羞答答的。   若是答应了,就凑到跟前,一起对着骨山包行礼,很是隆重。   看到有一起行礼的,神佑就特别开心,因为这意味着又有大餐吃了。   两人一起行礼之后,山上会选个吉日,办酒席,同时给两人变更户口,两人会拥有一本新的户口,名字会写在一起。   恩,新娘会使劲的抱着神佑亲一大口,亲的神佑满脸口水。   据说这样,很快就能怀孕了。   神佑不知道哪里来了这种谣传……不过,为了吃大餐,让山上的姨姨和姐姐们在脸上沾点口水,也勉强能接受。   今天骨山包跟前尤其热闹。   好像整个村的人都来了。   却不是有汉子要表白。   大家是来送行的。   山里决定把鹿家四兄妹送去申学,以后山里其他孩子长大,也可以去申学。   大伙既不舍又激动,那可是申学啊。   他们在蛮荒,每每听说,都会生起一股子骄傲之情。   往来的不论是哪国人,说起申学都是一脸向往。   伟大的申学是申国的,而他们也是申国人。   可是现在,这种骄傲之情,切切实实的和他们有关。   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也要去申学了。   洛娘子把纺织作坊拜托给了四娘子。   四娘子,是山里决定不再嫁的女子之一,自立一个户口本。   而三当家却把山里的骨器作坊拜托给玉娘子。   玉娘子是山里这一群娘子变化最大的人,尤其是经历了这场荆军大战,整个人脱胎换骨一般改变。   虽然还是整日戴着面具,整个人却凌厉俊美。   无论是打架还是做事,她完全不输男子。   原本三当家也没有很中意的人选,郭先生说可把骨器作坊交给玉娘子,三当家思考了一翻还是同意了。   这玉娘子确实厉害,一个弱娘子如今居然一个能打三个大汉,但这不是最厉害的,关键是她的心智,十分坚毅不说,为人也十分聪明,博闻强识。   她有娘子的细心,更有男子的英勇,身上还有一股上位人的气质。   同时又和白骨村的男子们打成一片,把自己当男子一样,在战场上杀人十分利落,完全不顾自己的生死。   平日的事物,还是让大家开会决定,若是再有棘手的,可以给他们写信。   如今山里有许多吡鹰,阿鹿早就着手挑选幼小的吡鹰训练,送信也是很方便的。   虽然觉得不舍,可是真到了要离开,也就离开了。   白白的骨,金黄的草,红红的梧桐叶,都在身后。   洛娘子坐在车上,没有回头。   枯骨道,不能回头。   神佑骑在大黑身上,头上的小揪揪跟着马背的节奏,摇摇晃晃。   崖边翠绿的藤蔓已经成深黄色了。   枯藤垂落,像是路边的栏杆。   马背一左一右,两个大包袱,左边的包袱里,探出一颗一抹绿的白色小脑袋,十分好奇。   小五也骑在马背上,他壮,他身上背着的铁球也重,所以他的马很膘肥,走的十分沉稳。   他一脸笑容,并无离别的哀伤,在他看来,只要一家人在一块,哪里都是家。   阿鹿骑的是一匹枣红色的大马,和他一身黑衣,很是搭配。   他把坐骑独眼小刺留在了山上,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小刺身上有老伤,并不合适远行,在山上马群,也可自在一些。   不过他带上了吡鹰小玉。   小玉在天上嗓音嘹亮,早就飞翔的按耐不住了。   阿寻也骑了一匹马,他是山上最不好动的孩子了,基本是能不动就不动,不过家里的兄长妹妹都是好动的,他也时常被拖着活动,以防他太宅了,身体不好,所以也是会骑马的。   但是他选的马比较温顺,是一匹白马,只是马尾上有一点杂毛,通体都雪白,很是好看。   他的头发梳的整齐,发梢都是整整齐齐,新修剪的。   面容端庄,皮肤雪白,耳垂肥厚,骑着白马,斯文的很。   他很雀跃,自己不仅仅能去上申学,还能和阿鹿小五神佑一起去。   之前他就在想这个问题,若是自己去上学,就要和阿鹿小五神佑分开了。   没有想到,居然就这样解决了。   这会子,他实在是太喜欢陈县令了。   以前只是敷衍,现在都觉得这个县令可爱。   等见面,一定要好好感谢一下陈县令,听说他已经是学监了。   国师坐车,他的身份还是神佑的先生。   老巴赶车,他坚持要跟着去京城,大家也没有多问缘故。   吴江也骑着马,跟着进京了。   他这段时间天天在山上教着练兵,本意不想离开。   只是他终究是朝廷的人,而且他家姐还在京城,他还是要回去。   有重知府的奏折,他此去恐怕还能升职。   走在队伍最后头的是三当家。   队伍最前头的是洛娘子。   两人离的最远。   不过三当家却很开心,只要远远的看见洛娘子的车,就满心欢喜。   曾经梦想和洛娘子仗剑天涯,现在基本实现了,虽然中间还夹着,国师,四个小家伙,老巴,吴江,一堆官兵,可是看着弯弯曲曲的骨道,最前头那辆马车,他就眼神灼灼。   骨道很长,很弯曲。   在一个转弯的时候,车里的洛娘子抬头,不用回头,就看到了最末尾的三当家。   大马,长发,挺拔的身体,温柔的笑。   洛娘子也浅浅的笑了。   此去,是江湖。   山顶骨山包上的丝带在风吹下,哗啦啦的响。   天空,吡鹰们,盘旋着飞翔,发出了嘹亮的叫声。   白骨山的招牌,在山门口高高悬挂。   风吹的不动,字迹有些陈旧,却显得有底蕴一些。   车队摇摇晃晃的行出了枯骨山,路过了热闹的白骨集市。   进入了广袤的草原里。   如同一滴露水进入了海洋一般。   路边的茶摊,写着“鹿”字的招牌,高高飞扬。   草地上冒头的小兔子,远远的看着这个队伍,又缩了回去。   因为好奇,又忍不住冒头看看,因为胆小,又缩了回去,就这样反复。   宁静的草原,实际却是一片热闹。   天才明亮。   天边有狼在嚎叫。   天地都热闹。   像是在欢送一般。   神佑坐在大黑的背上,忍不住回头。   只见草原,一片宁静。   再转头,又觉得身后极其热闹。   她没有再回头,只是抬头看着天空。   天青色的蓝,很美。 第128章 只求一心人   淡蓝色的花,采了一箩筐。   宫女拿着小锤锤,把这花锤烂。   然后砸出花汁。   因为太浓密,这花汁有些臭。   甚至在空气中,放置一会,就发黑,很是难看。   这是小公主的宫殿,很大,她的宫殿里宫女太监非常多,因为她时常有各种奇思妙想,让手下们折腾。   这砸花汁就是一种。   她以前总喜欢往国师殿里跑,最近却已经好几日都没有过去了,却迷上了砸花汁。   当然不是她自己砸。   她只是动动口,让宫女太监们去做就成了。   她想做出一种香水,要秒杀其他人身上的香料。   只是做的时候,就发现很麻烦。   这些花汁跟她想的香水完全不一样。   味道浓的发臭。   而且她想要的香水,并不是单一味道的,她想要那种前味,中味,后味,都有不同味道,让人期待的香水。   而不是从一而终,十分单一的,太单一的话,再好闻的味道闻久了也会腻。   变化,才是香水真正的魅力。   如何能调和多种味道,控制不同时候散发不同的香,是个很精确复杂的过程。   不仅仅需要花汁,还需要高纯度酒精。   小公主撑着下巴,思考着,是时候把高度酒做出来了。   想到那日在学士楼见到的那男子,公主伊,脸上的笑容都璀璨了几分。   终于见到一个不一样的男子,其他人见到她都是纳头就拜,战战兢兢,只有他,有几分风骨。   而且有点傻,像是傻乎乎的宁采臣,傻乎乎的郭靖。   他家境很好。   公主伊位于公主之尊,自然也培养了欣赏眼光。   那男子身上的衣物都价值不菲。   用的东西也十分精贵。   旁人用的学士楼的杯盏,已经算是很不错的。   可是那男子用的却是他自家的东西,那杯盏显然都是精工细作,肯定很是昂贵,可是在那样热闹的场合,不小心有人的袖子划过,碰到地上砸碎了一只,他居然一点都不介意,一脸笑容,只是让下人清理了。   他的笑容阳光,坦荡明亮。   公主伊似乎就因为那一个笑容,就沉醉,好像世间,原来,真有一见钟情的相遇。   虽然远,虽然是在人群中。   遥遥相望。   穿越千百年,似乎就是为了这个相遇一般。   她不经意的走过他的身边。   闻到了不一样的香味。   很淡,却也很明显,和周遭的人都不一样,让她印象深刻。   甚至就一下子记住了那味道。   原来,气味也是很特别的。   让她很想做出一款不一样的香。   只是过程进展的不顺利。   原本她想下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就可以用上香水了,可是看这制作过程,也不知道要哪时候了。   进展不顺,让她脾气有点大。   她是公主,在宫里,万千宠爱集一身,除了皇上,她最大了。   所以看到公主皱眉头,宫女和太监们都战战兢兢。   公主可是开心的时候,都能莫名其妙的折腾死一群人的人,若是公主不开心……   砸花汁的宫女,手已经酸的抬不起来了,可是公主坐在跟前,她还是得用力的砸,不能快了,也不能慢了,控制着速度。   好在这时候,小昭后身边的宫女,过来喊小公主。   看着公主离开,一群宫女太监都大出了一口气,好险。   昭和宫,院子里的孔雀,蔫蔫的,尾巴都秃了,和最初送来的羽毛艳丽,完全是两个样子,现在就像是毛长一点的凸毛山鸡,哪里有半点凤凰的影子。   奈何宫里就是擅长养鸟的太监,也养不好这孔雀。   虽然孔雀都没死,但是这毛却掉的差不多了。   为此,养鸟的太监已经换了两批,第一批太监,死的实在是冤枉。   这孔雀是南鸟,不适应申城的气候,掉毛很正常。   公主伊来的时候,就看到母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站在那一片孔雀园跟前。   后头一排宫女太监远远站着。   她不喜欢孔雀,臭臭的。   不过这里人居然说这是凤鸟,还说她是神女,神女必然要亲近凤鸟的,所以即使不喜欢,她也要装作亲近的样子。   小昭后,远远的看见了女儿过来。   她站在这里,并不是欣赏什么凤鸟。   只是这里地势开阔,反而适合谈一些私密的事情。   每当她有重要的事情,她就在这凤园里谈。   这么多年,她从一个小小的荆国送来的妖妃,成为申国的皇后,如今也有自己的势力背景。   可笑申国这些文臣,当初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妖妃,现在被自己驱使,也非常乐意,还争相而来,不仅如此,还刻意为自己洗白,说自己祖上实际是申国人,还硬找了一个申国大儒来,甚是虚伪。   小昭后看不上申国人。   哪怕申国人文质彬彬,容貌俊美,可是骨子里却不如他们荆国人,敢作敢当,说一不二。   当然,这种情绪,她是绝对不会表现出来的。   她如今可是申国的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听手下来报,国师出现了,果然是在蛮荒,一场大战之后,国师居然都没死,真是命大。   只是如今皇上都赦免了国师,还赐予了尊号,她若是再派人出去,反而显得心虚,露了痕迹。   可是国师若是回来,始终是她心中一根刺。   不能自己出手,只能让别人出手了,也不知道如何了……小昭后看着栅栏里的凸毛鸟,眼中一阵嫌弃。   等到公主过来,小昭后面上露出了温婉的笑容。   “听说我皇儿最近在捣鼓花,可是够了,不够的话,御花园里还有很多。”   “母后,我哪有那么调皮,御花园的花可是父皇和他那群莺莺燕燕要看的。”公主伊最近有心事,甚少注意自己母后。   可是看到母后一人形单影只站在凤园里,心中又不免难过,很是羞愧。   父皇人好是好,可是还是太花心了,自从乐贵人怀孕,他几乎日日都要往那边跑,宫里这样捧高踩低的地方,最是见风使舵了。   如今母后这边都没有乐贵人那里热闹。   现在只是怀孕就那么嚣张,若真等皇子出来,还不知道要如何。   想到这里,公主伊仁,嘴角微露嘲讽。   这就是帝王之爱,真是可笑,她公主伊,这辈子,只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她没有像往日那样恭敬的站在母后身边,而是伸出手,抱了抱母后。   母后有些瘦,比之前更瘦了,母后并不开心。   她抬头望着小昭后,问道:“母后,我想送一盆花给乐贵人,可以吗?” 第129章 沙漠奇遇   离开了白骨山,到了冥河县。   才进城。   无数的花朵砸了过来。   这可是难得鹿家少年齐齐出现。   而且鹿家儿郎们就要去申学上学了。   风月街的姐姐们,早早的守在城门,前来相送。   不过无数的花朵中,居然夹杂着一朵一斤重的大花,砸给了阿鹿,差点没把阿鹿的头砸破。   那花是大红的呢绒布做的,里面居然缠着一个大石头。   砸的阿鹿面红耳赤。   “鹿家小哥哥,要记住奴家啊,奴家艺名芙蓉。”   “鹿家小哥哥,还有奴家,奴家是松花啊。”   “鹿家小哥哥……”   吓的阿鹿赶紧钻车里去,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他以前是哨队的头头,免不了各种打探消息,跟这些风月街的女子接触。   实际上他真的还是个正经的童子。   阿鹿嘴唇薄,一双眼睛更是桃花眼,对女子向来是不假辞色,看着就薄情,却不知道为何,居然如此受这些姐姐们欢迎。   看的三当家都有些羡慕。   小五还帮忙挡了几朵花,他身手好,砸过来的花他都打回去了,还听到对面传来哎哟的叫声,对这些热情的姐姐们,很是恐惧,女人都这样么?还是他家妹妹神佑好。   活泼又可爱。   阿寻早就聪明的先躲进马车里了,死活不出来,因为他的名气比阿鹿还大。   阿鹿都被一斤重的花砸到,他估计要被两斤重的花砸,他可没有这好身手。   看到鹿哥被砸进车,坐在自己身边喘气,阿寻笑的不停。   好像离开白骨村的不舍,也被这笑声冲淡了。   砸花活动到重知府出面,就停止了。   因为不知道哪个姐姐居然不小心把知府爹给砸晕了,一下子,作鸟兽散……   重家父子听到老祖居然要回京,很是激动。   虽然老祖说是送孩子去上学,可是只要老祖回京,那些鬼鬼魅魅肯定再没有声息,他们重家一定能重返荣光。   而且重直的儿子重如也在申学,正好照应。   重知府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守好蛮荒,守好白骨村。   等老祖来接他们回京。   既然决定走,就日夜兼程。   一行人,没有在冥河县停歇。   离开冥河县,道路就显得荒凉起来了。   刚刚因为风月街的姐姐们太热情,除了懵懂的小五,其他人都进了马车。   这会子,马车里,神佑,阿寻,阿鹿都在。   小五还在马车外,骑着马。   马车掀开着帘子。   神佑坐在车里,使劲的折腾她的小幼狼。   一会搓成圆的,一会按成扁的,那小狼眼神十分委屈。   阿寻拿本书习惯性的装作用功的模样。   阿鹿看着窗外,他从小都是在蛮荒草原长大的,真的离开了蛮荒,开始还没有感觉,可是路途上,回头望去,冥河县也成为一个小点,他们真的离开了蛮荒了。   小时候听阿爸说过,草原外头,有很多山。   山的那一头,有很多城。   城很大,城墙很高很高。   城的那边,还有海。   海的那边,还有城。   那是一个怎样庞大的世界,以前阿鹿都想象不来。   可是现在,他正朝那个世界走去。   他有点激动。   阿鹿向来老成,在家里,他是大哥,都是做出一副哥哥的模样,很是沉稳。   可是这会子,却也有些紧张忐忑。   想到自己居然也要去上学,他就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他也跟着读书,却没有想过自己会去上学,而且是去申学。   他要照顾弟弟妹妹,早早的挑起家庭的担子,早早的做了很多很多事,可是这会子,才记起来,自己也只是个少年,还可以去上学。   看着鹿哥痴痴的望着冥河县的方向,阿寻也合上了书,趴到了鹿哥身边,有些兴奋的道:“鹿哥,我肯定能考上申学前二十,我也可以进皇宫,以后我要当很大的官。”   他眼神亮晶晶的,眼里装满了野心。   他还想说,以后换我来照顾妹妹,照顾你们。   阿鹿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阿寻的肩膀。   阿寻很聪明,智近于妖,过目不忘,却太想当然了,没有受过挫。   不过他喜欢阿寻眼中的野心,如果可以,他希望阿寻一直野心勃勃,他会永远站在后头。   神佑挤到了哥哥的另外一边,跟寻哥抬杠。   “我也要进皇宫,我要当更大更大的官。”   马车外的小五听到了哥哥和弟弟妹妹们的说话,笑道:“我不要当大官,我当护卫就行,以后保护你们。”   国师在后面一辆车,原本他对前路还有些紧张,此去京城,他也不知道好坏,因为他身在其中,压根测算不出来。   可是听到孩子们的说话,他忽然心中一轻。   马车又走了一阵,神佑就坐不住了。   她精力天生旺盛,根本停歇不下来。   借口小狼太闷了,她也跑出了马车,骑到了大黑的背上。   把小狼放到了路上,让它自己跑,她骑着大黑在背后追。   神佑的马术非常好,天上又还有吡鹰小玉看着,大家也就没有拘着她。   况且这一路是朝京城走的,至少是比蛮荒安全许多。   在蛮荒神佑都能随便跑,这里更不用说了。   而且等到了京城,拘束就多了。   申国很多老学究,对女子约束不少。   洛娘子也没有阻止。   神佑骑着马,很快就到队伍前头去了。   蛮荒草原的周边有一条沙漠带。   像是一个天然的屏障。   要离开蛮荒草原,必须穿过这条沙漠带。   并不长,只要方向对,很快就能走出来了。   神佑跑的飞快,她的大黑,飞奔的时候,全身泛红,前头的幼狼终于被追上了,被神佑用鞭子一卷给卷回了马上,继续奔跑。   很快就到了沙漠中间,神佑视力极好,所以跑的很放松,可是不知道为何,她才踏进沙漠,一回头,居然看不见洛姨的队伍了,好像一瞬间就置身于茫茫无边的沙漠当中。   周围左右,除了沙,还是沙。   大风呼呼的吹,扬起一片沙尘,又落下。   于是形成了一汪一汪的沙漠。   神佑看着大风吹,她却一点事都没有,甚至一点风沙都没有吹进眼。   她看到了大风中的沙漠,有一群狼,守着一个老树桩。   树桩里抽出了两支芽,一支翠绿茂盛,一支枯黑黯然。   翠绿的枝芽,迎风招展。   黑暗的枝芽,只是不停的向上生长,如同一根柱子一般,黑乎乎的。   狼群转着圈,围绕着大树。   神佑抱着小狼,坐在马背上,感觉那黑色的枝条很是亲近,很想碰一碰。 第130章 遇到劫匪同行   这里,原本不是沙漠。   是一片大海。   海里巨鲲遨游。   一场灾难,海天颠覆。   巨鲲化为巨鹏,翱翔而飞,救起了无数同伴。   不知道翱翔了多久,等到鲲鹏再飞回来的时候,这里一片干涸。   化为鲲鹏的大鸟尖叫一声,呕血而亡。   它直直的落在了地上。   身体化为天地的一部分。   而它的心脏中间却钻出了一朵枝芽,这朵枝芽,长成了一颗草,这株草,又长成了一颗小树。   经历万年,小树成为了苍天大树。   顶天立地,这附近所有的生物,都在树下愉快的生活。   有虫,有鸟,有鱼,有兽。   万年一灾。   鲲鹏已死,只剩下一棵树。   这颗树,顶住了无数电闪雷击烈火。   这片繁茂的森林,又成了一片草原。   苍天大树也烧毁了,只剩下一墩巨大的树桩。   又经历了近万年。   有兽站立起来,成了人。   天地一片祥和。   天灾似乎离开了。   可是人,越来越多,开始相互征战,抢夺,天下四分五裂。   某日。   有人看到了这枯树桩,想要砍下来回家生火。   却不想,一刀下去,流出来的居然是鲜红的血。   人害怕了,仓皇而逃。   人四处诉说,于是更多的人来找这棵流血的树。   树终于被找到了。   人真的砍出了血,惊恐害怕,于是放火烧了树。   这火却永不熄灭一般,烧毁了整个草原。   这里成了沙漠,草原成了蛮荒,猛兽横行出没,不适合人居住。   大火过后,一场大雨。   树桩还在。   又是千年。   国泰民安。   某日,那树桩忽然抽出了一支嫩芽。   娇娇弱弱,却绿意盎然。   整个沙漠都慢慢的活了。   整座蛮荒也渐渐的有人烟了。   阳光普照着那嫩芽。   嫩芽长大,一定又可以长成苍天大树。   人忘了,但是所有动物都记得。   大树可以庇护所有的鸟兽虫草。   所有的动物都会自发的保护这颗嫩芽。   可是在某日,那嫩芽忽然呈现枯萎之色。   若是嫩芽完全死了,恐怕天灾又要降临。   所有动物都很恐慌。   可是嫩芽没有死,虽然枯萎一般,却终究还活着。   只是却非常怪异的抽出了两条枝芽。   一条枝叶繁茂,却像是站不直一般,始终摇摆。   一条笔直坚定,却一开始就是枯萎的颜色,光秃秃的站着,上边偶尔有一点枝叶,也是十分细小,让人看的很惊心。   神佑走近了,那些狼群很是乖巧。   居然没有攻击她。   都觉得她很亲近,跟这棵树一般。   神佑的手轻轻的碰到了那黝黑的树干。   走近才发现,那翠绿的枝条,一根一根的枝叶居然是穿插在了这黝黑的树干上,像是吸血一般,吸食这树干。   神佑皱着眉,只觉得身体很是难受。   好像自己就是那黝黑的树干一般,无端被人吸食着生命,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不停的在流逝。   奄奄一息。   她的手碰触到了那树干。   就感觉到了烈火灼烧。   似乎也是烈火不停的灼烧,那翠绿的枝条才没有那么肆无忌惮。   神佑把手腕上,先生给她的绳子,本来是长长一条,可以绕好多圈,神佑把那绳子弄成了两节,一节用来做鞭子,一节绕在手上,有时候可以用来扎头发。   先生看到他那绳子断两节的时候,眼睛都瞪的跟蛙一样。   不过此刻神佑把手上那节绳子,绑到了黝黑的树干上。   枯树庄跟前,一个女童,踮起脚,头上的小揪揪摇摇晃晃,努力的把绳子绑到了细细的黑树干上。   风轻轻的吹。   吹的神佑的眼睛有点红。   黑色的枝干上,扎上了一根蓝色的绳子,面前还打了一个小蝴蝶结。   那支翠柳的枝条,似乎还怕那绳子,在系上绳子的那一截,终于缩了回去,没有肆无忌惮的刺穿。   系好了绳子,神佑准备离开。   却听到叮咚一声。   那黑色树干上掉下来一朵蓝色的冰花。   落在她手上,并没有立刻消失,而是实实在在的。   她把花放到了自己包里。   跟大树挥了挥手,骑上大黑,抱着小狼,转身离开了。   只是离开的一瞬间,就像是踏出了一个圈。   神佑再回头,身后没有树。   远远的,哥哥们的队伍也依稀可见。   只是正前方,沙丘背后,还躲着一群人。   虽然他们躲的还算隐秘。   可是对从小在山寨长大,见识职业打劫的人,面前那一群像是劫匪的人,太不专业了。   在白骨村里,多少个夜晚,神佑都是听着哥哥和巴叔认真讨论,如何打劫才能专业有有效的问题入睡的。   哥哥真的很努力,为了能活着回来见她,学习的超级认真的。   哥哥是神佑见到最认真的劫匪。   穿什么衣服,怎么出刀,从哪里冲出去,怎么样损伤最小,抢劫最多。   哥哥以为神佑听不懂,每天晚上都在那认认真真的学,神神叨叨的。   神佑却是记忆十分深刻,她都记得。   面前这一群人,太不专业,在沙漠打劫居然还穿的花花绿绿的。   那个穿红褂子的人的屁股撅的老高。   还有分布的阵型也不对,这样倾斜一边,万一对方从另外一边走了,就白守了。   神佑火气很大。   对着天空那盘旋的吡鹰小玉做了个手势。   她骑着马就冲过去了。   天上的吡鹰也冲杀了下来。   幼狼小绿,莫名尾巴一紧,就觉得要糟。   果然神佑骑在大黑的背上,朝那群劫匪冲过去,同时一手挥鞭子,一手把小狼砸了过去。   天上的吡鹰也冲下来,两个爪子,同时揪起两个人,甩了出去。   那钢铁一般的大翅膀也如同铁锨一般,一翅膀铲了一群人。   而大黑也配合的极好,尥蹶子尥的十分熟练,前后腿都会踹人。   神佑用鞭子抽出去,也是一抽一个准。   只是一瞬间,一个女童出手,居然解决了沙漠的二三十个盗匪。   等到后头小五他们觉得不对劲,加快速度过来的时候。   就见妹妹洋洋得意的坐在大马上,她的宠物小幼狼,抓着一个人拼命的挠,沙漠上,横七竖八,躺着一堆人。   洛娘子第一时间冲出来,把神佑从马背上抱下来,左右翻看。   “你没事吧?”   神佑声音糯糯的道:“我没事,就是有点被吓到了。”   她一头埋在洛姨的胸前,闻着熟悉的味道,才觉得安心了。   她是真的被吓到了,被那棵奇怪的大树。   可是地上的匪徒们,全都崩溃了,泥煤,被吓到的是我们啊,是我们好不好……   吓死了,好好的准备打劫的。   突然就冲出个头上一撮毛的小丫头,简直像霸王龙匪一样,他们还没有搞明白怎么回事,就全部都被揪出来了。   连一个把自己全身埋在沙子里的盗匪都被刨出来了…… 第131章 藏宝图传说   喜欢长在沙土上的夹竹桃有毒。   公主伊在御花园看到这花的时候,还吓一跳。   那一大片,几米高的花丛,常年都会开花。   花朵很茂盛,花冠像是一个个漏斗,有深红,有粉白。   很是养眼。   她问母后,要不要给乐贵人送花。   小昭后看着女儿的眼神,瞬间明白了什么意思,只是莫名的有些心慌。   她不想她的孩子,手上还要沾上那乱七八糟的事情。   她只希望她是一个公主,真正娇贵无双的公主,不需要像自己这样,午夜梦回,心中苍凉。   女儿聪慧无敌,小小年纪就能看透人心,好像无所不知。   可是她的女儿居然能这样轻松的开口说给乐贵人送花,小昭后有点心惊,恍若从女儿身上看到了自己肮脏的影子。   她面色苍白的摇头。   没有推开女儿,而是抓着她的手道:“皇儿,母后希望你一辈子都干净纯洁,如同溪中白莲。”   小公主点头答应了。   可是心中却不以为然,谁愿意当白莲花。   就算她不送,只要她开口,把消息透露出去,有的是人会送。   夹竹桃的叶子,树皮,根茎,花朵,种子,全身上下都有很强的毒性。   哪怕把花朵弄干枯了,毒性依然存在。   哪怕把花朵焚烧了,那烟雾都还是有毒。   一小片叶子都能轻易的让一个孩子送命。   不过母后不让她送,她就不送,她也不想脏手。   或许是生在了皇宫,第一次见宫女被杖毙,她还做了一夜的噩梦,可是在那以后,她就习以为常了。   她是个适应力很强的人。   皇宫就是一个你死我活的地方,这里随时都会身死,你不提前出手对付别人,死的就是你自己,这里容不得心软。   公主伊离开母后的宫殿,准备去父皇跟前露露脸。   帝王的爱最薄情,父皇不久前还说自己是他最爱的女儿,现在却已经好几天不见人了。   穿过了御花园。   路过了那片夹竹桃的花圃。   公主顿了顿。   没有想到,居然看到了小国师重烟。   重烟穿着国师专用的衣服,一身玄色的袍子。   长发扎的整齐,面容略有些苍白,个子瘦高。   公主这才想起来,似乎好久不见了。   “重烟,你怎么在这里?”小公主惊讶的问道。   重烟看到小公主,很是高兴,眼神几乎是一下子就亮了。   待到她走近,问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他又有点委屈。   之前公主和自己有事联系的时候,都是让自己在这里等她。   这会子她却问自己为何在这里。   “恩,我想……有事找你。”重烟看着小公主,端庄美丽又娇俏的模样,生生把我想你这句话,换成了有事找你。   小公主一点都不避嫌,伸手抓住了重烟的手。   重烟苍白的脸一瞬间就红了。   “公主这样不和礼制。”   小公主这才想起来,面前的不是自己的小弟,是比自己现在还大的重烟。   她松开了他的手,问道:“什么事说吧,我还要去见我父皇。”   重烟抽回自己的手,红润的脸又褪回了苍白。   “我感觉到我师父了,皇上赦免了师父,你说我师父会回来吗?”重烟有点期盼的看着小公主。   虽然当国师似乎很风光,可是他也觉得很无措。   他想念师父了。   若是师父愿意回来,他一定把国师的位置让出来,还当师父的弟子就行。   “你师父?老国师?”小公主吓一跳。   她都没有想到这茬,那时她也只是随手恶作剧,真没有想要怎么样,置人于死地,没有想到父皇大发雷霆,把国师给贬斥了,母后又推波助澜,给国师定了死罪。   自己那时候因为心虚,还安慰了重烟很久,没有想到国师会再回来。   “你之前不是说你们重家人都活不久,你师父可能已经亡故了吗?你骗我?”小公主忽然问道。   重烟低着头,默认了。   他是隐瞒了师父的生死,可是他觉得小公主会理解她的。   只是现在,看着小公主气呼呼的离开,独留下他一个人,他有些茫然了。   夹竹桃的花很美,鲜红鲜红的。   站在花下的重烟也很美,只是一身的灰暗,像是夹竹桃的灰绿的枝叶一样。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抛弃的,被家族抛弃,被师父抛弃,现在又被公主抛弃……   ……   沙漠的天说变就变。   蓝蓝的天空,一下子飘过了一朵灰云,就暗沉沉的了。   神佑的队伍后头,多了几十个人。   那些倒霉的劫匪,得知自己居然劫道劫到了白骨村的三当家身上,简直崩溃了。   现在蛮荒草原最大的盗匪就是白骨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都说做匪,就要做成白骨村那样。   行着匪事,却堂堂正正,出入有大车,谈笑有鸿儒。   连知府大人都和他们客客气气的。   他们是烧了几辈子的坏香,居然会想着来抢劫他们?   而且,真的是名不虚传,白骨村盗匪一人都没有出动,就一个小女童,就把他们一行人全部解决了,一个不剩。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说有个老先生,藏有重宝,若是得到了,可一辈子衣食无忧。   传的煞有介事,连那重宝也被披露了,据说是一张藏宝图,传说是熙国太祖埋藏的,熙国太祖晚年主动禅位,决心出海寻仙问道,但是又担心子孙后人,所以留下了巨大的宝藏,并且绘制了一张藏宝图。   熙国本来就是个十分富裕的国家,据说熙国的贵族,迎亲的时候,用绸缎遮天,用白玉铺地,流水席更是要举办三天三夜,来的都是客,都能上桌。   熙国贵族都这么富裕,那么熙国太祖留下的宝藏,又会有多少宝贝?   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珠宝无数。   而且这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宝藏的传说,只是这一次流传的特别真实,连那老先生的模样,还有那图的边角都说的有声有色。   “我们就是收到消息,说那老先生身上有地图,因为他在集市的时候,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身上掉下一张图,被人看见了。”   “真的是熙国太祖留下的藏宝图……”   这一群毛贼七嘴八舌的抢着交代,一脸哭丧。   要是他们早知道,这老先生居然是白骨村的先生,就是用金元宝砸他们,他们都不过来。   小神佑听到他们的交代,目光炯炯的看着先生。   “先生,你身上藏着藏宝图?”   国师连忙摇头,屁个藏宝图啊,绝对没有。   若是有图,按他们重家人的屎性,早就献给申国皇帝了。   神佑看先生一边摇头,却一边按了按身上,果然是有猫腻的。   刚刚还说自己被吓到的神佑,很快又活泼起来,一下子跳到了先生跟前,伸出小爪爪,一副要出杀手锏的模样。   国师连忙后退投降。   其他人也一脸不忍直视,又见怪不怪,郭先生和神佑绝对是冤家,在别人面前,郭先生威严的不得了,可是在神佑面前,一点尊严底线都不要,让干啥都行。   神佑本来就是小孩,约束着还行,遇到郭先生这样纵容的,越发无法无天。   国师也是一脸悔恨泪。   小混蛋居然挠自己痒痒,国师活到一把年纪才知道自己有怕痒的毛病。   泥煤……以前谁敢挠他痒痒肉。   就算是皇上站他跟前,也不会出其不意,伸出一只手挠他!!   看到郭先生讨饶的真的从身上掏出了一本书……   所有人,包括地上躺着的几个倒霉劫匪眼睛都瞪大了,难道传说是真的?   一时间,屏气凝神。   小神佑接过先生掏出来的书,发现居然是自己送给先生的画本,一脸纳闷。   “先生,你藏着山海经画本干嘛?京城书店肯定有很多的。”   国师有点不好意思的道:“这是你第一次送我的礼物。” 第132章 白衣少侠的传说   难得在沙漠里抓到一堆毛贼同行。   三当家自是不愿放过。   今晚就决定驻扎在这些毛贼的老巢里了。   顺便也扫荡一遍。   三当家只有在洛娘子面前的时候,斯文羞涩,像个好人,在其他人面前,却是十分贪财狡猾。   当年他对阿鹿兄妹都是这样。   他很爱存钱。   也很会赚钱。   在一个苦哈哈,有今朝没明日的山寨里,他都能通过剥削同行,富的流油。   更不用说,如今遇到一堆外来的毛贼了。   三当家看到一堆毛贼,就如同捡到钱一般。   这些毛贼的老巢,就在沙漠里。   这是一群比较穷的毛贼,大的不敢抢,人多的不敢抢,有名气的不敢抢,也就抢一些落单的人。   好不容易胆大一回,听信谣传,没有想到老巢都被端了。   一片沙漠,有一个沙丘,沙丘后头,有一汪水,水旁边长了一些灌木。   灌木旁边再搭几个帐篷,这就是这些毛贼的老巢了。   里头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最值钱的大概就是这些毛贼本身了。   三当家翻了底朝天都没有找出好东西,于是决定让人,把这些毛贼绑回蛮荒去建设家园。   蛮荒正是缺人的时候。   夜晚。   众人如同山上一般,围着火堆,坐成一圈。   如今山里条件好了,自然不用像阿鹿最初上山那样几个人围着吃一个硬馍馍糊糊。   里面可以加整块的肉,还有菜干,还有米。   熬成一锅粥,很适合赶路了一天吃。   滚烫的肉菜粥,喝下去,身心都舒坦了,一天的疲乏都像是那汗水一般,被排出了体外。   即使在这荒郊野外,洛娘子坐在地上,同样喝粥,也吃的像是贵族的大餐一般。   有洛姨在场的地方,调皮的神佑会收敛很多,也乖乖的跟洛娘子一样端坐着喝粥,有板有眼的,很有贵女风范,但是看她头上的小揪揪,又实在是可爱的不行。   还有她裙子下面,时不时会露头的小狼。   洛娘子看到神佑这样,真是恨不得抓起来打一顿。   可是看到她笑嘻嘻的脸庞,又舍不得下手。   只得一脸威严,强作严肃了。   三当家眼神温柔的看着洛娘子,虽然坐的比较远,不过那柔腻的目光,热烈的能烫人一般。   倒是国师,喝粥喝的很严肃。   端着粥,半天没有喂进嘴里,不知不觉都倒到了衣服上都没有察觉。   那粥顺着衣服又湿进了身体。   国师只觉得胸前一烫,疼的跳起来。   倒是把左右的人都吓一大跳。   “先生,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三当家连忙问道。   国师不好意思说是自己心不在焉把自己给烫了,只得庄严的点了点头。   据这些毛贼交代,明显是有人在找他。   如今皇上都给他赦免了,还是有人在找他,还编出漏洞百出的藏宝图之说。   显然还是有人盯上了他。   想来要置他于死地的只有小昭后了。   这么远,小昭后都能关注到他,若是他回京后,那更是无处可藏。   他被发现无所谓,但是神佑就危险了。   如果小昭后知道神佑就是大公主,一定会不顾一切的要杀死她。   为今之计……   国师想了想,想出了一个绝妙的馊主意。   第二日,大黑背上,坐着一个一身白衣的俊美小少年。   头戴发冠,眉清目秀,一身缩小版的书生服,脚上一双干净的男士皮靴。   看上去就像是八九岁的少年郎。   恩,这就是国师的馊主意。   让神佑女扮男装。   让小昭后想破头,也不会想到大公主会是个少年郎。   而且神佑本来就个子高,长的快,虚报个两三岁,也没有什么问题。   神佑倒是无所谓,虽然不能穿那脚上有亮晶晶的漂亮鞋子了,可是这样打扮好像更方便了。   而且想到将来也不用按照洛姨说的那样,学着贵女们走路,小步小步的,就觉得开心。   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先生也是有点靠谱的,等到了京城,她准备再买一些画本送给先生。   ……   一路奔驰。   送回蛮荒不少壮劳力。   直到那些劫匪慢慢少了,他们也快接近申国京城了。   周遭都是山,山峦起伏。   山峦上有很多树。   抬头也只能看到上方一点点的天空,看不到无边无际的尽头。   这里的景致和蛮荒完全不同。   大家都有点沉默。   小五想到快到京城,自己也要去上学,据说申学特别严格,每日都在上学,就觉得头疼,很蔫。   阿寻则是因为身体弱,他虽然野心勃勃,可是身子骨却不太好,这一路,别人都没事,就他病了,蔫蔫的。   阿鹿却是眼神庄重,他不知道为何先生要让妹妹作男儿打扮,总觉得先生似乎知道妹妹真正的身份,越靠近京城,这种感觉越甚。   他不想知道妹妹真正的身份是什么,神佑就是他的妹妹。   可是京城很大,没有以前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感觉,让他有些担忧。他习惯了当哨队的老大,一切打听清清楚楚的,才觉得安心,如何重新在京城组建哨队?   洛娘子也非常沉默,近乡情怯。   她曾经是京城风头无两的贵女,可是如今……如今她是呢绒布作坊的女老板,一届商贾。   三当家看到洛娘子沉默,心情不好,他也跟着不好了╮(╯﹏╰)╭。   国师态度还算自然,不过连一路顺道护送他们的吴江,都十分紧张,他也莫名被影响了。   老巴亦是心事重重。   似乎只有神佑,越到京城,反而精力越充沛。   根本拘不住她。   一路上又让她做男儿打扮。   这一路根本不需要斥候什么的,她现在前头,不知道扫荡了多少波对藏宝图有兴趣的盗匪。   于是这一路流传了专门杀盗匪土匪山匪的神秘白衣少侠的传说。   “据说白衣少侠,轻易不出手,一出手就横杀一大片!”破庙里,一个老汉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好像他就是那传说中的白衣少侠一样。   坐在他对面的一个白袍小胖子,听的全神贯注,两只小眯眯眼,好奇的眯起来,更是只剩下一条小缝隙了。   “然后呢?然后呢?”他激动的问道。   老汉呵呵一笑,看这小胖子细皮嫩肉的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少爷,正是对江湖传说好奇的时候,应该是出来见世面的,身边跟着一个无须的老仆,老仆也不说话,瘦干干的坐在一边,也无甚出门经验的感觉。   老汉掏出自己的水壶,做出喝水的样子,倒了半天没有东西倒出来。   那白胖子连忙道:“我这有水,给你喝。”   说着把自己的行囊的小壶递了过去。   老汉接手就是一沉,看到那壶面上的花纹,花朵雕刻生动不说,那花心居然是一块淡黄的宝石,眼里贪婪之色一闪而过。   小心翼翼的喝一口,水居然有参味,老汉瞬间眼睛都瞪大了。   他继续讲道:“那江原的盗匪是出了名的凶恶,尤其是盗匪老大,刀疤狼,没有想到居然让他碰到了白衣少侠,说时迟,那时快,刀疤狼刚要出手,大刀砍出去的瞬间,脸上居然被一只真狼给咬住,那真狼是白衣少侠的宠兽,接着又被白衣少侠骑的马,一脚给尥出去了,堂堂一代匪王,就这样终结了。”   小胖子听的张大了嘴,紧张着问道:“那白衣少侠出手了吗?白衣少侠长什么样?” 第133章 白胖子   破庙的院子里篝火燃烧。   汇聚了不少赶路的人。   这老汉说的唾沫横飞,虽然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什么白衣少侠,出手迅速,白衣少侠用鞭子出神入化……行走江湖经验老道的人,都听腻了。   可是对这个小白胖子,却吸引力非常大。   这白胖子,像是从来没有出过门一般。   那双眯缝眼,对人一点都不设防。   纯真的就像喊着说,来呀,来骗我呀。   所以这老汉一边说故事,翻来覆去的说,一边拿着那茶壶,贪婪的喝着里面的参茶。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自然不好意思把那壶抢过来,但是却把里面的参茶都喝光了,才递还给小胖子。   见小胖子只是随手一接,就放一旁了。   篝火照的小胖子的脸红扑扑的,白里透红,像是从来没有晒过阳光的婴孩。   他伸出的胳膊,都是白嫩白嫩的,像是皮薄馅大的大饺子。   里面的血管都能看清。   他听完故事,尤很兴奋。   已经深夜了,他靠在那老仆给他铺的床铺上,老仆躺在外头,他躺在里头。   他兴奋的睡不着。   毕竟是人生第一次在野外睡觉的经历。   他没有觉得难受,反而是十分新奇。   他推了推身边的老仆,小声的问道:“大伴,你说我能遇见那少侠吗?”   老仆很干瘦,身上全都是排骨。   被小胖子一戳,还担心戳疼了小胖子的手指。   他转过身,却把身子后挪开了一点点,才对那小胖子开口道:“少爷,您忘了,在外面,你要喊我石叔,明日还要赶路,少爷早点睡吧。”   小胖子吐了吐舌头,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   可是躺了一会,小胖子又躺不住了,身体扭来扭去的。   “石叔,你靠近我睡嘛,我母……娘亲都说我热乎乎的,挨着我睡暖和。”   老仆身体僵硬,有些莫名的感动,却摇头道:“我身子不干净……”   “石叔,我不挨着人睡不着,我想父……爹娘了。”   老仆听了,身子凑近了一点。   却很紧绷。   夜越深。   那篝火也慢慢熄灭。   老仆干冷的身体,果然觉得热乎起来。   他身边的小白胖子,热乎乎的像个火球。   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老仆眼神宠溺,又难受。   小主子是堂堂熙国的皇子,居然要受这样的苦,若是当年皇太爷还在,哪里会这样。   那边那个讲故事的老汉也没有睡。   悄默默的翻了个身,爬起来。   他对那个水壶实在惦记。   若是能拿到手,转手一卖,肯定能卖上不少钱,说不定自己几个儿子娶妻的钱都够了。   他平日就有些游手好闲,一家子闲汉。   因为小儿子看上了县城的一家姑娘,对方要的彩礼贵,他不得不出来,想着做点小买卖赚点钱。   老汉摸到了那小胖子跟前,此刻已经是三更时候,正是大家熟睡的时候。   他喝了参茶,挺着精神到现在。   一路顺利,都没有惊醒别人,正当他伸手要去拿那小胖子的行李的时候,忽然,他的手被抓住了。   那是怎样一只干枯的手,自己像是被骨头抓住一样,愣是动荡不得。   吓的他三魂七魄都要跑了一半。   却见抓他的人,眼睛都没有睁开。   他费劲的挣扎开,屁股尿流的滚回自己的位置,却见自己的手臂上一圈青紫,要是自己不退回来,这手都要被捏断了。   他越想越心惊,不等天亮,收拾了行李,急忙忙的离开了。   小胖子睡的香甜,身边的老仆似睡非睡。   ……   天蒙蒙亮。   神佑打着呵欠,伸展着胳膊,站在客栈门口。   结果打的正开心,看到洛姨姨出来了。   她张大嘴赶紧闭上。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洛姨的脸已经掉下来了。   “都说了,在外头,不许这样。”   “我错了,洛姨,以后保证不这样,这不是外头没有别人嘛。”神佑笑嘻嘻的跟洛姨撒娇。   洛娘子看着她作男孩打扮,居然一点不违和,就像本来就是一个嬉皮笑脸的小公子哥,好看又赖皮。   看到她撒娇,自己的心,柔软的一塌糊涂,压根狠不下心教训她。   这小家伙一路不知道闯了多少祸,把路过的盗匪窝,弄的个鸡飞狗跳,还留下了什么白衣少侠的传说。   让洛娘子好笑又好气。   好在是女娃,要真是男孩,将来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姑娘家。   小家伙的头发长了一点,头上的小揪揪也不再翘起来,整整齐齐的朝后梳,露出额前漂亮的美人尖。   笑起来眉眼弯弯。   脸颊更是有两个酒涡。   看着她就欢喜安心。   洛娘子气不过,伸手捏了捏小家伙的脸。   柔软的一塌糊涂。   狠狠的过了一把手瘾,才施施然的上马车,又回到了她世家贵女的模样。   这一路并不快,要对付路上层出不穷的盗匪,顺便理顺这一路的商道。   出发的时候人很多,一路留下人,快到京城,也就没有多少人了。   看着悠闲,实际上这一路过来也十分忙碌。   除了最初的茫然,白骨村的这些人都是很务实的。   就开始干活了。   小五和神佑是负责清理路上的盗匪。   主要是神佑出面,小五善后。   所以神佑的名声大。   而阿鹿则是一路布置哨队的人员。   阿寻计算能力强,一路及时配合算数调整,哪里安排人,效率最高。   还要记录各处不同的物价,考虑山里的骨器和呢绒布销售的情况。   三当家则是一路统筹安排。   国师基本上是当吉祥物,这一路,甚少露面,大概是因为这一路盗匪都是因他而来,所以他很是愧疚。   就这样,一行人,慢吞吞的,终于,来到了……一座破庙。   他们要赶路,天不亮就出门了。   到了破庙,朝阳也才出来不久。   破庙里过夜的人,都是要赶路的,一早都出发了。   而那小白胖子,睡的极其的沉。   无论那老仆怎么喊,小胖子翻个面就又睡了。   手里还不时的抓一根茅草,往嘴里送。   老仆心疼小胖子,也没有强求他起床,就在一边拾掇行李,同时准备早餐。   可怜老仆在宫中也是地位极高的大太监,被皇上皇后委以重任,陪同小皇子出来求学,居然要自己做饭。   他哪里会做饭啊,烧的火烧火燎的,整个庙都是浓烟,一锅粥也没有熬好,外头看,倒像是这破庙要被烧着了一样。   神佑一马当先到了破庙跟前。   就看到浓烟滚滚的破庙里,一个瘦干干的老头抱着一个巨大的白胖子冲了出来…… 第134章 遇见白衣少侠   深秋。   树叶黄了。   破庙门口,有一片树林。   黄澄澄的树叶。   蓝蓝的天。   早晨的阳光,只有明媚,不刺目。   熟睡的小胖子,熙国的小皇子,小希同学,被他的的贴身大伴,抱着从浓烟的破庙中飞奔出来。   小胖子的营养极好,又有他父皇融的标准基因,长的极其肥胖,也就八九岁的年纪,却是死沉死沉的。   老太监抱着他冲出来,又急忙跑回破庙。   要把行李拿出来,里面还有小主子的入学证明。   否则这一路,他们就真的要风餐露宿了。   昨天不该心软,答应小主子体验什么江湖生活,原本是担心小主子从未出过宫,容易被骗,体验一下外头的平民生活也好。   可是小主子太单纯了,看见谁都不设防,没有让他体会到江湖险恶,反而脑子里多了一个崇拜人物,念叨着要是也能当大侠就好了。   老太监冲回了破庙。   白胖子像一条虫一样,哐当的被扔在庙门口,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似乎是走水了。   可是大伴居然还往里跑。   白胖子吓懵了,万一大伴被火烧着了怎么办?   “大伴!”白胖子嘶声力竭的喊道,无奈,他的反应慢吞吞的。   此刻他多想,如同昨夜遇到的那老汉说的一样。   自己能像白衣少侠那样,飞来飞去的,把大伴救出来。   或者能真的像那老汉说的那样,遇到不平事,白衣少侠都能及时的出手相救。   看着浓烟破庙,他吓懵了,眯缝眼泪眼婆娑的,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了一种无奈的难过。   这一刻,他好像明白了,昨天那老汉说的白衣少侠的故事,只是个故事。   可是他来不及懊丧,结果眼前,居然真的……   如他幻想的一样。   背后是朝阳。   白衣少侠,骑着一匹黑马,飞奔而来。   躺在地上的小胖子嘴巴张大大的,一脸不可思议。   紧接着就跳起来了。   “少侠,快,快救我大伴,他在破庙里。”   神佑的眼神极好,确实看到了浓烟中有人,在收拾行李。   那人很瘦,身手却非常好,跟自己哥哥都不相上下了。   就是不太懂处理火情,好像吸了一口浓烟,一直咳嗽。   老头收拾好东西,急忙忙的往外走。   眼看着就要走到门口。   那破庙上老早就腐烂的门廊柱子却从背后倒了下来。   神佑骑着马挥着鞭子,把那柱子拦了一下。   那老头背着行李才出来,就见身后柱子哗啦啦的塌了。   整个破庙,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他身手很好,已经是熙国难得的大内高手。   只是要顾着收拾行李,还要担忧外头的小主子,差点就被砸个正着。   明显是有人帮忙。   大喘气咳嗽的老太监,抬头看到黑色大马上收回辫子的白衣少年,也愣了愣神。   小少年风仪极好。   浓烟,破庙,塌方,这一切的匆匆忙忙,似乎都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刚刚是这小少年,救了自己。   虽然他就算被砸到也能逃脱,不过还是会受伤,自己要是受伤了,就照顾不好小主子了。   所以他还是心生感激。   小胖子看到大伴出来了,一把冲上前,抱住了他。   “大伴,你没事吧?”   被小主子抱的闯不过气,也没有跟人这么亲近的习惯,老太监咳嗽了好几下。   “咳咳,少爷,你要喊我石叔。”   小胖子吐了吐舌头,又忘记了。   不过很快兴奋的冲到了神佑跟前。   伸手就想摸她的马。   一点都不怕被马蹄踹死。   看的老太监心惊胆颤。   “你是白衣少侠吗?多谢你救了我石叔。”   神佑没有觉察到这胖子的恶意,发现大黑居然也没有躲,乖乖的让这胖子摸了大腿。   她翻身跳下马。   她实在好奇,从来没有见人,能把自己吃的这般圆润圆胖,一看这人,就觉得他家伙食极好。   “不用谢,你生的真好啊,一会我家长辈见了肯定都会很喜欢你的,他们总说我太瘦了,你家是有很好吃的东西吗?”   小胖子听到白衣少侠居然夸自己生的好,一张脸裂开了笑,眼睛都笑没了,极其开心。   他以前在皇宫里,哪怕是皇子,都经常被嘲笑。   不仅仅被宫女们嘲笑,连熙国那些臣子,臣子的孩子们也嘲笑他。   虽然他被嘲笑习惯了,并不太介意。   可是冷不丁居然有人夸自己,他反而特别不好意思。   “我家吃的东西一般般,不过我像我爹,天生就容易长胖,我试过了,连续两天只喝水,但是第三天我去称,一点都没有瘦,还是胖了。”小胖子有些无奈的道。   “我要是长的有你一半好看,我也要去行侠仗义,行走江湖了。”他很自来熟,走到了神佑身边,看到什么都想摸,还想捏一捏神佑的胳膊。   当然,神佑的胳膊他是没有捏到的。   因为洛姨姨很严格的警告她了,不准任何人碰她身体的,否则就立刻让她换回女装,天天躲车里。   小胖子没有捏到神佑胳膊,却是抓到一只小狼,果然是浑身雪白,头上有一抹绿色,跟传说一模一样。   对方真的是白衣少侠,他的呼吸都重了。   “我拜你为师可以吗?”他的眯眯眼还是很小,但是那黑眼瞳极为闪亮。   要不是老太监拦着,这小胖子居然真的要跪下行拜师礼。   老太监一阵头疼。   他家小主子可是熙国堂堂的皇子,哪里有随便对着一个人就纳头就拜的。   难怪皇后娘娘一定要拜托他把皇子带出宫来求学。   就小皇子这样,将来就算顺当的继承了大宝之位,不知道会被那些臣子得寸进尺的欺负成什么样。   神佑也没有打算收徒,就是这小胖子太自来熟了。   眼神还十分真诚,神佑感觉到他没有恶意,不过第一次接触这样,才说两句话就对你信任的不成的人,感觉比自家五哥还要呆呢。   等神佑一行人赶上来,继续出发的时候,队伍里多了两人。   就是那一对主仆。   神佑他们要进京城。   小胖子一听,扒拉着上车,死活不下来。   不论那老仆如何劝说,他就赖在车上了。   神佑的几个哥哥,第一次遇到这样不要脸的小胖子。   而且这小胖子对神佑还别有用心,一口一个佑哥,佑哥,叫的亲热极了。   神佑这辈子,第一次收小弟,很是新奇。   虽然这个小弟胖了点,但是眼色还是很有的。   她转转头,小胖子就立马帮她从包里掏出点心,递给她。   一脸认真,白胖圆润如藕节一样的手,拿着点心都显得格外好吃。   眯眯眼的圆脸,笑的不见眼只剩下牙,让人看了就觉得好玩。   坐在驼背老巴旁边一块赶车的老太监,看到这场景,一脸幽怨,觉得自己要把小皇子培养成一代帝王的路,漫漫修远兮…… 第135章 倾国倾城   天下第一城,申城,到了。   那城墙果然很高。   不仅高,还华丽。   当然上头不是红红绿绿花花的布料,上头的华丽是一种气势。   城墙上有字。   漂亮的字。   有风骨的字。   张扬的字。   端正的字。   远远的望去,都能看到那些字。   在古朴的城墙上,能直直的撞进人心,让人的心浮气躁,在这一刻,都归宁。   要入申城的人极多。   要排的队伍极长。   神佑一行人也在队伍当中。   因为这里人多眼杂,神佑自然没能在马车上逞威风了,乖乖的被拘进马车里。   不过最委屈的不是神佑,而是那小胖子。   小胖子得知白衣少侠神佑居然也是要去申学上学的更不肯走了,一定要一块。   不过快到申城了,路上卖的东西也多了,他的老仆购买了一辆车,跟在了队伍后头。   实际两人本来也有车的,只是两人都没有什么行走江湖的经验,一路过来,要写出来,可以是一本厚厚的被骗血泪史了。   还好老仆武力值在的。   老仆一路还要担心暴露身份,看到小主子这么喜欢那白衣少侠,干脆也跟着留下来。   主要是这样方便隐藏身份。   老仆打听过,这一行人虽然个个都容貌出众,但是确实是蛮荒草原来的人,为首的是一个娘子,据说是呢绒布作坊的大掌柜。   这一行人也是去申学求学的。   正好一起。   老仆虽然没有外出行走的经验,但是有看人的经验。   自家小主子实在是太单纯了,那一行人,除了那个被称为白衣少侠的少年,还有他的五哥,那个身上背一条铁链球的小伙,还喜欢自家小主子,其他人却是态度冷淡。   但是小主子似乎完全感觉不到。   老仆看的又心疼又心酸。   强行把小主子拉到自家马车里。   小胖子坐在马车里,屁股像是长钉钉一样,根本坐不住,扭来扭去。   老仆只得耐下性子劝道:“少爷,我们万万不可暴露身份,你忘记了主子的交代了,你若要想平安的在申学求学,必须隐瞒身份。”   小胖子低着头,下巴直接耷拉在胸前,他太胖,脖子都没了。   “我会注意的,石叔,可是我不想上申学,我想学武功,想像神佑一样,做一个少侠,行侠仗义,我要是很厉害,是不是可以带我父皇母后,他们出去玩,他们就不用整日在宫里了,宫里很闷的,父皇母后都不开心。”   老仆愣住了。   他以为小主子想要当少侠,只是少年心性,却不想是这样的缘故。   他以为不懂事只知道玩乐的小主子,其实很懂事,只是这突如其来的懂事,让这老太监更加心酸。   他背过身去,抽出一条手绢,擤了一大把鼻涕,还有眼泪。   “少爷,鹿家兄弟也是要去上申学的,你好好跟他们相处,在申学还是可以跟他们学习的,主子们要是知道你学的好,一定会开心的。”   老仆的声音有点哽咽。   “恩,我知道的,我以后会听话的,石叔你不要难过,你这样会暴露的,男子哭没有用手绢的。”小胖子认真的道。   拿着手绢的老太监那伤感的情绪一下子被小主子给打乱了。   马车慢吞吞的前进。   神佑坐在马车里也很激动。   虽然她作男孩打扮,不过还是和洛娘子一辆马车。   毕竟她实际是个女娃。   “洛姨,你以前来过京城没有,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啊,洛姨,咱们住哪,洛姨,他们说公主就住这里面,公主很厉害,会作诗,我们会看见公主吗?”   洛无量的眼圈有点黑。   昨夜并没有休息好。   当然,她脸上看不出来,她略微化了一点妆遮盖住了。   她不仅来过,她小时候还是在这里长大的,这里是她的家。   这里是洛倾城的家。   曾经的洛倾城,是真正的倾城,她若出门,都要提前清道。   她是京城四大美人之首,名气比蓝家的女儿还要高。   若不是当年蓝家女儿被国师批命有凤相,说不定进宫为后的就是她了。   她和蓝后有一面之缘。   如今却谈不上谁命好。   蓝后疯了,连家族都没有了。   而她沦落到如今的地步,有家不愿回,有人不愿嫁。   说不上是什么原因。   或许真的是不甘,不解,不愿。   她的容颜甚至没有太大的变化。   当年在山上,小产之后,山里的胡大夫告诉她,说她命不久已。   后来,却又说她好了。   在她吃了小家伙塞给她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后。   她不仅病好了,甚至容貌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依旧保持了年轻的容颜,因为心境的变化,反而比过去更好看了一些,虽然她在白骨山待久了,并没有太在意自己的容貌,只是当她对镜贴头花的时候,也还是时常会对着自己的容貌发呆。   她知道自己长的极好。   袖子被扯了扯,看到扯自己袖子的小家伙,洛无量无奈的摇摇头。   还有个小家伙,比她长的还好。   美人对美人,自是格外上心。   当年她会直接对大当家出手,就是因为大当家的那番话,她原本还能隐忍,再稳妥一些的。   可是大当家居然想对神佑出手。   洛无量就再也忍不住了。   那晚,她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的。   洛无量已经把神佑看做是自己的孩子,她愿意为她付出自己的生命,曾经,她已经做过了。   以后,如果,需要,她也是会毫不犹豫的。   “我来过京城,京城很挤,没什么好的,你想要骑着大黑奔跑,都做不到,太挤了。至于公主么,应该能见吧,那小公主很爱出风头,有机会肯定能见到。”   洛无量有些懒懒的靠在马车上,把小神佑抱在怀里。   排队排的略久,神佑有些无聊,习惯性的伸手,抓了一把洛姨那饱满的胸。   洛无量的脸微红。   把旁边的婢女小桃给笑死了,尤其是一身男孩装打扮的神佑。   手上的动作,那个自然。   要真是男孩,将来一定是个登徒子,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娘子。   自然,神佑的脑袋又挨了洛姨一巴掌。   “哎哎,我以后不敢了。”神佑夸张的捂着脑袋,满车里蹿。   洛无量心中乱七八糟的各种想法,都被这调皮的小混蛋给弄没了。   车里传出了浅浅的笑声。   正好轮到了他们进城了。   洛娘子的身份是商家娘子,呢绒布的大掌柜,自然是需要被查看的。   城门人很多,守卫也威风凛凛。   申国的门面还是做的很好的。   这些守卫穿着一身铁甲,站在门口,都是好少年。   能被选中守城门的,也不容易,都是各家子弟,算是一层漂亮的履历了。   在申国,从军地位不高,但是当皇家侍卫,地位却很高。   这守卫中,就有洛家的子弟,容妃虽然不受宠了,形同冷宫妃子,但是妃位还在,何况当今皇上善变又多情,谁知道说不定什么时候,又翻身了呢。   人声嘈杂,城门高大,阳光明媚。   例行检查,守卫随意的撩开了车帘。   车里,有一个女子。   倾国倾城。 第136章 预备班   城墙门口的风光总是有点特别。   形形色色的人都能遇到。   所以守城门虽然有些枯燥。   但是这些少年郎们还是比较骄傲的。   因为他们代表了申国的脸。   容貌周正,家境优越,学识不错,是这些守卫的标配了。   经常有不少小娘子喜欢出城踏青。   实际上,城外光秃秃的,还没有城里好看,压根没有必要去踏青。   还有不少小娘子打着去什么庙烧香祈福的借口。   可是有那座庙能比得上京城里的天人庙香火旺盛,无非就是找借口罢了。   看一看那些少年郎。   说不定其中就有她们将来的夫君。   也说不定她们就被其中的谁瞧上了。   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这样的事,还不少,并且广为流传。   可是当守卫随意的撩开车帘,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一个场景。   车里的光线比外头暗。   车里的女子,脸上露着浅浅的笑容,粉面魅色。   她身边坐着一个白衣小儿郎,下方坐着一个衣着整齐的婢女。   一幅闲散的模样。   可是就觉得美丽。   让人惊叹的美,无法形容的美,流光溢彩的美。   申国人崇尚美貌,认为貌美,德行也会美。   他们连男士都会对镜贴花,梳妆。   那些上朝的官员,哪一个不是每天早早起床,先打扮好,再出门。   可是眼前的女子,让那些眼高于顶,前途无量的守卫们,都哑口无言。   平日,他们看的女子,有美的,有很美的,有非常美的。   可是跟这车里的女子一比,似乎都成寻常了。   这一瞬间,他们甚至都忘记了其他女子的模样,脑海里,只有面前这娘子的浅浅一笑。   很浅很浅。   守卫当中,洛项,最是震惊。   算起来辈分,他应该是洛无量的小叔的孩子,有亲戚关系的。   他知道家里以前还有个堂姐的,后来那堂姐就莫名的消失了,说是病逝了。   他母亲很不喜欢容妃的母亲,私下咒骂的时候,都会说起这事,他有时候听到,也似懂非懂,就知道那个堂姐应该不是正常病逝,据说还牵扯容妃选秀的事情。   可是眼下这人。   他不敢认。   可是内心又觉得,这人,可能就是他那“病逝”的堂姐,因为母亲咒骂的时候,总是一脸不屑的提起容妃,说是她那“病逝”的堂姐在的话,哪有容妃什么事。   那堂姐的名字都十分霸气,叫做洛倾城。   谁家敢把孩子取这样的名字。   让他真正惊疑的不是母亲说的这些话,而是他见过堂姐的画。   在二叔的书房里。   有一张的堂姐的画,极美。   他以为只是思念,让人把那副画画美了,世间哪里有那样好看的女子,就连传说中倾国倾城的小昭后,都比不上那画里的女子。   可是眼前的人,比那画还美,却又有点不对,那画应该是堂姐少女的模样,眼前这人,也是一幅年纪不大的模样。   洛项太震惊了,以至于呆住了。   其他人也很震惊,他们以为他们在申国京城出生,必然是见多识广,见过了天下间的美人,却没有想到,还会有这样貌美的女子。   这些人心绪虽然复杂,不过动作却没有耽搁太久。   毕竟是大国守卫,不能弱了面子。   检查过程依旧,只是后头的,稍微有些心不在焉了。   看着这一队车马进城,少年们心思各异。   ……   绿竹成林。   朗朗读书声,从竹林里传出。   深秋的申学宫,景色极美。   一层一层的,有红的,有黄的,有绿的。   山就像是一副水墨画。   云雾缭绕。   只是此刻,几个先生却是心思各异,吵作一团。   陈学监收到了来信,得知鹿家几个小子终于到了,很是高兴。   总算是苍天有眼,他们都还活着,鹿家几个少年郎也都活着。   兴冲冲的来安排他们上学的具体事宜。   当初他来上任,也就提了这么一个要求,申学宫很爽快的答应了。   可是如今要具体落实,就又各种推诿了。   “陈大人,不是老朽不给你面子,实在是申学乃是申国的根本,申国第一学堂,你说的几个学生,都是蛮荒草原来的,蛮荒之地,落后偏远,就这样让他们来申学,实在是对其他学子的不公。”   陈学监脸色铁青,懒的跟他们吵了。   自己说那几个孩子学问很好,他们也不相信,满口仁义道德,公平大义,还不是不愿意承若给自己面子,这申学里靠关系走进来的人还少么。   “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四个名额,他们是必定要来上学的,什么时候申学也成了不守承诺的地方了,这样的申学跟山下那教人学驾马车做厨子的学习班有什么区别?”   眼看着陈学监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居然把他们堂堂申学跟山下那些庸俗的学习班做比较。   近几年,也不知道谁想出来的办法,因为申国读书成本越来越高,越来越多百姓读不上书,那些铜臭味的商人居然开办学习班,专门教人驾马车,教人学厨艺,居然在百姓当中,也颇为红火。   不少送不起孩子上学的人家,就把孩子送到这样的学习班去,期望有一门手艺好养家糊口。   看着越吵越不像话,申学校长也端坐不住了,终于开口平息这一翻争吵。   “莫急莫急,你们看这样如何,如今要入申学的人越来越多,皇上还开口同意那些小国,都有五个名额,生源参差不齐,所以我提议,我们成立一个预备班,先让那些学生进这个预备班学习,先读一年,通过申学的考试,再入我们的其他班级。”   陈学监听到校长都开口了,一想,就算考试,神佑他们肯定能考过的,点头同意了。   倒是旁边的学正补充道:“俞校长不愧是申学的老校长,这个主意好。只是若是取名预备班,全部都收那些免考入学的学生,恐怕那些学生心里不舒服。不如我们还是就收正常班,把申学的学生也派几名过来,如此一来不仅堵住他们的口,申学的学生是先进,也可以教教那些后进。”   至于派哪些学生到预备班去,自然就是学正决定的。   那些家境一般的,碍眼的,平日不讨喜的学生,正好可以丢到这班上,给其他学生腾腾位置。   陈学监懒的去研究里面弯弯绕绕,他的目的达成,痛快的甩袖子走了。   以后等鹿家小子来了,什么考试能难得住他们!! 第137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   申城繁华。   宽阔的大道上,车挤着车。   进了申城,阿鹿即使面上再稳重,内心还是有点激动紧张。   他手牵着的缰绳,牵的十分的紧。   真大。   他以前以为他们建的白骨集市已经很大了,各国商人往来,都是他们一手促成的,他十分骄傲。   可是看到眼前的场景。   才发现,那种骄傲,还是很可笑。   见识少,才会容易骄傲。   果然,走出蛮荒,还是有不一样的收获的。   这边真的很大。   人来人往,接踵摩肩。   这么大的申城据说还不是最热闹了。   听说熙国的瑾州比申城还有大,还要热闹。   而且瑾州是一座没有城门的城。   申城已经热闹的让人无法想象了,瑾州又会是如何观景,真正是让人神往。   坐在马背上的阿鹿,看着来往的车辆,路过的行人,有些紧张,更多的是激动。   抑制不住的兴奋感。   曾经他只想和妹妹好好的生活,照顾妹妹长大。   可是这一路走来,拓展了他的眼界。   让他的内心也生出一股豪气。   终有一天,他鹿歌也会在这里占据一席之地,就像在蛮荒草原一样。   让这往来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号。   少年,终究是少年。   沉重的生活和苦难,没有压倒他的野心,反而激发了他的壮志。   马背上的阿鹿,挺直了脊背,目光更加坚定,眼神更加沉稳。   同样骑马的小五,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却是心不在焉的吸着鼻子,他饿了,听说这申城好吃的很多,恨不得现在就安顿好,出来大吃一顿。   而一路病了许久的阿寻,今天也挣扎着要骑马。   他骑的一匹温顺的马,阳光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周遭的风,什么味道都有。   不像草原的风,干净凌冽,有青草味。   这里的风,绵柔复杂。   可是他觉得他喜欢这里,几乎是一看,他就喜欢这里。   这里人多,热闹,繁华,他好像天生就属于这里。   他白皙的脸,被阳光晒的有点红。   鹿寻,身着书生儒袍,容貌端正,眼神干净又热烈。   路过的行人看到他,都露出了友好的眼神。   三当家没有跟他们一样,一路欣赏风光,他早早入城,安排住处了。   就等着他们来。   国师在马车里,内心很是感叹,没有想到他居然就这样回来了。   没有迎接,没有衣锦还乡。   而最后头马车里的小胖子,居然睡着了。   胖子嗜睡,排队进城的时候,还闹腾,这会子真进城了,又呼呼大睡,呼噜声都极其的响。   看到挺着大肚子打呼的小主子,老太监再次觉得自己任重道远。   神佑精力充沛,白日连午休的不愿意,好不容易进城,更是拘都拘不住。   不能骑马,坐在马车里,她掀开车帘,热闹的往外看。   趴着马车的一边的窗户上,看什么都新奇。   路上有摆摊卖零食的,居然还有杂耍的,跳火圈的,人人都在行走,人人都忙碌。   好多好多的人。   有笑声传来。   也有吵架的声音。   还有人在吟诗,声音很大。   还有人在弹琴,琴声嘈杂。   街道走着走着,居然还有河。   河水哗啦啦的流淌,河上有船。   船上还有漂亮娘子,勾着手在笑。   秋日了。   河风凉爽。   娘子们穿着纱裙,飘飘欲仙。   摇着团扇,被风吹过来,有香。   继续前行,河消失了。   道路更宽了,两边的宅子,高高大大。   门口都有狮子。   两尊两尊的摆着。   叫卖声小了。   让人莫名觉得威严。   还有的门口居然还有玉石的阶梯。   路过了这片威严之地,终于到了皇宫路口。   那是每天大臣们都要上朝的地方。   有一条长长的宽宽的道。   道路两边有铠甲侍卫。   都看不清面容。   除了那些侍卫,那条道显得空荡荡的。   远远的看,宫门巍峨,壮观。   让人心生崇拜。   神佑还趴在窗口。   痴痴的看着那皇宫。   忽然回头对洛娘子道:“洛姨,那里面是哪里?我好像见过。”   洛娘子连忙让小桃把帘子拉下来。   不让神佑再看。   神佑一个草原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会见到皇宫里的场景。   可是国师的态度,那次神佑指着毁容的蓝玉说像她的娘亲。   这一刻,洛娘子,电闪之间,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难怪国师说,神佑要回到这里,才有可能活。   “那里是皇宫,以后可不能这么说了,申国规矩很多,你要是这么说,被有心人听到,可不好。”洛无量面色严肃的道。   神佑乖乖的点了点头。   在重大的事情面前,她还是很听话的。   不过她真的觉得那里面很熟悉的感觉。   甚至还有一股子的亲近。   好像她的家就在里面一样。   ……   宫墙里。   花团锦簇。   最近皇宫里的气氛紧张又奇怪。   乐贵人的肚子越发大了,明明不能侍寝,可是皇上除了乐贵人那,最多会再去皇后的昭和宫,其他人都视而不见一般。   乐贵人几乎成了众矢之的。   若是原本她地位高也就算了,她一个没啥背景的小答应,凭啥有如今的地位。   宫里表面平和安宁,实际上却暗流涌动。   甚至有小公主失宠的传言出来。   不过小公主一副完全没有觉察到的样子,每日依旧高高兴兴的制香,以前有事,她都交给下人做了。   可是这次制香,她却一定要亲自安排。   不过她制香期间也弄出岔子。   她用了御花园的一种花,却不小心把她养的一只小狗给毒死。   当然,此事甚是隐秘,知道的人没有几个。   不过宫里再隐秘的事情,有心人想要知道还是能知道的。   于是不受宠的容妃,撺掇着善乐的木妃给乐贵人送了一盆花。   不过乐贵人很是小心。   并没有把那花摆在身边。   看似一件普通平常的事情,谁都没有在意。   小公主也没有在意,她什么都没有做。   不过,她的香水快要做好了。   不知道为何,她最近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不是很舒服。   很是烦躁一般。   好在,她居然真的做出了香水。   有前味,后味,中味,不同味道的香水。   她想要举办一场宴会。   一场那个熙国少年会出席的宴会。   她要穿上她新制的香水。   重新遇上他。   想到这里,公主伊面色有点红,她很快活,很期待。   她在她的宫殿里,翩翩起舞。   阳光下,真的如同漂亮的孔雀一般。   宫殿外,一身白衣的神佑,扎着书生的发型,才到肩膀的长发,总算是整整齐齐。 第138章 小和尚偷学   申学附近有一座天人庙。   庙堂威严,香火旺盛,可以算得上国庙了。   皇家有道场,都是去天人庙举办的。   王公贵族也是如此。   不过最近,天人庙附近居然起了一座小庙。   很小的庙,但是很整齐。   进门是一个小院,院子两边有小门房。   院子里头,就是一个大厅,大厅中间摆着佛像,点着香烛。   佛像前头,两排团蒲。   大厅后头,就是和尚住的屋子。   一拍小屋,还有一片菜园子。   小庙盖的位置很取巧。   在一座小山顶上,正对着天人庙。   和尚住的屋子,也很巧,有一间屋子,像是盖在了山顶外头,用木头横出去。   虽然小,精致却非常美。   这里香火很淡,基本没有什么人来。   就老和尚师徒三人。   大和尚负责干活,砍柴烧水做饭种菜。   小和尚负责帮忙。   老和尚喜欢扫地。   天不亮,老和尚就起来扫地。   他把整个庙前前后后都扫一遍了,对面天人庙的香火已经烧起来了,可以看到阵阵白烟,也可以闻到那香火气息。   大和尚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就开始劈材做饭。   小和尚懵懵懂懂的起来,烧香点蜡烛诵经敲木鱼。   师徒三人,一天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因为没有人来上香,小和尚也不喜欢在佛像跟前念经,他喜欢去那间横出去的屋子念经。   坐在蒲团上,念经的时候,抬头,可以看到树叶。   看到远山。   听到鸟叫虫鸣。   甚至还能听到申学宫的书声。   朗朗上口,比念经的声音还好听。   他已经把所有经书都念完了,现在不用看书,他都能念了。   昨日跟师父对答,师父居然说他输了。   可是输赢又能怎么样,师父没有说。   盘腿坐在屋子里,念经的小和尚,忽然觉得有点无聊了。   这座山,什么都好,就是没水。   需要去挑水。   十七觉得是师父特意这样选的。   挑水能锻炼人心智吧,不然山里太安逸了。   吃过早饭。   小和尚自告奋勇,要去挑水。   老和尚没有反对。   大和尚阿八,知道他这个师弟看着瘦弱,自小力气却奇大无比,自己一身腱子肉,和师弟掰手腕都会输,也没有反对。   于是小和尚挑着水桶出门了。   小光光头,竹扁担,小木桶,山间弯曲小道,小和尚走的欢快。   跳过了石头,越过了小溪,越走,离山泉出水口越近,越走,也离申学宫越近。   在一个岔路口上,小和尚有点迟疑。   往左是山泉,往右是申学宫。   一边是泉水叮咚,一边是朗朗书声。   小和尚心里痒痒,念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一边脚步不自觉的往申学宫这边迈。   他走的飞快。   小和尚的身影像是林中的猴子一般,挑着木桶还飞奔。   申学宫的大门守卫森严,小和尚走的是后山。   因为山泉也是在申学宫的后山里。   茂密的林中,小和尚很快就穿过了。   看到笔直笔直的悬崖,小和尚有点苦恼。   不过很快他那圆圆的双眼就瞪大了,悬崖上有藤蔓。   他放下木桶,顺着藤蔓往上爬。   一边爬,还一边背诵经文。   很快就爬到了悬崖顶。   他听到了笑声。   听到了切切实实的读书声。   小和尚陶醉的坐在悬崖边。   真美啊,这里。   好像能看到自己住的那座小庙,阿八师兄在院子里劈材,师父还坐着念经。   泉水那边有个瀑布。   透明的水从高高的山上落下就成白色的了。   阳光照耀,又成五彩的了。   小和尚的和尚袍子被风吹的呼呼的响。   他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因为他觉得此刻心情很快活。   只是好像和他的教义不符合,大喜大悲都不太好。   吹了一会儿风,小和尚找了一间学堂,跟平日念经一样,稳稳的坐在学堂后头的草丛中,听着里头先生讲课,学生对答,如痴如醉。   没有阿弥陀佛,没有师父,没有神庙,没有草原,没有杀戮。   太阳渐渐爬到了头顶。   先生敲了敲戒尺,宣布下学。   学生们恭敬的和先生告别。   先生走后,课堂里热闹了起来。   嬉笑打闹。   一根毛笔不知何故飞了出来。   敲到了小和尚的光溜溜的脑袋。   小和尚惊觉,糟糕,他还要挑水。   一溜烟的爬起来,顺着悬崖的藤蔓往下滑,找回自己小木桶,飞奔着去泉水下,挑水。   出来捡毛笔的学生,看到自己毛笔在草丛里,只是那草有点塌,像是被什么动物压过。   小和尚挑着水,飞奔回庙里。   和尚袍子在树林中穿梭。   ……   三当家一马当先,飞一般,先进城安顿了。   他选的宅子极好。   看地理位置就知道,离皇宫不远。   皇宫附近都是大臣之家,王公贵族。   房价极高。   三当家很会敛财,也很贪财,本以为他会随便买一处宅子,毕竟他们来主要是送神佑他们去上学。   没有想到,他居然舍得花大价钱,置办了这里的房屋。   连洛娘子都有些惊讶。   位置不同,价格却天差地别,三当家选的这处宅子,恐怕比城边那些高了十倍不止。   这里的宅子一般都是皇家赐予,要买都是很不容易的。   三当家站在门口,看到下车的洛娘子惊讶的表情,止不住的开心。   当初选房子的时候,他也慎重考虑过了。   这一处宅子虽然十分昂贵,但是位置中心,是他能买到的离皇宫最近的房子了,错过了再难买到。   他内心实际很是自卑,经历了这么多,也知道无量肯定不是什么商贾之女,她甚至比那些送上白骨山的犯官家属更有风仪。   对无量了解的越多,就越喜欢她,也越发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所以总希望,能把最好的给她。   就是这座宅子,落户都是在无量的名下。   为了让无量高兴,里头布置的东西,他都特意打听过,大户人家不喜欢太新的东西,喜欢有年份的感觉,所以布置的家当都是老家当,又是比新的东西贵好多的。   三当家花这钱的时候,很舍得,如流水一般。   甚至连门口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要安排好。   就为了等今天,能给无量一个惊喜。   洛无量站在这大宅跟前,看着牌匾上挂着大大的洛府,神色难言,因为这条街尾,也有一座宅子,大门也挂着大大的洛府二字。 第139章 爬宫墙的少年   鞭炮响。   旅人归。   红绸缎从洛府的牌匾上飘下。   大大的“洛府”,金灿灿的闪耀。   这两个字写的龙飞凤舞,甚是霸气。   洛无量一看这字就知道是三当家写的。   他有一个女气的名字,王如意。   可是他却有一身抱负野心,从他的字就能看出来。   他的字极好,野心勃勃,从不掩盖。   洛无量看着这两个字,心中百感交集。   她进京的时候,甚至还有过一个念头,要不要回洛府,自己回洛府的话,会不会给神佑带来更好的帮助。   只是一瞬间的念头。   实际上她知道,洛家早就放弃了她,这世道对女子很苛刻。   有那样经历的她,回到洛家,也只有自尽保全名节一途。   只是她心底存的幻想了。   毕竟,那是她曾经长大的地方。   可是眼前,这铿锵有力的“洛府”二字,让她彻底不再犹豫。   她不用回洛府,她自己就能建一个洛府。   她不用依仗任过去任何人。   她是洛无量,不是洛倾城,洛倾城已经死了。   洛无量一行人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就进宅子了。   而申城是没有什么秘密的。   街头的宅子被人买了,早不是什么秘密。   一直见那宅子的牌匾包着,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如今终于揭晓。   却不想,居然是洛府。   这就有意思了。   街尾还有一家洛府。   申国人讲究家族背景,没有单打独斗的,出来读书做官,都讲究背景。   就算是远亲,也要攀一点关系,上门拜访,也是会被接待的。   可是这一条街上,居然出了两个洛府,那就是赤裸裸的打脸的感觉了。   不知道这个洛府和那个洛府有什么关系。   ……   宅子很大,虽然不能像草原的马场那样骑马奔跑,可是跟草原的木屋比,这边真的非常精致。   亭台楼阁,前院后院,溪流池塘,花园假山。   处处都是景。   更夸张的是那床。   三当家最舍得花钱的地方。   买了两张超大超大的床。   一张床就好几进,里面跟一个屋子一样了。   一张是洛娘子的,一张是神佑的。   神佑跟着转了一大圈,感觉还好,并没有特别激动。   而其他人却感觉不一样了。   连阿鹿都有点被三当家的手笔惊到了。   原来京城的宅子是这样的。   屋顶窗户都有各种繁复的雕花。   三当家得意洋洋的带着大家参观,若是被外头人看到,肯定觉得他们这一大家子都是土包子。   不过大家都很开心。   国师看到大家开心的模样,也被感染了开心的情绪,因为也有一间屋子是属于他的。   倒是那个死皮赖脸要跟着来的小胖子主仆,一脸见怪不怪的模样。   显然,他们熙国的皇宫要比眼前这宅子漂亮太多,也大无数倍。   所以小胖子觉得兴趣缺缺。   一路只是跟着他新拜的师父,白衣少侠,现在他已经自来熟的喊佑哥了。   大家在参观新宅子,神佑到了后院,小胖子也跟到了后院。   小胖子应该比神佑大一两岁,只是他长的圆,光长胖不长高,看起来比神佑矮一截。   很自觉的当小弟。   他的老仆,那个老太监就没有这么自在了。   自家小主子别的不成,脸皮却一等一的厚,硬要跟到人家里来。   老仆都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这样,的确比单独在外头住稳妥许多,想起来一路被骗的经历,老仆也是一把辛酸泪。   武功再高,也搞不定江湖。   所以他只能捣糨糊,假装拧不过少爷,跟着死皮烂脸的住进来。   当然,他是仆人,必须要帮忙整理屋子,总不能跟少爷一样玩耍。   大家终于到了京城,都忙着安顿。   连国师都忙着感慨,靠近京城,那些找他要藏宝图的盗匪就销声匿迹了,又听说了皇上的后宫最近事情很多,大概是小昭后也顾不上他了。   一不留神,就没有顾得上神佑。   都以为神佑在后院玩耍。   神佑的性子就是坐不住的,况且她总觉得那宫墙很是熟悉,想去看一看。   于是众人忙碌的时候,神佑带着拖油瓶小胖子一起朝皇宫走去。   距离不远,也没有骑马。   午后。   阳光明媚,知了叫声漫漫。   一个白衣少年,身形挺拔,俊眉星眼。   一个白衣胖少年,身形圆润,细眉细眼。   两人一起朝高高的城墙走去。   因为这一路,平时很少会有人过来玩,附近的人都知晓。   也是都有侍卫巡逻的。   但是他们两年纪都小,衣着也精致,侍卫看了,也没有太在意,以为是哪家王公的孩子。   于是两人居然就这样走到了城墙脚下。   圆胖子小希是自小在熙国皇宫内习惯了,对皇宫的城墙并不畏惧。   而神佑则是在蛮荒草原野惯了,基本上在草原她是称王称霸的,而且内心深处,她对这里也一点都不畏惧,所以两人就这样走到了跟前。   神佑仰着头,看着城墙顶上流光溢彩的琉璃瓦,转头问身边的小胖:“小希,你说里面是什么?我们能爬上去看看吗?”   小胖哒重重的点头,他曾经在熙国皇宫里,整日对着城墙,都在思考怎么爬出去,对这个太有心得了,就是他自己太胖了,不太容易实现,但是佑哥身手这么好,一定可以。   “可以用绳子,挂上面,然后爬上去。”   神佑也觉得甚是可行。   她对里头太好奇了,总觉得有东西在召唤她。   她从腰上解出鞭子,就是先生给她的那根绳子,十分好用,可以拉很长很长。   一头是可以握手的小勾子,神佑把钩子这头朝城墙上丢。   只一下,就听到吧嗒一声,勾住了里头。   神佑拽了拽绳子,很是牢固。   把裙摆一绑,回头对小胖道:“你帮我把风,我爬上去看看里面是什么!”   “好的,佑哥,你上去,有人来我就喊你,我很机灵的,放心好了。”小胖拍着自己的胖胸脯保证道。   神佑点了点头,抓着绳子,居然就跟走路一样,一路往上爬。   看的下方的小胖一脸激动,额头上汗都滴下来了,自己要是能像佑哥这样,以后回家,是不是就可以把父皇母后给救出来了。   神佑这一刻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冷静,心跳的极快,噗通噗通的,像是要跳出来一样。   越往上,越紧张。 第140章 那花有毒   高高的宫墙内。   有一片高高的花。   甚是茂盛。   那花长的像树一样高。   花朵很大,色彩艳丽,花期也长。   花朵怒放的漂亮。   树干笔直。   叶子宽阔,生命力顽强。   花树下,有一个身着玄色袍子的少年。   少年头发很长,头上有一枚漂亮的白玉发簪。   少年皮肤很白,尖下巴,眼尾上扬,身着玄色,漂亮的近乎妖气。   不过少年的眼神还是很干净。   午后的阳光从花丛中斑驳的透出来。   星星点点的洒到了少年身上。   少年盘腿坐在树下,打坐。   身边放着一个长长的漂亮的拂尘。   拂尘的棍子红的发亮,很是有年代了。拂尘上的丝线根根雪白,饱满胖大,非常好看。   少年看似专心,实际却有点心不在焉。   他在等人。   等的人如果会来,那等待就是一段甜蜜的旅程。   等的人如果不来,那等待就是一场忐忑的折磨。   他已经等了很多天。   午后,他就会过来。   他和小公主初识在这里。   第一次,见到公主伊,就是在这花下。   对别人来说,这就只是御花园里千千万万朵花的一种。   对他来说,却不一样。   这是他遇见小公主那天,看到的花。   那一天公主伊就站着这花树下。   她仰着头,眼神有点迷茫,那个样子,一下子就撞到他心里。   以后的每一天,他只要看到这个花,就能想起小公主。   这种花,对他是有不同的意义的。   再以后,甚至小公主还约他到这花前见面。   因为这里离国师宫殿比较近,也比较偏僻,刚好靠近宫墙,也不会有其他人过来。   小国师重烟,对皇宫,说不上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虽然到了这里,他可以不用做事,只要专心读书就可。   也没有人会再贬低他。   可是他也并不觉得快乐,皇宫很陌生,他对未来很迷茫。   直到他遇见小公主。   整个人生都不一样了。   人世间居然有这样的女孩,聪慧机敏美丽,又是天之骄子。   重烟整个人都陶醉了。   小公主一定也喜欢他。   总是找他玩,还会拉他的手,还让他陪着一起读书。   重烟想到这里,心都是暖的。   可是再暖的心,忐忑等待的时候,都是苦的。   重烟没有再自欺欺人的打坐,他仰头望着头顶的花。   阳光很明媚,花朵更漂亮了。   小公主最近很喜欢弄花香,上一次见到她的宫女,来这里采花。   这个花不是很香。   不过重烟却很好奇,不知道她会制成什么香。   如果制成了,他很想要一份,以后每日都可以带在身上。   小公主还专门给自己写诗。   想到小公主的各种奇思妙想,他的脸上抑制不住的露出浅浅的笑容。   最近他在宫里都很闲,除了隔几日去乐贵人那里看看,就没什么大事了。   皇上异常重视乐贵人,很是奇怪。   宫里美人很多,各色各样,重烟第一次见到妃子皇后聚集的时候,简直是眼花缭乱。   不过在看到挺着大肚子,脸上长了斑点,脸更肥了,却还笑容可掬的乐贵人的时候,重烟有一点点明白。   这时候的乐贵人,让人看了心情就好。   他看到乐贵人院子里也有这花,他的心情也很好,很是亲切。   应该是小公主送的。   她也喜欢这花。   那一刻,他甚至想到,如果小公主有一天,变成这样大圆脸,脸上很多斑,他依旧会喜欢的,很喜欢。   可是此刻,他又叹息了一口。   他是国师,国师不娶亲。   风吹的树叶沙沙响。   一朵大大的花,长的太熟,从枝叶上落了下来。   还转着圈,很是好看。   重烟伸出手,接住了那朵花。   想到小公主会用这花制香,他花拿到了鼻尖闻了闻,奇怪的味道,他张开嘴,想尝一尝这花的味道。   “不能吃的,有毒。”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重烟吓一跳。   谁在说话。   他抬头望去。   等看到说话的人,眼睛都瞪大了。   只见高高的城墙上头,居然扒拉着一个人,露出一个脑袋,两只手费劲的抱着有些光滑的琉璃。   是一个小少年,比自己还小的少年。   “你怎么上去的?”重烟有点蒙圈的问道。   皇宫巍峨无比,城墙更是十分的高。   除了那些写江湖的传奇小说和画本,有说过人有轻功,可以飞来飞去。   实际上却是没有的,至少重烟从来没有见过,皇宫里就算很厉害的侍卫,也不可能一下子飞到城墙顶。   重烟很肯定,因为之前小公主特意实验过。   小公主也很好奇这个问题,特意把她的猫赶到了城墙顶上,想要让侍卫飞上去救下来。   结果侍卫是爬梯子上去的,根本没人能飞起来。   再就是侍卫用箭把猫射的驱赶下来的。   重烟飞不起来,他的师父更飞不起来。   “我爬上来的。”神佑炫耀的展示自己爬上来用的鞭子,阳光下,那鞭子散发着淡淡的蓝色。   重烟却面色一变。   接着见墙上那少年,许是太得意,一只手用来展示东西,结果另一只手没有扒拉紧。   居然噗通一声,从上面掉下来了。   只听得哗啦啦一声。   少年掉进了花丛中。   重烟眼睁睁的看着她把自己砸进了这一大片花树里。   最后扑哧扑哧的掉到了自己跟前。   脸没有划伤,倒是头发乱了。   身上的衣服也乱了。   少年狼狈的趴自己面前,头上身上,都是花。   重烟不知道为何,居然觉得很是好笑。   “你还好吗?”   少年捂着脑袋,皱着眉头道:“完蛋了,衣服破了,回去肯定会挨骂,怎么办?”   看着少年脸上痛苦的表情,以为他受伤了。   却没有想到居然是在担心衣服。   真幸福啊,重烟第一个想法就是这样。   面前的少年一定有一个很幸福的家。   肯定是哪家王公子弟吧,太顽皮,出来玩耍,担忧衣服破了,被长辈骂。   平时肯定很调皮。   少年皱眉的样子都极其欢喜,若是自己是他的长辈,肯定不舍得重重的罚他,所以每次罚的很轻,就让他更调皮了。   否则有哪家孩子,居然无法无天的爬城墙,不怕被射死。   这时候,有一队小跑的脚步声靠近。   少年眼睛瞪大了,朝自己露出拜托的眼神,然后干脆的把自己埋在花丛里。   居然完全对自己不设防。   重烟愣了愣。   等到巡逻的侍卫过来,看到小国师坐在树下,询问道:“大人可有见异常。”   重烟感觉到后背有小手在戳自己,脊背很痒,他镇静的摇了摇头。   “刚刚好像有只鸟飞过,飞到了那边去了。”重烟面色坦然的指了指前方。 第141章 不喜   那队侍卫还没有走远。   重烟端坐着,余光看到自己身边的拂尘像只会跑的松鼠一样,一点一点的往后缩。   那白白的毛悉悉索索的从花草上滑过。   重烟板着脸,有点哭笑不得。   这谁家的小孩,真是太调皮了。   神佑不是真的很调皮。   她敲他后背,是警告他,让他不要暴露了。   她拿拂尘,是发现这个好像挺好用的,万一暴露了,这个好像很顺手,当个武器什么的,刷人家一脸毛。   神佑可是经历过蛮荒大战的。   生死的神经还是很强的。   但是重烟没有,重烟虽然在重家的时候受过一些委屈,但是总体来说,还是顺当的。   进了宫之后,虽然也有些波折,可是也没有刀光剑影,直面生死。   才会让他,还有时间忧虑相思。   所以他才会以为,对方是太顽皮了。   等侍卫走远了,重烟才转身回头。   看到了少年的正脸。   少年有点婴儿肥,脸润润的,皮肤白皙,五官周正,眉毛比较粗,眼睛很是漂亮,亮晶晶的,长相略微有点女气了,但是十分好看。   看着模样,就知道是个很活泼好动的少年,坐不住的样子。   “你是谁家的小孩?”重烟问道。   “洛家。”神佑想到家里的大招牌,家里最大的应该是洛姨姨了,三伯伯都听洛姨的。   重烟点了点头,如果是洛家的话就没错了,都说洛家的人长相好。   洛家,也是重臣之家了,好像宫里的容妃就是洛家的,只是不知道这小孩是洛家哪一支的孩子,以前从没有听过。   “皇宫可不是能随便玩的地方,以后不要再爬墙了。”   “谢谢你刚刚替我掩饰。”神佑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看着这周围的花,又道:“你是个好人,不过这个花不能吃的,有毒。”   重烟才想起来,这个小孩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那花有毒。   他皱着眉,不太相信。   小公主都用这花制香,然后乐贵人的院子里也有这花。   当时乐贵人还问自己这花如何。   自己说的是,甚好。   因为他也喜欢这花。   神佑见对方居然不相信自己,她说的话,家里人可从来没有质疑过的。   她有些不爽的道:“你不信的话,摘几片叶子,找几只小鼠试试,一吃就死了。”   这种花草蛮荒草原上也有,只是长不了这么高,矮矮的一小丛,山上的叔伯都是用来做陷阱打猎的。   重烟看着面前的少年,一脸不服气,什么想法,好像就直接在脸上了,单纯的很。   他莫名的想相信。   可是如果少年说的是真的,他想到乐贵人院子里的花,他脸色一下子惨白起来。   神佑见这人在发呆,想到宫墙外的小胖应该很担心了,没想到一进来就碰到侍卫,挺危险的样子。   转身准备离去。   她拿着自己的鞭子,跳起来往上头抛。   阳光下,鞭子泛着蓝光。   把重烟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你这绳子哪来的?”   “我先生送我的。”神佑没有多耽搁,刺溜刺溜的顺着那绳子就朝上爬。   先生?重烟身体晃了晃。   说不上是喜悦还是哀伤。   那是师父的绳子,师父有了新的学生了,师父回来了。   “你先生还好吗?”   神佑爬到一半冷不丁听到对方打听自己的先生,她点了点头:“很好啊,先生他老人家一顿要吃三碗饭,顿顿跟我抢肉吃。”   重烟又晃了晃,那个刺溜刺溜爬墙的小孩说的人是师父吗?   师父可是一直吃素的啊。   重烟有点疑惑,少年说的生动,他甚至想到这小孩跟他先生抢饭吃的场景。   “可否告知你先生的名讳?”重烟站在墙角,仰着头问道。   “不行,先生说他的名字太丢人了,不让我说。我走啦,下次再来。”神佑爬到墙顶,跟下方的少年挥挥手,翻身出去了。   听不到外头的动静,可以想象那小孩悄哒哒离开的模样。   重烟呆呆的望着高高的宫墙。   回头看着乱糟糟的花树。   他捡起来了几片叶子和花,回到了国师殿。   ……   “佑哥,你看到了什么?你刚刚进去好久,吓死我了。”城墙根外,夕阳斜照。   一半阳光,一半阴影。   小胖子仰着头问道。   神佑甩着齐肩的头发,有点苦恼的摇头道:“就看到了一个傻子,还差点被侍卫抓住了。”   “皇宫里就是有很多侍卫的,你是想找什么吗?”   神佑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要找什么,就是很好奇。   “算了,赶紧回去,趁我姨姨没有发现,去换身衣服,不然姨姨看到我衣服破了,又要唠叨了。”神佑飞快的奔跑起来。   小胖子跟着后面气喘吁吁的跑,一边跑一边喊:“佑哥等等我。”   ……   重烟回到国师殿,一个人呆了一阵,然后又急忙忙的去了公主殿。   如风一般,跑着过去的。   很不合规矩。   两人关系不错,平日小公主还总闹着要去找小国师玩,看到国师匆忙忙的跑来,宫女们还以为是公主喊来的,也没有阻挠。   那个小孩说的居然是真的,那花真的有毒,不仅仅花,叶子都有毒。   而且剧毒。   国师匆匆忙的跑过来,他担心小公主。   小公主还用这花制香,万一出事就危险了。   所以顾不上理智,直接跑过来了。   重烟来的时候,小公主正在写东西,她穿着明媚的裙袍,端坐在椅子上,秀手握着笔,一旁有秀气的小太监在磨墨。   看到面色绯红的重烟,小公主还吓一跳。   “烟哥哥,你怎么来了?”   “公主,那花有毒,不能制香。”重烟迫不及待的道。   公主伊表情愣了一下,有点不自然。   气喘吁吁的重烟,也愣住了。   他极其关心公主,对公主的任何一个表情都不会错过。   他忽然想到,初见公主那天,她仰着头,看着那片花。   他以为是茫然,和自己一样。   现在想起来,她是惊讶吧。   惊讶皇宫里,居然会有一片有毒的花。   “我知道了呀,碧瑶说了,我已经让她处理了,烟哥哥,我写了一首新诗,你要看看吗?”公主眉眼弯弯的笑道。   重烟看着那漂亮的小太监,皮肤白皙,衣着打扮和自己很像,除了衣服的色彩,不是玄色的。   小太监见自己看向他,努力的挺了挺胸。   重烟望着公主,面色难言的摇了摇头。   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跑着离开了。   磨墨的小太监趁机道:“公主,国师大人太轻佻了,居然随便就闯进来了。”   公主看了小太监一眼,手里的毛笔砸了过去,小太监雪白的脸,瞬间溅上了墨汁,黑乎乎的。   “我不喜背后说人坏话的人。” 第142章 家有顽童   大红的缎子,紧紧的穿在刘氏的身上。   上面是大花的纹。   刘氏的颜色极好。   儿女都成亲了,她还是一副出嫁娘子的模样。   穿的正正红,谁见了,都以为是正房大太太。   却不想她只是一个填房。   不仅仅是一个填房,她在她姐姐还病着的时候,就和姐夫有了首尾。   她一辈子掐尖好胜,跟姐姐处处争高低。   连男人,看中的都是同一个。   洛百信,洛家长子。   容貌俊美非常,学识出色,骑马戴花,笑脸盈盈。   小刘氏一见倾心,误终身。   靠在暖榻上,看着塌边的小桌子上的一盆莲花,大大的瓷盆了漂浮着一朵白莲。   莲花下头有几尾小鱼。   她姐姐很喜欢莲花。   姐姐的容貌也堪比莲花。   姐姐周正,自己艳丽。   同是出门做客,姐姐总是很得长辈喜欢。   当初为了刺激病中的姐姐,自己总是这样挨着姐夫的身子,在姐姐面前和姐夫一起欣赏姐姐喜欢的莲花。   结果他还真以为自己喜欢莲花。   屋子里不论春夏,必然要摆这花。   哪怕不到季节,也要制成枯花摆放着。   她看的甚是碍眼。   只是这种碍眼却不能说,还得笑吟吟的接受。   相比起来过去总总,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小刘氏眼下,更担忧自己的女儿。   女儿在宫中,也不知道过的是怎么样的日子。   可笑耀眼的小刘氏,和俊美的洛百信生出的孩子,容貌却是周正有余,貌美不足。   反倒是她姐姐的孩子,长的更像自己。   想到那个孩子,小刘氏眼中就有恨意。   那个孩子长的太好看,她在的时候,几乎是夺走自己所有的光芒,不仅自己的,还有自己孩子的。   洛家大大小小,目光永远都在那个小贱人身上。   还取名为洛倾城,好大的口气。   午后的阳光照在小刘氏的脸上,小刘氏脸上有过嘲弄的神情,很是生动恣意。   不过这笑容,在推门声响起的时候,瞬间收敛起来了。   “夫人,倾城回来了!倾城真的回来了。”   一个男子匆忙忙的推门,甚至因为着急,他一脚撞在了小桌子上,把桌子上的装莲花的瓷盆撞的摇摇晃晃的。   “你说谁?”小刘氏一脸惊愕,顾不上伪装,惊恐的问道。   “是倾城,项儿亲眼所见的,街头新搬来的那家人,就是倾城,她居然没死,还成为了呢绒布的大掌柜。”洛百信神色既激动又难过。   他激动他日夜思念的女儿居然还活着,难过他堂堂洛家的孩子居然成为了商贾,还需要抛头露面。   而且倾城回京了,居然都不联系自己。   小刘氏先是一惊,紧接着又一喜。   很快表现的跟丈夫一致,诚恳的担忧。   与此同时,宫里的容妃也收到了消息。   她那姐姐居然还活着。   不仅仅活着,还自立一府,成为商贾之人。   而自己在这宫殿里,冷冷清清,每天为一日三餐,多一道菜,少一块肉的忧心。   她端坐在桌子前,忽然一只手,挥掉了面前的碗筷,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   ……   神佑端坐在桌子面前,眼观鼻鼻观心,乖乖的吃饭。   期间还偷摸摸的讨好的给洛姨夹几筷子肉肉。   “洛姨你要多吃点,吃胖胖的,三伯伯说他喜欢肉多的女人。”神佑说完。   瞬间脑袋就挨了一筷子。   三当家使劲的咳嗽,面红耳赤。   “我是说小佑要多吃点……无量无论胖瘦都好看的。”   阿鹿他们很理智的没有陷入大战,规规矩矩的吃饭。   小胖子不合时宜的举手道:“吃的胖不好,我娘总说我爹太胖了,路都走不动。”   坚持不同桌吃饭,站在后头伺候的老太监,眉头抽了抽。   “你爹多胖?”神佑好奇的问道。   小胖子一边吃了一大口饭,嘴角还有一粒饭粒,一边用手伸展着比划。   比划了一个大大大大的圈。   “我爹大概有四个我那么大。”   神佑惊呆了,还有那么胖的人。   连小五都好奇了,惊奇的问道:“那你爹平时不走路吗?你家做什么的?”   阿寻也凑趣的道:“你家一定很有钱。”   “我爹很少走路,走路的时候都有人抬,我爹平时不做事,我太爷爷走的时候留了很多钱,我爹花我太爷爷的钱。”小胖子实诚的道。   老仆实在听不下去,低着头,为自己的主子和主子娘娘默哀。   其他人听到小胖子的话,默默的想到了一个巨胖巨胖的土财主。   也就只有那样的土财主才能教出这样一个单纯的胖子吧。   大家聊天的时候,阿鹿默默的给妹妹碗里夹了一些青菜。   神佑看到碗里的青菜,趁着哥哥不注意,偷摸摸的划拉了一大半到寻哥的碗里,然后乖乖的埋头吃饭。   阿鹿假装没有看见一样。   阿寻也假装没有看见一样,大口大口的吃饭。   国师看到这场景,倒是眉头一动。   大公主喜欢阿寻吗?这个少年倒是聪慧异常,唯一不妥的就是身子骨太弱了,若是当驸马的话,想到大公主骑在阿寻的身上,阿寻不能反抗的模样,国师抖了抖。   “今天你去哪玩了,这里可不比蛮荒草原,可不能到处闯祸了,到时候,先生也护不住你。”   国师眼看着洛娘子教育孩子的流程就要流产了,没办法这孩子太能撒娇卖好了,根本不忍心责备她。   他作为先生,只好来当黑脸了。   神佑乖乖的扒了碗里的饭,又喝了面前的汤,食欲很是好。   喝完汤,开口道:“先生我知道的,我特别乖,没有乱跑,就和小希出门溜达了一圈。”   小胖子听到佑哥提到自己,也连忙举手表态。   “我们很乖很乖,没有闯祸,佑哥让我帮忙看着人,我就帮忙看着了,佑哥超级厉害,直接爬到墙里面了。”   神佑:……   众人一脸震惊:“什么墙?”   小胖子比划着手:“宫里的城墙,佑哥三两下就爬进去了。”   神佑一头扑倒在碗上,完蛋了!   小胖子身后的老仆,眉眼抽的更厉害了。   洛娘子一字一句的开口道:“鹿神佑!”   神佑哭丧着脸,小胖子绝对是猪队友。   “我就爬上去看了一下,什么事都没有,里面有一个小傻子,那傻子居然还要吃毒花,我还救了他一命。”   神佑装傻的道。 第143章 洛家上门   宽宽的梨花街,街道两边梨花早落了。   梨树也没有结果。   这条街上的梨花,都是只开花不结果。   但是春季,梨花都盛开的时候,极美。   如同大雪一般。   雪白又芬芳。   是京城一大盛景。   梨花街的宅子住的多是高门大户,自然不仅仅是因为梨花美,而是因为这条街离皇宫近。   虽然是离皇宫的后墙近,但是也很不错了。   试想那些要去早朝的官员们,每日都要早起化妆打扮再去上朝,如果住的太远,一路奔波不说,到时候妆容都花了。   如果奔波的急了,还会出事故。   更有甚者,遇到堵塞,晚了,就更糟糕了。   可是如果住跟前就没有这些问题了。   级别越高,住的越近。   上朝的时候还能谦虚的说,自己是靠双脚步行过来的。   这跟现代住在北京一环内的老头,去参加全国人大代表会议,提倡大家节能出行,说自己是骑自行车过来开会的。   想想,住在几百公里外,八环的小代表,骑自行车来的话,估计到的时候,今年的人大代表大会已经结束了。   从梨花街去皇宫,就不远,是可以步行可达的。   所以梨花街上住了什么人,彼此不说门儿清,但是大体是知道的。   一条街,两个洛府。   等着看戏的人,终于等到了。   却是原来的洛府上的洛百信洛大人,亲自携夫人小刘氏上门拜访。   街头的洛府也有一点消息出来了,却是蛮荒草原上来的如今炙手可热的呢绒布的大掌柜。   蛮荒草原刚刚大战过后,那呢绒布价格一下子飙升了。   因为荆军攻打蛮荒之前,呢绒布就是受小公主推崇,更受那些书生学子推崇,有钱的人都愿意做一身呢绒布的衣服,就把呢绒布的价格炒的比较高了。   结果经过一场战争,蛮荒草原都忙着打仗,哪有人织布,这布料供给不足,价格更是一下子飚到了天上去了。   那些王公贵族,总不能过了新一年,还穿去年的衣服吧,怎么的都要做一身新衣。   呢绒布供应的少了,要的却多了,能拿到的各凭本事了。   一度,那小小一尺布,都够农家一年衣服的布料钱了。   如今这呢绒布的大掌柜居然能够在梨花街买房安顿,也不算是太离谱。   不过光有钱,若是没背景,来京城,也是不容易立足的,迟早会出事。   听说还是一个女子,就是不知道这女子的背景是谁。   众人猜测纷纷之时,街尾的洛家人居然亲自上门拜访。   要知道洛家也曾经是风光一时,他家可是出了一个宠妃娘娘容妃的。   只是现在容妃据说失宠了,洛家也低调了一些。   洛百信得知女儿归来,顾不上拜帖什么的,就要上门。   洛家老爷子都没有出言阻止,那就是默认了。   小刘氏向来就是贤惠的,她虽然不是亲娘,也是亲姨母,自然也要跟来,估计到时候还得一口一句心肝宝贝的哭诉,她连姜片都准备好了,万一哭不出来。   初到京城,三当家一行人都很忙碌。   阿鹿很急切的想要重新把哨队建立起来,小五整日跟着阿鹿出门办事。   阿寻把自己沉浸在书房,这一路见闻很多,他也要好好整理学习。   三当家则是忙着生意上的事情,无量毕竟不方便出面,两人商量了事情,都是他出面去做。   神佑在罚抄书,小胖子在陪着罚抄。   国师在监督。   一时间府里很是安静。   小胖子的老仆虽然一路江湖经验很差,但是管一个宅子的能力却超强,他以前可是管着熙国皇宫一大家子人的。   洛无量向来就是很大胆的人。   第一次见到国师就毫不犹豫的让国师当山里的先生。   此刻见到这老仆,她也大大方方的,直接是让这老仆把宅子给管起来了。   洛百信携妻子小刘氏上门拜访,心里是很急切的。   但是到了门口,看到那巨大的“洛府”二字,心中也不甚舒服。   尤其是路上,小刘氏忐忑的问道:“倾城都回京了,也不来见我们,是不是对我们心中有怨,只怕……”   洛百信相信自己的女儿不是那样的人,可是看到门口龙飞凤舞的“洛府”两字,又不确定了。   好在,两人上门并没有被拒绝。   当然一般除了生死仇人,不至于上门拜访都被拒。   洛百信和小刘氏在仆人的带领下,进了这栋崭新的宅子。   小刘氏原本以为里头会很慌乱或者一副暴发户的感觉,结果都没有,一切居然都井井有条,完全不像一个商贾之家。   甚至跟他们洛家都不相上下。   往来的仆人,没有莽撞的。   一切都安静有序。   大家族治家,好不好,看细节就知道。   这是一座新宅子,按说主人刚刚搬进来,肯定会有很多不妥。   可是这一路走来,连台阶角落的绿藓都不见,走道护栏也擦的一尘不染,十分干净。   也没有听到大声喧哗吵闹。   好像是一个真正钟鸣鼎食之家一般。   小刘氏一路面上不显,内心却十分惊讶,也不知道那小贱人有什么经历,一介商贾居然还弄的这像模像样的。   相比之下,洛百信倒是粗心很多,他比较急切,没有注意这些。   两人被请到了前厅,仆人给端上了茶水和点心。   前厅布置的也非常雅致。   两边有圆圆的木窗,从左边木窗看,枝条嶙峋,像是一幅意境极好的画。   从右边木窗看,流水清澈,泉声叮咚,趣味十足。   正大门望去,也是有章有法,一面巨大屏风,秀的草原朝霞,雪山,飞鸟,十分大气,那草都是一枝一枝的,分的很清楚。   小刘氏端坐,看了一眼面前的点心,也不是京城里铺子买的点心,居然是家中自己做的。   她没有尝,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是心中更是惊讶了,这才来,连点心师傅都备好了,好像不是临时起意,恐怕是早有预谋。   洛百信坐不住,虽然有些失礼,他站在那巨大的屏风跟前转悠。   看着面前宽阔广袤的草原,回想曾经自己也到那边任职了一段时间,却是让自己失去了女儿,灰溜溜的回到了京城。   他对草原的印象很糟糕,寒冷,荒凉,那里的人也是愚昧野蛮。   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去草原。   可是冷不丁在这里,看到这样一幅宽阔又广袤的草原图,他讨厌草原,可是他也是鼎鼎有名的才子,欣赏眼光是有的。   这一幅草原图,很温暖。   橘红的朝霞日出温暖,嫩绿的草地温暖,湛蓝的天空温暖,天上飞的大鸟都是柔和温暖的。   绣这屏风,画这画的人,心里一定也是温暖的。   洛百信看的入神,冷不丁有人从草原里走出来。   是洛无量从屏风后头走出来。   她隆重的打扮过。   她不打扮的时候,美的就让人晃神。   打扮之后,就更加让人美的窒息。   即使面对的是女儿,洛百信也愣住了。   不敢相信,对面潋滟四射的女子,是自己的女儿。   他记忆中的画已经美化了她。   可是眼前,她比那画更美无数倍。   她站在那,笑容清浅,盈盈一拜。   洛百信后退了好几步,不可置信的喊道:“倾城?”   洛娘子摇了摇头,道:“洛大人认错了,在下洛无量。”   PS:因为过年了,常去码字的咖啡店关门了,三十到初三每天一章……这个借口好不好?总之新年快乐╮(╯▽╰)╭。 第144章 国师是我家先生   厅外,泉水涓涓。   厅内,热茶冒着白烟。   穿着一身正红衣裙的小刘氏,有心开口,可是坐在那,浑身别扭,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正红色衣裙什么的,都成了小心机。   因为从自己这个好“女儿”进门之后,她都没有多看自己一眼。   洛百信却屡屡失态。   “洛无量,好一个无量,倾城,你可是怪父亲,当年……”   洛无量挥手,止住了面前的人,要说的话。   面前的人,是她的父亲,亲生父亲。   她也曾无数次幻想再见会是如何场景。   她以为她会扑倒父亲的怀里,痛哭一场。   无数次回忆父亲说话的样子,父亲的笑容,父亲生气的模样。   从怀念到回忆到淡忘。   许多年就过去了。   “不知洛大人此次前来,可有什么事?”洛无量大大方方的坐下,开口问道。   洛百信有点气急败坏,听着女儿口口声声的喊自己洛大人更觉得讽刺。   小刘氏对自己被忽视的彻底很不爽,对洛倾城的巨大改变感到心惊。   她以为会见到一个很尖锐的女子,毕竟传说的呢绒布大掌柜是一个孀居的女子,一个寡妇,在蛮荒草原活下来,还一手创建了如此巨大的一个生意,会活成什么样子,可想而知。   一定是刻薄尖锐,满面风霜,刚强坚硬。   可是不是。   自己这个“女儿”居然一点变化都没有。   不仅脸上没有风霜,甚至连一点刻薄的迹象都没有,眼角甚至没有皱纹。   脸颊也是十分饱满,应该是甚少发怒。   经常发怒的人,嘴角的纹路也会很重,久了也会形成一道痕迹。   所以大家族的主母,总让人感觉严肃不好接近,就是因为脸上嘴角那两道纹。   小刘氏脸上都不自觉的有了。   她以前貌美,现在略微有点刻薄的感觉,面相不算好。   她自己不觉得。   可是她看到她可怜的女儿,双十年华的姑娘,脸上居然有两道纹了,可见在宫中生活十分不易。   对比眼前的洛倾城。   小刘氏宽大袖子下的手,握的紧紧的,生怕自己忍不住会露出怨恨的眼神。   她怎么可能长这样,简直像是妖怪。   一个寡妇,脸上没有风霜愤恨,就是样子,也都像是姑娘时候的模样。   唯一有变化的就是,她更美了。   多了从容大气光明磊落的美。   更加耀眼妖艳,就是同为女人,自己看一眼都会心跳加快。   小刘氏看到眼前的洛倾城,对自己当年的做法,更加肯定。   眼前就是一个妖女,真正的妖女,自己若是没有害她被劫走,这些年,自己母女怎么可能过的这么滋润。   “倾城,你不要怪你父亲,他这些年对你日思夜想,日日都在煎熬,要怪就怪我,我恨不得被劫的是我。”小刘氏捂着脸说话,说完眼睛就通红了。   洛无量这才打量她一眼。   也只是一眼,就没有多看了。   曾经想碎尸万段的女人,也就不过如此。   她杀过人,也见识过杀人的场景,对内宅的斗争也门儿清。   她回来,只是因为神佑。   “若是被劫的是你,你这样人老色衰,恐怕活不下来。”洛无量云淡风轻的呷了一口茶道。   “你……”小刘氏被这一句话给噎住了,怎么都想不到,这个“女儿”居然会这样回答。   还有没有一点廉耻了。   看到小刘氏面上的怒气,连发怒都不敢,很快的掩饰起来,洛无量腻歪的很。   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她的父亲,再次端起了面前的茶杯。   端茶送客。   洛无量眼尾的眼神扫过,动作却是极具风情,虽然是送客的动作,却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当初山上杀人如麻的大当家,都对洛无量这个表情毫无招架之力。   “若是洛大人没有什么要紧事,那就这样吧,无量初来乍到,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碌,就不招呼了。”   洛百信又气又急,内心也很是理亏,当年,女儿被盗匪所劫,本应该派人搭救的。   可是蛮荒盗匪凶恶,救人很难。   而且一个女子,落入盗匪窝,就算救出来又能如何。   何况倾城那样的容貌。   这件事,成为他心中永恒的刺。   没有想到,女儿还活着,而且活的很好,只是不认自己这个父亲。   申国最重视礼仪孝廉,自己的亲女儿居然不认自己,洛百信只觉得胸前怒火燃燃。   甚至想拍桌子怒骂。   只是左右没有趁手的拍桌子的东西。   看到小刘氏面上一闪而过的怒容,他也是很生气。   跟他设想的千差万别,小刘氏是倾城的姨母,倾城一直对她亲近有加,怎么会如此一副仇人的模样?   “你,你……”   洛百信气急败坏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候小胖子的老仆,宅子的代管家,进来了。   “娘子,郭先生说有事请教。”   老仆是个老太监,那气势,不是一般家族的管家能比的。   皇帝跟前的仆人,那气度,可比得上一般的王公贵族了。   洛百信想发火,可是看着这样一个老管家,居然生生的没有发的出火,还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自己居然对一个仆人有种纳头就拜的冲动。   洛无量见自己端茶,都没有能把自己的亲爹送走。   从孝道上来说,确实是,自己没有办法做什么。   这个世道就是父母要你死,你必须死。   忠孝最大。   洛无量放下茶杯,看到气度非凡的石管家,点头道:“你让郭先生过来吧。”   本来别人处理事情,常人是要避让的。   可是洛百信又气又觉得自己是洛倾城的父亲,再怎么样,他都是有理的。   根本没有想退让。   小刘氏乐得父女冲突扩大,也一副没有办法的样子,坐在那。   国师进来,看到有人,还有点怪异。   他比较脸盲,向来不太重视别人,并不认识来人。   可是洛百信和小刘氏都是住在京城的人,怎么可能会不认识国师。   脸色立刻变了。   洛百信顾不得生气连忙站起来行礼。   小刘氏也紧张的跟着站起来。   夫妇两这回是真的纳头就拜了。   国师愣了一下,没有认出对方是谁,只是摇头道:“我已经不是国师了,请勿多礼。”   洛百信却不敢不多礼,恭敬的道:“圣上亲封您为圣国师。”   国师连连摆手:“在下只是洛娘子家的教书先生罢了。”   。   PS:新年快乐,祝大家狗年旺旺旺(^o^)/~ 第145章 谁是傻子   白莲花被扫到了地上。   几条小鱼都在地上翻来滚去。   瓷盆碎了。   一地斑驳。   如同小刘氏此刻的心情。   知道仇人过的又滋润又好,她的心情十分十分的差。   说起来,洛倾城不是她的生死仇人,而是血脉至亲。   可是小刘氏却恨不得她生不如死。   人生有时候就这样,在一个很窄的地方,生活久了,为了有限的空间里的生存的更好,恨不得把里头的其他人都弄死,给自己多一点空间。   殊不知,这个空间,就是一个漂亮的瓷盆,看是稳重华美。   外头的人,随便一动,瓷盆就翻了碎了。   小刘氏就是一辈子生活在这个瓷盆里的人。   她的喜她的怒,都在瓷盆里。   现在瓷盆碎了。   洛无量已经走出了瓷盆,走到了一个广袤的的天地中。   她也走的遍体鳞伤,如同在地上跳跃的鱼一样。   可是终究,她找到了属于她的大海蓝天。   父亲和姨母离开了。   洛无量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仰着头,看着天空。   京城的天,没有草原的蓝,没有草原的广阔。   看起来更高更远,更冰冷。   谁都看得出来,洛娘子此刻心情不好。   很不好。   连罚抄好的神佑,看到姨姨这样,都不敢靠近。   直觉告诉她,现在不要去招惹姨姨,不然一定没有好结果。   国师也没有想到,白骨村大当家的娘子,居然是洛祖杨洛大人的亲孙女。   不过想到自己作为国师,都成了白骨村的教书先生。   造化也不算弄人。   神佑转悠了两圈花园,发现姨姨一直发呆,生人勿进的模样,只好离开了。   她有点不喜欢这里了。   姨姨来了,好像多了很多忧伤,没有山上开心。   哥哥们也很忙碌,忙的见不着人了。   小胖哒抄完书,呼呼大睡去了,他一天要睡的时间很长。   神佑一个人闲溜达,不知不觉就又走到了城墙根下。   看着高高的墙,神佑习惯的把鞭子往上一丢,刺溜刺溜的又爬了上去。   到了顶上,居然又碰到了昨天那人。   而且那人还是傻乎乎的坐在花下。   小国师重烟的确是坐在这花树下。   只是此刻的心情,不是等待也不是忐忑。   而是有一种绝望的愤怒。   他脑海里还原的一个事实真相,很可怕。   师父被逼出了皇宫,蛮荒死伤无数,乐贵人……   这一切,似乎都有小公主的身影。   她那么好看,笑容那么真诚,言行那么利落,她的优点多的数不清。   她天生就光环加身。   明知道问题所在,他也开不了口责问。   不是她的错,他脑海里反反复复只有这一句话。   昏昏沉沉的,他是中毒了吧。   望着这花。   重烟的眼中含着泪。   很是伤感。   直到……直到看到城墙上头那冒出来的脑袋。   “喂。”小脑袋笑嘻嘻的,又挥手跟自己打招呼,又“噗通”的没抓稳,从城墙上掉下来。   又砸进了花丛里。   重烟的脸抽了抽……   眼中的泪水生生的憋回去了,看到那花丛中悉悉索索的身影,莫名的想笑。   神佑拍了拍自己身上乱糟糟的花草。   好在今天她机智,没有在穿纱纱的白袍子,而是选了厚实一些的黑色衣衫,不容易弄破,也不会被花汁染花了。   重烟看着花中爬出来一个小少年,面白唇红,一身黑衣,比自己长的还漂亮。   就是马马虎虎的很莽撞的感觉。   他应该是自己的小师弟吧。   重烟又看了一眼他收回腰间的鞭子。   “都跟你说这花有毒了,你本来就看起来傻乎乎的,坐久了就更傻了。”神佑拾掇好自己,看到对方傻乎乎的盯着自己,不由得开口道。   重烟看到这个每次都从上头掉下来的家伙,头上还顶着一朵大花,居然还笑自己傻,有点无语。   “你知道擅闯宫廷是死罪吗?”重烟凉凉的问道。   神佑挑了挑眉。   一屁股在重烟身边坐下了。   “我知道啊,昨天我先生为这罚我抄书,抄的手都要肿了。”神佑甩了甩手,鼓着脸道。   重烟:……   抄书和死罪能一样吗?   师父是真的很喜欢这家伙吧,居然罚他抄书,师父从来都没有罚过自己。   重烟想到这里不由得酸溜溜的。   “那你还来!”   神佑挠了挠了头,有点苦恼的道:“我姨姨不开心,我一个人溜达着,不小心就到了这里了。”   重烟看了看那高墙,再看看身边的少年,寻常人都爬不上来的吧,这能叫不小心吗?   “你家人真疼你,还给你请先生。”   神佑听到这个,连连摇头。   “先生不是我家人请的,是我捡的,我看到先生的时候,先生跟个叫花子一样,好像饿了好多天,我掏出半块肉干,先生就同意来当我的先生了。”神佑说到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牛肉干。   “就这样的,当时我吃了半块,就剩一半了。”她一边说,一边把牛肉干撕开两半,随手就递一半给对方。   重烟接过那指甲盖大的半块小牛肉干,愣住了。   他完全不敢相信,吃素的师父会因为这半块牛肉干答应做别人的先生。   可是看着已经把牛肉干丢进嘴里,吃的香喷喷的少年,重烟又觉得他说的肯定是真的。   难道这块牛肉干超级好吃吗?   他在宫里,倒没有吃素的要求,以前师父说他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没有要求他吃素。   他把牛肉干也放进了嘴里。   有点辣,肉干很硬,可是越嚼越香,还有一股甜味。   甜辣甜辣的。   小半块肉干进肚子,重烟只觉得好像有一点点的满足感。   接着就见少年又递过来一块糕点。   透明的,里面还有小花朵的样子。   少年悉悉索索的从他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堆吃的。   重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贪吃的小孩。   就见他嘴不停的在吃。   吃完肉干吃糖块,吃完糖块吃杏仁,吃完杏仁吃枣子,吃完枣子吃奶干。   他吃的极其认真有顺序。   像是树上的大松鼠一般,脸颊鼓鼓的。   重烟看到他这样,想到他就是自己的小师弟啊,莫名的很可爱。   想到自己那淡然如仙的师父,肯定会每每被他折腾的气的跳脚。   “你上回来的时候,说起我了吗?你先生有说什么?”重烟忍不住有点期待的问道。   神佑吃着糖,想了一下道。   “我说了,我说有个傻子差点把自己毒死,先生正在喝汤,结果喷了,哎,先生年纪大了,据说年纪大的人,以后连屎尿都控制不住的,真可怕。对了,你叫什么名?”   重烟:……   “我叫重烟,你先生还有问什么吗?”   神佑摇头,没有了。   重烟一声叹息……   “不要总叹气,容易变老的。”   重烟笑着摇了摇头,他不会老,他们重家人,都很难得老,年纪轻轻就会逝去。   “你先生不让你来,你为何还老跑来这里?”   “好奇吧,我听说公主特别美,我想看一眼。”   重烟一手轻轻敲在他脑袋上。   真傻,真是个傻子,比自己还傻。   “以后别再来了,这里会要你命的。” 第146章 皇子降临   夕阳落在了城墙上。   看着那个活泼的身影爬出去,消失。   重烟才起身往回走。   不知不觉,他居然在这里待了一下午。   顾不上感伤,顾不上等待,也顾不上忐忑。   他就这样跟小师弟趴在花丛里,玩了一下午。   期间遇到了两次的侍卫巡逻。   都给安全糊弄过去了。   小师弟是个很调皮的人,也是个很单纯的人。   问他什么话,都傻乎乎的说了。   十分耿直。   重烟可以想象师父每天揪胡子愁眉苦脸的模样。   不知道为何,想到这样,他居然有点开心。   好吧,也有点羡慕。   师父果然是去了蛮荒,又回到了京城,小师弟不是京城人士,居然是蛮荒来的。   而且还跟自己炫耀,他一路各种截杀盗匪,还有一个白衣少侠的称号。   小师弟过去的生活,十分有意思。   他没有问及那场战争。   他不敢问。   心虚。   问了很多其他问题。   小师弟说他来京城是因为要去申学读书。   小师弟应该是很懒惫,很不爱读书的人,说起读书,一张小脸皱巴巴的。   小师弟很贪吃,一个下午都在吃。   小师弟长的很好看。   看他喋喋不休的吃东西说话,重烟都可以想象,师父那皱眉又欢喜的模样。   真好。   小师弟干净的像块白玉。   一时间,他居然觉得轻松的很。   目送了小师弟离开。   重烟迈着坚定的步伐,朝乐贵人的住处走去。   他要去要回那盆花。   不管谁送的,送给他好了。   作为国师,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相信乐贵人也很愿意送的。   ……   宫里没有永久的秘密,尤其是关于乐贵人的。   国师这样大张旗鼓的去要花。   小公主几乎是立刻就知道了。   她正在给她新作的荷花图上色。   小公主最近很喜欢画画,还特意请教了擅长丹青的容妃。   只是小公主似乎在画画上并没有天赋。   也不是没有天赋,小公主毕竟还小,能画成这样,已经极好了。   而且小公主的画很有趣,不是传统的画那样,写实。   总能画出独特有趣的感觉。   颜色也是。   小公主的荷花是绿色的,别具一格。   知道国师居然把花要走,小公主拿着笔顿了顿,又摇了摇头。   “烟哥哥真是烂好心,他一个下午在做什么?”   宫女听到小公主问话,恭敬的回道:“如往常一样,国师一下午都是宫墙边那片花下打坐。”   小公主继续画荷花,上了一遍绿色,又涂了一遍红色,结果那花就毁了。   “画画果然要天赋啊,容妃那双手还真挺厉害的 。”   ……   月明星稀,乐贵人肚子越发沉甸甸的。   眉眼却没有之前舒展了。   她近几日总觉得很心慌。   却没来由的说不出什么缘故。   皇上对她的宠爱照顾,已经是十分周到了。   甚至为了避嫌,连皇后娘娘都没有来看她,也免了她请安。   就这样,她还觉得慌张害怕。   今天小国师来要走了那盆花。   她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   今晚的月色极好,月亮俏皮的一点点爬上天空顶上。   风也十分柔和。   树叶轻轻的响。   乐贵人正坐在院子用餐,最近她食欲不佳。   皇上都亲自过来,陪着她用餐。   她在皇上跟前,即使不喜,也会让自己多多少少吃一点。   “等皇儿生出来,乐儿想要给他取什么名?”申皇瑥一脸温柔的问道。   申皇柔情的时候,真是极好的一个男人,比普通人家男子都要温柔,取名这种大事,居然都问女子的意见。   乐贵人当然知道这不合理数。   不过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子,从来不会明面上反驳皇上。   她想了想,摇头道:“没有想好呢,皇上你说呢?”   月光不是十分清晰,掩盖了乐贵人脸上的浮肿和斑点憔悴,显得比平时更好看。   皇上沉吟了一会,兴致勃勃的道:“要不叫尊,我的孩儿一定是天下独尊。”   乐贵人只是脸上笑吟吟的,没有同意,也没有否定。   只是皇上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尊字有点太表面了,不如叫统,天下一统。”   乐贵人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了……   “皇上,臣妾,臣妾……”   乐贵人一边说着一边朝地上滑去。   月光下,洁白的裙摆,慢慢的染上鲜红。   申皇整个人都吓住了。   好像又回到了那年,他的皇后生产的那一天。   好多好多的血。   整个宫殿一下子都乱了,人来人往的奔跑。   虽然早有准备,可是临到跟前,还是怎么准备都不够。   月光白。   乐贵人的宫殿外头,来了一堆的女子,俱都打扮的很好。   小昭后也来了,不早也不晚。   皇上脸色沉沉的。   一脸怒容。   谁都不敢去触动。   这个时候发动,离既定的日子,还有一个多月,绝对是不好了。   谁知道孩子能不能出来。   各有美丽的女子们,各有心思。   小昭后倒是比别人淡然许多,不过一到皇上跟前,小昭后身上脸上那份淡然就没有了,一脸焦急紧张。   两人像是夫妻一般互相安慰。   倒是看的那些妃子很腻歪。   小昭后也就是命好,生的一个女儿好,至于其他的,无论是容貌手段,跟她们有什么区别。   此起彼伏的叫声,一盆一盆的血水,直到婴儿的哭声。   一共也就一个时辰的事情。   皇上听到婴孩的哭声,就冲了进去。   看了一眼婴孩,虽然瘦弱,但是却还是健康的,好手好脚。   转手把孩子交给了小昭后。   他还算是重亲的男子,这时候还记得生产的乐贵人。   皇上转身看到血迹斑斑床上躺着的女子,又是一阵眩晕不适。   上一次的印象太深刻,让他止不住的回想。   “乐儿,你还好吗?”看着床上那面如白纸,脸色浮肿,头发凌乱湿漉漉的女子,皇上强忍着不适应,靠近了问道。   乐贵人艰难的睁开眼。   看了一眼皇上,又看了看不远处小昭后怀里的孩子。   她开口道:“臣妾给他想好了名字,叫做平安,就叫平安。”   她说这话的时候,死死的抓着皇上的衣摆。   她绝望的看了一眼那孩子。   “我希望他能一世平安。”   乐贵人说完话,嘴角溢出了一串的血。   却是面容带着笑,去了。 第147章 成全   乐贵人死了。   小皇子出生了。   申国皇宫的太监宫女们不知道该挂白幡还是红幡。   乱作一团。   小昭后抱着刚刚出生的小崽子,瘦弱的像是一只手就能掐死一般,这样小的一个小崽子,想要平安长大,何其难!   申皇瑥方寸大乱,大怒。   天空的月亮还是静悄悄的。   月明星稀。   同一个月亮。   从申国皇宫看去,月亮模糊一些,云层厚一些,朦朦胧胧的。   从荆国的皇宫望去,月亮却非常清晰,周围一片云都没有,干干净净的。   碧蓝的天空中,镶嵌着一轮明月。   明月下,荆国皇宫火光辉煌。   整个皇宫如同白日一般。   因为皇后薄,发动了。   宫里资深太医算好的日子,正正好就是这一天。   荆国的后宫十分简单,整个后宫就皇后一个主子。   什么妃子、贵人、答应全都没有。   面对能亲手宰了自己妻妾的人,臣子们就算想,也不敢把子女送进宫,送进去也没有用,白白浪费了。   自然,这后宫里也没有什么人想不开,敢陷害皇后。   荆皇手段凌厉,对皇后保护的无微不至。   皇后薄就是他的逆鳞。   碰之即死。   皇后薄的身体在囚山的时候,亏空了很多。   这段时间,各国各地的最好补品如流水一般,源源不断的送进了荆国的皇宫里。   全都是给皇后薄调养身体的。   如果没有荆皇亲手杀死妻妾几十人,薄实际上是荆皇锐的嫂子这两件事,荆皇锐和皇后薄,可以算得上天下恩爱夫妻的典范了。   荆皇的后宫是真的没有其他人。   平日荆皇对宫女都不会多看一眼。   不管宫女长的多花枝招展。   他是真的专心致志,一心一意,只喜欢皇后薄。   荆皇锐并不是一个温柔眷舒的男子,他拿刀拿剑拿锤子杀人都特别稳。   可是为了皇后薄,他能亲自下厨,洗手作羹汤。   皇后薄没胃口,他会像哄孩子一样哄她吃东西。   皇后薄的事情,事无巨细,从饮食到穿衣,他都要一件件亲自过问。   天下间的女子,都会羡慕皇后薄,都希望有这样一个丈夫的。   甚至连皇后薄生产的产房,都是他亲自安排的,他完全不避嫌。   此刻,荆皇全身沐浴了一翻,就稳稳的坐在产房里,坐在皇后薄的床边。   他的手紧紧的抓着皇后薄的手。   “小薄,不要担心,任何时候,我都在,我不会再丢下你了。”   皇后薄已经疼的意识模糊,只能紧紧的抓着他的手。   产婆宫女们战战兢兢,不敢看皇上。   荆皇抬头看了一眼众人,声音冰凉冷酷的道:“如果有事,务必先保证皇后的安危,皇后若出事,你们全族陪葬。”   这样的压力下,没有人敢不尽心。   只是,薄后的身体虽然已经尽心调理了,毕竟是在囚山住了多年,底子已经毁了,生子也并不容易。   整整折腾了大半宿。   月亮从屋顶慢吞吞的落到了窗前。   一声并不响亮的哭声响起。   一个瘦的跟猫崽一样的男婴出生了。   头发很长,全身湿漉漉的,红彤彤的。   博后累的睡了过去,但是并没有大碍。   这一刻的荆皇,笑的像是个孩子一般,恨不得手舞足蹈。   荆皇十分激动,连觉都不睡,一直守着孩子妻子,连夜下圣旨,宣布荆国天下大赦,普天同庆,荆国立新年历。   立太子,睿。   ……   申皇收到这消息的时候,差点气晕过去。   简直是火上浇油。   他非常非常生气。   同样生子,自己那身体健康的乐贵人居然挂了,在囚山被囚禁了六七年的薄皇后都还活着。   同样生子,荆皇可以自己决定,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到申国这里,却没有这样的先例,必须等皇子长大,一堆臣子等不住了,然后他们上奏章申请,自己再开朝会讨论,之后再批准才行。   申皇不能骂臣子,这是祖宗规定下来的。   但是却可以追究乐贵人早产亡故的事情。   追查来追查去,查到了一盆花,又从这盆花,查到了小公主身上,当然,小公主虽然聪慧,但是毕竟年幼,而且小公主不仅仅心地善良,还是申国的神佑之人,怎么会做这种事,最后这锅就落到了善丹青的容妃头上。   原来小公主喜欢制香,用那花做的香,发现有问题,于是就不用了,不想却被去教小公主画画的容妃得知,容妃出于妒忌,怂恿善乐的木妃,把那毒花送给了乐贵人,虽然小国师发现有问题,及时出手,无奈毒已经入体,乐贵人大出血而亡,恐怕对皇子身体也有了影响。   皇上大怒,当即下令打断容妃的双手,说她恶毒至极,玷污妇德。   本来木妃也要处置的,木妃家族势大,而且木妃并不知情,只得挽过一面,下令把木妃打入冷宫面壁。   申皇即使怒,都怒的不够吓人。   为他产子的心爱的乐贵人死了,他都要思前想后的考虑一翻,权衡利弊再处理。   申皇自己也觉得憋屈的很,在踹了三个太监之后,居然还有一个太监战战兢兢的进来,磕头道:“皇上,容妃娘娘说她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但求一死,只是希望皇上能让她临死前,见她的姐姐一面。”   “容妃家里还有姐姐?”申皇皱眉问道。   他身边的太监长随收了钱了,连忙应道:“启禀皇上,容妃的确是有个姐姐,只不过造化弄人,当年容妃父亲去蛮荒上任的时候,她的姐姐被蛮荒盗匪给劫走了,本以为人死了,却不想这么多年,她姐姐还活着,居然又回到了京城,容妃可能是死前想见一见她的姐姐,毕竟是姐妹情深,多年不见了。”   “好一个姐妹情深,容妃这个毒妇,若是真有感情,怎么会敢对乐儿出手,敢对我的皇子出手。”皇上啪的一声,一甩手,甩掉了身边桌子上一堆奏章。   底下跪着的太监战战兢兢,全身伏地,皇上虽然对女人很手软,可是处理太监,该打杀还是会打杀的。   皇上看着一地的奏章,还有一地跪着的太监,怒气冲冲的道:“她想求死,朕成全,都说朕心软,朕这回就成全她,赐容妃一杯红鹤,宣她那什么姐姐来喂她喝下去,朕成全她死,成全她姐妹情深。”   …   PS:新年快乐,今天起开工,恢复每天早晚两更。新的一年,加油加油,喜欢白白的,请大胆的多多表白╮(╯▽╰)╭。 第148章 姐姐我好疼   阳光明媚。   新洛府里,人来人往,很是忙碌。   今日要晒书。   婢女小厮都要来帮忙。   一个家族大不大,底蕴深不深,全看这书多不多。   山寨里别的没有,这么多年抢劫下来,书却是极多的。   这一次来京城,国师整理了许多带着过来。   在后头陆续的运送,终于全都运送了过来了。   洛娘子忙碌开了,整个人就神采奕奕。   除了晒书,整理书,她还要给大家定做新衣。   京城的潮流和蛮荒还是不一样。   蛮荒的衣服讲究穿着方便利落,到了京城这边,衣服感觉是怎么复杂怎么来,用的布料极多,繁繁复复的。   不过这对他们呢绒布的销售是极好的,京城这边能用四尺做的绝对不用一尺,奢华的很。   好在洛娘子对京城的风俗习惯却是很了解,她就是京城长大的孩子,对周遭一切都很熟悉。   再加上有老仆石叔协助,老巴叔一起管理,一切井井有条。   不仅安顿好了,人人身上的新衣都裁好了。   至少出门,不会一眼就从衣服让人看出你不是这里的人。   不仅神佑他们几个孩子有,连三当家都有新衣。   三当家试穿着崭新的白衣,额头那缕长发,半遮着他的半边眉毛。   手里拿着纸扇,呼扇呼扇的,跟阿鹿神佑他们高谈阔论。   待到洛娘子从屋子里走出来。   高谈阔论的三当家一下子害羞的没有声音了。   脸色有点红,羞答答的开口道:“无量,你给我定做的衣衫,尺寸极其合身。”   洛娘子扑哧的笑起来。   她给神佑他们定做的尺寸也是很合身的。   不过这一群人,就三当家羞红了脸,洛无量就很好笑。   当着孩子们的面,他脸红个什么劲。   洛无量白了他一眼。   三当家脸更红了。   院子里其他人都哈哈大笑。   国师也有一身新衣,不过他以前一直都在京城的,对衣服无感,就是看着大公主穿男装,也十分活泼好看,很是欣慰。   小胖子也有一身新衣,也不知道他们笑什么,不过别人笑,他也跟着笑,他喜欢这里,这里很轻松的感觉。   老太监看着自家小主子没心没肺的笑,他也跟着笑了,他也有新衣。   管家的服饰,用呢绒布做的,很是板正,穿上,还有点男子气概的感觉,他很喜欢。   一院子的热闹。   直到忽然一阵敲门。   官差侍卫一大队人。   为首的太监拿着明晃晃的圣旨大模大样的出现了。   老太监看到那为首的人,眼神闪了闪。   圣旨降临,如皇上亲口御言。   等到大家听完圣旨宣召,都懵逼了。   圣旨的意思,宣洛娘子进宫,给她妹妹容妃喂毒酒,送她妹妹上路。   宣读圣旨的太监本来是趾高气昂的,何况看宣读的内容,好事升官发财自然是喜气洋洋,若是坏事,抄家杀头,自然是不假辞色。   可是看到人群中居然还有圣国师大人。   宣旨太监也算是一个重要的职位,也算是皇上跟前地位较高的太监才可以做的。   一般的太监都不能轻易出宫的。   作为皇上跟前亲近的太监,有前途的太监,他可是知道皇上这人忘性大,对谁都是一阵一阵的。   可是唯独,对前国师大人,念念不忘,几次重要时候都会提起。   而且如今还追封国师大人为圣国师……虽然这个圣字一般都是死去后用的。   可是国师大人还活着的话,这个圣字意义就大了。   宣旨太监一点没有敢摆谱,推辞了几下,才把三当家塞过来的金子给收下,并且给足了时间,在外头等候。   三当家这时候顾不上脸红了,也顾不上平日替国师伪装身份了,直接开口问道:“郭先生,这皇上是什么意思?”   国师虽然懵逼,可是也能理解,他的这个上司就是这个性格,说风是雨,从来不按套路出牌。   “恐怕这其中有蹊跷,不过皇上,他……他就是这样的,无量还是快去准备吧。”   三当家十分气愤,这是正常人会提的要求吗,让好不容易回京城的无量去给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喂毒酒,这让无量以后怎么做人,平白无故就背了一个罪名。   曾经的三当家即使落入盗匪窝,心中还是有一个效忠朝廷效忠皇上的梦想的。   可是在蛮荒草原被荆军入侵的时候,朝廷没有派人来,这可能是朝廷有事,勉强能理解。   可是眼前,这可是直接皇上发出来的圣旨。   三当家只觉得自己那满腔的忠君爱国的思想,这一刻都在翻滚着。   若是寻常人,他说不定就拿着刀冲上去弄死对方了,脑海里阴测测的想出八百种弄死对方的法子。   可是对方是皇上。   因为时间紧张,他只得面色苍白的把无量送走。   当着众人的面,他没有牵无量的手,而是拉住了她的袖子。   “无量,无论有何事,我都会站在你身后,我都在。”   三当家扯着无量的袖子不舍的道。   洛无量看着三当家,目光柔和的点了点头,迈步出去。   袖子很滑。   三当家的手空空的。   望着无量离开。   洛无量坐在轿子上,轿子是朝皇宫去的。   轿子很稳。   洛无量坐的也很稳。   她打小就由宫里的教养嬷嬷带大,对皇宫的门门道道,像是刻在身体中里一样清楚。   这些是她身体的烙印,如果没有被劫,现在坐在宫里的应该是她,而不是她的妹妹容妃。   命运真是奇特。   轿子朝容妃的住处抬去的,但是似乎刻意绕了一圈。   容妃的住所叫做蔷薇宫,很是冷清,但是景色不错。   洛无量下轿子,看到门口那粉粉的蔷薇,生长的很好,错落有致,入眼就是一张画一般。   很美,她妹妹喜好丹青,这一点,洛无量是知道的。   两人的关系,曾经不算好,现在多年不见了,估计更算不上好了。   临死前都要坑自己一把,大概是如此吧。   记忆中,妹妹什么都要和自己争的。   洛无量走进院子,庭院芳华,没有垂败的气息,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将死之人的住处。   走过院子,到了厅堂。   里面坐着一个女子。   多年不见,对方一身红袍,绯红的张扬美丽。   额头一个绿抹儿,镶嵌着明绿色的宝石。   除了脸上有了淡淡的皱纹,脸颊也有一点横纹,对面的女子,跟她记忆中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张扬得意。   “是你让我来的?你若不想死,你祖父应该是会保你性命的。”洛无量没有寒暄,没有客套,也没有称呼,直接开口道。   “是我让你来的,我不想活了,一心求死。这宫里的生活,没意思透顶了,可笑当初我还想方设法想来。”容妃站起来,眼神明亮,朝洛无量走过来。   “听说姐姐改名了,不叫洛倾城,叫做洛无量。当年你对谁都是和和气气,改个名,气性可是变了?”   洛倾城以前是很谦让这个妹妹。   但是现在不会,她不是洛倾城,她是洛无量。   她只是淡淡的看着她,云淡风轻,像是看个陌生人。   “就是这样的眼神,就是这样。”容妃忽然有些激动的道。“从小到大,见过你模样的男人,没有不喜欢你的,眼中几乎全都是你,父亲如此,祖父如此,连哥哥也是如此,姐姐,我恨你。”   容妃一步步走近,慢慢的抬起双手。   眼睛一点点变红。   “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我不恨你,我心心念念的针对你,心里全都是你,我进宫只是为了成为你,姐姐,我手好疼,我好疼,我两只手都好疼,我再也不能画画了,我的手,连笔都拿不起来了,姐姐,我好疼。” 第149章 朕不是皇上   秃尾的孔雀,叫个不停。   屋子里那像猫一样的婴孩也哭个不停。   小昭后被哭的心烦。   她不喜欢孩子。   当年她自己的女儿,一出生就十分懂事,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直哭一直哭,没有缘由的。   宫女们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动。   这孩子哭很久了,可是皇后只是皱眉,也没有让人上前来。   孩子哭,应该是饿了。   婴孩总是容易饿。   尤其是这么小的婴孩,一个时辰就要吃东西。   不过小昭后发呆都超过一个时辰了,谁也不敢去触霉头。   小昭后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是这治理后宫的手段可是一点都不弱。   看昭和宫的宫女太监就知道了。   一个比一个乖巧,一个比一个听话,嘴都跟闷葫芦一样,绝对不会往外乱说什么。   公主伊仁这时候进来了。   宫女们松了一口气。   唯一能安抚小昭后的,也就只有公主了。   生气的小昭后十分可怕,虽然她从来不会大发脾气,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可就是让人害怕。   小公主看了一眼发呆的母后,又看了一眼那哭的快没有声音的婴孩,顺手的把婴孩抱起来。   小公主自己还是个半大小孩,可是她抱孩子的动作却极其老练。   甚至知道用手托住那婴孩的脑袋。   小昭后看到她那熟练的抱孩子动作,忍不住心中一动。   宫里宫女嬷嬷绝对不会教公主如何抱孩子。   这种动作,也绝对不是一个八九岁孩童会的。   可是她的女儿,却十分自然的就抱起来了。   那婴孩被抱起来一下子止住了哭声。   小公主看到母后盯着自己,有些不自然的把婴孩转手给一旁的宫女道:“应该是饿了,喂点吃的吧。”   宫女们连忙把婴孩抱走,留着空间给这一对母女。   “母后,你又在发呆,若是让外人知道你这样,还以为你虐童呢。”伊仁大大方方的走到了小昭后身边,挨着她坐下,伸手抱着了小昭后的胳膊。   小昭后的胳膊有一瞬间的僵硬。   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她转头对女儿道:“皇儿,下不为例,我虽不喜欢乐贵人,可是我更不愿意脏了你的手。”   公主想辩说自己没有,可是在母后那清澈的目光下,却觉得辩解也没有意义,母后的性子就是认定就认定了。   她的确没有做,她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如果别人没有害人之心,自然不会有事。   一切都是容妃自作孽而已。   ……   容妃的蔷薇宫。   蔷薇花,粉又粉。   花香很淡。   花瓣一瓣叠着一瓣,细细密密,层层叠叠,十分好看。   这是容妃的风格,善于丹青的容妃,住处都布置的像画一样,如她的人,也冷冷清清的。   如同一幅淡淡的山水画。   可是今天,她却把自己打扮的十分艳丽,如同她少女的时候的模样。   那时候的她,就是喜欢穿红戴绿,喜欢艳丽的一切东西。   直到进宫。   容妃泪水婆娑,大滴大滴的眼泪像滚珠子一样从眼中落下。   就这样走到了洛无量跟前。   她眼中有悔恨,有爱慕,有矛盾,极其多意。   如那层层叠叠的蔷薇,让人看不到底。   “姐姐,父亲的书房有一副你的画,是我画的,我以为我画的极美了,想不到再见你,你比画还要美很多。能在死前见你一面,真好。”容妃泪中又扬起笑。   一旁的桌子收拾的很干净。   桌面上没有点心没有茶水。   只有一个空杯子。   显然,她已经喝下了毒药。   红鹤是宫里女人很喜欢用的一款毒药。   喝完人也美美的,死了,都栩栩如生,不会破坏容颜。   所以常用来成全那些尊贵的主子们。   容妃一步一步的走向洛无量。   在到她跟前的时候,就倒下了。   她整个人扑到了姐姐的怀里。   偌大的厅堂,没有宫女,只有摆放好的盛放的蔷薇。   蔷薇很多很多,把她们包围了。   中间地上两个相拥的女子。   饶是若无量铁石心肠,可是抱着将死的妹妹,也不知所措。   “姐姐,原谅我,原谅我,我知道是母亲害你这样的,母亲想让我替代你,可是她不知道,我整日跟你争,不是想替代你,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想让你多注意我,多看看我,眼里都是我。”   容妃靠在姐姐的怀里,眼神居然满是依恋。   那种依恋,洛无量常在三当家眼中见到。   她只觉得脊背绷直,整个人都僵了。   “我从来都不恨你,我恨母亲,恨这个皇宫,恨小昭后,恨皇上,恨公主,我好恨,是他们,他们勾的我一步步走到今天。”   容妃一边说着,一边脸上却绽放出异样得意的笑容。   洛无量抱着妹妹,看着她泪眼婆娑,又哭又笑,却不知道如何会这样。   只是她还是冰冷的道:“我不会原谅你们,无论是什么理由,你来让我送你去死,只是让你母亲更加恨我罢了。”   容妃笑着摇头。   她的眼神不仅仅是在看姐姐,还透过姐姐的肩膀看外头。   她都安排好了。   皇上会过来的。   死前,最后一面。   皇上是个耳根子很软的人,他一定会答应的。   她笑着笑着,泪水又流出来了。   流的极其好看,只是泪珠子不停的滚落。   “姐姐我的手好疼,很疼,疼死了,我不能再画画了,姐姐,你记得小时候,你教我画画吗?你握着我的手,一笔一笔的教我。姐姐你能牵着我的手吗,和小时候一样。”   她恳求的看着姐姐。   那有点涣散的眼瞳被泪水浸泡的更加模糊。   洛无量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极其冰凉的一双手,很冷,很细,很修长,软绵绵的垂着。   容妃脸上扬起了笑容,十分满足的笑容。   “姐姐,你还是心软,我知道,你会给我报仇的。”   她求死,换来了姐姐进宫,见她最后一面,因为她知道,没有男子会拒绝姐姐。   因为她都深爱着她的姐姐。   洛倾城。   申皇瑥果然来了。   如容妃预料那样,他是个很犹豫的男人。   优柔寡断,多情软弱。   他到的时候,看到容妃像一个孩子一样躺在一个女子的怀里。   那个女子,缓缓的抬头,望向他。   貌若天仙。   不,天仙也不过如此。   那个女子,比天仙美一百倍。   周围盛放的蔷薇,都如同枯枝败叶一般,毫不起眼。   层层叠叠的蔷薇花瓣,盛开,只是为了衬托她的美。   女子怀里死的极美的容妃,也变的寻常。   那个女子,看了自己一眼。   只是微微抬头的一个眼神。   风停了,呼吸停了,岁月停了。   皇上觉得他不是皇上了。   这一刻,他只是一个男子。   爱上了一个女子。 第150章 洛夫人   容妃死了。   梨花街尾的洛府挂起了白幡。   也没有大肆发丧。   容妃嫁给了皇家,自然是皇家发丧。   小刘氏哭晕了两回。   她的好女儿,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   都怪那个丧门星,她一来,就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一边哭一边数落,指桑骂槐,各种刻薄言语都出来了。   要是以前,她绝对不会这样。   可是女儿都死了,她有什么好装模作样。   她原本最指以厚望的女儿啊。   洛百信很想开口说,那不关倾城的事情,倾城才回京,怎么会卷进后宫斗争中。   要怪还怪她容儿自己。   为何会做出那等害人之事。   往轻里说是争宠谋害贵人,往重里说可是谋害皇嗣,等同谋反大罪,全族抄家都是可以的。   只是赐死,也是罪有应得。   以往因为有一个容妃,洛家大房在洛家的地位极高,现在容妃死了,而且还有罪,这洛家大房的地位一下子变了。   小刘氏哭的畅快,弟媳王氏凉凉的开口道:“当年阿容就是个张扬的性子,你处心积虑的要把倾城弄走,让阿容顶替了倾城,如今这下场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还好意思骂别人。”   小刘氏听到这话,跟被踩到尾巴的蛇一样,居然一点顾不上平日的架子,冲过过去跟弟媳动手扭打,好在仆妇给拦了下来了。   闹的院子里乱糟糟的。   内宅不宁不休,总是躲在书房的洛祖杨看到这场景,佝偻的身体,越发佝偻的坐在书桌前。   洛家,败了。   容妃死了,一个宣旨的太监又带着一队侍卫来到了梨花街街头的“洛府”。   这一回却是莫名其妙的给了一个赏赐。   赏赐洛无量成立呢绒布作坊,于蛮荒有功,赐洛无量为洛夫人。   看到洛夫人这个牌子。   国师的脸变了好几变。   三当家的脸也变了好几变。   申国曾经,有一个夫人的典故。   据传先皇虞微服私行,却爱上了一个民间女子,那女子还是个有夫之妇。   后来那女子的丈夫意外亡故了。   先皇虞再次微服私行的时候又遇上了那个女子。   那女子已经是个带着一个孩子的寡妇。   先皇虞却始终忘不了她,可是朝廷大臣是绝对不允许皇上迎娶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的。   这不仅仅是于理不合,恐怕还会乱了皇室血脉。   最后先皇虞妥协了,赐那个女子为夫人,单独赐了一座府。   那位夫人成了历史上第一个皇帝的外室。   先皇虞真是爱惨了那个女子,虽然赐予了府邸,不过也是名义上,最终还是把那夫人接进了皇宫,连上朝都不想上了。   直到天灾和北蛮入侵,民不聊生。   先皇虞才醒悟过来,亲手结果了那位夫人,重新入朝,力王狂澜,重新稳定了申国,国泰民安。   先皇虞也成了最出色的帝王之一。   到现在,那夫人的传说就成了一个祸国妖女的故事了。   甚至还有说那夫人是什么妖怪变的。   “恭喜洛夫人,奴婢就是宣个旨,皇上还等着奴婢去回话呢,不知道洛夫人想要在哪里建府邸?”宣旨公公态度谄媚的不像话,跟上次完全两个模样。   这会子是真的什么都不收,两袖清风,弯腰驼背,满脸笑。   这个洛夫人可真正是了不得。   皇上这几天,什么都不想,满脑子都是洛夫人。   连那刚刚出生的皇子都忘在了脑后。   洛无量只是愣了愣,就明白了,自己那妹妹为何临死前,要自己进宫。   又把她的住所设计的那样美。   她是算准了皇上的心思。   知道自己进宫,必然会引得皇上注意。   洛无量苦笑。   曾经自己的祖父也是这样安排的,在自己及笄前,都不让皇上见到自己的面,就为了见面的一鸣惊人吧。   可惜祖父的梦没有做圆。   倒是妹妹更聪明。   自己若是被皇上看中,以自己的性子,天然的为她报仇了。   临死都要设计自己一把的妹妹,洛无量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在国师说神佑要回京城才能活下去的时候,她就猜测到和皇宫有关。   她同意回来,也做好了准备,哪怕没有妹妹这一出,她也会想办法与皇上相遇的。   所以她对三当家一直没有回应。   因为她知道,自己就是个不甘寂寞,不甘平庸的人。   三当家也是,他的才能绝对不仅仅只是管理一个山寨一个作坊,他有更大的天空更广阔的发展余地。   如果自己就这样和他在一起,最终两人只是相看两相厌。   “我想要在申学附近选一座山,皇上同意即可,府邸我自己会建。”洛无量面对那太监,大大方方的道。   好像她本来就是主子一般。   太监果然没有因为她的理直气壮恼怒,反而更加恭恭敬敬的告退了。   太监离开,府里的气氛还是很尴尬。   大家都自觉的离开,连神佑都被哥哥抱走了,留下了洛娘子和三当家两人。   宽阔的院子,一草一木,都是三当家按照洛娘子喜好设计的。   此刻,三当家面容惨白。   “为什么?”   三当家很了解无量,他知道无量这个样子,是接受的,无量并没有恼怒那圣旨,甚至是预料之中的神态。   洛无量看着三当家,脑海里浮现妹妹的模样。   她低下头,看着面前流水涓涓。   “我从小,身边就有四个教养嬷嬷,她们是宫里最好的教养嬷嬷,我祖父一心要培养我进宫。”   “进宫,不仅仅是我祖父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我不甘心的,如意,你放手吧,我只把你当做我的兄长。”洛无量抬头,目光笔直的望着三当家。   三当家看着洛无量。   死死的盯着。   眼睛通红。   这不是她的愿望,不是。   一定有他不知道的缘故,无量不是这样的人。   可是无量不告诉他。   他笑道:“我就是你的兄长,我说过,无论你去哪,我都会守护你。”   “你想要入宫,你想要当宠妃,你想要当皇后,我都助你。”三当家说完,转身离开,不再留念。   承诺不是说出来的,是做出来的。   他走的决绝。   风萧萧兮。   他没有回头,他害怕她看见他流泪的模样,他害怕她嫌弃他没用。   流泪的男人,太没用。   所以他从不流泪。   从不。   泪水滴落到新衣衫上,很快被吸干了。   他穿着无量给他做的新衣,离开了无量。 第151章 谣传   梨花街头炙手可热的新“洛府”很快关门了。   大门紧闭,偏门也关了。   让一堆想上门的人,都只能打道回府。   申国的朝堂最近八卦颇多。   恩,主要是关于他们皇上的风流桃色新闻。   洛家的容妃因为谋害皇上的贵人被赐死。   本来这是一件不算特别的后宫争斗,朝廷的大臣们也都习以为常。   可是没有想到洛家死了一个容妃居然又出了个夫人。   据说原本那洛夫人就是要进宫选秀的秀女,洛大人的续弦为了给自己的女儿争取好处,居然串通了盗匪,让前头夫人的女儿被盗匪劫走,从而让自己女儿进宫为妃。   想不到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这洛夫人居然从蛮荒活着回来,还自立一府,并且让皇上一见倾心。   这洛家内宅不韪,当年要是没有换秀女,说不定都没有那小昭后的事情了。   这件事并不是空穴来风,因为容妃母亲原本的诰命夫人都被撤下了。   而这洛夫人的事迹也被大家研究了一遍。   洛夫人如今是呢绒作坊的大掌柜,寡居,没有亲生的孩子,但是亲自教养大了四个少年,这四个少年居然都是要入申学读书的学生。   而且圣国师还活着,居然在给洛夫人当先生。   怎么看都觉得这是很大的一盘棋。   而申皇听到国师居然在洛夫人的府里,却觉得这是命运的安排。   申国文官居多,文官都风流,宰相朝臣,三五个红颜知己都是标配,只要不乱了嫡庶,大家都当是美名。   而且如今皇上,皇子也有了,国泰民安,皇上有点风流韵事,大臣们倒没有上前瞎逼逼的,反而当做笑谈。   就是一些功利的小官,甚至还想着能不能走洛夫人的门路。   小昭后也听到这传闻了,没有想到皇上居然喜欢上了一个寡妇,还根本不打商量的就给那寡妇一个夫人的称号。   想不到死去的容妃居然还有这样的手段,当真是不能小瞧任何人。   站在凤园的小昭后,听到手下汇报,当年国师落难至蛮荒,被蛮荒盗匪抢回山上做先生,那洛夫人的确是盗匪头子的夫人,而且是不能生育的。   小昭后手里抓着一把小米,洒在了地上,一群的凸毛孔雀争着冲过来吃米,好好的孔雀,养的跟肥鸡一样。   小公主伊仁也听到传闻了,就知道每逢不好的事情的时候,母后必然是独自一人在凤园。   “母后,你还有心情喂这些蠢鸟,你知道父皇他……”   “皇儿,不可乱说。这不是蠢鸟,这是凤鸟。你父皇他又怎么了?”小昭后神情关心的问道。   “外头都传开了,父皇居然看上了一个商人妇,还下圣旨封那妇人为夫人,父皇怎么能这样!”小公主真是气坏了,刚刚死了爱妾爱妃,居然立马就看上新人了,她的渣爹真是太渣了。   小昭后看到手下的提示,园子外头一抹黄,一脸哀伤的道:“你父皇只是一时太过伤心,你不要怪他,他最爱的人还是你。”   “可是母后你这里尽心尽力的帮忙带李平安,父皇居然还有心思找别的女人,太过分了,我不会原谅他的。”小公主并没有收到母后的暗示,只是很生气母后的包子,气呼呼的转身跑开了。   皇上有些尴尬的出现,看着一阵风一样的小公主,还有一脸温柔的小昭后,有点点心虚。   倒是小昭后先开口道:“皇上,伊儿她还小,天真率直,您不要生她的气。”   “我自然不会生气,阿昭,辛苦你了,只是我……”申皇瑥不知道如何开口,看着面前温柔的女子,他好像开口说自己真的喜欢上爱上一个女子,即使情商不高的他,也觉得应该不合适。   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说,他真的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他喜欢一个女子的时候,都是一心一意的待她好的。   “皇上,您别说了,阿昭都懂,臣妾也听闻了,那洛夫人若不是她后母作梗,原本也应该和臣妾一样伺候您的,只是可惜造化弄人。”小昭后一脸叹息。   皇上很是认同的点头。   他并不是荒淫无度,洛夫人,原本,原本就应该是他的女人。   ……   小公主气呼呼的离开,左右看谁都不顺眼,又想起了小国师重烟。   她一阵风一样,跑到了国师殿里去。   国师殿并不像往日一样安静。   平日去的时候,都是静悄悄的,只有烟哥哥一人在看书。   可是今天去,她居然听到小宫女的声音。   小公主眉头皱了起来。   走进去才发现,几个宫女居然在做吃的。   阳光下,肉切的薄薄的,上面细细密密的洒了盐,还有蜜,肉块红彤彤的,然后放在炭火上烤。   平日不食人间烟火的烟哥哥居然拿着一个小马扎坐在炭火跟前看着烤肉。   小宫女烤的脸红彤彤的。   烟哥哥那向来苍白的脸也有一丝红润。   小公主一脸不可思议。   “烟哥哥,你在做什么?”   重烟没有想到许久不见的小公主居然来了,有点赧然。   他紧张的站起来,恩,他在烤肉。   他的小师弟极其贪吃,特别喜欢吃各种零食,听说他要去申学了,那边管的很严格,他想着能不能做点肉干,给他送去。   所以就有这一幕。   开始只是想烤肉送人,可是后来,重烟发现这事情也挺好玩的,看书看累了,他就会想做一点吃食,如此,反而看书更有效率了,莫名的好像学到了不一样的方法。   此刻看到小公主一脸怒容,这段时间宫里发生很多事,乐贵人终究是死了,容妃也死了,小公主还好好的,重烟再没有主动去找过小公主。   “你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重烟不愿意跟小公主提起师弟的事情,转而问道。   小公主不喜欢烟火味道,转身往外走,重烟跟着过去了。   不过离开前还交代了小宫女:“要注意火候,不能烤太焦,太焦会发苦。”   小公主听到烟哥哥的话,更生气了,自己这般伤心,烟哥哥不安慰自己,居然还记得烤肉。   她气呼呼的往外走,想想,这宫里,能和她说话的就那些人,终究没有离开,而是绕到了屋子里。   以前小公主来他的屋子,他是有点激动和害羞的。   偌大的屋子,就他和小公主,这种亲近无法和外人道。   可是经历了这次毒花事件,让重烟很受伤,也注意了一些,进屋并没有关门,也没有摒弃其他人。   倒是小公主想倒苦水,把其他人都赶走了。   重烟还是很喜欢公主的,看着她气鼓鼓的坐椅子上,他给主动倒了水递了过去。   就见她毫不避嫌的端起水一口就喝了。   重烟脸上笑容温柔。   就听到小公主开口道:“我收到了你师父的消息了,他居然自甘堕落给洛夫人那个妖女家当先生,你说他是不是来报复我们的。” 第152章 我要当官   小公主和重烟不欢而散。   因为重烟说了一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小公主气的骂了一句:“愚昧。”   两人再次闹翻。   小公主气呼呼的离开了。   而申学宫里,李学监也气呼呼的甩袖子离开。   他当初要了四个名额,是真的愧疚和惜才,想给那样出色的几个孩子一个机会。   可是眼下,申学宫的这些同僚们,话里话外都在跟自己打探洛夫人的消息,说自己真是会投机,居然早知道洛夫人的事情,提前卖好,给洛夫人教养的四个孩子送四个申学的名额,真是拿申学的名额落他自己的好处。   陈学监百口莫辩,也万万想不到,这些污秽的话居然会从自己同僚嘴里说出。   这还是他心目中的那个申学吗?   先生们是这样的心思,那孩子会教成什么样。   他只觉得心意阑珊。   他如今无妻无子,独自一人,就想踏踏实实的做点事。   可是现实,却一次又一次的给他打击。   陈学监怒气不止这个,这些人名面上给洛夫人卖好,真的划了申学边上的一座山头给洛夫人。   那山头极大,极高。   俊石嶙峋,险树傲然,山顶上更是有一大片平原,还有现成可以住的大宅子。   从山上往下看,直接可以看到申学宫。   地理位置还是风景都是极好的。   可是那座山在申学里私下还有一个称呼叫做龙渊。   不是风水好有龙来的意思,而是那座山很是奇怪,蛇蟒奇多。   路上随处可见小蛇不说,夜里据说还时常有巨蟒出动。   申国人迷信,都说化蛇为龙,这超大的蛇,头上长了犄角,就成龙了。   也没有人去灭杀蛇。   何况这龙渊的蛇也很神奇,只在龙渊这座山上,甚少流窜出来,好像那山里有什么东西吸引那些蛇一样。   所以申学的人也从不管理。   只是封了那座山。   现在皇上封了洛夫人,想要地建府邸。   申学大大方方的把这一座山都给相送了。   皇上满意了。   而申学的人也满意,这件事办的漂亮,既迎合了皇上,若是说起来,也不会显得申学宫谄媚,居然讨好一个夫人,因为这座山是有缘由的,这些缘由,读书人都心知肚明。   当然读书人有这个默契,不会跟皇上去打小报告。   就看那洛夫人怎么住上去了。   陈学监气愤就在这,这些道貌岸然的人,表面上大义凛然,可是居然用这样的法子为难一个女子,也不知道谁出的主意,若是真的大义凛然,要为难也就算了,一面为难,一面又找他打听洛娘子。   陈学监心中没有什么洛夫人,在他的记忆中,就只有那个荆军入侵,仍旧站在最前头的娘子。   他甚至觉得皇上封她为洛夫人,是侮辱了那个女子。   那样光明磊落的一个女子。   何况在山上,他就发现了那王村正是极其喜欢洛娘子的,又因为喜欢,而很是守礼。   陈学监听到他们还活着,以为他们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却不想会这样。   若要怪,甚至都有他的缘故。   如果不是他给了四个申学名额,洛娘子就不会带着神佑他们离开蛮荒,也就不会成为洛夫人。   陈学监内心有些不安。   他回到了自己住处,居然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看样子是站了许久了。   不仅仅头发被雾水打湿,身上肩头都湿漉漉的了。   不过身形依旧挺拔高大。   湿漉漉的头发也扎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那人看到自己,一脸喜悦。   “陈大人,还记得我吗?”   陈学监愣了两秒,并不是忘记,而是记得很清楚,只是不知道他为何会来找自己。   “王村正,快快,进屋,你下次来,直接进去就可,寒舍简单,并无不可见人的东西,这山上湿寒,站久了,可是要生病的。”   “第一次拜访,自然不好贸然进门,不过有陈大人这句话,下次我就直接进去了。”三当家一脸笑容的道。   陈学监以为会看到一个十分落魄的男子,眼前这男子,落魄是有,但是脸上表情眼神,并不落魄,反而大大方方。   “不要喊我大人,喊我直书,我年长一些,你称我为兄好了。”陈结余领人进院子,把灶台里温着的水提起来,给他倒了一杯。   水冒着淡淡白烟,还是热的。   三当家接过,一口就喝了,很是感激。   陈大人全名陈结余,字直书,他让自己喊他直书,就是很亲近的意思了。   “直书兄,小弟名为如意,人生却并不如意,不知道可否请兄长赐予我一个字。”三当家抱拳问道。   陈学监这一生给人取过字,只是面前这么大年纪的人,还没有字,他真没有取过。   不过看他面容真诚,陈学监想了想,点头道:“你名王如意,字意平,人生不如意事情十有八九,最是意难平,期望你能意平。”   三当家听到陈学监的话,慎重的和他行了个礼。   三当家上门,当然不是为了求字,求字只是表明态度。   官场里的态度,字一般都是上官先生给取的。   他让陈大人给他取字,表明了态度,他要当陈大人的门下。   得了字。   三当家并没有着急走,而是和陈大人,畅聊了一天一夜。   两人甚至彻夜长谈。   蜡烛都烧没了四根。   一张简陋的床,一张简陋的躺椅。   四根断烛。   一轮月,两杯清酒。   陈结余把自己这么多年知道所有官场之事,都如数掏空了,全都告诉了三当家。   第二天。   天蒙蒙亮。   说了一夜话的陈大人,睡熟了,打着慢慢的呼声。   三当家起身,帮他盖了被子,到了屋外。   他虽然也是读书人,可是在山寨却十分注重身体锻炼,夜谈了通宵,也没有困倦姿态,反而是神采奕奕。   在陈大人简陋的院子里,他伸展了腰。   看着前方,迷雾重重,山峦起伏。   他大声呐喊了一声:“啊……啊……啊”   山峦很快就给了他回应:“啊……啊……啊”   屋子里的陈大人翻了个身,继续睡。   三当家收拾了一下,就下山了。   一个人坦坦荡荡,朝山下走去。   很快消失在迷雾中。   这一年,是申国286年,王如意得字意平。   这一年,历史称为意平年。   …… 第153章 龙渊   “龙渊么……”小昭后白里透粉的手,抓着一把小米,随意的往前一洒。   她在凤园的时间越来越久。   听到洛夫人新得的封地在龙渊,沉吟了两遍。   她这个地位,就算不开口,都有大把的人为她出手。   不过这次,提这个意见的人甚是和她心意。   若是有心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如今申国的朝廷内,站在小昭后一系的官员,升官升的最快。   “谁出的主意?”小昭后语气淡淡的问道。   “是一个没有功名的书生,不过那书生原本就是洛夫人身边的人,据说那书生本来就爱慕洛夫人,为了洛夫人甘愿放弃一身才学在蛮荒,一手建立了呢绒布作坊,这次又跟随洛夫人回到京城,那座洛府就是这王姓书生置办的,却不想,那洛夫人好手段,才进京,就攀上了皇上。”中年太监头低低的,答话却很详细,他知道能让主子开口问,必然是主子感兴趣的。   果然,小昭后听到手下这长长一段,并没有厌烦。   又随手抓了一把小米,一点点的洒出去。   朝阳照耀,那些争食的孔雀的短毛,也色彩斑斓,不看屁股,还算是好看的。   “因爱生恨吗?男子变心,总是变的极快。”小昭后自言自语道。   中年太监知道小昭后并不是在跟自己说话,仍旧低着头。   “若是顺便,提拔一下那人好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想出这样报复的法子,还顺利做到了,也算是个人才。”小昭后说完,挥了挥手。   中年太监跪拜着后退离开。   阳光照在他背上,他却不觉得暖。   ……   腊月初七。   阳光明媚。   宜搬迁,宜落灶,宜出行。   陈学监一早就在申学宫门口等着了。   其他人表示不谄媚洛夫人并没有出来。   倒是一些学生,好奇洛夫人的容貌,偷偷出来看。   传说洛夫人的原名叫做洛倾城,真正是倾城倾国。   据说她进城那日,只是在轿子里露了半面,那些向来眼高于顶的世家子都傻愣住了,导致那天进城的人等的比平时更长时间。   据说皇上只是见她一面,就爱上她了。   更有甚者,大胆的人,说那首佳人诗,更配洛夫人。   洛夫人比小昭后好看很多倍。   申国言论大胆自由,这种言论赞同的人还不少。   否则皇上后宫美女佳丽无数,怎么会看上一个寡妇,还大胆的封人家为夫人,皇上的心思,简直是赤裸裸的,路人皆知。   当然也有学子特别反感,因为他们的偶像公主伊,直接斥责洛夫人为妖女,还特意写了一首打油诗嘲讽洛夫人,所以坚决抵制,不愿意出来看。   公主伊在学生中声望非常高。   所以出来看的那些人,也只是少数,甚至嘴里只是看一个不知廉耻的妇人的意思。   想看看,一个有夫之妇,带了一堆孩子的女子,如何会迷得当今圣上神魂颠倒。   不过也为小公主伊的缘故,阿鹿他们还没有上申学,就已经被申学那些正义感爆棚的学子们抵触了。   他们大多数都是考进去,可是有人居然靠裙带关系,直接进申学。   都想着等他们来了,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申学里,新生老生,阶级也十分鲜明。   等了许久,还没有人,学生渐渐散了,只有陈学监,想了想,直接到了龙渊山脚下。   申学宫附近那个小庙,钟声悠扬的响起,“咚咚咚”,迎合着身后的山泉声,很是好听。   凉风习习。   陈学监看着眼前的风景,又美丽又忧虑。   想向前迈一步,看到那草丛里摇晃的蛇尾,他脸色苍白的又把腿缩回来,退到了阶梯下。   ……   看好了日历,特意选的黄道吉日。   这一天,洛娘子带着一家子离开了梨花街那漂亮的“洛府”。   重重的家当自然还是留在了府里。   一行人不多,一辆大马车就够了。   不过因为男女区分,加上东西。   就分了三辆马车。   才来京城,还没有到申学,就已经把三伯伯给丢了。   神佑有点迷茫。   这样重要的时刻,三伯伯都没有来。   那天他说走,就真的走了。   和洛姨姨关系那样好的三伯伯,走的那样决绝。   从来不知道哀伤情绪的神佑,莫名有了点哀伤。   不过她还记得自己新认识的小太监。   跟他告别了,收到他送的一袋子肉干。   刚好她也送给对方一袋子肉干。   用肉干换了肉干。   一样的东西,不一样的味道。   神佑吃肉干的时候,心情很快就好起来了,她向来不是一个哀秋伤春的人,情绪来的快,去的更快。   “姨姨,我听先生说,我们要去的山叫做龙渊,里面有好多蛇蛇啊,你怕不怕。”   洛娘子笑道:“你小时候,我给你做的小蛇包包,可是我亲手缝制的,你说我怕不怕。”   神佑想起来,自己那个小花蛇包包,很是激动。   “哇,那我们去山上之后,岂不是可以有很多新的包包,我们还能做炸肉段吃,巴爷爷做的炸肉段特别好吃。”神佑想起来就口水晶晶的。   外头赶车的老巴顶着驼背,听到这话,也一脸笑容。   所谓的龙渊,他们真的一点不害怕。   阿鹿十岁出头的时候,就敢杀大蟒蛇了。   更别提现在了。   众人心中都是觉得,今年冬天,估计会有很多储备粮食了。   他们从蛮荒过来,还是习惯身边要存好多好多食物才安心。   万一天灾人祸,没有比粮食更靠谱的东西了。   不过京城里什么都贵,他们压根舍不得花钱买。   如今有遍山的虫蛇,高兴都来不及,众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连国师都是回味了一下山里的烤蛇串,撒上椒盐,酱汁,甚是不错,一脸怀念。   小胖子小希一脸好奇的问道:“你们不怕蛇吗?长长的滑滑的,难道不可怕吗?”   老太监也是,一脸担忧。   他们熙国比较暖和,蚊虫害很多,都是杀无赦的。   可是这一群人,个个面带笑容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   “蛇是极好的,皮能制衣制鞋,肉能水煮红烧烧烤,骨头能做肥料,蛇胆能入药,蛇毒能做陷阱,蛇的全身都是宝。”连向来粗心的小五,说到蛇,都能说的头头是道。   阿寻听了眉头抽抽。   这套理论略熟悉……在蛮荒草原,恩,所有动物都是可以用这套理论的。   …… 第154章 阿弥陀佛   公主伊仁不信佛。   可是她觉得自己最近诸事不顺,很不得劲。   她好不容易制好香水,想要举办一个宴会,或者参加一个宴会,当然主要目的是为了遇见那个男子。   她已经让人打听了,对方是熙国殷家的少主,名为殷华,是熙国四大公子之一。   两人年岁差距有点多,可是公主伊仁本来就不是一个小孩,她不可能会喜欢一个小孩,喜欢比她现在年长许多的人,才正常。   她虽然贵为公主,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皇子之类的,她已经是最尊贵的了,没有必要为了地位去嫁人。   何况皇家的男人,真是没有一个好东西,连她父皇都这样,她也算是看透了。   而且母后还跟她提过,在熙国,皇权势弱,皇上的地位还不如四大家族族长,像是一个傀儡一般。   殷家就是熙国四大家族之一,地位还隐隐居首。   可是她准备好了香水,甚至找好了借口举办宴会,却被告知那殷华居然已经离开了申国。   让她莫名惆怅。   再就是宫里,重烟那个死脑筋居然跟她闹别扭了,明明他师父都放弃他了,还对师父念念不忘。   还有父皇,死了一个乐贵人一个容妃,居然又冒出一个洛夫人。   而且这次父皇明显是动真格的,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以前父皇喜欢一个女人,直接就去睡了,现在却赐予了夫人的名号,反而不敢去见面,一天到晚神叨叨的,在自己面前都念叨了几回,还问自己,一个有那样经历的女子会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据说父皇最近在为给洛夫人送什么礼物,绞尽脑汁。   一把年纪的父皇,忽然像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实在让人腻歪。   公主伊仁也有点好奇,那个洛夫人到底长什么样。   居然会让父皇这样的花丛老手,一见钟情。   反正诸事不顺的她,今天决定去天人庙拜拜。   虽然她不信佛,但是拜拜也没有坏处。   小公主要去天人庙礼佛,主持早就准备好了,天不亮,庙里就开始大扫除了。   佛像的指甲缝里,都擦了三遍。   眉毛上的金粉也补了一遍。   大殿的金佛,金光闪闪,佛光很足。   主持也穿了一身新的袈裟,众和尚也都非常隆重。   因为公主伊不仅仅是公主,公主的佛性非常强,她小小年纪,居然作了一首菩提诗。   天人庙门口,有一株很大的菩提树。   公主伊第一次陪皇上过来的时候,看到那菩提树,随口作诗: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简直让寺庙所有和尚都色变。   老主持更是因为公主伊仁这一番话,立刻顿悟,去了主持的职位,闭关修炼去了。   并且说公主伊仁,具有深厚的佛门慧根,他自愧不如。   新主持,也就是现在的主持,对公主伊是十二万分的尊敬的。   “可惜那白马被那几个蛮荒和尚给要走了,不然公主来了,白马往寺门一放,小公主必定是极其喜欢的,那几个蛮荒和尚真是傻,用黄金跟他们换白马,居然不换。”主持身边一个胖和尚叹息道。   主持也是微微皱眉,对那几个蛮荒草原来的和尚很是不喜,圣上太仁慈,居然让他们在申学附近盖了一座小庙。   天人庙虽然看不上那小庙,可是视野所及,居然还有一座小庙,这种感觉很不舒服。   “菩提树擦拭干净了吗?一会公主就到了,万不可怠慢。”主持开口问道。   “已经安排好了,今天的早课都暂停了,连山下的阶梯,都让人去打扫了。”胖和尚慧能道。   申学宫,峻岭崇山,十分美丽。   最初在这里建学校的先生,也只是觉得这里风景宜人,想在山中教点学生,顺便养老。   却不想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山下,有两条路。   一条石阶宽阔,整整齐齐,大石头道油光发亮,万人踩踏,万人朝拜,这是去天人庙的。   一条只容单人可走,泥泞,杂草,石头,弯弯曲曲,这是去那不知名的小庙的。   其实小庙有名字。   叫做神庙。   只是这么小的庙,叫神庙,有点好笑。   庙里面还是只有三个和尚。   大和尚,老和尚,小和尚。   公主伊仁走到山下的时候,看着两边的道,还惊讶了一下。   听到宫女的解释,她笑了笑。   这件事倒真不是她父皇胡闹,对面小庙上的人,可不是普通人,居然是荆国前皇上的皇子,在申国等同于质子了,不过这种幸秘,没必要外人得知,就让他们觉得父皇仁慈胡闹好了,反正父皇也不是胡闹一回的。   公主伊仁很没有架子。   她喜欢走路。   很喜欢锻炼。   去天人庙的路,她也是跟其他人一样走上去的。   也因此,她在民间的名声极好。   她身后的宫女都低眉顺眼,却有一个宫女,长相秀丽,十分活泼,一路叽叽喳喳。   “公主,公主,天人庙里的那首诗是你写的吗?我听说老主持就因为你那首诗,羞愧的不当主持了。”小宫女齐刘海儿,脸圆圆,很好奇的问道。   其他宫女太监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说话。   “哪有那么夸张,只是老主持恰好要闭关罢了。”公主笑道,显然被小宫女说的这句话逗到了。   小宫女却一脸不信,觉得公主就是谦虚,她家公主是最厉害的人。   她那表情让公主心情更加好,哈哈大笑。   出来拜佛果然不错,佛还没有拜,心情好许多,莫名觉得很舒畅。   这个小宫女冬施是她一次在外意外救下来的女子,和宫里其他宫女不一样,活泼的很,屡次教训都改不了,傻大胆,公主却极其喜欢她,觉得她很忠心,活泼一点无所谓。   公主伊还亲自给她设计了发型,她因为受伤,额头有个疤痕,公主给设计了齐刘海儿,把额头那疤痕都盖住了,完全看不出和其他人有不同,更是让这小宫女感激涕零。   一行人朝山上走去,慢悠悠的,一路红叶香山,很是宁静。   另外一边小神庙里,小和尚耷拉着脖子,平日都是听着对面山上的钟声上早课的,师父说这样也省了自己敲钟麻烦,可是今天那钟声居然停了,打乱了他上早课的节奏。   小和尚有点无聊,庙里没有其他人,他也没有戴眼罩,两只眼,闭着打瞌睡,长长的睫毛,圆圆的脑袋,很是好看。   大和尚阿八看到师弟如此,扯了扯师弟的袖子,小声道:“听说申国的公主今天要去天人庙礼佛,你想不想去看热闹?”   小和尚被师兄扯醒,看了看还在念经的师父,点了点头。   一大一小两和尚悄没声息的从老和尚身前路过,一路朝山下跑去。   老和尚微微睁开眼,摇了摇头,继续念经。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第155章 进入蟒山   山里茂密。   树林里,两个光头。   小光头问:“师兄,你不是不喜欢女施主吗?为何想要去看公主?”   大光头道:“女施主天生很麻烦,我是不喜欢,可是公主不一样,天人庙其他都不好,庙门口那首菩提诗却是极好,据说那是公主伊仁作的,我觉得那公主深具佛门慧根,一定是一尊好菩萨,我想去问问她,愿不愿意入我佛门。”   小光头听了小圆脸抽抽了……   还记得师兄上次想化一个背着铁链球少年入佛门,就被拒绝了。   还念叨了许久。   现在居然想化公主入佛门,肯定是会被拒绝的。   何况他们神庙现在就三个人,生活清苦,每天要做很多事,扫地挑水烧香念经,公主肯定不愿意的。   不过师兄一脸热情,小和尚也不愿意打击师兄的热情,反正山上甚是无聊,就当下山来玩了。   走了一小段路,小和尚忽然想起来道:“不过师兄,就算是公主愿意入佛门,也是去天人庙吧,怎么会加入我们神庙呢?”   大和尚被小师弟这么一问,也愣住了。   大手挠了挠光头。   皱着眉道:“那天人庙像是个假庙,除了老主持还有慧根,其他人都被红尘蒙蔽了眼,公主伊仁能写出那样的菩提诗,应该会选我们神庙吧……”   大和尚越说越没底气。   下山的步伐也没有那么快了。   他一心想壮大他们神庙佛门。   好不容易看中一个少年,可惜少年不愿意,不过那次是时间不够充足,如果再遇上,他一定要好好跟那少年说道说道。   可惜少年都没有游说成功,现在看中的公主应该更难了。   他不由得有点泄气。   “那我们先去看看吧,看情况再说。”大和尚有点没有底气的道。   小和尚点了点头,也成。   “对了,师兄,听说我们有新邻居了,对面那座蟒山有人住进去了,叫做洛夫人的人,也是蛮荒来的呢。”小和尚开口道。   大和尚阿八每天关注对面的天人庙,所以知道天人庙的消息。   小和尚十七每天都偷偷去申学宫听课,所以听到了许多八卦。   对面那座山,表面上叫做龙渊,风水极好,实际上却叫做蟒山,据说山上虫蛇汇聚,十分可怕。   小和尚对堂堂申学宫的人,居然欺负这样一个女子,还一口理所当然,很是不解。   外面的世界真正是复杂。   比经文难念多了。   主要听说那洛夫人是蛮荒来的,小和尚内心深处天然觉得亲近,因为他也是蛮荒来的。   而且他在蛮荒还是有朋友的。   那个叫做神佑的小胖姑娘。   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有没有更胖。   想到这里,他贴身戴着的那个蓝色小石头,都觉得热了一点。   小神佑当然没有长的更胖。   她抽枝发芽一般,个子蹿的极快,小小年纪,居然都快赶上寻哥哥了。   没有长胖,圆圆的脸也有了尖下巴,极其好看。   况且还得了白衣少侠的名号,穿着白衣,风度翩翩,很是帅气。   现在要是回白骨村打听,说起白骨山小当家,都会当做男儿。   原本神佑很少出去。   又有人刻意混淆,蛮荒的风俗也是男子当家。   大多数人都以为神佑就是男孩。   顺当的很。   连陈县令看到一身男装打扮的神佑,除了最初有点惊讶,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这样也好,虽然申学是有女学的,不过女学弱很多,更像是贵族之家为了女子好出嫁,镀一遍金。   陈县令是看不上眼的,他真心觉得神佑十分聪慧,一点不输男儿。   而且他很期待鹿家几个少年去申学,给那些坐井观天的人看看,真正聪慧的人是如何的,省得有心人整天瞎逼逼,说鹿家少年是靠的裙带关系,甚至故意抹黑了自己要名额这一事。   “陈伯伯,你一早就等在这里了啊,饿不饿,渴不渴?”神佑看到山底下,肩膀都湿漉漉的陈学监,热情的上前打招呼。   鹿家少年郎,最会读书的应该是鹿寻,不过陈学监最喜欢的却是神佑。   或许那次遇险,第一个看到的就是神佑的缘故。   看到她,陈学监心都是软的。   曾经几次念叨小神佑,妻子也是极其喜欢她的,还说将来生子,要生一个这样的。   只是物是人非。   “不饿,早上吃的晚,但是有点渴。”陈学监笑道。   神佑从包里掏出小茶壶,倒了一杯红枣茶,递了出去。   陈学监接过茶,喝了一口,淡淡的甜味。   又喝了一口。   三口就把这一杯茶喝完了。   以前这一行人,跟他打交道寒暄的都是三当家。   如今三当家走了,这个任务交到了少年阿鹿身上。   “多谢学监大人在此迎接等候,今日我们刚来,就不请大人上山了,等我们安顿好,再请大人到寒舍。”阿鹿双手抱拳道。   陈学监看着山上石头面上缠着绿绿的苔藓,时常有沙沙的声音,还能见到蛇尾滑过,也实在是没有勇气这会子跟着上山。   不过还是提醒道:“山上虫蛇极多,你们可有准备好驱虫草。”   陈学监知道这一行人,实际是极其厉害的,那场荆军入侵的战争,那晚他听三当家细细的说过,并不是如京城人传说那样,荆国因为荆后有孕,临时撤回了军队。   而是真正的打一场战,死伤无数。   可笑申国人还是一副国泰民安的侥幸。   连申学里,谈诗词的都多过于谈战争的。   “先生,我们都准备好了,请您放心。”鹿寻也跟先生行了个大礼。   陈学监看着他们,想了想,还是没有离开,准备跟他们一块上山。   若是有事就离开,真的不算是汉子,上回他冒死进京,却没有帮上他们的忙,已经很羞愧了。   而且人群中还有圣国师,还有一个很像宫中人的老仆,陈学监坚定的跟在了队伍当中。   神佑最先朝上走。   她一脚迈上石阶。   左右的虫蛇居然都哗啦啦的散开了。   神佑双脚踏上阶梯的时候,一脸惊喜的回头道:“姨姨,你们快来,这里很好呢,我感觉像是白骨村一样,很亲切。”   她蹭蹭蹭往上走,山上的迷雾都一层层散开。   后头的人也跟着往里走。   果然,这里居然真的跟白骨山上的感觉很像,气息都很像。   住惯了白骨山,居然觉得像是回到家一般。   而在外头几个远远看热闹的人,看到陈学监居然跟着洛夫人一行人进山了,消失在迷雾当中。 第156章 白娘子   他们走了几步,居然看到了一个招牌。   不过是在地上的。   长满了苔藓了。   露了一个角。   被厚厚的树叶盖住了。   神佑低头把那招牌掀开。   上面满是铜锈。   上头的确写着“龙渊”二字,很是古朴。   陈学监见了还挺好奇的,他本来以为龙渊二字是糊弄人的,这申学宫里的人都知道这山,实际上应该叫做蟒山,却不想真的有“龙渊”的招牌。   小胖子小熙是跟着白衣少侠探险。   看到佑哥居然翻出了一个宝贝,很是激动,上前就要帮忙扛着。   不过他废物的很,光长肉不长力气,根本拿不起来。   还是小五帮忙提起来。   一行人也没有着急上山。   在一个大石头边,挖了一个大洞。把这招牌重新插在了地上。   清除了招牌上的苔藓。   那长满铜锈的“龙渊”二字,在透过迷雾的阳光照耀下,显得龙飞凤舞,很有古韵。   国师的手在招牌上摸索了很久。   不知道在想什么。   洛娘子也看了看那招牌,她那长长的裙摆拂过了铜锈的招牌上,继续往山上走。   越走,道路越险。   两边甚至听到明晃晃的骚动的声音。   像是有一堆一堆的蛇堆在路边一般。   陈学监只是不小心看了一眼,差点没吓得掉到路边的蛇堆里去。   他还以为真是神佑他们带了驱虫草,才让这么多蛇都在路两边不靠近。   实际上神佑他们是带了驱虫草,但是也没有这么厉害的功效。   防止一点蛇还可以,如果这样密密麻麻的蛇,那驱虫草的气味早就被蛇掩盖了。   连向来就是虫蛇的天敌的吡鹰小玉,都飞的极高,不愿意落下来,只是在天上盘旋飞翔。   只是神佑向来有不一样的运气,大家都下意识的相信她。   而且国师都没有反对,显然此行,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倒是小胖子的老仆,老太监石叔,很是惊讶。   他开始以为自己和小主子真的是进了一个蛮荒来的商贾之家。   可是后来又知道他们当中的先生居然是国师,觉得这群人有些不一般。   他倒没有相信那藏宝图真会在国师身上,听主子提过,真有一张图,太祖留下来的,就在宫里,但是祖训是没有亡国的危机是不可以打开那张图的。   所以那肯定是谣传。   可是眼下,这一群人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蟒山,还是小主子天天喊的白衣少侠佑哥为首。   连国师都对神佑另眼相待。   他抬头看到神佑走在最前头,自己小主子腿脚笨,跟着跑的呼哧呼哧的。   一不小心脚一滑,眼看着要摔倒。   却被神佑伸手,一把抓了回来。   自己小主子一脸傻笑。   倒是看的他心惊肉跳。   他们熙国虽然没有国师,但是也有厉害的命师,小主子的命是请命师测过的:少小离家方成才,路遇贵人得相助,扶摇直上九万里,待到他日成人皇。   这是小主子的命格批注。   是皇后娘娘亲自让他去办的,隐瞒了身份,得到这样的结果。   所以皇后娘娘才会想办法,在宫中弄了个替身,让他带着小主子出来游历。   老太监看着面前,长又长的阶梯,不知道何时能走到头,却满心高兴。   这些场景都和命格里一一对应。   小主子必然是能逢凶化吉的。   一路朝上走,大家都比较适应,因为这里的环境真和神佑说的一样,和白骨村很像。   大概在白骨村住久了,那种气息很是习惯。   倒是国师略有所思。   大公主说这里和白骨村很像,说明这里也有很多死气。   这里的死气被拘在这座山里,所以这座原本应该风水极好的山,却变成了虫蛇猛兽的乐园。   很是奇怪,他身为国师,这座山离京城这么近,他却一点察觉都没有,甚至要不是这次他亲自上来了,他还是会完全的忽略这里。   就像是一座大山就明明挡在跟前,可是所有人都自觉的视而不见,绕路走了。   一行人继续走,应该是到了半山腰了,有一块平地,还有一个破旧的亭子。   亭子对面就是瀑布,哗啦啦的从山上落下来的流水。   这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雾气却才刚刚散开,就见对面的山如同仙境一般,从山上滚落的泉水,落到这里已经成了白雾,阳光照耀着白雾,散发出五光十色的光芒,如同七彩缎带在飞舞。   华美又雄伟。   陈学监没有想到,这蟒山风景居然这般好。   真是,生在此山中,不知山面貌。   众人坐下歇息,看着对面的瀑布,听着鸟叫,晒着阳光,只觉得心旷神怡,很是美好。   神佑趴在那亭子边缘,探头往对面看,有些好奇的道:“那对面山上有什么东西,好漂亮,亮晶晶的。”   阿鹿听了,连忙开口道:“我们刚来,还不知道地方,不能乱跑,等熟悉了,哥哥帮你去找,对面有什么。”   神佑乖乖的点头。   她喜欢捡各种亮晶晶的石头,以前在白骨山几乎是满山乱闯,山上洞里,哪里都跑过。   不过哥哥说他会帮自己找,神佑很乖的点头了,反正有好久的时间。   休息了一会,大家继续往山上走。   山上路两边的小蛇反而没有那么多了,一路越走越安静。   这种感觉,像是山上有是巨兽,所有那些小蛇都退散,不敢在它的地盘玩耍一般。   一路莫名有些压抑。   甚至有人轻轻的踩到一根树枝,“啪嗒”一声响,都会觉得紧张,让所有人汗毛都竖起来了。   国师觉得此行应该没有大危险,他作为先生,自然不能胆小露怯,还给大家讲起了故事。   “从前有一条白蛇,受伤被一个牧童救了,五百年后,白蛇化身为漂亮娘子,去报恩,那牧童转生成了一个年轻大夫,人蛇一见钟情,成婚了。”国师讲的这个故事,是从徒弟重烟那里听来的,徒弟自然又是从小公主那里听来的。   国师对报恩什么的嗤之以鼻,不过对这个故事里人死后能转生,猛兽能修炼成人形,觉得很有寓意。   此刻忽然想起这个故事。   果然国师一说,众人都热闹的讨论起来了。   “先生,那白蛇真的能变成人吗?先生那白蛇有多长,多胖,多白?”神佑尤其好奇,逮着先生问个不停。   国师头都大了,他也只是听说了一个故事啊,具体他怎么知道。   一路嘻嘻哈哈,很快就到了山顶。   山顶果然是一片平原。   还有一座大宅子。   宅子居然看着还挺新的。   这是一个极好的地方,地势平坦不说,连地面上的草也长的十分漂亮,周围还有大树,景观错落有致,听风有水,就算不通风水的人,也会觉得这里风水是很好的。   唯一的,就是这里安静的过分,连一声虫鸣都没有。   还是神佑一把推门,冲进屋子,别人都拦不住。   忽然就听到屋里传来一声尖叫声:“啊!啊!啊!”   把众人吓一跳,所有人都慌乱的朝屋里走去。   就见门打开,院子里一条巨大的白蛇,蛇身有十来尺长,比成年人的大腿还粗,可是此刻蛇尾却不停的摇晃。   它的脑袋被一个小家伙死死的抱住。   神佑激动的抱着蛇头,大声喊道:“先生,姨姨,哥哥,快来,我抓住了白娘子了。” 第157章 新家   幼狼小绿,看到那大蛇,咻的一声,就跑到了大黑身边。   别的马爬这座山,都要累死了。   大黑却老自神在。   不过平日它和幼狼并不算和谐。   幼狼太调皮了,总是逗弄大黑,大黑恨不得一脚把它尥飞,又担心踢伤了它,小主子不高兴,也就忍着了。   这会子看到那平日耀武扬威的小狼,抖抖索索的靠在自己蹄子边,大黑很是得意。   扬着粗粗的脑袋吁了一嗓子。   院子里,神佑紧紧的抱住自己的战利品,白娘子。   众人都吓懵了。   洛娘子仔细看才发现,神佑不仅仅是用手抱着这大蟒蛇,还用她的鞭子缠住了这蛇的脑袋。   所以这条巨蟒才会一直翻腾。   国师一脸抽抽。   他也不知道是自己那条绳子的妙用,还是大公主真的天生神力,神鬼都不怕。   只是看着那样粗大的一条巨蟒被她死死的压住,那感觉,还真是很牙疼。   小胖子一开始被吓一跳,可是很快就激动的,他的老仆抱都抱不住,冲上前,想看看佑哥的战利品。   不过阿鹿率先了一步。   就见阿鹿飞一般的跑过来,二话不说,先掰开了巨蟒的嘴。   手里多了一把刀,探头看巨蟒嘴里的牙。   白骨村的人都牙疼的看着神佑和阿鹿这兄妹两,真是天生的兄妹,动作都一模一样。   一个按住蛇,一个掏蛇牙,动作一气呵成。   “没有毒牙,这是一条看家蛇。”阿鹿的刀子翘了一颗牙下来,开口道。   众人看着那颗还带着血的牙,牙根超级长,不由得觉得嘴里一麻。   阿寻虽然觉得恶心害怕,还是很有探索精神,研究的看了一眼鹿哥手里的牙,发现那牙发黑,居然是一个蛀牙。   难怪那被翘了牙齿的大蛇反而更加温顺了,闭着嘴,乖乖的,连蛇尾都不摇摆了。   神佑听到不是白娘子,是看家蛇,有点遗憾的从蛇头上下来了。   松开了鞭子。   就见这条巨大的白色,刺溜一声,消失在院子里,也不知道躲到那间屋子里去了。   小五颇为遗憾,对鹿哥的身手大为敬佩,雄心勃勃的想去找一条这样大的毒蛇,被鹿哥给喊住了,乖乖的帮忙布置新家。   这座宅院很大,外头看着年久失修的模样,里面却还好,连横梁都没有烂,那些木头沉沉的红红的,一看就是好木头。   当初也不知道谁建的这宅子,用料极好。   反而是地上的石砖,因为野草太茂盛,都翘了起来,而柱子木墙却都还好好的。   甚至连墙壁横梁上的雕花都还栩栩如生。   房屋的布置也是极好的,每间屋子的景观都很好。   前后通透。   洛娘子进来前后看了一遍,分配了房屋,然后让大家开始打扫。   除了洛娘子有婢女小桃,其他人都是习惯自己干活的。   神佑也不贪玩了,一起帮忙干活。   不过期间又逮到了好几回那条白娘子,像是想跟她捉迷藏一样。   露出个脑袋,又缩回去。   小胖子也想帮忙干活,他的老仆石叔,坚定的拒绝了,所以他就跑来给佑哥帮忙了。   神佑说是帮忙干活,其实也算是添乱居多,哥哥们肯定不会要她干活的。   阿寻收拾书本,阿鹿打扫,小五搬东西。   众人,默契的留了一个屋子,给三当家。   鹿家三兄弟各人一个屋子。   神佑的屋子在洛娘子隔壁。   虽然是在家中,国师还是要求严格,即使自己一群人,国师还是让大家把神佑当男儿一样。   神佑原本就顽皮,倒也没有太大的不同。   陈学监原本是碍于道义,觉得应该相送,却不想自己的学生们,给自己也留了一间屋子,特意打扫了出来,倒是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不过那屋子开窗就能看到一个大湖,景致极好。   等到打扫完毕,老巴叔负责厨房,厨房里已经炊烟袅袅了。   这座沉静了许多年的山,又冒出了人气烟火。   傍晚,鸟兽归巢,夕阳落日。   龙渊的山顶雾气在这一刻,全都散去,周围山山水水清晰可见。   原来申学宫居然还是在这龙渊对面的山脚下。   还有那天人庙,也在下方。   甚至还能看到金光闪闪的天人庙附近还有一个小山包,小山包上藏着一座小庙。   这山上居然还有一座湖。   湖水不知道有多深,那半山腰看到的瀑布就是这湖里流出去的。   只是不知道这水又是从哪里来的。   湖中心凸起一个小岛古树嶙峋,树下堆积着很多圆滚滚的大石头。   落日正好落到那大石头的位置,远远看去,像是古树下堆了一堆红彤彤的圆蛋蛋,很是好看。   神佑和小胖子坐在湖边,看着落日和湖,很是美丽。   其他人也都望着这一幕,很是感慨,真美。   就听到神佑感叹道:“果然先生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外面的风景果然不一样。”   国师一脸欣慰,大公主越来越懂事了。   紧接着就听到神佑继续道:“那些石头被落日一照,简直像是传说中的龙蛋,烤烤就可以吃的样子,如果撒上椒盐,一定是极好的。”   就听到旁边一声巨大的“咕咕”声。   小胖子小希饿了。   落日照的他的胖脸,红彤彤的,不知道是脸红,还是被照红的。   他期期艾艾的道:“佑哥,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正好,老巴叔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山上响起。   “开食喽。”   如同回到了白骨村一样。   大家回到了院子。   一起吃晚饭。   陈学监吃完饭,由阿鹿护送下山了。   虽然给他留了客房,但是住这里,毕竟是于理不合的。   吃过晚饭,大家也忙碌了一天,早早的就入睡了。   神佑的屋子很大,后院有大黑,有小狼,她睡觉也很不老实。   不过今天却是累,很快就睡着了。   并且做了一个梦。   梦中,神佑见自己抓着白娘子,坐在白娘子身上,居然在天上飞,飞的好高好高,看到了整个京城,都清清楚楚的。   不过白娘子的身体越来越热,神佑觉得不是很舒服。   她睁开眼,居然看到自己床上有一个小胖子。   一脚就把胖子给踹飞了。   小胖子掉在地上,迷茫的睁开眼。   “佑哥?”   “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胖子可怜巴巴的道:“我一个人睡觉害怕,我怕白娘子来找我。”   神佑记得洛姨说自己长大了,连哥哥们都不能同床睡了,更别提这小胖子了。   可是看到小胖子那圆滚滚的模样,她开口道:“睡地上,不准上来。”   小胖子点了点头,甚至不用神佑多说,立马翻个身就睡着了。   自带了一条毯子,裹着毯子打起了呼:“呼噜,呼噜。”   圆鼓鼓的肚子随着呼噜声起起伏伏。 第158章 哥哥们的警告   天亮了。   山里的早晨还有点凉。   一大早,阿鹿起来,先把小五喊起来,小五再去喊阿寻,他去叫妹妹起床。   结果,一进门,就看妹妹床下卷着的那个小胖子。   阿鹿的脸瞬间就漆黑了。   后面跟来的小五和迷瞪瞪眼的阿寻,眼睛都瞪大了。   这死胖子居然在妹妹的屋子里。   小胖子被阿鹿一脚给踹醒了。   爬着坐了起来,使劲的揉了揉眼睛,看到面前的人,胖子小希莫名的抖了抖。   “鹿哥,五哥,寻哥好。”   小胖子有礼貌的打了声招呼。   然后才想起来怎么回事。   自己昨晚睡到半夜,太害怕了,不知道怎么的就摸到了佑哥的房间里来了。   然后又被佑哥踹到了床下,在床下睡了一晚上。   此刻,总觉得鹿哥他们的眼神不太好,小胖子与生俱来的警觉中,抱着自己的毯子,迅速麻利的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睡回笼觉。   老太监完全没有想到,自家小主子会半夜起来。   小主子睡觉的时候,是怎么弄都不醒的。   这会子他起来过来看小主子,看到主子还在睡觉,安心的去干活了。   神佑睡的比较沉。   不想起来。   看到哥哥们,她缩了缩,滚到床最里头,把外头让给他们。   很小的时候,白骨山上的小木屋,比较简陋,很冷,四个小孩挤在一张床上也是经常的。   时常睡成了一堆。   随着年纪见长,洛娘子反复念叨,阿鹿已经开始注意了。   后来他和小五阿寻挤一张床,妹妹却是有单独的床的。   现在妹妹大概没有睡醒,迷迷糊糊的习惯了,以为是山上,缩到了角落,把外头让给哥哥们。   看到那空出来的大半的床,阿鹿好气又好笑。   被胖子气的,已经烟消云散,心里头暖的不行。   小五还是有点懵懂,不过妹妹最小,哥哥要保护妹妹,以前他都是保护阿寻的,现在阿寻也长大了,反而是妹妹比较让人操心。   阿寻则是面容白的发青,显然是气的不轻。   阿鹿狠狠心把妹妹揪起来,问了胖子的事情。   神佑一脸迷茫。   “小胖?他半夜跑我床上,我还以为是白娘子呢,看到是他,我一脚把他踹床下去了,他在床下又睡着了。”   “以后睡觉要上锁。”阿鹿认真的道。   神佑一边打了个呵欠,一边道:“可是哥哥早上来叫我起床,我不想起来开门。”   “没事,你上锁,我们配钥匙。”阿寻开口道。   小五还有点迷茫,以那小胖子的身手,根本欺负不了妹妹,妹妹从小在山上长大,一个打那小胖子五个,都是妥妥哒,不明白鹿哥和阿寻为何这么紧张。   不过鹿哥和阿寻一定是对的,他跟着点头。   神佑看哥哥们这么隆重,也乖乖的点头了。   阿鹿还交代了,这事不要跟别人说,洛姨姨也不行。   神佑想到,这事哥哥们都反应这么大,洛姨姨要是知道,非得唠叨死自己,举手发誓不说。   饭后,神佑被洛娘子喊去了。   阿鹿和小五他们热情的把小胖叫出去一块玩。   老太监看到自家小主子到了这龙渊山上之后,居然就和对方打成一片了,很是欣慰。   小胖子也有点受宠若惊,平日就是佑哥会搭理他,五哥还好,鹿哥和寻哥对他基本是爱答不理的。   几人一块走到了湖边。   小胖子很是高兴,一路蹦蹦跳跳,他也算是有眼色的,知道一行人,是以鹿哥为首的。   “鹿哥,我们来做什么?”小胖子有点期待的问道。   平日好像只有佑哥是在玩,其他哥哥都比较忙碌,他也好奇他们忙什么,今天终于带他了。   “到了你就知道了,给你看一个有趣的东西。”阿鹿一脸平和的道。   小胖子觉得这时候的鹿哥莫名的有点像自己母后,看着温柔,却实际很凶的样子,他下意识的靠近了五哥走。   三个哥哥当中,五哥长的最魁梧强壮,可是小胖子却觉得五哥是最亲切的。   很快就走到了湖边的另外一边,离宅子也远了一些。   阿鹿他们停了下来。   “小希,接下来的场景,你要好好看,并且记住,懂吗?”阿鹿开口道。   小胖子点了点头。   就见鹿哥从包里掏出一条蛇,小胖子脸色有点白。   可是紧接着看到鹿哥拿出一把刀,划拉一下,那条蛇变成了两段。   小胖子脸煞白了。   可是紧接着就看到五哥拿着他的铁球,把那两短蛇砸成了绵绵的碎肉。   小胖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可是却见到打扮的很一丝不苟的寻哥把那些碎肉收起来,平均的分成了六分,放进了小袋子里。   “以后再让我们知道你偷溜进阿佑的房间,你的下场就跟这条蛇一样,懂?”   唇红齿白的阿寻,微笑着问小胖。   小胖子想到刚刚三个哥哥的做法,却是忽然嘴扁扁的大哭起来:“哇……”   一边哭,一边起身跑了。   留下了阿鹿小五阿寻三个人面面相觑。   他们是穷苦出生,遇到事情从来不会轻易哭的,何况是这样哭着跑开。   阿鹿:“他干嘛哭了?”   小五:“对啊,男子汉不是不哭的吗?”   阿寻也是一脸郁闷:“跟个娘们一样。”   阿鹿:“本来就是一条死蛇啊,吃的时候,那小胖子一点都不怕啊。”   小五擦拭了一下自己的铁球,犹豫的道:“是不是我们的动作太凶了,把他吓到了。”   阿寻有些愤恨的道:“说不定是装的,那胖子太讨厌了。”   ……   小胖子哭着跑开了,跑着跑着就跑到了佑哥跟前。   倒是把神佑吓一跳,看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眯缝眼都红了的小胖子,她担忧的问道:“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毕竟小胖子是自己的小弟啊,可是第一回 有人喊自己佑哥的,而且她问过,小胖子实际还比自己年纪大的。   被自己年纪大的人喊哥哥,还是很能满足虚荣心的。   小胖子想到佑哥的几个哥哥,连连摇头,却是哭的更凶了,圆圆的鼻子都哭红了。   神佑没有安慰人的经验,皱着眉道:“那你是不是想家了?”   小胖子被这么一问,瞬间想到了自己的父皇母后,更是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点头。   “那你可以给你家人写信啊,我家小玉送信很快,可以借你用一下,别哭啦。”神佑拍了拍小胖子的肩膀,安慰道。   小胖子止住了眼泪,整个人还在抽抽,声音沙哑道:“我回去给我家人写信了,佑哥,我以后再不偷溜去你房间了,我保证!”   神佑一脸懵逼,什么和什么,不过还是对自己的小弟一脸鼓励的道:“去吧去吧,中午有蛇肉羹吃,很好吃的。”   小胖子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滚了出来…… 第159章 错别字很多的信   宽敞的屋子,横梁很大,上头有古朴的雕花。   窗户也很大。   窗外可以看到一颗大树。   屋子里有书桌,有床。   干净朴素,但是还算是舒适,需要用的东西都有。   这是熙国皇子唐希在龙渊山上的卧室。   此刻唐希同学,难得认真的坐在桌子跟前,拿出了笔墨,开始写信。   老太监石叔看了,眼泪都要滚落出来,他的主子懂事了。   他掏出手绢按压了一下红红的眼睛,转身出去做事了。   只要小主子懂事,他帮忙当一个管家完全没有问题,让他干什么活都行。   唐希的字写的不太好看,勉强算是工整,但是笔风,骨气什么都没有的。   而且字当中还夹杂着一两个错字,不过他的父皇母后应该是能看懂的。   吡鹰小玉挂着小胖子的玉佩,带着他人生第一封,错别字多多的信飞走了。   小胖子站在佑哥身边,看着那飞翔远去的大鸟,忽然间,就觉得自己也长大了一点点。   ……   冬天还没有结束。   熙国的气候已经暖洋洋的,池水里,白鸭子一头钻进湖水,搅动着湖水荡漾,又把头探出来。   身上的鸭毛,被湖水洗的十分干净。   熙国皇宫极其美丽,像是一个巨大的江南水乡,亭台楼阁,流水涓涓。   就是园子太大了,有些角落,已经有些年久失修,没有人打理,杂草长的飞快。   一群群的雀鸟很喜欢这里落脚,很是安稳。   熙皇唐融越发的困乏,他不喜欢走动,整日嗜睡。   但是今日天气晴好,耐不住皇后的请求,他被抬着出来溜达了一圈。   他极其的胖,自己走路都很费劲。   太监们把他抬到了湖边亭子上,把他放下了,才离开。   皇后瑰,身材不算特别特别好,不过跟皇上融一比,就显得极其瘦了。   熙国那些臣子们还暗中开玩笑,不知道皇后和皇上是如何行房事的,恐怕皇后必须在上面……   湖边野草丛生。   湖里野鸭成群。   阳光明媚,皇上融又开始打瞌睡了。   这时候,忽然遮天蔽日一般,天黑了。   那些太监宫女们吓一跳,作鸟兽散的跑开了。   留下了亭子里自己走不了的皇上,还有不愿意离开,守着皇上的皇后瑰。   没有想到,不是什么天灾,只是飞来了一只鸟。   极大极大的鸟。   那鸟儿还长着一张尖嘴人面,很是怪异。   这大鸟直直的朝他们飞来。   皇上融吓的闭上眼,皇后瑰那瘦小的身板挡在了皇上的跟前,眼睛死死的瞪着。   可是当她看到那鸟脖子上居然挂着皇儿的玉佩。   她整个人都吓坏了。   莫非希儿出事了?   就见那大鸟的爪子上挂着东西,大鸟的爪子一甩,丢出了个东西,然后扇着翅膀离开了。   皇后瑰捡起那一团东西,打开里面居然是一封信,是希儿的信。   上面是希儿的字。   等到鸟飞开了,那些宫女太监看到只是一只鸟而已,才重新围上来,跪着认罪。   他们不该有事的时候,却自己跑开了,全都没有顾得上皇上和皇后。   皇后瑰十分生气,可是她急于看信,不想现在搭理这些人。   何况就算处置了也没有用,这个皇宫,里面如同筛子一般,这些个宫女太监,谁知道背后站着谁。   发了一通脾气,又把大家斥退了。   皇上和皇后,一起小心翼翼的看信。   “父皇母后,见信安好,儿臣在外很好,我遇见了大名顶顶(鼎鼎)的白衣少夹(侠),他救了大伴,庙里着火,大伴差点被火烧死,还好白衣少夹出现。   白衣少夹就是佑哥,他们也要去申学上学,我就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佑哥是蛮荒来的,他们家靠卖布为生。   佑哥的姨姨很漂亮,但是很凶,佑哥都害怕他姨姨。   佑哥心地善良,为人杖(仗)义,我很喜欢他。   不过昨晚我睡觉害怕,去了佑哥房间里睡,第二天早上被佑哥的哥哥们发现了。   佑哥有三个哥哥。   大哥阿鹿,二哥小五,三个(哥)阿寻,我也喊他们哥哥。   结果今天佑哥的三个哥哥居然抓蛇来吓我,还紧(警)告我,以后不准去佑哥房里睡觉了,如果我再这样,下场就和那条蛇一样。   佑哥的三个哥哥把那条蛇做成了蛇泥。   当时我很害怕,我就跑了。   可是中午吃的是蛇肉根(羹),就是用蛇泥捏的,很好吃,弹弹的。   父皇,母后,我想你们了,你们要吃好喝好睡好。   大伴说,我学业有成就可以回去了。   我以后,也要像佑哥一样,超级厉害,这样,我也能带着你们游历天下。   外面很好玩,唯一姨汗(遗憾),就是不能和你们一起。   我已经不怕蛇了,不过答应了鹿哥他们,以后不偷溜去佑哥的房间了,男子汉大丈夫说道(到)做到。   还有这只鸟,是鹿哥的。   鹿哥虽然很凶,其实还好。   除了佑哥,我最喜欢五哥,五哥人比较和气,五哥的胳膊上,有好几个鼓包包,跟我手一样粗,但是我手上只有软软的肥肉。   寻哥长的很好看,但是寻哥有点娘,我不喜欢,寻哥学问极好,听佑哥说,寻哥看书看一便(遍)都能记下来的,太厉害了。   我马上就要去申学了,和佑哥一个班,佑哥说,以后他保护我,我不会被别人欺负的,你们放心好了。   大伴也很高兴,大伴帮洛夫人当管家,洛夫人很气(器)重大伴,他们给我和大伴都做了新衣服。   我住在申国的龙远(渊)山,山上有很多蛇,还有一条很大的看家白娘子,佑哥说,这个冬天不用愁没食物吃了。   父皇,母后若想我,也可以让这只鸟给我送信。   佑哥说这只鸟叫小玉,它喜欢吃佛菜。   你们可以给它喂佛菜。   儿臣,唐希拜上。”   湖水哗啦啦。   水上的鸭子还在捉鱼嬉戏。   看到皇后娘娘和皇上抱头痛哭,远远的太监宫女们已经习惯了,大概是因为小皇子病重了吧。   皇上唐融泪流满面:“我儿会写信了。”   皇后瑰却是哭的泣不成声,完全没有平日的理智了,急切的道:“希儿在外受苦了,居然靠吃长虫度日,皇上,他们是不是缺钱,我们赶紧送一些钱过去。” 第160章 皇子们的日常   小胖哒唐希被收拾了一遍之后,反而学乖了。   以前每天只跟着神佑玩,现在发现,连佑哥都要听鹿哥的,他每天就又颠颠的跟着鹿哥混。   阿鹿他们向来都是你狠我更狠,结果碰到一个这样会掉眼泪的圆胖子,收拾了一次,见对方也挺乖的,反而不好意思再收拾他了,不知不觉,身后就多了一个跟屁虫。   不过小胖哒不会去骚扰寻哥,因为寻哥认认真真的看书,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实在是看的他发憷。   他去找寻哥,寻哥会给他布置一篇作业,让他抄书抄到手肿。   所以一群人当中,小胖哒最害怕的反而是温柔无害的阿寻。   午后,又吃了一顿蛇肉羹的胖哒,美美的睡着了。   打着小呼噜,挺着圆鼓鼓的肚子,屋子里暖暖的,窗外阳光明媚,透过窗户照了进来。   阳光照着他的圆乎乎的大肚子,他跟着那阳光,一点点的从床头睡到了床尾。   ……   午后,申国皇宫。   下朝的皇上,终于还记得自己多了一个皇子。   他是一个矛盾的人,当初想要一个皇子,乐贵人怀孕之后,他是千好万好。   可是乐贵人因为生孩子死去,他却居然因此产生了芥蒂。   都不太敢看自己的孩子,甚至下意识的就忘记了。   大概和他的性子有关,没有得到即将得到的时候,兴奋的不成,每日都兴致昂扬,激动万分。   当初一直到这消息,还要昭告天下,与民同乐。   可是到现在,孩子出来了,反而不怎么管了,连死去的乐贵人和容妃,他都忘却的极快。   他多情又健忘。   他能记得去昭和宫看自己的皇子,还是大臣提醒的。   因为乐贵人去了,把皇子养在小昭后名下是最名正言顺的。   他踏进昭和宫,就看到,阳光明媚,那小小的小孩在摇篮里,摇篮却不是崭新的,而是旧的。   他眉头皱了皱。   坐在摇篮边的小昭后立刻笑道:“皇上可是怪我不尽心,虽然这摇篮是旧的,这可是伊仁小时候用的,民间讲究带孩子用旧东西,臣妾没有什么见识,只是伊仁用的东西,那些大臣命妇每次见到都想求着回去用,那些人都成精一样厉害,我平日都不舍得给的。”   果然,皇上一听小昭后解释,立刻就释然了。   伊仁是天命之人,福佑申国,她用的东西,必然是不错的。   “阿昭,你辛苦了,朕相信你,你把伊仁教养的极好,平安一定也会教的很好的。”皇上说到平安,又忍不住不开心,这名字太平庸了,不霸气,不过是乐贵人死前的遗愿,他也就同意了,可是喊起来的时候总觉得不爽。   皇上被大臣提醒了来看自己的皇儿,小孩子刚出生不久,正好在睡觉,也没有什么看头,还是跟皇后说了一会儿话。   皇上就借口还有要事,就离开了。   陈旧的摇篮的确是伊仁公主用过的,不过真的很旧了,底下都漏风了。   摇篮襁褓里的婴孩,背后冰凉。   小昭后随手拨弄着婴孩嫩嫩的脸蛋,一脸冷漠。   她知道皇上忙着什么,宫里到处都是她的眼线,就算她不查,也有人来告诉她。   皇上居然想做一个巨大的纸鸢,上面装上东西,刻了字,准备放到洛夫人面前,想给洛夫人一个惊喜。   这几日皇上都在捣鼓那个纸鸢,做的极其认真。   纸鸢终于能飞了,而且飞的很高,废弃的羲和宫里有一个疯子,抬头都能看到。   昭和宫那旧摇篮里的孩子,也能看到。   ……   午后,荆国皇宫。   阳光很明媚。   荆后的屋子里炭火烧的十分足,外头的人走进去,身上的衣服都穿不住,只能穿简单的中衣。   生产过后的荆后像是老了十岁一般,极其怕冷。   并没有像当初那个太医说的那样,说生产是女子第二次生命,能够通过各种补药治疗荆后薄在囚山亏空的身体。   当初那太医话说的太满,现在他的坟头上长满了草。   皇上锐,对这样的皇后,却没有一点嫌弃。   他虽然很怕热,可是每日还是要过来。   进来前,都换身夏日的单衣。   跟身体虚寒的皇后薄不同,他们的孩子却长的极为健康。   脸圆乎乎的,手胖墩墩的。   看到来人,他就高高举着手摇晃。   还不会说话,张开嘴,啊啊啊的叫,中气十足。   皇上锐看到孩子,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过。   也不避嫌,亲自抱着孩子,在屋子里转圈圈,像是寻常百姓家一样。   每当这时候,薄后就靠在软榻上,腰上枕着厚厚的软垫。   这一胎生产过后,她的腰极疼,大部分时候都是靠着的。   在寻常百姓家,这样的儿媳妇,要被人厌弃死了。   在帝王家,这样的皇后,估计早在冷宫待着了。   可是皇后薄,她甚至移动床,都是皇上亲自抱的,不假他人之手,连太监碰都不行。   外头阳光很明媚,从窗户可以看出去。   不过窗户却不能打开,因为薄后极其怕冷,一点风都会让她全身疼痛。   好几次半夜疼的睡不着,皇上也没有睡,陪着,给按了大半夜的肩膀和腰,直到她入睡。   皇后薄看着窗外的阳光,看着她强壮的皇儿,看着抱着皇儿的丈夫锐。   她困倦的睡了过去。   昨夜又是一夜未眠的。   皇上哄睡着了儿子,转头看皇后已经睡了,身上的毯子,滑落了一半下来。   连胳膊都不受控制的掉落了下来。   皇上锐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看着看着,眼睛就红了。   ……   午后,阳光明媚。   小庙后院,大和尚露着大胳膊,手里拿着大砂石,在磨一口大钟。   小和尚蹲在一边帮忙递东西。   阳光照着两个光光头,亮亮的。   大和尚终究没有能劝说小公主加入佛门,因为他压根都没能靠近小公主,小公主出行,身边守卫森严。   不过因为带着师弟乱跑,被师傅惩罚,让他做一口钟。   因为天人庙,动不动就要接待各种王公贵族,做早课时间很不规律,他们还是觉得自己做一口钟,严格的按照规定来。   小和尚笑嘻嘻的道:“师兄等你把大钟做好了,我就每天撞钟,做一天和尚,撞一天大钟。” 第161章 调班   昨日天气大晴,今日一早,却极冷,树叶上都结了霜冻了。   申学的学生天一亮,还要起来晨练。   这样冷的天,往日总有三四个学生偷懒赖床,找借口请假。   今天这样冷的时候,居然全都出席了,没有找借口偷懒的。   教习看着队伍,很是惊讶。   申学宫是住宿制度,进了申学之后,就必须住在学校。   由申学宫统一提供食宿。   算是一个比较公平的制度。   这也是当今天下人都十分推崇申学的缘故。   无论是贫穷还是富裕,在申学宫里受到的教育都是一样的,食宿也是一样的。   这在其他国很难做到。   当然实际上,也并不一样。   申学宫里也是有竞争的,学习特别出色的学生,往往能受到优待,住更好的宿舍,吃更好的食物。   还有一种就是家里条件特别好的,申学宫不是慈善机构,纯粹靠国家供养,是不可能做成如今这样。   申学宫更大一部分收入来源是那些学生家长捐助的。   当然这个一般不拿到明面上来说,已经是默认的规矩了。   申国一些大家族常常会收到助学之家的牌匾,如果有这样的牌匾,家族里,送几个子弟去申学就变得容易多了,甚至享有减分的政策。   这个牌匾用的是大量的金钱换来的,比如给申学宫建学堂楼,住宿楼,提供膳食衣衫。   这样一个申学宫,虽然还有很大的不公平,可是在当今天下,已经是相对比较公平的地方了。   申学的学子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下读书,也并不是呆如温室的花朵。   就像此刻,大家都知道要来出席早锻炼,好好表现。   因为他们都收到消息,申学宫将要选调一些学生到预备班里去。   预备班收的学生都是不用考试直接入学的,就比如洛夫人的几个侄子,纯粹就是靠裙带关系,还有就是那些小国的名额,来的谁知道是怎么样的歪瓜裂枣。   还有一些家族里原本上不了申学宫的纨绔子弟,也都趁机把孩子弄进预备班。   申国人的荣誉感极强,虽然看不上别国,但是对他国小民却都很大方,很要面子。   不过真的要和他们一个班级读书,感觉还是很丢脸的。   申国人天生有优越感,尤其在学习读书方面,简直是藐视任何国家。   实际上也是这样。   申国的诗歌出来,其他国家都是争相诵读的,不说别的,就是各国的风月场所,那些会吟诵申国诗歌的妓子,要价都比平常妓子高一倍。   要是再能谈论几篇申国的文章,那就是高级妓子,已经可以到花魁,魁首的地位了,轻易也不见客。   这样的境况下,要把他们调到预备班去,简直跟退学一样耻辱了。   所以大家都积极表现,祈祷自己不要被倒霉的抽到。   做完早锻炼,讲究的学生还去冲了一个澡。   不讲究的就直接去吃饭了。   吃完早饭,然后到学堂,开始一天的学习。   曹九是这当中不讲究的人的一员。   也不是他不讲究,他原本是极其讲究的。   作为申国美男子的蓝颜少爷,皇后唯一的侄子,他不要太讲究,洗澡放一盆花浴的事情他都干过。   那阵子书生公子哥们流行头上带花,身上带香。   他也干过。   头上戴朵红花,身上一身香气。   俊朗的面容,高挑的身材,走出去,哪家长辈不夸赞一声:好少年。   哪家姑娘不丢过来一个甜腻的媚眼。   只是现在,条件不允许。   申学宫虽然公平,但是还是存在不公平。   各家条件不同,有的人有钱,有的人没钱。   有钱的人入申学宫交的学费是极高的,没钱要是考进申学宫的话,必须成绩极好,在申学宫榜上有名,只有这样,申学宫才会发放补助。   但是自己其他的花销,也是很多的。   曹九一大早锻炼完,急忙忙的跑着帮那些要洗澡沐浴的同学打包带饭,可以赚一些钱。   他自己就没有时间沐浴了,吃饭都要抓紧。   不过现在长成这样,他也没有太注意容颜,洗干净,香喷喷的,估计还会被同学嘲笑。   只要身上没有太重的汗味就好。   一朝从大少爷变成奴仆之子,他经历实在太多。   从开始的愤怒,到现在的麻木习惯。   曹九奔跑着进课堂,收获了先生,嫌恶的目光一枚,他歉意的笑了笑,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相信大家也听到预备班的消息了,我们申学宫要成立一个预备班,所以会选调一些学生过去,作为申学宫的学生,你们要拿出申学宫的风度来,你们代表了申学宫的颜面,你们是学长,要带动那些学生一起进步,接下来我念到的名单的人,收拾准备一下,曹九……重如……吴画……”   随着先生一个个念下去,全部念完,没有被念到名字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曹九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的同桌,同情的看着他。   曹九上次考试,考了申学宫第三名,居然也被选进了预备班,什么先进带动后进,还不是看关系,还好,他事先让家里给打点了。   曹九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许久才回过神来。   有点意外,又有点意料之中。   他的表情想笑,可是笑的极其难看,更像是哭,缓缓的收拾桌子。   重如没有想到,这个名单上居然会有他,他虽然成绩不算最优秀,也不算最差。   他们重家给申学宫也提供了不少帮助,只是现在……他想到母亲最后一次来看自己,告诉自己要小心一些,他平日没有多大感觉,好像和之前也没有太大变化,现在却极其愤怒,他手里紧紧的握成拳,在袖子里,颤抖着。   吴画同学则是完全懵逼了,当时就大声喊起来:“先生,为什么是我,我不去预备班,我爹已经给我准备了钱了,先生我不去预备班。”   教习看那学生,重重的拍了一下讲堂上厚黑的教学堂木,“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你看看,其他同学,都说了,选调你们去预备班,是先进帮助后进,一年后,统一考试,在哪都一样。”   吴画却嚎啕大哭:“不一样,怎么会一样,我爹娘好不容易供我进申学,要是去了预备班,我如何有颜面回去见他们。” 第162章 殷雄归来   蝴蝶丝的衣衫重新修补好了。   月牙白的颜色。   丝滑的触感。   细密的花朵。   摆在那就像是一件极贵极贵的衣衫。   事实上也是真的很贵。   光就是修补这件衣衫的袖子,都费了几个织工。   还是大师级的织工。   寻常人还织不好。   蝴蝶丝也是极其难找,还要颜色相近。   反正这一件衣裳,可以看出殷家是真的富可敌国。   不过殷华看到自己这修补好的蝴蝶丝衣衫并不太开心。   因为他好不容易回到熙国,居然还要去申国。   而且之前他发誓,以后再也不跟自家那狗侄子殷雄出门,一路闹死他了。   可是这次,他居然还是要和他侄子出门。   因为大哥忽然决定要让殷雄去申学宫上学。   大哥虽然对他极好,但是也极其严肃,他做的决定,是不可更改的。   所以他只好再次当奶娘,送殷雄去上学。   这次再没有绕大圈,从运河绕去蛮荒了。   也因为时间比较紧张,直接坐的马车。   不过当殷华到马车上,看到被绑的像蚕茧一样的侄子,简直是一脸无语。   “让你去上学是为了你好,你大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独当一面了,你还懵懵懂懂,啥都不懂。”马车离开了瑾州许久,殷华才给自己侄子解绳子,一边解,一边开解。   “我又不是大哥,我志向不在此,为何要跟大哥比。”殷雄气呼呼的,但是也没有再挣扎了,一路挣扎的没力气了。   殷华看着自己这傻侄子,实在是无语,他大哥殷祥是庶子,却样样出色,经商待人接物都极老练,照这样下去,以后殷家谁做主还不一定呢。   也难怪大嫂着急,要把这傻子送去申学。   在家里,殷祥哄着他玩,随便就哄走了,而且他极其容易相信人,根本一点芥蒂都没有。   “反正都已经出瑾州了,你想回也回不去,你去申学宫,至少是在申国,说不定还能遇到你天天念叨的神佑呢。”   殷雄靠在马车上,眼珠子骨溜溜的转,这么一说好像也是,自己到了申国,趁机跑去蛮荒草原,方便多了,接着一路倒是顺从。   不过殷华是谁,这侄子屁股翘翘,他就知道他要出什么主意,一路看的紧紧的,压根没有给机会。   他准备直接送侄子去申城,然后绳子一绑,丢进申学宫,听说申学宫管的极其严格,平日根本跑不出来。   丢进了申学宫,他的任务也算是圆满结束了。   一路打算逃跑的殷雄同学,有一次险些成功,也不算是成功,只是他差一点被人贩子卖到了南风馆去,因为他容貌俊秀。   好在殷家的家仆给力,把他救回来了。   之后一路就安分许多了。   等到小家伙安分下来,懦懦不说话,殷华又不习惯了。   “你不要担心,反正你先去申学宫,那边很安全,而且你爹也要我锻炼一下,我应该一直都会在申城,你有事随时都可以找二叔的。”   劝说了半天,这家伙都低着头。   殷华发现这家伙居然在哭。   低着头,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他推他面前的糕点都打湿了。   一下子愧疚不已。   他其实一直都有让家仆跟着这家伙,就因为他老跑,所以想让他吃吃苦头,所以即使看到他被掳,也没有第一时间出手,直到这小家伙吃了点苦头,才让人救下他。   “你不是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吗?哭什么?你不是好好的。”殷华是吃软不吃硬的。   小家伙闹腾,他干脆用绳子绑了。   小家伙不闹腾,哭的稀里哗啦的,他反而束手无策了。   伸手想抱抱他,又觉得抱一个男孩,实在是矫情。   殷雄哭够了,哭到了后头,泪眼婆娑的抬头道:“二叔,我问了他们说见过头上有一个小揪揪的女孩,我才跟他们走的,你说神佑,会不会被他们抓走了?二叔,要是我也被抓走,我就能救神佑了,二叔你为什么不晚一点救我,明明我马上就要到了。”   殷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看着二叔殷华。   殷华一脸懵逼。   看着自家侄子一脸控诉的看着自己,气的他牙疼。   跳起来就想对他一顿胖揍。   然后他真的跳起来了,不过没有揍过自家侄子,两人在马车里扭打成一团,最终以殷华挨了一拳,他撕扯烂殷雄的衣服结束,叔侄两气喘嘘嘘的躺马车车厢地上。   “你他娘的,我是你叔,下手这么狠。”殷华龇牙咧嘴的喊道,想到自己这个长的漂亮的侄子,每日不爱读书,却对各种武术很感兴趣,天天练习,自己还以为他瞎练的,力气这么大。   殷雄则是一脸鄙视的看着自己叔叔。   “男子汉打架还撕衣服挠脸扯头发,我鄙视你。”   他要不是护着脸,脸都被挠花了,虽然不是很在乎脸面帅不帅,可是也不想顶着一张花脸。   殷华被说的有点脸红,他自己没有亲自参与过打架,倒是有见过那些女人为了他打架的,不自觉就学了,转移话题道:“那你明知道我派人保护你,还装作不知道,害我担心。”   “我又不蠢,要不是知道有人跟着,我怎么会傻乎乎跟他们走。”殷雄又鄙视的看了一眼二叔,转头不再看他。   干脆的出马车厢,在外头驾车吹风,不想和二叔一个车厢,丢人。   车厢里的殷华被小屁孩那鄙视的眼神刺激个半死,他堂堂熙国四大公子,伦为奶娘不说,还要被小屁孩鄙视,真是气死他了。   两人一路闹腾,申城终于到了。   殷华又恢复了一身臭屁的风流书生装扮,殷雄也没有再闹腾,他其实是个粗中有细,很聪明的人,虽然平日爱好武学打打杀杀的,可是毕竟是殷家人,脑子里天然的算计聪明还是不自觉的就有。   知道反抗不了,他就想等他再厉害了一些再反抗。   殷华出行,很喜欢排场。   申城也有他们殷家的产业。   几乎是他一进申城,就有人飞奔着去给公主汇报了。   公主正在母后的昭和宫里,逗弄那小皇子。   “母后,他好像很乖啊,都不吵闹,也不哭,喂的东西就吃了。”小公主有些欢喜的道,看得出来,她挺喜欢孩子的。   小昭后坐的远一些,看着孩子,眉头微皱,只要想起来,荆皇,也有一个这么大的孩子,她就厌恶。   不过听说荆国皇后薄,身体不太好了,她又觉得畅快。   熬啊熬,终于有一日,能熬出头。   只要活着。 第163章 小变化   天亮了。   神佑不想起床。   她睁开眼,看着外头,阳光都透进来了。   床尾,一只白毛绿头的小狼,卷着身子睡的很老实。   屋顶横梁,有一条自以为藏的很好的大白蛇,尾巴总是藏不住,掉出来,摇摇晃晃的。   大黑在窗外,又站了一夜。   大黑睡觉都是站着睡的。   神佑的屋子总是很得这些小动物喜欢。   明明神佑喜欢把小狼当丸子搓来搓去。   看到白娘子就会抱着它脑袋,还恶作剧的把白娘子身上打一个大结。   就这样,卷着结可怜巴巴的白娘子,白天溜了,晚上还会雷打不动的溜进神佑的屋子。   大黑更是一路被欺负过来的。   不过今天不能赖床太久,因为今天开始,她要去申学宫上学了。   传说中的申学宫。   神佑躺在床上,看着横梁上的蛇尾摇晃,实际有点茫然。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长大要做什么。   平日每天似乎都很忙碌。   可是回想起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做。   每日她有使不完的劲,精力充沛。   可是每天也有吃不完的药。   包包里零食很多,药丸也很多。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身体极其的好,好像无所不能。   可是有时候,又觉得自己身体很虚弱,虚弱的像是随时要死去一般。   她喜欢笑。   喜欢看身边的人笑。   她喜欢白骨村。   喜欢村里的老汉都咧嘴笑,晒太阳的场景。   想起来就觉得开心。   她喜欢那里。   窗外的阳光一点点的朝里走,差一点就要照到她的床上。   神佑伸手,手掌刚好被阳光照到。   就见越来越多的阳光似乎都汇聚到了她手心。   手里像是握着一个太阳一般。   床尾的小狼阿绿,横梁上的大蛇白娘子,屋外的马王大黑这一刻,都极其安静。   神佑惊奇的看着手心的太阳越聚越多,一点都不烫,却暖洋洋的,身体在这一刻,似乎都很安逸。   她像是被阳光包裹了一般。   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下,所有的阳光汇聚成一条流水,缓缓的在她周身环绕。   她觉得舒适的想睡觉。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   神佑周身的阳光在这一瞬全部散开,星星点点的落入了屋子里。   神佑自己没有明白怎么回事。   不过听到敲门声就知道是小胖子了。   哥哥们睡觉都给自己上锁了。   小胖子进不来,若是能进来,按照小胖子的习性,就直接冲进来了。   神佑应了一声,起来穿衣,穿好衣服才去开门。   门外,胖哒哀怨的看着那大锁。   他正愣神呢,忽然看到门开了。   里面走出来一个少年,衣服穿的很规矩,但是还没有梳头。   头发就那样随意的散落着。   唇红齿白,面若桃花,眼若星辰。   小胖哒很崇拜佑哥,每天都成了小跟班,可是好像没有很认真的看过佑哥。   每次看佑哥的后脑勺比正脸多。   冷不丁看到佑哥这样走出来。   他心跳的极快极快,噗通噗通的,从来没有觉得胖会很难受,可是这一刻,他却觉得极其难受。   心跳的快,呼吸也难受起来。   他忽然转身撒腿就跑,像是有狼在追一样,小胖的身影,刺溜溜的一下子就跑没影了。   倒是把神佑给吓的一惊一乍的,不知道干啥。   她自己梳不好头。   之前不是哥哥就是洛姨给梳的。   所以她穿好衣服就去找洛姨了。   小胖子一路跑,喘气喘的厉害,跑到了自己的屋子,正好遇到了老仆石叔。   倒是把石叔吓一跳。   “少爷,你这是怎么了?”老太监探探脑袋,没有发现小主子身后有东西啊,看他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很惊恐的样子。   “呵……呵……呵”喘了一会粗气,胖哒才恢复过来。   看石叔一脸紧张,小胖哒也藏不住事情,尤其是跟大伴,他老实的交代道:“石叔,我刚刚去找佑哥,结果发现他居然很好看。”   小胖哒说到这里,脸就红起来,从额头红到耳根,再红到脖子。   很快,连他那肥胖的手都红了。   大概此刻脱掉衣服,整个身体都变红了吧。   老太监一脸懵。   他是打小就阉割进宫的,当了一辈子的太监,实在不能明白小主子的意思。   “佑主子是长的挺好的。”老太监点头道。   小胖哒却吱吱唔唔的比划,不是那种好看,而是不一样的好看,看到就心跳要停了的那种。   算了,看大伴皮包骨瘦削的脸认真的盯着自己,小胖哒的身体又从红变白。   恢复了正常。   “石叔,我今天要去申学了,你替我准备好了没?”胖哒问道。   “准备好了,我办事,少爷放心。”老仆听到小主子居然主动提起上学,十分欣慰,小主子长大了。   神佑到了洛姨屋子,让姨姨梳头。   洛娘子也在对镜梳妆,看到小家伙过来,愣了一下。   小家伙从门外进来,阳光在她身后,她一身干净的白色袍子,腰间系着一手指宽的腰带,细腰长腿,脸上漫不经心的,看着就好看又温暖。   她一个女子,看的她的模样,都会心跳加快了一点。   等到小家伙赖皮的跑过来,抱着自己要自己帮忙梳头的时候,洛娘子才回神过来。   一边帮她梳头,一边看着镜子。   忍不住用梳子敲了敲她的脑袋:“长成这样,将来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家。”   神佑本就坐不住,今天姨姨梳头还不专心,梳了好久还用梳子打她的头。   “姨姨是妒忌我长的好看吗?我可是吃姨姨的奶长大的,姨姨有多好看,我自然就有多好看。”神佑理直气壮的道。   一旁的婢女小桃,咯咯咯的,笑弯了腰。   小桃嘴宽,大笑起来,一脸的牙,掩都掩不住。   “今天可就要去申学宫了,到了学校,要好好读书,可不要欺负别人。”洛娘子叮嘱道。   神佑一脸无辜。   “别人家的姨姨都是担心自家孩子被欺负,我家的姨姨居然是让我不要欺负别人。”   神佑觉得十分冤枉。   洛娘子看小家伙气呼呼的模样,更觉好笑,她是真的不担心神佑去申学会被人欺负,从小在白骨山上,她都是到处欺负人的主,就是当初的大当家,虽然心思邪恶,可是在神佑手里也没有讨到好,神佑也是说拉屎就拉他身上的。   况且还有她三个哥哥,阿鹿心思细腻,小五力大无穷,阿寻聪慧,应该不至于让小家伙被别人欺负。   今日阿鹿小五阿寻,都穿戴的很整齐,阿鹿小五他们虽说听到要去申学的时候,不太愿意,可是真的来了,又很激动。   毕竟那是传说中的申学。   兄弟三人进来,一字排开,器宇轩昂,十分好看。   刚刚梳好头的神佑,从镜子里看到哥哥们来了,回头打招呼。   阿鹿温暖的笑容定住了。   小五愣了愣。   阿寻忘记了迈步。   PS:昨天在公~众~号~发布了超级无敌可爱的小揪揪神佑牵马的图图,可以去围观:dabai8717。 第164章 开学日   昨日霜冻,今日大晴。   申学宫的天相学科的先生陈乐捐,昨日还忧心忡忡,今日看到天气放晴,一早就赶紧出门,弓着腰,把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树木都挨个看一遍。   倒不是陈先生喜好花草。   而是从花草能看出很多节气的问题。   比如霜冻要是过多,连续几天,他院子里的花草恐怕都活不下来。   他院子里精心照顾的花草都不能活,那百姓种的粮食就更不容易了。   为此就有可能有天灾,需要及早防范。   申国之所以强大,申学之所以地位高,就有这样一条,申学的先生是可以跟皇上建言的。   等同于能参加国事。   昨日的霜冻十分严重,陈先生本来以为今年收成铁定会被影响,却不想今日天气就放晴了,而且早上也没有霜冻。   今日的阳光极好。   不是那种极其烈的阳光,是那种和煦的暖。   昨日被霜冻打弯的树叶,今日在阳光普照下,又一点点的起来了。   而且生机勃勃。   陈乐捐看的喜笑颜开,连早饭都顾不上吃。   陈结余路过他的院子的时候,看到他还撅着屁股看花草,打了声招呼。   “乐捐,你又废寝忘食了,今日可是预备班开学的日子,你这会子不去吃饭,晚点就没饭食了。”陈结余跟他同姓,两人虽然不是亲戚,但是关系挺不错。   陈结余喜欢这个专注学问的先生。   陈乐娟也挺喜欢这个骨气凛然的学监。   两人结伴去食肆用餐。   今日申学宫也是一片生机勃勃。   虽说是预备班并不受重视,还有一个学生因为被选调进预备班,大闹了一场惹了笑话。   可是预备班毕竟是有他国学生来的班级,申学宫就是为了展示申国的风采也要隆重一些。   更何况,听说小公主也会前来。   更是让全校先生学子激动不已。   申学宫一年两次收学生,一次是冬季,一次是夏季。   时下,春种秋收,都是极其忙碌的时候,冬夏反而清闲一些。   申国文化发展的好,也极其重视农耕,申国土地肥沃,耕种读书之家是很受尊敬的。   一大早,申学宫门口就很热闹。   这一次招收的虽然是预备班,但是来的人反而更多了。   因为预备班可操作比正式班级多多了。   家里那些不成器的子弟,平时就算给再多钱,申学宫也不会收的,毕竟人家是君子,爱钱也要看人的。   只有积蓄力量把家里最优秀的子弟送进申学宫。   这是各大家族默认的规矩了。   可是这一次,开的是预备班。   谁家没有一两个特别宝贝,特别不成器的幺子,庶子,还不趁机送进来,要等到什么时候?   况且自家孩子再不成器,也比那些小国蛮荒出来的人好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各家都摩拳擦掌,很是比拼了一翻,今日是终于尘埃落定了。   要把家里不成器的犬子送来申学宫。   至于预备班一年后还要考试?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反正眼前,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先把孩子送进来。   由于送的是家里不成器的孩子,不成器自然是有理由的。   纨绔子弟,闯祸打架,一般这种熊孩子,背后都有熊家长站着。   所以今天开学,比往日热闹许多。   熊家长排场不是一般的大。   几乎把申学宫的山门都给堵住了。   小和尚今天没有去打水,师父说水缸的水满了,不让他去打水了。   让他安心念经。   小和尚很是听话,乖乖念经了。   只是听着人声鼎沸的感觉,经文都有些困乏了,好想去看一看啊。   申学宫虽然对本次预备班收学生开了个口子,可是管理还是很严格的。   家长们一律挡在了申学宫外头,只准许学生进入。   这些纨绔子弟,进了预备班,也算是申学宫的学生,要遵守申学宫的规矩,住宿舍,一周一日沐休,不准带仆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家长们都是说好的,自然不会反对,不过在申学宫门口,很是表演了一翻生离死别。   门口一个一身珠玉的老太太,抱着一个小少年,哭的泪眼婆娑,一口一句我的心肝哎,我的宝贝哎,看的人目瞪口呆。   那是徐太君家的嫡孙。徐太君说起来,按辈分,是当今皇帝的表姑,当今皇帝长辈都死的差不多了,表姑也算是难得剩下来的长辈之一了。   徐太君宠溺孙子的要死,当年就喊话说她的嫡孙天资聪慧,非申学宫不上,可惜考了多年,申学宫压根考不上,徐太君又看不上其他学校,干脆请了先生在家里教,说是教学,大半都在顽,今日头疼,明日脚疼。   这会子,弄进了申学的预备班,老太君亲自来相送不说,抱着不撒手,咋一看还以为是白发人送黑黑发人了。   神佑一行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申学宫门口,一个老太太抱着一个少年抹泪,哭的那个惨哪。   神佑原本觉得要住宿,没有零食,还要每天读书,七天才能休息一天,很可怕。   可是看着这哭嚎的老太太,又觉得很好笑。   那少年被老太太抱着哭,原本是很习惯的,可是左右忽然多了很多差不多的少年,一副看热闹的模样,他也有点不自在了。   “祖母,别哭了,我再上三天就沐休了,到时候我就回去看您。”少年脸涨红的道。   “我怎么能不哭,你长这么大,都没有离开过祖母,祖母担心啊,你就是祖母的心肝啊……”   眼看着徐老太君很快又要数落念叨一长串了,终于有个中年男子,看不下去,低着头,上前,把自家老母给劝走了。   连拉带拽,才把老太太拉走。   少年看着父亲拉扯着祖母,眼睛通红。   神佑正在一边跟小胖哒吃糖看热闹,冷不丁,热闹就结束了。   老太太被拖走了,囧囧的少年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有些可怜的模样。   神佑随手递过去一颗糖,问道:“吃吗?”   少年看着神佑手里的糖,犹豫了又犹豫,摇了摇头:“不吃,我祖母说别人的东西,有可能有毒,不能乱吃。”   神佑:……   阿鹿难得看到妹妹吃瘪,笑了。   每次看到妹妹在山上都是用零食贿赂所有人,无往不利,喜欢分零食这习惯到哪都改不了。   “走啦,快去报名。”阿鹿过来把神佑给拽走了。   神佑牵着哥哥的手,一脸纳闷道:“哥,我居然发现他祖母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哎?” 第165章 分宿舍   去申学宫的道路上,马车堵的严严实实的。   不少人只好下来步行了。   不过堵的严实,也只是相对而言。   若是有超级大人物出现,还是能腾出一条道的。   公主的车架就很顺畅,一路畅通。   小公主说了今天要去申学宫预备班开学典礼露面的,自然不会食言。   在小公主车架后面,跟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借着小公主的光,也是一路畅通。   那车架不是别人,正是殷雄叔侄。   原本殷雄看到那么多车堵着,正暗自高兴,说不定堵啊堵,就错过了开学日,申学宫听说很严格的,第一天报名都没有赶上,肯定不让进学了。   之前就有过这样的例子。   一个学子没有赶上开学日,苦苦哀求。   申学宫的回应是:每个人都自己的言行负责,你不能按时到达,不管什么缘故,说明你预估不足,对自己不负责。   那学子也心服口服,第二年又考了,重新考进申学。   殷雄正在窃喜的时候,却不想自己的车架居然能遇上公主的车架。   不是说申国皇权威严吗?怎么公主这么平易近人。   遇上让开也就算了,居然还来相问,一起去申学宫。   可怜的殷雄,看着拥挤的车道,纷纷让开,他一路畅通的到了申学宫。   白白浪费他早上为了想迟到,破天荒的起来打扮又打扮的时间了。   殷华也没有想到,申国公主居然这么客气,听说自己走后,还有人来打探自己,殷华心中有股小骄傲,莫非自己的名号已经响到了申国公主都青睐的地步了吗?   他完全没有想到,是自己的容貌作风会吸引了申国公主,毕竟自己比小公主大很多。   虽然他擅长调戏娘子,可是对公主那么小的小姑娘,也真没有想过要干嘛。   殷华在外向来臭屁,尤其是在女子面前,表现的是可圈可点,风仪无双,声音好听清脆,客气的跟公主的婢女道谢,并且随手就几颗漂亮的珍珠打赏。   公主伊仁看到珍珠并不惊讶,在她曾经,珍珠不算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在这个时候,珍珠是极其珍贵稀少的。   宫女冬施拿着珍珠十分开心,自己只是去说一句话,就得了几颗珍珠,珍珠可是珍贵的东西,金银都轻易买不到。   冬施激动归激动,却还是要把珠子交出来,给公主。   要是往日,公主只是看一眼,就会赏赐给自己的,只是例行惯例而已。   这一次,冬施失算了,公主居然把珍珠收起来,随手打赏自己几个精致的银裸子。   虽然按价值来说,公主的银裸子也不便宜了,可是珍珠却是更稀有。   冬施低着头,有些不悦,还噘嘴了。   一旁的宫女见了,心惊胆战,却也不敢说,因为公主莫名很信任这个她救回来的女子。   一路上,公主手里抛着那几颗珍珠玩,公主的手粉白粉白的,那珠子也润光莹莹,两相碰触,很是好看。   终于,到了申学宫门了。   即便公主,也是要下车的。   这是申国开国就留下的规矩了。   公主伊仁从车架上下来,立刻有无数书生大喊,如麦浪一般的声音。   “公主,公主,公主……”   华美的长裙,华丽的头冠,无可挑剔的礼仪。   小公主站在申学宫门前,引得人头攒动,一些书生激动的甚至不知道说什么好。   都想着能看到公主一眼,可是又不想在公主面前失了风度,只能安耐住激动,有序的在人群当中。   而殷雄被自家二叔拽着下车。   今天早上为了拖延时间,他换了一早上的衣服,最终实在没得换了,最后换了一套薄薄的淡粉的长袍,一看就是他娘亲给他准备的,面红齿白的,穿的像是娘子一般。   时下男子都喜好打扮,像他这样的是正常的,还有的男生会在头上戴花,身上抹香粉的。   殷雄一身别扭,被二叔抓着手下车了。   “二叔,我保证我不会跑,你能不能松开我的手,两个男子拉手很奇怪啊。”殷雄脸红了,他因为皮肤白,脸天生就容易红。   殷华却担心自己侄子又出幺蛾子,坚决不放手,并且道:“不奇怪,你看那边,不就有两个少年拉着手吗?”   殷雄被二叔说的好奇望去。   却是整个人都顿住了。   那手拉手的不是别人,正是阿鹿拉着妹妹神佑的手去报名。   神佑今天穿了一身白衣,亭亭玉立,眉毛特意被画的更粗了,脸上笑容亮亮的,身上几乎没有什么配饰,就一条腰带,扎的腰细细的。   她长高了。   头上不是小揪揪,那乱乱的头发,柔顺的披在肩头。   额前还是有美人尖。   她在跟身边的人说话,眉眼都是活的。   殷雄只觉得这一刻,他想感激漫天神佛。   感谢爹娘逼他来上申学。   感谢二叔一路看着他。   甚至感谢那碍眼的小公主,让他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刚刚好的,遇上了神佑。   人太多了。   公主来了,所有人似乎都激动不已。   殷雄没有挣脱开二叔的手,不过看到神佑进了申学,他就觉得一切圆满了。   甚至激动的开始看自己的衣衫对不对。   鞋子对不对。   发型对不对。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二叔的亲侄子,跟二叔其实一模一样臭美的。   殷华这一刻有些崩溃,带小孩实在是太辛苦,前一刻还各种折腾的侄子,这会子跟一个石人一样,站着傻笑,他牵着侄子的手,都觉得丢脸。   不过在外头,他也不好表现出来,还是一副敦敦尔雅的书生模样。   公主伊仁虽然接受着众人的瞩目,不过她的余光还是一直看着殷华。   见他居然没有像众人一样注视着自己,而是牵着他的小侄子,两人在说什么。   公主伊仁有些郁闷,不过脸上还是保持着无可挑剔的笑容。   “二叔,快,我要报名,我要上申学,我住哪个生舍,你给我安排好了吗?”殷雄忽然激动的道。   殷华目瞪口呆,这小孩什么毛病。   不过想去上学总比不想去上好。   “早给你报好名了,你住的生舍在戊间三舍,你的舍友是什么人,还没有打听出来,等你进去了就知道。”   神佑和哥哥们报好名,领到了住宿表格和钥匙。   阿鹿看到自己的表格上写着戊间三舍,而妹妹的表格上写的是戊间五舍,脸上的表情极其严肃。   虽然早知道这样,也有了心理准备,可是还是很纠结。   阿寻看到自己的表格上写的是戊间十舍,更是一阵失望。   而小五看着自己上面写的是戌间五舍,拍着胸脯道:“鹿哥,没关系,有我在,我保护小佑。”   阿寻瞄了一眼,捂着脸到:“五哥,你那是戊戌的戌,不是戊,你压根就不在这个区。”   小五再看看自己的表格,好像里头是多了一点,有点赧然……   旁边的学生听到,面露耻笑,果然是预备班的学生,居然连字都会认错,实在太丢人。   这时候胖哒唐希挤上来,挥舞着手中的表格,激动的道:“鹿哥,我和你一起的。” 第166章 相约   家长们再不舍,都被挡到了山门外。   殷华就是如此。   看着自己的侄子,头都不回的往申学宫里冲,他一脸蒙圈。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身边居然站着小公主。   倒是把蒙圈的殷华吓一跳。   连忙有些慌乱的跟公主行礼。   他也是书生,一身书生打扮,自然是行书生礼。   殷华不至于看到一个小公主就惊慌,只是没有想到刚刚还万人瞩目的公主,什么时候到自己身边了,悄无声息的,把他吓一跳。   他行礼的时候看了公主一眼,容貌秀丽,仪态端庄,脸上笑容甜美,倒是一副好容貌,再加上那诗才和各种奇思妙想的智慧,的确是不俗。   殷华在女子面前,天然像个开屏的孔雀,无论是学识还是风度都是没的说的。   而且熙国皇权弱,殷家在熙国地位极高,王公大臣之女,他也见了不少,很是熟悉这些女子的喜好,对公主也不像别人那样内心恭敬。   就是公主年纪比较小,跟自己侄子一般大,但是明显乖巧不少,自己那侄子比起来,简直就是无敌熊孩子。   同样是小孩,怎么差那么多。   都说女子成熟早,也不知殷雄以后会找一个怎么样的女子,愁人啊……   小公主看着面前的男子,眼神干净又忧郁,阳光照在他脸上,五官笔挺,黑发利落,身上有淡淡的香气,味道很淡,不像是申国男子这边这种甜腻风的香,而是有一些墨香,也有些微甜。   他对他侄子也特别好,照顾孩子照顾的非常好。   他看着就赏心悦目。   小公主只觉得心跳“砰砰砰”的加快。   小公主不是一个拘束内向的人,她大大方方的问道:“这附近有一座庙,香火不错,殷兄可愿随行。”   她本来想说申学宫的,可是申学宫里爱慕自己的学子太多,她进去的话,不太方便。   殷华倒是微微一愣,邀请他同游的小娘子很多,他没有想到申国公主居然也会邀请自己。   他大大方方的点头,又适度的表现出一份惊喜。   阳光明媚,石阶整齐,庙宇钟声悠扬。   小公主年纪虽不大,却没有普遍贵女的毛病,身体还不错,每日行走锻炼,爬这一段石阶并不吃力,相反还能和殷华侃侃而谈。   殷华商人家出身,言行和申国人相比,要开放很多,可是却很合小公主的胃口,两人相谈甚欢。   殷华也是有些惊讶,小公主真的是很博学,但是对一些典故什么的反而并不熟悉,不像她,殷华想起自己在蛮荒草原遇到的那个戴面具的女子,自己说的什么典故,都被她拆穿了。   公主很博学,可是自己又不小心说错了典故,公主却没有拆穿或者说没有发现?   但是公主的很多看法,倒是令他耳目一新,比如说彩票,汇聚民众的财富,简直了。   他一个商人之家的人,都没有想到这样好的点子。   “公主的才能实在是让殷华拜服。”殷华大大方方的行了个礼。   宽大的袖子,白皙的面庞,标准的动作,殷华行礼也极其好看。   “子月哥,你可以不用喊我公主的,喊我伊仁好了。”公主笑嘻嘻的道。   子月是殷华的字,互相叫字的话,是更亲近的表现。   殷华其实有些别扭,不过有些贵女就是喜欢喊人字,实际上他的字,平时很少用,他又不读书不做官。   “子月哥,你怎么不去申学啊?你的学识也很好呢。”小公主好奇的问道。   殷华摇了摇头道:“我志不在此,我的目标是做尽天下人的生意,不论国界,不论种族。”   公主伊仁听了,反而很认同的点头,并没有嘲笑他。   这个目标很不错呢。   这让殷华还挺意外的,这个申国公主也挺有意思的。   和想象中的不同。   “子月哥已经成婚了吗?”公主虽然已经知道了他是单身,不过还是自己问了一遍。   “未曾,我生性跳脱,喜欢走遍名山大川,我想寻一个志同道合的女子,否则,也是对他人的不负责。”殷华知道,女孩一般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肯定是对自己有意思,这个问题,他被问了无数次了,早就总结出答案。   女子都喜欢听一个男子专一痴情的答案。   只是这申国公主太小了,倒是让殷华有点不自在。   不过又有点沾沾自喜,自己真是魅力无双,居然连申国小公主都吸引了。   上回在学士楼,他只是想教教自己那死脑筋的侄子,没有想到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公主伊显然很满意这个答案。   “共闯江湖,共舞一曲,很是快哉。”她甜甜的笑道,脸上有着向往。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   小公主觉得意犹未尽,虽然申国也算是开放了,可是也不好再约见面的时候。   两人这样逛一下午的庙宇,已经算是出格了吧。   若是母后知道,还不知道会怎么唠叨自己。   小公主面色绯红,坐在车厢里,满面都是幸福的感觉。   又有点小紧张,她觉得她母后变得性格阴沉沉的,不知道为何,或许宫里的女子都会这样吧。   想到殷华的梦想是做天下人的生意,游遍天下名川大山,她又一阵开心,这也是她的梦想,她不愿意把自己拘束在皇宫里,皇宫再华丽,只是一个漂亮的笼牢。   像她的母后,多好的一个女子,生生被皇宫拘束的怪异了。   她的目光觉得不会是一个小小的内宅后院,她要走很远,看很广,才不枉再活一世。   小公主身边的宫女冬施看着公主的表情,她沉默的坐在一边,若有所思。   看着公主手里还不自觉的捏着那几颗珍珠,小冬施的头更低了。   申学宫里,曹九搬进了新宿舍。   戊间五舍,他是老生,也算是有特权,可以优先选一个床位。   一般人都会选里头靠窗的,景致好。   可是他选了靠门的床位。   因为他要勤工俭学,做很多事,为了不吵到别人,选靠门的方便一些。   他正低着头整理床铺呢,一群学生浩浩荡荡的过来了。   听声音很是热闹。   “哇,这就是生舍啊,好破啊。”   “对啊,这里居然没有种兰花,君子配兰花才好啊。”   “不对,竹林才好。”   “没有仆役,我要怎么铺床,床是弄好的吗?”   “我连穿衣都够呛,哎,我爹一定要我来,不来就打断我的腿……”   听着这些不着调的言语,曹九那丑八怪一样的脸,扬起了一点点怀念的笑容。   当年,他来申学的时候,似乎也这样。   不过来了这么多纨绔,说明他赚钱的机会更多了,他的动作更利落的一些。   “咚咚咚”   轻轻的敲门声。   门是开着的,对方是礼貌的敲了门。   曹九回头,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少年。   一身白衣,一脸笑容,温暖的像是夏天来了。 第167章 我有三个哥哥   曹九以前长的极好。   即使如今丑若鬼怪,他对容貌好的人,也不会太在意。   因为这些人都不如他。   可是门口站的少年,很好看,比他那时候还好看许多。   笑容暖暖的,一看就是娇养大的孩子。   有礼又温暖。   让人见之想亲近。   “这是戊间五舍吗?”对方声音清脆的问道。   很清脆,像是女孩一般。   对方年纪似乎很小,声音还没有变声吧。   曹九愣了愣,点了点头。   就见他提着一个大袋子,随手往一个铺位上一放,在屋子里好奇的转圈圈。   生舍里很简单,尤其是这个预备班,临时辟出来的好多生舍,原本优秀的学生,有两人间,特殊身份的还有一人间,可是预备班的学生就只能住四人间,而且空间并不大。   里面除了床,就是书桌,床底下有箱子,可以放东西。   “你来的好早啊,都已经铺好床了,连申学宫的衣服都穿好了啊。”神佑左看右看,实在简陋没有东西看,就看向了那个铺床的同学,有些好奇的道。   “我原本就是申学宫的学生,只是临时调到预备班的。”曹九解释道。   “原来是学长,我叫鹿神佑,学长可以喊我小佑或阿佑。”   曹九专心的做事,除了第一眼,没有再看那少年。   可是听到他自报姓名,却是愣住了。   神佑么……   仿若想起了一段久远的记忆。   封藏的记忆。   他继续整理东西。   只是拿着被子抖的手,似乎也在颤抖。   有一种情绪,不能被碰触,不能被提及,心里就像是藏着一座火山一样,不停的在喷涌。   神佑见对方比较闷,似乎不想说话了,也没有叨叨的抢着说话。   哥哥们每日唠叨她,她听的也挺辛苦的,所以她急忙忙的要自己找生舍。   好不容易能独立,她也是很激动的。   她选了靠窗户的位置,干净明亮。   四张床是并列的,床中间可以走一个人。   神佑虽然娇惯,但是这些基础的事情也都是会做的。   她正准备铺床的时候,生舍又有人来了。   “曹九,你居然也在这个生舍,晦气。”一个有些尖的声音传来。   神佑抬头,看到一个穿着十分华丽的少年走了进来。   很是震撼。   神佑打小就喜欢亮晶晶的亮亮的东西,眼前这个男子,浑身上下,衣服上的花纹是花花绿绿的,头上手上,戴满了东西。   手上光镯子就好几个。   全身上下都写着,我很有钱这几个字。   神佑看呆了,还能这样打扮啊。   曹九抬头,看到来人,眉头微微皱了皱,他认识眼前的人,是自己原本的同窗卢生浩的弟弟,卢生香。   他帮卢生浩送了几次信,所以认得此人。   实际上他知道卢生浩本不必要让自己送信,只是为了羞辱自己,曹九并不在意,给他钱他就干活,给谁干都一样,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就是一个奴仆之子,就算是脱籍的奴仆,在这些人眼中也还是奴仆。   卢生香喊了一句晦气,却依旧往里走,毕竟申学宫规矩还是挺严格的,不能随意换生舍。   他走进来,才发现,里面还有一人。   正在靠窗的铺位整理床。   卢生香只是看见背影,走进来的时候,正好那个整理床的少年转头看自己。   卢生香看了一眼,顿时愣住了。   “卧槽,还有人长的我哥好看。”   他哥哥卢生浩算是申学宫里的明星人物了,排名前二十不说,容貌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好,每次他跟哥哥出门,哥哥都会收到一堆的花,让他羡慕不已。   可惜他学识松散,考不上申学宫,这次终于有机会了,申学宫开了个预备班,家里花了大价钱把他弄进来了。   以后也是可以顶着申学宫学子的身份出去了,他自认自己不比兄长差,再去风月楼,肯定特有面子,那些娘子就喜欢申学宫的学子,看到申学宫的学子,眼神都比平时亮。   神佑觉得此人说话粗俗,不过并不惊讶,她在白骨山上,听过比这粗俗百倍的话,就是好奇,原来申城也有人这样说话,她还以为申城人说话都文绉绉的,很有礼貌的。   “那谁,你把你的位置让给我,我要靠窗的床。”   卢生香见对方容貌不俗,可是却没有一点印象,那就一定是外来的。   他祖父卢执照是户部尚书,管天下的钱袋子,朝廷重臣,他是正经的官三代,对外来的人,自然不用在意。   开口就是一副指使的语气。   神佑挑眉问道:“为何?”   卢生香得意的道:“因为我哥是卢生浩。”   神佑皱眉道:“你有几个哥哥?”   “一个啊。”卢生香有点莫名其妙。   “我有三个哥哥。”神佑乍出了三根指头,粉粉的。   “哥哥多有什么用,我哥他可是申学宫甲班第一。”卢生香虽然不太喜欢自己那亲哥,可是不妨碍他在外头炫耀。   “我有三个哥哥,而且我哥哥以后是预备班第一,你懂?”神佑翻了个小白眼。   往常洛无量很喜欢这个动作。   小家伙跟着姨姨,习惯学的个十成十。   翻小白眼翻的很有神韵。   若是小女子的模样,则是娇俏可爱了。   可是现在神佑是个少年郎,那鄙视的感觉也是十足十的。   卢生香只觉得被这一眼看的,心砰砰跳,面子却抹不下来。   而且看对方细胳膊细腿的,比自己还瘦,脸还白。   卢生香在家就是娇惯的小霸王,第一次来申学宫,没有带家仆,拼哥哥没有拼成功,吵架吵输了,一时间恼羞成怒。   伸手就去拽神佑的包袱,想动手把她的包袱提走。   提的时候还纳闷,这个少年的包袱还有一条花绳,还挺好看的。   结果手刚刚抓住那绳子,发现绳子居然会动,哪里是什么花绳,居然是一条花蛇。   冒着脑袋从包袱里探出来。   卢生香尖叫一声:“啊!”   不停的甩手。   那蛇被他甩到了床铺上。   开始两人说话,像是小孩子斗嘴,曹九也没有管,没有想到,一下子就听到那卢生浩的弟弟跟杀猪一般的叫声传来。   再看他一下子蹿到自己身边,喊道:“有长虫,长虫。”   神佑把蛇捡回来,放到了自己床铺上,再白了一眼他道:“这有什么害怕的,我家里还有一条白娘子,比这条大几十倍呢,下次我带你看。”   卢生香看到小蛇已经要崩溃了,他一个京城公子哥怎么会接触到这个,听到还有一条比这个大几十倍的,瞬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往外跑。   神佑:…… 第168章 我的舍友是熊孩子   石阶连着一层石阶。   弯弯曲曲,蜿蜒而上。   龙渊山上,因为神佑他们去申学宫了,一下子显得有些安静。   连那条巨大的看家大蛇,也懒懒的不动了。   神佑在的时候,它还左蹿右蹿和神佑捉迷藏。   大黑在后院里也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小狼小绿的身影也没见着。   一下子极其安静。   整座山似乎都静悄悄的。   洛娘子坐在湖边的亭子里。   今天天气极好,很是暖和,一点都不像冬日。   山上也很清雅。   除了蛇多,其他都没有什么毛病。   上来前三天,没跑掉的蛇都被炮制了,现在还满屋子的蛇肉干。   实在太多了,还有一些被放在了缸里,用酒水泡着。   国师也坐在亭子里,有点忧心的往山下申学宫的方向望去,也不知道神佑那小混蛋适应不适应……   相比起来,原本以为会更担心的洛娘子反而表情淡定,让国师有些羞愧,自己一个老头子还不如一个小娘子稳重。   ……   预备班生舍在一片松木园里。   松木长的比较嶙峋。   生舍穿插里头,也比较陈旧。   这里是最早建校的时候就存在了,后来不知为何,申学宫越来越大,这一片也就废弃下来了。   这一次预备班的学生实在找不到地方住了,又给翻出来。   神佑看着哭着跑掉的舍友,一脸懵逼啊。   还有点心疼。   其实她挺喜欢那个新舍友的,谁叫他一身亮晶晶的,看着就赏心悦目啊。   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哭,想到山上的那些狗啊狼啊,每次被自己搓成圆球踢出去,都还会乖乖的跑回来呢。   她有点无辜的看向自己的另一个舍友,“那个曹九同学,我不是故意的。”   她刚刚听到那人喊他曹九。   “生舍应该是不让带小动物的,要是被先生发现,要受处罚的。”曹九提醒道。   神佑听到还有这一茬,赶紧把床上的小花蛇往窗子一丢。   曹九:……   看着那顺着窗子爬下去的花蛇,眉毛忍不住抖了抖。   就见自己的新舍友回头对自己一个笑脸道:“放心,它自己会爬回来的,我家的蛇都很懂事。”   想到睡到半夜,有一条蛇顺着窗户爬进来,曹九都有点不好了。   “你家很多蛇吗?”   神佑点了点头。   “非常多,满山遍野都是,一堆一堆的。”神佑伸手比划着。   曹九忽然明白,眼前这人是谁,就是那传说中的妖女洛夫人的收养的孩子。   “你们住在龙渊?”   “恩恩。”神佑一边说,一边把她包袱打开。   于是曹九看到那大包袱里面居然是一只狼。   浑身雪白,额头一抹绿色毛的小狼,此刻被四只脚绑在一起,十分委屈的卷着。   曹九的额头再次抖了抖。   “小绿,你先出去玩,等我有空了,你再来。”   就见他把绳子解开,把那只小狼从窗户丢了出去……   曹九看到那被丢的很远的小狼,脸上肿起来的包包都抖起来了,忍不住很想笑。   这好像是他从蓝颜变成曹九之后,第一次很想笑,然后他真的笑起来。   脸上乱七八糟肿起来的包包,笑的一颤一颤的,有些狰狞。   若是别人看了一定会害怕。   而神佑在白骨山上,那些豁嘴歪脸少一只眼睛的叔叔伯伯们,不要太多,笑起来什么模样都有,倒是一点都不害怕。   只是觉得这个舍友人还挺不错的。   曹九正笑着,又来了一人。   赫然就是那个徐太君家的宝贝孙子,徐家宝。   他从小被宠爱的没边,也是有缘故的,徐家恁大一个家族,生的全是闺女,就他一个儿子,独苗中的独苗,自小长在各种漂亮姐姐妹妹堆里的。   才被哄的进了申学宫,找自己的生舍,还没有进门,就看到一个面目狰狞的人,在那里恐怖的笑。   那人脸上长满了包包,胳膊也是粗黑粗黑的。   徐家宝才过来,还没有进门,就哇的一声,哭着跑了……   曹九尴尬的愣住了。   还觉得有点受伤。   只是看到屋子里另外一个小家伙,笑的更开怀了。   “哈哈,你也吓跑一个,我们打平了。”   曹九看他笑的没心没肺,十分好看,却是一点都不怕自己。   阿鹿小五阿寻他们各自到生舍安顿好,第一时间就跑过来找妹妹。   看到门口的曹九,众人俱是松一口气。   妹妹的身手,他们不害怕妹妹被欺负,但是担心妹妹会不会学着戏文里什么爱上同窗书生什么的。   一看曹九那容貌,各个都放心了,还很热情的跟曹九打招呼。   曹九还是第一次在申学遇到这么热情的同窗,这些人居然一点都不讨厌自己的模样。   “在下鹿歌,是神佑的大哥,我弟弟调皮,以后还请曹同学多多照顾。”阿鹿热情的打招呼,一边招呼,一边伸手递过来了一块漂亮的石砚。   小五拍了拍自己那雄壮的大胸道:“我叫鹿五,是神佑的二哥,你以后有人欺负你,报我名字,我帮你打他。”   “你是曹九,上届申学宫第三名,幸会幸会,在下鹿寻,是神佑三哥,我以后一定能超过你的。”鹿寻认真的道。   曹九看着面前三个少年……终于明白自己的舍友为毛那么熊,原来三个哥哥更熊。   后头又气喘吁吁跑上来一个小胖子,喊着:“佑哥,佑哥,我在这里。”   小胖子进门看到曹九,吓一跳。   后退了几步,惊讶的道:“你也是大侠吗?这是练习什么武功才会这样的吗?”   曹九:……   “天生的。”   他沉默了一会,答道。   就听到小胖子激动的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跟佑哥一样也是大侠呢,对了佑哥我看到了两个哭鼻子的小破孩,太丢脸了,我石叔还担心我来上学会哭,结果我压根没有哭。”   小胖子哈哈大笑,不看门槛走进来。   结果噗通一声,一脚绊倒在门槛上。   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只听到“疙瘩”一声。   小胖子抬起头,他的门牙磕掉了。   这会子小胖子嚎啕大哭起来:“哇……”   曹九:……   神佑走过来,帮忙把他把牙捡起来道:“没事的,我姨姨说长大了才换牙的,换好的牙会更好,能咬肉吃。”   小胖子哭声嘎然而止,懵懂的看着神佑,见神佑点头。   他含糊的道:“可是我的这颗牙是去年才长的,还要再换一次吗?”   神佑:……   曹九:……   阿鹿:……   小五:……   阿寻:……   “应该是可以再换一次,你身体这么好,换两次牙应该可以。”神佑想到山里只有一颗门牙的老兔子爷爷,有点不确定的道。   ……   PS:小五同学的人设图即将出来了,想不想知道身上永远背着铁球的小五同学,被大和尚阿八一眼相中有佛缘的小五同学长啥样?敬请关注公^众^号:dabai8717。 第169章 吃饭不要钱的申学宫   开学第一天,申学宫十分热闹。   殷雄迫不及待的冲进学校。   他确定自己刚刚看见神佑了,肯定不会错的。   虽说他和神佑也只是一面之交,神佑救过他,他和神佑下棋输了。   原本也就普通的一件事,算不上惊天动地。   可是因为后来的荆军入侵,自己没有履行赌约,甚至连告别都没有,就急忙忙离开了。   普通的相遇离开,有可能变成生离死别。   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反而变得莫名刻骨铭心起来。   少年殷雄,家境优渥,熙国最大家族的幼子,心思单纯耿直,长着一张比女子更漂亮的面孔,却有一颗笔直笔直的直男心。   他摆脱了二叔,急忙忙的进了申学宫,茫茫人海,茫茫大的申学宫,一时间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人,不过他看见神佑也进了申学宫,总算是有目标了。   他准备先找到自己的生舍,安顿下来。   戊间三舍,位置有点偏。   殷雄绕了好大一圈,才找到。   看到那松木下破旧的木屋,殷雄觉得自己这辈子住过最差的屋子大概就是这里了。   想到接下来很长时间自己都要住这里,他有点气馁。   按着生舍门口的牌子,他找到了屋子。   里面靠门两张床都有人占了。   靠门的一张床是阿鹿的,他在陌生的地方,习惯选最方便逃跑的地方。   进出方便。   而挨着阿鹿的床铺的是小胖哒唐希,他很兴奋自己能和鹿哥在一块。   以他长期黏皮糖的功力,发现鹿哥是面冷心热,虽然表面上对他冷冰冰的,实际上并不坏。   而且鹿哥是佑哥的大哥,自然也是他的大哥了。   他自小就一个人,没有兄弟姐妹,不对……也有一个,有一个姐姐,不过好像是犯了什么错,父皇母后从来不接见那姐姐。   反正很少提及。   胖哒唐希为人热情开朗,一下子多了四个哥哥,很是兴奋,一副认真跟着哥哥们混的好跟班模样。   当然他的动手能力也是极差,床铺都是阿鹿帮忙铺的,不过他很认真的学习,虽然笨手笨脚,倒也能帮上一点忙。   殷雄走进生舍,看到那简陋的床和桌子,深吸了一口气。   打开自己的行李,找了一块布,要擦一擦床,他也没有选靠窗的床,因为靠窗的床孤零零的,实际上他还是莫名有点胆小,所以选了中间的。   他拿着布,捂着鼻子在那里擦床。   这时候又有人过来了。   来的人是重如。   倒霉的重家子弟,这次也被选到了预备班。   等于生生留级了一年。   预备班还要大考,考不过就直接离开申学宫了,他虽然是老生,可是成绩也不算拔尖的,谁知道到时候又是什么情况。   所以他不太乐意慢吞吞的收拾了,这会子才搬过来。   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穿着粉色丝衣的男子,弯着纤细的小腰,捂着鼻子在那里擦床。   重如咋一看,还以为是一个娘子,吓一跳。   再看对方手上拿着的布,赫然是扎头发的丝布,压根擦不了东西,越擦,只是越湿。   显然,是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公子哥?   他们重家教育和其他家不同,学的很杂,什么都懂一点,还好一些。   重如看剩下靠窗的床,自然的把东西放过去了。   殷雄看到有人来了,很有教养的停下动作,跟对方打招呼。   重如长的跟他爹重直不像,倒是挺像他爷爷重花,重家老族长的,脸庞很是方正,看着就是比较迂腐板正的感觉。   殷雄看对方第一眼,就觉得对方不错。   殷雄自小容貌出挑,而殷家人容貌一个比一个妖气,还很爱打扮,让他十分审美疲劳。   看到面前这方方正正的人,一下子就心生好感。   “我叫殷雄,是熙国人,以后我们就是同窗了,请多多关照。”殷雄笑道。   重如本来不太开心的,可是看着对方那灿烂的笑容,还有那女气的容貌,也不好冷脸对人。   “我是重如,申国人,原本就是申学宫的学生。”他介绍完自己,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道:“你那个擦不干净,我有布给你吧。”   他从自己包里拿出一块旧棉布递给他。   殷雄高兴的接过了。   想到自己在申学宫很快能见到神佑,做什么事都很有干劲。   拿着布,反复反复的擦。   最后还是重如看不下去了,自己这个舍友,要擦完床,天就黑了。   “你在家从来没有干过活吧。”重如自己干完活,铺好床,就去给对方帮忙了。   殷雄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这是我第一次单独在外头,以后我就不会这样了,谢谢你。”   他是商贾家庭,跟人打交道什么的,信手拈来,天生骨子里就会。   重如帮他铺床,他给重如倒水,递吃的。   重如见他的东西,样样都是贵重无比,很是咂舌。   传说熙国人最不缺的就是钱,好像果然如此,对方全身上下,样样精致,刚刚他拿出来擦尘土的布,也是一块了不得的丝布,估计给寻常人做一年的衣服足够。   重如家在申国也不算穷的,也算是钟鸣鼎食之家,可是跟对方一比,完全不是一个层次,对方太壕了。   重如帮忙收拾好,就带着殷雄去食舍。   “申学宫的饭食比较简陋,你可要有心理准备。”重如提醒道。   殷雄倒是兴致勃勃,自认不是那种吃不了苦的人,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   重如看他细白的手,拍着他的胸,忍不住脸色一红,虽然对方拍的挺重,可是重如还是有点怀疑,对方是不是女扮男装,简直太像娘子了。   这边重如和殷雄一块去食舍,那边曹九作为老生,也带着他新认识的鹿家四兄弟,还有一个开学第一天就掉了门牙的胖哒去食舍。   传说中那妖女洛夫人长相倾国倾城,皇上一见倾心。   曹九是不关心皇上的风流韵事,可是面前这四兄弟却是个个长相不俗,压根不像是商贾之家,蛮荒之地出来的少年。   这洛夫人其他不说,家教应该是挺好的。   这四个少年虽然多少有些怪异,但是性格磊落,言谈大方,跟世家子也没有什么不同。   那个跟班胖子也是,虽然长的胖,动作笨拙,可是言行也是很贵气。   听说他是熙国的一个土财主出生,家里很富足。   “申学宫食舍的食物一般,但是能吃饱。”曹九介绍道。   于他而言,能吃饱,就是很好的。   阿鹿他们生活条件虽然好了,但是也是吃苦过来的,听到能吃饱,也比较满意。   “那就好,我饭量很大的,我姨姨还担心我吃不饱,给我带了很多零食。”神佑笑道。   食舍是个非常非常大的屋子,有点像白骨村开会的大屋。   不过比那屋子还大许多。   里面整整齐齐的排着几排长条桌,桌子两边有木条凳,他们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大半的人了。   曹九在前头,先拿了一个盘子,朝最前头走去。   神佑他们跟着有样学样。   就见曹九领了米饭和菜放到盘子上,交上了自己学生的证明,有人登记了一下,就好了,不用给钱。   神佑也取了饭食,她兴奋的拿出了自己的学生证明,有点像是户口本一样的东西,是一块小木头卡片,上头有她的名字信息,鹿神佑,预备班。   她交上去登记了一下,很是开心,第一次觉得上申学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这里吃饭不要钱,刷卡就行。 第170章 上门拜访   天气晴好。   皇上要出门。   恩,他要去拜访圣国师。   顺便也带上了小国师。   顺便,还带上了他这几日精心制作出来的风筝。   一路上皇上的心情很忐忑。   他这一辈子是十分顺利的。   当皇子的时候,是一个游手好闲的皇子。   没有经历什么复杂的宫斗之类的,太子挂了,他就成了太子。   也没有经历什么复杂的父子相斗之类的,皇上挂了,他就成了皇上。   娶皇后,后宫佳丽无数。   他当皇上后,国泰民安,一切顺顺当当(蛮荒是肿么肥四……)。   不要说做皇上,做人都会觉得有些无聊。   太顺当了。   当然中间多多少少有些波折,不过申皇瑥是个忘性很大的人,选择性的忘记了。   他现在专心致志,一心一意就想去见洛……额,是圣国师。   太监们非常有眼色,把皇上亲自参与做的风筝放在了一个巨大的宝盒里。   雕花繁复,历史悠久,一看就很珍贵,像是放着个奇珍异宝一般,谁能想到里面只是放了个风筝。   恩,皇上觉得很宝贝的风筝。   那可是他亲自参与做的。   因为算是微服出巡,皇上也没有乘坐龙辇什么的,毕竟太招摇了。   虽然出去摘花惹草,大臣们言行上明白,要是真有什么出格的地方,该参还是要参,皇上也避免不了御史的唠叨。   他坐在马车里,小国师重烟也坐在马车里。   申皇瑥算是个标准的颜控,看人喜欢看脸。   对好看的人,容忍度都比较高。   小国师重烟算是重家人的异类了,重家人都长的板正,四四方方的,重烟这个重家庶子颜色却是十分好,标准的瓜子脸,尖下巴,丹凤眼,眼尾上扬,看他的容貌,可以想象,他娘亲肯定是个貌美的小妾。   因为在重家这样强大板正的基因下,他真是难得的算是好看的了。   尤其是一身玄衣,更有一种禁欲的美感。   小国师上了车就端坐着,一言一行倒是跟重家人一致,非常规矩。   他实际有点紧张。   师父不在,他跟皇上接触的还是比较多的,皇上的性格说风就是雨,一会一个意思,他都很难摸清。   而且脾气也大,高兴的时候,很好说话,不高兴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反正是个不好哄的老板。   而且做决定也拖拖拉拉,往往是一边点头一边说不要,他也实在搞不清楚皇上的意思,久了,也就明白为何师父他老人家不爱说话。   反正皇上内心戏很多,只是沉着不说话,皇上自己都能想出几百种,最后顺着皇上的意思,猜测一种,猜对了,皇上龙颜大悦,猜不对,这个程序又要重来一遍。   这是目前重烟学会的他的国师职场经验。   不过他此刻紧张的不是紧张皇上,而是即将要去见的师父。   师父他好不好?   还有今天会见到小师弟吗?   他还带了新口味的肉干了,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了一点麻的味道。   不知道小师弟喜欢不。   师父以后会回皇宫吗?会不会带上小师弟?   这样一想,重烟严肃的眉眼都有点暖和起来,小师弟那性子,进了宫,一定鸡飞狗跳,十分热闹。   不过他那柔顺的眉毛很快又塌下去了。   还是别进宫了,宫里太危险,不适合小师弟。   皇上此刻也非常激动。   越靠近申学宫越激动。   龙渊就在申学宫旁边的山上。   他马上就可以见到日思夜想的洛娘子了。   只觉得这种激动,比当初忽然听到自己被封为太子还要激动。   因为被封为太子是被动的,可是这次是他主动的。   他这一辈子,做任何事都是被动的,被动成为太子,成为皇上,被动娶了皇后,被动接受了妃子,被动的立了小昭后……   什么东西都是送上门给他的,只有这一次,是他自己去争取的。   马车路越来越颠簸,连皇上乘坐的车撵都有点颠簸了。   皇上端坐着身体有些不适应。   车里有伺候的太监,不过申皇瑥一般都不把太监当人的,只是奴才,伺候人的。   所以申皇一般也不会和太监谈心。   倒是面前坐着的小国师重烟,越来越稳重了。   上次拿花的事情,也幸亏小国师发现的早,否则不仅仅是乐贵人,恐怕皇子李平安,也不能平安了。   皇上此刻的心情是激动的,愉快的,所以看小国师也比较顺眼。   不由得开口道:“小烟,你看朕今日的穿着如何?”   重烟听到这称呼,半瞌着眼,抬头,仔仔细细的端详了皇上,从头到脚。   头上是如今书生时髦的头冠,只包住半头,留着两条漂亮的布,跟放下来的头发在一块,飘飘然,衣衫是上好的丝绸,上面的秀纹也非常精致,不过皇上毕竟是后宫夜生活有些丰富,中年之后了,肚子有肚腩了,整个人也看着有点虚空,脚上是一双镶嵌南珠的黑色男靴,非常贵气。   这一身打扮,显然也是皇上自己亲自参与了。   重烟看了半天,觉得一般,还是看皇上穿龙袍习惯了,这一身打扮,总觉得还不如那些富家翁,看着有些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不过重烟要是这么说了,估计半路就得被踹下车了。   他还想见师父和小师弟的。   于是端详了许久,他认真严肃的点了点头道:“皇上这一身极好,既威严,又华丽。”   说完又低着头,半瞌着眼,长长的睫毛盖着眼帘,像是在思考的模样。   得了小国师的肯定回答,申皇瑥自信了一些,话也多了起来。   “小烟,你擅长推算,你能不能帮朕算一算,那个洛娘子喜欢什么?”   重烟:……   忍了再忍,没有跳起来的重烟,依旧保持半瞌着眼,良久才抬头道:“皇上,臣惶恐,女子的心,如同天上星辰一般,难以捉摸,而洛夫人又是星辰中最亮的那一颗,更是千丝万缕,岂是臣子能明白的,不过皇上乃是真命天子,无论送什么,想必洛夫人都会喜欢吧。”   旁边的隐形人一般的老太监,听到小国师的话,跪着的腿悄摸摸的换了换重心,心中不免吐槽:这个小国师真是越来越奸猾,比前国师还厉害啊,前国师要是听到皇上这么不着调的问话,一般都不搭理的,小国师不仅搭理,还回答的这么奸猾,简直抢了他们这些太监的活了。   什么洛夫人是星辰中最亮的那一颗,他之前还听到小国师跟公主说,小昭后如天上昭昭明月……可真是滴水不漏。   皇上倒没有想那么多,虽然没有得到意想的答案,可是听小国师这么说,也很开心了。   说话间,皇上的车撵到了申学宫了。   微服出巡的皇上,也得按照规矩下车走路。   倒是可以骑马,不过那山路那么抖,骑马更危险。   皇上只能步行。   而且是去看心目中的女神,皇上走的很有力。   只是,还没有走到半山的亭子,皇上已经累的跟死狗一样了,喘着粗气,腰带也松散了许多,好不容易到半山腰,坐在亭子里休息,结果皇上居然坐到一条蛇,又一阵鸡飞狗跳,把皇上吓的够呛。   皇上面色苍白,一头大汗,两腿颤颤,一边抖一边骂:“谁出主意把这山给洛夫人的,我要杀了他,诛他九族。”   话音刚落,亭子横梁上又掉下来一条蛇。   申皇瑥尖叫起来:“啊啊啊……” 第171章 悲伤的再遇   “啊啊啊……酸辣鸡块居然没有了吗?”   食舍里哀嚎声响起。   少年人吃饭像打仗。   哪怕是斯文为主的申学宫也是避免不了。   正是长身体饭量大的时候。   吃的都不少。   平日的话食舍就很热闹,今日多了预备班的新生就更热闹了。   平日热闹还有秩序,今日这些新来的学生刚来还没有适应,显得有些乱糟糟的。   曹九带着神佑他们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下。   其他人都还好,就是小五端着自己的盘子一脸担忧:“这么少,吃不饱吧。”   曹九:……   看着这个少年,已经拿了最大份额了,还是担忧吃不饱,他为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羞愧,他说食舍食物一般,但是管饱的。   这个小伙比别人都高大,不仅高大,还宽敞,身体厚实,一看就是练家子,不像是书生。   他脸非常圆,眉毛浓密,眼睛黑亮,倒是一群人当中看着最老实的。   脸那缺牙的胖子唐希虽然长着一双眯眯眼,傻乎乎的,看着也比鹿五圆滑一些。   “我的肯定有多的,一会给你。”鹿寻早就习惯小五的大饭量了,连忙道。   胖哒唐希缺了门牙,有点影响胃口,而且看着这饭食,黑乎乎的,他也不是很想吃,大方的道:“五哥,我的也可以给你。”   才说完,就被神佑用筷子敲了一下脑门。   “你不能挑食,石叔交代我要看着你吃饭的。”   胖哒有点委屈。   他今天牙掉了呀。   可是看着佑哥,还是乖乖坐下,吃饭。   准备回去写信给父皇母后诉苦。   阿鹿一脸习惯性的暖男笑容假惺惺的挂脸上,观察着左右,他的样子最接近和申学宫的老生模样。   他发现申学宫新生和老生泾渭分明,还有老生之间,也是派系很多,一堆一堆的,分的很清楚。   传闻中公平有教无类的申学宫,似乎并不太公平,内里也不是一片平和。   他坐下吃饭,看到自己碗里莫名多的蔬菜,就知道是妹妹夹过来的。   只有在那小胖子面前,妹妹还威严一点,在自己面前,就会耍赖。   不过就算如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阿鹿也舍不得批评妹妹,把妹妹夹到自己碗里的菜,如数吃了。   阿寻看到神佑的动作,眼神一暗,神佑最亲近的还是鹿哥,不是自己……   实际上他有点想多了,他饭量少,又挑食,他自己的饭都分一半给小五,神佑是很义气的不加重寻哥的负担,才把不喜欢的菜夹给哥哥的。   没给小五,是因为五哥坐的远,她懒得大张旗鼓。   而神佑夹菜的时候,殷雄就坐在不远处。   他看到神佑的动作,眼睛瞪得大大。   又激动,又惊喜,又有点失落。   他梦里千百度寻找的人,过的很好。   似乎有点太好了。   她长高了,更好看了,还女扮男装来申学宫上学。   重如带着自己的新舍友来食舍吃饭,这会子发现他目光直愣愣的盯着不远处,他顺着舍友殷雄的目光望去,看到了曹九。   曹九和他一个班,也是倒霉人,不过曹九比较独,平日也没有什么来往,但是此刻却有一丝亲切。   他以为舍友是惊讶曹九的容貌丑陋,作为申国人,他觉得有义务解释一下。   “他是曹九,也是申学宫的老生,还是上届的第三名,学识极好,不过身世有点坎坷,但是人是极好的,你以后有问题也可以请教他,恩,有事也可以喊他帮忙,不过他是收钱办事的。”   “那他身边那些人呢?”殷雄问道。   “应该也是和你一样的新生,以前没有见过。”重如道。   “走,我带你过去认识一下。”作为老生,重如觉得自己要拿出学长的气质出来,尤其是这么漂亮的舍友面前。   以前他跟曹九交集不深,也有点看不上曹九奴仆之子的身份,可是现在,以后都是预备班的学生,说不上谁比谁强。   经历了冷暖,重如成熟许多。   殷雄很是紧张的点头。   站起来走路都有点同手同脚,想着自己要不要跳过去,在神佑面前,问一句,惊喜不惊喜,激动不激动。   食舍人很多。   不过此刻殷雄眼里都没有其他人,只有神佑。   见她认真的吃饭,拿勺子舀饭的姿势都极其好看。   她的头发长了,没有小揪揪,而是和其他人一样,黑发到肩头,剪的整整齐齐。   额前有漂亮的美人尖。   她吃饭的时候还和旁边的人说笑,笑容极其爽朗。   殷雄心跳的极快极快,越近越快。   重如带着殷雄走到曹九跟前。   还没有开口说话,就听到他舍友,怯生生的喊道:“神佑?”   神佑正在风卷云涌迅速的解决饭菜,山里的生活越发好,她的胃口也挑剔起来,申学宫的饭食实在不算好吃,所以她速战速决的吃饭了。   此刻殷雄喊她的时候,她满口的饭,脸鼓鼓的。   人吃东西的时候,脑子反应大概会比较迟缓,她压根没有认出来面前的人是谁。   神佑跟殷雄也就一次见面,她随手救了人,然后一块下棋,殷雄输了,却没有履行赌约,也就是一件小事,跟后来的荆军入侵相比,真是再小不过的事情了。   很是遥远。   所以她有些茫然的看着殷雄。   殷雄看着她脸鼓鼓的,可爱的不成,简直想上前戳一戳。   可是看到神佑茫然的眼神,心又都要碎了。   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居然完全不记得自己。   他脸色涨红,有点欲哭的模样。   他本来就长相女气,再出现这个模样,可以说是十足的女气了。   “神佑,你忘记了,在白骨集市,你救了我。”殷雄虽然有点想哭,还是忍着没有哭,理智的解释道。   神佑好不容易把一口囫囵塞嘴里的饭食吃完。   松了一口气。   “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那个谁?”神佑求助的看着五哥,五哥当时也在来着。   鹿五头脑简单,记的也简单,开口道:“就是你救的那个小姑娘。”   殷雄脸涨红了,他真的不是姑娘,本来牵着殷雄手的重如立马把手松开了,真的是女扮男装啊……   人生最难过的莫过于,你是我心中的朱砂痣,你却不记得我叫什么了。   殷雄气的跺了一下脚,转身跑了。   留下了食舍一群人起哄:“快追,快追。”   神佑一脸茫然,是喊我去追吗?   重如重重的点头,说的就是你啊。   就见这学生从腰里抽出一条鞭子,众目睽睽之下,甩了出去,刚刚自己那跑走的新舍友,被那鞭子卷着,带了回来。   从空中旋转着落下来。   漂亮的粉裙,粉面,当真是极其好看。   如同上次被救的场景一样,殷雄落在了地上。   神佑也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你叫殷雄。”   被卷回来的殷雄又惊又喜,接着听到神佑道:   “你还欠我赌注,说要给我当马骑的。”   殷雄:…… 第172章 皇上驾到   正午的阳光浓烈明亮,瀑布的水雾被光照耀的粉粉的。   瀑布流水的声很大。   申皇瑥的尖叫也不豪迈,轻易的被盖过了。   皇上身边的老太监默默的低着头。   他是大内高手,按说不应该出现这种惊吓到皇上的事情,可是这龙渊山上蛇实在太多了。   路两边到处都是。   皇上一路兴奋没有看,他也不敢提醒,生怕把皇上给吓到了。   这山上能住人,这些蛇应该是没毒的,否则随便一咬,就咬死个人了。   目前为止,也没有听到洛夫人他们有什么事,倒是听说山上的蛇遭殃了。   不过皇上要坐下休息,老太监自然也拦不住,他事先已经清扫过了。   可是蛇太多了,防不胜防,居然还有。   惊声尖叫完,皇上也没有放弃,反而继续朝上走。   倒是把老太监,还有记录皇上日常的记录官,很是惊讶。   皇上这次可真是有决心。   本来以为在半山,以申皇瑥的脾气就要打道回宫了,没有想到,被蛇吓到了,皇上还有继续朝上。   过了那亭子,小蛇就少了许多。   一路上很是安静,连鸟叫声都没有。   就是皇上的大喘气,尤其明显。   老太监身手极好,走路都没有声响,更别说喘气了。   记录官每天工作量很大,运动量大,这种爬山也不算太累。   小国师更是年轻,平日也有练习重家的健体操,虽然看着瘦弱,但是也没有像皇上这样。   越往上步伐越慢。   众人都不敢走太快,要给皇上面子。   终于,像是走了一年一般,走到了山顶。   皇上已经饿的饥肠辘辘了。   因为午饭都过了。   皇上大概这辈子都没有感受过饥饿的感觉,谁能让皇上挨饿啊。   吃了早饭,午饭就等着了,吃了午饭,下午茶晚饭,宵夜都在排队。   到了山顶,站稳的皇上,看着不远处的宅子,不由得激动的亮眼冒光。   不仅仅是因为美人,还因为饿,真的饿了。   早上出门,将近傍晚才到。   皇上的效率真是极差。   到了山上,早上那认认真真收拾打扮的模样早就不复存在。   头发散了,那头巾歪了,后背一身汗,衣服还黏答答的。   皇上出行,不算有经验,还没有贵女们有经验,贵女们出门旅游做客,都要带几套衣服备用。   皇上居然没有带。   此刻皇上问有换洗的衣服吗?   老太监也是一脸懵逼啊。   他怎么能想到自家主子身体这么弱鸡。   而且真的没有带,关顾着看皇上的风筝了。   皇上这次是真的上心,担心洛娘子不开心,随行的宫女一个都没有。   清一色的太监加他寄几还有不能婚配的小国师。   皇上脸色不满了,他马上就要见洛娘子,一点都不英明神武。   这一刻,气的他有点想打道回宫。   不过好不容易爬上来了。   他还是忍住了。   皇上突然上来,还不让通知,就是要给一个惊喜。   实际在半道上的时候,国师和洛娘子就知道了。   他们到了山上之后,就按照白骨山上,做了改造,虽然暂时弄不出铁梯子出来,但是通知的铃铛比较容易,只要用骨器做的绳索从山下缠绕到山上就可以。   有人来,一惊动就知道。   国师得知来人是皇上的时候,着实惊讶了,申皇瑥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有魄力的时候,居然亲自爬山上来……   不是他看不起他的前领导,做任何事都油腻腻犹犹豫豫的,很不干脆,让他下决心做一件事,真是太难了,总是拖拖拉拉。   听到皇上要来,洛娘子脸色半点没变,国师看她那淡然的表情,摇了摇头。   等到皇上自以为隐秘上山,山上一片平和。   最先出来迎接皇上的是一只鸡。   一只老母鸡。   黑黑的脚掌,灰不溜秋的毛,短短的头。   慢吞吞的散步而来。   申皇瑥这辈子吃鸡无数,却是第一次见到活鸡,很是吓一跳。   “此乃何物?”   老太监羞愧的道:“启禀皇上,这是鸡。”   皇上点了点头:“倒是和阿昭的凤园里的秃毛凤凰有点像。”   皇上只是随口一说,这老母鸡和那秃毛孔雀是有点像。   可是听的太监和记录官们则是想法不一样,皇上居然把洛夫人家的鸡和小昭后凤园的凤凰比,这可是大有深意啊。   皇上挺着肚子让太监们收拾了一圈,自以为又是一个俊朗中年男子,就挺着肚子上门了。   小国师重烟看着眼前的场景,很是羡慕,这里是一大片平原,远处有树林,有湖泊,那一片宅院,虽然古旧,但是看着很温馨。   师父喜欢清静,应该会很喜欢这里。   小师弟应该不在家,否则不会这么安静。   老母鸡也不怕人,看着一群人路过,歪着屁股,两只鸡爪子蹦蹦跳跳的跟上来了。   小太监上前去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老头。   一双眼很是锐利,打量着他们一行人。   “你们找谁?”   老太监看到这老头,愣了愣。   随即道:“我们找郭先生,我家主子是郭先生的至交。”   “你们稍等,我去问问郭先生。”说完,门啪嗒的一声扣上了。   老太监第一次吃了一个闭门羹,关门的风把他的发梢吹起来。   眼睛都凸起来。   自从他成为皇上的贴身宝贝,不对是保镖之后,就再没人敢甩脸色给他看,连小昭后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他有心发火,可是回头,看到自家主子一脸激动的在那里搓手心,转圈圈。   老太监内心憋着的火,只能又憋回去。   安详的像个胖布偶,在一边等着。   关门回去喊人的石叔也是吓一大跳。   妈蛋,吓死了。   刚刚开门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被熙国皇宫的叛徒追杀了。   同是太监,不用看,闻都能闻出来,对方身上那股味。   熙国皇室是真的乱,真正忠心的太监宫女没几个,否则也不会让熙皇融都头上有绿。   熙国可不止小皇子唐希一个,还有一个大公主,可是众所周知,熙皇那大块头,自己都不好轻易移动,跟其他妃子也没有什么交流,每日也就皇后耐烦陪着他。   可是就这样,佳妃居然生了一个公主,比皇子还大好几岁。   那些人大胆到什么地步,若不是公主,恐怕现在熙皇都已经退位了。   熙国太监石叔心里乱糟糟的,去喊郭先生。   国师早知道皇上来了,等了都快睡着了,才到,这速度太慢了。   这会子赶紧出门去迎。   大门敞开。   这次开门的是驼背巴叔,老太监心虚的藏起来了。   国师看到来人,一脸惊讶:“皇……”   小国师看到师父出来,很是激动,可是看到师父那迟缓的演技,他有点羞愧的低下了头,重家人真的不适合演戏,太假了。   皇上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个,很是激动的踮着脚往里看。 第173章 师徒对抗   食舍后头有一片竹林。   整整齐齐的竹林中间,有石桌石凳。   和食舍里头乱糟糟不同,这石桌上摆着整齐的茶具,石凳上坐着一个十分风雅的先生。   这先生的胡子和别人不同,修剪的整整齐齐。   煮茶的时候,一左一右的分开,挂在耳后。   先生的头发也梳的整整齐齐,发梢像是一条直线,好像刚刚修剪过一般。   先生面前桌子上的茶具也是整齐的像一条线。   这先生就是预备班的学正,鞠先生。   今后一年,预备班的所有先生都归他管。   鞠先生在申学宫是非常出名的。   他跟申学宫的祭酒,也就是校长关系非常好。   他出了名的严格,重规矩,落到他手上的学生,都如同梦魇一般,实在是痛苦。   此刻他坐在这里泡茶,石桌跟前还坐着两个先生。   分别是洪先生和黄先生,他们是预备班的副学正,教习。   都是这一届预备班的管理。   从他们的位置可以看到食舍里面热闹的场景,尤其是刚刚,一个少年居然用鞭子把另一个少年给卷起来,简直跟街上表演杂耍一般。   食舍里尖叫阵阵。   “鞠先生,这一次可全看您了,这预备班的学生不好处理,这些要么是各家的宝贝,要么是他国有身份地位的人家的子弟,才开学第一天,居然有两个孩子,哭着跑来跟我说要换生舍。”   “为何要换生舍?”   “那两人说是被舍友吓到了,一个是卢家幼子,一个是徐太君的宝贝疙瘩,他们生舍另外两个,一个是老生曹九,一个是洛夫人教养的幼子。”洪先生很认真的解释道。   “徐太君的幼子是被曹九容貌吓到的,先生也知道,那徐家幼子,从小在脂粉堆里长大的,身边全是莺莺燕燕,曹九那容貌是生的丑陋一些。”   “卢家幼子则是被洛夫人的养子给吓到的,洛夫人从蛮荒过来,蛮荒气候恶劣,虫蛇猛兽很多,据那卢家幼子说是那洛夫人的养子居然带了长虫进申学宫。”另一个黄先生无奈的道。   他眼睛模糊,视物不清,学识倒是很丰富,不过眼疾毛病很重,不得已,也被发配来管教预备班了。   “鞠学正,您看这事该怎么处理?”洪先生提起此事,自然不是闲聊,他不想背这个锅,换了的话,违背规矩,鞠学正最重规矩了,不换的话,卢家势大,徐太君也厉害,她可是硕果仅存的皇上的表姑,皇亲国戚,而且徐太君那脾气,只要占一点理,能拄着拐杖在你门口骂三天三夜,跟平民差不多,偏偏她的身份地位又极高,年岁又大。   鞠学正没有答话,茶煮好了。   他提着小壶给两人倒了一小杯。   浓黑的茶上冒着白气。   洪先生和黄先生看着这茶都微微皱眉。   最近申学宫很流行李学监带来的清茶,就是搓一把茶叶子,用滚水冲开。   味道微苦,比较单一,但是喝完,唇齿留香。   眼前的煮茶式的方法,里头香料多,味道古怪,很是油腻,喝惯了清茶,这种茶入口都难了。   “洛夫人的养子,就是刚刚食舍里面挥鞭子的那个少年。”洪先生不想喝茶,轻轻的沾了沾唇,就放下杯子道。   鞠学正喝了一大口茶,滚热滚热的,又苦又涩,可是他连眉头都没有皱。   “要么滚,要么自己解决,别的我不管,不符合规矩,就走。”鞠学正严肃道。   ……   皇上和颜悦色跟国师叙旧。   却是不停的左右张望着。   国师一脸郁闷,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要当拉皮条的,若是三当家知道,会弄死自己吧。   想想三当家那憨厚的笑脸,国师就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这洛夫人不在吗?”申皇瑥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国师一脸囧囧,他和皇上也算是几年未见,皇上不问问他这一路凶险,就记得洛夫人,他这圣国师也算是名副其实,和死人没啥区别。   “洛夫人,因为今日她的几个养子去申学宫报道,洛夫人有些担忧,应该是去湖边亭子散步了。”国师低头道。   “恩,这边风景不错,小烟你陪你师父多说说话,我看看。”申皇瑥大踏步的朝湖边走去了。   留下重烟跟国师重芳。   师徒两还挺尴尬的。   国师以前对自己这唯一的徒弟也没有太上心,因为他的师父也是言传身教那样教他的,并没有刻意做什么。   他也是这样教自己的徒弟。   不过在白骨山和大公主神佑相处过后,才发现自己对自己的徒弟是真的不上心。   虽然那时候自己被追杀,自己徒弟也有过错,可是对方毕竟年少。   许久未见,小徒弟稚嫩的脸上多了一抹坚定,长高了,脸色也不错,不过国师实在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一时间很是沉默。   倒是小国师重烟先开口道:“师父,师弟今天去上学了吗?”   “师弟?”   “我看见他进宫了,他的鞭子是师父送他的吧。”重烟说这个的时候,有点委屈,师父从来没有郑重的送东西给自己。   国师被小家伙这么一说也有点赧然。   “你在宫里适应的不错,比师父好。”   “还行,这是我给师弟的肉干,师父帮我转交给他吧。”重烟掏出一个漂亮的布包,里面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一堆肉干,长短一致,厚薄一致。   国师看到这肉干,很是惊讶。   自己这小徒弟很有一手啊,居然知道那小混蛋最好什么。   “恩,我会帮你转交的,还有什么事吗?”国师有些尴尬的问道。   重烟低着头,眼睛泪水打转,师父真是太偏心了,对自己一点都不好,听小师弟说师父完全不是一个人。   他强忍着把泪水憋回去,抬头问道:“师父真的给师弟当马骑了吗?”   “咳咳咳。”国师老脸涨红。   “师父也从来没有给我送过礼物,就留下我一个人在皇宫。”重烟说着憋回去的眼泪又滚了出来。   国师愣住了……   自己的徒弟是被上身了吗?   以前那个隐忍懂事心机深沉的小家伙呢。   现在怎么跟神佑那小混蛋越来越像了。   国师尴尬的从身上掏啊掏,掏出了一本画本。   “给你。”   这可是大公主送他的,他递出去的时候,有点后悔。   小重烟惊讶的看着师父,想着小师弟说师父心软,最好哄了,果然如此。   他伸手接过那画本,可是却抢不过来。   他用力的抽了抽,画本还是师父手里紧紧的抓着。   重烟低头再抬头,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师父。   国师看着他的模样,撇过头,松开手。 第174章 申皇瑥的恋爱   傍晚,夕阳在天边。   龙渊极高,站在龙渊山顶上看落日,像是平行而视,触手可及一般。   皇上身后的老太监,在宫里人称高公公,他小名叫做小枣子,不过如今再没人这样喊他,一来是他地位高了,二来小枣的“枣”和小昭后的“昭”音调有点相近,宫里贵人忌讳,他改名了,叫做小高。   他记得他父亲卖他进宫最后一次,给了他一块枣糕。   记忆深刻。   几十年了。   从小枣变成小高。   从小高变成老高。   枣糕的味道早就淡了。   他也不爱吃。   他的爱好很少,就是练功,跟在皇上身边,保护皇上。   可是今天,他跟着皇上一块走到了那湖边的亭子。   果然看到了洛夫人。   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自然是那次洛夫人抱着容妃死去的场景。   这是一个可怕的女子,没有女子能抱着一个死人,还露出那么美的容貌,没有惊慌,没有哀伤,没有喜悦。   就那样抱着一个死人。   老太监小枣不明白,皇上怎么会喜欢这样个女子。   这个女子的感觉,比小昭后还要糟糕。   可是偏偏皇上喜欢。   不仅仅喜欢,还不远千里来送……送风筝。   只是这一刻,老太监的注意力不在湖边那绝美的女子身上。   而是在那亭子里的小桌子上。   桌面上,摆着一盆小野花,还放着一叠枣糕。   红纸包着的。   比手指还长一点,两指宽,拿在手上,刚好塞进嘴里,咬三口的量。   枣糕散发着淡淡的香,那香味似乎像是过去的一样。   守在枣糕旁边,有一个脸平平的婢女,大脚,脸上雀斑很多,穿的倒是挺新的,但是绝对不算漂亮。   可是老太监却依稀想起,他小时候的场景。   他的娘亲活着的模样。   他的爹卖掉他的模样。   还有那枣糕。   老太监站着,呼吸都没有,不知道什么就到了小桃身边。   把小桃吓一跳。   小太看到这个一头白发的老头,左右其他人都远远的。   对方盯着亭子上的食物看,那眼神,就跟小神佑每次看吃食一样。   她不由得习惯的拿了一块枣糕就递了过去。   “吃吧……”   还想说洛姨不骂你,递出去才发现,对面不是神佑,是一个老头。   老太监觉得很是突兀。   可是他的手却已经接了过来。   并没有吃,只是把那块枣糕,塞进了袖子里。   然后追上了皇上。   皇上站在洛娘子身边,不停的伸手撩自己的头发。   自以为身躯挺拔,实际上挺着大肚腩。   不过脸上容光焕发,一直在笑,不知道和洛娘子说什么,很是喜悦的样子。   老太监没有靠太近,就是不远的距离,以防皇上掉河里,他第一时间能去捞出来,或者阻止皇上掉河里。   实际上皇上现在这个姿态很危险,那洛娘子只要伸手一推就能把皇上推河里了。   不过申皇瑥显然毫无所觉,洛娘子长这么好看,惊为天人,怎么会做这么粗鲁的事情呢。   “你为何要改名为无量,倾城挺好听的。”皇上显然还是有些紧张,可是又很想拉近自己和洛娘子的距离,问了个很没营养的问题。   “我喜欢。”洛娘子随口道。   申皇瑥却没有因为这随意的答案而生气,还是很激动。   他看一眼洛娘子,就很快把眼神避开,又看一眼洛娘子。   洛娘子只要抬头微微瞟他一眼,他就激动的手脚都慌乱了。   像是人生第一次恋爱一般。   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实际上他的后宫女子实在是多,比普通官员多太多了。   可是真正谈到感情,他居然羞涩的像是个毛头小子。   又一阵沉默。   没有言语。   申皇瑥却觉得自己只是站在洛娘子身边,感觉就很好。   “咕……”一声长长的响声,打断了申皇瑥觉得这暧昧又舒适的感觉。   他肚子叫了。   实在是饿了。   洛娘子“噗嗤”的笑出声。   端庄的容貌一下子像是少女一般,她笑起来,牙齿并不整齐,门牙右边,还有一颗小虎牙,尖尖的。   脸颊上有酒窝。   不笑的时候像神女,遥不可及。   笑起来大方又憨直,亲切可爱。   申皇瑥又傻愣愣的愣住了,看着笑了的洛娘子。   喃喃的道:“一笑倾城……”   洛娘子朝亭子走去,皇上赶紧跟去。   “这里有吃的。”   洛娘子只是说了一句话,就大大方方的在亭子里的椅子上坐下。   老太监小枣就看到不太喜欢甜食的申皇瑥,大口大口的把那枣糕塞嘴里。   在他的印象中,枣糕真的很甜,是天下最甜的糕点了。   很甜很腻,但是很顶饱。   皇上一口气塞了五块枣糕,又喝了一大杯的凉茶。   洛娘子端坐在一边,微微侧着头,看着夕阳的方向道:“日落了,您该回去了,天黑,路有不便。”   金灿灿的夕阳,照的天边红彤彤的,也映照着洛娘子的脸,粉红粉红的。   长长的睫毛,水润的眼睛,淡红的唇,身上是随意的家居服,宽松的裙袍,遮盖住了洛娘子极好的身材。   唯一露出来的就是脖子,细白的脖子。   还有脚踝。   坐着的时候,微微抬脚,裙摆斜乱,珠花的鞋子俏皮,一截子脚踝,也是细白的。   申皇听到洛娘子赶自己走了。   很是失落。   又很快兴奋起来,她是担忧自己的安危吧。   从头到尾,洛娘子都没有喊他皇上,他却觉得理所当然。   他觉得很舒适,坐在洛娘子身边。   又很紧张很激动,这些不能同时存在的情绪,却同时都在一刻出现。   皇上很想说,他是皇上,他想要什么都可以。   可是,他面对洛娘子的时候,却一点都强势不起来。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他该走了。   皇上站起来。   保持自己的优雅,甩了甩衣袖。   实在忍不住,转身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很蠢。   穿这样,一定很难看,自己还是穿龙袍好看。   穿着龙袍的时候,自己才有强大的能量。   这样的时候的自己,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忽然开口道:“无量,你想进宫吗?”   洛娘子有些惊讶的抬头看他。   她对申皇瑥至始至终都没有好脸色。   因为在她看来,申皇瑥和任何那些因为她容貌神魂颠倒的男人没有区别。   只是申皇瑥拥有最大的权力。   可是眼前的申皇如同青涩的小伙子。   甚至和三当家有些像。   自己最初到山寨,三当家看见自己就是这样,那时候,他还不是三当家,只是个书生。   看自己一眼,就跑。   “我不知道。”洛无量摇了摇头。   夕阳就在对面。   起风了,   风吹的洛娘子身上的裙袍飞扬。   黑色的长发的发梢也扬起。   耳边的一缕头发,不是很听话都跑到了脸上。   申皇瑥伸出手,把那头发重新别回了洛娘子的耳后。   这是今天,他做的最大胆,最亲近的动作。   他的指尖碰触她的脸的时候,有点颤抖。 第175章 九哥   长长的头发散落开来。   淡粉的皮肤,一碰就红。   淡粉的丝衣,从上落下,层层叠叠,叠叠层层,像一朵盛开的花一般。   让殷雄出尽了风头,羞红了脸。   这一刻,他真是要气死了。   老娘把他生成这么女气也就算了,给他准备的衣服比女子还要女子。   他今天早上为了磨蹭时间,拖拖拖,给选了这件裙袍。   没有想到,裙摆有那么多层。   偏偏他们殷家做工细致,用的布料有极其轻盈,根本感觉不出来。   若是不跳舞什么的,也不会有特别的感觉。   可是神佑用鞭子把他卷起来,再落下来,这一过程,比跳舞还好看。   申学宫这一区,可全都是男生,贸然有这样的场景,简直是太惊艳了。   殷雄一下子就火了。   他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使得他的脸越发的小,羞红着脸看着神佑,还能听到身后传来的说话声。   “真的不是女扮男装?”   “肯定是女的,他比风月楼的红娘子还漂亮……”   明明神佑才是女孩,可是他站在身边身边,居然没有一个人说神佑。   神佑长的比他还漂亮啊。   殷雄很是不解。   神佑虽是女生,可是最多在洛姨姨面前很淑女,平日在白骨山惯常是大大咧咧,很是豪迈的,压根没有女孩的自觉。   相比之下,见到神佑的时候扭捏的殷雄,更像是女孩子,他本来就长的女气。   殷雄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而且他跟神佑之间还隔着一堆哥哥。   倒是重如,一出现的时候,阿鹿就把他认出来了,是郭先生家的人,很是热情的打招呼。   一群人,一下子就彼此熟悉了。   殷雄也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了,那天和神佑拉着手,长着一双桃花眼嘴唇薄薄的家伙是神佑的大哥鹿歌。   强壮的胳膊能跑马,个子高大的是神佑的二哥鹿五,他在蛮荒就见过。   还有笑容和煦,耳垂很厚很翘的,头发衣服都特别整齐的是神佑的三哥鹿寻。   就是有些奇怪,这三人没有一个和神佑长的像,彼此间面貌也不怎么像。   还有一个不怎么说话一直低着头的圆胖子(门牙掉了不想说o(╯□╰)o),听神佑说居然也是他们熙国人,好像是个偏远土财主家的孩子,殷雄以前没有见过,不过同为熙国人,殷雄还是挺有亲切感的。   那个容貌很丑的曹九也是老生,是神佑的舍友。   殷雄不知道神佑的哥哥们怎么会放心神佑和一个男生同住一个生舍。   虽然看那人的容貌,神佑应该对他不会有什么想法,可是殷雄还是觉得怪怪的,神佑明明是女孩,哥哥们不担心吗?   实际上哥哥们当然非常担心。   神佑再闹腾,也确实是女孩。   不知道为何洛娘子和郭先生坚持神佑要来申学宫上学。   连三当家也没有异议。   阿鹿想破脑袋,也不会把自己妹妹和大公主联系起来,只是觉得是不是洛娘子和三当家他们觉得神佑可能是真的可能活不过及笄,所以想让她痛痛快快的活着。   阿鹿内心是这样想的。   他虽然有很多野心,但是妹妹还是摆在野心前面的,摆在第一位。   所以他愿意陪着妹妹一起上学,他本质对申学宫的兴趣并不大,从郭先生开始教学,阿鹿就有自己的明确目标。   他不想读四书五经,不想科考,他对这些不感兴趣。   他更感兴趣的是律法,熟读律法,钻各种律法的空子。   还是上次荆军入侵后,阿鹿发现,仅仅知道律法没有用,律法只能钻小空子,他更想知道更多的兵法。   荆军是噩梦,他绝对不想再来一次那样的场景。   那一次要不是妹妹,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可能活着,本来就是一场侥幸。   所以除了陪妹妹上申学,在申城建立自己的哨队,阿鹿最希望的是在申学宫能学到兵法。   而小五完全没有想那么多,他虽然不爱读书,可是哥哥和弟弟妹妹们在哪,他也去哪,他要保护他们。   阿寻对申学期盼已久,神佑能一块来申学,他非常非常开心,已经兴奋的好几天都没有睡好了。   他研究过,申学若是能考第一的话,是能申请单独的生舍的,所以他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考第一名,申请单独的生舍,让神佑住。   不过离第一场考试,还很远,眼下,神佑还是只能和她的新舍友住。   阿寻一路都在和曹九聊天,聊的非常认真。   连曹九一天的作息时间都打探的非常清楚,问话问的走在身边的小胖哒都很紧张,莫名觉得自己好像经历过这种场景。   曹九也觉得有些怪,不过吃完饭他还要去干活,也没有多陪,抱歉的就先走了。   等到晚上曹九回到生舍,简直就晕了,还以为自己走错了。   他进门,看到了一堵墙,他的生舍被完整的隔成了两间屋子的感觉。   “你回来了?”墙里推门走出来一个头发湿漉漉的少年,穿着和自己一样申学宫的袍子,不过对他而言太大了一些,宽宽的。   “这是为何?”曹九皱眉问道。   “我哥哥说申学宫没有规定不可以改动生舍,所以把生舍改动了一下,因为我屋子里时常会有一些小动物爬来,怕吓到你。你还没有吃饭吧,我给你留了吃的。”   神佑开口道,晚饭的时候,没有见自己的舍友去食舍。   曹九容貌这么丑,很鲜明。   他的确是忙的忘记吃饭了,下午他接了一个活,帮一个同学抄书,不知不觉就抄到了天黑了。   再想起来吃饭的时候,食舍都关门了,没有想到自己舍友会这么贴心。   居然还给自己留吃的。   看着她像是变戏法一般,居然端出了一个盘子,上面还有两个大白馍馍,一碟子小菜,一碗热汤。   汤上还冒着烟气,淡淡的香气。   曹九沉默了。   不知道多久,他都没有被人这样关心过。   救他的曹家,为了他,用自己的孩子去顶替。   曹湖是他的家仆心甘情愿,他的娘子却是不愿意的,为此每次见他都跟见仇人一样。   但是就是这样,也没有去举报他,只是不想见他。   可是曹湖病了。   病的很重。   曹九以前不知道,看病要花那么多钱。   多的他喘不过气,每天做不完的活,赚来的钱,都不够一顿药钱。   他有点麻木。   他还没有开始报仇,也什么都没有做。   就为了药钱,他就要消磨死自己了。   屋子里,多了一面墙,还多了一张方桌,也不是方桌,是用两张桌子拼起来的。   “其他人呢?”曹九低着头吃着东西,热热的白烟盖住了眼睛的湿润。   他强忍着不让自己掉泪,问道。   “你还不知道吧,九哥,你又出名了一次,据说你靠容貌就可以震慑宵小了,那个徐太君的宝贝孙子说是被你吓的直接不上预备班回家了,你的容貌简直可以守家了。”神佑笑嘻嘻的道。   曹九听了无数次别人嘲讽他容貌,从开始愤怒到麻木。   可是第一次,却有一种心平气和的感觉。   这个十分漂亮的少年,笑眯眯的坐在自己面前。   他喊自己九哥。 第176章 恨不恨   夜。   明亮的昭和宫,大红的灯笼。   灯笼的影子照在白墙上,很是漂亮。   申皇瑥回到皇宫后,到了热泉里泡了一个暖和的澡,然后就例行公事一般的到了昭和宫里看望小皇子。   他来的时候,小公主伊仁也在。   昭和宫很是热闹。   小公主正在逗小皇子。   小小的一团的小皇子被放在了软榻上。   公主看到父皇来了,都顾不上行礼,激动的道:“父皇,你看,弟弟他会转头了。”   软榻上的小家伙,极其细小,但是真的轻轻的转动了脑袋,好像在看自己。   申皇也惊喜了一下。   有点神奇。   小昭后柔和的坐在一边,极其贤惠,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感觉。   申皇玩了一会那小孩,准备离开的,可是小公主却先懂事的把小皇子抱走了。   申皇瑥反而不好意说走了。   屋子里有淡淡的香甜的味道。   烛光不亮不暗,刚刚好。   往日,皇上就算惦记着哪个美人,可是到了昭和宫,还是挺喜欢这里的气氛的,总是会不自觉的留下来。   申皇瑥是个很多情的人,并不会特别拒绝谁主动。   对小昭后也是如此。   可是今晚,昭和宫,处处都是特别布置过。   连那香都是隐隐让人觉得身体火热,情欲旺盛的作用的。   就这样,皇上居然都走了。   小昭后摔碎了一面博古架的东西。   面容平静的躺在暖榻上。   原本她对那什么洛夫人并不在意。   可是现在,皇上居然为了那个洛夫人,连自己都不碰,回去之后,也没有去其他妃子那,居然直接去了御书房。   小昭后简直觉得可笑的笑出声了。   这样一个男子,会为另外一个女子守身如玉?压根就是玩笑。   小公主带走了弟弟李平安,她还挺喜欢小孩子的,哄了一会小孩,今天她也累了,姐弟两居然一起睡了。   睡了有一个时辰,李平安忽然嗷的一嗓子大哭起来。   小孩就是容易夜哭。   宫女想要上前去抱小皇子,小公主却翻了个身,随手在那里拍小皇子的后背,嘴里嘟囔着什么,小皇子居然又睡了过去。   其他人低着头,而被小公主救来的宫女冬施靠得最近,一脸震惊,把头低的更低了。   已经到半夜了。   曹九吃了饭,点着一小节蜡烛,继续抄书,抄了一天的书,他的手腕有些疼,一直低着头,肩膀也很疼。   神佑在家的时候,睡的也不早,她精力向来旺盛。   不过申学宫规定很严,到了晚上不让乱溜达,她在床上,滚来滚去,好几圈了。   可以看到自己的舍友还没有睡觉。   一直保持一个姿势坐在那里抄书。   神佑睡不着,干脆起来。   看他抄的很认真,她也没有说要帮忙,因为据她了解,自己的新舍友很固执的。   她只是把屋子里的蜡烛拿出来,坐在桌子跟前一块看书。   于是曹九那根细小快点完的蜡烛旁边又多了一根粗大的蜡烛,烛火也很稳定。   神佑坐在一边,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双脚都盘起来,靠在椅子上,抱着一本游记,看的津津有味。   看了一会,她又翻出了一堆的零食。   还有茶水。   曹九看到自己的新舍友,随手抓起来一条花蛇,放在书页中间压着当书签,起身去拿零食。   再看看,原本四张椅子,自己坐一张,舍友一张,还有一张,卷着一只狼。   桌面的书本,夹着一条蛇。   曹九眉头抽了抽。   他虽然看着专心抄书,实际上作为学霸的曹九,抄书的时候,基本不需要费什么心。   平日抄书是为了能记下来。   不过这一本,他已经记过所以抄的很轻松。   大部分注意力反而是在自己的新舍友身上。   “你们蛮荒都会养很多动物的吗?”曹九看到舍友书里夹着当书签那条小蛇。   “恩,我们白骨山上有很多东西,我们村在蛮荒非常出名,还有传说,白骨村有三多。”   曹九一边迅速的书写,一边听自己新舍友说。   他的声音清脆,说的很平常的话,也会莫名的让人觉得有趣。   “白骨村有三多,第一残废多。因为我们村以前全都是盗匪,蛮荒里抢劫是很危险的,很多叔叔伯伯爷爷都受伤,断手断脚豁嘴的都有,有第一次去我们村的人,都会被吓到,不过他们都是很好的人,特别好。”   “第二牲畜多,村里的马跟人同食,村里的狗吃馍馍,村里的鸟会干活。”   神佑想起来白骨山上的场景,脸上表情都十分温暖。   不过曹九还是没有吭声,只是默默的听,对于神佑推过来的零食,他也没有接。   “第三是娘子多,我们村的娘子特别多,都特别厉害,我玉姨姨能带兵打仗呢,荆军入侵的时候,她们都上了战场了。”   “你也去了吗?”曹九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去了,我们全村老少都去了,不过我洛姨在家等我们,那时候就想着打完荆军就能回家见洛姨了。”   “不是说荆军退兵了吗?”   “没有退,全死了,整个草原都染红了,我们也死了很多人。”   “你很喜欢白骨村啊,为何没有留在白骨村,要来申城?”   “我也不想离开,但是村子里的人听到我们能来上申学宫很开心,让我们先来,等以后再把村里的小孩也带来上申学宫,我们那孩子都在识字了……”   神佑有些骄傲道。   粗的蜡烛不耐点。   细的蜡烛就剩一点点了,却始终亮着。   神佑还想再点一根。   曹九阻止了。   “睡吧,明日还要早起晨练的,你年纪小,不要熬夜了。”   神佑微微的打了个呵欠。   是觉得有些困了。   把书一合,抱着椅子上的小狼,回去睡觉了。   曹九看着那书里的小蛇,自己慢吞吞的溜了,他拿了一块小木板,放进了书页里。   收拾了一下,也吹灭了蜡烛,去睡觉了。   一下子,屋子里全黑了。   两边虽然有墙挡着,可是只是挡了一人多高,没有全挡住。   第一次在别的地方,还是一个人。   哥哥们不在隔壁,神佑翻身有点睡不着。   深夜中,隔壁曹九的声音忽然传来。   “你会恨朝廷恨皇室吗?荆军入侵,朝廷没有派一兵一卒救援?”   神佑愣了愣道:“我们从来没有想过会有救援,我们自己就能救自己,只要足够强大。”   曹九平平的躺着,不知道何时睡着了。   今晚,特别安稳。   一夜无梦。 第177章 表里不一的阿鹿   躺在简陋的生舍的床上的殷雄,睡的不是很好。   殷雄有了三个新舍友。   蛮荒来的阿鹿,神佑的大哥。   老生重如,性格很不错的一个人。   还有一个自己的老乡,同是熙国人,应该是个乡下人,殷雄问了很多地方,唐希都不知道。   简直像是没有出过门一样。   不过都是熙国人,殷雄大大方方的搂着小胖子的一半肩膀道:“以后我罩着你。”   唐希大半天不说话了,不是因为他内向,他压根不是内向的人,平日根本就是个话唠。   只是今天门牙刚刚掉了,没有适应而已。   这会子看到这脸粉的跟娘们一样的家伙,居然说要罩着自己,唐希却不愿意了。   “不用,我佑哥很厉害的,你都是佑哥救回来的。”   唐希说完话又捂着嘴,不想暴露自己缺门牙的嘴。   整个像一只大松鼠一般,又圆又肥,十分搞笑。   殷雄一下子就喜欢上他,相比起来,生舍里的鹿歌,因为他是神佑的哥哥,殷雄面对他的时候总有点害羞别扭。   而重如比较严肃老成。   唐希就不一样了,他们还是老乡,又是隔壁床。   殷雄很快就和小希混熟了,两人已经可以互相爬到对方床上,打滚打闹了。   小五心最粗,被分到了戌间五舍在另外一排,但是一个下午都在帮神佑弄生舍。   那一大排木墙,都是小五去搬来的,手艺极好,动手能力强,在阿寻的指挥下,一堵墙,很快就立起来了。   而阿鹿负责外交,否则一个下午,叮叮当当,在生舍里弄一堵墙,也是有点扰民的。   阿寻忙碌了一天,也还没有来得及和自己的舍友打交道,不过阿寻本质上就是一个很傲娇的人,不是很爱跟别人搭讪。   申学宫第一个夜晚,有点漫长。   但是早起的时候,却很是不够用。   曹九天不亮就醒了,他每天作息十分规律。   他的动作尽量小声,早上的一个时辰,脑子是最好用的时候,他一般会早起一个时辰把今天要学的课本先看一遍,他每天事情很多,申学宫优秀的学生也非常多,要保持好成绩前二十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读书就是一件很尊贵很贵的事情。   寻常百姓要想读好书,是很不容易的,因为首先,大多数人是根本找不到书读。   书铺里虽然有书,但是价格也是极高的。   他小心翼翼的点了蜡烛,昨夜用的还剩下一小节,刚好那一小节用完,估计就天亮了。   生舍里就他和神佑,卢生浩的弟弟卢生香倒是没有不来申学宫,而是住到了他哥哥卢生浩的单间生舍去了。   卢生浩是申学宫的优秀学子,是可以拥有单间生舍的,曹九本来也是有的,只是曹九用不起。   现在生舍也像是单间,隔成了两间,他看不到舍友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他醒了没有。   曹九开始看书,就把心沉进去了,心无旁骛。   直到面前的蜡烛灭了。   天亮了。   他站起来伸个懒腰,该要准备着去晨练了。   他隔壁屋子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曹九想了想,还是敲了敲门。   敲了一阵一点声息都没有。   曹九有点担心,不至于睡死过去了吧。   预备班开学第一天若是迟到,肯定会很惨。   他正想着要不要推门进去,生舍外头敲门了。   曹九开门,看到的赫然是神佑的大哥阿鹿。   阿鹿穿着一身皂黑色的申学宫的学生服,和正常的申学宫的衣服没有区别,就是一身黑。   一指宽的腰带,紧腿的黑靴子,很利落的一身服装。   至少现在的曹九很喜欢这身衣服的,耐脏方便,但是大多数申学宫的学子不满,想要做的更华丽一些,说这黑乎乎的一穿,像一只龟一般,尤其拿着一本书摇头晃脑的时候,更像是乌龟晃头。   读书读多了,总会有长脖子驼背的毛病,反正就是嫌弃这衣服不好看。   可是这身黑衣穿在面前的少年身上,却十分妥帖。   少年个子很高挑,却不瘦弱,不是传统京城学子那种弱不禁风的感觉,总觉得脱了袍子,里面的胳膊腿,也会很结实。   他一点都不驼背,脸上的笑容很和煦,和申学宫那些老生很像。   像是油滑的世家子,一点都不像是蛮荒出来的少年。   不过昨夜听神佑说起,他们是当真在蛮荒长大,这是第一次出蛮荒。   “曹兄早。”阿鹿大大方方的打了个招呼,就去喊神佑了。   每天例行喊弟弟妹妹起床,都是阿鹿的基本工作了。   曹九微微的点头,从感觉上,他不是很喜欢眼前这人,太油滑,笑容总是不见底。   要是他还是蓝颜的时候,应该会喜欢这人,看上去好看大方,笑容温暖,很是妥帖。   对方的哥哥来了,曹九也就没有操心了,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就听到那妥帖的少年阿鹿在那里砰砰砰的敲门,原来和自己一样啊。   曹九还以为有什么其他方法,不过声音已经这么大声了,里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曹九有点好奇,为何不推门进去。   刚刚觉得好奇,就见对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条蛇……曹九这会子觉得神佑和面前的少年妥妥的绝对是亲兄弟,随手就掏出蛇是什么鬼?   就见少年把蛇往里面一丢。   就听到里面“啊!”的一声尖叫。   把曹九吓一跳,结果就见一条蛇飞了出来。   居然不是刚刚丢进去那条,像是昨晚神佑用来当书签的那条。   曹九的脸再次抽抽了……   “鹿神佑,你再不起来,我下回就告诉洛姨了。”   曹九看着风度很好的少年,此刻扒拉在门上,大喊。   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看到曹九注视自己,阿鹿回头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转头又继续爬门。   然后门开了。   一个头发乱糟糟,穿好了衣服的少年出来了。   眼睛都没有睁开。   曹九就见刚刚那个风度翩翩,笑容虚伪的少年,一把冲进屋子跟老妈子一样,一边拿盆装水,一边整理书包,一边叠被子,一边还给他弟弟梳头。   神佑同学懵懂的坐在那,一边打呵欠,一边点头。   偶尔还能听到神佑模糊的喊声传来:“哥,头发抓太紧了,眼睛都被拔大了……”   过了好一会,曹九看到梳洗整齐的神佑被他哥哥阿鹿提着出了屋子。   看到曹九,阿鹿松开了妹妹的领子,彬彬有礼的笑道:“曹兄,给你添麻烦了,我们一块去晨练吧。” 第178章 开学的下马威   申学宫的清晨很是热闹。   有了预备班,这一片冷清的松木林也热闹起来。   一大早,雾气都没有散开,陆陆续续就有学生从雾气中走出来。   跟起床困难户神佑比起来,阿寻也好不到哪里去。   已经打了一套拳的小五,直接去阿寻生舍把阿寻给揪起来了。   阿寻生舍还有三个人,都是京城的纨绔,很是看不起鹿寻这个蛮荒来的同学。   说不上故意排斥他,就是不搭理他。   阿寻也不是很爱和人交际的,也没有怎么搭理。   一早小五过来,倒是把他们生舍其他人吓一跳。   “果然是蛮荒来的,你看到没,刚刚那人,随手就把桌子举起来了。”   “吓死我了,比我家护卫保镖还厉害。”   角落里的那人已经吓呆了。   鹿寻要找一本书,没找到,小五不擅长找,直接把阿寻的桌子抱起来往外倒。   就有了这震慑的一幕。   而阿鹿生舍里,殷雄和重如也早早起来了。   殷雄兴奋的睡不着。   曹如则是知道申学宫是要晨练的传统,不敢偷懒。   胖哒唐希最后起,他还想赖床的,大家都起了,只能起来了。   不过他没有神佑幸福,还有哥哥帮忙梳头,他只能自给自足。   好在,他也没有什么审美,不是很重视自己的容貌,唐希这方面完全没有开窍。   头发随便一扎就行。   但是穿申学宫宫服的时候,出现了一个问题。   他居然穿不上……   他太圆了,个子又不高。   长短够了,衣服压根套不上。   套上了系不上带子,露出了里面的中衣。   不过晨练马上要开始了,也来不及再收拾,只能这样出门去了。   三三两两,两两三三的,大家一块到预备班生舍门口那个大空地里集合。   果然,空地那里已经有人在登记了。   而且是最严肃的鞠学正亲自出马,晚来的人要遭殃了。   平日的申学宫里是一个比较自由的学院,你只要守规矩,把该学的课学了,考试能通过,基本没有问题。   但是也有一些例外。   比如晨练,申学宫最初建立,就是一个老先生教的几个学生。   要求学生除了读书,还必须强身健体。   每日早锻炼。   虽然现在的申学宫跟过去已经有很大的不同了。   但是这条雷打不动的保留了下来。   晨练必须出现,遇上点名,迟到要惩罚。缺席更是要惩罚,而是三次迟到算一次缺席。   反正是一条让申学宫这些天之骄子们十分痛恨的规矩。   不过大多数,先生们都比较信任学生,没有每天都点名,也看管理的先生的性格习惯。   预备班的学生比较倒霉。   他们的学正是鞠先生。   鞠先生是一个很讲规矩,不讲情面的人。   他身边的两个教习也不得已一大早起来,缩着肩膀,陪着点名。   神佑因为有哥哥的帮忙,算是早到的一批。   而胖哒小希他们准准的踩在了迟到的最后一波。   很是惊险。   第一天,就有六个倒霉蛋迟到,没有缺席的,那六人被大大的打了个叉叉,看起来很悬。   大家知道的都听说过鞠先生的名号,就算是那些出了名的纨绔,也乖乖的在队伍里跑着,不敢反抗。   神佑原本以为晨练是很艰苦可怕的事情,没有想到,居然只是跑一圈松木林,对她来说不要太简单了。   在白骨山上,虽然神佑天天要吃药,可是神佑觉得自己身体是极好的,就比强壮的五哥差一点点,甚至比哥哥都还要好。   先生一声令下,大家就开始奔跑。   曹九和重如也在学生当中,原本他们是老生,该出来带个头的。   可是这群预备班的学生,大多都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压根不搭理他们。   而且他们被发配过来,说什么老生带动新生,也就是一句说辞而已。   不过曹九总觉得有些怪,平日晨练,可不用跑树林里,只是在空地上跑一圈就行。   大家拖拖拉拉,跑的半死不活,跑完了事。   可是今天晨练居然要跑进树林里,很是奇怪。   方正脸的重如一脸严肃,总觉得今天好像有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这是申学宫,应该是很安全的。   从来就没有出过事,申学宫可以说是京城最安全的地方了。   可是他总是有点不安。   重家人的心里不安,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大事。   有心想要提醒旁人一句,可是自己并没有那种重家人预测的天赋,重如想想还是作罢。   他没有出声。   先生一声令下,众人都朝松木林里跑进去。   晨雾没有散,还是很浓,但是嶙峋的松木偶尔从白雾里探出头来,景致很是美丽。   神佑挺喜欢运动的,这个时候,要是能骑着大黑跑上一圈才美。   不过跟着跑步也行。   也算是运动开了。   因为晨练是按照生舍排的,所以她和曹九在一块,她跑在了曹九的前头。   早晨的雾很大,浓浓的雾水,呼吸的时候都是甜的一般,奔跑的时候,人像是扑到了雾气上。   均匀的雾水拍打在脸上,很是舒服。   跑一下,就觉得脸均衡的湿了。   身上也些微有些湿润了。   看着最后一个学生都消失在浓雾当中,站着登记的鞠学正拿着点名册,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他身后的黄教习倒是有点不安的道:“老鞠听说那片松木林闹鬼,已经许久都没有让学生踏进了,这样不会有事吧。”   一旁的洪教习立刻道:“老黄,我们可是申学宫,光明正大教书育人之地,怎么会有鬼怪的传说,慎言。”   黄教习还是嘟哝着,觉得不安。   鞠学正开口道:“就是对这群新来的孩子一个考验,公主不是说过一句话,世间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我觉得这片松木林是该让那些孩子走出一条路了。”   洪教习立刻附和道:“学正说的对。”   黄教习本来就眼花,看着雾蒙蒙的松木林,忍不住摇头。   一群新鲜出炉的纨绔,正在松木林奔跑。   很是轻松,准备跑完,去食舍吃饭,还在彼此聊天。   “听说食舍的早点不错,有一种神奇的蛋,不用煮,直接可食用,蛋是灰色的,味道清奇,据说是一个农妇经过公主启发做出来的。”   “对,我也听说了,那种蛋极其好吃,有特别的风味,下酒是极好的,可惜我们不能喝酒……”   彼此聊天热络,忽然一声尖叫:“哎呀,我脚被扎了。”   “我也是,好痛,我的脸……”   不知道什么时候,前后聊天的声音没有了,变成各种尖叫,此起彼伏。   神佑跟在曹九后头。   进到迷雾当中,觉得道路很平坦,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忽然听到呼啦一声。   身体下坠。   神佑感觉到有人伸手拉自己,没有拉住,却跟着一块跳下来了。   很久,一片黑暗。   曹九脑子晕乎乎的,觉得自己好像不知道掉到哪里了。   什么都看不见。   黑暗中有呼吸声,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曹九越发的恐惧。   接着就见黑暗中,有人打着了火。   神佑举着一个火把,一脸惊喜的看着左右。   “哇,原来申学宫也有山洞的,太好了。” 第179章 曹九梦幻奇遇记   “滴答,滴答,滴答。”   迟缓,有序的声音,在平日听没有什么。   可是在这一丝风都没有的山洞里,听的让人毛骨悚然。   曹九以为自己经历了亲眼看家族人上断头台之后,不会再害怕再恐惧了。   可是此刻,他却仍旧忍不住身体抖了抖。   他明明在晨练,进入了松木林,和所有同学一块跑步。   可是忽然间他好像看到迷雾里有什么,把自己的舍友给拉走了。   那一瞬间,他没有犹豫,伸手过去,想把舍友拉回来。   却没有成功。   然后自己也掉了下来。   掉进了这个黝黑的山洞。   他在申学宫几年了,从来没有听说过这里有一个山洞。   神佑手里有一个火把,淡蓝的火苗,照的左右的古怪嶙峋,更是可怕。   山洞顶上有一根一根的石乳,那滴答滴答的声音就是从石乳上发出来的。   不知道哪里来的水,汇聚到那一根根石乳顶上,良久了滴一滴下来,山洞里异常安静,那滴水滴的声音特别响亮。   像是敲打在心里一样。   曹九很是紧张害怕,可是此刻他作为老生,面对比自己明显小几岁的新舍友,还是应该鼓足勇气,做出表率。   他努力的让自己声音不颤抖,开口道:“佑子,你跟着我走,别怕,申学宫里不会有事的,应该很快就有人来救我们了。”   神佑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   很粗糙。   哥哥们说不能随便跟其他人牵手。   不过此刻,看着那伸过来的手,刚刚他就是为了拉自己,才掉下来的。   她毫不犹豫的把手也伸过去了。   曹九抓住了神佑的手。   一下子,就觉得不对。   对方的手太细嫩了,暖暖的,像是女子的手一样。   不过这时候,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赶紧找着出去才是。   这忽然出现的在山洞里,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猛兽之类的。   曹九才刚刚升起这个念头,就觉得山洞的洞璧上,恍恍惚惚的出现了什么东西。   有一个巨大的影子在摇晃。   而且山洞里除了滴答滴答滴答的声音,现在他耳里充斥着沙沙沙的声音。   有点像风吹的树叶的声音。   可是这山洞里没有风,神佑拿着的火把火苗都是笔直的朝上。   山洞里也没有树,只有石头。   这沙沙沙的声音是哪里来的?   曹九此刻,双腿跟灌铅了一眼,迈都迈不动,整个人都僵了。   不过他还是牢牢的抓着神佑的手,站在他面前。   曹九记得以前自己不是这样的人,他还是蓝颜,蓝家大少爷的时候,也是个很自私的小孩,因为家里他最小,最受宠,什么好的都留给他,他也从来不会为别人考虑。   可是那次遭难的时候,老仆曹湖亦然把他自己的孩子推出去。   那一刻,他就被迫长大了。   他以为自己会更自私,更坏,因为那一刻之后,他经历了无数糟糕的事情。   养父母成天的争吵,冷眼,病苦,嘲讽,讥笑……   若不是他这个容貌实在太丑,恐怕身体还要遭受侮辱。   可是经历了那么多,这一刻,曹九却仍旧选择了站在神佑跟前。   “一会若有事,你就往后跑,我在这里挡着,你放心,我在申学宫好多年了,不会有事的。”曹九说这话的时候,他自己都不相信。   但是还是很用力的握住神佑的手。   神佑被抓的手都有些生疼。   “九哥,你不用害怕,你忘记了,我是在蛮荒长大的,我们白骨山上,也有这样的山洞,我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爬在我家大黑的背上,天天自己在山洞里溜达的,我可以保护你,别看我比你小,我可厉害了,江湖人称白衣少侠,我还有小弟呢,虽然小弟有点弱……”想到胖哒小希第一次见面就把自己的门牙给丢了,神佑也觉得有点丢脸。   她还抓着曹九的手,但是换她走到了前头,曹九走在后头。   随着神佑朝前走,那沙沙沙的声音似乎没有了,山洞也越走越宽。   曹九松了一口气,不过他的手心早就湿漉漉的了。   一路上很安静,明明是一群人晨练,结果就变成他们两人了。   “九哥,你的脸好像是生病了,不像是生下来就长这样的。”神佑走着随口道。   曹九身体又一次僵硬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神佑这句话。   “你怎么知道?”   “我姨姨说我身体从小就不好,我天天都要吃药的,久病成医啊。”神佑道。   身体不好吗?难怪他兄长们那么紧张。   “那你生的什么病?”   “不知道,大概是短寿的病吧,反正每次我说等我及笄后要做什么,家人都会非常紧张,然后恨不得立刻马上就实现我的愿望,大概是觉得我活不过及笄了。”神佑拿着火把,一边认真的看着左右,一边道。   神佑很平静,平静到曹九以为对方在开玩笑。   “你还有几年及笄?”   这个时候的男子女子成年及笄岁数是不同的,女子十二,男子十五。   神佑道:“还有两三年吧。”   又是一阵沉默,曹九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听到神佑激动的道:“九哥,前面有两条道,有一条肯定是出口。”   曹九看着前面两条道,一左一右。   左边看着明亮一些,右边比较黑,但是有些许的风。   曹九犹豫了一下道:“我们往右走吧。”   神佑却拉着曹九的手往左边走了。   “我感觉这边有什么东西在喊我,我们过来看看再说。”   曹九原本也不确定,听到神佑这么说,也没有反对。   两人越走,洞越大,也越平滑,好像这边才是出口一样,前头有巨大的光亮处。   曹九很激动,越走越快。   拉着神佑的手,走在了前头。   忽然听到神佑喊了一句:“小心。”   然后他的身体被神佑拉扯到了背后,面前哪里是什么光亮,赫然是一条巨大的青蛇,身上花花绿绿的,反射着奇怪的光芒,这青蛇脑袋后头居然还有两个小翅膀,像是人的大耳朵一样。   青蛇后头有一个祭坛一样的地方。   光源是祭坛里发出来的,那青蛇身上的皮,白祭坛的光照的又反射出其他的光。   这简直是一条成精的蛇了,身上不仅仅是皮,已经是鳞片了,还长的怪模怪样的。   曹九已把被神佑丢到了身后,靠在了山洞边缘。   却觉得自己这舍友哪里像是有病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人形兵器,力气太大了。   不过看到神佑瘦瘦高高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他又很是感动。   只是此刻他站不起来。   就听到一声“接住。”   一个火把朝他飞过来,他连忙伸手把那火把抓住。   就这一瞬间,他见到神佑扑过去,居然整个人抱住了那蛇的脑袋。   然后用绳子把那条大蛇的脑袋捆起来。   那条大蛇一直挣扎,蛇尾乱甩,神佑捆着了脑袋,又把蛇尾跟脑袋扎在一起,把这条带鳞片的蛇扎成了一个圆环,让蛇脑袋咬着蛇尾,然后站起来拍了拍手,朝那祭坛走去。 第180章 拔草   雾气越来越大,松木林里杂草丛生。   从奔跑到小心翼翼的避开那刺条条的松木枝,彼此间的距离拉的越来越大。   阿鹿有点担心妹妹,放慢了速度,想等一等,结果没有等来妹妹。   倒是看到了小五拖着阿寻小跑着过来。   这松木林,大雾一来,像是迷宫一般。   阿鹿感觉有点像当初自己第一次加入哨队的时候,走进了那片林子一般。   空气中莫名有一种腥气。   ……   神佑走向了祭坛。   那条巨蟒被头尾绑在了一起。   嘴巴咬到了尾巴,挣扎的厉害,要死了一般。   明明是很危险的时候,曹九这时候脑海里想的居然是,这条巨蟒有没有毒,要是有毒的话,咬到自己的尾巴,会不会毒死它自己?   他拿着火把,费劲的爬起来。   看到神佑一步一步朝祭坛走去,他担心有事,尽管害怕,还是跟着上前了。   到了那条圆环一般的巨蟒跟前的时候,滑腻腻的巨蟒,鳞片黑亮,看着就眼晕。   他闭上眼,抬脚跳了进去。   一下子就跳进了巨蟒的包围圈里。   曹九有点不适应,可是看着自己前面愣愣的站着的神佑,不知道发呆看什么。   他喊了一句:“佑子?”   神佑回头过来,看到是曹九,激动的道:“九哥,你站在那别动,等我一下。”   曹九顺着神佑的目光望去,就见祭坛上面有一个高台。   高台上,居然是放着一个三足大鼎。   鼎里长着一颗树?   也不是一棵树,就是一块小木桩,木头上抽出了两支树枝。   一支树枝光秃秃的,笔直笔直的,一支树枝绿叶丛生,绿油油的,但是却像是一条绿色的蟒蛇一般,枝条两边长出深深的根系,像是蜈蚣的腿一样,深深的扎在了中间的树枝上。   那大鼎上花纹缠绕,看着就很古朴的感觉。   还有外头这一条巨大的巨蟒,大蛇脑门上还有两只小翅膀一样的三角形的角,感觉像是传说中的化龙蛟蛇了。   寻常没有见过。   蛇的身子跟他的身体一样粗。   “佑子,你别冲动,这个地方看着古怪,应该不能随便乱……”曹九的话没有说话,就看到自己那漂亮的舍友,身体一半在祭坛下面,一半在祭坛上面。   居然整个人都爬了上去。   “没事,我以前见过这个,哎呀,这里太滑了……”神佑爬了一半,刺溜的又掉下来。   看到滑到地上的神佑,曹九也顾不上害怕,走了过去。   就见神佑坐在地上,然后把鞋子脱了……   曹九举着的火把下,一对嫩白的细足,看的曹九莫名的脸红。   不知道自己舍友的脚为何这么小。   好在他容貌极其的丑,现在的脸,就算是脸红也看不出来,他皮肤又黑又粗,比那蛇还可怕吧。   他一时间转头看向那丑陋的大蛇,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却见神佑把他的鞋子丢了出去,居然砸在了那大蛇脑袋上的角。   那大蛇的脑袋两个角中间顶着一只鞋子,有点懵的感觉,简直被砸傻了。   神佑脱了鞋,继续往上爬。   这会子容易多了,刺溜刺溜就爬了上去,就见她站在那大鼎身边,跟大鼎平行。   神佑看着大鼎,里面那一棵树,完全就是自己在蛮荒沙漠上看到的缩小缩小的版本。   那时候自己第一次看到那树的时候,十分心悸。   总觉得那焦黑的枝条很可怜,她看了很难受。   这会子又看到这枝条,神佑第一想法就是拔掉它。   讨厌藤蔓。   神佑的手伸进了大鼎里,正准备扒掉那根藤蔓的时候,忽然鼎里蹿出了一条一尺粗的蜈蚣。   “小心。”曹九大声喊道。   神佑的鞭子正绑着那大蛇呢,看到那蜈蚣,她想也不想的掏出了个馍馍砸过去。   曹九一脸愣神。   为什么包里随时会有馍馍……不对,为什么那蜈蚣会被一个馍馍砸到。   说时迟那时快,神佑伸手利索的把那藤蔓拔了出来。   只留下那一根挺拔的黑乎乎的枝条。   拔藤蔓的时候,那黑乎乎的枝条也受了一点损伤,因为藤蔓上有很多叶子和新枝条,还有根系,是直接刺穿那黑枝干里出来的。   随着神佑的拔下来,藤蔓哗啦啦的丢到了地上,居然一下子枯萎了焚烧了一般,只剩下一颗黑色的种子模样的东西。   而大鼎里那条蜈蚣同样被神佑丢了出来,正好丢到了那大蛇的嘴边。   神佑拍了拍手,跳下了祭坛。   然后她把大蛇脑袋上的绳子解开。   就见那大蛇迅速的把那条丢出来的蜈蚣一口卷进了嘴里,然后往祭坛上爬,缠绕着那个大鼎,不仔细看,好像就是一个雕塑一般。   那大鼎上的小树枝没有了大片大片的繁叶,只有一根光秃秃的枝条,黑乎乎的。   却看着似乎很有生命力的感觉。   曹九从头到尾看着这一幕,很是惊奇。   也不知道自己舍友在做什么。   “你刚刚捡的那个是宝物吗?”曹九好奇的问道。   神佑手里抓着那黑乎乎的种子,拿到眼前认真的看了看,曹九也拿着火把过来看了看,好像就是一颗种子。   神佑摇了摇头道:“我觉得像是一颗瓜子,很好吃的样子。”   曹九听神佑说着,就见她从包里掏出一块亮晶晶的银子,把银子对着那小种子用力的敲。   自己的舍友力气似乎很大。   就见他敲一下,整个祭坛都抖动了一下。   那大鼎似乎都在颤抖。   大鼎上缠绕的大蛇好像眼睛都闭起来了,死了一样。   “砰砰砰!”   “砰砰砰!”   “咔哒……”   终于神佑敲开了那黑乎乎的种子。   “我就说这个是瓜子。”里面看着一颗柔软的果仁,没等曹九发表意见,就见神佑把那瓜子仁往嘴里一丢,一口就吃掉了。   吃完还一脸陶醉的模样。   “很好吃啊,不知道还有没有。”   曹九:……   什么东西都往嘴里丢,真的不怕有毒吗?   皇宫里,昭和宫。   此刻正在跟小昭后撒娇的小公主,忽然面色一愣,粉红的脸蛋一下子苍白如白纸。   什么征兆都没有。   当着小昭后的面,直直的晕倒在小昭后的怀里。   小昭后抱着女儿,一瞬间,女儿像是呼吸停了的死人一般,硬邦邦的。   小昭后吓一跳。 第181章 君子动手   迷雾,松木林,到处是松针,枯草。   枯草里有石子。   多年没有人行走的路。   把这群预备班的娇娇子丢进去,叫喊声,此起彼伏。   “哎呀……”   “嗷呜……”   “娘咧……”   神佑拽着曹九往外跑。   就像上次在沙漠中一般,一脚踏出迷雾。   就离开了山洞,到了林子当中。   不过神佑觉得又不一样。   那次沙漠更玄乎,这次却像是真的有山洞,只是恰好遮盖住了。   她还机敏的把包里的东西落了里面,等有空了再去找。   神佑到了队伍当中,那些杂草什么的,对她来说太简单。   连身体比较弱的阿寻,在这一群预备生当中都算是佼佼者。   殷雄也不错,他虽然长相女气,可是平日很注重锻炼身体,表现也不算太糟糕。   小胖哒唐希就不成了,本来他就胖的跟球一样,申学宫的宫服都穿不上,跑的时候更是气喘吁吁,舌头伸的老长,越跑越慢,要不是阿鹿一直拉着他,殷雄在后头催着,他半道就要躺下不跑了。   好在跟胖哒一样不堪的学生有不少。   等全部都从松木林里跑出来的时候,众人都像是劫后余生一般。   一路上神佑也帮忙拖拉了几个学生。   鞠学正看了看地上的林中的浓雾,都散开了,虽然这些孩子看着松松散散,有的鞋子都掉了,不过好在也是全都跑出来了,除了徐太君家的孙子没有来,其他人都跑出来了,虽然面色严肃,实际上却也点头了。   还不错。   “以后每天辰时起来,我每日都会点名,我姓鞠,你们喊我鞠学正,鞠先生都可,现在解散。”   鞠学正是属于利落的人,话不多,说完,就大踏步走了。   后头黄教习和洪教习连忙跟上。   留下在空地里跑的浑身热乎乎的学生们。   众人虽然都不太熟悉,可是这样一顿瞎跑 ,看着彼此,似乎都热闹熟悉起来。   虽然还没有勾肩搭背的往回走,至少彼此不再冷漠脸了。   因为都跑的一身汗,脸红扑扑的。   重如算是老生了,虽然他不是很习惯领导别人,不过作为老生,他还是先开口道:“我们快点回生舍换洗一下,然后去食舍,食舍是有时间规定的,晚了就没有吃的了。”   于是众人有一窝蜂的回生舍,经过了晨练的奔跑,大家跑的利索多了。   阿鹿看到妹妹,松了一口气,刚刚有一阵的时候,莫名感觉妹妹好像消失了一般,让他有点担心。   看到妹妹气色还不错,他也就放心了。   “哥,我们直接去食舍吧,他们说早些去,好吃的更多,晚了就剩剩饭了。”神佑刚刚偷吃了一颗陈年果仁,只感觉开胃了一样,这会子极饿,很想吃东西。   松木林的晨跑,对鹿家兄妹都不算难,众人都还没有完全运动开,也就直接去食舍了。   倒是胖哒小希实在是跑的累和狼狈,都不想吃东西了,跑的发晕,要回去收拾一下。   而殷雄刚刚不小心被别人绊倒了,衣服好像破了,也要回去收拾一下。   曹九还有事,急急忙的先走了。   神佑和哥哥们一块去食舍。   其他地方还没有去,但是对申学宫的食舍,神佑是挺喜欢的。   拿着盘子直接就可以把想吃的东西放到盘子上,然后到最前头,把自己的申学宫的木片交上去做个记号即可,这样的生活真是美好,如果白骨山那些叔伯们来一定会很激动的。   神佑拿了一大碗粥,两个大馍馍,一碟子小菜,端着就过去了。   早点每人可以拿四样东西。   阿鹿跟妹妹一样。   阿寻就直接一碗粥,一个馍馍,两叠小菜。   到了小五那,直接拿了四个三个大馍馍,一碗粥。   四个少年,长相都很出挑,又是生面孔,还是四人一起,能上申学宫的都是聪明人,一下子能猜出这几人是谁。   阿鹿他们刚坐下吃饭。   就听到旁边有书生大声说话。   “听说了吗? 据说妖女洛夫人住到了龙渊上了,皇上居然亲自去探访……”   “红颜祸水,祸水啊。”   “此话怎讲?”   “小公主之前说了一个三国的演义故事,里头有一首诗,极好:   米脂貂禅翡冷翠。一女二许枭雄毁。   城头高挂方天戟,名驹赤兔眼衔泪。   那样的名将都被祸水害了,那洛夫人也已经为人妇了,居然又勾搭圣上,实乃是令人不齿。而且据说那洛夫人貌比妖女,一看就是祸水。”   小五冲动的要起来,却被阿鹿抓住了手。   不过阿鹿抓住了小五的手,却没有顾得上妹妹的手。   神佑抓起了面前的馍馍,就砸了过去。   柔软的大白面馍馍,砸在了那开口闭口妖人女妖的书生脸上。   一下子热闹的食舍,为之一静。   申学宫向来言论自由,导致这些学子们都是嘴炮,嘴贱的很。   不过大家都是君子,动口不动手,第一次有人,什么都不说,直接动手的。   正聊的欢快的穆杰冷不丁被一个馍馍直接砸懵了。   面红耳赤,站起来指着神佑:“你你你……”你了好几句,偏偏气急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看着砸自己的人,居然是一个面貌俊美,漂亮极了的少年,眼神清澈干净,水润润的看着自己,让他骂都骂不出来。   “你,怎么能随便砸人。”良久慕杰才憋出一句话。   “那你还随便批评我家长辈呢,要不是申学宫规定不能打斗,在我们蛮荒草原,辱人长辈被打死都是应该的,你又没有见过我洛姨,开口闭口妖女,亏你还是读书人,满口胡言乱语,随意诬蔑他人。而且我不是随便砸人,我是专门砸你的。”   神佑声音清脆理直气壮的道。   申国人好颜色。   答话的新生,容貌太周正,大气又漂亮,一下子惹来众多关注。   听他答话,也十分有趣,居然说是专门砸你的……坏的理直气壮。   可是居然让人讨厌不起来。   连被砸的穆杰都脸红的不知道怎么回嘴了。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有辱君子之风。”穆杰看着对面的少年,气呼呼的道。   神佑笑道:“那你该感谢是我动手了,要是我五哥动手,砸的就不是馍馍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少年身边还有一个特别高大强壮的少年,那少年圆脸粗眉,脖子上缠绕着一根铁链,铁链下端,缀着两颗巨大的铁球,薄薄的宫服都挡不住少年胳膊上突起的肉块。   穆杰看到那比馍馍大好几倍的铁球,默默的坐回去了。 第182章 自我介绍   真丝的床单上,秀满了凤鸟。   很是华丽。   此刻床上躺着一个少女。   正是公主伊仁。   公主头上珍贵的发饰都没有摘下来,可是就是闭着双眼,直挺挺的,一动不动。   旁边还有一个啼哭的婴孩。   婴孩哭的声音很弱。   像是嚎的没力气了。   小昭后吓一跳,已经派宫女去请太医喊皇上了。   看着像是睡着的女儿,小昭后面色复杂。   床上躺着的少女,和自己以前很像,容貌非常相似,见过她年幼的时候的人,一定能认出来是她的女儿。   性格,说起来大概也有点像。   很不饶人。   可是小昭后,越发觉得女儿陌生。   虽然是一点一点的看着长大,可是就是觉得陌生。   婴孩的哭声渐渐小了。   申皇瑥过来的时候,小皇子李平安已经被抱开了。   小昭后坐在床边,哭的无声无息。   泪水像是雨水一般,一颗接着一颗从眼里滚落出来。   申皇瑥还从来没有发现小昭后居然哭的这么厉害。   他皱着眉头问太医。   “伊仁这是怎么了?”   四五个太监战战兢兢的跪一排,就是不知道如何说。   他们也诊断不出来什么毛病,伊仁公主基本隔几天就要请一次平安脉,公主身体向来不错,很健康。   倒是小皇子身子骨有点弱。   可是眼下小公主不明不白就这样昏迷过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倒像是三魂七魄丢了一魂一样。   不过这是皇宫,他们作为太医,看不好病还这样瞎说,简直就是嫌命长,所有大家只能齐刷刷刷的跪着。   “跪跪跪就知道跪,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你们这些人比朕还厉害,遇事只要一跪就解决了。”   申皇瑥看着面前一排磕头虫大怒,很是发了一通脾气。   可是就这样,公主还是昏迷不醒,一点好转都没有。   小国师重烟也被喊了过来。   不过国师严格意义来说,主要是有数的能力,计算的能力,却不会治病。   况且小国师本来就是学个皮毛,半懂不懂的,压根无能为力。   不过看着往日活泼的公主,这会子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重烟十分难受,虽然两人上次吵架之后,基本就一直没有和好,公主也没有再去找他,却不想变成这样。   重烟面色苍白,鼓起勇气道:“皇上,不如去请我师父回来看看吧,或许他有办法。”   小昭后眼神却是一僵,抓着女儿的手,都不自觉的用力了。   ……   经历过晨练,吃饭,洗漱的预备班学生,终于开始了他们在申学宫的第一堂课。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眼睛都哭肿的徐家宝同学,也被送来了。   第一堂课,走进来的先生,还是鞠学正和两个教习。   “你们在预备班,只有一年的时间,一年后考试,考过了就可以成为申学宫的正式学生,考不过,就哪里来的回哪里去,虽然可能你们大多数人,只有一年的相处时间,还是每个人都介绍一下自己。”   鞠学正说完话,就指了指第一排的一个人,从他开始。   他是真的不想接这个班,奈何平日他为人太方正了,得罪人太多了,被推过来接这个预备班。   预备班的学生算是比较多的了,大大小小都有,年纪差别比较大。   鞠学正随手指的人,坐在第一排最左边,一样穿着申学宫的宫服,但是腰上却挂着一块很好的玉牌,一看就是家庭条件还不错的。   许是第一个,他走了上前,他似乎很紧张,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我叫柳上車,我,我爹是吏部堂官。”   说完就脸色微红的下来了,坐回原位。   神佑有点搞不懂吏部堂官是什么,看着身边的哥哥。   阿鹿给解释道:“吏部堂官权力极大,就像我们山上管人事的,能够决定中层文官的去留任免。”   接着第二个人上前介绍:“同窗们好,在下隆生火,我爷爷是宗正寺卿……”   底下一阵哗然声。   阿鹿继续给妹妹小声解释:“宗正寺卿是管皇家祭师的,地位十分崇高,深受皇家信任。”   “鄙人吴大浩,我大伯是兵部侍郎……”   “我叫高程仕,我祖父是刑部尚书,我外祖父是鸿胪寺卿……”   一个个介绍下来,简直就是申国官场介绍。   鞠学正脸越发严肃,两个教习的脸却是一阵红一阵白,这样的学生群体怎么管?真是夭寿啊,为毛把他们分来预备班。   神佑听的稀里糊涂的。   好在有全能哥哥阿鹿,在一旁不停的给解释。   终于有神佑听得懂的了。   “我叫重如,我爹是冥河知府。”   这个冥河知府,神佑还见过,就是给他送信的老头。   “我叫殷雄,雄伟的雄,我是熙国人,来自熙国殷家。”   殷雄说完也是脸色微红,长长的眼尾瞥了一眼神佑。   神佑不知道殷家是干嘛的,不过听到周围有哗然声,显然熙国殷家也十分有名。   轮到胖哒。   胖哒走上前去,倒是没有紧张,他性子粗的很,一天他就破罐子破摔,不在乎自己的缺门牙了:“大家好,我叫唐希,来自熙国,我爹没有官职,但是很有钱。”   他说完底下一阵欢笑。   “我叫枯木春,来自荆国,我爹是枯木长居。”胖哒下来之后,一个高个少年走上前,少年声音很倨傲,五官深刻。   他说完,底下一阵安静。   显然大家很迷茫,不知道枯木长居是谁。   可是被荆军入侵过的阿鹿他们却是知道。   枯木长居是荆国的一名大将,荆国和其他国不同,其他国等级森严,平民要变成贵族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可是荆国却是可以以军功换爵位,这枯木长居就是如此。   他杀人无数,生生凭借自己的战功,从一个奴隶变成了一个侯爷。   枯木春介绍完,大踏步的下来,显然也并不在乎大家不知道他父亲,以后他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他。   枯木春介绍完,下一个轮到了阿鹿。   阿鹿容貌不俗,气质和那些纨绔很像,一双桃花眼,薄嘴唇,身上气势冷冰冰的感觉。   他和枯木春擦身而过的时候,阿鹿微微的笑了一下。   枯木春因为很异族的脸,一直很独,看到对方居然跟自己笑了一下,他也回了一个微笑。   阿鹿走上台,大大方方的介绍道:“我叫鹿歌,来自蛮荒草原,是神佑的大哥。”   底下一阵嘘声,看这少年的模样,还以为是哪个贵族王公之后,没有想到是来自蛮荒,那岂不是就是妖女洛夫人的养子,连爹妈都不知道是谁。   不过等到小五站起来,嘘声瞬间就消失了。   小五的个头比班上所有人都大,身高也就刚刚的枯木春能够比肩,他身上背着两个铁球,粗狂的铁链缠绕在黑色的宫学服上,居然难得有一种异样的美,只不过这种美,申国人欣赏不来,但是却能感觉到对方很厉害,他走路的时候,很自然的会发出“哐当哐当”铁球撞击的声音。   小五更干脆,声音洪亮的道:“我叫鹿五,是神佑的二哥。”   轮到阿寻,阿寻的容貌很标致,周正,一看就很学霸的样子,举止动作也十分斯文。   他走上台去,自我介绍道:“我叫鹿寻,我的启蒙老师是陈结余先生,我平日的授课老师是重芳圣国师,恩,最后,我是神佑的三哥。”   阿寻的介绍,又让底下一阵哗然,显然鹿寻的介绍,让他们感觉到了浓浓的同类的味道,人家就算是洛夫人的养子,蛮荒来的,可是人家的先生背景不俗啊,陈学监可是申学宫的二把手,圣国师更是皇上都要敬着的人。   最后,轮到了神佑。   神佑走上去的时候,全班都很安静。   鹿歌妖气,鹿五壮硕,鹿寻标致,而最后这个学生却是漂亮的找不到形容词。   连长相女气的殷雄,都不如眼前这个学生。   他真的很漂亮,很极致的漂亮。   他道:“我,鹿神佑。” 第183章 国师回宫   那日霜冻之后,申城就一直阳光明媚。   像是直接越过了冬季一般。   每日都晴晴朗朗的。   不过天太晴了,御花园里的梅花迟迟不开。   那冬菊也没有盛放。   国师重新回到皇宫的时候,路过御花园,觉得少了些生气。   御花园的花,以前都是郁郁葱葱,四季都开着的。   现在却似乎少了一季。   国师以前从来没有好好看过皇宫,因为皇宫对他来说,就是工作场所,每日都要来,很是厌烦。   可是现在,出去晃荡了一大圈,再回来,却是很感慨。   皇宫很华丽,石阶都是玉石做的。   五步一岗,十步一亭,威严肃穆。   让在外头待习惯的国师,都有些不自在。   他被召进宫是来看小公主的,不是皇宫一日游,所以看了几眼,他就继续往前走了。   走着走着,就路过了羲和宫。   羲和宫的外围,收拾的很干净,墙角都打扫的仔仔细细的,没有给人破败的感觉。   大门紧闭,里面也没有声响。   不过那颗枯萎的梧桐没有倒。   国师慢慢的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昭和宫。   昭和宫说不上金碧辉煌,却也是郁郁葱葱,绿树非常多。   国师以前比较避嫌,一般不会来宫妃的住所。   此刻站在昭和宫门口,却觉得这昭和宫感官上很是奇怪。   他走进去,先入眼的是小昭后。   几年不见,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眼睛有些通红,还是柔柔弱弱的样子。   申皇,前几日才见过,整个人更松散了。   “国师,你快来看看伊仁,她怎么了。”不等国师行礼,申皇瑥就过来拽着国师的手。   国师看到了华丽的床榻上,躺着面色苍白的小公主。   不知不觉,公主已经这么大了。   小孩长的真是极快。   申皇瑥对国师还是十分信任。   小昭后看着皇上牵着国师的手,长长的睫毛眨了眨。   眼里瞬间,又弥漫着泪水。   国师看到小昭后那泪眼婆娑的模样,莫名的抖了抖。   看惯了洛娘子那妖女,再看小昭后,总觉得小昭后眼睛有点小,鼻子有点塌,下巴有点短,额头有点窄,哪哪哪都不合适了。   国师内心忏悔了一下,自己怎么能以貌取人,太不专业了。   小昭后哭的也有点僵硬,她居然从国师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嫌弃,不是敌视,而是嫌弃……   小公主晕倒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   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国师还是有一点感情的。   他左看右看,又问了太医小公主的情况,沉吟了许久,最后开口道:“皇上,小公主晕倒,恐怕是气运的变化影响,微臣建议,皇上可以开恩科,选拔贤能,充盈朝堂,到时候,公主自然能醒过来。”   自从小公主晕厥了之后,总算有个人提了方案来,不知道能不能解决,至少是有事可做了。   皇上当即就下了圣旨。   小昭后也抹了眼泪,勉强的摆出一副坚强的模样。   “阿昭,快去把平安抱来,也让国师看看。”申皇瑥总觉得国师一来,好像就没事了,一下子有主心骨了,这才感觉国师真的很重要。   小昭后对申皇瑥的了解,一直觉得他是个健忘薄情的人,表面犹豫,实际却刚愎自用,根本不信任他人,连对自己都是一阵一阵的,却不想他对国师这老头,居然会这般信任。   皇上亲自开口了,小昭后自然不能让宫女去抱那孩子。   伊仁突然晕倒,小昭后更是把原本就不在意的李平安给丢到了脑后。   都忘记了有这样一个孩子。   她对伊仁虽然心中有莫名的芥蒂,可是这皇宫里,真正与她厮守下来的人,还是自己的女儿,自己的骨肉。   尤其是这次伊仁晕倒,那点芥蒂都消失了无影无踪,剩下的只剩下担忧了。   不论伊仁是谁,都是她的亲生女儿。   小昭后抱着皇子李平安出来,她的手很生,她基本没有亲自抱过孩子。   宫里的人,都是人精,主子什么心思,不用说,下人都能揣摩出来。   所以这李平安抱出来的时候,就跟一个刚刚出生的猫崽子一般,连头发都是稀疏的。   而且小昭后抱的姿势僵硬,尽管她面上满是柔情。   李平安还是很不舒服,也不懂眼色的大哭起来。   申皇眉头又皱起来了。   原本伊仁有事,他就够烦躁了,可是现在又多了一个哭嚎的小孩,他更加的不耐烦。   国师看了看那小家伙,两腿都别住了,嚎的嗓子都要哑了。   他本应该低头装作看不见的,可是脑海里却浮现自己在白骨山上帮忙带娃的场景。   作死的忍不住开口道:“皇上,小公主昏迷,皇后心焦,这几日,让微臣照顾这个孩子吧,正好推算一下小皇子的运程。”   申皇瑥听了大喜。   国师不愧是自己的好国师。   压根不避嫌。   有国师在,他就不用担心了。   小昭后愣住了。   国师这话是在暗示自己照顾不好皇子吗,国师什么时候都学会上眼药了。   小昭后凌乱了,却是眼睁睁的看着国师抱着皇子李平安,领着他的小徒弟走了,走了……   小重烟很是好奇,看着师父居然真的能抱着这个猫崽子大的小皇子,两只手抱的极其的稳重,一点违和感都没有,小皇子一到师父手中居然不哭了,虽然眼角还挂着泪珠。   “师父,你在白骨山上到底是做什么的?”重烟实在忍不住问道。   “哎哟,尿了,快点,快点回去。”   国师顾不上跟徒弟闲聊。   抱着小皇子,急匆匆的回了国师宫。   重烟就看着师父,利索的拿过来一条毯子,然后把小皇子放上头,然后掰开小皇子的腿,开始换尿布,中途还让自己去打水,师父拧了一块布,清洗了小皇子的屁股,然后重新包上了尿布。   小皇子换好了尿布,就开始傻乐呵。   躺着床上,手用力的抓自己的脚,往嘴里送。   嘴跟白痴一样,一直流口水。   里面还没有牙,但是很开心,一直在笑。   小国师在皇宫里是有点害怕这小东西的,因为小公主的缘故吧,他进宫后,认识了小公主,在小公主嘴里,皇宫反正不是一个很美好的地方,各种小心翼翼,暗藏杀机。   在师父走后,他经历的皇宫就是如此。   连死了两人。   活生生的人。   就像是小皇子,他都有听传闻说皇后不喜欢小皇子,小皇子很可怜,之类的。   可是他也没有想过要出手。   这么小,碰都碰不得,一碰就坏了。   可是以前从不管闲事的师父,却光明正大的把皇子抱回来了。   国师收拾完小家伙,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才道:“这算是比较乖的,我在山上的时候,有时候要给六七给小孩铲屎,那才惨。”   国师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   PS:想做个小活动,选出三篇优秀长评,到时候会发公众号,时间就三月为期限吧,然后选中的送礼物,黑凰后的周边小礼物。具体细则,我再想想,有没有漏的。 第184章 拆礼物   鞠学正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脸却像是死了老娘一样难看。   整齐的胡须,乱糟糟的夹在了耳后。   整个人扑倒在茶桌上。   没有平日半点风度。   而泡茶的人,不是不别人,而是申学宫的校长,游祭酒。   游姓算是比较少见的,游祭酒轻易不说自己的名字。   因为他姓游,名勿,全名两个字,游勿。   听起来就像是尤物一般,不过游祭酒长的一点不尤物,一张脸像是一跟酸萝卜一样,上尖下尖。   为了摆脱自己那奇葩的名字,游祭酒一出生,就努力学习了。   就想混个一官半职,让大家以后称呼他的时候,喊他官职。   大半辈子过去,他也的确做到了。   现在大家都喊他祭酒,也有喊他校长,院长的。   号称重规矩的鞠学正显然和游祭酒私交很好,两人相处模式就知道,是属于可以脱鞋上炕聊天的那种。   鞠学正的泡茶技能是学自于游祭酒。   “你这叹息都叹了一个时辰了,不就是预备班,当初可是你自己说你行你上的。”   “你是不知道,预备班那些孩子的怪异,读书成不成我不知道,钻营却一个比一个厉害,从开学到现在,到我屋子给我送礼物的学生,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   “唉哟,那不是挺好,看来你今年能过一个肥年了。”游祭酒笑嘻嘻的道。   他脸细长又尖,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奸诈的模样。   “送礼也就算了,有个奇葩,居然说给我定了风月楼的娘子,我随时可以过去……风月楼啊。”   鞠学正脸变来变去,咬牙切齿。   他作为申学宫的学正,每个月的俸禄不算少,可是也定不起风月楼的娘子。   连去那里消费,都是朋友相请,偶尔去一两次。   游祭酒听到这话,反而哈哈大笑:“哪家的小孩,这么大手笔?”   “礼部林侍郎的庶子林分。”   “林侍郎?”游祭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礼部严格意义上就是他们申学宫的顶头上司。   六部九卿中,礼部是实权居首位,整个申国的文化教育卫生全都是礼部在管。   不仅仅是是他们申学宫是礼部管的,那些风月场所也都是归礼部管的,难怪那小屁孩,开口就是包了风月楼的娘子,送给先生,啧啧。   林侍郎做官很厉害,在礼部属于实权人物,但是林侍郎治家据说就很一般。   嫡妻有一儿一女,小妾还有三个子女。   林分是庶子,年纪最小。   林侍郎宠爱的不成,也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了。   小小年纪,就是风月场所的老手。   “定的是哪位姑娘?”游校长眯着眼坏笑道。   要是其他人见了,一定会跌破头皮,没有想到祭酒大人还有这样一面。   “额,是擅长诗词的徐姑娘。”鞠学正尴尬的道。“可是你知道的,我家娘子可是极乐县的。”   游祭酒一听到极乐县,那极乐县典型的出母老虎的地方,再想想小鞠的娘子,那是母老虎中的母老虎,不由得同情的拍了拍鞠学正的肩膀。   “那徐姑娘就算了,还有其他礼物呢?让我看看,你这个学正还收到了什么宝贝?”   鞠学正伸手指了指屋子里的角落,“都在那堆着呢,要是其他先生知道我收了这么多礼物,我估计我这个学正也做到头了,我可是向来以规矩出名了,这是陷我于不义啊。”   “哈哈哈,你也有今天,走,正好无聊,帮你拆拆礼物,看看我们申学宫这预备班学生们会送些什么好东西!”游祭酒还挺兴奋的。   鞠学正其实也就这个意思,以证清白。   原本就应该把那些学生轰出去的,也不知道谁带的头。   好像就是那个叫阿鹿的少年,笑眯眯的给自己递了个东西,自己随手接了。   没有想到,接下来就成这样了。   表面威严的游祭酒,撅着屁股,长衫滑落到一边,在那里拆礼物。   “哎呀,这个砚台不错,看起来就是用料极好,柳上車送的,大手笔啊。”   “这个金葫芦好实惠啊,平日可以当摆设,缺钱还可以直接当钱花,唐希,这个孩子不错。”   鞠学正看到翘着屁股在那里翻礼物的祭酒大人,一阵无语。   为了避免累到他老人家,他干脆帮忙把一堆东西放到桌子上,一起坐着拆。   “早知道去预备班这么有油水,老夫就亲自下场了,这是肥差啊。”祭酒大人笑嘻嘻的道。   “肥差什么啊,我觉得我接的是烫手山芋,申学宫百年基业,恐怕都要被这群家伙毁了,读书上课的时候,一个比一个不认真,但是钻营讨好,旁门左道,却是一个都不落后,不仅仅是京城那些子弟,连蛮荒来的,还有他国的少年,也都迅速的被教坏了。”鞠学正看祭酒拆礼物拆的兴高采烈,他干脆在一旁拿出笔来登记,就用学生名册。   “说明这群孩子学习能力强啊,哎哟,这个玉佩不错,还带着沁色,皇家出品啊……落款是徐家宝。”   鞠学正没有看那玉,埋头找到徐家宝的名字,在后头记录道:皇家老玉一块。   又把前几样都给记录上了。   听到祭酒继续道:“这个杯子不错,青花瓷,月牙白啊,小鞠你要不要留下来,你要留下来,这个给老夫好了。”   鞠学正眉头抽抽,“老游别闹,谁送的?”   “额,吴大浩。”   鞠学正找到了吴大浩的名字,上面还备注了乃大伯兵部侍郎……那些兵油子就是有钱。   “下一个!”鞠学正问道。   却听到游祭酒惊讶的声音道:“一包肉干,鹿五,这个也要登记退还吗?”   鞠学正看到推过来的肉干,闻着还挺香的,作为学院的先生,收一点学生的伴手礼,还是正常的。   鞠学正虽然重规矩,倒是没有到不近人情的地步。   “这个留下了,这个学生很实诚,是陈学监推荐的蛮荒的孩子,洛夫人的养子,身强体壮。”他一边说,还是一边备注了一下,那块肉干也放到另外一堆了。   “这个好,这只笔,好像是自己做的,上面有学生名字落款,毛也很柔韧,摸上去就好用,学生鹿寻敬上,字也写的不错,这个可以留,可以……”   鞠学正看到祭酒兴高采烈的把那笔放到了肉干旁边,他也摇了摇头,没有反对。   在鹿寻名字后头又记录上了,擅长手工。   祭酒和学正两人,一个拆礼物,一个登记,很是和谐,两人笑吟吟的。   窗外夕阳斜照,清茶已冷。   忽然听到一声尖叫:“啊,啊,啊……”   却是祭酒大人发出来了。   紧接着又是一阵尖叫:“呀,呀,呀……”   鞠学正发出来了。   屋外路过的老先生,惊恐的看着那屋子,好像是鞠学正的屋子,早就听说鞠学正和祭酒大人关系不一般……这大白天的,两人在屋子里,还有那叫声……老先生捂着嘴,惊恐的离开了。   “吓死老夫了,还有学生送一条蛇的,这个算是零食还是宠物?”游祭酒惊叫道。   鞠学正看到那被绑成蝴蝶结的还在动的蛇,吓的跳到了游祭酒身后,拿着点名册问道:“那个兔崽子送的?”   “鹿神佑。” 第185章 国师殿的两个国师   拆礼物拆到了夜幕。   夜幕降临。   月亮很大,很圆。   天空中,星辰也很明亮,就是不多。   大概是月亮太亮了,暗淡星辰的光直接被月光给盖过了。   皇上和国师也密谈了一下午。   实际就是闲聊了一下午。   公主伊仁还没有醒来,也没有恶化,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不过因为宫里有老国师坐镇,皇上也不再焦虑,皇宫好像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小国师有点担忧,又有点高兴。   师父终于回来了。   以前师父在皇宫的时候,他也没有特别的感觉。   可是到师父离开这几年,他一个人在皇宫,却十分怀念师父还在的时候。   那时候,自己只是个懵懂的小孩。   师父走了,自己一夜之间,就要长大了。   重回到国师宫殿,夜已经黑了。   白玉床是国师以前的床榻,也是国师的专业待遇了,据说在白玉床上修炼冥想会事半功倍。   可是国师重芳是在一片有羊粪的草地上就顿悟了。   说明修炼和床没有太大关系。   倒是冬日寒冷,这白玉床也不暖和。   国师让人给垫上了厚厚的褥子,然后在徒弟惊愕的眼神下躺下。   展展的伸了个懒腰,很是舒服。   小重烟很是惊愕,他心目中老神仙一样的师父,师父出宫以后回来,就变成了烟火气很重的人了。   他平日也是在白玉床上睡觉的。   小重烟跟着有些不好意思的躺下了。   哇……原来加上软褥子的床,真的比硬邦邦的白玉床舒服,他的小腰都听到吧嗒吧嗒的响声了。   宫殿里没有熄灯,烛火还亮着。   因为平日就小重烟一个人睡,偌大的宫殿,他还是有点害怕的,所以一直是点着烛火睡觉的。   今天师父在,重烟想起来,师父好像睡觉的时候不喜欢亮光。   他又起身去把身边的烛火给吹灭了。   一下子,屋子里就黑了。   可是窗户是透亮的。   透过纱帘,可以看到窗外,有月亮,有少许星辰。   小重烟觉得很满足,师父就在旁边,不过床上,还有一个小家伙。   刚刚才哄睡着的小家伙。   就躺在他和师父中间。   总觉得师父出宫后回来,不仅仅身上的老神仙气质没有了,还多了很多母性的味道,莫名的感觉像是娘亲一样,像个老母亲,抱娃的姿势都很专业。   小皇子睡着了,呼吸很轻。   月光下,小重烟看到师父的大手一下一下的抚摸在小皇子的肚子上。   小小的,特别软,特别弱的感觉。   “师父,你也陪着小师弟睡觉的吗?”重烟好奇的问道。   “咳咳咳……”国师听到这个问题,忍不住咳嗽起来。   又怕惊动小皇子,很是辛苦。   他怎么可能陪大公主睡觉,就算让他陪他都不想陪,大公主就是个大混蛋,天天捉弄自己,生活的那是水深火热。   “没有。”国师否认道,虽然此时他脑海里浮现了,荆军入侵大战的那晚,他抱着浑身都沾着血迹的大公主,在草地上,吹一夜寒风,看一夜星辰。   听到这个答案,小重烟内心有一丝窃喜,好像觉得公平了一些。   “师父,为什么开了恩科,公主才能醒来?”小重烟还是惦记着公主,忍不住问道。   问到这个,国师老脸一红。   实际上他也看不出来小公主是生什么病,小公主这样,有可能是因为大公主神佑回来的缘故。   当初他决心带神佑回京,也就是想过有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国师也不确定。   就是有一点他判断,小公主和大公主的命运应该是相互缠绕互相掠夺的,而前皇后肯定还有作用,否则以小昭后的小性子,肯定不会还留着前皇后的性命,具体是什么情况,他也还要进一步探索,总觉得小昭后并不是表面上那般简单。   开恩科,也就是他随口提的意见。   反正等个三五日,小公主就会醒了。   他说开恩科,只是想到了那个还在外头的三当家。   “天机不可泄露。”国师沉默了半响,开口道。   黑暗中,重烟撇了撇嘴,小师弟都说了,师父不想回答,糊弄人的时候,就会说这句话,明显现在师父在糊弄自己。   “师父,小师弟喜欢我给他的肉干吗?小师弟什么时候进宫?师父你还会走吗?”重烟一股脑儿的问道。   “应该会喜欢吧,那家伙就好吃,只要是好吃的,洒了毒药也会忍不住想吃的。”国师道。   “进宫,以后会有机会吧,至于为师会不会离开,夜已经深了,先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国师以这句话为结束,不想再说了。   重烟看着师父拍打着小皇子的手,他把脑袋斜着,也凑了过去。   国师愣了愣,轻轻的也拍了拍自己这便宜徒弟的脑袋。   月光下,大手轻轻的拍打,不知道什么时候,呼吸都平稳了。   小重烟也睡着了,均匀的打起了小呼噜声。   显然公主晕了,他也担忧的够呛。   国师现在不太喜欢这宫殿,可是伸手拍打着两个小孩,又觉得挺温暖的。   不由自主的又想起来了皇宫外的小混蛋,不知道她在申学宫过的好不好。   “哇……”   忽然一声哭声。   小皇子居然又醒了。   这么小的孩子,一两个时辰就会饿,半夜也要起夜吃东西。   国师也是带过小孩的,小皇子的奶娘什么的显然没有很尽责,而且国师殿也不允许外人来,国师只能自己打着呵欠,起来喂食。   平日国师宫殿里头,下人就少。   国师点了蜡烛。   喂了一点奶,给小皇子一勺子一勺子灌进去。   他靠在床上,抱着小皇子,一边喂食一边摇晃。   小重烟睡的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师父的动作,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还以为师父抱着的小家伙是自己。   他靠在枕头上,痴痴的看着这个场景,又睡了过去,睡梦中,嘴角都是扬起的,带着笑容。   国师摇晃着小皇子,直到他睡着。   老年人醒了,反而不容易睡着了。   看着自己的便宜徒弟和小皇子都睡了,而且不自觉的拱到了一起,国师轻轻的起来,爬到了宫殿的二层楼上,国师的宫殿本来就在高处,二层楼更是专门用来观星的。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月亮星辰各一半。   满天星辰极美。   尤其是二楼观星台这里。   国师披着一件厚厚的袍子,坐在观星台中间,仰望着天空。   他想来这里看看星相的。   可是抬头,看到星辰闪烁。   皇宫的星辰,还是不如蛮荒草原的清晰啊,不过似乎明亮了许多,恩,等下次,带那小混蛋,进来看看,毕竟,这里才是她的家。   风吹的国师的发白的发梢,乱糟糟的飘。   星相丢了,只有星空。 第186章 王大官人   星空闪烁。   寻常的一天。   天不亮,官宦人家的仆从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先解决主人家的屎尿。   一夜的积蓄,屎桶,尿桶,都满了。   虽然上面盖着丝绸或是呢绒布的盖子,更富贵的人家,还点着昂贵的香。   当然不管如何掩盖,那里面装的都是排泄物。   还是得仆人拿去倒了才是。   收屎尿的老汉,戴着面罩,推着板车,趁着天还没亮,一家一家的路过。   等到他全部收完,天边已经蒙蒙亮了。   并不安静。   街上行人渐多。   当然多是干活的苦命人,那些有钱人家,有权人家,一般不这么早起。   推着板车的老汉,虽然戴着面罩,但是每天都出现,也算是熟人了,跟路过的人偶尔会点个头,打个招呼。   看到几个穿的很华丽的男子,在皇榜跟前张贴东西。   老汉不识字,可是看着那张贴一张纸,居然要三个男子,两个扶着,一个糊黏胶,老汉老远的吐了口唾沫,没卵的男人,就是没用。   看着那三个男子扭着身子,消失在晨光中,老汉又一阵羡慕。   继续推车走。   老汉推车往城外走,再晚,那味道重的别人受不了,肯定会挨骂的。   老汉离开了城,城里热闹了起来。   天也亮了。   皇榜跟前,慢慢的站满了人。   有申国人,也有他国的人。   申国如今国力最强,国富民强,天下来朝,申城则是申国最繁华的城市了,城里出现异族人,大家也见怪不怪。   “开恩科?胡兄,申国有什么大事要庆祝吗?难道是你们的太后娘娘生辰?”   皇榜下,一个穿着申国长袍,五官却明显是异族人的商人开口问道。   申国重农抑商,商人的地位并不是很高,此人还五官深刻,鼻子挺翘,并不是申国人,他一开口,周围的人都是先露出了嘲讽之色,然后才开始解释。   “先太后早就薨了,这里说的开恩科是为公主祈福。”旁人帮忙解释道。   “你们申国一个公主居然如此受重视,为了公主,皇上居然开恩科?”这个外来的商人一脸震惊。   不仅仅是他,与此同时,整个申城里的他国人,几乎都是这样的感受。   申国不是向来以孝道著称吗?   据说申国爹妈生来就是老大,被子女拱着当老大。   不当老大不成,爹妈随便哪个眼睛一闭,腿一蹬,当再大官的儿子都要回家丁忧,多则三年,少则一年,这么长的假期,休完后再回来,谁给记得你。   这样一来,爹妈地位极高,子女地位就极低了。   可是这申皇居然因为公主生病开恩科,这得对公主有多喜欢多看重。   这公主跟其他人不一样。   绝对不一样。   原本以为申皇瑥因为公主伊仁昏迷的事情开恩科,会遭到极大的反对,却没有想到,申国臣子们,这一次一致的顺溜,居然都同意了。   皇榜都张贴出来了,这事情就是定了。   申皇瑥向来是没有大局观的人,比较糊涂。   国师说开了恩科,公主伊仁就会醒来,他就默默的等公主醒来,醒不来再找国师算账。   皇榜下拥挤着各种各样的人,其中有一个一头长发的中年男子。   男子头发散落下来,笔直的披在肩头,穿的一身长衫,也非常的随意。   天才亮,他却是一身的酒味,打了个大大的酒嗝。   他跟前的人,捂着鼻子后退了几步。   他好不容易挤进去,又好不容易挤出来,跌跌撞撞的回到了不远处的一家酒家。   酒家小二看到他来了,一脸激动的道:“王大官人,您今个儿起的早,小的去给您温一壶好酒?”   小二看到此人,可谓是两眼放光,此人出手豪爽,是个豪客,住在他们酒家,看的顺眼的客人,都随意结交,经常帮其他客人付账,酒家里几乎人人都认识他。   “不用了,给我弄一桶热水,我要洗澡。”他随手给了一粒小银子,开口道。   小二拿着银子,点头哈腰,笑的合不拢腿。   急忙的跑去安排了。   “王大官人热水一桶,上房哎……”小二有腔有调的喊了起来。   王大官人不是别人,正是三当家王如意。   那日告别了陈结余之后,他就选了这家酒家,住了下来。   每日也没有做其他事,就是喝酒和别人闲聊。   这家酒家离皇宫最近,来往最多的就是一些底层的官员小吏,三当家出手豪爽,又言语风趣,见识广博,很快就成了这酒家的明星人物。   那些个官员小吏还有巡逻的差役时不时都会来这酒家喝一点酒,闲聊一两句。   他们地位低微,并不受重视,遇见这样豪爽的人,又像是读书人,还没有看不起他们,很快打成一片。   三当家泡了一个热水澡,隆重的收拾了一下自己。   对着镜子梳头的时候,他原本想留一缕头发下来,遮挡那半边眉毛的。   在山上,要见无量的时候,他都会这样梳头。   可是此刻,他想了想,还是把头发全部都梳上去,拿出一支眉笔,自己把那缺少的半边眉毛,细细的给画上了。   可是看着还是觉得有点不适应。   看习惯了半边眉毛,多了半边反而不适应了。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点可笑的感觉,要是哪天无量可以帮自己画眉就好了,也不知道无量此刻在做什么。   明明是自己照镜子,三当家却从镜子里,看到了无量的身影。   他合上了镜子,露出了一个和煦的微笑。   走出了自己的屋子。   已经是中午了,正是酒家热闹的时候。   小吏差役们都来吃饭了。   看到已经出现的王大官人,当然这个称呼是小二们的称呼,其他人都知道,这人叫王如意。   还有一个字,叫意平。   来的虽然都是官员底层,但是比白身还是有点优越感的。   一个个纷纷打招呼。   “如意兄,今天没喝酒啊?”   “意平兄,今天打扮的不错啊,这是和哪家娘子相约了?”   “王兄,王兄,来喝一杯不?”   酒家很热闹,招呼声此起彼伏。   三当家和里面所有客人都熟悉的样子。   他笑眯眯的跟谁都能说上两句话。   “今天所有来店里吃喝的账都算我头上,不瞒诸位兄弟,我王如意,一生浑浑噩噩,看到朝廷居然开恩科了,我打算去碰碰运气,考不考得上再说,总不能给兄弟们丢脸。”   大家听到他说完,一阵欢呼。   主要是欢呼,今天又可以白吃白喝了。   好话不要钱一样流出来。   “意平兄一定能高中……”   “王兄,你这面相,贵不可言,将来还要你多提携。”   “如意兄,以后我们就是同僚了……”   大家嘻嘻哈哈,都当是开玩笑一样,主要申国科考真的太难了。   三年一次的恩科,一甲进士,统共就三个,这三个是有机会登阁入相的,二甲进士,一共有十个,有机会进六部成为尚书侍郎,三甲进士则是分配到地方当官,基本很难进入朝堂体系,而三甲都考上不的,就只能是吏员或者从军。   申国又是以文化教育闻名天下,申国的恩科竞争十分激烈,据说申国,落地的秀才,在他国随便都能进一甲。   酒家老板坐在案子后头,拿着算盘,迅速的算着,这王大官人,别的不说,交际是真厉害,以往他酒家,总有多多少少的口角,自从王大官人来了,简直了,他酒家一片平和,再没有口角,生意都好了不少。   就冲这,这王大官人就算考不上,也差不了,他让小二,做一只醉鸭送上去,算是白送的。   ……   PS:做个小活动,选出三篇优秀长评,到时候会发表在gongzhonghao上,内容可以是结合小说自己的生活感悟,也可以写小说里人物的同人番外……恩,好担心出现太优秀的宝宝抢我饭碗……时间到3月31号截止。选中的送《黑凰后》周边礼物……算是白送的。 第187章 君子不动口   “大娘,我要那个,烤鸭,多多的。”神佑踮着脚,笑嘻嘻的指着面前的餐盘上的空碟子道。   木桌后面虎背熊腰的大娘,油厚的手掌抓着一把二尺长的大勺,结结实实的舀了一大勺鸭肉,放到神佑的碟子上,那肉都堆成尖塔一样。   走在神佑前头一个同学,看看自己那碟子都装不满,就两三块的鸭肉,脸都黑了。   “为何给他那么多,给我这么少?”那同学忍不住开口问道。   其他的同学也忍不住附和道。   “我在这掌勺有三年多了,从未听你们称呼我一句,每次要吃的,就乍出根手指,指指点点,要这要那,而这个小公子第一天来,就很有礼节的喊我,小公子人长的好看,嘴巴又甜,我凭啥不能多给他菜。”大娘一边说,一边又给神佑加了一勺肉汁,浇在了米饭上,十分理直气壮。   同样盛饭,神佑的饭菜,每碗每碟都冒尖,新鲜漂亮。   跟其他人盘子里那稀稀疏疏的模样成鲜明的对比。   神佑乐呵呵的道:“谢谢大娘。”   回到了座位上,同样很有礼貌的阿鹿他们,拿到的饭菜也还是不如神佑多。   说明大娘对长相好看的小鲜肉也是有选择的。   小胖哒幽怨的看着神佑盘子上的烤鸭,“佑哥,那大娘肯定把肉全都给你了,我都喊她好多句了,她就是不给我多打,还说我太胖了,要少吃点……”   神佑看着圆鼓鼓的胖哒,好像最近居然又胖了吗?   “你不是在长新牙吗?不能啃太硬的东西,吃点软的算啦。”神佑把自己盘子里多的青菜推倒了小希面前。   胖哒脸瞬间跟那绿菜一样绿。   “听说了吗?公主居然还没有醒……”   “皇上为了公主要开恩科了……”   “公主好久没有新诗出来了,自从那妖……”   “咳咳,慎言……”   自从上次神佑在食舍动手用馍馍把人脸砸肿之后,看到蛮荒来的那几个人在食舍,大家还是节制了一点。   毕竟大家都是碾压智商的,可是有人不按套路出牌,居然直接动手,好汉不吃眼前亏……   周围除了吃饭的声音,更多的是在讨论公主伊仁的事情。   小胖哒趁着大家转移注意力,偷偷的把面前的绿菜给推到了小五面前去了。   小五对大家的闲聊也不感兴趣,埋头专心吃饭。   要开恩科,申学宫是最早收到消息的。   申学宫里多是小公主的狂热崇拜者。   小公主昏迷,申学宫也是第一时间知道的。   更甚者,申学宫里还有关于小公主起居注,如果能拿来卖钱的话,绝对是排名首位的畅销书。   不说别的,小公主对申学宫的影响是方方面面的,连食舍如今吃饭的方式,都是小公主的创新,极大的节约了人力物力的资源。   每个人一个餐盘,又方便干净。   “九哥,你要去参加恩科考试吗?”神佑好奇听到大家讨论,好奇的问自己身边的曹九同学。   几天相处下来,神佑觉得曹九同学真的很不错。   为人虽然不热情,但是很心善,总是默默的把事情做了,也不邀功。   神佑在生活起居方面比较随意,以前都是哥哥照顾她的,卫生都没有自己动手的,现在全都被曹九自觉的承包了。   曹九有些苦涩的摇了摇头。   “鹿神佑,你是不是傻,曹九是不可能去参加恩科的,恩科的第一个条件就是要相貌整齐,曹九这样子,还没有进考场,就被轰出来了。”   隔壁桌坐着的老爹是礼部侍郎的林分同学,就是给鞠学正包了一个风月楼娘子的家伙,忍不住插嘴道。   他们预备班经过开学第一次自我介绍,别人记住没记住不说,所有人都记住了鹿神佑。   而且十分羡慕。   可以和三个哥哥一块上学,明显比他们爹是谁,爷爷是谁,大伯是谁,厉害一大截。   他上头三个哥哥,至少在申学宫里,谁都欺负不了他。   虽然是蛮荒来的,可是这家伙漂亮的过分,连总被大家怀疑女扮男装的殷雄,都被比下去了。   申国人很爱美,对长相美好的人,容忍度相当高。   所以林分忍不住嘴贱的插嘴了。   他想和鹿神佑说话。   不过一开口,忍不住就骂人了,注意到神佑哥哥们不善的眼神,连专心吃饭的鹿五都抬起头了……他真想时光倒流,重说一遍,他其实不是想这么说话的。   没有想到神佑同学根本没有在意,而是瞪大眼,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   “没事的,其实我就算不去参加恩科,也可以直接去当吏员,申学宫出去,要当吏员还是很容易的,或者留在申学宫当教习也是可以的。”曹九看着神佑惊讶的模样,反而安慰他道。   最初,他自己也受不了。   可是顶着曹九的容貌,习惯了,好像也就习惯了。   曹九迅速的吃完,跟大家说了一声先走了,就急忙忙的赶着去抄书了。   食舍还是热闹。   可是神佑周围却有些安静了。   连神佑都觉得这饭菜,好像不如平日好吃了。   饭食居然有不好吃的时候,神佑觉得略微有些迷茫。   看到曹九离开,神佑身边就空了一个位置,刚刚说错话的林分立刻拿了自己的盘子坐了过来。   不顾神佑哥哥们杀人一般的目光,硬着头皮坐下了。   “神佑,听说你的启蒙先生是圣国师啊,圣国师回皇宫了,你会不会进皇宫,马上就是休沐日了?”林分好奇的问道。   “林分你问这个干嘛,虽然休沐日那天皇宫是有一个祈福会,五品以上的家眷都可以去为公主祈福,可是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个庶子,庶子可是去不了的,神佑作为圣国师的学生,倒是可以去。”祖父是宗正寺卿的隆生火同学,出言嘲讽道。   林分脸色涨红,他最讨厌别人动不动说他是庶子,他也不想自己是庶子,可是生来就如此,他又不能选择。   不过他长的也是好看的类型,因为他娘颜色极好。   “要你管,就算你祖父是宗正寺卿,也轮不到你去,谁不知道你祖父看重你大伯家的堂哥,你要是真厉害,就不会跟我们上预备班了。”林分言语尖酸的反驳道。   “你……”隆生火被庶子林分揭短,很是生气,却一时间想不到有什么话反驳。   神佑大口的吃完盘子上最后一点饭菜,抬头道:“在我们那,一般不轻易吵架,有分歧就直接动手的,你们要不要打一架,我可以当裁判的。”   林分:……   隆生火:……   两人看着眼睛亮晶晶想看打架的神佑,互相嘘了一声,齐刷刷的对神佑道:“不让你看热闹,学正说了,申学宫不能打架的。”   不远处有单独小屋吃饭的鞠学正和游祭酒看到这一幕,游祭酒好奇的问道:“那个漂亮的小家伙就是鹿神佑?”   鞠学正悲催的点头,能用蛇当礼物的家伙,不是一般的家伙。   他发现自己在班上,说一句话,还没有这个家伙好用。   这家伙一句话,轻易就能解决一段纠纷。   明明是很容易就结死仇的事情,到他这里,轻易就化解了。   他可是教过那些智商过人的孩子的,真是极小心眼,他记得以前有人就是不小心踩了对方一脚,结果被记恨到了朝堂,处处下绊子,后来更是不死不休,读书人的心眼,好像尤其小了一点。   “你们真不打啊,不打我们走了。”外头神佑问道。   两人齐刷刷的摇头。   并且不对眼神的手拉手╭(′▽`)╭(′▽`)╯。   神佑很遗憾的被哥哥们拉走了,还不忘回头道:“要打架的话,喊我啊。” 第188章 春心荡漾的课堂   窗外,不知名的大树,枝叶饱满。   冬日,一片叶子都没有落下,还是绿绿葱葱。   吃过午饭的预备班的学生们,昏昏沉沉的坐在学舍里。   这里没有午休的说法,中午留出来吃饭的时间,紧接着就开始读书学习了。   读书是一件神圣的事情。   睡觉是一件本能的事情。   一般意志力弱的人,本能总是能战胜一切神圣。   神佑就是一个意志力很弱的人。   预备班的先生正在学舍前头,拿着一本诗经摇头晃脑的读。   很有韵味,每一句,尾巴都拉的长长的。   读到高兴的句子的时候,还抑扬顿挫,高低起伏,像是唱歌一样。   老先生略微带一点南地的口音,声音慈慈的。   神佑在这声音下,简直跟被催眠一般,睡的极其的深沉,小呼噜声都发出来了。   她新长的小碎发散落在脸跟前,呼吸高高低低,吹的她脸面前的头发,也时不时的飘起来落下。   神佑的同桌,是阿鹿。   作为神佑的哥哥,他一来就抢了这个位置。   此刻阿鹿的面前,放着一本厚厚的兵书,这是在申学宫的书舍借的。   申学宫的学生,每次可以从申学宫的书舍借两本书,期限是一个月。   申学宫的书舍,以书的种类齐全,闻名天下。   这也是申学宫费钱的很大一部分。   当今天下,统共可能就没有多少书,而申学宫的书舍,据说一共就占了八成。   阿鹿本来对申学宫很无感的,到了学校,发现预备班的先生也教的极其简单。   因为申学宫担心预备班这些纨绔子弟,免考入学的外族子弟,基础不行,派了一个耐心不错的老先生,从最基础的诗经开始教。   顺便可以教一下识字,普及一下文盲。   不是先生们骄傲,实在是跟申国比起来,其他国家的文化教育简直是弱爆了。   识字的都算是不错的了。   而且这个班,大大小小,高高矮矮,老的看上去像已经成年许久了,小的还像是个专门捣蛋的孩子。   老先生教的这些,别说阿鹿,连小五都会。   阿鹿原本想着怎么混这些课程,却不想,申学宫的书舍却是极好的。   里面的书真的多,给阿鹿打开了新的大门,他以为他看书已经很多了,他喜欢自学,平日看书,都能触类旁通,到了申学宫才发现,以前困扰自己的很多问题,还是书读的不够,更多的书,拓展了他更多的视野。   尤其是申学宫的书舍里,兵书居然都是大大方方的摆出来可以出借的。   还有一些典藏的古籍,虽然不能借,但是学生可以进书舍抄录。   曹九就长期在书舍抄书,当然不是他自己要,他现在的家极小,根本放不了书,他是给别人抄的。   阿鹿看兵书看的入迷,很多计谋,当年他在蛮荒草原哨队的时候,做过,感觉还挺好,可是再结合书里的内容,就觉得还是有很多不妥,如果再让他组队抢劫,一定能抢更多东西。   还有现在整个蛮荒草原,几乎都是他们白骨村的势力范围了,要如何经营稳固,阿鹿也觉得很是力不从心,没事还好,若是朝廷重新颁布个命令,派了其他人过来,或者荆军再次入侵,肯定立马就乱了。   老先生耐心好,自己读的陶醉的自己都快睡着了,也不管下面学生的反应。   在老先生看来,能有机会读书就是很不错的事情了,这些人不好好读,是这些人的损失。   阿鹿看兵书看的十分认真,也很陶醉。   里面各种阴谋诡计,真是神了。   神佑被老先生抑扬顿挫的诗经催眠的直接深度睡眠了,一开始只是趴在桌子上,现在已经靠在哥哥的身上了。   睡的脸都红扑扑的,比醒着调皮捣蛋的样子,可爱多了。   这是预备班其他学生的共同感觉。   这些学生们,哪个不是家族一霸。   就说那徐家宝,他说要吃烤豆腐,他家老太君能把人家种豆子的地连着豆腐坊一条龙全都给买下来……   那林分同学,小小年纪就会欺男霸女,上街调戏小娘子,恶名远播。   反正都是正经的官二代官三代,富二代富三代,共同点都是有钱有权,脾气差,不成器。   这样一群人凑到一起,可想而知,申学宫给出的反应,丢出了最重规矩的鞠先生来当预备班的学正,丢出了这样一个沉醉在自己世界的老先生当先生,就是唯恐出乱子。   可是实际上,混乱却并没有发生,这预备班规规矩矩的,总是让申学宫的先生们担忧,是不是在憋大招。   实际上没有,就是他们发现,班上有人比他们更混蛋,他们要搬救兵还得回去喊人,申学宫又轻易不能出去,而这个同学随时都有三个哥哥,一个跟班,最主要的是,他还暴力的不成,更更主要的是,他还好看的不成……   先生朗读真的很催眠,继神佑睡着之后,小五,胖哒……都一个个进入了梦乡。   重如同学正襟危坐,他可是老生,要做表率的。   可是老先生的课,他已经听过一年了,再听,如同魔音一般。   他有点走神,按照老生经验,他面上放着诗经,诗经里面放着一本怪志小说,重如打小就喜欢这类的书,不过现在,他连这本怪志的书都看不进去。   因为他同桌殷雄同学。   虽然反复八百遍交代自己,同桌殷雄是男生。   可是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尖尖的下巴,红红的嘴唇,粉粉的脸,纤细的肩膀,重如还是会忍不住脸红心跳加快。   殷雄没有注意自己同桌的怪异表情。   因为他一颗心全都放在了自己隔壁前面一桌的神佑身上。   当他知道神佑居然是和自己一个班的时候,激动的要死。   他开始还以为神佑是去的女学。   可是激动过后,就是紧张。   神佑是女孩啊,他敢保证,神佑肯定是女孩,班上除了神佑三个哥哥,应该就只有自己知道这个秘密。   殷雄每日十分担忧神佑会暴露,暴露的话,肯定就不能留在申学宫预备班,不能和他是同窗了。   可是藏着这样的秘密,殷雄内心又十分的难受。   他大多数时间,不管注意不注意,他的注意力总会到神佑身上。   就像此刻,神佑睡觉的模样,太好看了,脸红扑扑的,还嘟着嘴,神佑要靠在自己身上的话,自己肯定会心跳不行,不能像神佑哥哥那样安稳的看书。   神佑的模样真的很好看,百看不厌,之前自己二叔还嘲讽自己,说自己对神佑只是一种特别的环境作用的感情寄托,如果真见到了,肯定就会淡了。   可是没有。   殷雄发现自己,在申学宫,每天都很开心,很激动,只要见神佑一面就高兴不已,说上一句话,更是激动万分。   因为他知道神佑是女生,反而没有办法像其他人一样,很坦然的和神佑相处。   落在重如眼中,就自动脑补了一出,女扮男装为追求情郎上学的剧情。   板正的重如,有点淡淡的忧伤。   他的同桌,侧脸很美,鼻子挺翘,嘴唇红润,颈脖优美,专注的看着别人……   我的同桌是女生,我的同桌喜欢别人,怎么办?在申学宫等…… 第189章 殷雄的树洞   太阳从天空漫不经心的落到了天边。   老先生陶醉在诗词当中。   他是真的很陶醉。   夕阳照在他面前的书本上,他也没有管。   他完全是闭着眼在读的,摇头晃脑。   一开始,睡了一半的人,后来,又醒了一半的人,又睡了一半的人……   大概是都睡饱了,陆陆续续的全都醒了。   觉得枯燥的诗词,莫名的悦耳起来。   窗外的大树,被夕阳照的叶子成了金色的。   看课外书的学生渐渐多了起来,当然也有真的认真听先生读诗经的。   荆国的枯木春同学,十分认真的做着笔记,坐姿端正严肃,从头到尾都在书写。   他拿毛笔的姿势有些怪异,像是一个拳头,握拳抓着笔。   不过他的字还成,虽然有点生硬,但是已经是规规矩矩的,看上去,应该是有专门学过的。   枯木春写每一个字都很用力。   他和其他同学不一样,预备班的大多数纨绔子弟都是家里的小儿子或者庶子,而枯木春是家里的长子。   他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不过荆国和申国不一样,申国讲究长幼嫡庶传承,可是荆国却是能力为王。   父亲,最喜欢二弟,因为二弟孔武有力,小小年纪就骑术非凡。   其次是三弟,三弟的母亲是贵族,是他父亲拥有爵位后娶的贵族女子。   只有妹妹和他同父同母。   但是他一次听到父亲和三娘谈话,说要把妹妹送给萨哈旗老将当继室,萨哈旗的妻子病了,一直拖着没死,但是萨哈旗家族已经在选人了。   他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来申国求学就是求学。   他不仅仅是来求学,他还背负着使命。   他要让自己更强大,比武力,自己比不过二弟,二弟太厉害了。   比地位,自己比不过三弟,三弟家族太强了。   自己唯一有的就是读过书,而且他深信,读书能改变一切。   他给自己三年的时间。   一定要学到东西,回去。   他要阻止妹妹嫁给萨哈旗,萨哈旗都四十了,老了,妹妹的下半辈子,不能跟一个老头生活。   枯木春,喜欢读书,听着这老先生念书,在他耳中,真的很美好。   记录的同时,他还分心的看了看左右,看到了那个上次自己介绍的时候,和自己擦肩而过,对自己微笑的阿鹿同学,他看过去的时候,阿鹿又朝自己笑了一下。   他不仅仅喜欢读书,他还喜欢这里。   进了申学宫感觉像是回家一样,在申学宫里的感觉比家里感觉好多了,这里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他超喜欢这里的。(打工梗╮(╯▽╰)╭)   枯木春回了一个笑容,继续埋头写。   神佑坐在哥哥身边,也掏出了书本,没有注意到哥哥和枯木春同学的互动,若是注意到,肯定会替枯木春同学默哀。   她哥哥朝你这样微笑的时候,绝对不是喜欢你。   她翻出来的书,倒不是其他乱七八糟的书,正是老先生读的诗经。   神佑虽然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会通读了,可是睡觉了饱饱一觉,听先生读起来,好像又有另外一种味道。   反正感觉不错,神佑也认真的跟着朗读起来。   本来殷雄看着神佑睡着的模样,看的脸红心跳,被神佑的哥哥注意了,还瞪了一眼,才假装在认真听讲,好好看书的,不过他对诗词实在不感兴趣,也没有事先准备课外书,还是忍不住傻傻的望着神佑。   从神佑醒着,看到神佑睡着,又看到神佑醒来。   神佑睡觉的模样好看,醒来看书的模样更好看。   更别提神佑还抬头看自己了,跟自己笑了一下。   殷雄的脸瞬间的红了。   等到老先生把书一合,宣布下课了。   殷雄居然急忙忙的就跑了。   重如还以为自己舍友会跑上前去跟神佑搭讪呢。   他现在知道,自家老祖居然是神佑的启蒙先生,这关系有够复杂的,算起来,他估计要喊神佑也做小叔祖?   一下学就急忙忙的跑走的同桌,重如很是好奇,进一步觉得自己必然是猜到了同桌的身份。   同桌肯定是女扮男装,有很多不方便,所以要先回去。   重如越发肯定自己的感觉。   他也急忙忙的收拾东西,跟了上去。   结果就见殷雄同学一路往松木林里跑,难道他想在这里解手?   重如想到这个,就觉得很羞耻,按说他不应该跟着的,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不过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万一对方真是姑娘,真的是解手……   不是万一,是肯定,跟了许久,他居然看到殷雄同学蹲下了???   不过没有脱裤子,而是撅着屁股。   重如又一阵脸红。   但是实在很好奇,对方在做什么。   慢慢的靠近。   就见殷雄同学整个头都不见了,只有一个身子露在外头,十分可怕。   又是傍晚,周围都是松木,重如莫名的觉得恐怖。   就听到殷雄似乎在喊叫,听不清是什么。   实际上殷雄就是这样排解自己的,他早上晨练的时候发现这里居然有一个大树洞。   然后他发现,他把想要说的话,对着树洞喊,树洞就全听到了,别人听不到,莫名的觉得很放松。   他看了神佑一节课,内心羞愧,又喜悦。   于是他对着树洞大喊:我喜欢神佑,神佑是女孩。   声音很大声,顺着树洞一直往里传。   里面就是那天曹九和神佑掉进去的山洞。   黑暗中,一条大蛇,微微的动了动。   它本来是守护那棵树的,不知道为何,那天来了个跟树一样气息的人,把树给拔了一下,现在它还有点晕。   本来想好好休养的,可是每天这个时间,山洞里都有奇怪的声响传来。   声音很大,大蛇把脑袋拱进了一个草堆里,好吵,好吵……   重如靠近,就听到模糊的一声:我是女孩……   重如捂着嘴:……   殷雄喊完,神清气爽的站起来。   左右没有人,他又走到不远处,掀开了长衫。   少年,跟二叔比谁尿的远也是干过的,何况在外头。   他很爽快的尿了一回。   重如更是惊恐的看着殷雄的背影,内心复杂又震惊,殷雄同学是在悄悄的练习站着尿尿吗?   晚霞照着殷雄同学纤细的背影,还抖了抖。 第190章 可怜啊少年   五天一次的休沐日,来的比想象中的早。   申学宫门口车马拥挤。   来的大多数都是预备班那群宝贝的家长。   就算家长亲自来不了的,也派了家里的总管,重要的仆役来接。   生怕孩子受一点委屈。   神佑和哥哥们一块下山。   下午睡了饱饱的一觉,神佑这会子精神饱满。   小五则是有点没睡醒,午觉一般睡一刻钟就行了,不过那个老先生读的诗词实在太催眠了,小五听的压根都醒不过来,昏睡了一下午,现在的眼神,还是有点迷迷糊糊的,和他强壮的体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胖哒则是睡醒了,也很精神,可是想到马上见石叔,还有神佑那漂亮的姨姨,以及自己那少掉的一颗门牙,又有点蔫。   小胖哒也是很有羞耻心的,在美人面前,有一点点想表现的感觉。   所以他在神佑的姨姨面前,向来很乖,乖的不像话。   阿寻一旦开始读书,他就进入了学霸模式,脑海里都是书。   他也和阿鹿一样,在课堂上看课外书的,不过他的课外书,涉猎就很广泛。   他跟阿鹿不一样,他唯独不喜欢兵法律法,但是很喜欢工科,不过申学宫的时候,还没有工科这种称呼,可以算是制作科吧。   在白骨山上,从制作骨器,到山里的警报系统,铁梯,什么都有阿寻的身影。   他是很学以致用的人,也是会让所有先生喜欢的学生,同样是诗词课,同样是看课外书,阿寻还能一心二用,把老师教的统统记下来,连说过的有意思的解释,也能记下来。   他天赋好是一方面,真的很沉下心读书又是一方面。   就像此刻,他面容严肃,走路有点心不在焉,却是因为心里脑海里还在他刚刚看的那本书里。   那本书也是申学宫书舍里借的。   讲的是治水。   说了当今天下的水流环境。   别人看书是学习书本,而鹿寻看书不仅仅是学习,还思考,对错。   他看了这本书,觉得若是书上写的正确的话,再过几年,天下恐怕会有巨大的水患,民不聊生的那种。   唯一算是安全的,居然是蛮荒草原。   这种感觉很怪异。   他一直还沉浸在书里,走路还有点心不在焉,踏步都虚虚的,要不是有小五拉着,恐怕都要摔跤。   不过即使心不在焉,这样一行人出来,也是极其养眼的。   神佑踩着夕阳照耀的石阶,蹦蹦跳跳的跑下山。   睡饱了的神佑心情很不错,而且马上就能见到洛姨了,洛姨一定给自己准备了很多好吃的了。   “柳同学好。”神佑看到同学,心情颇好的打了声招呼。   看到他身边的人,像是长辈,也微微一笑。   柳上車没有想到他老爹居然亲自来接他,平日很忙碌的,他就是自我介绍的时候,第一个站起来,说他爹是吏部堂官的那个同学。   虽然他介绍的时候,很骄傲的说他爹是吏部堂官,可是老爹真的站跟前了,反而不知道怎么介绍了。   神佑大大的方方的也喊了一句:“伯父好。”   柳堂官倒是有点惊讶,主要是这个少年容貌太好。   他当官这么多年,居然没有见过这样好容貌的少年。   而且落落大方,眼神清澈,是那种让人一看就有好感的孩子。   神佑打了声招呼,就走了,她跑的快,浑身快活的气息,让人看到就觉得欢快。   柳上車和父亲柳四平一起上车,车里气氛略严肃。   本来柳上車就是个比较拘束性子的人,他和其他纨绔不同,比较闷,成绩一般,家教其实挺严格的,原本他是准备去牧山学宫的,牧山学宫比不上申学宫,但是也能排第二。   上不了申学宫的,能考上牧山学宫勉强也是可以的。   否则京城那么多子弟,进不了申学宫,总不能都跟徐太君一样,把孩子拘在家里玩,总要有去处。   本来柳上車都准备好去牧山学宫了,可是他爹是吏部堂官,堂官级别虽然比尚书侍郎都要低很多,可是在吏部,真正干活,事情经手的其实都是他。   别看柳四平只是一个小小的堂官,可是在六部当中,吏部的堂官级别和权利是最大的。   他手上操控着整个申国中低层官员的去留,新进士的任免,文官去哪上任,全都要他经手。   这个预备班的名额就是别人送他的,实际上他要真想,把儿子弄进申学宫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那样实际是揠苗助长,反而不利于儿子成长。   不过有预备班缓冲一下,说不定能考上也可能。   所以柳四平经过深思熟虑,还是决定让儿子来申学宫的预备班。   他做事很四平八稳,上任以来,极少出错。   是一名很有前途的年轻官员。   不过因为忙碌,平日跟儿子交流并不多。   他天生容貌威严,今天难得来接儿子回去,父子俩坐在车里,一言不发,感觉很怪。   还是柳四平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平静,开口道:“刚刚那个是你的新同窗吗?看着教养不错。”   “恩。”柳上車应了一句,又陷入了沉默。   “长的很周正,是谁家的孩子?”柳四平实际想说的是,长的极其漂亮,不过觉得在儿子面前,这么说,有点不庄重。   “他是蛮荒来的。”柳上車对答道。   “蛮荒?”柳四平惊讶了一下,随即就想到了那少年是谁家的孩子,应该是洛夫人的养子。   洛夫人如今可炙手可热,要不是公主晕倒了,洛夫人估计现在是朝廷最大的八卦来源了。   因为皇上居然亲自去龙渊山拜访。   从来没有见他们的皇上这么认真做过一件事。   柳四平不太和孩子聊朝廷的事情,不过看着坐自己对面端端正正的孩子,不知不觉,儿子居然跟自己都齐眉高了,长大了。   “那孩子性格好吗?”   “挺好的。”柳上車没有和父亲闲聊的习惯,在他记忆中,父亲一直很严肃很忙碌的。   “你还是尽量不要跟他太接近。”柳四平说了一句。   “为什么?”柳上車实际和鹿神佑相处挺好的,班上同学好像都挺喜欢鹿神佑的,虽然他略有些霸道,有些暴力,有些……   “你记住父亲说的就是。”柳四平不愿意说其中的缘由。   洛夫人看着风光,可是如今朝廷势力最惊人的却是小昭后。   而且那少年好看成那样,说是洛夫人的养子,谁信,传说洛夫人倾国倾城,陛下都是一见钟情。   也只有那样容貌的女子,才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孩子,肯定是亲子。   只是担心皇上心里有芥蒂罢了。   一个为了荣华富贵,把亲子当养子的女人,实在是可怕,那孩子也实在是可怜。   不仅仅是柳四平这么想,实际上那些官场老狐狸,越聪明的越是这样猜测。   甚至连小昭后都听到传闻了,说洛夫人有一个容貌极出色的“养子”,虽然还有另外三个容貌都不俗,但是跟这个比起来,谁知道是不是障眼法。   柳上車见父亲又摆出了严肃脸,嘴角的纹路深深的印出来了,只让他觉得喘不过气,很是紧张。   还没有到家,居然莫名的就怀念起申学宫了。   申学宫虽然很枯燥,好像还挺自在的。   车马慢吞吞的,朝城中心去。   离申学宫越来越远。   落日均匀的洒在了整个申城里。   柳上車和父亲坐在马车里,都能看到车帘偶尔被风吹开,金灿灿城楼的风景。   原来落日的时候,京城是这样的,很是好看。   柳上車专注的看着外头。   柳四平刚刚和儿子说了不要和那个少年交好,儿子就不再和自己说话了。   柳四平叹息了一句,人生不容易的。 第191章 宫中秘史??   落日均匀的洒在了整个申城里。   神佑和哥哥们下山,又上山。   夕阳相伴,石阶高高低低,两边树金灿灿的,树梢像是绣着金光。   神佑踏过了龙渊那块牌子之后,石阶两边,沙沙沙的声音,消失的极其的快。   完全安静下来了。   神佑把自己偷偷带去申学宫的小青蛇和阿绿也带回来了。   阿绿一落地,就窜出去了。   那小青蛇却不愿意下去,又爬回了神佑的包包上挂着,大概是不想自己爬吧。   这条青色的小花蛇没有被炖了,是因为它跟那条大白蛇很熟,然后还得益于先生的那个白娘子转世的故事,据说还有一条青娘子。   神佑就凑合的逮了一条玩。   喂点零食什么的。   这条小青蛇很快就被喂熟了,丢出去还会自己跑回来。   上山的路上,神佑也是一马当先,一个人跑的极快,远远的把哥哥们落在了后头。   胖哒就落在了更后头。   还好阿寻进入了书呆子模式,走的也不快,否则胖哒半路恐怕要哭鼻子了。   走惯山路的神佑走的很快,半路都不带停歇的,不像那次申皇来,走路慢吞吞的,整整半天才上到山顶。   到了顶上,看到路口的洛姨姨,神佑飞奔过去,就扑到了洛姨柔软的怀里。   这一刻,感觉这里又和白骨村一样了。   每次自己调皮要出去玩,回来的时候,洛姨姨准会在骨山包跟前等自己。   大风吹的洛姨姨的裙子飘啊飘,长发飘啊飘,在神佑心中,那就是极美极美的。   洛娘子几天没有见神佑,的确很想她了。   好像这么多年,她都习惯了神佑的陪伴,真的还没有离开这么久过的。   抱着小家伙,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连头皮都检查了一遍,好好的,洛娘子才松开了她。   “怎么还胖了?申学宫伙食这么好吗?”洛娘子搂搂抓抓了一遍小家伙,居然发现的是,神佑胖了,似乎比之前还重了一点。   神佑回想了一下,申学宫的食舍是还行,不算太好的,不过自己好像吃了那颗莫名其妙的果仁,很舒适的感觉,暖洋洋的,但是好像不应该跟洛姨姨说,因为据洛姨姨说自己打小就要乱吃东西的毛病,土都会往嘴里塞,要是被洛姨知道自己又乱吃东西,肯定会唠叨自己了,她只能装傻傻笑了。   “先生呢?”神佑左右看,没有看到老郭。   神佑已经知道自己捡来的先生居然是前国师,不过她还是习惯了和先生的相处方式,一直都是这样。   先生是除了哥哥和洛姨外对自己最好的人了,居然没有出来迎接自己,不对劲啊。   “公主昏迷不醒,郭先生暂时被召回了皇宫了。”   神佑也听说公主昏迷的事情了,传的沸沸扬扬,居然还有人说是姨姨的缘故,把神佑气的够呛。   讨厌那些乱说话的人。   莫名的连带着对公主也不是很喜欢了。   以前她老听公主的传说,对公主还很好奇的,还想有朝一日能见到公主就好了。   洛娘子伸手揉了揉神佑的脑袋,头发柔柔顺顺的,越发漂亮了。   “明日宫里有个祈福活动,郭先生让人送了口信过来,明日让你也去。”说到这个,洛娘子又开口道。   她实际并不喜欢皇宫,上次奉旨进宫,感觉就很不好。   她相信国师也不喜欢皇宫,可是国师郑重的让人送信来,要神佑明天也进宫,洛娘子总觉得不一般。   她并没有反对。   因为她相信,国师一定不会做对不起神佑的事情。   国师比自己对神佑还要好的感觉。   “我去皇宫吗?那哥哥们一起去吗?”正好哥哥们和小胖哒都到了,神佑开口问道。   洛娘子摇了摇头。   皇宫的祈福,这次因为是小公主的缘故,喊了不少少男少女,但是毕竟是皇宫,其他人是轻易进不了。   神佑作为国师的关门弟子,才可以进宫的。   众人对神佑要去皇宫的事情没有太操心,因为神佑自己都爬进去玩了几次,而且这次还有郭先生在,肯定没事。   第二天一大早,天不亮,漆黑黑的。   神佑就被洛娘子打包起来,骑着大黑下山了。   山下,有人来接神佑。   是国师殿的。   本来重烟想来的,可是这次是师父主持的祈福大典,他要跟着学习,所以只能派别人来了。   不过重烟一个人在国师殿的时候,比师父多了一点心机,至少调教了一下国师殿的宫女和太监,派出来接神佑的是他很信任的大宫女鲷姑。   鲷姑,长的略胖,不是好看挂的,比较壮硕。   为人很稳重,管着国师殿的大小事务。   今日却被派出来接人。   她向来稳重,做事妥帖,滴水不漏,面容更是纹丝不动,温和有礼,练就了一身本事,在宫里有名的老人了。   可是看到那黑暗中骑马而来的少年的时候,鲷姑也愣了愣。   难怪小国师和圣国师都如此慎重,居然派了自己过来。   鲷姑在皇宫见惯美人,小国师也是很难得的美少年了。   可是跟眼前的少年比起来,居然都觉得普通平常。   这少年如同暗夜中的星辰一般,明亮的让人舍不得闭眼。   鲷姑莫名的失态了。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心中十分羞愧。   领着少年上了马车,却没有再盯着少年看。   少年很平易近人,有点懒惫,天还没亮,还偶尔打着呵欠,靠在马车里的软榻里,松松散散的。   本来不算庄重的姿态,可是鲷姑却觉得他理所当然该这样。   她在国师殿比其他殿轻松许多,向来都是负责人,腰板也比其他姑姑直许多,可是在这少年面前,居然莫名的又忍不住弯下腰。   说话的时候很是客气。   “您是国师的徒弟,直接进国师殿就行,祈福的时候,不用下跪,跟着小国师做就可。”   神佑点了点头,她下山之后,就把大黑放回山了,因为她被接进了马车里了,不过包包里还是藏了一条小青,因为神佑听姨姨说祈福大会很无聊很长的,可以顺便打发一点时间。   鲷姑压根没有想到,少年那精致的小包包里会放着一条长虫。   因为担心耽搁,所以神佑几乎是天不亮就被洛夫人打包下山的,叮嘱了又叮嘱。   不同于神佑的几个哥哥,洛娘子心中却是很担忧的。   聪慧的洛无量,心底其实已经对神佑的身份有了一个猜测。   可是无论什么身份,洛无量,都把神佑当做她的孩子,吃她的奶长大的孩子。   神佑在白骨山长大,生性活泼,尽管洛姨姨叮嘱了无数遍,她也是左耳进右耳出,打小就调皮惯了。   这会子坐在轿子里,也一点都不认生。   就是觉得面前这个姑姑感觉有点怪,对自己很是恭敬。   神佑靠在暖榻上,马车摇摇晃晃的,神佑瞌睡了一会,居然睡着了。   鲷姑一直都恭敬的坐在暖榻角落,以防随时需要伺候。   慢慢的马车外头,嘈杂声起。   神佑也睁开了眼。   掀开车帘,发现已经到城中心内了,外头往来的人还不少。   鲷姑是宫里的姑姑,善于察言观色,见到少年表情微动,好像有话要说,   她很是妥帖的,主动的问道:“小主子可是有什么疑问,您随时可以吩咐我,他们都喊我鲷姑。”   鲷姑面容严肃,态度诚恳,脊背挺拔,坐直了身体,恭敬的准备回话。   心中却想着,若是小主子问的是宫中秘史,自己该怎么回?   神佑被对方端正严肃的态度影响了,也很是认真的坐起来,问道:   “鲷姑姑,我们这会子进宫,吃什么?皇宫的早饭好吃吗?听说小公主什么都会,连吃食上都很厉害,皇宫里的好吃的全是外头没有的,我们这么早去,能不能赶上早饭?”   鲷姑:……   第一次遇到进宫打听饭食的。 第192章 祈福大典   天不亮。   小昭后就醒了。   实际她也压根没有睡好。   迷迷糊糊的眯了几次眼。   她的女儿伊仁,就那样闭着眼,像是睡着一般。   可是就是醒不来。   国师说没事,可是可怜见的,这几日伊仁的脸都小了,人愈发苍白,哪里是没事的样子。   小昭后这几日,诸事不管,也不去凤圆喂那些秃毛孔雀了,真正是衣不解带的照顾小公主。   今日还有个隆重的祈福大典。   小昭后睁开眼,她今日要盛装出席的。   镜子里的她,容貌苍白,头发油腻,那一头青黑的青丝,沉沉的,像是黑云一样贴着她的脑袋。   她吓的把镜子丢下了,落到了地上,发出了“啪嗒”一声响动。   清晨这样一声响,十分惊人。   所有的太监宫女都起来了。   但是床上躺着的小公主,依旧没有一点声息。   小昭后看着地上那散落的碎镜片,这镜子还是伊仁做出来的,她脑子里总有无数奇思妙想……   随后小昭后就呆呆的望着床上的小公主。   宫女们却不能跟着发呆,还是要赶紧给皇后净面梳妆。   床上的小公主,脸小小的,一个巴掌就盖住了,睫毛很长,嘴巴也小,眉眼小。   小昭后回忆起来,她的伊仁开始是很活泼的,很懂事,总能猜到自己的想法,后来自己越发严格要求她,她亦严肃的对待自己,,她太懂事了,懂事的不像孩童。   可是此刻,静静的躺着,就只是个小姑娘。   小昭后的心乱了再乱。   一会直愣愣的盯着女儿看,一会抬头朝着窗外看,那是北面的窗,外面的景致最一般,小昭后却每每总喜欢朝那个方向发呆。   她时常在等。   等着荆国的消息。   等到了他成了皇上。   等到他娶了皇后。   等到他有了皇儿。   等啊等。   她的颈脖优美修长,像块漂亮的望夫石。   就这样望着。   从那扇窗,每日清晨,可以看到一颗,特别亮的星辰。   此刻,小昭后,又看向那窗。   每当天快亮,那星辰就会出现。   果然。   星辰还在闪烁。   她低下头,看着床上的伊仁。   小昭后上好妆容的脸,又滚落了两串滚烫的泪珠。   妆容极其服帖,没有被泪珠冲坏。   她忽然抱着床上的小公主,失声痛苦起来,哭声压抑又痛苦,蒙在被子里,听不清内容。   只是压抑的让人心疼。   “对不起,母后以后会专心待你,不会对你有芥蒂,不会再痴心妄想,母后,要给你最好的生活,伊仁,母后错了,待你醒来,母后一切都依你,只要你醒来……”   只是这声音,太监宫女们听不清。   昏迷的伊仁也听不清。   小昭后难得这么失态,一众太监宫女都心惊肉跳,全都跪着低着头。   ……   天蒙蒙亮,鲷姑带着神佑坐着马车,朝国师殿驶去。   国师殿虽然毗邻皇宫,方便的时候可以直接进出,但是却也是独立的宫殿。   进国师殿比进皇宫容易许多。   不过国师殿向来是没有外人的,可以说神佑是第一个外人了。   国师跟皇上提过一嘴子,把自己的学生带进宫。   皇上是那种小事很随意的人,况且听说那学生是洛夫人的养子,皇上其实还有点好奇。   不过是为女儿祈福,诸事繁忙,他也顾不上。   因为小公主不仅仅是公主,还是这么多年庇护申国的天命之人。   这事是绝对不可更改的。   历朝历代,申国都有这样的人。   这算得上申国的幸秘了。   就如同重家人一定是申国的国师一般。   这一点,饶是犹豫不决的申皇瑥也是十分果决的,刻在骨子里的坚定。   公主伊仁一定要醒过来,她关系着申国的国运和将来。   所以这几日,申皇瑥也暂时顾不上让他一见钟情的洛夫人了,只是这样分开的距离,莫名的反而让他有了不一样的思念之感。   是的,是思念。   申皇瑥从来没有体会过思念一个人的感觉。   以前他喜欢谁,就让太监宫女把人抬来就行。   伸手可得。   可是这一次,却是在他脑海里千回百转,绕了又绕,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他甚至在皇宫里见到美人,都生不起兴趣。   只想着等公主醒来,他要再去看阿洛。   是的,洛夫人的名字,太长,太生疏,他的指尖触到了她脸颊她的发梢。   洛夫人就成了阿洛。   皇上的心,跳的噗通噗通的快。   快活酸涩纠结激动,这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情绪,让他觉得这才是活着,活的有意思。   这种感觉,让他做什么事都觉得很有劲,又都觉得很没劲。   等伊仁醒来,他甚至想带伊仁去见见阿洛,皇上能感觉到自己的女儿伊仁的想法向来和别人不一样,不拘小节,她定然也是能理解自己的。   天一亮,申皇也要早早的起床,由着太监宫女梳妆打扮。   祈福,其实就是一场盛大的祭祀。   百官都会出席,他也要穿的十分隆重,有规定的服装制式和规格。   皇上换好衣衫,清晨,他站在楼台之前,看着太阳初升,看着大殿雄伟,心中豪气顿生。   清晨,太阳初升。   国师殿的大门缓缓的打开。   朝阳如数的落下,把整个宫殿照的明亮温暖。   国师殿很少开大门。   鲷姑不知道为何国师要吩咐她从大门进来。   只是觉得大概国师真的和喜欢这个小徒弟。   之前觉得奇怪,可是现在接了这个少年来,她又不奇怪了,这样的少年,谁都会喜欢。   神佑下了马车,抬起脚,踏进了国师殿。   随着她进去,大门又缓缓的关上了。   神佑回头看了一眼关上的大门,   “吱呜”一声响。   鲷姑担心吓到这粉雕玉琢貌美的不像真人的少年,连忙解释道:“难得开一次门,锈了,声音大,小主子别害怕。”   神佑摇了摇头道:“我不害怕,就是觉得声音挺好听的。”   鲷姑忍不住脸上带上了笑意,这小主子总是出其不意的好玩。   与此同时,宫门打开,穿的整整齐齐的朝臣,带着各家出色的子弟,排着长长的队伍,一个个走进了宫门。   大臣们每日上朝倒是很注意,言行举止规定。   但是今日不一样,还要带上家中的孩子,就有些忙乱了。   一路都是叮嘱再叮嘱,这样祭祀的大场合绝对不能出错,万一出错,丢脸可就丢大了。   轻的殿前失仪,重的大不敬,可以直接给你一鞭子,丢脸不说,严重的还可能影响职位,停薪留职,或者贬官。   众人都十分小心,不敢多吃多喝,生怕忍不住想出恭或者咳嗽。   官员当中,几个少年面孔,还是忍不住扭头张望。   正是预备班的那些小孩,往日他们是没有机会跟长辈进宫的。   可是进了申学宫预备班之后,好像地位一下子更高了,这样的场合也被带了进来。   连昨日跟父亲谈话不欢而散的柳上車都被带来了。   他有点别扭的跟着父亲,往日觉得父亲特别严肃,特别厉害,可是此刻看着父亲弓着要,长长的袍子都有点拖地,走在长长的队伍中间靠后一点的位置,一脸恭谦,他内心,莫名的有些不舒服。 第193章 阿丑   国师殿的祭坛很大。   是一个圆形的广场。   中间有一座高高的塔楼。   一层一层的平台。   远远的看,十分宏伟。   鲷姑倒是很想带小主子去吃东西,可是无论是国师大人还是小国师,在举行祭祀典礼之前,一般都是不吃东西的。   因为祭祀是一个很长的过程,要是先吃了东西,万一想解手什么的……   那些来参加祭祀的人也会很注意,就吃一些顶饱果腹的东西,尽量不要汤汤水水。   可是鲷姑想到这小主子隆重问自己的问题,早饭吃什么?   莫名的觉得没面子啊……   早饭居然什么都没有。   看到小主子那失望的表情,鲷姑这个老成持重的宫女,羞愧的低下了头。   “先吃点肉干耐饿的垫肚子,等祭祀典礼结束,会有很多吃的了。”   神佑叹息了一口,果然如此啊,难怪洛姨给她这么多零食,生怕她饿到。   到皇宫居然吃不上东西。   老远重烟看到神佑,按耐不住激动,奔跑着过来接他。   神佑看到他,很是惊讶。   “你怎么在这?”   穿的十分隆重,头戴高冠的重烟,脸上甚至还画了妆,眉毛细细长长,脸白乎乎的。   “师父让我来接你的,师弟。”   神佑跟着重烟走上祭台,发现先生居然坐在一张大桌子跟前,桌子上摆着猪头,牛头,羊头,都是煮熟的,甚至还冒着烟气,油滋滋的,旁边还摆着漂亮的刀具。   神佑眼睛一亮,激动的道:“先生,是自己动手切着吃吗?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小公主弄的自助餐?”   国师:……   重烟:……   “不学无术,平日上课教你的,你全都忘光了,这是祭祀用的三牲,可不是用来吃的。”国师吹着胡子瞪着眼道。   重烟看到师父这副模样,跟自己说话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师父真的很疼爱小师弟。   神佑就看到先生和重烟在那里搬着猪头,移来移去,她既然来了,也帮忙干活,给点上了香,烧起了蜡烛。   围着那张桌子,一把一把的香,一排一排的蜡烛。   很快整个祭坛都烟雾缭绕起来。   神佑被熏的眼中含泪,不停的咳嗽。   重烟看到小师弟的模样,像一只漂亮的小兔子一般,眼睛都熏红了,他那白乎乎的脸,忍不住笑了,脸上似乎还有粉在往下落。   看的神佑又后退了一步。   “你为何要打扮成这样?”   “今日师父主持祈福大典,我是童子,童子的扮相就是这样的。”重烟有点不好意思道。   “童子是做什么的?”神佑好奇的问道。   “就是祭祀的时候,师父会祈福念经,我作为童子坐在圆台子上就行。”   “不是说祭祀要很久吗?你要一动不动的坐在台子上坐大半天吗?”   重烟看到小师弟皱巴巴的小脸,忍不住笑道:“理论上是这样的,不过开始祭祀的时候,台子上香烛的烟雾会很大,我要是偷偷的做点小动作,也没有人会注意。”   神佑看着这烟雾弥漫的台子,原来还有这样的作用。   看到老郭忙碌的要死,重烟也在跟着忙碌,她伸手把重烟头冠上长长的丝带扯了扯道:“师兄,我内急,可以去解手一下嘛?”   重烟不疑有他,给他指了路,“你还可以休息一会再来,等祭祀开始还要好一会。”   神佑麻溜的溜了。   走下祭坛,一下子空气都清新了。   如果她是神仙,肯定不愿意来啊,熏都被熏走了。   神佑出了祭坛,就开始瞎溜达了。   平日皇宫和祭坛是隔开的,守卫森严。   但是今天有祈福大典,还有百官都要过来,皇宫和祭坛都相互开放了,守卫更多在朝前。   神佑实际也不是乱走。   她总觉得有东西很吸引她,像是有人在唱歌,她耳里能听到低喃声,声音很小,断断续续,可是却是很清晰。   皇宫很大。   所有人都朝祭坛过去。   连沉睡的公主也被抬着过去了。   小昭后虽然一心一意在公主伊仁身上,可是作为皇后,她还是要摆出皇后的凤仪。   神佑之前爬墙进来,也没有乱走,不知道里面是如何的,就觉得守卫好像挺多的。   可是今天,却明显少了很多。   她一路走,都没有遇上人。   她越走,离那歌声越近。   喃喃的声音,就像是在她耳边响起一样。   她走到了一堵高墙跟前的时候,声音断了。   神佑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但是可以看到一颗枯树,长在了高墙里。   很高很高,一颗树,上头没有叶子,只有光秃秃的树干树枝,灰扑扑的。   神佑走到了高墙面前,一时间只觉得心跳的异常快。   跟之前自己到了沙漠迷雾中,还有跌落申学宫的山洞里都不一样,这一刻,她只觉得很迫切的想看一眼,墙里面是什么。   看着左右没有人。   神佑又故技重施,她把包包里的小青拿出来,先丢了进去,发现没有什么动静,小青默默的爬到了墙头,探着一个脑袋,神佑把自己的衣衫打了个结,把腰上的鞭子往上一丢,牢牢的挂住之后,刺溜刺溜的往上爬,爬到了顶上,神佑坐在上头,看到里面是个很大的院子。   院子里中间有一颗很大的枯树,枯树周围一片都是光秃秃的。   院子里头,有个屋子,屋子关着门。   神佑觉得那歌声好像就是从屋子里传出来的。   她小心的把鞭子收回来,这里墙角特别干净,她要是掉下来,会摔疼。   要整个人扒着墙,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往下落。   “砰。”的一声,神佑终于落地,最后一点距离,神佑跳了下来。   神佑正想放松的拍了拍手。   这一刻,却忽然觉得背后有人。   明明刚刚她在上面,看了,院子里没有人的。   她有些紧张的转过身去。   就看到自己身后站着一个女子。   穿着隆重的宫装,华丽的裙袍,袍子长长的拖到了地上,就是颜色有些陈旧。   她的头发也很长,长长的头发,已经过了腰了。   松散散的绑着。   她就那样站在神佑背后,直愣愣的看着她。   神佑居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对方的眼神笔直笔直的,五官大气,依稀有些熟悉。   神佑转过身,站在她面前。   听到她开口问道:“你是我的阿丑吗?” 第194章 我叫神佑   神佑长的很好看。   从来不会有人说她丑。   自然也不会喊她阿丑。   面前的女子,容貌极为亲切。   看气质也是十分贵气的模样。   只是一身衣衫,虽然华丽,却也很是陈旧,那色彩都已经黯淡了。   这时候的贵族夫人小姐,几乎是月月要裁新衣,因为衣服的色彩很难永久,基本洗过几水,就会褪色。   穿着褪色的衣裙出门,是必然会惹人嘲笑的。   女子褪色的裙摆上的图案,褪的更花,都看不清是什么了。   但是这件衣裙看起来是很贵气的,用料多,褶皱都是一层一层的,极其费工夫。   神佑虽然是调皮的性子,但是在山上的时候,也是狠狠的被洛娘子填鸭式的塞了很多东西。   她虽然不太感兴趣,多多少少也是明白的。   看这女子的衣服,她原本地位应该很高。   再看这破旧又宽敞的院子,说明她现在过的并不好。   今日是给小公主的祈福大典,原本在羲和宫里照顾疯皇后的宫女太监都偷偷的跑去看热闹了。   一大早疯皇后听到钟声,还坐起来说今日大典,她要穿好衣服。   宫女们没有办法,只得把过去皇后的礼服给穿上,否则又会闹腾不休。   神佑看着面前的女子,刚想回话说自己不是阿丑。   那女子居然转身就走了。   好像压根没有看见自己一样。   神佑跟了上去。   看着她拖着长长的裙摆,裙摆划过了地上的荒草。   女子朝屋子里走去,屋子门开着,朝霞霞光明亮,里头却总觉得有些幽暗。   女子进了屋子,又喊了一句:“阿丑。”   幽暗的屋子里,没有人回应。   倒是把神佑吓一跳。   她想着她不应该跟进来,姨姨说了,在皇宫不能乱跑的。   而且这里很是古怪。   她应该离开的。   这样想着的时候,神佑转身就决定走了。   这时候,却听到那长发到腰的女子忽然哼起了歌。   “娘亲啊,娘亲,我夸过七十七座桥,   娘亲啊,娘亲,我爬过八十八座山,   娘亲啊,娘亲,我游过九十九条河,   娘亲啊,娘亲,我踩着朝霞,踏着落日,   娘亲啊,娘亲,我到过蛮荒,经过雪山,   娘亲啊,娘亲,我走过沙漠,穿越圣河,   娘亲啊,娘亲,我终于来到了你的身边。   娘亲啊,娘亲……”   神佑看着长发女子走进了黑暗中,她站在那,听着这歌声,泪水却止不住了落下来。   从小到大,神佑都是没什么烦恼的人。   除了那次蛮荒大战,那惨烈的场景,她觉得很是难受。   却也很快振作起来。   可是这一刻,神佑只觉得心钝钝的疼起来。   尤其那歌声,凄婉的听着就泪水止不住。   不仅仅是难受,而是一种全身都酸疼的痛苦。   每一根骨头都酸疼的感觉。   神佑迈着步子,继续跟了上去。   整个屋子,像是到处都是那歌声。   绕梁不绝。   此刻,祭坛那边祈福大典已经开始了。   重烟作为童子,也来不及去找小师弟,只能祈祷小师弟够机灵不要冲撞了谁。   百官齐聚。   皇上皇后已经各就各位,端坐好了。   小公主的车撵也放在了跟前。   往日,这样的盛会,小公主必然是在人前的。   总是要有一翻出彩,或是精彩的言论,或是不一样妆容,或是稀奇古怪的新发明。   今日就只有一辆华丽的车撵,严严实实的,看不清里面的模样。   传闻公主忽然晕厥,已经多日未醒。   所以才有这场祈福盛典。   祭坛很大,百官云集,也不显得拥挤。   祭坛中心,烟雾缭绕。   国师开始朗诵祭文,祭文的词汇生僻又拗口,从前大家听的时候,都会纷纷欲睡,很是难熬。   可是今日,不知道为何,从圣国师嘴里念出来的祭文,落到众人的耳里,只觉得清爽舒适,说不出的舒服通透。   连多日疲惫,睡不好强打精神的小昭后,此刻也觉得略略精神一些,眼中又迸出了希望。   而皇上并不是很爱锻炼身体,今日又起的早,疲乏的很。   虽然平日他的伙食很精致,可是太过精致的食物,反而让他的身体发虚。   此刻听着国师的祭文,脑海里却莫名的清晰,向后靠着的背,都缓缓的坐直了。   不愧是国师,还好自己当初没有脑袋发热,把国师砍了。   其他人都各有不同的感觉,小国师重烟坐的最近,感受尤其深刻。   以前他也跟着师父参加过祭祀典礼。   虽然不至于觉得祭文隆长,可是也是晦涩难懂。   今日却觉得好像每个字都清晰明白,连脑海里都通透许多,往日不明白的地方,也一一浮现。   看着师父还依旧无所觉的模样,站着那,端端正正的,周围烟雾缭绕,仿若真是仙人。   ……   神佑没有听到祭文,她满脑子都是那歌声,一句又一句的娘亲,唱的她满脸泪痕。   她一个活泼的娇女,上有三个哥哥宠爱,有洛娘子三当家维护,国师溺爱,整个白骨山的村民都敬着让着,虽然是在蛮荒长大,性子也亦然是如真正的公主一般,骄傲开朗的很。   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没有爹娘有什么不对自卑的。   可是这一刻,却觉得伤心的没有办法言语。   她跟着那长发女子走进了屋内,床榻跟前。   那女子就把自己当做隐形的人一般。   除了最开口问了自己一句话,再也没有在意自己。   床榻里,好像躺着一个孩子,盖着被子。   神佑哀伤的见长发及腰的女子俯身把被子掀开,把床榻上的孩子抱了起来。   然后就一脸笑容的,坐在床榻上,抱着那孩子摇晃。   屋子里的窗,没有关严实。   一道晨光,顺着那缝隙斜照了进来。   正好照在床榻上。   神佑看到那女子抱着的孩子,居然是个木偶。   神佑看这场景只觉得毛骨悚然。   那女子的神情极其温柔,温柔的让神佑想躺在她的脚下,靠着她。   她的胳膊轻轻的摇晃着那个木偶,又开始唱那首歌。   只要歌声一响,神佑就泪水止不住。   她开口道:“你的孩子叫阿丑?”   那女子的歌声停住了,没有半点惊讶的抬头看着神佑。   “是啊,她就是阿丑,我家阿丑眼睛很大,生来就大呢,你要不要看看?”   神佑靠近,看到那木偶上画着两只圆嘟嘟的眼睛。   她的泪水又抑制不住的落下来,正好滴在那两颗眼睛上。   却是把那女子吓到了。   “阿丑不要哭,娘亲就在跟前,不哭不哭……”   那长发女子,动作更小心的摇晃着那木偶。   摇晃了一会,女子的表情又温柔起来,松了一口气,抬头跟神佑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把那木偶放回了床上。   “阿丑睡着了,你叫什么名啊,以前没有见过你,怎么跑这里来玩?”女子坐在床前,给木偶盖好被子,掖好被角,问道。   “我叫神佑。”神佑开口道。   神佑……神佑……   长发女子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场景,年轻的男子抱着一个孩子激动的道:“真丑,以后小名就叫阿丑,大名,叫神佑好了,神佑我申国。” 第195章 烂木头   朝阳慢慢的朝上爬。   已经从东边快爬到了正空中。   虽然是冬日,但是在阳光下站这么久,保持一个姿势也是很累的。   好在无论是朝臣还是夫人,裙袍都够大够宽敞,里面稍微换个脚支撑重心,也不会被发现。   而重烟虽然坐的显眼,但是有烟雾遮挡,也能松快的换一下两腿。   不过公主的车撵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小昭后那平缓下来的心,又慢慢的提起来,有些焦躁的感觉。   其他人倒没有像小昭后那样,反而听的越发入迷。   连那些宫女太监,能偷懒移过来的都偷偷摸摸的靠过来了。   这可是圣国师回宫后第一次的祈福大典。   听这祭祀的名称就知道,是祈福的。   多听听肯定能有好处。   况且有去的人,不得不回来当值的,都是一脸懊悔。   更惹得其他人想去。   宫里太监宫女低微,但是也是有便利的。   至少比外头人近水楼台,纷纷的往祭坛那边靠,不用进去,哪怕在门口,能听到圣国师的圣音也是好的。   而羲和宫的宫女太监,向来是冷清没人管的,此刻更是靠着祭坛,听的如痴如醉。   就希望多给自己一点福报,能调离那冷冷清清如同鬼屋一般的羲和宫。   不过这恐怕是不可能的,宫女小兰出来已经许久,念念不舍的离开这里,要回去看着前皇后,要不然发疯起来闹出事情,她也担待不起。   羲和宫里,神佑说出了“我叫神佑”这句话。   那长发的女子就跟被定住一般,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不说话,也不动荡,但是眼里却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出来。   神佑看到她哭,不知道为何,泪水却比她还多。   “你不要哭了,哭多了,眼睛会疼的,我姨姨说,女子虽是水做的,却最不能哭。”神佑一边劝说,却是泪水比她还多。   长发女子,正是疯了的前皇后蓝曦。   她轻轻的抬起了手,一点一点的靠近神佑。   却又在马上要碰到的时候,缩了回来。   她害怕,害怕这是幻觉。   她不敢碰,怕碰了,幻觉就又消失了。   神佑却伸手去抓住了她的手,冰冰冷的一双手,凉的像是一块冰一般,握在手里,都觉得冻人。   “你是谁?”神佑哭着问道。   她的手握着对方的手,紧紧的。   她向来很热。   手心都是烫的,可是握着对方的手,却还是觉得冰凉,冷透骨头里。   这一刻,神佑觉得那日日夜夜焚烧着她身体的火,都像是被浇灭了一样。   她觉得不太热,也不太冷,就像是个平常人一样,好像一瞬间,浑身的火都熄灭了,这一刻,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身体似乎恢复了正常,没有那种灼烧的古怪感。   若是十七小和尚在就好了,他一定能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神佑紧紧的抓着她的手,很想让她的手暖和一点,却发现,这一刻,自己身上的火都灭了一般,手也被她抓的凉凉的,这一刻,神佑反而迫切的希望自己身上的火不要灭,继续燃烧着好了。   “你是谁?”神佑又问了一遍。   长发及腰的女子,忽然反手重重的抓住神佑,紧紧的把她抱在了怀里。   “阿丑,我是你母后,你怎么连母后都不认识了,阿丑。”   神佑被紧紧的抱在怀里,喘不过气来。   却又莫名的觉得安心。   面前女子的怀抱,比洛姨的怀抱还要温暖,还要柔软,还要安心。   “我不是阿丑,我是神佑。”神佑声音涩涩的。   长发女子却笑了。   “傻瓜,神佑就是阿丑啊。”   她冰凉的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神佑的头,认认真真的端详着神佑,像是看世间最贵重的宝贝一般。   神佑没有明白她的话,不过这时候,却听到外头有尖叫声。   “啊!有长虫……”   那屋子的门也被推开了,神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推开了。   她被推倒了角落。   那宫女从外头进来,还不适应屋子里黑乎乎的场景。   就看到前皇后娘娘坐在床榻前,大概又在哄那个木偶睡觉吧。   宫女松了一口气,没发疯就好。   这羲和宫太破败了,连长虫都跑进来了。   “主子娘娘,您该用早膳了。”宫女跑回来,是因为才想起来,还没有给前皇后用早餐,虽然不知道为何,前皇后已经是前皇后了,小昭后却还是吩咐过,一定要前皇后活着,必须健健康康的活着。   前皇后时不时会发疯,往常,若要是这个时候,都还不给早膳,皇后就要开始发疯了,说她的阿丑会饿的。   皇后一疯,大吵大闹,那力气大的不得了,宫女太监们又不敢对皇后娘娘动手。   开始的时候是有宫女动手过,不过被小昭后发现,直接处死了。   久了,这些宫女太监们也就摸清了小昭后的意思,就是要把前皇后好好的养着,身体必须健健康康,疯不疯无所谓,不要干扰到别人就行。   小宫女看今日前皇后居然还没有发疯,很是庆幸,今日祈福大典,若是前皇后这里闹腾,被小昭后知道,自己几条命都不够用。   她把那凉透的食盒提过去,见前皇后居然安安静静的坐在桌前,也不闹腾。   宫女索性不管了,也没有上前伺候,又急急忙忙的往祈福大典现场跑去。   神佑在角落里,看到长发女子,一个人坐在桌子前,不紧不慢的摆饭食。   两碗稀粥,两份素菜,一碟子豆干,一碟子炒肉,样子倒还丰富,就是已经冷了。   炒肉盘子里的油结成了块。   她看到长发女子跟自己招手,脸上笑容满满的道:“阿丑,快来吃饭,娘亲都摆好了饭菜了,快来。”   神佑是很饿了。   坐到了她对面。   真的有两份碗筷。   一份是长发女子的,一份是她的。   她见长发女子拿着勺子,舀了一口粥,摇了摇头道:“这个粳米用的是陇南之地的,还是去年的时候的陈米,哎,国库越发的紧张的,这些年申国看着花团锦簇,内里却也不是太好。”   “是吗?我尝不出来。”神佑觉得对方此刻极其正经。   忍不住答道。   “你还是小孩,怎么会懂这些,等你长大就知道了,不过长大也不一定知道,你父皇就不懂,他一直都没有长大的样子。”长发女子又给神佑夹了一筷子菜。   见神佑居然把菜吃了,她脸上笑容大大的扬起来。   “平日你不爱吃菜,我还道你不喜欢吃素,今日难得见你吃的这么多,真好,你要多吃,才能长大。”   对方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多,越发的温柔。   似乎只看着神佑吃,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说着闲话,像是唠家常一样。   神佑却是一边吃,一边泪水止不住的流,泪水拌着冷菜吃了进去,泪水原来是苦的,涩的。   不知道为何,她想象皇宫的早膳是有无数美食的,宫外都没有见过的美食。   可是眼前,只有冷粥,冷菜。   神佑尝着很不好吃,就算是再美味的东西,放冷了,都不好了。   何况本来就是粗糙的饭食,甚至都比不上申学宫的食舍。   神佑把全部的冷粥冷菜都吃了,因为长发女子不停的给她夹。   神佑把自己包里的零食翻出来,递给她。   她只是摇头。   神佑固执的剥了一颗糖,塞进了她的嘴里。   她闭着眼睛吃了糖。   只是一颗糖,却像是世间最美的美食。   祈福大会就要结束了。   宫女太监们急急忙忙的先往回赶。   神佑听到外面的响动了,急忙的离开。   她爬到了墙上,看到了那枯败的大树,听到了宫女们清脆的说话声。   “主子娘娘又发疯了,硬说那饭菜被公主吃了,可笑那公主就是一块烂木头,怎么能吃饭,主子娘娘自己吃的吧……”   ……   PS:阿寻的人设图出来了,美美哒,感兴趣的可以关注gongzhonghao:dabai8717。 第196章 多出来的那个人   神佑一路奔跑。   背后那颗枯萎的梧桐树,似乎跑多远都能看见。   她一口气跑到了祭坛。   祈福大典快接近尾声了。   帝后跟前有点忙乱,因为小公主居然醒了。   小昭后就在身边,第一时间注意到了。   而小公主贴身宫女冬施居然没有发现。   小昭后看了一眼那齐刘海的小宫女,眼中有冷意。   要不是现场庄重,小昭后真想直接把这小宫女拖下去弄死。   伊仁醒来这样大的事情,那小宫女居然都能没注意,平时还能做好什么事。   公主伊仁睁开眼,有点茫然,也很虚弱。   她虽然昏睡过去,身体机能却也一直消耗。   她自己也很害怕,以前从来没有深想,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母后对自己那奇怪的纵容,和偶尔的疏离,可是这一次昏迷过去,她就感觉到自己似乎忽然间神魂缺失了一点。   庄周梦蝶,自己到底是伊仁,还是别人?此刻伊仁也有点不明白了,只是觉得身体很沉重。   外头有幔帐遮盖,虽然重重叠叠,严严实实,伊仁却还是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场景,有很多人。   一瞬间,她有些紧张。   她开口问道:“母后,这是哪?我怎么了?”   她害怕,害怕自己被当做妖怪,好像自己顶着公主的名号,一直很肆无忌惮,此刻才有些后怕,万一这天下,还有跟自己一样的人,揭发了自己,那该如何?   小昭后看到女儿醒了,喜极而泣道:“这是在祭坛,你昏迷了,国师在给你祈福。”   以前她对女儿总是有一些陌生,这会子看到女儿眼中的恐惧,小昭后却十分心疼。   “别怕,你会好起来的,母后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小昭后伸手握着女儿那细细的手掌。   却见女儿朝自己露出了个虚弱的笑容,即使这时候也很是周全。   “是重烟吗?”   小昭后知道伊仁之前还和那小国师闹了别扭,不过她乐见其成,小国师容貌俊美,又是宫中少有的男性,生怕伊仁误入歧途。   “圣国师和小国师一起为你祈福。”   伊仁缓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圣国师是谁,是重烟的师父,居然又回皇宫了吗?自己昏迷多久了,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母后,我觉得很累,好像把自己给丢了。”   公主伊仁有些茫然的道。   小昭后眼中含泪,面上带着笑容,当着朝臣的面,又要庄重,又恨不得此刻抱一抱女儿。   这段时间她担心死了。   万一伊仁真的离开她了,这世间就剩她一个人了。   “没事,会好的,你好好休息,母后让人喂你点吃的。”   早就备好的鸡汤熬的小米,小昭后顾不上烫,亲自给女儿喂上。   伊仁喝了一两口,又昏睡了过去,脸上却有了起色,看着好多了。   祈福会正好到了尾声阶段了,小昭后顾不上接下来的典礼了,第一次失礼的带着小公主离开。   申皇瑥得知公主醒来,也激动万分,跟着小昭后一块回去了。   帝后都走了。   典礼还没有结束。   底下半夜就起床折腾准备的朝臣们,听到小公主醒来,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一时间整个典礼气氛热闹愉快。   正好又到尾声了,帝后也不在跟前,也没有那么严肃了,各个大臣带着自家不成器的小子,相互交头接耳,场面暖融融的。   神佑回到了祭坛,祭坛的烟雾还没有散。   重烟看到小师弟回来了,松了一口气,不过却也不能跟他打招呼,因为典礼还没有结束,他还是要当童子的。   国师还在念着长长的祭文,余光看了一下,大公主回来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小公主现在人气如日中天,根本难以撼动,却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晕厥。   所谓的祈福大典,实际是没有什么用的,国师顿悟以后,对这些事看的更加通透了,世间的事情,不过人心二字。   人心汇聚,就是盛世,就是圣人,无人能撼,无人能阻,无人能敌。   本该在大公主身上的气运,现在全在小公主身上,大公主身上死气云集,却是个本该死去的人。   再回到京城,国师才发现,京城也有神弃之地,好巧不巧的居然就是龙渊山。   整座山死气云集,蛇蟒汇聚,却是密密实实的被巧妙的关在了一座山内。   联想蛮荒的白骨山,总觉得有一个很大的阴谋,却又无从说起。   谁能设这样一张大网?   网罗天地气运。   无论是救大公主,还是找回真相,国师都必须把大公主带回皇宫。   小公主的晕厥,国师看到了小公主的气运上的一丝泄漏,像是回到了大公主身上一般,又让国师惊奇不已,更加确定,自己带神佑回来,是正确的一件事。   祭文的尾声,祥和又安乐。   烛火明亮,日光也明亮。   香烧到后头,那烟气也渐渐的散开了。   神佑端坐在祭坛的一旁。   她脑海里全是之前看到的那一幕,整个人都沉默了。   她今日穿着一袭白衣。   是洛娘子给定做的京城流行的新裙袍。   裙摆特别多层,特别浪费料子的那种。   打扮的很是庄重,比平时多了很多认真。   虽然还是男装打扮,却是美丽非常,洛娘子自己就是极美的美人,可是今日面对打扮好的神佑的时候,洛娘子也都自愧不如。   神佑美的不自知,美的霸气,美的让云雾驻足,让岁月回头。   祭坛上的烟雾散开的时候,底下的朝臣,笑吟吟的。   今天的祈福大典是圆满的。   顺带也介绍了自家子侄。   结果冷不丁抬头,却见祭坛上,好像多了一个人。   不是圣国师。   圣国师在念祭文,圣国师一脸胡子。   不是小国师,小国师还在寂静的打坐。   就那样突兀的多了一个人,又不突兀。   他坐在那,有点懒洋洋的气质,有点哀伤的气质,有点霸道的气质。   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到了他身上。   渐渐的聊天的声音少了,松垮的气氛又严肃起来。   莫名的觉得哀伤起来。   甚至有老臣,红了眼睛,开始抹泪。   年轻的臣子,专注的盯着祭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所有人都惊讶自己看到的,又都担心别人知道自己看到,别人看不到。   谁都没有说话。   倒是那些预备班的小孩,看到祭坛上坐着的那个大美人……卧槽,不就是他们班的同学,鹿神佑吗。   再转身,看到他们爹地,祖父,外祖父,叔父,虔诚的朝拜。   还按着他们的身子,也让拜拜。 第197章 风月楼了解一下   大片的云彩,在祭坛上空路过。   风卷云涌。   日光时而出来,时而被云彩挡住。   祭坛时而明亮,时而幽暗。   祭坛上的人,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风吹的云彩飞走了,也吹的裙摆飞扬,头发稍乱。   大臣们揉眼睛揉的通红。   没错,祭坛上是多了一个人。   就像是忽然多出来的一般。   那人静静的坐在那。   神仙下凡,不辨雌雄。   传说的神,就是没有性别的。   所有人都以为是自己独有的看到的神迹,心中狂喜,又暗自镇定。   国师也有点莫名其妙,这现场为何又安静了下来,比之前皇上和小昭后在的时候还要肃穆。   自己的祭文都快念完了,这个气氛下压力很大啊,要不要再翻一篇继续念?   今天念祭文也念的尤其有感觉,抑扬顿挫,以前的时候没有的。   果然顿悟之后,自己的道行大大提高了,腰不酸腿不疼,嗓子也有劲了。   国师决定再念一遍。   神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少有安静的时候。   这样安安静静的坐着,不说话,也不听别人说话,就那样安静的坐着。   她只觉得内心哀伤无比,哀伤自己看到的长发女子,哀伤那个木偶,哀伤那颗枯萎的梧桐树,哀伤那荒芜的宫殿。   她从来不会轻易流泪。   刚刚却抑制不住的流了很多很多的泪水,好像从小到大的泪水,在刚刚那一会儿,就流了大半。   神佑傻傻的坐在那。   这是漂亮的皇宫,为何会有那荒芜的地方。   还有那歌声。   想起来就觉得心疼。   神佑的脑海里全是那首歌。   像是专门唱给她听的一样。   她到过蛮荒,经过雪山,也路过沙漠,也穿过圣河,她脑海里总能记住很小很小的事情。   记住她看见哥哥的事情。   再之前就是一片黑暗。   可是此刻,她好像模模糊糊的触摸到那黑暗的背后。   那个长发女子,好像她的娘。   她真正的娘亲。   “娘亲啊,娘亲,我终于来到了你的身边……”   这句歌声唱的凄婉又绝望。   神佑眼中又含泪了。   整个祭坛似乎都哀伤起来。   底下的宗正寺卿,眼睛红了,一把年纪了,哀伤逆流成河,好像看到了自己老母过世的场景,自己那时还年幼,看着那破草席上的尸体,不明所以,此刻他抖着一撮山羊胡子,哭的喘不过气。   刑部尚书高大人,恍若又看到当年自己亲自送表妹出嫁,表妹一路凄婉的坐在花轿里望着自己,最后还给自己写了一封信,人却是没了,表妹夫家道貌岸然,生生被折磨死了,从那以后他就变了,变的苛刻严责,发誓要杀进天下坏人……   这时候国师的祭文,像是一曲安魂曲,原本就是祈福的祭典。   神佑的思绪一点一点的被拉了回来。   一遍又一遍的安抚。   她才停止了泪水。   甚至跟着念起了那祭文,一遍又一遍。   神佑出现,让预备班的学生都很兴奋。   尤其是林分同学,之前在食舍他差点跟同学隆生火吵起来,就是说祈福会的事情,他问神佑会不会来。   结果被隆生火嘲笑他庶子的身份。   林分本来不想来的,可是被嘲笑了反而憋了一口气,回家就闹腾着要来。   他爹是礼部侍郎,本来不应该的,可是耐不住儿子小妾闹腾,又着实喜欢这个老来子,于是把林分带来了。   不过千交代万交代祈福典礼的时候要规矩,不要出什么幺蛾子。   没有想到这时候,众人都低头的时候,自家小儿子居然探着脑袋,很激动的样子。   礼部林侍郎本来是要做出表率的,小儿子却这么不配合。   连忙伸手重重的掐了一把。   “爹,怎么了麻!”林分被掐的跳起来,一脸无辜。   林侍郎这会子想把儿子打死了。   见左右看过来,连忙把儿子拉到身边,小声道:“你看见祭坛上多了个神人吗?”   林分摇头。   林侍郎一脸失望,难道自己的儿子没有福分,看不到神。   左右也注意过来,见那少儿摇头。   心中也是窃喜激动,莫非自己自己这样的智者达人才能看到,还要有什么机缘不成。   却听到那小儿道:“爹,那不是神人,那是神佑,就我跟你说的,国师的关门弟子,我们预备班班的同学。”   其他预备班的家长听到这话,都看向自家子弟。   就见自家小子都齐刷刷的点头。   那祭坛上坐着的居然是国师的弟子?也就是传说中洛夫人的养子?   众人都内心震惊,还有点被愚弄的感觉。   传说当年小公主出世,天有神迹,可惜当时只有一部分看到。   没看到的人都十分后悔。   以为今日又是神迹,因为刚刚那感觉实在奇怪,看她面露哀伤,自己却更哀伤,看她面容平和,自己就立刻平和起来了。   却不想居然只是凡人。   只是凡人长成这样,极致美颜,雌雄莫辩,传说中洛夫人貌若天仙,可见不假,连洛夫人的“养子”都有这种容貌。   一时间又有人想起那小道消息,说洛夫人是养子乃是亲子。   也有人想深了,国师为何要收洛夫人的养子为关门弟子?   其心可诛,所谋甚大。   当然,一切都只是猜想,在场的都是官场老油子,年纪大的老谋子,不会轻易说出口。   “咚,咚。”两声钟声。   大典终于结束。   神佑的思绪也被那钟声打断了。   看着朗朗乾坤,茫茫多的人。   身边的老郭,自己的便宜师兄重烟。   神佑愣了愣。   国师松了一口气,念完了,结束了吧。   不知道为何这些人,这么安静,皇上和小昭后走了,没必要装了啊。   果然一下子就热闹了。   老臣间又开始聊天了。   有胆子大的小孩三两个,居然跑过来找神佑。   林分就是其中一个。   他趁着他爹跟别人聊天的时候,一松手就走了。   隆生火同学早就注意到林分同学了,没有想到他真来的,自己反而是跟着堂哥一块来的,一路上祖父拉着堂哥各种介绍,自己被落在了一旁,这会子干脆的也跑去了。   预备班的那些小孩,都是不太服管的,看到有人去找神佑,也都跟了上去。   重烟坐了一个上午,着实有些累了。   转头看自己的小师弟,却见他眼睛红红的,很是可怜的模样。   一下子就印到了心里。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神佑摇了摇头。   重烟本来就是心思极其细腻的人,神佑即使摇头,他也觉得是有缘由,不过小师弟不愿意说,自己也可以探查。   “鹿神佑,鹿神佑。”   清脆的喊声。   神佑转头看去,居然看到了自己的同学。   不过今天都穿的很正式。   “你们怎么在这?”   “不是跟你说祈福会我们会来吗?就你一个人吗?你一会跟我们去玩吧?”林分大大方方的邀请道。   其他人也齐刷刷的点头。   要是林分邀请,他们还不愿意,可是加上鹿神佑,却很愿意。   难得见鹿神佑哥哥们不在,平日他们想跟鹿神佑说话,基本都要经过鹿神佑的几个哥哥。   眼下可是就他一人。   “去哪玩?”神佑问道。   “风月楼,我们一起去风月楼吧。”几个少年兴奋的道。   “风月楼是干嘛的?有好吃的吗?”神佑问道。   “有有有,那里可多好吃的,又甜又香。”林分同学一副过来的人的模样,很肯定的答道。   其他人也一脸期待坏笑。 第198章 皇宫的伙食   祭坛被收拾干净了。   长长的旗,也收起来了。   猪头,牛头,羊头被搬走拿去锅里炖了。   点一半的蜡烛都被铲掉了。   烧一半的香继续烧,直致全部变成香灰。   所有人都走了,祭坛又恢复了空荡荡,宽敞敞的感觉。   神佑自然没有被叫走。   听到风月楼,小国师重烟脸皱的跟什么一样。   显然重烟知道风月楼是什么地方,反正不是正经的地方,小师弟这么耿直单纯……   而念了一上午的祭文,正在喝水润喉的国师,听到这些小子的话,瞬间喷了……   把大公主带去风月楼,要是被洛娘子知道,自己也会被骂死吧,虽说洛娘子平日极其温和,除了对大公主凶神恶煞,对其他所有人都是笑脸相迎,但是国师觉得莫名不好惹。   那些同学自然是被国师轰走了。   说轰有些过分了,就是国师的容貌很是道骨仙风,尤其是穿上国师制服之后,浑身的气势,说不出的仙。   国师皱眉,简直是大凶之兆,很能唬人。   神佑也没有缓过劲,对同学们去玩的要求虽然有些心动,可是她内心有更多问题想先问老郭。   老郭以前在皇宫生活的,一定会知道一些的。   收拾好祭坛,神佑比做了一早上大法的师徒还累。   到了国师殿,她看到那大白玉床,就大大的躺上去了。   没有想到,“嘎吱”一声,居然压到了个软绵绵的小东西。   神佑翻了个身,发现,居然是一个金色包裹,包裹里裹着一个小奶娃。   很小很小的奶娃,眼睛都没有睁开,但是扁着嘴在哭,显然自己刚刚不小心压到了他。   神佑惊悚的跳起来了。   好像是回到了白骨山一样。   在山上,那些不靠谱的婶娘们,总喜欢把刚生下来的小孩丢到她屋里,说是沾沾福气。   每次这样,神佑都要抓狂,刚刚生下来的小孩,什么都不懂,总是不自觉的拉屎吐口水……   “啊啊……老郭,老郭,这是你生的吗?你这为何为有个小孩啊?”   神佑尖叫起来。   重烟听到老郭这个称呼……同情的看了一眼师父,总觉得这几年师父在外面混的好像不怎么样啊,小师弟喊师父虽然很亲昵但是一点都不恭敬。   国师被自己徒弟那同情的眼神给杀到了,不过眼下没有时间解释了。   因为床上,大公主神佑这小混蛋要炸毛了,跪在床上,敌视的看着那个襁褓里的小家伙,随时要出手的模样。   在白骨山上,这一幕是很熟悉的。   “瞎说什么,先生我这个年纪了,怎么会生小孩,这是当今圣上的皇子,你别丢……”国师看到神佑那动作,连忙喊道。   正说着小皇子,就听到“噗嗤”一声,小皇子拉了一泡屎,然后见他无辜的睁开眼,在自己的屎上,乖乖的躺着,茫然的看着神佑。   神佑就疯了。   果然拉屎了。   她记得自己她小时候是个很注意拉屎的小孩,不会随便拉屎的。   “重烟师兄……”   在山上,总是神佑尖叫,阿鹿或者小五或者阿寻会赶来,帮忙把小孩提走,帮忙整理床榻,收拾屋子。   可是这里重烟也不太会啊,有些手忙脚乱的。   国师重芳只得自己动手,把小皇子提起来,喊宫女去提一桶热水来,麻利的拿布条在热水里,泡一泡,拧干,给小皇子擦屁股,擦身体。   外头的金色襁褓解开,小皇子的身体青青的,瘦干干的,山上这样的小孩都很难活的久的,长不大。   现在重烟已经对自己那道骨仙风的师父这熟练的操作免疫了,第一次见还吓一大跳。   “先生,皇宫里伙食不好吗?这小皇子真瘦啊,还不如我们山上的小孩。”神佑看到先生把洗好的小皇子放身边,她给接过来帮忙用布抱起来。   “小皇子娘胎里就有热毒,身子骨是不太好,调理好应该也没有大碍。”国师开口道。   “不是说宫里的皇子公主,身后都有一大群的宫女太监跟着的吗?这个小皇子为什么没有?”神佑好奇的随口问道。   “国师殿里不让外人进的。”重烟清脆的声音解释道。   神佑点了点头,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外人。   “那他娘亲呢?他吃什么?”   “他娘亲已经亡故了,小皇子平日喝牛乳还有蛋羹还有米糊。”   这些吃的据说还是小公主给吩咐的,因为小皇子格外的弱,连人乳喝的都会吐,那些奶娘的奶居然都不吃。   小重烟虽然还是和公主没有和好,可是听到小公主照顾小皇子的事情,还是很开心的。   这是他心目中的公主,心地善良。   听到娘亲亡故,神佑有点沉默,没有再问。   再看先生给小孩喂牛乳的时候,神佑忽然问道:“先生,我刚刚在宫里,看到一个头发很长很长的疯子,她抱着一个木头,她喊那木头做阿丑,她是谁?”   国师给小皇子喂牛乳的勺子抖了一下,那一勺牛乳瞬间洒了。   小皇子张着嘴,没有喝到,小小的眼睛,又睁开了。   很是茫然,预备要哭的样子。   “那是前皇后。”国师就说了这一句话,就不再说了。   神佑也没有再问。   小皇子很安静的等着喂奶。   重烟却是有点头疼,前皇后的羲和宫可是从来不开的,他的这个小师弟肯定又是翻墙进去的,小师弟有爱翻墙的毛病,师父居然不管一下,皇宫真的很危险的。   只是当着师父的面,重烟很照顾小师弟的面子,没有开口教训,想等单独和小师弟一起的时候,再好好说说。   给小皇子喂完吃的,他们的膳食也准备好了。   真正可以上桌的就是神佑,国师,重烟,三人。   偌大的一张大桌子,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绿菜,神佑脸就绿了。   “先生,刚刚那猪头肉,牛头肉,羊头肉呢?”   重烟倒是习惯了,他还是遵从着师父之前吃素的习惯,听到小师弟这么问,他给解释道:“那是三牲,我们自己不吃,赐给宫女太监们吃了。”   这时候鲷姑领着一个宫女过来。   那宫女目不斜视,很是威严。   但是到跟前,却露出了标准的笑容。   “圣国师大人和小国师辛苦了,皇后特意赐予翡翠玉露羹。”   等到那宫女离开,神佑很是激动。   “皇后好像挺好的,居然知道我们没菜,给加菜了。”   国师摇了摇头。   重烟想到翡翠玉露,忍不住想笑。   神佑期待的看着鲷姑把一个精美的大碗端出来,那碗镶嵌着金边,看着就十分贵重,碗上盖着盖子,很是隆重。   鲷姑利索的打开了盖子……一颗绿佛菜在一大碗清汤里飘啊飘。   神佑:……   “老郭,你不想回宫,天天跟着我混吃混喝,是不是因为皇宫里伙食太差?”神佑下巴垫在桌子上,绝望的问道。 第199章 重烟的誓言   皇宫里的人并不知道圣国师改胃口了。   圣国师看着修行比以前更厉害了,还以为忌讳更多了。   现在给圣国师做的菜,都用专门的锅,担心沾到一点油荤,那是素之又素。   满桌子的绿菜,吃的神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感觉悲伤都被气跑了。   她本来就是个大心的姑娘。   听到先生说那个疯女子是前皇后,神佑没有再缠着先生继续问,因为来之前,洛姨就叮嘱过,不要在宫里乱打听消息。   只想着等回去再慢慢探查。   她却总觉得自己似乎和那疯女子有关系。   只是神佑却不能把那疯女子当做自己的娘亲,先生说她是前皇后,如果她是自己娘亲,那自己岂不是公主了。   神佑想都没有朝这方面想。   她有三个哥哥,她在蛮荒长大,从来都没有进过京城。   只是觉得那疯女子特别特别可怜,她心里特别特别难受。   或许,只要是人,看到那女子都会难受吧。   神佑苦哈哈的吃了一顿素斋,再加上早上在羲和宫吃的那些冷菜,冷粥,此刻却很是疲惫的居然就睡了过去了。   和那刚刚拉过屎又吃了牛乳了小皇子睡到了一块去了。   小皇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悄默默的滚到了神佑身边。   神佑睡的整个人卷起来,很没有安全感的样子。   重烟吃完饭没有午休的习惯,他以前就一个人,他的生活也很单一,平日就读书学习,然后等着皇上和公主随时召唤。   现在师父回来了,他也想和师父多相处,舍不得睡觉浪费时间。   不过看到小师弟,吃完饭,无忧无虑的就去睡觉了,好像对人一点都没有防备,真的是从小就被保护很好的孩子。   不像他,小小年纪,心思就很复杂,小师弟有一颗赤诚的心。   国师面色复杂的看着帷帐背后那两个孩子。   小皇子的运势他看过了,并不是很好,也不像是长寿福禄之相,只是这话不好说,自己现在要这么说,估计立马被拖出去砍了。   申皇这人耳根子极其软,要达成一件事,必须细水长流的磨。   国师感觉,申皇对小昭后极其信任,哪怕现在突发奇想,又喜欢上了洛娘子,但是对小昭后,却是一如既往的信任,也不知道小昭后做了什么事,让皇上这般信任。   小皇子的运势不好,而小皇子又是申国目前唯一的继承人,那今后的申国会如何?   国师不用吐血看国运,都能猜出几分。   小公主的运势还是金光环绕,国师却觉得那是虚光,就像阳光照在一块宝石上,宝石再反射出来的光。   大公主的运势到了皇宫更是模模糊糊,一身的死气缠绕,似乎有点裂痕的感觉。   但是国师也不能断定,那是变好,还是变坏。   他愁眉不展的坐在一旁,小国师重烟也坐在师父跟前。   看师父皱眉,他也皱眉,听师父叹气,他也叹气。   “哎!”   “哎!”   帷帐外头一老一小跟着叹息。   帷帐里头一少一幼却是呼吸声此起彼伏。   神佑累极了,打起了小呼噜。   小皇子也睡的很沉,呼吸均匀。   此刻,昭和宫里,小公主也在沉睡,她醒来一会,就又昏睡了,不过气色看起来好一些了,小昭后还是守在一旁。   皇上这时候也算是称职,也跟着一块守着。   看着略微憔悴的小昭后,皇上握着小昭后的手道:“没事了,等恩科开始,收罗一批人才,汇聚天下才气,到时候伊仁肯定就醒了,她最喜欢凑热闹,朕带她见那些优秀的举子,说不定伊仁又可以做出新诗,每次看那些臣子一脸惊讶又敬畏的模样,朕都觉得开心,骄傲。”   小昭后却是心中一动,恩科的规矩是帝师,皇上的门生,若是让伊仁去,那些人跟伊仁的关系也就不一样了,况且他们是因为伊仁才有恩科的机会的。   她面上感动非常,小公主醒来了,小昭后终于恢复了,不仅仅恢复了,内心更加隐忍强大,为了伊仁,她愿意做更多的事情,今后,她愿意坏事都让自己来,女儿只要她开心就好。   这边帝后专注的恩爱进行时,那边师徒开启了认真又尴尬的聊天模式。   “师父,公主真的醒了,我们的祈福典礼真的有用,以后我也能主持这样的大典吗?”重烟经过小师弟的启发,发现师父其实并不是很难接近,还是很平易近人的,要是以前,这种问题他肯定不会问,只会默默的观看,这会子却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肯定可以主持这样的大典的,你很有天赋,比当初的我还强一些。”国师重芳肯定的道。   重烟很开心,却是忍住了内心的喜悦,面上还是很严肃。   “恩,师父,我会好好学的,以后要能像您一样厉害就好了。”他谦虚的道。   国师看到神佑踢被子了,忍不住起身给盖了一下被子。   重烟看到师父的动作,一脸羡慕。   “师父,你以后会一直陪我在宫里吗?”小师弟在,重烟觉得胆子更大了,本来师父是因为小公主昏迷回来的,现在小公主醒了,师父是不是又要走了?重烟不想让师父走。   国师也愣了愣。   他肯定要走,可是国师殿在这里,他去龙渊山好像不对,可是比起皇宫,他还是更想去龙渊山里。   那里还有他的屋子,那里离小混蛋也比较近。   想到自己终究还是要走的,国师开口问道:“你喜欢小公主吗?”   重烟愣了愣,没有想到师父会问这样的事情,连忙否认。   国师也不管自己这徒弟否认,这徒弟跟自己不一样,跟大多数的重家人不一样。   重家人都板正,但是重烟却比较活泛。   “我知道你喜欢公主伊仁,若有朝一日,你师弟和公主同时在你面前,让你帮忙,却是要做同一件事,你会帮谁?”国师开口问道。   重烟从来没有想到师父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   小公主和小师弟?这两人怎么可能一起让自己帮忙。   “师父不是说我们重家人世代守护申国皇族吗?难道不是吗?”   国师点了点头。   “是的,我们重家人,首先是申国皇族的守护,因为有守护这个职责,才有我们重家人。做任何事都不能违背这一条。我说的就是不违背这一条的情况下,你的选择。”   重烟很不喜欢说固定的答案,不喜欢承诺,因为说出来做不到就是失信了。   可是不知道为何师父一定要自己回答一个答案。   重烟的脑海里出现了公主,师父,乐贵人,小皇子,容妃……小师弟。   皇宫城墙上跳下来的小师弟。   花下的小公主。   重烟摇了摇头道:“师傅,我不知道。”   他很喜欢小师弟,可是内心深处也喜欢小公主。   神佑又踢被子了。   这会子不等师父起身,重烟先站起来给小师弟盖被子。   看他睡的红扑扑的脸庞。   重烟点了点头点:“如果不违背重家的人的职责下,我会先帮小师弟。”   “你敢起誓吗?重烟。”国师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喊自己徒弟的名字,很是隆重。   重烟只觉得莫名的庄重,再次开口道:“我发誓,以后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我都会站在神佑这一边,如有违背,死无葬身之地。”   重烟言语庄重,掷地有声,那帷帐都摇了摇。 第200章 梳头   午后的国师殿很是美丽。   宽敞古朴,有一种不似人间的感觉。   夕阳斜照。   向来冷清的国师殿,今日却显得特别温暖。   国师被皇上喊去聊天了。   重烟盘腿坐在案几跟前,埋头在记录着东西。   神佑醒了。   睁开眼就看到自己身边躺着的小屁孩。   小屁孩瞪着眼睛看着自己,躺着身子,侧着脑袋。   神佑用手拨拉了一下,那躺着身体的小屁孩就趴下了,脑袋直直的往上看,再翻不过来。(某佑小时候也是酱紫的╮(╯▽╰)╭)   神佑哈哈大笑。   太蠢了,比山上的小家伙们蠢多了,反应迟缓,慢吞吞的。   正在抄书的重烟听到动静,抬头看到醒来的神佑,趴在床上,伸手搓小皇子,黑色的头发布满了床头。   小师弟的头发不太长,跟小公主那长长的青丝没法比。   可是重烟看到那头发,却莫名的脸红了。   看到小师弟慵懒的刚刚醒的模样,想到刚刚师父似乎莫名其妙的逼自己发誓,感觉又一阵心热。   “你醒了?”重烟没有发现,他说话声都有点沙哑。   神佑坐了起来。   看着大殿外头斜照进来的夕阳,吓一跳。   “我居然睡了这么久吗?先生呢?”   “师父被皇上叫走去讲道了,师父说等你醒了,送你出宫。”重烟开口道。   “必须出宫,晚上要是再吃一顿纯绿的菜,我就要饿死了,师兄,下次我来要不要给你带些好吃的?”神佑起床,鲷姑就自觉的进来了,端上了净面的水。   神佑在家也是哥哥们伺候习惯的,抬着脸,让鲷姑认认真真的给洗了一遍脸。   重烟看着床上坐着仰着头的师弟,心想:“师弟长的真贵气,动作也自然风流,自己那时候进宫,可是很不习惯这样,到现在都还是自己洗面,师弟却是坦坦然然的享受人伺候,简直比小公主还要娇气啊。”   洗完脸,漱口,神佑彻底的清醒过来了。   大大方方的朝重烟笑起来。   重烟居然又被师弟的笑容给杀到了。   因为斜阳正好照在师弟的侧脸。   那精美的五官,说不出的俊俏风流。   “还好你不用继承师父的位置,否则你要是不能婚配的话,多少姑娘要为你伤心。”重烟打趣道。   “是啊,我姨姨也是这么说的,姨姨说我长的太好看了,不知道要吸引多少漂亮的姑娘,可惜我在蛮荒的时候,年纪还太小,在蛮荒冥河县,我哥哥他们才是厉害,我们走的时候,一条风月街的姐姐们都来砸花,把知府大人的爹都给砸晕了。”神佑想起那个场景还觉得好笑,脸上亦是带着笑意。   洗完脸,系好腰带,神佑转了个圈,问重烟:“师兄,这样好了吗?”   重烟看着小师弟,穿着一袭白衣,一指宽的腰带,把腰扎的有点细,眉眼细长,自有风流,就是头发有点松散。   他指了指小师弟的头发道:“头发乱了,我帮你梳吧。”   神佑抬头看了一眼自己额前的头发,好像是乱了,她呼的朝上吹了一下,头发被吹了起来。   “坐哪里梳?”   国师殿里,有白玉床,还有一面巨大巨大的镜子。   这是小公主送来的。   小公主喜欢照镜子。   有一阵子她很喜欢来国师殿玩,特意送了一面大镜子过来。   重烟也很小心,把镜子隆重的摆放了起来。   他不太爱照镜子,偶尔照一下,觉得还有点可怕,像是镜子当中有另外一个自己,很是清晰,他一个人的时候,总觉得很可怕。   小公主已经很久没有过来了,平日他都把镜子用布遮盖起来。   不过这会子看到小师弟,重烟倒是想捉弄一下她。   他把小师弟带到了那面子镜子跟前,让她端坐好。   然后走到她跟前,把那镜子上的布掀开。   “哗啦……”一声响。   里面一面保存崭新的大镜子,神佑端坐着,看着那布掀开,却看到了里面有一扇门,门里有一个女孩的背影,女孩身上穿的居然是龙凤秀纹的长袍,一步一步走进了火海中,眼见着就要步入火海,女孩却回头朝自己笑了一下,那张脸赫然是她自己。   虽然妆容严肃,可是的确是她自己,她就好像看到自己在镜子中对自己笑了一下,可是自己却没有笑。   “啊!”神佑惊叫了一声,后退了几步。   重烟以为真把小师弟吓到了,有点恶作剧成功的快感。   笑道:“别怕,这只是镜子,跟平日的镜子一样,只是这一面是公主做的,比较大,比较清晰,里面的人就是你自己。”   神佑尖叫过后,看到的就是一个坐倒在地上的少年模样。   然后她爬到了镜子跟前,镜子里的少年也爬了过来,面对面的对着她。   刚刚那个不是自己,现在这个才是。   神佑呼了一口气。   重烟看到平日调皮的小师弟,居然真的被镜子吓到了,此刻像一只好奇的小狗一般趴在镜子面前,笑容更甚了。   “我帮你梳头。”他把神佑拉回来。   神佑被按在了镜子面前,端坐着,身后,师兄重烟,跪着帮他梳头。   平日都是哥哥帮神佑梳头,神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可是此刻重烟师兄跪着帮自己梳头,面前就是一面大镜子,大镜子里就他们两人,那感觉莫名有点奇怪。   尤其是重烟师兄穿的好端庄,玄色的国师袍子好隆重的感觉。   重烟师兄的容貌很好看,算是漂亮挂的,跟老郭不像一家人。   郭先生,还有冥河知府,还有知府老爹,还有重如,脸都方方正正的感觉,而重烟却是尖下巴,细长眼,眼角还上钩,很媚的模样。   神佑莫名的想到了刚刚穿着龙凤秀纹长袍的女子,那女子很是英气却也美的不像话,像是一个王一样,只有王者才能穿有龙纹的衣衫。   如果坐在这里的是那女子,重烟师兄好像那女子的爱宠。   神佑这么想,鸡皮疙瘩都起来,吓的连忙摇头。   重烟正梳头呢,小师弟忽然摇头,他只得用手按住小师弟的脑袋。   他细白修长的手按住了神佑的额头,遮住了神佑的眼睛。   冰凉的手贴在神佑的脸上,才感觉神佑似乎整个人都在发烫。   他看了一眼镜子,自己整个人像是抱住了小师弟,手按住了小师弟的眼睛,只露出了他的嘴唇和鼻子。   这一刻,他忽然有点心跳的厉害,甚至不小心的低头,碰到了小师弟的头发。   镜子里的玄色长袍的少年,手遮盖着白色袍子少年的双眼,低头吻上了少年的头发,环抱着他,缠绕着他,凛冽的香气弥漫。 第201章 慕颜楼   重烟没有送神佑走。   国师跟皇上讲道。   大概讲的开心了,皇上又把小国师喊去了。   而鲷姑要在国师殿里照看小皇子。   重烟只得让小宫女把神佑送走。   重烟给小师弟梳了一个有些松散的头。   原本他是很认真的,可是梳着梳着,他却面红心跳。   草草的梳了几下,找了一根丝带扎上,就急忙忙的去盖上镜子。   好在皇上派人来相请了,重烟的面红,也稍微好了一些。   神佑告别了重烟,还有床上那个又拉屎的小皇子,坐上马车离开了国师殿。   这次开的还是大门。   “吱呀”一声响,神佑出去,然后大门就又关上了。   国师殿的大门极高极高,很是威严。   夕阳也不照这头,已经黑乎乎的了。   神佑出了国师殿,坐在马车上,比早上有精神,还一路看着外头的景色。   虽然来京城挺久了,不过神佑好像也没有出来逛过。   此刻夕阳挂在天边,整个京城繁华又慵懒,路上的行人有匆匆的,也有悠闲的。   神佑趴在马车车帘边,看着外头,还是挺好奇的。   繁华的京城像是比冥河县要大很多很多倍,到处都好看,到处都有人,人人脸上的笑容都很多,皱纹却不多,脸蛋上有不会有红扑扑的,男子都很白,白的像是抹了很多粉。   往来有车马,有轿子,也有步行的。   车道很宽,道路两边的楼房密密麻麻,还有二层高的小楼,楼上伸出长长的幡,随风飘扬,更是在夕阳西下度上了一层金光。   神佑看着那幡摇啊摇,想到了草原上的时候,哥哥的茶摊,也是挂着一个幡,上头写着鹿字。   被草原的风吹的摇啊摇。   行商往来的人,看到那幡都会下来坐一坐。   感觉哥哥在茶摊上的时候很开心,比在申学宫学堂里还开心。   脸上笑容亮亮的,一副要坑人的模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在京城也开满鹿家的茶馆,那时候哥哥一定会非常高兴吧。   神佑喜欢看哥哥嘴里咬着一根草,笑的淳朴,实际上一肚子坏水,打别人注意的模样,那时候的哥哥最酷了。   大概打小就跟着哥哥,听着哥哥和老巴叔商量如何打劫,对神佑来说,那个场景是印象最最深刻的。   以至于,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那样极好。   这京城人,个个都有钱,随便打劫一堆,都有不少收入的。   神佑很是可惜的看着人来人往。   端坐在车厢角落的小宫女,不知道这漂亮主子心里在想的是什么,若是知道定然会十分惊慌。   居然有人想要打劫京城人士,简直是不想活了。   这天下人,只有皇室能随便索取,其他人有这样的想法,简直是痴心妄想。   从国师殿出来的马车,摇摇晃晃的在京城行走着……   殷家的马车,也从殷宅缓缓的驶出。   殷家在申国的京城很是中心的地方,置办了一大片宅子。   外头全是商铺,里面是住人的地方。   十分宽广,几乎涵盖了半条街了。   十分繁华热闹,不过这样的地方在申国人看来是地位低下的地方。   申国王公贵族喜欢住在皇城边上,越靠近皇宫越好。   而熙国那边的则是不同,熙国的大商,则是喜欢住在繁华的集市背后。   地盘越大越好。   所以殷家在申国购置地产也是如此。   而且还觉得申国人真是傻,这么好的地段,居然卖那么便宜。   要是在熙国,这样的地段,简直是要打破头。   殷华却是用很少的成本就置办了大片的地方。   今天他约好了朋友在风月楼见面的。   殷华很是豪富,出手大方,他深知在申国这样官本位的国家,结交那些官宦子弟是最容易做事的,所以丝毫不吝啬手中钱财,天天如同善财童子一般,到处去给结账。   再加上他形容俊美,言语风趣,虽然是一界商贾白身,也很是结交了不少朋友,很快就在申城小有名气了。   今天他要带自己的侄子殷雄一块去风月楼,就是因为他通过人引荐,说今日申学宫的祭酒在风月楼,就想着带侄子去,以后方便在申学宫里照顾一下。   在外头他自是照顾得到,可是申学宫里却十分艰难。   他想法设法探查,发现申国官场都漏的和筛子一样,那申学宫却极其严苛,轻易都打探不到什么消息。   让殷华觉得申学宫不愧为天下第一的学宫,就冲这点,也是值得的。   不过殷雄听到要去风月楼,有些抗拒,但是也有些好奇。   殷华原本以为小侄子会坚决反对的,没有想到居然同意了,也不知道什么缘故。   或许是去了申学宫长大了一点了,他倒是有些欣慰。   叔侄两一块坐着马车朝风月街去。   殷华可以说是风月街的常客了,虽说没有相熟的姐姐,可是他那出手阔绰的模样,几乎是让风月街里所有姐姐都喜欢。   殷家的马车缓缓的驶进了风月街。   而国师的马车在风月街口被拦了下来。   拦着的人,正是林分。   难得是休沐日,林分他们只是不愿意善罢甘休。   几个少年打着要聚会的名义出来,实际上是在这等着神佑。   好不容易预备班里长相最好看的鹿神佑同学,没有一堆哥哥跟着,他们都想把他带出来玩。   而且风月楼,每一栋楼的规矩都不一样。   最奇葩的是慕颜楼,这个楼的规矩是,你若长的足够漂亮,就可以直接进去,不论身份地位,否则就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靠脸进去的人极少,而慕颜楼又一般只会接待顶级学者或王公贵族,异国豪富,外人寻常难得一见。   可是偏偏,越拦着,想进的人越多。   都纷纷以能进慕颜楼为荣。   林分他们之所以要截住神佑,还是想带着他去慕颜楼。   鹿神佑这样的容貌,肯定是能进去的。   他们作为同伴,一起进去自然也可以。   林分和隆生火他们本来还有小矛盾的,不过这事上却达成了一致。   林分拦下马车,神佑掀开车帘。   车外的林分,柳上車,隆生火,吴大浩,高程仕都愣住了。   车里白衣少年,面容慵懒,脸上的笑容明媚,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时候,更是身体轻盈,裙摆华丽。   动作风流的让人心跳加快。   几个少年都没有了言语,只是心中忍不住想:   卧槽,这样的容貌到底是去占那些姐姐的便宜,还是被占便宜? 第202章 闻味而来   夕阳摇晃着马车。   神佑并不很想很快回龙渊山上。   虽说她今天有好多问题想问。   可是此刻,被拦下来的时候,她还是想留下来。   她想走进这繁华看一看。   她想忘却脑海里的那片荒芜,那头长发青丝。   那片荒芜只是皇宫里的一小块,只是她人生中看见的很小很小一块,可是却好比蛮荒草原更荒凉一般,神佑只要安静的想起来,就会觉得心慌不安。   她想留下来,于是她就下车了。   她跳下车,身手极好,自然不需要下人在马车下弓着身子等她踩。   她现在是个少年,也不用迈着小碎步,大大方方的可以跳下来,可以大踏步行走,甚至还可以勾肩搭背。   当然神佑没有和人勾肩搭背,她颜色太好,即使是别有用心的林分同学,这会子都不敢直视他的模样。   心里念叨着,难怪自己的叔伯他们居然出了风月楼,还想去南风馆。   男子要美成这样,也真是让人痴迷的想改了爱好。   “神佑,我们在这等你带你去吃好吃的。”林分算是见过风月场所的,很会来事,愣神了一会,先开口道。   神佑点头。   “正好,皇宫里的伙食太差,我都快饿死了,这会子我能吃下一头牛了。”   神佑声音清脆脆的道。   倒是旁边有人听了笑了。   柳上車是第一次来,还有点拘束,听到有人笑,更是面红耳赤,他本来不想来的,但是听到林分说鹿神佑也会来,他就莫名其妙的跟来了。   他爹还挺高兴的,觉得他去了预备班之后居然会交际了,当然他没有和老爹说是去找鹿神佑。   隆生火此刻完全没有平日的严肃,平时挂着他祖父是宗正寺卿的口号,他也摆的一副贵族子弟的感觉,这会子却两眼放光,激动的很,显然风月楼对他的吸引力是很大的。   一行人没有在路口多停留,簇拥着神佑朝里走。   天下第一楼,风月楼,离申学宫很近。   当然,风月楼实际并不是一栋楼,应该是一片楼群。   里面还有详细的等级区分。   十分专业,有接待官员的,有接待富商的,也有接待普通匠人手艺人,还有王公贵族子弟。   里面的姐姐们也是地位等级森严。   他们都是从教坊里专业训练出来的。   最低级的是四等,为娼,基本就是付出身体,做皮肉生意的,没有人生自由,也没有什么特别拿得出手的特长,容貌也比较一般。   三等为妓,也是以皮肉生意为主,但是也会谈谈诗词,也出席普通上等人家的宴会,跳舞助兴之类的,也是没有人生自由,但是可以等客人来赎买。   而到了第二等,就是伎,二等的伎子在风月楼是最多的。   这一类人是拥有一定的人生自由,每人都有一定的特长,诗词歌舞棋,都必然有拿得出手的一样,原则上卖艺不卖身,当然要是遇上情投意合,愿意舍身的也有可能,伎人最好的出路是被那些达官贵人买去当小妾。   而风月楼最让人吹捧的则是第一类,这一类被称呼为姬。   姬女原则上是绝对不卖身的。   姬可以说是琴棋书画样样都全,从小礼仪学识培养,不亚于大家闺秀。   姬是自由身,可以自己挑选客人,连王公贵族都不鸟的,连跟皇上谈情的也有的。   因为姬的最高级别是圣姬,据说国家祭师都是由圣姬舞蹈。   圣姬必然是地位崇高,名声崇高,如今的年代已经没有能成为圣姬的,但是曾经却是有的。   林分他们作为标准的官二代,家里最受宠的宝贝疙瘩,普通的伎人都是见过的,但是就连他们,想要见一名姬女都是很难的。   今天他们把神佑喊来,就是想带神佑去碰碰运气,慕颜楼的姬女,可是风月楼里颜色最好地位最高最任性的姬女。   神佑跟着林分他们一路走,亭台楼阁,尤其是已经傍晚了,一只只灯笼,一只只被点亮,像是踏进一个别样的星空一样。   有食物的香气,有女子的香气,还有书香墨香。   风月楼极其豪奢,面上却看不出来,只是觉得走来很是舒适。   神佑在白骨山上,点灯的都是瘸脚瞎眼的老头,这里,却清一色是双角好颜的小娘子。   细细腰,挂着长灯笼,一个一个的点上。   好像一时间有无数小娘子出现,又同时消失。   本来是林分走前头的,不过众人还是不自觉的以鹿神佑为中心了。   第一是因为神佑长的漂亮。   第二是因为神佑年纪小,长的漂亮。   第三是因为神佑活泼可爱,长的漂亮。   好吧,长的漂亮在申国真是无敌好用的一项技能,无论是申学宫还是风月楼都是通用的。   神佑走前头,曲曲折折的石道,小桥,长亭,阁楼,一路穿行。   却是不用人介绍,直直的走到了慕颜楼跟前。   站在了楼前。   神佑闭上了眼。   很是陶醉。   白衣少年,神色沉迷,未至美人堆里,已经先痴迷了一般。   把林分都给镇住了。   “你以前来过吗?”   神佑摇头。   “这里面有好吃的,我闻到了。”   一直插不上话的吴大浩同学也连忙点头:“我也闻到了,像是狮子头的味道,特别香。”   他大伯是兵部侍郎,然后他大伯只有几个闺女,原本有儿咂的,上战场挂了。   他大伯把他当儿子一样看待,很亲。   他自家父亲却是一般,居然是个登不上台面的厨子。   厨子乃是贱业,匠人。   他原本是子承父业,也会做一个厨子的。   后来他父亲的哥哥,也就是他大伯,找到了他父亲,他一家就鸡犬升天。   成了兵部侍郎家的人了,出入住上了豪宅。   而他父亲也不去酒楼做厨子了,但是在家里,他父亲还是愿意下厨。   而他原本都不要说上申学宫了,连牧山学宫都不敢想,这次预备班,也是他大伯花了大力气把他加塞进去的。   被这么一说,几人似乎都闻到了一股子特别的香气。   似有若无,让人闻的肚子都忍不住响起来了。   正说着,慕颜楼的大门开了。   开门的是个极美的女子。   蜂腰大胸长腿,更要命的是冬日寒冷,那女子身上却像是只裹了一条布,白生生的站在那。   “几个小公子可是要进来?”   女子,笑吟吟的问道,长长的白腿,勾着门,像是站不稳的蛇一般,摇摇缓缓,看的人眼干舌燥。 第203章 最是风流少年   红灯笼。   青木门。   门前倚着一个肤白貌美的小娘子。   小娘子全身上下只缠绕着一块布条,好像一拉扯,就会掉下来。   想到里面的春光,连林分这种自谓风月老手的公子哥都有点面红耳赤。   尤其是站在神佑面前。   总有点担心自己表现的太出格了,被这个同窗瞧不起。   可是若要是害羞,恐怕也会被嘲笑。   这可真正是第一次,他到了慕颜楼,跟前,居然有人主动来开门。   这一群少年公子哥,虽然家里有权有势,手上也有不少零花钱,可是说慕颜楼,却也没有来过。   至于里面的姬女,更是无缘相见。   偶尔几次,见到自家父兄,邀请姬女同游,都是奉若上宾,很是客气,根本不带自己玩。   姬女也不轻易见人,总觉得很是神秘。   没有想到今日,居然真的有人来开门。   连开门的小娘子容貌都这么好看。   小娘子身子歪歪扭扭的,站不直的样子,让人很想伸手去扶。   口花花的林分都有些手足无措。   而后头几个人更是紧张。   刚刚说狮子头的吴大浩同学,这会子脸色涨红,一直扭头看别处,不敢再看灯笼下的女子。   隆生火也是彬彬有礼,目不斜视,余光看到了女子那大长腿,很快就闪开了。   向来骄傲祖父外祖父都是国家级干部,一个刑部尚书,一个鸿胪寺卿,一路表现的清冷高傲话少的高程仕同学这会子更加矜持,冷眼都不给一个,耳根子却是红的。   几个公子哥慕名而来,到了门口却没有人说话了。   这妖娆的缠在门口上的女子,伸出了嫩白的胳膊,捂着嘴笑。   那胳膊在烛火光下晃眼的很。   莹白似美玉。   她像是一只美女蛇一般。   招招摇摇的。   林分正在斟酌着如何开口,却见神佑直接跨了进去,却是一把就扑倒了那娘子身上,伸手就把她抱住了,抬手就在那娘子那饱满的快要跳出来的半个胸上捏了一把。   看的几人目瞪口呆,直接傻掉了。   那小娘子也傻掉了。   傻愣愣的站着,那白白的脸却是立刻羞红了。   “讨厌,公子你太用力了,捏的奴家好疼呀……”   小娘子声音娇柔绵软,那眼神瞬间就含着泪,楚楚可怜的望着神佑。   “小姐姐的胸有点硬啊。”神佑一脸无辜,她看到这娘子妖妖娆娆站不稳,像蛇一样,第一时间就是想把她扑倒绑起来。   不过扑过来的时候,发现不对,这小娘子不是蛇是人,到了跟前,却是习惯了伸手就捏了一把。   在山上,神佑断奶断的极其的晚,有点大了还习惯往洛娘子怀里钻,偶尔袭个胸什么的。   到了跟前,看着露出大半在外头的胸,顺手就捏了一把。   其他人听到神佑的话,看到他的动作,又是羡慕又是惊奇,这简直是作死啊。   姬女是卖艺不卖身的,自己的同学居然见第一面就上手,简直了,他们不会被赶走吧。   却听到那小娘子又丢了一个眼神过来,如诉如泣,看了一眼神佑,却是扭着腰走了。   “小公子,你到底摸过多少胸,居然还嫌弃果儿的不好,要不去果儿屋子,果儿给公子看看,果儿可是穿了当今最流行的束胸的。”   不过她腰扭到一半,又被拉回来了。   还是被神佑。   “果儿姐姐告诉我在哪儿吃饭就行,其他就不打扰了。”神佑抓住了小娘子的胳膊道。   小娘子这会子脸色却是哭笑不得。   居然有几个小公子专门为吃食而来,简直了。   “厅里,正在宴请贵客,几位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跟果儿一块进去。”小娘子这会子终于正正经经的行礼道。   走近发现,小娘子身上实际不是随意的缠着一块布,而是剪裁成布的样子,扣的还是很紧的,轻易脱不下来。   林分几人都被神佑的大胆给镇住了。   原本是想带蛮荒来的鹿神佑开开眼的,却不想人家动作那个熟练,比他们高了不是一个段位。   小娘子正经起来,神佑也正经的回礼了。   听到去大厅可以有吃的,兴冲冲的就去了。   看的这小娘子简直是咬碎银牙了,原本她在楼里看到这几个小公子,尤其是为首那个,顿时惊为天人,抢着来开门。   没有想到只是被调戏了一翻。   人家对她压根不感兴趣,居然只想着吃的。   她可是楼里号称舞姿最好,简直是可以媲美蛇妖的,靠着出演了小公主编排的戏曲白娘子成名。   她苦练舞姿身手,甚至专门还养了蛇来学习。   却不想,居然直接被无视了。   也不是无视,手还被这小公子拉着。   果儿很是无语,因为这小公子的手比她还细嫩。   这小公子比她似乎还漂亮。   她被小公子的手抓着,面红心跳的厉害。   “公子怎么称呼?”   “我叫鹿神佑,这些人是我同窗,让他们挨个自己介绍,有的我也不记得。”神佑大大方方的道。   后头几人:“……”   “鹿公子真有意思,可是第一次来我们慕颜楼,可知道进楼的公子,都有一道考验,通过那道考验,才可以见到我们楼里的姐姐们。”   “那些姐姐们比你好看吗?”神佑看着面前的小娘子好奇的问道。   果儿看着面前的少年,却是盯着自己的胸脯,虽然他眼神清澈,还是看的她身子燥热软的不行。   “果儿薄柳之姿,只能做做开门引路的事儿,楼里的姐姐,自是比我好看千万倍,就是胸,也是比果儿的大许多。”说到最后一句话,果儿脸色羞红,瞪了神佑一眼,却也柔情的很。   “果儿姐姐不用妄自菲薄,小生看来,姐姐长的极美了。”林分总算找回自己的舌头,回到主场,应答道。   甚至想要学习神佑和这小姐姐拉拉小手。   却被这小姐姐轻易的避开了。   压根连袖子都没有碰到。   他不知道,这果儿小娘子在楼里已经算是身手不凡,轻易没人抓得住。   此刻却是死死的被神佑抓在手中。   她也是脸上柔情,满心惊奇恼怒。   待到她拉着神佑进了大厅的时候,慕颜楼的其他姬女们都惊讶了一下。   这林果儿最是自尊,动作比谁都骚气,却是从来不愿意让人碰一下的,这会子却是几乎靠在一个少年身上。   待到那少年抬头。   整个大厅又都静了一静。   林果儿极美,妖艳美丽,身体更是练习的如美女蛇妖一般。   假以时日,定能成为风月楼里一等姬女。   可是此刻她颜色居然盖不过她身边的少年。   少年只是抬头,所有人就把林果儿当做衬托了,如同那绿叶一般,衬托的她身边的少年,烟波浩渺,风流异常,如同万里冰封的天地中唯一的一朵梅,只见他,忘却了众生。 第204章 狎妓遇见校长   流水涓涓。   香淡影浓。   慕颜楼的大厅,却是建立在河面上的。   坐在厅内,可以听到足下的流水声音。   水流拍打着礁石。   或者偶尔有鱼跳起来,溅起水花。   厅内的琴音都很静,生怕盖了那流水声,反而不雅。   林果儿委屈的坐在神佑的桌子一边,给神佑夹菜。   恩,她已经给鹿公子盛了三碗米饭了。   虽说他们慕颜楼的伙食极好,都是一等一的,因为这里的消费也是极高,来的客人非富即贵。   可是也没有见哪个客人来了,真的专心就吃饭……还有吃菜的。   谁来了不是谈笑风生,吟诗作赋。   只有鹿公子,居然真的是和他说的一样,是想来吃饭的。   可偏偏这个小冤家吃饭吃的多,居然还能吃的很优雅。   原本是想让他出出丑的。   谁让他一来就对自己又抓又揉的,自己这身体虽然大半露在外头,可是还没有被人碰过。   没有想到看着他吃了三碗米饭,九个狮子头,一碗红烧肉,一碟醉鸭,一盘白灼菜心。   鹿公子吃饭不仅认真,而且让人感觉真是极其好吃。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妖娆的给布菜夹菜,却是看的她自己都咽了三回的口水了。   鹿公子吃饭的时候极其认真,自己想要调皮一下,把他喜欢的一道菜往远的挪了一点,结果他抬头看自己,那眼神,把林果儿吓到了,仿若自己还不如那一盘菜啊,自己要是把那菜挪走,鹿公子绝对会跟自己翻脸的感觉。   林果儿真是坐如针毡,虽然现在大厅了大半宾客目光都在她这边,可是在看她还是看鹿公子真是不好说。   还有自己那群姐妹们绵里藏针的眼神,扎的她疼疼的,谁知道她身不由己,表面上逮住了一个容貌极其俊美不凡的公子哥,实际上她压根就是被抓着当丫鬟了。   真的,林果儿此刻正的觉得自己像是个丫鬟。   自从她努力奋斗,各种刻苦,勾心斗角,到今天,成为了慕颜楼的姬女,还没有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神佑不知道自己面前的小姐姐有这么多内心戏。   她此刻就觉得这里的饭食极其好吃。   她吃的很认真。   好食物不应该糟蹋。   在白骨山上,普通的食物大家都吃的很认真的,虽然有好吃不好吃的区分,但是基本上是很少浪费剩下的。   神佑吃了许久,终于觉得饱腹了。   整个人的状态也觉得好多了,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今天好像也没有做什么事,就是起的稍微早一些,可是她却觉得极其疲惫。   这会子才像是恢复了平日的精神。   神佑优雅的擦了擦嘴,还净手了。   这些动作,倒不是多刻意,就是吃饭的时候和洛姨在一块就会被要求这样,小时候为此打手心也打了很多次的了,所以神佑也被训练出条件反射,刻在骨子里一样。   礼仪上是挑不出错的。   吃完看到面前的小姐姐哀怨的看着自己,那眼神太过哀怨,吓的神佑一跳。   “怎么了,果儿姐姐?”   神佑身边其他几个同学,没有一个能像神佑这么吃的专心,虽然也确实挺好吃的,可是左右美女环绕,谁还有心思专心吃东西,也就神佑了。   “你就记得吃的了,都不记得奴家了。”林果儿可以想象自己此刻早就被左右的姐姐嘲笑死了,她还得声音软糯的抱怨道。   “我的错,只是食物太好,一时间冷落了姐姐。”神佑认真道歉道。   林果儿眼珠子一转,笑道:“不若你陪姐姐来玩行酒令。”   “行酒令吗?可是我从来没有喝过酒。”神佑认真的道。   她在白骨山,从来没有沾过酒。   老巴叔爱喝酒,身上总背着个酒袋很宝贝,总是说酒不仅好喝,还能救命。   不过从来不给他们喝。   又说喝酒误事。   好像哥哥们也没有允许喝酒,别处有没有偷喝不知道,反正山上是没有的。   在山上包括最大的阿鹿都算是小孩,不让喝酒的。   三当家也总说喝酒误事。   这会子听到小姐姐居然要喝她行酒令,神佑有点期待又有点担忧,万一被姨姨知道会挨骂吧。   林果儿看到鹿公子的模样,先是心跳了好几下,想着真是冤家,那期待的眼神都让她这个风月楼的姬女都把持不住。   “鹿公子不用担心,奴家也酒量不好,只是玩玩而已,果儿可以教你。”   神佑想了想,好像刚刚一直让这个姐姐干活,陪着玩一下应该没有关系,于是点头答应了。   行酒令有多种,但是最适合两人玩,又有雅趣的自然是猜枚,选出一个小物件,可以是银裸子,棋子,瓜子,果仁,总之是可以被手握拳抓住,藏于手心大小的即可。   过程也很简单,就是一人先把手藏在后背,将小东西藏在手心然后握拳伸出,让对方猜,东西在哪个手里,可能会两手心都有,或者都没有,难一点的或许藏了不止两个,猜中了算赢,猜不中就要罚酒。   神佑要和这个漂亮小姐姐玩行酒令,她的同学们都注意力过来了。   实在是坐在这大厅还有一点尴尬,他们不能像神佑那样旁若无人的认真吃东西。   他们进来之后,每人身边都有一个姬女。   可是态度都淡淡的,并没有如何热情。   大概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初哥,连他们父兄进来也没有多好的待遇,他们这些毛都没有长齐的少年更是如此了。   不过慕颜楼的规矩,总不能让客人进来还孤零零的傻站着。   林果儿最擅长这个,她长相极其妖娆,眼神却极其清纯,很会骗人。   基本上玩猜枚行酒令,她是每玩必赢,从未输过。   而且玩这个,还有一些小暧昧,摸摸小手什么的,玩到嗨的时候,说不定小娘子会笑倒进客人的怀里,所以尽管输了,客人也不会恼怒的。   神佑很是新奇。   “猜不中居然还能喝酒,很好玩的样子。”神佑笑道。   结果她一笑,旁边围过来看热闹的一干人,都愣住了。   满园春色,满园香艳,居然不及公子一笑。   这模样,如果喝醉了,该是如何……   众人没有想到他居然是个女子,实在是他虽然貌美,可是动作风流大气。   申国人爱美爱打扮,比神佑女气许多的公子太多了。   林果儿更是斗志昂扬,决心要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务必要把这漂亮的鹿公子喝醉。   她伸出她白嫩的双手,连带着胳膊都是光溜溜的。   手心粉红,上面放着一把炒过的莲子道:“你是申学宫的学子,一定很聪明,所以果儿设置了一点难度,不仅仅要猜有没有,还要猜手上各有多少个。”   林果儿的话音刚落,就是嘘声阵阵。   虽然林分他们来是想看美人,可是也是他们带神佑过来的,看到自己同学被欺负自然不愿意。   “果儿姐姐这个太强人所难了,猜枚和申学宫有什么关系,要是上了申学宫猜枚就能赢,那我们游祭酒岂不是天天都来风月楼了。”   他的话一出口,林果儿只是捂着嘴花枝乱颤的笑。   而大厅的另外一头,看到一群小兔崽子进来的,游祭酒和鞠学正,还没有喝酒就面红耳赤了。   听到这句话,游祭酒更是喷了鞠学正一脸的酒香。   ……   PS:快月底了,选三篇优秀长评(千字左右)发gongzhonghao,有没有响应的?礼物我都思考了一遍,《黑凰后》周边,包包啊,杯杯啊……没有的话,我自己收着了。 第205章 撩妹达人   慕颜楼毗湖而建。   湖的那边就是申学宫。   游祭酒经常坐船过来。   因为这慕颜楼里有他的老相好。   游祭酒是慕颜楼的老主顾了。   偶尔也会遇到一些熟人。   就像今日,他就遇到了熟人。   熟人还给他介绍了两个熙国殷家人,一个正是鞠学正教的预备班的学生,据说是殷家幼子。   按照熙国那长幼不论,乱七八糟的关系,幼子也有可能是继承人。   况且是殷家,游祭酒就是再不耐烦交际,也答应见一面。   被一起拉来的鞠学正脸就黑了。   他可是号称重规矩讲规矩的鞠先生,居然在风月楼见自己的学生,太太太丢脸了。   可是游祭酒都同意见面了,鞠学正再不高兴,也同意了。   没办法,殷家实在太出名了。   有一个词,富可敌国,就是用来形容殷家的。   是真的字面上的意思。   殷家的权势在熙国,绝对是比皇家高的,最出名的一件事都被申学宫记录下来当做教学材料。   殷家曾经花大价钱购买熙国旁边一个小国家圩国的麻布,远远的超过那个国家本地的价格,大家都觉得殷家是冤大头,一边嘲笑殷家,一边拼命的把麻布都卖给殷家,那年卖麻布的人家都过了个肥年。   结果第二年,殷家居然继续收麻布,而圩国的人连粮食都不种了,统一种桑麻,殷家还是高价收了。   第三年,年景气候不好,桑麻也长的一般,不过圩国种了桑麻的人还是很激动,桑麻少了,殷家应该开的价格更高了吧……结果殷家居然说年景不好,他们也亏钱了,不收了,但是愿意卖粮食,只是价格有点高。   年景不好,粮食没人种,桑麻卖不出钱,圩国陷入了饥荒,高家粮也吃不起,熙国兵不血刃,直接占了圩国,从此,这世上没有了圩国,只有熙国。   那圩国皇室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是为何灭国的。   这居然只是一个商贾之家动的手。   而且圩国并不是唯一一个被灭亡的小国,熙国这些年通过这样的办法,不停的壮大。   这个案例听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简直像是天荒夜谈,可是却是真事,申学宫特地前后调查清楚了,作为教学案例。   这也是为何申国商人地位一直很低的缘故,申国皇室觉得商人实在是太可怕了,一旦没有约束,就会如同鬼怪一般,所以一直打压商人的地位。   游祭酒和鞠学正正喝酒呢,想着一会以什么态度面对殷家人。   却看到大厅那头,来了几个少年。   鞠学正先看到的,简直辣眼睛。   就是那个送他蛇的学生,简直了,小小年纪,居然就知道来风月楼了,毛都没有长齐整吧。   要是平日,鞠学正肯定要拿着小本本给他们记个大过。   可是在这样的场合,实在不好意思摆出学正的姿态教训了,鞠学正和游祭酒还是坐在了角落,看不到的位置。   却不想就这样,还是被人提起。   游祭酒的酒都喷出来了。   “没事,那我就猜多少个吧,这里的饭菜好吃,酒一定也好喝,正好尝尝。”神佑笑道。   少年颜好,说什么都让人如沐春风。   白衣长腿,跨坐,开酒。   还没有喝,就让人觉得醉。   游祭酒喷了一口酒,远远的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摇头:“哎,我们老喽,都老喽,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啊。”   林果儿也娇俏一笑,白白的胳膊藏到了身后,过了一会,笔直的摆到了神佑跟前:“你猜!”   那一双白花花的胳膊直直的伸到了嘴边,像是张口就能咬一口。   要是旁人,说不定还心思乱想一会。   神佑只是盯着那两只胳膊,认真的沉思了一会问道:“果儿姐姐冷不冷,这大厅靠着河,风有点大呢。”   所有人:……   就看着那妖娆的女子,脸色更红。   真是撩妹高手。   连冷静的高程仕同学都对神佑佩服不已。   “奴家不冷,奴家是北地出生,从小不怕冷呢,你快猜,有几颗莲子?猜不中可是要罚的。”   这明显就是有提醒的意思了,直接问几颗了,旁人觉得这个小娘子定是对这少年动了心。   神佑低头嗅了嗅。   就见他好看的脸埋到了那漂亮的手边,像是要吻上去一般。   林果儿的脸是越发的红,心跳也快了,真是冤家。   “没有,两个手里都没有。”神佑抬头答道。   就见林果儿摊开了手心。   果然,一颗都没有。   林分他们瞪大了眼,卧槽,真的没有,刚刚这小娘子还一副放水的样子,问她手里有几颗,居然是零,果然漂亮小娘子都会骗人。   林果儿也是一脸惊讶,不过还是大大方方的端起一杯酒,一口就喝了,嘴角还溢出了一点点酒水,流到了她漂亮的颈脖上。   左右高声叫好。   “再来!”   她豪迈的道。   神佑点了点头。   这会子时间更短,林果儿手放背后,一会就举到了前面。   “五颗,左手四颗,右手一颗。”神佑道。   林果儿继续喝酒。   就是一下子的光景,就见美若蛇妖的女子居然喝的瘫软在榻上,不仅面红了,身上都红了。   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众人心有灵犀,哪能每局都猜中,说不定就是这果儿姐姐故意放水,看中了这公子哥,想要成其好事。   林分更是一脸羡慕的看着鹿神佑,真是好艳福啊。   却见神佑问他们:“你们谁的披风,借我用一下。”   “我的。”高程仕把自己身边的披风随手递了过来。   就见神佑把他的披风,往那小娘子妖娆的身子上一盖,动作轻柔温暖,让人看的就觉得羡慕那小娘子。   就见他盖好之后,抬头开口问道:“还有哪个姐姐想来行酒令,我还没有喝上酒呢?”   装醉的林果儿:……   几个姬女都笑了,一下子涌上来好几个。   高程仕都被挤到了神佑身边,忍不住小声问道:“你不是有披风吗?干嘛用我的?”   “我不喜欢太香的脂粉味,而且盖过之后,万一留下味道,我哥哥们要是闻到了,肯定会不高兴的。”神佑理直气壮的道。   半装醉的林果儿气的掀掉了身上的披风,俏脸怒道:“再来!” 第206章 不是唱给你听的歌   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   一轮明月,挂在了江边的树上。   天地都暗了。   星星点点的光亮了。   皇宫也是如此。   而且今天的皇宫总算是有了一点活跃的气氛了。   公主昏迷的这几日,皇宫里的灯都安静了许多。   灯火都不敢随便乱踹,恨不得一丝风都没有。   免得小昭后看到那火苗乱动,心情不好。   这几日不小心撞上窗口的宫女太监实在是太多了,只是细微一点点出错,就被拉出去杖毙了。   小昭后居然都顾不上往日那好脾气的好名声了。   炖了一天的银耳雪莲,晶莹剔透的在青花瓷碗里装着,小昭后亲自给小公主喂。   喝一口,等一会,然后用手绢细细的擦去嘴角的痕迹。   小公主觉得自己的确是很饿,不过也知道,自己这样的情况,是不宜多吃的。   只是看着母后亲自端着碗喂自己吃东西,却很是感动。   “母后,你让冬施来吧。”   旁边的齐刘海的小宫女这时候,连忙接要来接上手。   小昭后平日的确很少劳力,一直端着碗这样的动作,确实有些累,可是她却不想借他人手。   “不用,母后看着你醒来,就觉得开心,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的。”小昭后笑容慈祥的道。   伊仁很是感动,按母后的年纪,在她们那里,也还是个动不动自称宝宝的女子,这里却有了一点点的老态,连眼角都有皱纹了。   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母后一定很辛苦,她向来重规矩,重称呼,这会儿连我的称呼都出来了。   “父皇呢?”伊仁问道。   小昭后神色有点僵。   “你父皇有事找国师,下午才走的。”   公主伊仁没有说话,安静的喝完碗里剩下的雪莲羹,却是伸手抱着母后的腰,扑到了母后的怀里。   自从小昭后对女儿心中有芥蒂之后,母女两很少这般亲热。   这会子女儿抱着自己的力气很小,自己轻易就可以挣脱了,她却不愿意。   而是也靠了过去。   昭和宫里,母女拥抱,柔情满满。   羲和宫里,长发女子,抱着一块木头,也陷入了沉睡。   这龙渊山上的鹿家三兄弟,左等右等,却是没有把神佑等到。   天都黑了,神佑居然还没有回来。   郭先生不是说不过夜的吗?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阿鹿觉得自己妹妹向来单纯,会不会被骗了。   洛娘子也很是担忧,但是现在大家都以为神佑是她的假养子,真儿子,小昭后应该不会对神佑出手,而且这时候小公主晕厥,小昭后自顾不暇,也还顾不上神佑。   那是为何天黑了还没有回来。   会不会跑去贪玩了,这个也完全是有可能的,那家伙胆子向来大的很。   可惜现在没有人商量事情了,以前有事她都习惯找三当家商量,这会子,他人都不见了,莫名觉得空落落的,连国师也不在山上了。   “洛姨,我和小五下山去找神佑吧,她可能是在哪耽搁了。”正担忧的时候,阿鹿进来了,问道。   阿寻本来也想去的,但是他体力差,万一有事,不仅帮不上忙还拖累了,所以也没有坚持。   小胖哒想去,不过被他的石叔给拦下来了,他这样去,万一有事,还要照顾他。   为了方便行事,阿鹿穿的是申学宫的宫服。   就是一件普通的黑色袍子。   不过阿鹿的头发里插着毒针,靴子里藏着那把刀,身上也是藏着一堆的毒蛇毒草磨粉制成的药。   袍子里还有软甲,可谓是全副武装了。   而小五穿的寻常,他不喜欢申学宫的宫服,太板正,不够宽大,穿的是平日的衣衫,身上照例是背着他的铁球。   两个少年迅速的朝山下去。   道路两边还是沙沙沙的,显然夜晚了,虫蛇更多了。   “还是要开始做铁梯,不然遇事的时候,路太长了。”阿鹿开口道。   小五点了点头,不过并不是很担忧。   “鹿哥,我看京城的人都弱鸡的很,神佑的身手跟我不相上下了,肯定没事的,你别太担心了。”   阿鹿却面色严峻的摇头道:“你不知道,这京城人,坏的很,表面上柔柔弱弱的,实际上一肚子坏水,神佑那么单纯,那么老实,那么乖,我担心她被人教坏了,太危险了。”   小五听到鹿哥这么说,总觉得哪里不对,妹妹好像没有鹿哥说的那么单纯老实乖巧啊,从蛮荒一路过来,多少坏蛋匪徒被神佑折腾的生不如死啊,不过鹿哥说的肯定不会是错的。   小五也点头道:“那我们快点下山吧。”   此刻,灯火通明的慕颜楼里,林果儿真的醉了,身娇体柔的要扑倒在神佑的怀里,却被神佑避开了。   然后妖娆如蛇一样的果儿娘子这会是真正的躺在了软榻上,一动不动。   不仅仅是林果儿一直输,其他那些姬女,以为林果儿放水,她们可不想放水,就想看看醉酒的美少年,却不想,他们所有人都一直输,一直输……   一开始只是几个人围观,到现在大厅所有人注意力都注意过来了。   从来没有见过慕颜楼的女子这般失态。   几个女子居然都醉了。   双眼迷离,就差自己脱自己衣服了。   众人看着中间那少年,都不得不叹一声,好艳福。   她面前还有一个姐姐摇摇晃晃的伸出手,让神佑猜。   神佑遗憾的摇了摇头。   “玩了这么久,一口酒都没有喝上啊,这局算我输,我喝一口酒行不?”   周围人都哈哈大笑。   连角落里的游祭酒都忍不住笑起来了。   鞠学正更是笑骂了句:“小兔崽子,挣脸。”   就见神佑手里按着她最早开的那壶酒,低头闻了闻,应该是醒好了。   她提起酒壶仰着头,漂亮的往嘴里倒。   行走江湖这么酒,一路听了不少故事,身边还有特别喜欢江湖故事的小胖哒唐希天天念叨,神佑早就想这么做了。   不过身边时时刻刻都有一堆哥哥,压根没有机会。   这会子,玩嗨了。   神佑直接坐桌子上,拿着酒壶往嘴里倒。   这样粗鲁的动作,由她做出来,却是极其漂亮。   众人拍掌叫好。   申国天下气运,原本都是尽在皇宫。   寒门难出人才,不仅仅是条件差,更有气运之争。   寒门所处之地,一般都气运寡淡。   神佑在蛮荒默默无闻,可是一路到了京城却气运越发的好。   若是能看见气运的人,这会子,甚至可以看到,原本源源不断流入皇宫的气运,这会子却是转了个道,流向了神佑所在的慕颜楼,甚至皇宫里都有一丝气运也泄了出来。   “对酒当歌,再来一壶。”   慕颜楼的姬女们醉了大半,歪歪扭扭的,这时候给神佑递酒的却是一个尖脸老头。   神佑拿过酒,笑道:“吓我一跳。”   鞠学正脸都黑了,这是你领导的领导……   接着神佑闻了闻酒,又道:“这酒比我刚刚那壶酒更好,谢了老头。”   林分他们本来也玩嗨了,可是看到那递酒老头之后,就瑟瑟发抖,哎呀娘咧,居然是祭酒……送来的酒。   又喝了一壶酒的神佑,欢快的唱起歌来: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一美人,清扬婉如。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一美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唱完看到那老头还在自己跟前,神佑把他推开道:“不是唱给你听的,是给漂亮姐姐们听的。” 第207章 哥哥来了   入夜。   风月街明亮的如同白昼一般。   甚至才活过来。   白日,这条街安安静静,斯斯文文。   夜里,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这条风月街和蛮荒冥河县的那条风月街是截然不同的。   蛮荒那里,只是学这里,而且只学了一个名字。   而这里,却真正是有风有月,风月无边,亭台楼阁,大河船舶,灯笼烛火。   蛮荒的风月街跟这里比起来,简陋的就只是一排的平房。   夜晚最壮观的,不仅仅是楼里的灯火通明,还有街口的马车,一辆挤着一辆,密密麻麻的排着。   马车之间还有车夫,坐在马车外头,相互聊着天。   向往的看着风月街里头。   “风月楼就是销金窟,黄金进去,黄铜出来。”一个身体壮硕的车夫望着里头,声音酸气的道。   “要是我真有黄金,我也愿意去一趟。”另一个车夫笑呵呵的道。   “别做梦了,就算有钱,里面的姬女也是不会接待我们这些人的,人家还讲究身份的。”一个懂行的车夫沉着的道。   阿鹿和小五下山,看到山下夜晚居然比白日热闹,很是震惊。   而且这边夜晚的风景比白日更好看。   人山人海,灯火通明,在黑夜中,处处点缀,如同一幅会动的画卷一般。   阿鹿看着这一切,很是心动。   他小时候在茫茫草原上放羊,根本想不到有一天自己能来这样繁华的地方。   草原的夜晚是寂静的,而这里的夜晚却是鲜活的。   不过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妹妹。   这里人多热闹,阿鹿留心了一下,果然看到车架当中,有国师府标志的车。   阿鹿和小五挤了进去,一问,那小宫女也是急的脸冒汗。   国师府没有什么人情往来,她也不懂如何处理这事。   看到有人来找,一五一十的回答了。   听到妹妹居然被他的同学拉着去风月楼了,阿鹿瞬间就觉得不好了。   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妹妹居然跑风月楼去玩了,那里多乱啊。   “你知道他们是去哪栋楼吗?”   “好像说了一句是慕颜楼。”小宫女不安的道。   阿鹿听了道了声谢拉着小五就朝风月楼走去。   “鹿哥,你来过这里吗?好像对这里挺熟悉的。”小五跟着鹿哥一路走,有些好奇的问道。   他觉得这里弯弯绕绕的,完全没有方向感。   阿鹿被这么一问,倒是有些脸红。   他是没有来过这里,但是刚刚到申城,他就想找全城的布局图来看,不过书店里没有卖,这是在申学宫书舍里借到的书有说这个的。   他十分认真的几乎全部背下来了。   尤其是风月街这里,倒不是他对这里的女子有意思,而是在蛮荒哨队的时候,他就很注意和风月街的娘子们打交道,那里的消息最多最新了。   所以阿鹿虽然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可是对这里面的道路和楼都是背的滚瓜烂熟。   他不像阿寻那么过目不忘的聪明,很多事情他都不是很懂,但是对打探消息,城防,律法,却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些是保命的东西。   阿鹿笑笑,没有回答,步伐不慢,两人快步的到了慕颜楼跟前。   慕颜楼大门威严紧闭,不想其他楼都是主动开着门,还有人来招揽客人。   这栋楼外头却静悄悄的,像是大户人家的宅院。   “鹿哥,要我把大门砸开吗?”小五掂量着自己的铁球问道。   他的两个铁球如今已经有百斤重了。   寻常人挑一百斤的东西都很费劲,可是小五却像是身上的项链一般,吃喝拉撒基本都戴着。   他站在大门口,评估着自己的力气和这门的厚度,感觉要是硬砸也是能砸开的。   阿鹿脑海里回想起慕颜楼的规矩,有一条是说如果对自己容貌足够自信,哪怕没有显赫身份,慕颜楼也会开门迎客。   阿鹿拦下了小五的动作,决定上前去敲门。   他长的不错。   像他那个薄情的娘亲。   那些年蛮荒冻灾,多少人饿死,他娘亲还能靠着颜色再嫁,还嫁的是一个小管事,容貌着实是不俗了。   只可惜是生在小门小户人家。   阿鹿桃花眼,薄嘴唇,身材颀长,笑容温润,标准的公子哥模样。   而且还穿着申学宫的宫服,阿鹿想来自己现在的模样,敲门,应该能让进吧。   于是他真的敲门了。   有人来开门,看到阿鹿的模样打扮,很是赏心悦目,不过她依旧摇头道:   “今日慕颜楼有贵客,还请他日再来。”说完就要关门了。   而开门的时候,阿鹿就听到里头似乎又笑声传来,真的是神佑的。   他的听力也比别人好些,自是不能就这样走了。   “我是来找舍弟的,他进了慕颜楼,舍弟年幼,长辈担忧,还请姐姐通融一下,让我们进去。”阿鹿客客气气的道。   小五庞大的身体挡在了门上,那女子也关不了门。   “哪有来这里找弟弟的,找弟弟要去南风楼啊,我们这里只有姐姐妹妹呢。”女子娇笑道。   她身后走上来两个壮汉就要来关门。   小五虽然强壮,可是跟那两个壮汉比,居然个子还矮一截。   只是说时迟,那时快,一瞬间的时候,阿鹿居然同时丢出了两枚针,两个壮汉,还没有到跟前,就直挺挺的倒下了。   身后小五利索的把两个壮汉提到门边。   阿鹿依旧笑容温和的道:“雕虫小技,让他们休息片刻,舍弟就在里头,还请小娘子带路吧。”   姬女小荷没有想到,居然有人在慕颜楼动手,而且是两个半大的少年,身上还穿着申学宫的衣服。   他难道不知道风月楼背后是谁吗?   不过看着对方依旧笑吟吟的脸,小荷没有再为难,带着两人进去了。   大厅里,神佑唱着歌,喝着酒,拿着筷子敲击面前的杯碗,玩的不亦乐乎。   旁边还有不少姬女在帮忙一起敲着碗筷,伴奏。   而殷雄原本会爽快的答应二叔一起来风月楼,就是因为这段时间在申学宫里,他发现自己对神佑那种病态的爱恋,整日什么都不想,就想上课看着她,吃饭看着她,和她说一句话,开心半宿,她随意的一句话,自己都要琢磨好久。   殷雄觉得这种感觉很欢喜,也很痛苦,总觉得不应该这样。   如果说之前是担心神佑有事,那现在这样是为何?   所以他决定跟二叔来风月楼,传闻风月楼是天下第一楼,里面的姬女比大家闺秀还大家闺秀。   说不定见识多了,自己就不会整日整日的就想着神佑了。   可是他到了慕颜楼,还没有见到游祭酒,却先看到了神佑。   穿着比平日华丽的白色长袍的神佑,笑容满满,头发随意的扎着,那样风流恣意的敲打了杯碗,声音清亮的唱着歌,美的像是妖孽。   殷雄只觉得慕颜楼里再无颜色,只剩下她。   神佑唱的甚嗨,已经有半醉的感觉了,因为这其实是她第一次喝酒。   她抬头,居然看到了哥哥和五哥,她连忙挥手。   “哥哥,我在这里。”   直接从桌子上跳下来,连歌也不唱了,直接扑到了哥哥跟前。   阿鹿扶着那一身酒气,身体柔软的妹妹,脸色真是五彩斑斓,在外头向来虚伪微笑的阿鹿,这时候也气的不行。   “谁让你来这里的,要是先生知道,担心罚你抄书!”   阿鹿气的够呛,可是面对着妹妹这张脸,他气息起起伏伏的也就只能说出这句话。   神佑果断的摇头道:“没事,我看到了我们申学的学正还有祭酒也在呢。”   酸萝卜脸的游祭酒:   胡须整齐的鞠学正:434R%$%6…… 第208章 不是天命之人   喝酒的神佑自然是被带走了。   不至于醉,但是身体软乎乎的,人摇摇晃晃的,笑容更是灿烂。   临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的跟所有人告别。   首先是拉着游祭酒的袖子。   “祭酒爷爷,俗话说的好,知己就是一起上过申学宫,一起来过风月楼,一起为过官,我虽然还没有一官半职,但是前两样都一起做了,我们可以算是大半个知己吗?你挑的酒很不错,下次我哥哥没来,我们再喝。”   游祭酒人生第一次被一个半大小子拉住聊天聊的面红耳赤,向来都是他无赖别人的……他居然还挣脱不掉,那张酸萝卜脸酸的更厉害了。   松开了游祭酒,神佑又拽住了鞠学正。   神佑平日力气就大,喝多了力气更大,一拽一个准,别人根本脱不开。   “学正您的胡子很好看呢,每天都整整齐齐的,不错。”神佑笑嘻嘻的举着个大拇指夸赞道。   但是鞠学正此刻一点都不想被他夸。   在青楼遇见自己的学生,自己的一世英名啊……   神佑还想挨个告别的。   被哥哥强行拖走了。   小五在后头断后。   身板宽阔高大,挡住了神佑的背影。   阿鹿面容严肃,显然很很很不开心,很想发作。   可是一路走,却发现妹妹已经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在他的背上。   阿鹿背着妹妹,甚至都没有再去坐马车,只是让小五去说一声。   反正风月楼离申学宫也很近。   一路背着妹妹,阿鹿的腿长,时不时的伸手扶一扶软塌塌的妹妹。   小五在背后走着。   两人一起到了龙渊山脚下,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龙渊山没有那么多灯笼,也没有人声鼎沸,就是偶尔有一声虫鸣,还有风吹的沙沙沙的声音。   阿鹿背着妹妹,先是很生气,这会子气消了,却有些难为情。   他感觉到妹妹和自己不一样的身体特征。   他是见过风月女子的,自从娘亲的事情之后,他对所有女子都不太有好感。   甚至是洛娘子,也是相处多年了,才慢慢当做长辈。   至于其他女子,他内心深处却是一点都不喜欢,十分抗拒和女子相处。   可是此刻背着妹妹,只觉得后背热的发烫,不是累的,是一种异样的感觉。   身后的小五听到阿鹿的呼吸有些粗重,不由得问道:“鹿哥你是不是累了,换我来背吧,我力气大。”   “不用,阿佑不重。”阿鹿开口道。   步伐依旧稳健。   小五身体向来好,能吃力气大,听到鹿哥这么说,也没有强求。   他以前也总背着阿寻的,所以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喝了酒,很是好眠。   神佑又看到了哥哥,也很是放心。   甚至一整天奇怪的经历,也在看到哥哥的这一瞬间,完全放松了。   她乖乖的趴在哥哥的后背上睡着了。   像是小时候每天就趴在大黑的背上睡着一般,很是安心。   走过了龙渊这个牌子,一下子,山里就安静了。   可以感觉到,连虫鸣都没有了。   似乎神佑回来就会这样。   阿鹿背着神佑,神佑身上背着个小包包,小包包里的小蛇,默默的滑出来,游进黑夜中了。   “鹿哥,我们进去大厅的时候,阿佑唱的歌真好听,是什么歌?”   “让你平时上课不认真听,阿佑唱的是诗经里的国风,野有蔓草。”   “可是先生读的时候,摇摇晃晃,听的我就是想睡,刚刚阿佑唱的却是清脆悦耳,让人心生喜悦,这是什么意思呢?”   阿鹿摇了摇头。   却是重复的唱起了这首歌。   略变声有些沙哑的男声,在寂静的黑夜中,唱着歌。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夜尤其静,歌声尤其清晰。   小五听的很认真,还是不太明白意思,可是却记忆很深刻。   若干年后,血染满的战场上,小五一身的伤口,脑海里却不其然的想起这首歌。   妹妹唱好听。   哥哥唱更好听。   神佑睡的略微不太踏实,好像听到哥哥在唱歌。   小时候她睡觉不安稳的时候,哥哥也总会唱歌哄她。   又好像回到了幼时。   神佑侧着脸贴着哥哥的后背。   呼吸更加均匀。   阿鹿背着妹妹,感觉沉甸甸的,也同时觉得很满足。   好像他在这个世上所拥有的全部都在背上了。   一路很长,阿鹿却觉得极短。   头上是整个星空,两边是无数密林。   虽然心跳厉害,呼吸粗重,却不敢有一点额外的念想,觉得自己只是一想,都是一种罪恶。   终于到了山顶了,阿鹿松了一口气。   却听到妹妹在自己耳后呢喃。   “娘亲,我不是阿丑,我是神佑。”   甚至很快,自己的脖子上被打湿了。   妹妹居然在梦中都哭了。   这一天,妹妹到底经历了什么?   阿鹿有点沉重……   ……   伊仁醒来,身体还是很沉重,不过她还是没有睡,躺太多天了,她不想再睡着。   她昏睡的这段时间,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见自己居然置身于一个战场上。   穿着一身铁甲战袍,骑着马,威风凛凛。   开始还挺新鲜好奇的。   可是后来,战场上死的人越来越多,到处都是血都是尸体。   可是看到她来了,那些将士都是一脸欣喜。   好像就有依靠一样。   可是伊仁知道她什么都做不了,就算她比这里的人更会作诗,懂得更多,可是她肯定不会打战,她就是个普通人。   那些将士齐刷刷的跪在她面前,让她领军打战。   她却害怕的骑着马跑了。   她跑的很快,骑马骑的很用力,全身都想离开这个战场,离开这个梦。   可是却好像被禁锢在梦里,战场里。   眼睁睁的看着无数将士死掉。   有一个小兵,在死的时候,睁着眼朝天看。   那眼神犀利绝望。   伊仁感觉他像是看得见自己,很是心悸。   好在这时候有敌人冲上来,一刀过来,却是直接把他眼睛还砍烂了。   战争结束了,公主以为自己能走了,可是却还在满是尸体的战场里飘。   飘啊飘,飘到了那个眼睛被砍烂的小兵跟前,居然发现他还活着。   他躺在尸体堆里,瞎眼朝着天,喃喃的道:“公主,你不是天命之人,天命之人会佑我申国,佑我百姓,我们都是因为听了你的诗歌才从军的,你却独自丢下我们走了,你是个骗子。”   伊仁被吓了一大跳,一时间好像所有尸体都会说话,都在说自己是骗子。   她生生的被吓醒了。   这会子都还心有余悸。   她虚弱的靠在了小昭后身上,感觉到她身上的温暖,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母后,我好害怕。”   小昭后抱着女儿,虽然没有穿宫装,只是一身里衣,却是脊背挺直的道:“不用害怕,不论是谁害你,母后一定能查出个水落石出,让他生不如死。”   伊仁听到母后那柔和的嗓音,说出来的话语却十分冷酷,她忍不住抖了一下,还是没有把自己的梦告诉母后,只是埋头在她的怀里。   这个女人,有一颗冷酷的心,却有一具十分爱女儿温暖的身体。 第209章 惩罚   休沐日结束后的第一天。   申学宫门口又像刚刚开学一样,热闹极了。   主要靠预备班的新嫩学生贡献的热闹。   一群人鸡飞狗跳的赶着来。   睡过头的,睡忘记的,不想来的,都有。   申学宫门口又拥挤的不行,鸡飞狗跳的。   不仅仅申学宫门口,龙渊山上也是如此。   神佑昨晚回来就睡个踏实,昏天地暗。   第二天,又赖床了。   死活不想起来。   胖哒也是难得不要晨练,抱着床帮子,就是不下床。   他的老仆石叔力气倒是大,可是硬掰的话生怕伤到主子,只能在一边劝说。   可是小胖哒一边听劝,一边睡回笼觉,睡的更踏实了,连呼噜声都出来了。   阿寻昨晚担心神佑,无心看书,等神佑回来没事,他又抱着书看,在山上是一个人的屋子,没有人看着,他居然熬夜了。   抱着一本书看了大半夜,黑眼圈都出来了。   到了申学宫,就发现,自己知道的还是太少,还有好多书没有看,好多知识没有学,总觉得时间不够。   这会子也起不来。   最好的是小五了,每日清晨都坚持起来打拳。   也不是什么名家拳,就是以前俘虏洞一个老头随便教的,他一直有坚持练习。   于是阿鹿就只能跟老妈子一样,挨个叫了。   洛娘子到了神佑屋子,居然才靠近就被这小家伙抱着,捏了一把胸,真是气的要死。   这是什么坏毛病。   身上还有酒气。   看到洛娘子那俏脸都要发怒了。   婢女小桃连忙道:“娘子,让我来叫小主子吧。”   洛娘子点了点头。   神佑睡的迷糊着呢,忽然就觉得面前有亮晶晶的东西在晃。   她睁开眼,顺着那亮晶晶的东西坐了起来。   伸手就要抓那亮晶晶的东西,抬头看到洛姨姨跟一尊佛一样,怒气冲冲的坐在那,吓一跳。   再看看那亮晶晶的东西,却是小桃姐姐挑着串亮晶晶的珠子,被阳光照的反射出五彩的光。   神佑看到那串珠子,一脸怨念。   小桃姑用这串珠子喊她起床,百试百灵了。   她就是睡的模糊,看到亮晶晶的珠子也想起来扑过去,感觉自己这时候压根不像人,像是小动物一样。   还好,小桃姑没有告诉别人,不然这个太丢脸了。   不过当前顾不上丢脸,要先安抚她那个即使生气也美艳无比的洛姨姨。   神佑一骨碌爬起来,在桃姑姑帮助下,麻利的穿好衣服梳头洗脸。   洗完脸,整个人都清醒了,干干净净的。   小桃要往神佑脸上抹点面脂,被神佑躲过了,她不喜欢脸上抹东西,滑腻腻的不舒服。   洛娘子从头到尾都坐在一边,脸冷冰冰的看着,明显不高兴,要摆出生气的模样,觉得神佑这家伙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压根没人能管得住了。   想想之前,这家伙都能把国师当马骑……好像做任何事都不出格。   明明很乖的一个小家伙,怎么被养出现在的性子的,洛娘子也觉得心很累。   她看到小家伙洗漱好了,咳嗽了一声,准备开始严厉的批评教育,居然跑到风月楼去喝酒,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没有想到洗过脸的神佑,脸净白的跟鸡蛋白一样,扑过来对着洛娘子的脸上就大大的亲了一口。   “姨姨,你好漂亮啊,他们还问我是不是你亲生的,说我长的跟你一样漂亮呢。”   洛无量抱着面前香喷喷的家伙,抹了一把脸上那不存在的口水,伸手狠狠的在神佑的胳膊上拧了一把。   “哎哟,疼,好疼。”   正好阿鹿已经把阿寻还有胖哒都拖起来了,过来看妹妹。   看到妹妹捂着胳膊喊疼,连忙跑了进来,伸手就撩开了妹妹的袖子,见里面粉粉嫩嫩的胳膊,一个痕迹都没有。   阿鹿脸色一红,就知道妹妹这家伙,又在撒娇,倒是把他吓一跳。   虽然在蛮荒,因为条件艰苦,女子的衣衫有的夏日都没有袖子,两个光胳膊都露着的,可是这会子看到洛娘子那眼神,阿鹿还是觉得有些心慌,总觉得被看穿什么。   不过这会子神佑真的被洛娘子捏了一把了。   重重的,疼的神佑哭声凄厉无比。   吓的屋子里的白娘子都差点从横梁上掉下来砸到人。   “下次再跟你算账,快点收拾东西,去申学宫了,听说申学宫迟到要受罚的。”   神佑揉着胳膊,看到上面居然都一块青了,姨姨真狠心啊,居然真的捏了,哎哎,太可怕了,三伯伯肯定全身都是青紫的,动不动就被姨姨捏,好怀念三伯伯,三伯伯不在山上,被捏的人换成自己了。   神佑幽怨的被哥哥们拖着下山,一路奔跑。   跑向申学宫。   险险的在申学宫关门前赶到了。   要去学舍的时候,神佑又想起来自己还有东西在生舍,急忙忙的跑回去拿。   第一堂课是鞠学正的。   鞠学正板正着脸,胡须整整齐齐,头发整整齐齐,根本看不出来昨晚陪祭酒大人去过风月楼。   此刻十分威严的坐在学舍最前头的椅子上。   那把椅子坐过无数先生,屁股那个位置都微微下凹了进去。   鞠学正坐的沉沉的,面色也是沉沉的,拿着学生的名册挨个点名。   看到到点了,他把点名册,放在桌子上,站起来开口道:“君子守时,为第一准则,若是时间都不能守,还能做什么其他大事,今天迟到没来的,都要重罚,以示效尤。”   鞠学正正说着呢,生舍的门被推开了。   推门进来的却是昨日经人介绍让鞠学正和游祭酒好好照顾的殷家幼子殷雄同学。   殷雄同学昨夜回去,睡了漫漫长一觉。   做了一个很长很不可描述的梦,醒来居然发现裤子湿了。   当真是鸡飞狗跳,折腾了一早上。   到了申学宫就迟了。   这会子正好撞到了枪口上。   鞠学正刚刚说完,看到推门进来,唇红齿白的小男生,脸都黑了。   纠结了一下道:“第一次迟到,罚你在门口蹲跳五十个。”   鞠学正话音刚落,底下学生就一阵哗然。   蹲跳真的好丢脸啊,蹲在地上,手放在背后原地弹跳。   这个活不算太重,但是对爱美注重容貌风度的申学宫少年们,真的觉得惩罚很重了。   底下的徐家宝同学,本来一大早还跟家里闹腾,不想来申学宫,是他爹硬塞他来的,为此还大闹了一场,这会子却十分庆幸,他爹的坚决,要是他迟到,在学舍门口蹲跳,简直是太丢脸了。   而重如同学更是一脸担忧。   只是看着鞠学正那张严肃脸,他默默的不敢看自己的舍友兼同桌。   而阿鹿他们则是非常担心,回生舍拿东西的神佑居然还没有过来。   正想着,神佑就来了。   她推门进来,看到班上那么安静,看到前头的鞠学正,她还满面笑容的打了个招呼:“鞠学正早。”   鞠学正看到这笑嘻嘻的家伙,脸就抽了,莫名的胡子都抖了抖。   “你迟到了就要受罚,刚刚殷雄迟到罚他做蹲跳,罚你去数数,数到五十个为止。”   同学们:……说好的要严惩的,数数是什么鬼?   殷雄被罚蹲跳本来觉得很丢脸,却想起来几年前自己还和神佑打赌说输了给她当马骑的,相比起来这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大家都在里头,就他和神佑在外头,殷雄莫名很开心。   于是学舍门口,殷雄红着脸在那里蹲着跳,神佑蹲在一旁,大声的数到:“一,二,三,十二,十六,二十八,三十九,四十,四十二,四十七,五十……” 第210章 看书   阳光明媚。   霜冻再没有来。   雪也没有下。   今年会是一个暖冬。   小公主醒了,但是恩科的通告已经发下去了,还是有条不紊的进行准备中。   京城的学子明显多了起来。   申学宫里也有不少学生是要这次下场的。   但是人数不太多。   毕竟是突然要开的恩科,申学宫的教学方案就是稳妥为主,这些学生都是极其会考试的。   他们一般在申学宫里参加了考试,要是考不过身边的同窗,也就不用去考恩科了。   在他们看来,申学宫的考试甚至比恩科更难。   不过恩科,不仅仅是靠考试,还有其他因素。   当然这一切跟预备班的同学没有关系,预备班里,有几个老生,重如他们水平一般,不准备下场,唯一有能力下场的曹九,又下不了场,所以他们的课程还是轻松。   鞠学正教的是经文论述,简称就是作文课。   考虑到预备班的学生生源驳杂,教的都很基础。   一个读书人会不会作诗不论,至少要能写文章。   今天鞠学正教的就是写信。   难得的胖哒唐希听的十分认真,等学会了,再给父皇母后写信,他们一定吓一跳。   神佑昨天晚上荒唐了一点,却和几个同学关系更加铁了。   上课了,前后的同学还跟他一块眉来眼去,想问问他回家有没有被罚。   神佑看端坐身边的哥哥,表情很严肃。   她没敢开小差,也认认真真的听课。   “信,对不同的人写,称谓各有不同,也有相应的忌讳……”鞠学正人十分规矩,讲课却不算枯燥,一条一条的娓娓道来,很是清晰明了。   不知不觉课堂上的人都认真真的听着,做笔记。   阳光柔和,鞠学正严肃的脸,也有了淡淡的笑容。   他喜欢教书,喜欢这样的感觉。   传道受业,是一件很美的事情。   ……   活着是一件很美的事情。   小公主昏迷后醒来,小昭后对女儿亲昵很多。   不再像过去那样一味要求规矩,一味的按规矩来,甚至连见面都要规规矩矩行礼。   此刻的小昭后,一心一意就想做个好母亲。   想要弥补过去的不足。   倒是让小公主伊仁非常感动。   却也同时内心更加惶恐,若是母后知道她内里其实不是这里的人又会如何?   不过自己从小就在皇宫长大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伊仁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公主初愈小昭后免了后妃们的请安,一心一意的照顾女儿。   “这个虾仁饺子,是你之前说的想吃的,你尝尝看,好不好吃?”小昭后亲自给女儿夹了一颗晶莹剔透的饺子,很是漂亮,上头的皮颤巍巍的抖,里面的虾肉可以看到红色。   京城不临海,新鲜虾是很难得,不过一般人也没有想到吃这个。   倒是小公主,各种别出心裁,总是能想到很多奇思妙想,以前还被小昭后斥责过,觉得弄吃食不太好,可是这会子小昭后居然亲自准备了这些略有古怪的点心。   伊仁很好海鲜,以前也就是随口一说,想不到真有。   她夹了一个咬了一口,虾肉Q弹,而且没有一点腥味,却能吃出淡淡的清甜,很是好吃。   这时候没有味精,这虾简直就是太鲜美了。   伊仁忍不住一口气吃了三个虾饺,就被小昭后给阻止了。   “你刚刚醒,胃还凉着,吃一点就好了,等你完全好了,再吃。”   虽然被制止了,伊仁却很享受这种亲昵。   乖乖的不吃了,给母后也夹了一个。   小昭后是地道的荆国里的部落人,压根没有吃过虾。   虽然小公主觉得那虾极好,没有一点腥味,在她尝来,那一点点异样的味道都是很臭的,不过看着女儿满脸期待的笑容,她还是面不改色的吃下去了。   伊仁看到母后的模样,内心却叹了口气,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她在皇宫长大,最会察言观色,母后明明不喜欢,却硬要表现出喜欢的模样,这样的人生没意思透顶了。   吃过早饭,伊仁准备出去溜达逛逛。   她以前也这样,担心积食,发胖。   不过她刚刚醒,小昭后不放心她走路,还是让她坐车溜达。   伊仁出了昭和宫,却是笔直的往父皇的御书房去。   她问了冬施,自己昏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冬施大大小小,一件不落的跟公主汇报了一遍。   小公主得知这段时间父皇居然都没有留宿母后这边,不仅如此,也没有去其他妃子那。   还有一些传闻,说是自己昏迷是因为妖女洛夫人的缘故。   当然很快就被压下去了。   而且自己昏迷,小皇子李平安居然被抱到了国师殿里去了。   这让小公主很紧张。   她要亲自去看看父皇,自己昏迷,母后乱了分寸,如今醒来,总不能再这样。   一路到御书房,风景都很美,不过看惯了,也就没有特别的感觉。   到了御书房,发现父皇居然在看书,真的让伊仁吓一跳。   记忆中父皇即使在御书房,也不怎么看书的。   就是处理一些政务。   很少见父皇安静的看书的模样。   “儿臣拜见父皇。”   伊仁的礼都没有行全,就被皇上跟前的高太监给搀起来了。   “仁儿大病初愈,不必多礼。”皇上放下手中的书,很是慈爱的看着女儿。   昏睡了一段时间,小公主的脸本来就小,现在更显小了,下巴也尖了许多,很是惹人怜爱。   身上少了公主的盛气,多了女儿的柔弱。   伊仁走到父皇跟前,余光扫到父皇刚刚扣下的那本书,书名居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忍不住眉头抽了抽。   这本书她看过,她对这个世界也很感兴趣,从小就让宫女给她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杂书,这本也算是杂书里面有名的,故事在她看来非常老套,讲的就是一个落难的富家公子追求大家小姐,两人经历了种种波折,终于在一起。但是这本书却是很出名,描写生动不说,里头那落难公子为了追求大家小姐,使出各种招式,可以说是泡妞大法了。   伊仁把这个当做言情小说看的。   却没有想到刚刚看到父皇在那认真的看书,看的居然是这个…… 第211章 女冠   御书房的书实际上并不多。   很是宽敞,更像一个雅致的会客大厅。   皇上时常会在这里召见一些重要的臣子。   小公主偶尔也会过来。   但是后宫妃子,包括皇后,都是极少踏足这里的。   御书房属于前朝的地方,严格意义上来说,后妃是不应该过来的。   不过小公主属于另外。   因为她不仅仅是小公主,还是申国的天命之人,就算是那些老臣,也对小公主和颜悦色。   不过这几日小公主昏迷,自然是没有过来。   申皇瑥也注意到了女儿的眼神,宽大的龙纹袖子不自然的盖住了桌面一角。   高太监也机敏的帮忙,把书给盖住了。   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仁儿找父皇有何事?”申皇瑥问道。   “这段时间,儿臣昏迷不醒,让父皇母后担忧了,儿臣是想着,既然醒了,还是让平安弟弟回到母后那吧。”   申皇瑥才想起来,自己还把小儿子丢国师那里了。   申皇向来是有些小事糊涂,大事更糊涂的,不过也足以见他内心对国师的信任。   “这几日你母后操劳过度,朕甚是担忧,所以让她修养几日,再让她照顾平安吧。”   申皇瑥就是那种有错了,不立马认错,还要找借口死撑一段时间的人。   小公主也习惯了,点了点头。   她也常在御书房,以前,她喜欢在这里看看书,坐在父皇身边。   她很懂得利用皇上的地位,提高自己的地位。   这会子,看父皇的模样,恐怕是不希望自己坐一边打扰他的,伊仁看过小说,知道那种看了一半小说,没有看完的心痒难耐的感觉。   不过这次来,她并不是主要为了李平安来的。   还是为了母后。   听到冬施说父皇居然为了洛夫人专心的做了一个大风筝,亲自做的。   还亲自送到了龙渊山上。   伊仁原本想恳求父皇不要再去找洛夫人。   可是她毕竟不是真的小孩,对男人还算是了解,父皇这样就是因为隔得远,觉得新鲜,正是激动的时候,这时候阻止,反而增加了父皇的叛逆心理,对洛夫人越发喜爱。   说不好听,申皇在她心中,也是个长不大的男人,叛逆中年人。   而她和母后,都是不方便出宫的。   她还好些,偶尔能找一些借口出去,可是母后真的是只能在皇宫里。   与其这样,不如把洛夫人弄进宫里来。   到时候莺莺燕燕,洛夫人就算再美,也没有什么特色了。   而且在宫里母后最大,那洛夫人再厉害,也翻不了天。   昏睡了一次的伊仁比过去更加沉稳了一些,行事更加周密。   她笑吟吟的道:“父皇,这段时间我昏迷不醒,总觉得是有邪物入侵,我想请一个德行兼备的女子来我宫里当我的女冠可否?虽然圣国师回来了,不过我一个女子,总不好老往国师殿跑。”   申皇瑥向来对小公主是百依百顺,听到她提要求,基本不会拒绝,而且公主也说的有理。   随口一问:“可需要父皇帮忙?”   小公主摇了摇头:“不用,我想请天人庙的大师帮忙推算一下,选谁来合适。”   又跟父皇闲聊了一会,小公主借口身体不适,就告退了。   一边的高太监却眼睛抽抽。   作为太监,总是站在阴暗处,想到就是格外多。   看到皇上那一脸高兴的模样,很不忍心打击他,小公主岂是省油的灯。   外头都只看到公主博学多才,他们这些宫里的隐形人才看到公主做了多少事情。   小小年纪,就智计成熟,妖孽的让他们这些奴才都心惊不已。   不过主子们的事情,他们看在眼里,烂在心里。   小公主走后,申皇瑥继续翻出了那本《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看的津津有味。   时不时面带笑容,尤其是看到那落难公子约那大家小姐去寺庙上香,在寺庙偶遇,然后在寺庙后头的梅林里私定终身,那个感觉居然莫名的很兴奋。   他也想着,自己是不是可以约洛娘子去天人庙,天人庙就在那附近,又很安全。   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申皇瑥想到这里,居然莫名的期待,很是激动。   他作为皇上,万人之上,却从来都没有体验过恋爱的感觉,这种期待又有点淡淡的青涩的感觉,无比美好,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年少的时候。   ……   申学宫里,一群年少的孩子们,正在埋头写信。   这是鞠学正布置的随堂作业。   鞠学正虽然为人规矩严肃,讲课却十分有趣有效率。   布置了作业,他就坐在桌子跟前,自己看书。   时不时抬头看看下面的小兔崽子们。   早晨,思路清晰,是人一天学习最有效率的时候。   学舍里为了给孩子们一个宽敞明亮的读书环境,做了很多窗子。   早晨窗外的阳光都会照进来,也能看到窗外不同的景色。   看书看久了,抬头看一眼窗外的绿意盎然,很是舒适。   底下的学生,虽然是预备班的孩子,看着面孔也稚嫩的很,调皮的很,可是还是赏心悦目。   他们就像是一日的清晨,正是好读书的时候。   在鞠学正的注视下,大家都乖乖的写信。   胖哒唐希听鞠学正说,写信也可以用诗歌传意,卖弄的写下一首诗:   生舍有四人,   学舍二十人,   食舍不好吃,   书舍书太多。   写完他就沾沾自喜,那眯缝眼眼尾都勾起来了,拿着笔,怎么看都觉得完美,一个字都不用改了,这样给父皇母后,一定会为自己骄傲的。   枯木春拿着笔,握着拳,很是犹豫,他不是不会写信,可是给妹妹的信,一定是会被别人查看的,他想说的话也不能说,千言万语,他却不知道如何下笔了。   神佑握着笔,挺直后背,时不时沾一下墨汁,她给玉姨姨她们写信,写的很认真。   “京城繁华。   初入京城看到城墙上的大字,很是惊讶。   这里的人,在墙上都写字,不过看不清是什么字,有人说那是神符,可以保佑京城平安的。   姨姨们要不要在白骨山路口也写一大堆字,最好是谁都不认识的,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三伯伯离开了,大概和姨姨吵架了。   我先生老郭成了圣国师,好像地位很高,以后不能再把他当马骑了。   陈县令成了申学宫的学监,很厉害,每天就晃悠着,就有俸禄。   读书很辛苦,每日要早起,我每日都睡不够。   但是听说读书以后能做官,做官以后就有很多钱,还很有地位,可以让别人帮你做事。   很累。   我不想读书,也不想做官。   我想和姨姨一起骑马。   我想去纺织作坊里捉迷藏。   哎。   我不说了,先生来检查作业了。”   神佑把毛笔搭在了砚台边角上,抬头朝走过来的鞠学正乖乖的笑了一下。   鞠学正就是瞟了一眼,可是作为先生一目十行是没问题的,看到那句不能再把他当马骑了,脸再次抽了抽。   看到陈学监晃悠就有俸禄,又忍不住想笑,忍的很是辛苦。 第212章 送花   沐休日后的第一天,很是忙碌。   课程排的满满的。   傍晚了,才可以歇一口气。   神佑没有找哥哥们,而是说想去书舍找本书看。   比起害羞的殷雄,胖哒唐希作为神佑的跟班小弟,却是从不落后。   听到佑哥要去书舍,尽管他不爱看书,也跟着去了。   殷雄很羡慕自己这个老乡,长的圆胖可爱又皮厚。   自己若是能像他这样就好了。   不过他作为知情人,看到神佑哥哥们的眼神瞪过来,就不好意思跟去了。   只得看着小胖哒迈着他的小粗腿,蹦蹦跳跳的跟在神佑背后。   “佑哥,等我一下,等我一下。”   远远的还能听到他气喘吁吁的喊声。   神佑去书舍就是想碰碰运气。   她心中藏着一个大秘密。   很大很大的秘密。   却是不能够跟亲密的姨姨还有哥哥们分享。   宫里有个疯掉的女子,说自己是她的孩子。   神佑却相信了。   书舍不远,很快就走到了。   书舍很大,比以前在蛮荒的书店还大许多许多倍。   也比山寨里那么多年抢来的旧书多很多。   走进去,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书。   里面很是安静,看书的人不少,但是里头地方极大,分散开来,似乎就没有多少人了。   神佑按照书舍门口介绍,书籍分类的放置,径直的去自己要的书籍的地方。   神佑只是来碰碰运气,书舍的书极多,据说记录了天下事。   分类标注是皇家事务。   神佑走过去才发现,皇家事务真的很多,细小到关于宫廷宴会的盘子如何摆盘,都有专门的一本书。   唐希看到神佑居然来看这些书,很是无聊。   这些书他基本不用看就知道。   他从小在皇宫里长大的。   他对皇宫的事情一点不感兴趣,相反更对写武侠人物的小说感兴趣。   他虽然皮厚爱跟着神佑,但是实际也挺有分寸的,看佑哥在找书,他也瞪着腿,自己去找书。   找了一本,想拿。   不过他太矮了,跳了几下没拿到。   反而是神佑抬头看到他的模样,轻轻一踮脚,就帮他把书拿到了。   这时候的神佑比他个子还要高一些。   “谢谢佑哥。”胖哒高兴的接过书。   就坐在一边的地上,专心的看起来了。   书舍里很是安静。   午后,夕阳斜照。   不过穿过外头的密林之后,只有星星点点能洛进来了。   神佑找了好一会,找到了一本申皇始记。   很大的一本。   很重。   神佑搬下来。   也盘腿在地上坐下来,翻开书看。   前面很无聊,记录了申国成立初始,居然说是龙族的后人,第一任申皇就是龙的化身。   像是讲故事一般。   为了证明了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上面还记录了第一任申皇的趣事。   申皇极其喜欢珠光闪烁之物,所以把皇冠做成了用闪烁会发光的珠子穿在了帽子边缘上,他戴着皇冠的时候,那些亮晶晶的珠子会摇晃,这时候的申皇性格极其的好。   所以在朝堂上和申皇谈事情往往效果很好。   若是在御书房,申皇没有戴那亮晶晶的皇宫,性格就会有些暴虐,十分严厉苛刻。   神佑只觉得很好笑,不过想到自己若是能戴一顶亮晶晶珠子的帽子,好像是挺好的,看着就舒心赏心悦目。   当然她不是来看申国起源的。   她翻了一下,这本书都是介绍申国皇室初始成立的事情,没有近代的。   她又把书放起来,继续找。   又拿了一本,居然是皇宫起居注。   没有想到这样的书都有,翻开书,里面的内容真的十分详实,某年某月某日,申皇瑥放了一个响屁,味重,疑似吃多了蒜菜,御膳房的大师傅被杖责十下。   神佑觉得简直太好笑了,又觉得当皇上也挺不容易的,连放屁这种事都不自由。   不过神佑翻到后面却是笑不出来了。   因为到申皇皇后的事情的时候,内容被取出来了。   就只有一些简单的记录。   现在的申国皇后居然不是第二任皇后,以前还有一任皇后。   居然鲜少有人提起。   第一任皇后姓蓝,是宰相家的大女。   后来因为犯错被废除。   具体犯什么错却也没有说。   也没有写废后有孩子。   但是神佑却细心的发现,应该是有的。因为书里,说到申国现在的公主,有时候用词会用小公主。   如果申国只有一个公主,前面就不用加个小字了。   不用称呼为小公主了。   神佑又翻了一些书,是记录刑事的。   可是看到上面的内容的时候,神佑泪流满面。   废后同年,查出蓝家通敌谋反,男丁全部问斩,女眷发配蛮荒。   下面是长长的名单。   问斩的男丁有七十多人。   而发配蛮荒的女眷有六十多,其中有一半死在路上,有一半到了蛮荒。   书里只是一句句简单的记录。   那些人的一生一辈子,就剩下一个名字。   有的甚至没有名字,只是等,三个字。   神佑抱着书,她自己都没有察觉,泪水淋湿了书。   她坐的极其角落,这边的书,平日也不会有人翻看。   这一刻,她一个人,抱着一本书,靠在角落里,泪眼婆娑。   她以为没有人看到她,却不想,基本每天都会来书舍抄书的曹九却看到了她。   对自己舍友手里抱着的那本书,曹九几乎是不用看都能背下来。   他看那本书,眼里流下来的不是泪水,是血。   上面有个名字,就是他的,蓝颜。   他的大姑姑蓝曦疯了,现在还囚禁在皇宫里。   他的小姑姑被处以毁刑,脸受千刀万剐,再送往蛮荒。   那书里的内容,是支撑他苟活的力量。   有无数次,他顶着这样一张丑如鬼怪的脸,奴仆之子的身份,想干脆的死去。   可是想到这书里的内容,他又忍下来了。   他不能死。   他不能死。   他没有资格轻易的去死。   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可是此刻,那个蛮荒来的第一眼见就十分亲切,名字叫神佑的少年,居然抱着那本书在痛哭。   他从来没有见过鹿神佑哭。   在他印象里,鹿神佑就是家里千万宠爱极其一身的孩子,娇气的不成。   可是现在他躲在角落里哭。   曹九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   他一般会避嫌,可是此刻他却很犹豫。   他没有踏步过去,身子却被拍了一下。   他转过头,却看到的是自己以前的同窗卢生浩他们。   卢生浩刚刚看到那个站着的背影,英俊挺拔,还以为是谁,走近才发现居然是曹九这个丑八怪。   看到他手里居然抱着一本历年科考题目,忍不住嘲讽道:“曹九,你不会是想去科考吧,虽然你学识不错,只是可惜,你参加不了科考,你这容貌连门你都进不去。”   “不过就算你容貌周正,你的身份也进不去,谁不知道你爹曾经是反贼蓝家的仆役。”又有同学笑道。   “这次恩科恐怕是要专门为卢同学准备的,到时候高中,可得多多提携我们。”旁边的同学也附和道。   神佑哭的正伤心。   忽然听到嘈杂声。   听到那句反贼蓝家……   抬头看到不远处,自己的舍友尴尬的被人嘲笑。   她把书放回去,却也没有贸然过去,而是把自己书包里的小蛇给放了过去。   小蛇很给力,刺溜刺溜就爬到了卢生浩他们跟前。   卢生浩听自己弟弟说,他去生舍里居然发现了蛇,死活不回去,还被卢生浩嘲笑了好一会。   却没有想到居然真的看到那滑溜溜的蛇朝自己爬过来。   吓的他花容尽失,几人鸡飞狗跳,跑都来不及。   曹九自然是认出那条蛇,是自己舍友拿来当书签的小蛇。   他开始有点害怕,现在却不会了。   他弯腰把蛇捡起来,走到了神佑跟前,开口道:“多谢。”   他把小蛇递给神佑。   神佑一手接了过来,另一只手,展开手心,却是放着一朵冰蓝色的花,递到了曹九跟前。 第213章 真相背后的真相   幽静的书舍。   两边是数不尽的书。   空中,星星点点的夕阳光。   只是一小点的光,照在那冰蓝色的花上,都会散发出异样的光芒。   曹九愣住了。   他当初为了保命。   喝了剧毒的毒药,毁了容貌。   传说,有一种冰雪之中的精华,冰花,吃了,可以恢复容颜。   他从来不敢想。   也觉得只是传说。   这辈子,他都只能顶着这样一张满是疙瘩的脸活着。   他是曹九,丑陋的奴仆之子,曹九。   可是此刻,像是那朵传说之中的冰花,居然就放在自己面前。   那朵花真的极美。   她静静的呆在手心,像是自己会动一般。   散发着莹莹之光。   “这是什么?”曹九的声音有些沙哑。   因为他有些不可置信。   却听到站在自己对面的少年静静的开口道:“九哥,我是神佑,小名阿丑。”   曹九浑身如若电击。   整个人都僵住了。   两人面对面的站着。   书架上有一本书。   《申国刑事》   上面有曹九的眼泪,现在又有了神佑的。   小名阿丑,这个名字,只有极其亲近的几人才知道。   别人不会知道,公主居然有个这样的乳名,还是申皇亲自取的。   两人四目相对。   曹九那丑若鬼怪的脸上却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眼睛里含着泪。   神佑眼中亦含着泪,只是脸上却又有着一丝笑容。   曹九接过了那蓝色的冰花。   “佑哥,你们在干嘛?”沉迷武侠小说的胖哒,感觉到面前多了影子,挡住他的光线,抬头看到佑哥和他的舍友面对面的站着,很是奇怪的问道。   原本很是隆重又严肃的气氛,胖哒一问,莫名的就松开了。   神佑看着抱着书都到脸上的胖哒,凶巴巴的道:“书抱太近了,眼睛会看坏的,以后老了,走路都踢跟头。”   “可是太黑了啊,字太小,看不清,很多字还很难,连蒙带猜的。”胖哒无辜的解释道。   “不学无术,居然还有认不清的字,回去教你,太丢脸了。”神佑拖着胖哒走了。   她不想留在这里。   再留,她又想哭了。   姨姨说的对,女人果然是水做的,每哭一次,感觉就虚弱一点,多哭几次,就干涸了,死了。   神佑提起胖哒,拖着走了。   曹九看着那少年,消失在夕阳中。   他手里的花还在,冰凉似有若无。   有个声音告诉他,吃掉这朵花,他就又是蓝颜了。   申国的四大美男子。   可惜现在终究不可行。   可是就这样让他躲在申学宫,做学问,帮别人抄书,也是报不了仇的。   曹九站在书舍的窗前,定定的像个雕塑。   望着窗外的夕阳,望到了夕阳落山,望到了星辰起来。   他摸索着那朵手心的花。   他也不可能突然容貌就恢复了。   只是他还是很想要这朵花,如果小姑姑还活着,更需要这个吧,她一个女子,毁了容貌,生活比自己凄惨无数倍。   自己是个男子,无所谓。   而且神佑真的是神佑?   当年皇上亲自下令处死,皇后姑姑直接就疯了,亲眼看着那孩子被装进箱子沉入湖底,必死无疑。   家族也转眼就有了灭顶之灾。   如果真的是神佑,是姑姑的孩子,那自己就是她的哥哥。   可是她又是如何活下来的,还女扮男装来申学宫上学。   如果京城到处都是小昭后的人,神佑来的话,必然十分危险。   这一切的一切,在曹九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他始终拿不定注意,于是他第一次请假了。   他决定回去看看他的养父母。   曹九离开了申学宫,一路疾行。   擦黑顶月到了吴罗巷。   吴罗巷离申学宫并不远,靠在城边的位置,十分杂乱。   一般有钱人家不会在这里置宅。   但是穷人家却非常喜欢这里,这里进出城方便,离市场也近,虽然脏乱了一些,却也价格便宜。   这里巷子横七竖八,十分复杂,没有来过的人很容易走迷路。   曹九一开始也很不习惯,他当公子哥的时候来过一回,就在路口。   看到蜘蛛网一样的巷子,潮湿的道路,腐臭的味道,他很是纳闷,这里如何能住人。   他自然没有进来。   后来他成了曹九,开始也总是会迷路。   再后来,他成了很久的曹九,就习惯了。   现在他走进这杂乱的巷子,甚至有点亲切。   路边滑腻的苔藓,时不时丢在路中间的垃圾,还有那丛垃圾底下游蹿过去的硕鼠,忽然跑过的野狗。   第一次见,会害怕,恶心的不成。   现在都成了亲切习惯。   因为马上就到家了。   虽然曹家只是奴仆出生,可是对现在一无所有的曹九来说,那就是他的家。   他很感激,生死面前,有人愿意救他。   他不想苟活,但是只有活着就有希望。   长久的一边读书一边打工的生涯,锻炼的他一个公子哥也变的很强壮了。   平日他都走的很小心。   今日却是心中有一团火。   烧的他思维混乱。   于是在黑暗中,在滑腻潮湿的小巷子里,他一个人跑了起来。   巷子特别窄,两边的风就有些急,吹的头脑发冷,但是利于思考。   他一路小跑,终于穿过横七竖八的巷子来到了吴罗巷的尽头,那有一户人家,就是他现在的家了。   虽然远了一些,僻静一些,但是曹九觉得这样很好。   一口气跑到这里,他有些喘,所以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在门口休息了一会,他担心养父母见到他这样大喘气吓到了。   他坐在门口的石阶,靠着门,抬头,很窄的巷子,看到天空都是窄窄的一道。   他休息好了,准备敲门进去,忽然听到里头有声响。   养母熟悉的大嗓门传来。   “你不去装病躺着,起来干啥。”   “咳咳,没病躺着都要病了,起来透透风,反正阿九才走,肯定不会回来。”   “担心人家撞见,那孩子可不是好糊弄的。”   “担心个屁,我们把儿子给他当替死鬼,他这辈子给我们做牛做马是应该的,还申学宫的学子,每次回来拿那一点钱够做什么。”   “当初九儿原本就有病,只是迟早的事,你连让九儿多活几日都不愿意,你好狠的心。”   “我要不狠心,有我们现在的好日子过吗?咳咳,我这一病,可是人参鹿茸,好药都来了,拿去当铺一当可是一大笔钱。”   “你当初不让他毁容,说不定他考个状元给你,我们也能当状元老爷太太了。”   “你知道个屁,当状元了,我们还能控制住他吗?”   曹九坐在门口的石阶。   还是望着天。   天很窄,很黑。   他泪水静静的流,从眼角落到了脖子,这一刻,他忽然记不起养父那慈祥的模样,也想不起养母那刁钻刻薄的脸。   里头的吵闹还不停。   ……   PS:殷雄童鞋的人设图即将出来了,又美又嫩,感兴趣的可以关注gongzhonghao:dabai8717。 第214章 科考的准备   曹九终究没有勇气,推门进去。   他只是听完了吵架,然后起身离开了。   冬日,在石头上坐久了,整个身体都麻了,差点摔倒,酿跄了一下。   撞了一下门。   他惊慌的跑开了。   其实也没有跑远,黑暗中的小巷子,贴着墙,就看不清了。   门打开。   曹湖夫妇都露出脑袋:“谁啊!”   看了看没人,就又关上门。   两人都没有留意石阶上有一块跟旁边不一样。   “可能是野狗,这一带野狗越来越多,都会去垃圾堆里刨食。”   曹九还贴着墙站着。   他甚至想养父养母能抬头看到他。   门关上了,整个巷子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乌黑乌黑的。   他不知道何去何从。   巷子里真的跑出来一条黄毛野狗,拱着他脚下的垃圾。   黑夜中,他掏出了口袋里的那朵冰花。   一下子,整个巷子都像是有光。   那条野狗被吓一跳,抬头茫然的看着他。   他的手心都亮了。   那朵花只要拿出来,就会自然的发出莹莹的光芒。   他跟新舍友神佑住了一段时间,就已经发现舍友的爱好,他喜欢各种亮晶晶的东西。   这朵花,他一定也极其喜欢。   会发光,比世间的珠宝贵重多了。   本就是无价之宝。   其实在他拿出这朵花的时候,曹九,不蓝颜就相信,她是神佑,是姑姑的孩子,申国的大公主。   看着这花,像是心灵都会被净化一般。   也像是心灵都会被蛊惑了一般。   他流着泪轻轻的掰开一片,放进了嘴里,没有咀嚼就融化了。   他又掰开了一片,放进了嘴里,甚至没有什么味道,却越吃越想吃。   他肉眼可见胳膊上丑陋的斑点一点点的退却。   他一瓣花一瓣花的掰开,甚至越吃越上瘾。   但是就剩下一个花心的时候,他还是忍住了。   传说冰花,最贵重的就是花心,不仅仅是恢复容貌疤痕,还能让原本普通的容貌更上一层楼。   可是他还是忍住了。   这个可以留着,给小姑。   神佑还活着,那么蓝玉姑姑说不定也活着。   已经夜晚了,他进不去申学宫,所以他没有回申学宫,也没有回曹湖的家,就在路边跟乞丐一般,睡了一夜。   那条黄毛狗不知道是好奇还是怎么的,也跟着在一边睡了一夜。   曹九这一觉睡的极其的沉,天完全亮了才醒。   发现他身上散发着一股子恶臭,连那条黄狗都离自己一丈远。   旁边有路过的行人,看到他都露出嫌恶的眼神,却也没有怀疑,只是以为是一个臭乞丐。   他浑身恶臭,自然是不可以这样回申学宫,好在贫民生活过久了,他也了解了许多,到了附近一个小澡堂花了五个铜板就进去了。   澡堂简陋,水倒是管够。   又是早上,来的人并不多,曹九几乎一个人包场了。   他进去很是畅快的洗了一个澡,浑身的淤泥都要把澡堂的下水堵住了。   申学宫的宫服也脏的不成样了。   澡堂的老板一直大喊亏本了。   不过等曹九又递过来五个铜板,要了一件粗布长衫,老板就乐呵呵的闭嘴了。   冲洗完的曹九换上了粗布衣衫,这里没有镜子这样的奢侈物品,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容貌变成怎么样了,但是胳膊身上却是没有了那些烂疙瘩,全都削掉了,他又跟正常人一样了。   他出来的时候,老板还吓一跳。   完全不敢认,刚刚进去的人和出来的人是一个人。   曹九出来,看到那条黄狗居然还在门口蹲着,外头已经阳光明媚了。   黄狗看到自己,嗷呜了一声。   洗完澡的曹九觉得整个人都饿空了,不过感觉却像是新生了一般。   去路边的小摊要了一大碗面。   看到那黄狗还跟着自己,被老板不停的驱赶。   他动了恻隐之心,干脆要了两碗,一碗喂狗,一碗自己吃。   一人一狗,几乎是同时就把面吃完了。   吃完了,他想去逛逛书肆。   以前他休沐日回来,第一件事就去药铺买药。   已经很久没有去书肆了。   他舍不得买书,都是抄书,还是帮别人抄。   虽说申学宫的书舍号称有了世间八成的书,但是京城的书肆的书却更新的更快。   而且最近恩科消息出来,肯定有不少相关的书。   果然,曹九去的时候,发现书肆里居然还有这届恩科考官的性格分析,考官的平生履历。   甚至还有猜题的书。   书肆里围着不少书生。   曹九也挤了进去。   没有像以前那样,一出现就招人白眼,当然也没有像再之前那样,一出现就有人惊叹。   他埋着头在那里看书。   偶尔还能听到旁边的人聊天。   “我觉得这次恩科,肯定会考作诗,命题诗,因为这次恩科是因为公主开的,公主擅长作诗。”   “可是这次主考官是吴大人,吴大人向来不喜诗歌,曾经公开说过诗歌无用,我觉得考实论的可能性比较大。”   “……”   “这位兄台,你觉得会是诗歌还是实论?”几个书生争论不休,看到一旁同样看书的曹九,拍了拍他的胳膊问道。   曹九有些不习惯,在申学宫同学也不会找他聊题目的。   不过还是道:“我觉得诗歌会有,但是应该分数很少,主要还是实论,可能会考天下局势战况。”   曹九天天帮同学抄书,看的书比同学远远的多,记得也更多更牢固,基础十分扎实。   他这么一说,有一部分书生觉得很赞同,还有一部分不以为然。   他也没有管,继续看书。   而且找的就是这几年天下战乱相关的书。   一直看到了中午,那些书生渐渐的散了,应该都去吃饭了,曹九还埋头看的十分认真,浑然不记得时间了。   他身体麻了,起身甩了甩胳膊,抬头却看到旁边还有一个人。   不过年纪略大了,也是书生打扮。   看着十分温和忠厚。   恩科考试多大年纪都有,有的人考试考到老,一辈子不做其他事。   这也算是申国的特色了。   文人的天下,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兄台刚刚说的很好,在下王如意,也是来参加这届科考的。”   “在下曹九,刚刚只是个人浅谈,科考内容广泛,无所不包,想要考上,基础还是要扎实。”曹九看对方年长,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   他虽然相信自己的判断,但是判断也不一定会对。   “已经过午了,不知道曹九小兄弟可愿意和我一同去吃点东西,再来看书。”三当家大方的邀请他,笑容忠厚诚恳。   他最近做善财书生已经很熟门熟路了,现在的三当家,完全看不出以前是个盗匪,还是个铁公鸡敛财无敌的盗匪。   曹九被这么一说,也觉得腹中饥饿。   肚子响了好几声,有些不好意思的,拱拱手,两人一块出了书肆,就在不远处的酒楼里,去吃饭。   三当家点了一些小菜,不贵也不便宜。   三当家很会看人,当盗匪练就出来的一双毒辣的眼睛,面前的少年虽然一身粗布,相貌平常,却是举止贵气,恐怕曾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而且不是普通富贵人家,只是如今落难了。   他大大方方的劝吃劝喝,相聊甚欢,对他不懂的科考的问题,问了一大堆,曹九都很耐心的解答了。   聊到后来,曹九倒是对他生出了一种知己感。   他也觉得奇怪,自己明明知道养父母骗他,转头却还能对一个陌生人生出知己的感觉。   大概是吃饭的时候,那条黄狗又跟来了,对方居然给那黄狗也喂吃的,很自然的摸了摸那黄狗的脑袋。   那一刻,曹九就觉得很相信他。   只能说对面这人真的厉害,不管科考考上没考上,他一定都能出头的。   曹九和他告辞,说了自己是申学宫的学子,没有再去书肆,而是回学校了。   后头跟了一条黄毛野狗。   到申学宫的路上,有一条河,这条狗,自己跳河里,洗漱了一翻,跳出来,抖了抖毛。   干干净净的。   已经是傍晚了,曹九步伐轻快,朝学校走去。   身后的狗跑上跑下,很是欢快。 第215章 相约天人庙   曹九回来了。   曹九变好看了。   曹九也要参加科考了。   这个消息不算震惊。   因为有更震惊的消息。   小公主恢复了,要去天人庙礼佛,住一段时间。   整个申学宫都沸腾了。   预备班的小崽子们更是热闹的不行。   上回带着神佑去风月楼的几个同学基本不同程度上被神佑的哥哥们修理了一遍。   没创意的看了一遍,蛇肉羹,蛇肉丸,蛇肉泥,蛇肉花……是怎么做成的。   倒是都吓的够呛。   殷雄看到这些人的下场,很是开心,因为他没有被神佑的哥哥们喊去修理。   内心还是很喜悦,是不是哥哥们觉得他其实不错(╮(╯▽╰)╭内心戏太多,哥哥们压根没有想到这殷雄童靴打自己妹妹的主意,每次见他都脸红……比妹妹还女气……)。   对于小公主的消息,他倒是不太激动,虽然见过,但是小公主长什么样他都没有记住。   不过预备班的其他人却十分激动。   因为小公主妥妥哒是全民偶像,申学宫更是无数小公主的脑残粉。   不能听人说一句小公主的不好,不然必然会被喷死的。   在这样的气氛下,小公主要来离申学宫不远的天人庙礼佛,小住,自然就是大事了。   大家明明知道申学宫规矩森严,肯定不会允许他们逃课去天人庙的,但是还是按耐不住青春少年的心。   申国对文人格外优待。   表现在方方面面,即使文人犯错了,也是可以更多的容忍。   哪怕是死刑,只要你不是谋反大罪,同时有书生的身份,就可以在行刑前喊冤,斩首的刑法必须停止,而且每个书生都有三次喊冤的机会,不过如果行刑主官假装听不到,那就另当别论了……   反正这些少年心动的很,尤其是预备班这些小孩。   其他班上的学生也就想想,预备班这群学生除了想,还有动作。   反正他们的课程特别松散。   有时候下午都没有课,偷跑出去天人庙逛一圈,好像也不是不可以的。   神佑把花丢给了曹九,见他容貌恢复成平常人,并没有多出色,也没有多问。   两人默契的没有再说这件事。   这件事太大,大的不知道如何开口。   曹九决定参加科考了,对养父母那内疚的感情,也淡了,整个人像是解开了枷锁一般。   科考以后,他应该就不会留在申学宫了,所以这段时间,他非常珍惜。   每日跟神佑单独一起的时候,就会说很多京城的事情,也说家里的事情,点点滴滴。   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神佑每晚听一节,到全部听完,她还是觉得很遥远。   毕竟曹九说的,她基本都没有经历过。   关于她的很少。   不过听到她是怀孕十几个月才出生的,神佑的脸抽了抽,所以我果然是个怪胎吗?   曹九:……明明很忧伤的故事,妹妹总能歪楼的……   每夜这样的故事听的让神佑这几天白日都很没有精神。   从不胡思乱想的她,最近想法有点多,漂亮的脸上都有黑眼圈了。   细心的阿鹿以为是妹妹太闷了,以前在白骨山上妹妹就不爱读书,每天乱跑,虽然脑子好,但是读书总是半吊子,恐怕是在申学宫里太闷了。   要熬到休沐日还是挺难的。   于是阿鹿用一块手工砚台,加上威胁要暴露鞠学正那晚一起去风月楼的事情,同意大家去天人庙踏青。   鞠学正半推半就,实际上他自己也挺想见见小公主的。   虽然重规矩,但是规矩内是可以通融的麻。   于是这一日上午紧凑的上完课,下午,鞠学正为首,带着他们预备班的学生,刁刁哒,光明正大的去了天人庙踏青。   一群学生到了山下,天人庙的路口,发现居然有两个入口。   一边宏伟的挂着天人庙的牌子,金光灿灿。   另外一边茅草石阶,居然也挂着一个牌子,歪歪扭扭的,居然还写着“圣庙”二字。   跟神佑他们的“龙渊”山有的一拼。   “圣庙是谁盖的,比天人庙听起来还厉害啊。”神佑好奇的问道。   鞠学正作为师长,总得解惑,他开口道:“圣庙是蛮荒草原来的老和尚建的,就是一个小庙。”   别的也没有多说,当初他也问了祭酒,游祭酒说里头是另有隐情的。   神佑听到蛮荒,顿时想到了自己在冥河县遇到的十七小和尚,好多年了,却仍旧觉得印象十分深刻。   因为小和尚是唯一一个看到自己身上不一样的。   连哥哥和姨姨还有郭先生他们都没有发现。   对于圣庙大家并没有多关注,毕竟大家是去天人庙碰运气,看能不能遇见小公主的。   可是荆国来的枯木春同学却对那圣庙很感兴趣。   他父亲是将军,他自然听过不少荆国的上层消息。   据说荆皇锐上台之后,却是颁布了一个命令,攻打蛮荒草原。   蛮荒草原地广人稀,环境恶劣,人也特别野蛮落后,根本不值得攻打,可是荆皇却十分坚持。   他父亲并没有去抢着接受这个命令,他父亲虽然是底层出生,眼光却很厉害。   说是涉及皇家之事。   他也只是听了一两句,一般这种事,父亲喜欢跟二弟说,父亲跟自己总是很严肃,总教训自己太文弱,不像荆国人。   不过他还是留心了。   众人朝天人庙走去,少年们步伐轻快,连胖哒都锻炼出来了,不会像最初爬山那样,要死要活。   还有向来娇气的徐家宝同学这次居然没有抱怨,听到要去见公主,他可是铆着劲,十分有动力。   等到了天人庙,看到大门居然是紧闭的。   里头香烟袅袅。   众人更是兴奋,关门了,说明传言不虚,小公主果然在里头。   鞠学正整理了一下行头,准备去敲门。   来了个和尚,看到门口这一大群人,直接懵逼了。   “有贵人在寺,今日不宜对外,各位施主还是请回吧!”和尚一脸严肃的道。   众学子更是兴奋,公主肯定在里面,自然不愿意走。   可是和尚圆润的脸却皱成了瓜皮。   小公主说要来,还没有来,皇上却先来了。不仅仅先来了,还约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戴着面纱。   一身红衣。   步伐庄严。   她在佛前,撩开面纱跪拜的时候,众佛沉默,众和尚却是失了佛心。   只剩下袅袅香烟还在飘。   漫天都是红粉骷髅。 第216章 迷恋   “让他们进来吧。”   一声悠扬的声音,从庙宇里传出来。   那皱脸和尚立刻让开了身子。   把大门打开了。   看门,正对着门口就是一尊金光大佛,快有一层楼高,十分宏伟。   大佛面露微笑,耳垂肥厚,袒露着肚皮,一双眼睛都好像有神一般。   谁看那尊大佛,都觉得大佛在看自己。   众人神色各异,都有一种被镇住的感觉。   开门的和尚这会子恢复了心平气和的模样,站在大佛跟前,终于又有一点庄严宝相了,内心还有暗暗的得意。   看这群人的衣衫,就知道他们是申学宫的师生。   申学宫在申国地位崇高,他们天人庙都比不上的。   申学宫的学子更是到哪里都吃香,他们和尚却没有这种待遇。   听到一个少年问道:“哥哥这大佛是用什么做的?”   “一般是用石头或者木头,不过这尊佛极大,应该是木头,石头太沉,底下架子担不住,外观是刷了金粉。”阿鹿回答道。   阿寻却补充道:“这佛像的影子刚好到门口,和我们走进来的距离,还有佛像本身,组成一个术图,我们走进来的距离是十二尺,可以推算出这个佛像大约有九尺多,百匠书里说一尺佛像九两金,可以推算这个佛像至少耗费了九斤金粉。还有佛像脚趾甲的颜色可以看出,已经有过三次上色,加上损耗,至少需要三十斤金粉。”   阿寻开始说话的时候,很多同学包括那个和尚都觉得云里雾里了。   他说完转头问鞠学正:“学生说的可对?”   鞠学正也是一阵星星眼啊,他教的是经文科啊,怎么会知道术图,还有百匠书是什么鬼……   但是在众人面前,他只得严肃的摸着胡子点头。   倒是一边的重如掰着手指在那里算来算去,恨不得现在有把尺子量一量。   重家人从小就有术学教育,可是他也就听懂了一半。   一路上都在找阿寻讨论问题。   反而忽略了平日让自己脸红心跳的殷雄同学。   殷雄在外头是比较豪气的,不过他长相实在女气,再豪气都感觉有点怪,不过他跟舍友胖哒唐希的关系很好。   胖哒很没心眼,又是老乡,在外头的时候,殷雄都会喜欢跟胖哒在一起,重要的是跟胖哒在一起,也就能跟神佑在一起。   自然一点。   和尚脸抽抽,申学宫的学生就是讨厌!   别人来都是跪拜烧香给香油钱,看到佛都虔诚的不得了,申学宫的学生居然在这里讨论佛的造价几何,佛岂是可以用钱衡量的,多贵都是值得的。   不过看到那个问话的少年,和尚脸又一红。   心里默念了几句喃无阿弥陀佛。   今天真是可怕,像是他们天人庙的渡劫日。   自己肯定是被皇上带来的那个妖女迷惑了,这会子看申学宫的书生居然都脸红心跳的厉害。   妖女就是妖女。   不过看到大佛,总算有一个人正常了。   徐家宝同学,上前就一个大拜,完完整整的跪下磕头,烧香,给钱,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看的神佑十分惊讶。   “阿宝,你信佛啊?要给多少钱?”   徐家宝得意的开口道:“我祖母最喜欢礼佛,经常带我来,每次她都会捐香油钱,几百两吧,反正是银票,具体多少我不知道,不过祖母说了,给的钱多多益善,让菩萨保佑我平平安安,你要不要拜拜,我可以先借你香油钱。”   神佑摇头道:“我们蛮荒那崇拜自然,在山上的时候,我们拜的人骨,在龙渊山,我们养的看家蛇,不拜佛。”   枯木春也道:“我们荆国人也不拜佛,我们荆国人崇拜战神,战神是唯一的真神,不过我们那边的很多部落里有巫,巫算是半神。”   胖哒跳出凑热闹道:“我们熙国拜佛,我们熙国什么佛都拜,和尚道士巫士,我们熙国的和尚可肥可肥了,比我还肥。”   和尚:……(⊙﹏⊙)b。   “咳咳,各位施主,还请随小生这边走。”   大家虽然跳脱,可是毕竟有鞠学正管着,反复强调不能丢申学宫的脸,大家也乖乖的跟和尚后头走了。   倒是神佑看到和尚,好奇的问道:“你们庙里有没有一个盖着一半眼睛的小和尚。”   神佑一问,慧光和尚就知道她问的是谁。   不过他却是摇了摇头道:“没有。”   圣庙和他们天人庙有过节,很大的过节。   神佑并没有他想,她也只是随口一问。   一群人跟着和尚到了天人庙的后院,说是后院,占地却极其广阔。   有山有溪有树林。   “众位施主来踏青的话,此处是极好的去处,若是没有要事,请务必不要到前院来。今日有贵客,不便接待,还请见谅。”和尚说完就告退了。   跟着这一群申学宫的学生一路上听他们说话,他好几次都忍不住想怼。   多念了几百句阿弥陀佛才忍住。   内心再次感叹,自己的佛心是不是也被妖女动摇了。   现在做什么事都不专心,就想早点回去,再看一眼那妖女。   前院,佛堂。   众佛依旧沉默。   和尚们念经却念的有些着急沸腾。   听的人心不静。   洛娘子已经跪拜了一会了。   她进来后,就保持了这样的姿态,庄严宝相,像个女菩萨。   可是她的面容,却是连菩萨都自愧不如,艳光四射,美若大妖。   皇上本来还算是虔诚的人,在寺庙里也会约束一些。   可是此刻,他目光灼灼,哪里有心思拜佛。   所有的心思全都在那拜佛的女子身上。   女子虔诚的拜下,柔软的身子几乎全部伏地,那柔韧的姿态,看的人口干舌燥,面红耳赤。   大和尚念经的声音更大了。   慧光和尚进来的时候,只是看到那女子浑圆的两瓣臀,因为她正在伏地朝拜。   他直接倒退了几步,躲在了一尊佛像后头,才掩盖了丑态。   伏地最后一拜,洛娘子直起身子,转头朝申皇浅浅一笑。   这一笑,却是清纯干净,不带一点魅惑。   和尚们都闭上了眼睛,不敢看。   妖女善于变形,就是妖女。   主持面红耳赤,谨记小公主的嘱托。   这妖女从进门就没有正眼看他一眼,可是他却佛心崩塌。   这个女子是天生尤物,却还目光清澈。   经历了风尘血染,却不沾染一点孽障,居然还有一颗赤诚的心。   所以申皇深深的着迷了,迷恋她绝美的身体,更迷恋她身体里的灵魂。 第217章 梅林   佛堂后头有片梅林。   专门给贵人栽种的梅树。   每棵树都有精致的形状,都是特别修剪出来的。   天人庙,如今精致的不比任何一个王公贵族的家园差。   谁也忘记了。   百年前,天人庙和现在对面山头的圣庙一样。   只是个破庙。   破庙里,只有淡淡的香火,环绕的经声,一日三次,震耳的钟声。   虽然是木头钟,敲出的声音却是能进行。   现在已经换成了盘龙浮雕的大铜钟。   敲出的钟声悠远洪亮,却连敲钟人的心都进不了。   主持带着申皇和洛娘子去了梅林。   这片梅林是他精心设计出来的,一般的贵人轻易都不让进来。   能进这片梅林的人,在申国也是屈指可数。   就是徐家宝的祖母,当今皇上的表姑,已经添了无数香油钱,才得以进来一次。   也就是观一眼梅林,就走了。   主持骄傲的道:“皇上和洛夫人可以尽情在这梅林观赏,这片林子,很是安全,不会有外人打扰。”   申皇瑥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也听到那个传闻,据说天人庙后头的梅林,是有玄机的,虽然是敞开的梅林,未经允许,外人是绝对进不来的。   当然除非有人用火烧,把这一片梅林都烧光了。   不过在天人庙也不会有这种事。   天人庙有这个能力,却也用不到战场上,战场上可不像这里,敌人随便一把火就烧了。   申皇很满意主持的识趣,挥了挥手,让主持下去。   他想着的约阿洛两个人赏梅看花看夕阳,基本就已经达到了。   贴身的高太监和记录官居然都被皇上一块赶出来了。   高太监怒视主持和尚。   “出了事,你能担着?”   和尚面无表情的道:“不会出事,施主多虑,皇上乃万金之躯,一般宵小岂能伤到皇上。”   记录官也是一脸不愉,他们的工作就是何时何地都要记录皇上的生活细节。   没有想到这个天人庙,这样庄严的地方,居然还有这种专门供人幽会的地方。   皇上都进去有一刻钟了,若是在宫里,都足够办事了o(╯□╰)o。   高太监冷冷哼了一声,没有多说。   他的责任是保护皇上的安全,可是据他打探,洛夫人的前夫就死的不明不白,跟洛夫人脱不了关系。   皇上真是为美人不要命。   不过想到了那块枣糕,那个面貌寻常的大脚婢女,高太监没有节外生枝说什么。   宫里能活下来,活到最后的都是话少的。   梅林里,石阶小道,花香很淡,今年冬天暖和,梅花还没有开尽,偶尔几株开花了,也开的不旺盛。   若是满园梅花,一片白,定然会更美。   不过皇上此刻全部心思都在洛娘子身上,压根没有关心梅花开不开,开的好不好,多不多。   洛娘子穿一身红裙,很是张扬。   但是配上她的容貌,却觉得这身红裙都盖不住她的颜色,反而让人生出这身裙子寡淡的感觉。   申皇瑥甚至脑海里一瞬间,还跑过了洛娘子若是穿着一身凤袍,头戴凤冠,那才是刚刚好的吧。   不过也就是一瞬。   他虽然精虫上脑,倒也不会真这样做。   现在的小昭后勤勤恳恳,对自己死心塌地,又生下了天命之女伊仁,他是绝对不会轻易废后的。   只是那场景一瞬间过脑,申皇又有点遗憾。   本来洛娘子也是自己的妃子的。   可恨那洛家居然如此治家不严,居然生生害得自己错过。   申皇瑥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走的就慢了一些,抬头看到洛娘子已经走到自己前面。   居然完全不等自己,他生出一丝苦笑。   全天下会这样对自己的,除了自己的宝贝公主伊仁,也就洛娘子了。   好大的胆子。   可是他却生不出半点生气。   看到她回头望自己,他急忙快步赶上。   太阳还在半空中,没有落山,自然没有夕阳景。   申皇瑥默默的陪着洛娘子走在梅林里,聊的是什么,他都不记得,只是记得这样的感觉很好,说话不说话,感觉都很好,一份安心,一份甜蜜,自然的弥漫。   ……   相比这边的安静,后山那边简直就是鸡飞狗跳了。   众人玩疯了。   这可不是休沐日,是光明正大的出来踏青的日子。   茂林里丢几个小家伙进去,瞬间就散开了。   阿鹿很好奇自己邻居家的后山是如何的,他是盗匪窝里哨队出生,对地形什么的都十分敏感。   天人庙离龙渊山并不远。   甚至山头中间还是连绵起来的,理论上从这边也可以爬到龙渊山上。   他早就想来打探一下具体情况,所以拉着小五一块往山里跑。   小五力气大,万一有事可以搭把手。   而阿寻因为刚刚进来,卖弄了一下他的数术,这会子被重如拉着问问题,鞠学正也坐在一边,假装能听懂的听。   越听却是越心惊,我那个佛祖哎,这人真的是蛮荒来的吗?太厉害了吧,说的那么多,为毛他一句都听不懂。   旁边有几个感兴趣的学生也一脸似懂非懂的点头。   而神佑自然是定不下心来听阿寻哥哥讲数学的,在山上都不喜欢,好不容易放假了,自然是会乱跑的。   林分他们这群纨绔就是想来看小公主的,自然也是坐不住,拉着神佑去找小公主。   不过这里太广泛了,一群人目标太大,大家于是又分散开来,约定找到的话吹哨子招呼。   殷雄想跟神佑一组,但是他长相柔弱,兵部侍郎的侄子吴大浩同学,发扬同学爱,主动跟殷雄一组。   胖哒死皮烂脸的要跟着神佑。   其他人也各自分组,很快就散落开了。   神佑倒是没有细心找,她漫不经心的在林子里转悠,小胖哒很是开心。   感觉像是做任务一样。   “佑哥,等我们找到小公主,可以让她给我们作诗吗?听说小公主很会作诗?”   “应该不可以吧,就算随便能作诗,也不会给我们作诗啊。我听说小公主在的地方,就有很多新奇的好吃的,不知道庙里有没有。”   “佑哥,你这么喜欢吃的,我家也有好多吃的,我还有个姐姐,虽然我们没有经常见,但是我姐姐长的很好看,不像我,对了,跟那个我老乡殷雄那样,都是好看挂的,你以后娶我姐姐,就成了我姐夫,就可以天天去我家吃好吃的了。”胖哒越想这个主意约好。   这样以后还能跟佑哥一起玩。   神佑丢了胖哒一个大白眼。   她是女生自然不能娶别人,况且她自己身世复杂,命也不长的样子,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如何。   她不想想这些事,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人,干脆把自己包里的蛇丢出来,跟着小青蛇走。   那蛇放到地上就刺溜刺溜的往前窜。   神佑和胖哒跟在后面,弯弯绕绕的走。   “佑哥,小青能找到什么啊,小青又不崇拜公主,它能找到公主吗?”   “随便啦,反正能出来溜达,比在申学宫上学好玩,我们就是出来踏青的啊。”   两人一路走,却不知不觉居然跟着蛇靠近了梅林。   “我闻到梅花糕的味道了,佑哥。”胖哒惊喜的道。 第218章 我不后悔   梅林里,有亭子。   亭子里有上好的茶具。   坐下,就可以煮茶。   没有宫女,没有和尚,没有记录官,也没有太监。   洛娘子亲自烧水煮茶。   皇上帮忙打下手。   这些事,都是申皇以前没有做过的。   他向来不喜欢这些繁琐之事。   所以做起来很是生疏。   茶没有泡好,他却都出了一身汗了。   但是他现在的心态,做什么事都觉得极其有意思的。   这杯茶,还没有泡好。   申皇就已经觉得,一定是他喝过最好喝的茶了。   主持和尚准备的十分齐全有心,好茶陈列,自取即可。   洛娘子是京城长大的女子,对煮茶礼仪自然不会淡忘。   不过她身上又多了一份飘然的大气。   不像京城的贵女们,小心翼翼的。   煮出来的茶,五味成杂。   先苦先涩后甜后甘,回味无穷。   夹杂着淡淡的梅花香,这算是一杯极好的茶了。   洛娘子淡淡的笑道:“皇上喝了我煮的茶,我想问一个问题可否?”   申皇自然是不会拒绝,点头答应。   洛娘子继续用茶水冲洗着杯子。   秀手拿着瓷杯很是慈悲。   “皇上可知,民妇……”   “洛娘子,你不要这样自称,极其生疏。”申皇打断她的话道。   洛夫人点了点头。   继续道:“我在闺中的时候,和蓝曦是好友,朝堂风云,小女子不懂,但是当年蓝曦有孕,后来呢?”   申皇原本柔情蜜意,端着茶水,面上还含着笑。   他虽然身体耗费多了一点。   已经是中年大叔了,但是作为皇室子弟,一直有好基因继承,容貌方面却可以说是底子极好的。   不过此刻,听到洛夫人这么问,他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滚落了地上。   地上是石头铺垫的。   茶杯是细瓷杯,自然是碎了。   皇上面容铁青。   自从自己认识洛娘子,每次见面都如沐春风,从来没有不高兴的情绪。   洛娘子是个极其风趣风雅的人,见识广博,人又十分貌美,无论和洛娘子聊什么,都不会无聊。   可是这一刻,这个问题,可谓是极其倒胃口。   申皇这辈子最不愿意提及的事情,就有这一件。   不过看到对面的洛娘子,那绝美的容貌,面不改色的神情,还有那双清澈的眼睛。   申皇瑥终究没有甩袖而走。   而是冷冷的开口道:“朕不想问你的过往,但是你却问朕的过往,你可知,朕随便就能让你去死,就像赐死你妹妹容妃一样。”   洛娘子却面不改色,继续倒茶。   把手中冲洗过的茶杯又倒上了七分满的茶,双手递给了申皇。   申皇很是生气,可是还是接过了这杯茶。   “皇上喜欢我,我就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往造就的。我想了解皇上,因为我也想尝试的喜欢你,而不是喜欢申皇。”洛娘子声音清脆的道。   听到洛娘子这句话,皇上的脸差点绷不住。   好在提起前皇后的事情还是让他羞愧的。   他开口道:“当年蓝曦产子,我本来以为会是申国的天命之人,结果却不是,而同时出生的小公主伊仁才是真正的天命之人。申国国运大于一切,蓝曦的孩子既然不失天命之人,那就是受咒之人,同一时间不可能有两个天命出现,所以我下旨,把大公主长埋圣河河底。”   洛娘子没有抬头,她都能想到,现在的对面的男子,会是一张如何冷酷的面容。   “小公主是你的女儿,大公主也是,如果她还活着,你会后悔吗?”   洛娘子问。   洛娘子声音轻柔,却让人感觉锋利如尖刀。   申皇只觉得心中惊涛骇浪一般摇晃。   丝毫没有注意左右。   而踏进梅林的两个少年,站在不远处。   胖哒远远的看到了神佑的姨姨,很想上前,却被神佑按住了。   神佑僵僵的站在那。   胖哒敏感的觉得不对,也没有折腾,乖乖的跟在神佑身边。   “小公主是你的女儿,大公主也是,如果她还活着,你会后悔吗?”这一句话,在神佑耳边,如若惊雷。   她站在那,迈不动步子。   忐忑,又惊慌。   “朕知道,有很多臣子嘲讽朕行事优柔寡断,但是此事,事关国运,如果她还活着,就是异端,朕会亲手杀死她,用朕的龙剑,朕不会后悔,永远不悔。”申皇铿锵有力的道。   他抽出了他随身的佩剑。   他虽然武力稀松,可是这把佩剑却是人间最好的剑。   剑身龙纹盘旋,随时会飞出来一般。   剑锋更是锋利无比。   阳光一照,就能轻易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剑尖落地,刚刚那碎了的瓷杯再次碎了一遍,更加彻底。   坐在申皇对面的洛娘子,这一刻,忽然笑了。   她不笑的时候就已经极美,惹得天人庙的众和尚佛心荡漾,此刻一笑,却是百媚生辉,天地失色。   “好一句不后悔,无量也不后悔认识皇上。”   洛娘子把自己面前的茶,一口喝了。   如同喝酒一般。   茶微凉,苦涩的味道更苦涩,却坚定了她的决心。   人要杀神佑,她就杀人。   皇要杀神佑,她就杀皇。   佛要杀神佑,她就杀佛。   ……   神佑没有再走近。   她带着胖哒离开了梅林。   她甚至没有看那个男子的正面长什么样。   虽然他的背影,和她心中的父亲一样。   虽然他可能就是他的父亲。   这一刻,她再无父,原本就没有,更别谈失去。   她有哥哥们,有洛姨姨,有先生,有三伯伯,她已经有好多好多长辈了,不缺这一个。   神佑泪流满面。   胖哒惊恐万分。   不知道为何,佑哥居然哭了。   刚刚梅林的对话,他也听了,可是却摸不着头脑。   只是觉得那男子极其冷酷,跟他母后有点像。   那一刻,洛姨姨也极其冷酷,比他母后还可怕。   梅林的茶还在继续喝。   终于等到了夕阳。   天边一片红。   申学宫的学子,终究没有遇见小公主。   倒是林分他们撞见了一群大和尚,被打的满林子跑。   申皇和洛娘子都没有再说之前的事,谈了风月,谈风景。   那把龙剑,申皇也没有收起来。   他觉得自己刚刚劈剑的动作很帅气。   此刻龙剑被夕阳照着,红彤彤的,甚是漂亮,上面的红龙,像是要飞腾一般。   ……   PS:觉得这章写的很好看。 第219章 拍晕一个菩萨   龙剑上的红龙像是要飞腾。   而神佑此刻却是全身被笼罩在火中。   像是要把她自己烧的灰灰湮灭一般。   她心底有怒,无尽的怒火。   知道身世的喜悦和伤心,此刻都化成了悲。   无尽的悲伤,哀嚎。   神佑让胖哒帮忙掩护一下,说她要回家拿东西。   胖哒想跟去,不过脚程实在不能赶上佑哥,他觉得佑哥好像有什么事,可是却又说不出来,而且佑哥也不想让旁人知道。   他只能先回去帮佑哥打掩护。   神佑一个人走了回去。   路过了寺庙门口的那尊金光闪闪的大佛。   神佑的心却一点没有静下来。   平日她极其喜欢金光闪闪的东西,此刻看着那大佛的眼睛,她想做的却是一把火烧了这里。   她伸手抚摸了一把那大佛的脚。   却见金色的脚趾甲瞬间黑了,甚至还冒出了烟。   在这一刻,甚至整尊大佛都后退了一步。   当然也有可能是夕阳太灿烂的错觉。   神佑不想再看这大佛。   这整座庙宇都让她不舒服。   她只觉得心中怒火滔天,想杀天杀地。   就像当初蛮荒大战,看到遍野尸骸一般。   她想把所有吡鹰都喊来,她想把所有狼群都召唤来,她想把所有蛇蟒都带来。   毁灭一切,让一切都沉入圣湖。   她不停的奔跑,很快跑到了天人庙的山脚。   她不知道何去何从。   站在岔路口。   她从天人庙下来。   面前有几条路。   一条回申学宫。   一条回龙渊山。   一条去京城。   一条去那圣庙。   神佑不知道如何选,还是把她的小蛇丢了出来。   小蛇一丢出来就蹿的飞快,离开神佑好几丈远。   因为刚刚被小主子抓的那一刻,它觉得自己的尾巴快熟了。   小蛇转悠着脑袋,它很想回龙渊山。   可是觉得小主子这样,回去万一抱着它们的老祖宗,老祖宗估计会整个都熟了。   所以它转来转去脑袋,刺溜的钻进了圣庙那条路。   这条路,很窄。   两边杂草丛生。   小蛇觉得这上头好像安全一点。   神佑跟着往上走。   她此刻像是全然没有神志的动物一般,满心的怒火,抑制不住。   如若有人能听到灵魂的嚎叫,会被那叫声吓到。   而此刻皇宫里的小公主伊仁,莫名也觉得心浮气躁。   “父皇又出宫了?”听到宫女汇报这事,她直接砸碎了一屋子的瓷瓶。   一个宫女不小心收拾瓷瓶碎片的时候划到手,流血了。   小公主看到那血,居然又晕了过去。   小昭后收到消息连忙赶来。   御医们也急急忙忙的往公主殿里赶。   ……   神佑往圣庙山上走,一路鸟儿惊飞,虫儿息鸣,安静的像是死地一般。   圣庙门口,有一个小和尚正在扫地。   一个大和尚在后院劈柴。   一个老和尚,在一尊小木佛下面念经。   神佑一路飞奔。   不觉得累一般。   一口气就走到了山顶。   看到了那座小庙,也看到了小庙跟前,拿着扫把的小和尚。   神佑有点迟疑,不确定的喊道:“十七?”   小和尚抬头一看,面前一个漂亮极的少年,再睁眼一看,少年浑身是火,如同一个巨大火球一般。   火甚至凝结出了鳞片一般,像一条恶龙,正在吞噬着少年。   “神佑?”小和尚冲过来。   却是拿着扫把挥手就打过来。   对着神佑拼命的拍打。   神佑只感觉小和尚现在像个神经病,拿着扫把在自己周身挥舞。   好在扫把只是扫树叶不是很脏。   可是她却觉得那扫把有扫出风一般。   让她的心,她整个人都慢慢的静了下来。   她怒火滔天,神魂动摇。   小和尚用庙里扫地的扫把拼命的拍打那条怒龙,每一下都准准的打在龙身上,那条怒龙很快奄奄一息。   而与此同时神佑也恢复了正常,却是身体一软,直直的倒下了。   小和尚没有多想,伸手就接住了神佑。   抱着,居然有点小沉。   当年第一次见她,就是个胖丫头。   再次见,瘦瘦高高的了,可是还是很重。   后院劈柴的大和尚阿八,听到前院好像有动静,一手操着斧子就出来了。   看到师弟拿着扫把对着一个人乱拍,把人拍晕了抱在了怀里……   阿八很是惊奇。   “师弟,你这是做甚?”   他飞奔过来,看到师弟怀里的人,更是吓一跳,惊叫起来。   “师弟,你居然把菩萨给打晕了!”   十七一脸无语。   他怀里抱着的是个胖丫头,不是菩萨。   她倒下时,脖子里掉出来的那块玉佩就是他送的。   天下,他也就见到胖丫头一个人,身上会着火。   不知道她又怎么了,火烧的这么旺,差点要把她自己烧死了。   不过他不想被师父知道,自己把玉佩送给了胖丫头,于是趁着师兄没注意,又把那玉佩塞了回去。   大和尚回头看师父出来,招呼了一句,低头却看到自己小师弟的手居然搭在菩萨的胸上,他一脸震惊。   连连念了两遍:“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师兄,她不是菩萨,她是我在冥河县认识的朋友。”小和尚解释道。   老和尚也走到了跟前。   看到十七怀里抱着的少年,却是面色一紧。   枯瘦的脸,第一次有了异样的表情。   要知道,当初他得知蛮荒圣庙被毁,其他人被杀死,也没有露出特别的表情。   这一次,却是只是看到了小和尚怀里的人一面,却是如临大敌一般。   “十七,你送他走。”老和尚开口道。   “可是师父,她晕倒了,很虚弱,让她休息一会吧。”小和尚恳求的看着师父道。   老和尚看着小和尚的目光。   终究是点了点头。   “等他醒了,你送他走。”   小和尚抱着胖丫头进了寺庙,抱到佛堂,不合适,抱进自己屋子,也不合适,最终抱到了那个平日他打坐念经的露台上。   胖丫头身体很沉,也很软。   还有淡淡的香味。   大和尚阿八看到自己师弟抱的有点吃力,开口问道:“要不要让我帮忙,我块头大。”   “不用。”小和尚摇头,却有些面红。   老和尚回去念经了,闭着眼睛,念的极快极快,手里搓着念珠,搓的极快极快。   “那我先去敲钟了,到点了。”大和尚道。   神佑被放在了地上,头枕着蒲团。   漫天夕阳,漫天红光。   她静静的躺着,眉眼舒展,沉睡了过去。   “咚咚咚……”悠扬的钟声响起。   鸟儿回巢,虫儿安息。 第220章 不存在的佛珠,不存在的人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小和尚端坐在神佑的身边,嘴里大声的念着经。   因为他总觉得自己此刻很不安。   向来对一切事物,他都能像师父一样淡然。   而且因为他有一只奇特的眼睛,他对世间万物看的更加透彻。   在佛的造诣上,师父说,自己已经超过他了。   可是此刻,面前只是躺着一个人。   虽然变化是大了一些。   几年前她还是头上有个小揪揪的胖丫头,身上的衣服还有点宽宽的,还有小肚子。   现在她头发齐肩,少年人的打扮,个子也高了许多。   眉眼画粗了许多,就是个少年郎。   可是唇红肤白,睫毛长的像刷子,夕阳都能照出那刷子的倒影。   腰变细了。   有点太细了吧。   小和尚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忽然想到,胖丫头晕倒了,可能腰带缠的太紧了,应该解开一点。   他于是神佑去解她的腰带。   很轻松就解开了,松松的解。   像是剥开花叶子一般。   大和尚阿八敲完钟过来就看到这一幕。   他那小师弟居然在脱人衣服。   他手捂着嘴,压抑着声音,惊恐的问:“小师弟,你在做什么?千万别犯错啊?”   小和尚回头,看到师兄那粗眉毛都挑上天灵盖了,再次解释道:“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大和尚摇了摇头:“不要跟我谈禅,之前听你和师父在那里说看到不是看到,看不到不是看不到,我已经晕了。”   小和尚无奈的笑了一下。   伸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大和尚也盘腿坐了下来。   两人一胖一瘦,端坐在神佑的跟前。   大和尚有点怪异的道:“这让我想起来,随师父去给人做法事的时候了,师父总拉着我,坐在那死人跟前念经,尸体总是有点臭,香都盖不过去,师父总能安然的坐着,我却容易瞌睡。”   小和尚:……   “哪有这么标志的尸体啊。”   大和尚摸了摸头,不好意思的道:“是没有。不过师弟,这个人真的不是菩萨吗?此人真的是一身的佛相啊,我一看就有跪拜念经的冲动,等他醒了,我好好跟他说道说道,让他加入我佛吧,我可以把大师兄的位置让出来。”   大和尚的话音刚落,脑袋就挨了一棒子。   却是老和尚出来了。   拿着木鱼棒重重的敲在了大和尚的头上道:“为师的佛珠散开了,你去帮为师捡起来,穿好。”   大和尚向来听话,也没有问缘故,就去了。   于是神佑跟前,端坐着一个老和尚,一个小和尚。   老和尚看着躺着的少年,如同莲花山的佛一般,美的让人头晕目眩。   他问:“你认识他?”   小和尚点头:“石头,就是她送我的。”   老和尚了然的点头,也只有面前这样的人,才能把舍利子当石头玩耍。   “她怎么了?”   老和尚又问。   “她要把自己烧死了,她很伤心。”小和尚道。   “你有圣目,可以看穿本质,师父没有。可是师父却可以看到她的未来命数。她身后血海滔天,她身前尸骸满地,她是个杀神,生灵涂炭。”   小和尚听了师父的话,沉默了许久。   夕阳照在小和尚的脸上,浑身散发着佛光。   佛光莹莹,又笼罩在那昏睡的少年身上。   “师父,可是她没杀过人,我看她,干净的很。”小和尚道。   轮到老和尚静默了许久。   终究是摇头站起来。   “她会杀人的,很多人。”   小和尚咬着唇,平日他和师父对禅,总是能胜过师父,可是今日,却被师父说的哑口无言。   “我答应她,将来我要普度众生,她说,她就是众生。”   老和尚听到这句话,长枯瘦的脸表情丰富,终究长叹了一口气:“阿弥陀佛。”   大和尚坐在佛前找佛珠,满地的佛珠,东一颗西一颗,找到了107颗,还有一颗死活找不到,看到师父居然又回来了,他还很纳闷。   “师父,我找就行了,我能找齐的。”   老和尚哀叹了。   找不齐的,有一颗佛珠被他捏碎了。   不过看着找的认真的大和尚,又长叹了一句:“痴儿。”   老和尚回到了厨房,去做饭了。   他的两个徒弟,一个在找不存在的珠子,一个在看守不应存在的人。   师父一走,大和尚就趴到了地上,仔仔细细的找。   师父一走,小和尚又开始念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只是端坐在胖丫头跟前,就佛心不稳,一直在沸腾。   看着胖丫头那散开的腰带,整个人更加诱惑。   小和尚一边念经,一边硬着头皮,重新准备给她把腰带系起来。   他没有穿过这么复杂的衣服。   他埋着头系腰带,系的非常认真。   认认真真的打了个佛结。   打好了佛结,他还用手拍了拍。   抬头,却见胖丫头睁着眼看着自己。   “你在做什么?”   小和尚手按在那个结上,也就是按在神佑的腰上。   和尚的手修长,指甲修剪的整齐,覆盖住了一半的腰。   “我帮你系腰带。”小和尚收回手,一本正经的坐回去。   神佑茫然的坐起来。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带,浑身散架一样的难受。   “我怎么了?”   小和尚摇头:“我也不知道,你上来就晕了,我把你带进来,你又醒了。”   神佑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看着天边的夕阳,堪堪的挂着一点点,忽然道:“糟糕,出来这么久,哥哥们要担心了,我要走了。”   她站起来就要往外跑。   不过站起来的时候,身体又酿跄了一下,再次扑倒在小和尚的怀里。   这次她还醒着。   小和尚面红耳赤抱了个满怀。   “你最近不要生气动怒,你的火烧的更厉害了,会死的。”小和尚推开她,叮嘱道。   神佑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好多了,现在。改日再拜访你,对了,我在申学宫上学,家住在龙渊山,你有空可以去找我。”神佑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看到外头有尊小佛,佛下有个大和尚,直挺挺的趴着,吓一跳。   小和尚解释道:“他是我师兄。”   “你师兄很虔诚啊!”   大和尚听到人声,翻身爬起来,看到少年醒着的样子,比面前的佛像还像佛,又想跪下了。   “我师兄在找佛珠。”幸好小和尚手疾眼快,把师兄给扶住了。   “找不到了吗?我这有一颗。”神佑随手从包里掏出了一颗小珠子,丢了出来。   大和尚伸手就接住了,居然和他的107颗佛珠差不多,能穿上,很是高兴,可以交差了。   ……   PS:写完这一章,我都想给自己打赏了,恩,我看了五遍了,我觉得很好。 第221章 可恶的和尚   夕阳落山了。   终究没有偶遇小公主。   少年人却并不失望,毕竟也算是出来玩了一趟。   鞠学正看到那个他觉得很是稳重的阿鹿同学,居然都一身茅草,满脚泥,很是好笑。   少年终归是少年,平日再稳重,也是贪玩的。   他下午无事,倒是认认真真的在大树下,跟曹九仔细的聊了这次恩科的要点。   曹九这次要下场的,作为申学宫上次大考第三,他绝对有资格下场了。   他的脸没有了满脸疙瘩,看着清爽多了。   到林分一群人被几个铜人和尚撵着跑,鞠学正也不好意思再待着了。   和尚在练习铜人功,林分居然以为这些和尚是雕塑,号召大家解开裤子尿了那些铜人一腿。   结果就被撵着跑。   鞠学正道歉了许久,林分他们不差钱的捐了许多香油钱,和尚们才善罢甘休,让他们顺利的离开。   阿鹿这次收获不错。   跟他设想的一样,天人庙的后山果然跟龙渊连着的。   就是那里有一片陡崖天堑,寻常人很难通过。   不过他们在白骨山的时候,山里地形就各种陡峭,对阿鹿来说不算难。   就是没有把吡鹰小玉喊来,否则可以从这边飞过去看看有什么。   阿鹿去上学了,吡鹰小玉就在龙渊山上的陡崖住着。   湖水尽头的水往山下流,就形成了陡崖瀑布,吡鹰喜欢那样潮湿的环境。   大黑在山上没有什么事,每日就在湖边吃草溜达,不过大黑的额头的烂包包到了龙渊山之后,更加严重了一些,又烂了。   而小绿最近行踪神秘,不知道白日跑哪里去,夜晚才会回来。   天已黑。   众人还是激动不已,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鞠学正虽然一直在骂:“身为申学宫的学子要稳重,你们这像什么样?”   不过他脸上一直带着浅笑,大家并不害怕。   相反,相处了才发现,重规矩的鞠学正,只要你不太出格,其实他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不过众人找了一圈,没有发现神佑。   胖哒吱吱唔唔的说佑哥觉得无聊,先下山了。   把哥哥们急坏了。   到了山下,果然遇见了神佑,虚惊一场。   只是阿鹿注意到妹妹的腰带居然换了一个结,面色虽然寻常,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妹妹很是粗心的人,自己系腰带的话,不会系这么复杂的结的。   不过人多眼杂,阿鹿没有问。   而是坚持回到了申学宫。   阿寻本来没有发现的,他很喜欢妹妹,但是正因为喜欢,反而平日不太敢认真打量妹妹。   只是注意到鹿哥表情怪异。   顺着鹿哥怪异的表情才看到了妹妹的腰带。   然后阿寻也懵逼了。   阿寻很臭美,衣服什么的,穿的十分整齐,系腰带也是要两边的布留的一样长。   而妹妹的腰带,居然被打出了一个佛结。   什么人能在妹妹的腰带上打结?   这申学宫里可都是男生,就连那个娘娘腔熙国人,也被阿鹿亲眼证明了,就是男生(Σ( ° △ ︴怎么证明的??)。   阿寻于是也面容严肃。   阿寻和阿鹿都很严肃,平日粗心的小五也觉得有事。   虽然他不知道什么事,因为小五绝对看不出来妹妹腰带和之前有什么区别,不过他也摆出了严肃脸。   鹿家哥哥们照顾最小的弟弟鹿神佑,在预备班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几乎是事事都抢着帮忙动手。   看着连回生舍都要三个哥哥陪着,众人表示习惯了。   鹿神佑容貌极好,众人不觉得他娇气,反而觉得理应如此。   一路好不容易忍到了生舍,阿鹿小心翼翼的问道:“阿佑,你的衣服怎么了?”   神佑回到生舍就有些疲惫的,恨不得大字躺下,听到哥哥问自己衣服,她低头一看,看到那个佛结……   “……额。”神佑也不知道怎么说前因后果了。   “和尚打的结。”干脆老老实实的道。   阿鹿:……   阿寻:……   小五:“什么和尚?什么结?”   阿鹿已经想杀上天人庙了。   那些和尚油光粉面,个头肥硕,一看就不是好人。   心里想着自己从龙渊山怎么从后山进天人庙,如何要把那贼子找出来。   阿寻,脑子一片空白,犹豫了一下道:“佛结很难打的,要打整齐不容易,这是一个很细心的人,阿佑当时是躺着的吗?”   神佑:……   阿鹿的面色更加阴沉。   阿寻也没有再说话。   小五觉得好像事情大发了。   曹九看到里面如临大敌的模样,看到神佑几个哥哥那表情,神佑可怜兮兮的坐在那。   他开口解围道:“阿佑你认识那和尚吗?”   神佑点头道:“我认识啊,在冥河县就认识了,这个玉佩就是他送我的。”   神佑掏出平日戴的玉佩。   一块光洁碧绿的玉佩。   旧旧的红绳穿着,一看就戴了多年了。   哥哥们更是惊讶。   他们倒是知道妹妹是有个玉佩的,还以为是洛姨给的,因为洛姨极其疼爱神佑,几乎是要星星月亮也是愿意给的。   可是妹妹居然说这个玉佩是和尚送的。   小五忽然道:“我知道那个和尚。”   他伸手比划道:“那个和尚比我高,有我两倍宽,拿着一根铁棍,还想忽悠我出家,在冥河书肆门口。”   神佑听五哥这么描述,就知道五哥说的是十七的师兄,之前看到他师兄趴在地上找佛珠,真的跟一个大金蟾一样,块头好像是真的很大。   小和尚很小的,不过好像这几年,也长高了一点。   力气也不小。   居然能抱住自己。   阿寻面色失落:“阿佑喜欢那么大块头的人吗?”   阿鹿更是面色复杂,自己是不是太瘦了,让妹妹太没有安全感了。   三个哥哥纠结于和尚的问题的时候,曹九的注意力却在那玉佩上。   曹九视皇家为生死仇敌,对皇家的事情研究的格外用心,而且当初说蓝家的罪名是通敌谋反,通的就是荆国,现在看神佑那块玉佩,不知道为何,居然像是在哪本书上见过。   好像是荆国录,荆国皇太子会有一块玉佩,上面有隐龙,滴血可现。   也叫隐龙玉。   碧绿如翠叶。   可是这块玉佩居然在神佑身上,那和尚难道是荆国太子?   不对,荆国几年前刚刚宣布了他们的薄后生的婴孩为太子。   神佑看到众人面色都很古怪,弱弱的道:“我饿了。”   阿鹿最先回过神:“走吃饭,多吃点,才能长的壮实。”   阿寻也想到了那个场景,想到自己变得五大三粗的模样,抱着一本书,很是惊恐,自己还是以后注意培养妹妹的审美,那样的壮汉哪里好看了。   小五一听,立刻附和:“我也饿了,吃饭走。”   …… 第222章 恩科考试   天不亮。   曹九就起来了。   今日他要去参加科考。   申学宫还极其安静。   天上的星星漫天闪烁。   开门,寒风争先恐后的卷进来。   他没有想吵醒神佑,不过神佑也起来了。   今天是九哥要去考试的日子,她再贪睡,也会起床。   不过眼睛还是迷瞪瞪的,头发也没有梳。   曹九看到他这模样,也很是好笑。   长发披肩的神佑,这时候真的是个娇女。   跟平日打扮好的模样,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我会考好的,你别担心。”曹九自上次离开吴罗巷子,再没回去,而是托人送了东西过去。   他不想去见曹家夫妇。   是恩是过,他都不知道如何应对。   此刻就想能通过恩科考试,他还是太弱了。   “恩。”神佑不是细心挂的,她自己的东西都要哥哥们整理,自然没有帮曹九整理东西,而是打着呵欠,掏出了一颗石头,递给了曹九。   “幸运石,必过。”神佑信誓旦旦的道。   曹九觉得神佑这时候很是可爱。   世间哪有幸运石。   不过还是接了过来。   神佑说有,就是有的。   曹九收拾好,准备出门了,却没有想到,门口居然有动静。   悉悉索索的,一盏一盏的灯笼,排开。   预备班每日晨练都是水深火热,所有学生起床都要鬼叫。   可是这日,才半夜三更,天都没有亮,从申学宫出发去科考的曹九,看到门口整整齐齐的同学们,眼中莫名一热。   “送你一块糕,祝你高中,曹兄。”阿鹿说。   “拿上这支笔,我特意买的上届探花用过的。”林分炫耀道。   “这披肩,很暖和,我祖母给我的。”徐家宝递过来披肩,并且小声加一句:“别人送的吃的,你千万注意呀,吃的还是要小心的,我祖母说不能乱吃。”   阿鹿:……   好想打死这个死娘炮。   申学宫里,殷雄只是长的娘,而徐家宝是真的娘。   连枯木春,作为荆国人,还跟申国敌对国家的同学,平日性格有点古怪,但是今天也来送行了。   他拿出了一根枝条,上头还有露水,明显是顺手采的。   “我们那送树枝,也是送平安顺利。我父亲出门征战,我都会给他亲手采一支,今天也给你采一支,希望你科考顺利。”枯木春很是隆重的把枝条给了曹九。   曹九有些哭笑不得的接过了枝条。   旁边吴大浩取笑道:“枯木,你是把曹九当爹啊!”   枯木春平日跟吴大浩向来不对付,毕竟吴大浩的伯父是兵部侍郎,专门对付荆国的,他爹枯木长居,也相当于荆国的兵部侍郎了。   不过今天这时候,他没有跟吴大浩计较,只是冷哼了一声。   “曹兄,以我之见,此次科考,考律战可能性居多,这是我整理出来的一些心得,你路上无聊可以看看。”阿寻递出了一本笔记。   不厚,就几张纸,字迹整洁。   曹九感激的收了下来。   殷雄送出了一个昂贵的暖手宝,他家就是有钱,暖手宝做的十分精致。   胖哒也不甘示弱,送出了一块墨玉镇纸。   众人都送了一圈东西,被惊醒的鞠学正本来想骂人的,看到这一幕,却开不了口。   “我送你去吧。”小五没有送东西,但是威风凛凛的站在那,很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去就行了,这一路也不太远,我经常走,不用担心。”   曹九很是感动,原本别人科考都是父母相送,殷切叮嘱。   自己却只能从申学宫去考试。   他甚至不能回家。   他已经知道曹湖夫妇不会愿意自己去科考。   他们目光短浅的可笑,曹九想起来,心已经无法用疼来描述,只是觉得可笑可悲。   这一刻,那些可笑可悲的情绪全没有了,只剩下满满的感动。   “我好不容易请假了,让我送你把。”小五平平的道。   “曹兄,你可是我们预备班的代表,我们大家还等你高中,给那些申学宫的其他班的人看看。”   “九哥加油。”   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下,在小五的陪伴下,曹九走向了他人生第一场大考。   他的心曾经很冷,现在很暖。   总有一些事,让人绝望到底。   也总有一些事,让人又重新拥有力量。   这就是生活吧。   曹九回头看了看申学宫的大门,看到了一群人当中,还有鞠学正,也在跟自己挥手。   天还没有亮。   曹九觉得他的心是亮的。   他曾经觉得他哪怕将来成功了,位居高位,心中肯定也是满是愤恨,恨天恨地。   可是这一刻,却不是这样的。   他很有信心。   身边陪他一起也行的少年小五,很强壮,也很沉默。   不是很好的谈话对象,当然,曹九现在也不想说话,他喜欢这样安静的感觉,也很安心。   从黑暗中出来的各个参加科考的书生,汇聚到贡院,天已经蒙蒙亮了。   不同于有众人相送的曹九,三当家王如意,就真的是一个人了。   当然,前几日,他又去陈学监的小屋里,畅谈了几夜。   几十年苦读,就为今朝。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可是三当家毕竟不是少年郎了,他觉得他自己已经老了。   寻常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子,成婚晚的,肯定有子女了,成婚早的,说不定都有儿孙了。   他还是孤身一人。   他还住在客栈。   一大早也就是小二,惺忪着眼,祝他高中。   得了他的赏钱,眉开眼笑,总算清醒了。   三当家也不在意,他向来严谨,要准备的东西早也就准备好了。   他的心很大,科考虽然很重要,可是不是最重要的。   他走进贡院,看到的尽是年轻的面孔,还是有些感叹。   那年,若是没有被掳上白骨山,恐怕,他也会顶着一张年轻的面孔,忐忑又兴奋的参加科考。   小五送曹九到了门口,就不能再进了,他也没有在外头等,毕竟科考是连着三天的时间的。   不过在门口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三当家的身影,人太多,没有看清楚。   小五也不明白,三当家为何走了。   不过鹿哥说,大人的事,不懂别插手,他很听话。   众书生都进了贡院,贡院大门一关,瞬间,陷入了沉静。   此刻,天边的朝阳,才缓缓升起。   申学宫的预备班的学生,哀嚎着继续晨练。   皇宫里,小公主醒了。 第223章 定下的女冠   天人庙风景很好。   梅林更是风景独好。   申国最重要的考试,正在贡院进行中。   然而小公主的车撵,却停在了天人庙门口。   因为小公主身体的缘故,破天荒的允许乘车进山。   众人也知道,连恩科,都是因为小公主的缘故,为小公主聚集气运祈福。   公主伊仁到了梅林。   坐在梅林的茶亭里,望着对面的主持和尚,问道:“当日,我父皇就在这里煮茶吗?”   主持和尚点了点头。   “你倒是准备的雅致。”公主坐在这,都觉得心旷神怡,景致极美。   主持和尚面容微微抽了抽。   他虽然很尊重公主,可是也不能不尊重皇上。   而且这是皇上的家务事。   他是很不想插手的。   不过如今在申国里,小昭后的势力,公主的势力,表面上没有什么,实际上反对小昭后的人,几乎不存在了,死的死,发配的发配。   申皇压根不关心这些事,很多事情,最后真正做主的,反而是小昭后。   “我要在天人庙礼佛三日,之后,你给我选出一个女冠,随我入宫。”公主朗声道。   主持眉头紧锁。   公主说的女冠,就是要一个不成婚的女子,随公主进宫,主要工作就是给公主祈福。   这样的女子,地位尊荣无比,但是实际上,世家女肯定不愿意。   哪个女子,愿意长伴古佛,长守香灯。   可是随便找也不可能,配不上公主的身份。   “公主可有心仪人选?”主持和尚问道。   小公主笑道:“我的女冠,自然是要风华绝代,不然,怎么能随我进宫。”   公主不愿意多说,主持也不能硬问。   只得公主去礼佛的时候,主持留住了公主的贴身宫女冬施,私下询问。   如果公主有主意了,肯定会提醒的。   贵人的事情就是这样,想做什么事,都不直说,偏偏让人猜,猜错了还要发火。   冬施倒是快人快嘴。   “那日谁在梅林里煮茶,就选谁好了。”   主持一听,心中一惊。   天下谁人不知,皇上封洛娘子为洛夫人是什么意思。   而公主居然要洛夫人去当她的女冠,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公主自己的意思?抑或是小昭后的意思?   主持和尚一时间只觉得脑袋一片乱麻。   很是后悔,当初为何要接下主持的职位。   难怪师父离去的时候,一脸解脱。   女冠要进宫,女冠不能嫁人。   而且是公主的女冠,皇上再禽兽,不能去动女儿身边的人,何况还是这样的身份。   主持一脸抽抽,他这是无妄之灾啊。   ……   国师此刻也一脸抽抽,小皇子又拉屎了,他到底要不要收拾。   他这一辈子好像都在为皇家擦屁股。   以前这个词是形容词,现在这个词是动词。   他拿出一条棉布,手不抖索的给擦了上去。   皇上在一旁,居然跳出了三丈远,还一脸嫌弃。   把国师气的够呛。   这可是你生的孩子,只管生,不管养……   看到国师面容严肃,本来是来问这届科考是不是有一些利国利民的才子,想让圣国师算一算的。   自从圣国师回宫,申皇又恢复了以前那种老习惯,凡是都想问国师。   国师不在宫里的时候,申皇基本是凡是问小昭后的,只是申皇自己没有注意。   他天生优柔寡断,什么决定都不愿意当时做。   不过看到国师这样,皇上转了话题道:“阿昭说伊仁也醒了,可以把平安带回去给她照顾了,那边人多,不至于让你这样手忙脚乱。”   国师很想点头了事,可是看到这瘦的跟猫崽子一样的小家伙,还是不忍心。   他也觉得奇怪,按说宫里就只有这一个皇子,而且他生母已亡,对小昭后来说,养好这个皇子是最符合利益的。   可是小昭后对这个皇子极其不上心,连面上都不太过得去。   摇头道:“我听说小公主昨日又晕厥了,小公主的身体并没有完全好,小皇子身体也弱,还有相冲之势,还是让微臣照顾小皇子吧。”   申皇一听,很是一惊。   “相冲之势?”   “小皇子太过体弱,公主运势强壮,小皇子非但不能吸收公主的福运,反而会有早夭的危险,所以老臣建议,让小皇子暂时居于国师殿,等过几年再迁出。”   申皇听到国师这么一说,眉头紧皱。   他平日虽然不关心儿子,但是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   若真有早夭的危险,那他岂不是绝后了。   他倒没有想国师是为了争权夺利,申国国师是既定的,就算国师不做这些,还是国师。   而且国师不避嫌这么做,他很感动。   只是想到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荆国的皇子健康异常,差不多时间出生的,此刻已经能走能跑了,还会说话了。   申皇又觉得超级不爽。   好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听说熙国的皇子,常年生病,躺着都没有再起来。   申皇又觉得安慰了一些。   当然这些各国幸秘,申皇也没有和国师讨论,要是让国师知道,他让密探打探这些消息,不知道还会唠叨什么。   “国师,此次科考,可有旺我申国福运之人。”申皇问道。   国师重芳昨日就看了大半夜的星星了。   因为准备好皇上要问问题的。   结果带着自己的便宜徒弟重烟,明明是看星象,严肃的学术问题,看着看着就改聊天了。   神佑那家伙,真是会影响人,才见重烟几次,重烟就被影响的,没有以前乖巧了。   不过好在他早有答案了。   昨日星象混乱的很,乱七八糟,倒是有几颗星特别闪烁。   但是乱星很横出,乃是大乱之势。   不过跟皇上却不能这么说。   “此次恩科必然是有国之栋梁,陛下慧眼识人,一切都在陛下心中。”国师道。   皇上满意的回去了。   小国师重烟一脸纳闷。   师父什么都没有说,皇上却满意的走了。   之前皇上问自己的时候,自己费尽心思答题,皇上还是不高兴。   人心真是复杂。   皇上走了,国师去看书了。   小国师重烟,看着面前的小皇子,小皇子正抓着自己的脚,往嘴里塞,啃的欢快。   他伸手逗了一下小皇子的脸。   他就把腿放平,裂开嘴跟自己笑,一颗牙都没有长,笑的极其开怀。   当个孩童真好,饿了吃,乐了笑。 第224章 月红   第一场雪还没有下来。   恩科就结束了。   申国官场,关于打仗,能等前线的人都死光了,后头的这些官老爷还没有考虑好,粮草怎么运过去。   关于科考,文事,却是井井有条,效率奇高。   这边贡院门一关,考完的学子都出去了,里头就已经在安排批改试卷了。   申国官员效率高的惊人。   当天晚上,考生成绩就出来了。   并且名单就已经送到了皇上跟前。   申皇倒没有太意外,从小跟着父兄一起,经历了多次科考,每次都是如此。   倒是小昭后,看到那名单,还是很震惊。   她虽然贵为申国皇后,在心底,却是向来瞧不起申国人。   可是申国人做事速度如此快,那名单上标注详细,每人的出生,成绩,偏向居然都一一记录了,让她很是心惊。   以往,她没有接触这些,这次因为是为公主开的恩科,所以皇上特意把名单拿到昭和宫来了。   小昭后只是扫了一眼名单,然后就没有再看。   实际已经记了个大概,不过作为皇后,她是不能表现出对朝堂感兴趣。   心里却很是警惕,自己往日太看轻申国官员,他们好大喜功,好面子,虚伪懦弱,却依然是有很多优点,真正做事的时候,效率是非常高的。   小公主从天人庙回来,第一时间自然是去看望母后。   正好申皇把名单拿来。   小公主年纪还小,不用像小昭后那样避嫌,拿着名单看了看。   她好奇的问道:“父皇,这人都三十六了哇,年纪比你还大一岁呢,才来考试,成绩居然还不错,他这一辈子都在读书吧。”   申皇看了一下,王如意,三十六,好像是年纪很大了,不过成绩位列一甲,第一次参加科考。   “天道酬勤,学到老读到老,年纪大有什么关系,只要一心报国,多大都是可以的。”小昭后听到那名字,心有所动的道。   申皇听到小昭后这么一说,也觉得不错。   “这名字好,如意,这次恩科是为伊仁而开,如意就可。”申皇瑥不像他父兄当年那么尽责,各种考虑考生的身份背景学识再定名次,他很简单,看着名字顺眼,随手一划。   对考生来说,一辈子的大事,就在皇上和皇后小公主闲聊中,给随意的做出了决定。   就等殿试,走过场了。   只要不瞎不瘸不文盲,基本上,这就是最后的结果了。   那名单放回了御书房,静静的。   昭和宫今晚很热闹,小公主伊仁在的地方,笑声就不会小,随便说个笑话,就能逗的皇上哈哈大笑。   今日,京城也很热闹。   考完试的考生们,很是放松。   成绩还没有出来,他们可能是状元,也可能落地。   无限可能的时候,已经尽人事,剩下的听天命。   三当家王如意住的酒楼,名叫悦来楼,今夜更是灯火通明,酒香弥漫。   大家都不相信王如意能考上,但是嘴里,吉祥话,不要钱一样丢过来。   “王大官人必定会高中!”   “如意兄你天庭饱满,人中宽厚,实在是贵人相……”   “等王兄高中一定要记得我们!”   “意平兄,意平兄,来来来,再喝一杯……”   “王兄,王兄,还有小弟这里,这一杯你一定要喝……”   今晚,喝酒不要钱,还是三当家请客。   三当家也喝了酒,真喝了,有七八分醉了,和众人一样趴在桌子上,他呵呵笑的像个傻子。   半边眉毛的妆都花了,不过没有人注意,因为他的长发也散了。   天空一轮弯月,像是正倒过来的眉毛,躺着的镰刀,有点红。   曹九回到了申学宫,申学宫自然是不允许喝酒的,他洗了个澡,吃了点东西,就安静的躺下了。   睡的极其的沉。   呼噜声震天响。   神佑听的睡不着,晚上,小绿回来了,身上的毛越发雪白,额头一抹绿毛,月光下,绿的闪着幽光。   神佑向来是把小绿当做猫来揉的,揉搓了一遍,发现它肚子居然还有个小伤口,不知道跟谁去打架了。   神佑看到这伤口,给它处理了一下,倒了一点山上常用的药粉。   小狼挥舞着爪子,“吱吱吱”的,神佑听不懂它说什么。   不过此刻申学宫松木林下方地洞里的一条头上有两个小角的大蛇,也躺着呼呼的,身上伤痕不少。   本来这是它单独的地盘,结果最近,有人每天朝洞里大喊,它刚睡着就被吵醒。   吵醒就算了,还有一只四脚怪,居然钻进来,想抢地盘。   生活真是艰辛。   夜晚,淡淡的月光,透过缝隙,落了星星点点的到那大鼎的黑色枝条上,整个枝条又发出莹莹之光,大蛇痴迷的望着这光,暴虐的情绪被安抚了,乖乖的又躺到了大鼎下方。   龙渊山上,洛无量看着面前一套黑色的道袍。   纯黑纯黑的料子,从头到尾都是黑色的。   这是天人庙的和尚送来的。   一件黑色的道袍,一顶黑色的头冠。   婢女小桃很是忧虑。   洛娘子看到这道袍之后,就一直很沉默。   来送道袍的还有一个齐刘海的小宫女,还有一份懿旨。   洛无量向来喜欢穿颜色艳丽的衣裙。   生活本来就沉重,再穿的沉重,就太沉重了。   屋里没有点灯,洛娘子也没有风雅的姿态,她懒懒的趴在床榻上,撑着下巴,望着外头天空的月。   弯弯的一小道,却是很红很红。   整个天空都是黑的。   只有那一轮红镰。   婢女小桃望着这时候的洛娘子,也是极美的。   风流美丽,动人心魄。   “小桃,我要进宫了,你随我去吗?”洛娘子问道。   小桃点了点头。   “去啊,听说皇宫极美,上次你不让我去,这次我陪娘子去,白骨山我们都活下来了,皇宫怕什么。”   洛娘子笑了。   “是啊,白骨山我们都活下来了,听说今天恩科结束了,你说三当家能考上吗?”   小桃想了想道:“应该能吧,三当家除了在娘子面前略傻,在其他人面前很精明的。”   “我也觉得能。”说完,洛娘子从床榻上起来。   “把我给神佑那家伙准备的衣衫都整理出来,把老巴还有石叔喊来。”洛娘子风风火火的决定要干活。   山下月红酒香。   山上月红人忙。   申学宫陷入了沉睡,少年们都在梦中。 第225章 那年你金榜题名   “王大官人,以后您来悦来楼,酒水全部免费。”   得知他们酒楼里这个出手阔绰的老书生居然高中了,而且马上要去参加殿试,悦来楼的胖掌柜,终于露面。   殷殷切切的送上了一个小袋子,小袋子里装着的金锭,沉沉的。   比这段时间三当家在悦来楼所有的花费都还多。   科举是申国最公平的一场考试。   通过这场考试,能够改变出生改变命运改变一切。   眼前就是如此。   原本对三当家,悦来楼的老板,也只是会让伙计多送一只醉鸭,当个添头。   可是现在却亲自出来相送,卑躬屈膝。   一旦考上,就从民变成了官。   就是真正的官人了。   胖掌柜的腰弯的很低很低,脸上的笑容很沉很沉。   三当家笑嘻嘻的挥手,没有接。   他的确是很贪财的人,很会敛财,花出去一分钱,都要十分的赚回来。   还不到时候。   他还要去参加殿试,殿试之后,才是真正的尘埃落定。   他喜欢穿一身白,尽管白色不耐脏,但是他还是喜欢白色。   总觉得要穿的白一些,才会更干净一些,才好意思靠近洛娘子。   虽然无量不在跟前,这习惯却保留了。   今日,去参加殿试,他穿的是无量给他做的新衣。   很白,很新,很合身。   今日,曹九也要参加殿试,申学宫下场的学子都无一例外的考上了,只是名次不同。   曹九毫无疑问的位列一甲,而卢生浩同学却因为考试的时候有些紧张,发挥失常,到了二甲,有些懊恼。   不过殿试才是决定最后名次。   申国人好颜,他长相极其出色,他还是比较有信心。   往年,探花郎都是点容貌最好的。   他对自己的容貌很有信心。   科考总共录取二三十人,而申学宫去参加殿试的就有八人。   申学宫作为天下第一学,是很实至名归的。   这八人很是傲气的穿着申学宫的宫服,都是清一色的黑。   这也是往年的惯例了。   因为官场里也多数都是申学宫出去的,看到申学宫的宫服,给学弟们优待也是自然的。   殿试相比科考简单许多,每人写一篇文章即可。   做一篇命题作文。   时间也不长,基本上不会有什么意外。   三当家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是他一直苦读,人也很聪明,比起十几岁二十岁的少年年长许多,但是他并不羞愧,反而是觉得自己有优势,经历的多,眼光就不一样,完全不是那些申学宫里的读书郎能比拟的。   尤其是写文章。   少了规矩和约束,多了大气。   他擅长揣摩人心,对考官的心思都是一个个掰开研究的。   尤其是当今皇上,今日坐在最上头的男子。   曾经是王如意想要效忠的对象。   忠君是这个时代所有人最基础的教育。   从生来就灌输到脑海里了。   可是在蛮荒这么多年,这种思想却慢慢的发生了改变。   王如意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改变,他现在是心有不甘,很多的不甘。   只是他善于隐忍,他像是漂亮的毒蛇一般。   写了文章,收笔,皇上当场批改。   颁发名次。   果然,如他所想,皇上是个很优越感的人,喜欢挑战和不规矩。   看到一手狂草的字,豪迈的言语,当场就拍板,把原本就有标记的王如意的名字圈出来,点为状元。   有老臣觉得不可,可是当面,却不会违背,就成了定局。   卢生浩容貌出色,家世好,虽然考试在二甲,却被点为了探花郎。   而第二名,是曹九。   曹九原本实至名归的会员,考试成绩是第一名。   他在申学宫就非常出色,因为容貌和奴仆出生,一直没有参加科考。   这次第二名,榜眼,也很是不错。   榜眼,探花都是申学宫的,状元却不是,难得的黑马。   等到王如意站出来,众人看到他的年纪,也没有腹诽了,这么大年纪才来科考,应该是读了多年的书,期待一鸣惊人的。   跟年轻人比起来,而且状元一脸老好人的模样,看着就没有竞争力,那些年轻人下意识的就没有防备。   殿试出来。   热闹非常。   悦来楼的掌柜震惊了。   他原本觉得住这里的老书生没有落地就是极其牛掰的,可是没有想到居然是状元。   古往今来,状元能有几人,名号都数得上。   瞬间,悦来楼整个都要被踩塌了一般。   这可是状元住的楼。   往日那些得了王如意好处的小吏和底层官员们,也都没有想到,那个跟自己笑呵呵喝酒的老书生,居然真的中举了,不仅仅高中了,还是状元。   有些惊讶,又有点惊恐,回想自己有没有哪里不对的地方。   申国等级森严,他们这些小吏和小官,一辈子都不可能走到那些正经科考学生出来的高度。   不说状元,就是前三甲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   当然也有会钻营的,瞬间想到了前途将来,他们认识这样一个新秀,王状元,脾气好,为人谦和大方,要是能交好,也不至于一辈子都做小吏。   人生两大好。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三当家自己被点为状元的时候,饶是他很自信,也有点懵逼。   没有想过。   甚至被领去换衣裳,太监伸手过来脱他衣裳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了。   他不想脱掉身上的衣衫,这衣衫是无量给他做的。   虽然是定做,可是他知道,衣摆的针脚,无量又缝了一遍,细细密密的。   “状元公不必害羞,这身衣衫,可不是人人有机会穿的,你也就穿这一回,平日都没有的。”太监和颜悦色。   提着一件大红大红的袍子,阳光下流光溢彩,亮花了人眼。   旁边的榜眼是瓜红的。   而探花的衣袍则是粉红色的。   都说探花颜好,粉红也正是人比花娇的色彩,年年探花游街都是看颜。   而状元则是正正的红,霸气凌然。   回过神来的三当家,也没有脱掉衣衫,只是在自己的衣衫外头,套上了状元的红袍。   红袍加身,七分颜色,十分霸气,三当家,面露笑容。   龙渊山上,洗净了铅华的洛无量,端重的穿上了纯黑的道袍,戴上了黑色的头冠。   骄颜覆盖了黑衫。   笑容衬托了红袍。   今日,她进宫。   今日,他金榜题名。 第226章 最美的时候,擦肩而过   “咚咚咚!咚咚咚!”   锣鼓震天。   舞龙先行。   今日状元游街。   两边的酒楼,早就满满当当。   贵女娘子居多。   路边的人更多,挤来挤去的。   今日,是申国的盛宴。   是申国人最骄傲的时刻。   一身红袍的状元郎,骑在大马上,长发随风飘,阳光和煦。   路边酒楼里的娘子们,声音叽叽喳喳的不停。   “状元郎年纪不小啊!”   “状元郎长的挺好的。”   “我喜欢状元郎这种温润大叔的感觉,比那些小生不一样。”   “还是探花好看,人比花娇。”   “卢探花听说家里已经给订好娘子了,跟我们没有关系。”   “榜眼还不错,看着挺稳重的,可惜出生低了点。”   “状元郎听说也没有婚配,哎呀呀,羞死了……”   人群里声音也不小。   贫苦百姓不知道马背上人的出身状况,但是看外表会的。   “今年状元稳重啊,探花郎漂亮……”   曹家夫妇也挤在人群中,偷偷出来看热闹,今日不是申学宫的休沐日,申学宫里不会放假。   就算放假,他们也不用担心曹九会出来玩,曹九肯定要干活的,要帮人抄书。   可是曹湖看着马背上那个穿着瓜红的袍子的榜眼,惊恐的揪着妻子的袖子道:“孩他娘,你看那人,你快看……”   马背上脊背挺直的榜眼,正是曹九。   曹九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有点羞涩。   有点喜悦。   他的过去太沉重。   他的未来也不会轻松。   只是这一刻,他很开心。   他想,他班上的同学,肯定会藏在哪个酒楼里看他。   那群同学,这个热闹,肯定要凑的。   他想的没错。   鞠学正被他们闹的没办法,只要把他们全都带出来了。   包了一个酒楼,正坐在酒楼上,看热闹呢。   “快来了,等他们到,我们在这里丢瓜。”林分激动的道。   胖哒很想把脑袋探出去看,但是他实在胖,脖子短,根本挤不出去。   急死了。   “五哥,五哥,一会你托我一下好不好,我想看状元游街,我想看。”胖哒上蹿下跳的。   小五脸抽抽的看了看面前的小胖子,点了点头。   神佑不用挤,她就有最好的位置,最中心,哥哥们都给他围出来了。   状元的人马还没有出现,却是先有一队人马出现了。   很是森严。   黑乎乎的长长的一队。   远远的看着,就很怪。   神佑好奇的指着那边,问道:“哥哥,那是谁?”   阿鹿也不知道。   倒是鞠学正老京城,知道,开口道:“那是女冠的队伍,女冠地位悬殊,据说也是为公主祈福而设的,看样子是今日进宫。”   徐家宝也插嘴道:“我知道女冠,我祖母说了,女冠是不能嫁人的,糟践人的。”   鞠学正:……你祖母知道会打死你的。   女冠的队伍越来越近,而状元的队伍也迎面而来了。   响声震天。   锣鼓喧天。   阳光明媚,身着大红袍的状元郎,面容温润尔雅,远观都觉得气质极好。   走近了,神佑他们都张大嘴。   居然是三当家。   而让他们更震惊的不是状元。   而是迎面而来的女冠队伍。   女冠坐着的车,四周是纱帘。   纱帘里,女冠人端坐,一身黑袍,黑头冠。   干净的像尊佛。   那佛,却有一张极其耀眼的脸。   见之难忘。   两边的队伍相遇,并没有停。   京城的道路很宽。   擦肩可过。   三当家穿上红袍,他坐的很端正,他想,无量,应该会在哪里看他。   他想要无量看到现在的自己。   他做到了。   当初他跟无量说,他能考上,他不仅考上了,还成了状元。   这一刻,他是满心欢喜的。   他想无量一定在看他,他无时无刻,都摆出孔雀开屏的模样,露出最和煦的笑容,最漂亮的姿态。   他期望能看到无量。   但是余光看到的酒楼里挥洒袖子的,都没有无量。   他不敢轻佻,担心无量不高兴。   走了许久,他都没有看到他想看的人,他有些微的倦怠。   可是这一刻。   看着前面的队伍,他愣住了,脸上甚至来不及笑。   他看到了无量。   面对面。   他穿着最红的衣裙。   她穿着黑色的道袍。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身上戴着红花,像是出嫁的新娘。   她端坐在驷马拉的车上,她穿着纯黑纯黑的道袍,戴着乌黑乌黑的头冠,身上没有一件饰品。   他看着她。   他脸上扬起了笑容,眼中却蕴起泪。   她亦看着他。脸上扬起了笑容,眼中也含着泪。   他像出嫁的新娘。   她是出家的女冠。   锣鼓喧天,唢呐喜庆。   都在为他喝彩。   大马上的他,伸出手,撩到了旁边的车帘。   马车里的她,伸出手,什么都没有碰到。   状元红,红状元。   女冠美,美女冠。   多想一起浪迹江湖,多想一起站在山顶,一览众山小。   现实只是擦肩而过。   期待有一阵狂风,刮的迷人眼,也好为泪水找一个借口。   只是风,怎么会听话,风若能听话,人怎么会分离。   没有风,阳光和煦。   两个队伍擦肩而过。   状元郎泪流满面。   榜眼面容端庄依旧。   而探花郎看到擦身而过的女冠,惊得张大嘴,整个人昏昏沉沉,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女子。   身上没有半点饰物,脸上没有一点胭脂,一身纯黑,却美的让自己都失色。   美的让一切都了无生趣。   酒楼上,神佑沉默的坐着。   三伯伯成了状元,洛姨姨成了女冠。   三伯伯入朝为官,洛姨姨进宫为冠。   或许,大家都知道了缘由。   只是因为她。   她挥手拿起面前的酒笑道:“庆祝同学曹九高中,当浮一大白。”   同学们好不容易有光明正大的借口喝酒,岂能落后。   纷纷都拿起酒杯,一人一大口。   有皱眉发苦的,有感叹好酒的,有喊着再来一杯的……   神佑笑着喝酒。   酒量很好的样子。   哥哥们都拦不住。   状元游街的队伍走远了。   女冠的队伍也走远了。   不同的方向,擦肩而过。   越来越远。   宫门打开,女冠的队伍陆续的进去,最后消失。   街上人群欢庆,依旧热闹。   曹家夫妇紧张的回到了住处,不知道如何是好。   神佑和同学们,喝多了,居然也作了一句打油诗:   “龙龙龙来了,风风风去了……”   众人大赞好诗。   神佑笑哭在桌子上。 第227章 见无量   阳光耀眼,像是华美的绸布,铺盖在公主殿外。   申国皇宫里,最精致,最华美,最舒适的就是公主的宫殿。   这里头,有无数新奇之物。   这里头,有世间最贵重的宝物。   申皇对小公主十分溺爱,无论什么宝贝,都是首先让小公主先挑。   只要她开口要,申皇从不会拒绝。   公主殿里,哪怕墙角的一块石头,都有可能是珍宝。   而同时,公主殿的宫女也跟外头不同。   公主殿里的宫女穿衣打扮比其他殿的都好,他们的赏赐丰厚,吃食精致,水灵灵的像是大家小姐一般。   而且公主还让他们读书识字,打破了以往的规矩。   在申国读书识字是很难得的事情,这些宫女太监都是奴仆之身,公主却大方的让他们读书识字。   一个人一旦开始读书识字,整个气质就不一样了。   读书让人明理。   当然,读书也会让人想法多。   不过别的不说,公主殿的宫女看上去都是比别人气质高贵的。   公主并不担心,她是绝对的主子,这个时候的人都很愚忠,教他们识字读书,可以更好的干活。   而且也很有成效,她手下的人,带出去,无论哪里都是可圈可点的。   今日,小公主自然没有去看状元游街。   状元很了不起,但是对公主来说,也就是她父亲的手下而已。   以后要看,随时有机会。   况且父皇已经说了,之后要举办宴会,让她也参加的。   毕竟这次恩科,是因为她才举办的。   今日,她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的女冠,要进宫了。   她没有见过洛夫人,其实也是很好奇的。   一个女子漂亮到什么程度,会让人那样传扬?   是真的漂亮还是只是一个噱头?   在公主伊仁看来,她母后就是挺美的大美女了,还有宫里其他宫妃,容貌都很不俗,各有千秋。   稍微平常一点的就是已经死去的乐贵人,说起来,也是美人,只是跟宫里的这些精致的美女比起来,不那么显眼,显得平常。   这样多美女,居然都抵不过一个洛夫人?   小公主是很好奇的。   女子对女子的好奇和敌视,都是从慎重开始。   今天的公主殿,十分隆重,到处都透着严肃。   小公主想要看看洛夫人是什么样的人,是真正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还是只是徒有其名。   亦或者只是一个美人草包,恰好遇到父皇这个睁眼瞎。   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她要做出什么应对,这是小公主考虑的。   虽然她收集了无数消息,但是她还是相信自己看到的。   今日,小公主打扮的很是隆重,镶满宝石的头冠,华丽的凤鸟长袍,全身上下,无一不精致。   她从小作为公主的教育长大,她相信自己的礼仪是完全无可挑剔的。   她的容貌像母后多一些,比较温婉,但也是极好的,她自己对自己的容貌已经很满意了。   公主伊仁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的隆重和严肃,透露了她内心的不自信。   她没有见过洛夫人,她感觉有点像是见父亲的小三的感觉,不过这个时代,男子三妻四妾都是寻常,她祈求的一夫一妻实际是非常难的,除了贫穷人家娶不起妾,少有听说大户人家只有一个妻子的。   小公主等的有些焦躁。   脑海里又浮现了和自己一起去天人庙的殷华。   殷华文质彬彬,谈吐出色,容貌出众,若是曾经的她,想都不敢想有这样的男友,可是现在,她贵为公主,自然是可以随便挑。   她感觉到殷华跟旁人不一样。   说起来好笑,这个世上最痴情的男子,居然是荆国那杀人如麻的新皇锐。   他娶了自己的嫂子之后,杀光了自己的妻妾,整个荆国后宫,居然只有薄后一人。   无论大臣们怎么反对,要求选妃充盈后宫,他都强势的拒绝了。   虽然是不伦之恋,可是说起来,薄后还是让无数女子心底羡慕的吧。   虽然嘴上不说,谁愿意真正贤惠,送来一堆姐姐妹妹的。   小公主很少在母后面前说起荆国的事情,因为荆国跟申国并不和睦,而母后还有疑似荆国人的身份。   每次说起荆国,伊仁都觉得母后的情绪特别激动,掩都掩不住。   小公主思绪飘的有些远,正在发呆的时候,洛夫人来了。   阳光正好,黑衣黑冠,这身衣衫老气又难看,十分的美人,恐怕都要被压住一两分。   公主实际是准备的很充分的。   她知道人靠衣装,七分的颜色,衣着好,也能变成十分,反之,亦是如此。   可是穿着黑色道袍的洛夫人缓缓朝她走来的时候,她一个女子,经历过信息爆炸的生活的女子,居然都惊呆了。   一时间,左右的景色都恍惚了,成了背景衬托。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都落在洛夫人身上。   纯粹的黑衣,一点饰物都没有,却更把她的美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   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绝美。   至此以后,恐怕没有人好意思穿黑衣。   或者,有无数人想穿黑衣。   眼前的洛夫人的美,就是走出来,不用言语描述,不用形容介绍,众人的目光都只会落在她身上。   见到真人,小公主依然不敢相信,洛夫人居然是长这样的。   她一个被掳到土匪窝的女人,还生育过的女人,会长这样。   不仅仅是容貌美艳,更神奇的是她身上的气质,居然是一种看遍云卷云舒的美好舒适,像是一块美玉散发着温润莹光。   连她一个女子,看到这样貌美的女子,第一感觉,居然不是妒忌,而是亲近,心生好感。   真正是天生的狐狸精。   天生狐媚,大概就是如此。   “民女无量拜见公主。”洛娘子行了一个礼。   她行礼也漂亮妥帖,不谄媚,不卑吭,也不骄傲。   像是话家常一样。   小公主自然不会像那些脑残剧一样,在行礼方面苛责别人。   她也很妥帖的受了一礼。   “你比传言说的还美。”小公主道。   “容貌只是皮囊,时效很短,公主的才华横溢,却是真正能隽永的。”洛无量大大方方的笑道。   听到对方的话,小公主又诧异的看了看她。   声音好听,却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很干脆,有点磁磁的。   而且观点也和现在的女子不同,这个时代的女子,有多注重容貌,小公主是深有体会的。   后宫这些女子,为了美,可以做一切事情,很是看不穿。   “你不仅美,还很风趣,难怪我父皇喜欢你。”小公主也大方的称赞道。   洛无量苦笑道:“这就是公主一定要我来当女冠的缘故吗?我若说我心不在此,公主信吗?”   苦笑的洛娘子,眉眼有点哀伤,眼神更是清澈,她直直的看着小公主。   小公主都觉得心跳慢了半拍。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管我信不信,我父皇喜欢你,我就不会喜欢你,你安心在我这里呆着吧,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   洛无量想了想道:“我有一个养子,很是调皮,跟公主一般大,他很是崇拜你,若是公主可以给我写首诗,送给他,他定会非常高兴。”   她自是听说过洛夫人养子的传闻,听说那人实际是洛夫人的亲子,容貌出众,风流俊美,都惹得慕颜楼的姬女们装醉想荐枕席。   看到洛夫人的容貌,不用说,她那“养子”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她觉得这洛夫人和这时代大多数的女子不同,现在看来,也是相同的,都有弱点。   洛夫人的弱点是她的孩子。   而且还有点天真。   都进宫了,居然还惦记着这事。   她的存货自是很多,她大方的点头道:“好。” 第228章 父女芥蒂   给予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小公主爽快的答应了。   尤其是这种自己轻易可以做到,对方却十分感激的事情。   给予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皇上动动嘴,宣布了状元榜眼探花,收获了这些书生的终身感激。   申皇觉得心情很不错。   心情很不错的申皇很想要分享。   男人是薄情的动物,他想要分享的时候,第一时间,想起来的是洛娘子。   因为洛娘子是他最近的心头好。   可以说是他感觉上的真爱了。   他选了王如意当状元,也是听说了那王如意是来自蛮荒,他最近对蛮荒二字都天然的好感。   喜欢一个人,就会爱上那个人有关的一切,都觉得亲切。   他很想现在见一见洛娘子。   不过今日肯定是来不及了。   想让身边的老高去安排,只是他还没有开口,居然在自己的御花园,看到了洛娘子。   而且洛娘子,今日穿的很是别致。   平日见洛娘子穿什么,申皇都不记得了,每次就记得她人很美,穿什么倒是没有太在意的。   可是今日穿的黑色,却是极其的显眼。   而且皇宫里,除了太监内侍,很少有人穿一身黑的。   宫妃什么的都是穿的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的。   只恨颜色不够亮,想要跟百花争艳。   对面的女子,一身乌黑,头冠都是黑的,没有一点饰物。   申皇在宫里,每日要应对那么多女子,对女子的爱好也算是很熟悉了。   每次自己赐予手镯项链头饰,那些女子都会戴出来显摆。   自己也习惯了。   珠环玉绕的感觉了。   现在却看到一身纯黑的女子,却是另外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那张脸,那眉眼,那头冠下的黑发,那还是盈盈一握的细腰,那白的像光一样的皮肤,跟黑色的道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整个人美的自然眷舒,让百花的艳丽都失色。   申皇没有想到,自己想什么就来什么。   自己刚刚想洛娘子,居然就在御花园看到洛娘子。   简直就是心想事成。   可是申皇晃神了好一会,也终于回过神了。   阳光太烈,洛娘子太美,他都担心阳光会晒伤她。   申皇回过神,并不是因为他自己回神,而是他身边的高太监在咳嗽。   作为太监,本来应该跟幽灵一样,任何时候都不该乱发出声音。   可是高太监不得不咳嗽。   因为洛娘子身边,还有一人。   小公主声音甜美的跟父皇请安。   申皇居然没有搭理,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小公主,这就尴尬了……   小公主可以算是宫里最娇贵的人。   平日对谁不敬,也不能对小公主不敬啊。   可是申皇居然这样华丽丽的把小公主给忽略了。   小公主一头的宝石,阳光照耀下,璀璨异常。   一身华服,声音清脆响亮。   可是这些,皇上居然全都忽略了,忽略了……   眼里只有洛娘子。   咳嗽声,也不能力挽狂澜,缓解尴尬。   好在申皇终于回过神,喊小公主免礼。   小公主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不高兴的表情,但是左右的宫女太监都很紧张。   见到主子出糗,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小公主内心自然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只是面上有些生气,实际上并没有太生气。   父皇会晃神,她也不意外。   因为她初见洛夫人也晃神了。   自己让宫女送去的女冠服,冬施自作聪明的送了这样一套黑沉沉的衣服。   原本是及其丑的衣衫。   可是洛夫人却生生把这样的衣衫穿成绝美的样子。   有些人美,裹上一块破布,也会美若天仙,大概就是如此。   让小公主注意的是,这个洛夫人不仅仅是貌美,性子也很不错,只是不知道真假,是真不错,还是伪装。   不过她不急,到了跟前,日久见人心,小公主并不是一个真的孩童少女,自然是能看清楚的。   “洛夫人怎么会在此?”当着女儿的面,申皇还是有所收敛,不好意思喊洛娘子。   洛无量大大方方的笑了,并不回答。   抢着回答,当面上眼药,这种事,她自然不会做。   小公主有点诧异,见她不回答,小公主站出来道:“父皇,洛夫人就是天人庙的大师为我推荐的女冠,说洛夫人德行兼备,大难不死,很有后福,给我当女冠,是极好的人选。”   申皇这时候才想通了前因后果。   早在之前,女儿就已经跟自己说过了,要选一个女冠,那时候他没有在意。   眼前,公主的女冠,就站在面前。   申皇注视着公主,平静的眼神里有三分凛冽。   “好,很好。”   小公主却是笑的很娇俏。   像是听不懂父皇的话一般,道:“父皇都说好,那自然是更好。”   洛无量只是平静的看着面前的父女斗气。   像是真正的女冠,不喜不悲。   她想杀申皇,就在申皇挥剑说要杀掉神佑的时候。   她想杀人的时候,面容却很柔媚。   这种相反的感觉,在白骨山,她过了很多年。   那么多年,她只有一个目标,杀了大当家。   那时候,杀人,是她的愿望。   是她活着的动力。   如今,她又有一个新的愿望了。   申皇当着洛娘子和公主一堆人的面,气的甩袖而走。   他想要的红颜知己居然被他女儿抢了。   若是别人,任何人,他都要下令弄死他。   可是那个人是自己的女儿,申皇气的没法,连带着连小昭后都怪上了。   没有小昭后的示意,伊仁年纪这么小,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小公主带着洛无量正是去见母后。   恰好在御花园被父皇遇见,她也不慌张,迟早的事情。   反正都要知道。   她从不打无准备的战。   除了洛夫人容貌实在比自己想的还要貌美许多,小公主并没有太担忧。   小昭后接见了洛夫人,现在是洛女冠。   对洛夫人的容貌也确实震惊了一下。   瞬间就明白了当年洛家二夫人为何要陷害嫡女被盗匪掳走,长相成这样,放在眼前,实在是足够碍眼。   洛夫人生过孩子,岁月却还如此偏爱,身上一点缺点都找不着一般,连眼角都没有一点皱纹。   小昭后都很是好奇,如何做到的。   她的女儿伊仁会捣鼓很多东西到她脸上,让她的皮肤减少皱纹,更加细嫩。   而洛娘子长期在蛮荒那样干燥的地方,皮肤却还是十分水润,真是让人惊奇。   “洛女冠真是驻颜有术。”小昭后也没有为难她,大大方方的给赐坐。   洛无量看到传说中的小昭后,都说小昭后小家子气,容貌也不是最美的,撑不起皇后的位置,可是见到真人,洛无量却觉得小昭后甚至比公主还要难对付。   公主名声在外,心思却并没有那么深。   反而是小昭后,满面微笑,却让人心惊。   或许是同为一类女子的自觉。   洛无量很认真的应对,不敢对小昭后小看一分。   一个敌国出生的女子,却能成为申国的一国之后,稳坐多年,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她规规矩矩的应答,不敢出一点纰漏。   “此次恩科的状元郎听说跟洛女冠还有些渊源,同是蛮荒出来的,蛮荒真是出人才,你们一个状元,一个女冠。”小昭后浅笑道,说这话,却目不转睛的盯着洛娘子。   洛无量脸上亦是笑容无可挑剔道:“承蒙皇后娘娘厚爱。” 第229章 出门旅游的中年夫妇   申国的冬日悄然走了。   荆国却是遇上了百年难遇的寒冬。   整个荆国都像是被冰封住了。   荆国是一个部落民族组成的国家。   进入冬日之后,更像是进入了冬眠。   这里实在太冷了。   当然,寒冷的天气,也让荆国人身体格外强壮高大。   经历过多年战乱,重新统一的荆国新皇锐的治国政策是大棒子加胡萝卜的政策。   恩,一手大棒,一手萝卜,大棒打屁股,萝卜打头,打到听话为止。   所以,目前,荆国人都很听话。   新皇锐十分强势。   在荆国说一不二,没有人会反对他的决定,反对的人,都已经长埋土里了。   尽管这样,却没有人说他是暴君,荆国平民百姓却都觉得他们的新皇十分的好。   因为战乱之后,荆国就是需要一个强势的领导,统一国家,做出决策,让百姓的生活恢复安定。   新皇锐就是这样的皇帝。   新皇锐手段凌厉,个人性格却十分有魅力。   他身边有一群十分死忠的手下。   战乱后的荆国正在有条不紊的高速发展。   太子新立,荆皇对太子教养十分用心,请来了荆国的大儒,皇室的老人,从生下来开始,就以一个帝王的要求来培养。   今日清晨。   皇宫里的瀑布没有流水了。   瀑布的水都结冰了。   天气冷极了。   荆皇自然也没有对着瀑布抚琴了。   没有流水的瀑布就剩下黑色的石崖。   天气冷极了。   申国皇宫进出采买的侧门,和平日一样开门,关门。   进出的人都经过检查,没有什么特别不同的。   换班间隙,有一辆马车出来了。   谁都没有注意到。   赶车的是个中年男子,车里有个中年女子。   男子额头很高,颧骨也很高。   女子全身都包裹的像个厚厚的茧一般。   就这样一辆马车,像是出入无人之地一样,慢悠悠的从荆国皇宫出去,绕了荆国都城,又离开了都城,朝南走去。   南方,第一个要路过的是蛮荒。   这一对夫妇,走的不算快,也不算慢。   不像是赶路,也不像是游山玩水。   茫茫的草原上,一辆马车,走的很是孤单,也很是坚决。   赶马的车夫,嘴里咬着一根草,那根草一头咬的扁扁的。   夕阳已经悬挂在草原尽头,又大又红,马车好像再往前走一点,就能碰触到那轮红月了。   不过马车终究还是停下了。   因为马车里咳嗽声咳的厉害。   赶马的车夫停下马车,撩开车帘,钻了进去。   马车里的女子,忍住了咳嗽。   因为强忍着,苍白的面色有些红晕。   “杂草不苦吗?”女子问。   “这不是杂草,这是苜蓿,牛喜欢吃。”男子笑道。   把那草根吐出来,草根都嚼碎了。   女子听到这话,面上露出了笑容,大概太好笑了,忘记了咳嗽。   “你又不是牛。”女子面容大气,宽宽的眉眼,此刻却有一点娇嗔的感觉。   男子掀开了车帘,窗外,那轮红日瞬间就定格在窗上,占了整个窗子的感觉。   很美很美。   风很凉,然而景很美。   壮观又瑰丽。   男子抱住了裹的像蚕茧一样的女子,一脸笑容。   “很美吧,我之前看到这样的景色的时候,就想喊你一起看,阿薄,我好开心,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我要带你看遍天下美景。”   女子点头,静静的靠在男子的怀里。   她身体很冷,怎么捂都不热,然而她心很热。   她知道她时日不多。   她知道他也知道。   他们一路向南。   南方有申国,申国南方,有熙国。   他说要带她看遍天下的景色,他的原话实际是要打下天下。   可是来不及了。   他只能先带她出来。   他要天下一统,他要荆国的战旗插遍所有的地方。   可是她等不及。   她像最美的落日一般,悬在他心里。   他要带她出来。   看遍天下风景。   蛮荒草原的落日是极美的。   圣庙没有了。   吡鹰也换了巢穴。   白骨山集市很是热闹。   整个蛮荒草原都很热闹。   荆皇看的眼热,不过并没有做任何动作,他现在,就是一个爱嚼苜蓿草根的车夫,还有一个病歪歪的妻子。   他们要去申城投亲。   一路走,一路看,一路风景,一路咳嗽。   路上,偶尔和别人一起,大多数还是夫妇俩自己走。   冬日,荆国人不会攻打蛮荒,蛮荒草原很安宁。   人来人往。   来到了冥河县,冥河县现在不叫冥河县,叫做冥河州了。   知府重直在这里混的风生水起。   重家老族长重花,自从上次被风月街的姐姐们砸晕了之后,就和风月街接下了不解之缘o(╯□╰)o,成了风月街年纪最大的常客。   知府重直很担心,原本他老爹每天都喊他直儿直儿,不像亲儿子,这会子感觉像是要给他生个弟弟的感觉。   知府重直心很累,如果弟弟比自己孙子年纪还小,该怎么破?   冥河州,有鹿家茶馆。   中年男子扶着他病恹恹的妻子,下车,到鹿家茶馆坐坐。   男子的袖子使劲的擦了凳子,又在上头垫上厚厚的暖垫,才让女子坐下。   女子坐不太稳,坐下之后,歪歪的靠着男子。   鹿家茶馆很热闹,人来人往很多。   什么样的人都有。   大家坐着闲聊,天南地北。   看到这样一对夫妇,就有人好奇的打招呼。   “你夫人太娇气了,这样的身子,在外头行走可不方便。”   旁人道。   “内人身子不妥当,这也是听说京城有名医,想去京城看看。”   男子不像健谈的,也不是很内向的人,看着就是个很厉害的当家的。   妻子脸都裹着了,给倒茶水的时候,男子才小心的把妻子脸上缠绕的大布巾解开。   蛮荒风沙大,这样打扮也不是没有,众人并没有很怪异。   不过看到女子解下面上的面巾,男子那小心翼翼的态度,众人还是不免有些好奇。   传闻当年蛮荒的洛娘子是天下第一美人,倾国倾城。   不会这个女子也是绝世美人吧。   否则她身边的男子,怎么会这般小心翼翼。   众人不自觉的伸长脑袋想看一看。   然后真的看到了。   那女子,端着茶水喝了一小口,就咳嗽了一声。   动作很大方,但是容貌,说倾城倾国,真的没有。   跟大家想象的有很大出入,就是个容貌普通的女子。   眉眼宽,嘴巴也有点宽。   看着是温柔的感觉。   男子的动作却极其小心翼翼,像是捧着世间最宝贵的珍宝一般,女子一咳嗽,他就掏出手绢,细细的帮女子嘴角擦了一遍。   周遭的人声还是热闹。   聊天的聊天,说笑的说笑。   ……   PS:月初啦,上月长评活动结束了,接下来,我会整理出获奖的名单…开始新篇章啦,感觉很好。 第230章 申学宫再遇   申国的第一场春雪,来了。   空气中多了湿意。   而对申国的文人来说,则是多了诗意。   清晨。   大雪压塌了门口的草。   那根三片叶子的茅草,上面载着白白的雪,厚厚的。   茅草不堪重负,终于塌倒在地上,还没有断。   不知道会不会断。   或者等雪化了,会不会再立起来。   住在冥河州客栈的中年夫妇,起的很晚。   实际也不算晚,不过在冥河这边,住客栈的都是商人居多。   商人都要赶路,都起的早。   一般天不亮都起了。   早晨多赶点路,下午就可以早些休息。   夫妇俩睡的早,但是半夜又醒了,起夜了几回,早上睡的回笼觉。   薄的睡眠很浅很浅,咳嗽了大半夜。   锐的手在薄的后背上,都没有放下来过。   两人躺在床上,没有敦伦什么的,一直肩并肩的说话。   有时候薄咳嗽的厉害了,锐用手抚着薄的后背,两人说着说着也就睡了。   起的晚,有起的晚的好处。   推开窗,就看到青屋瓦顶上的雪。   还有不太温暖的朝阳。   雪不太大,不厚,屋顶上有一株茅草,都没有被压住,还有一个尖尖的绿芽。   空气凛冽,吹进来,薄又咳嗽了。   锐想关窗,被薄拦住了。   她往自己身上裹了一堆东西,把那咳嗽压住了,她想看窗外。   “囚山里的时候,雪景其实很美,雪上没有痕迹,鸟飞过的爪印,都格外清晰。”   “南方的雪都小气,一会看着要融化了,会更冷。我们今日行程很短,就是去看一下圣湖,然后原回来,明日出冥河州。”锐开口道。   他不是很想带阿薄去圣湖。   不过圣湖不仅仅在蛮荒有名,连熙国荆国都是有名的。   真的有人,不远千里,就为了死在圣湖。   他对死很敏感。   他不想碰这个词。   他虽然杀人无数,可是他不想她死。   吃过饭,夫妇俩还是去了圣湖。   从冥河州去圣湖的人很多,车马都很多。   薄身体不好,别人的马车不够舒适,锐还是自己驾马车。   马车速度不快,锐咬着苜蓿草根,摇摇晃晃就到了。   圣湖很大,很美。   周边有雪,可是圣湖却没有结冰,圣湖整个是蓝色的,像是蓝天倒扣在地上一般。   水流哗啦啦的响。   那拍打岸边沙泥的声音,像是一首安魂曲,让人心生宁静。   薄后脸上露出了笑容,那因为生病而显得疲倦平常的面容,在这笑容下,又散发出吸引人的光彩。   “阿薄,你真好看。”锐开口道。   薄后的牙齿很整齐,很白。   笑起来的时候确实漂亮。   锐想到了两人年少的时候,阿薄笑的好看又灿烂。   锐看阿薄很开心,站在圣湖边,甚至脚都要碰到了圣湖的水。   他很担心,担心阿薄就会走进圣湖里。   “看完圣湖,我们就去申城,申城的申学宫一定要去看看,那可是天下第一宫学。”锐开口道。   薄后的裙摆被湖水打湿了,脚还没有碰到水,就被荆皇拉回来了。   没有等到夕阳,他们就回来了。   圣湖太美,春雪包围下,更是美的惊人。   可是荆皇锐担心阿薄沉迷。   他很爱薄后。   爱到自私。   就算是死,他也不会允许阿薄一个人来圣湖,他会让阿薄陪着他。   两人一路上,甚少吵架,一句重话都没有。   因为知道时日不多,不敢有一点浪费。   第二日,马车出了冥河县,缓缓往申城而去。   春雪果然就化成水融化了。   一路都湿漉漉的。   申城的春日就这样不经意的来了。   神佑有了单独的生舍,也不算单独,里头总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小动物。   她回龙渊山上,洛姨姨已经不在山上了。   她的衣服准备了很多很多,都是男装。   大一点,再大一点的,各种颜色的。   还有各种玉佩饰品,头饰。   光是她的衣物,就有满满一柜子。   洛姨走了,进宫了。   还偏心的这么理所当然。   虽然同样在山里长大,洛娘子待阿鹿他们也不错,但是远没有对神佑细心。   看留下的东西就知道。   洛娘子给阿鹿留了很多钱,实际呢绒布的收入,一部分用来花费,还有很大一部分还是拿回蛮荒,给骨器作坊用了。   申城这里,对铁器买卖控制的很严。   虽然白骨山上生产的骨器比一般的铁器还要好很多,基本上可以冒充荆国的荆器了,可是正常渠道却是不能买卖的。   申国的商人地位很低,若是背后没有依靠,随时都可能被没收。   洛无量进宫了。   三当家回来了。   阿鹿很是忙碌。   阿寻更认真读书了。   小五更认真的练武。   神佑也认真读书了。   一旦开始认真读书,好像就长大了。   忽然懵懵懂懂的觉得,玩耍好像不是全部。   舍友不是曹九,是蓝颜。   自己不是鹿神佑,是李神佑。   她姓李啊。   不好听。   神佑喜欢去申学宫后头的一座山崖上。   她喜欢坐在那看书。   喜欢坐在那看落日。   喜欢那漫天的红霞。   貌美的少年,有了一点忧伤。   她压下了那一点点忧伤,翻开了课本,开始看书。   诗歌,她不会作诗,上回作诗,还被笑了很久。   经文,她也不爱看经文。   手里的课本其实是古代神话鬼怪。   《大荒经》,描述的是天下起源,里面有一个广袤很多的世界。   神佑喜欢看。   她发现,看书的时候,才能平息她身上的火。   否则就会不停的灼烧她自己。   她很想去皇宫。   抑制不住的想去。   不知道是想去见洛姨,还是那个长发的疯女子。   书本年代很久了,神佑翻的破破烂烂的。   周围虫鸣都没有,因为神佑坐在这,小青蛇就在周围溜达。   小绿也会在周围逛荡,一般不会有其他学生打扰。   阳光暖洋洋的,春雪过后的,绿植都绿了许多。   神佑一个人,随意的靠着晒太阳。   午后。   她的里衣是洛姨姨新准备的,还有束胸。   她的胸没有长很大,但是开始发育了。   不过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不太习惯这样。   她看了一会书,伸手去扯自己的束胸。   这时候,悬崖边上,一个和尚,顺着蔓藤,慢慢的往上爬。   他缓缓的爬到了顶上。   看到了一个少年,从衣服里扯出了一堆白布…… 第231章 和尚养佛   那堆雪白雪白的布,还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在阳光的照耀下,白的晃眼。   小和尚看了那一堆布,又看看神佑。   “你在做什么?”小和尚趴在崖边问道。   神佑看到悬崖边的小和尚,也愣住了。   可是白布已经扯下来了,让她现在缠上去也不对。   “休息。”神佑道。   小和尚费劲的爬上来,跟神佑坐在一块。   “你怎么来了?我哥哥们在找你呢,说见到你,要打死你的。”   “为何?我又不认识你哥哥。”小和尚惊讶的道。   “大概是因为你给我系了个腰带,哥哥们说男女授受不亲。”   小和尚听到这个解释,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我下次见你哥哥们,给他们道歉,上次是你昏迷了,我担心你腰带太紧了,所以给你解开的,腰带太紧对身体不好,我记得你小时候,还有点胖,腰没有这么细的。”   小和尚一边说一边看了看神佑,忽然指着她的胸道:“我就说,你看,你现在这里也很胖了。”   神佑胸前的布解开了,小胸虽然不大,但是也比普通男生大,胸前自然是鼓鼓的。   小和尚伸手一指,神佑怒了。   不喜欢听人说自己胖。   和尚也不行。   “你才胖,你全家都胖。”神佑怒道。   小和尚摇了摇头道:“我师兄是挺胖的,但是我师父很瘦,我师父皮包骨一样瘦,他是苦行僧。”   神佑的注意力被苦行僧给转移了。   “苦行僧是什么意思?专门吃苦的和尚吗?”   “差不多吧,师父认为痛苦是生来就有,经历痛苦就是修行。”小和尚说着话。   忽然看到有一个小蛇居然溜到了那雪白的布堆里去了。   他伸手就把那布捡起来,把小蛇抓住,往悬崖下一丢……   神佑看着小和尚手里抓着的白布,再看看那飞身而落的小青……   神佑:……   “你把我的蛇给丢了。”神佑瞪着小和尚不可思议的道。   小和尚抓着布,不知道这布是什么材质做的,极其柔软。   他不知道那蛇是神佑的,还以为就是路边的蛇,女施主都怕这些东西,所以他丢远了一些。   “那怎么办?”   神佑顾不上自己缠胸的布,爬到悬崖边,往下看,小青不会被摔死吧,应该不会……   不过这么高,小青自己也找不回来。   神佑觉得自己应该下去看看,小和尚都能从这里爬上来,自己应该也能下去的。   看到神佑居然也跳下了悬崖,抓住了藤蔓,小和尚有点紧张。   他觉得神佑比自己略胖,藤蔓会不会被拽断了。   他也跟着下去了。   下去的时候,用那块布顺便把神佑的手给绑住,他抓着另外一头。   不过这块布真是太滑了,抓都抓不牢。   小和尚郁闷的问道:“这个是干嘛的,太滑了。”   神佑大大的丢给和尚一个白眼,不想和他说话。   两人一起从蔓藤下悬崖,神佑还是第一次尝试这样的操作,觉得很是神奇。   在半空中悬挂着,感觉自己像是要飞起来一样。   “十七,你说人会不会飞?”   “不会吧,要有翅膀才能飞。”小和尚应道。   “那龙就会飞,龙也没有翅膀。”神佑反驳道。   “龙吗,我没有见过活的,不好判断。”   小和尚说话的时候看着对面的神佑。   忽然他惊讶的看着神佑,眼睛都瞪大了。   夕阳落在神佑的身上,她身上的火还在熊熊燃烧着。   可是此刻那火,真正是一条龙的形状一般。   甚至有鳞片,有脑袋,有尾巴……   “十七,你怎么爬申学宫来了?你是来找我的吗?”   神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观望。   刚刚看到的龙,磅礴大气,他也忍不住想双手合十念阿弥陀佛,差一点摔死……   不过好在,手上还缠着一块布。   “我去挑水,顺路,申学宫的先生教书很好听,经书念完了,所以就跑这里来了。”   神佑和小和尚一路往下。   她身形十分灵活,晃晃荡荡的落下了。   到了下方,密林丛生,当中果然藏着两个挑水桶。   木头都陈陈的,一看就是常年用的。   神佑对各种气味都很敏感。   顺着小青的气味,走不远就看到了小青,神佑捡起来看了一下,还好,只是摔晕了,并无大碍。   她不轻易给动物取名,取了名,好像就变成同类一般。   而此刻,小和尚看到神佑居然轻易就找到了那蛇,眉头又忍不住抽抽。   看到那昏死过去的小蛇,神佑一碰就醒了,一双绿豆眼居然还机警的看了一眼自己,小和尚敢用自己的头发发誓,他真的看到那小蛇脸上有鄙视的神情。   他有点不可思议的看着神佑。   “你见过龙吗?”小和尚问道。   神佑摇头,自然是没有。   “我家有一条白娘子极大,比我们两个加起来还大,但是我先生说它不是龙,它头上没有角,就是比较胖。我有一匹马,头上有角,但是我觉得像是个烂包包,一直肿肿的。”神佑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脑袋。   神佑的头上梳的是书生流行的头发,上头有个鼓包包。   小和尚忍不住笑了。   “听说龙能够驱邪,避灾,祈福,要是真有龙就好了,我就去抓一条来,放在家,养起来。”神佑大气的道。   小和尚被神佑说愣了,龙,跟他的佛主神什么的,应该是一个级别的吧,神佑居然要养龙……   小和尚陷入了深思。   自己要是看到龙,是双手合十,虔诚朝拜。   而神佑看到龙,第一时间居然是想抓回家养。   自己每天认真拜佛,而神佑养佛?   小和尚一时间有点佛心不稳,人生第一次,他有点晕。   跟师父对禅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懵。   不过心底里却像是种下了一颗种子,那种子在发芽冒头。   在呐喊。   把龙养起来,把佛养起来。   不拜佛,让佛拜我。   忽然感觉一只手抚在自己脸上。   小和尚愣了愣,   他闭上眼,恢复如常。   “你怎么了?”神佑有点惊讶的问道,刚刚小和尚一颗眼珠忽然变红了,吓到她了。   没什么,小和尚摇了摇头。   刚刚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入魔了一样。   闭上眼,再睁开。   面前,没有龙,没有佛,只有一个胸前鼓鼓的胖少年郎。   手里还有一条柔软的像云一样的布。 第232章 进城了   春花极美。   不论是国色牡丹,还是路边野花。   因为开的时候好,怎么看都美。   花叶柔嫩,生长的却极其有力。   让人看了,就心生愉快。   申城到了。   长长的队伍当中,一辆普通的马车。   车夫今天不咬草根了。   车夫脸上肿了个包包。   昨日和人打架了。   打赢了。   他很得意的在妻子面前笑。   笑的像是初出牛犊。   在喜欢的女子面前,卖弄自己的力气。   打架的起因很简单,就是有人嘴碎,嘲笑了他妻子是病秧子。   他就忽然暴起打人。   整个过程也不复杂。   就是口角争锋到打架。   车夫虽然赢了,也是受了点伤的,脸被打了一拳。   妻子反而笑了一夜。   显然是心情很好。   尤其是第二日,看到跟丈夫打架的人,还活着。   薄后是个很大气的人,也是个很善良的人。   她不喜欢杀戮。   但是她知道劝不住。   当年她会选择嫁给大哥鸿,就是因为大哥,性格平和,不喜杀戮。   她也不喜。   但是她其实心中很喜欢弟弟,锐。   现在是她的丈夫。   “阿薄,申城到了。”排队有些长,荆皇锐早养成习惯,一路主动和妻子说话。   他担心如果不说,妻子就安静的睡过去了。   他也没有改名。   大概,天下人都不会想到,他居然会带着皇后,独自出行。   而且不远万里,到了申国。   荆皇很自信。   他身边的人都十分忠诚。   都是随时可以为他赴死的人。   轮到他进城门了,他安静的排队,交钱,交身份证明。   这是他们进到蛮荒的时候办的,在冥河县停留一天,也是因为办这个证明。   一路走来,虽然初衷是为了陪妻子散心,可是确实也收获了许多。   天下很大。   他年少的时候也出门游玩过。   现在当了荆国皇帝再出门,完全是两种感觉。   天下很美。   但是确实是四分五裂的。   他有一腔豪情,他要天下一统。   他一路看的很仔细认真。   这一次的出行,是游玩。   下一次,他要带着荆国雄壮的军队出来。   他们荆国人信奉战神,锐尤其信奉。   只有战争,才能让天下富强。   荆国就是如此。   经过多年战争,各个大大小小的部落终于统一,荆国进入了高速发展的时代。   荆皇心中思绪万千,面容却十分平静,面对申国城门的小兵检查,也是和颜悦色。   这一点来说,他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人。   明明是皇帝之尊,居然能做到跟普通平民一样,甚至打架说笑。   薄后是喜欢弟弟锐的。   可是弟弟锐的变化,也让她心忧。   申国城门的检查并不算严格,基本上就是给钱就行。   门口虽然有很多兵丁,街上也有一队队巡逻的士兵,但是这些士兵在荆皇眼中,根本算不上战士。   一个个手脚无力,很是虚。   不过申城的文化氛围真的很浓。   城门检查进出的士兵,居然都识字。   这在荆国绝对是不可能的,荆国连上层的将领都还有不识字的。   对申国人的军事素质,荆皇是很瞧不上眼的,但是对申国人的文化水平,荆皇却也是暗暗心惊的。   申国不愧是三国中位列第一。   不过好在对申国,荆皇还有最后一张底牌。   荆皇锐很轻易的进城了。   到申城的路上,人多了,很难在单独出行。   一路上跟着人群,也听了不少传闻。   衣食住行方方面面。   如今的申城,人人流行穿的是呢绒布衣衫。   柔软轻薄又暖和,要是穿一身呢绒布长衫,外人都要高看你一眼。   听到这个消息,荆皇也是一阵苦笑。   还好自己把荆国的上一个礼仪官给砍了。   连身处暖和地带的申国人都穿呢绒布了,那个礼仪官居然让冰寒中的荆国人大冬天穿纱裙,简直是要让荆国人成为天下的笑料。   盲目的模仿申国人,却没有模仿到根子上。   住的地方,最近申城最火的是“悦来楼”,据说有一个书生长期住那里,结果恩科考试居然直接考上了状元。   如今那悦来楼火的不要不要的。   往来的人,有机会都想去住一晚。   就算住不上,去悦来楼喝杯酒也是不错的。   悦来楼靠近皇宫,据说是风水极好。   才会出状元。   荆皇和薄后,是秘密出行,自然定不上悦来楼,不过也打听了一下申城的住宿。   申城的客栈行业及其发达,每天各国的人都往申城涌,申国最好的酒楼,据说都盖到了三层高。   站在楼层上,可以看到整个申城布局。   不过皇宫是看不到的。   而且三层楼高的酒楼也离皇宫很远。   以防有人在酒楼上用箭弩暗杀人。   虽然申城城防看上去稀松,毕竟是老牌大国,底蕴还是有的。   荆皇一路观察,都暗记于心。   他定了申学宫山下的客栈,因为他说过要带阿薄去申学宫看看。   两人入住了客栈,本来荆皇是想定一个单独小院的。   不过恩科考试让申学宫又大火了一把。   申学宫基本上是百分百的升学率,只要参加恩科,下场的都中了。   又引发了一波考申学宫的热潮,于是最近山下的客栈变的更加紧俏了。   以往还有单独门院,现在却不容易了。   小二领着两人,态度很好。   “二位客官,虽然独院没有,可是这间屋子景致极好,也十分清净,你们推开门窗就能看到对门的申学宫,有时候还能听到学子的读书声,休养是极好的。”   薄后进去后,不用推窗,窗已经是开着的,绿意盎然,有一条河,河对面有山,山中有阁楼亭台。   直接看窗子,就是一幅画。   景色确实美。   而且屋子里的陈设十分的好,跟一路上的都不一样。   那大床上整整齐齐雪白的被子,旁边还有软榻,十分柔软。   书桌,笔墨纸砚,都有。   屋子里还有一间小屋,是用来洗漱的。   甚至还连上了出水口。   虽然屋子不大,却是什么都有,一应俱全。   饶是荆皇夫妇眼神也有些怪异。   小二笑容更是和煦客气。   但是眼中却有一抹骄傲之色。   天下,只有申国有这样的客栈。   直接引水进屋子使用,直接屙屎冲水,谁能想到有这样的操作。   这一切都是他们伟大的小公主想出来的。   而且小公主十分大方,从不敝帚自珍。   小二专业的介绍完,开口道:“有事,老爷夫人可以按屋子里的摇铃,我们马上就派人上来。”   说完就退了出去。   留下荆皇夫妇二人。   还有桌子上,陈列好的新鲜水果。 第233章 霏公主   春花开的暖。   荆国千里冰封。   申国春暖花开。   熙国的春花都开败了。   申国一场春雪。   熙国一场绵绵的春雨。   申国的花才开。   熙国的花已经落了满地了。   皇宫里,宫墙下,落下的花,可以累成半尺高。   花太多,味太浓,就有些臭了。   巨胖的熙皇平日很喜欢河边的亭子,这里凉风习习。   熙皇极其怕热。   一点热,就出了一身汗。   他胖的越发厉害,人人都说是熙皇融是个饭桶,一顿要吃八碗米饭,笑称为熙八皇。   可是皇后瑰却很是担忧。   熙国皇室的族谱上虽说也记录了老祖宗是个胖大的男子,体格雄壮,是常人的两倍多。   但是却没有像她的夫君融一样,胖的如流水一般。   寻常的轿子和椅子都坐不下了。   甚至连熙国的龙椅,他坐着都十分拥挤痛苦。   导致每次上朝的时候,熙皇都坐不住,总是坐一小会,就要退朝了。   而皇上如此不堪,朝中的丞相,阁老,权柄就更加的重了。   熙国是内阁制,国家决策都是由内阁商议,最终报给皇上审批。   以往朝代,内阁都是皇上的走狗,顺着皇上的意思走就行。   可是发展到本朝,内阁权势滔天,熙皇融反而成了一个盖章的摆设。   让他盖章,是给熙皇面子。   若不是内阁成员们都觉得如今的熙皇好控制,熙国也很繁荣安定,随时都可以换人来盖章。   熙皇也知道,所以盖章,他也懒的盖。   他的手太肥了,抬起来,拿个玉玺盖下去,这样机械的工作,他也不想做。   所以,盖章,都是皇后瑰在盖。   每一份内阁送来的奏章,皇后瑰都会认真看过。   同样是盖章,有轻有重,有正有斜。   若是仔细观察的人就会发现,不同角度的章子,也有不同的意思。   每当做这些事的时候,皇后瑰都很认真。   而熙皇都很瞌睡。   熙皇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所以宫里,霏公主还活着。   花味很浓,憋气。   熙皇闻的有些晕,让他想离开。   不过他的大身板,要自己离开,都有些不容易。   他靠在亭子上的他专用的凉椅上,整个人都摊开了,像一块巨大的饼。   平日,皇后瑰也会坐在一旁,给扇风。   不过今日,内阁忽然送来一份奏章。   说的是申国恩科的事情,还有荆国皇室的异常,皇后瑰看这份奏章看的时间有点长,熙皇等不住,就先过来了。   河里,晃晃悠悠的出现了一条小船。   熙皇融在亭子里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围观,宫女太监都站的远。   小船晃晃悠悠的到了亭子边。   熙皇有点瞌睡。   瞌睡间听到有人喊:“父皇,父皇。”   他睁开眼,跟没有睁开一般,他的眼皮太厚了。   不过确实是睁开了。   他看到了河上的小船,小船上有一个少女。   少女脸上的笑容极其的亮。   她喊自己“父皇”。   唐融有点可笑,他知道,自己除了和皇后瑰,其他人敦伦都没有敦伦过。   那日在徐妃那休息,也就只是休息。   徐妃居然怀孕产子了。   他很少召见徐贵妃,知道徐贵妃背后有家族支持,就算是冷宫呆着,也过的不差。   面前的少女,容貌和徐贵妃有一点像,跟自己却是一点都不像的。   自己宽大痴肥,面前的少女,细眉杏眼,活泼的像条红鲤。   脸颊有点鼓,衣着华丽,看来过的很是不赖。   大概徐贵妃不会告诉她,自己不是她的父皇吧,毕竟这种事,就算是开放的熙国人,也是要脸的。   少女喊自己父皇,眼神欣喜,一副偷跑出来的模样。   她自己摇船桨,袖子都湿了。   “你怎么过来了,你母妃知道,会惩罚你的。”熙皇唐融如同看邻家女儿一般,好言道。   “我听说弟弟生病了,我想看看他,可是宫女们都拦着我不让去,父皇,我可以去吗?”   少女仰着头,站在摇晃的船上问道。   她和胖哒唐希关系其实不错。   她名字叫做唐霏。   胖哒不是那种让人讨厌的胖子,虽然胖,却不熊,很有礼貌,比较粘人,很自来熟。   熙皇摇了摇头。   皇儿是去求学了,不是生病,宫里生病的那位,只是真的弄来一个病重的孩子,养在宫中。   熙皇不知道是女孩自己想要打听,还是她背后的人。   他讨厌权谋。   讨厌少女干净的眼眸里染上不清澈的思绪。   他讨厌猜测。   “不行。”熙皇道。   少女的脸一下子垮了,眉毛紧蹙。   这时候忽然天黑了,少女一惊,差点掉水里。   天上不知道何时多了一只大鸟盘旋。   少女慌乱的摇着船要离开,不过她越紧张,摇晃的船越慢。   甚至一不小心,少女从船上噗通一声,给把自己折腾进水里了。   她善游。   一个能划船走这么远的女子,肯定是会游水的。   可是这一刻,她却拼命挣扎,主动给自己灌进了几口水。   熙皇融被这变故惊到了,慌乱的挥手喊人。   不过他人胖,嗓门却不大。   宫女太监离的远,他挥手好一会,才有人注意到。   这时候,河里的公主,已经喝了好几口水了。   再被救起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   熙皇看着昏迷的女孩。   再看看那大鸟丢下来的信。   他叹了一口气。   他很胖,他也从来没有游过水,可是别人忘记了,熙皇融的老祖是出海寻仙的人。   他对水性很有研究的。   刚刚那一刻,他对喊自己父皇的少女,心很软。   可是看到少女主动灌自己喝水的时候,他的心一片冰凉。   胖子的身躯庞大,心却很小。   装的人本来就不多。   公主不知道是真假昏迷了,熙皇也没有喊人来救。   不过自然会有人去请太医。   熙皇打开了信。   看到了一首诗:   生舍有四人,   学舍二十人,   食舍不好吃,   书舍书太多。   熙皇的胖脸上,笑容扬起来了,暖和极了。   他的皇儿会写诗了,写的真好,对仗工整,字都写对了,字数还一样多。   哎,希儿以后肯定是他老唐家,最有文化的人了。   熙皇心情很好,刚刚那一幕,都忘记了。   连臭花都是香的。   霏公主冷的不行,咳嗽了一声,自己醒来,看到父皇脸上的笑,愣住了。   自己要淹死了,父皇居然在笑。   笑的还那么开心……   ……   PS:终于知道为毛我写小说之后,肥的那么快,因为读者宝宝总是说,要养肥再看……告诉你,我已经体重过百了,可以看了╮(╯▽╰)╭。 第234章 家书   宫墙角那半尺厚的落花,终于被清走了。   凉亭边的小河也被疏通了一遍。   胖大的熙皇融,不知道自己被记恨了。   少女的心,很灿烂,很自信。   所以也很容易生气。   她看到父皇居然笑了。   拿着薄薄的纸,笑的开怀。   那眯缝眼,眼尾上翘。   像个漂亮的弥勒。   可是少女觉得碍眼极了。   她被随后而来的皇后瑰给送回了她母妃那里。   并且告诉她母妃,她再随便跑出来,就赐死。   少女恨熙皇,更恨皇后。   然而,这两人都不在意。   皇后瑰根本不在乎这样的小事,在她眼里,唐霏本就是小事。   而熙皇融倒不是心胸宽广,而是他的心很小,放下的人很少,甚至转眼就忘记了这事。   若不是墙角的落花被清扫了,空气清新了一些,他完全都感觉不到发生了这件小事。   不过皇儿的信不止一封。   写诗是一封。   还有一封是生活日常。   “我同窗佑哥,英俊非常,论容貌,我没有看到比他更好看的人了。对了,我班上还有一个,是我们熙国人,也是我舍友,叫作殷雄。长的极其貌美,恩,跟佑哥不一样,很多同学都怀疑殷雄是女扮男装来申学宫读书的,我觉得应该不是,殷雄的胸都没有我的大。   我和佑哥关系极好,我们一起上课下学,还一起去书舍里面看书,一起踏春。我很想回去之后,还能和佑哥在一起,所以我问佑哥愿不愿意娶我姐姐。佑哥居然拒绝了,很是可惜,大概是佑哥太小,还不懂男女之情吧,等过几年,佑哥知道了,我再问他一遍。   佑哥的姨姨,跟天仙一样美,所以被申国公主选去当女冠了,上山回龙渊,就再见不到洛姨了,很是可惜。   佑哥的伯伯,考上了状元,很厉害。我看了考试的题目,太难了,我想我这辈子是考不上的。   还有我班上的曹九同学,考了第二名,榜眼,也很厉害。他考上之后,就不用回学校上课了,他是佑哥的舍友,佑哥就一个人住了,我想搬去和佑哥一起住,学正不同意。   对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申国公主要举办赏花宴,佑哥他们都被邀请了,我也可以去,很苦恼不知道到时候该穿什么衣服,因为听说到时候要作诗,虽然我觉得我能作诗,可是那样的场景,还是会紧张的。   石叔对我很好,他过的不错,感觉他人都胖了一点了。   春来了,爹爹又爱睡觉了吧,请娘监督爹爹,每日多走动走动,佑哥说天天睡觉对身体不好的。   我现在每天早上都起来晨练,身体都结实了很多。   娘也不要太晚睡觉,我同学徐家宝说,晚睡眼角会长皱纹,他极其懂得养生美容,据说他有十八个姐姐妹妹,从小跟在祖母身边长大的,他长的不女气,不过动作却很娘。   预备班的同窗,人都很好,那些申国官宦子弟都很平易近人。他们跟佑哥关系都不错,我和佑哥关系也很好,于是我们也很好。   我们班还有一个荆国人,叫做枯木春,他学习成绩很好,字也写的好,先生总夸他呢,不过他脸上总是很哀愁,总觉得有很多心事,让人看了不开心,我不是很喜欢他。   还有寻哥,虽然我们同班,但是寻哥读的书,写的作业,我已经完全看不懂了,寻哥只要看一眼东西,就能说出这东西用什么做的,多大,多重,多少年了,这让我在寻哥面前,总是很害怕,好像会一眼被他看穿了,他是公认的天才,连申学宫其他班级的学生都来找他问问题。   申学宫的生活很有趣,每天很规律,我很喜欢这里。   爹娘安好,我要睡觉了。   对了,参加完赏花宴之后,再给你们写信,肯定很好玩。”   信很长很长了,难得的是里面居然基本没有错字了,而且字迹也很工整。   比过去那爬来爬去的字,好看的不知道有多少了。   他们的希儿进步真的很大。   虽然信的内容,东一句,西一句的,但是基本把要说的事情说清楚了。   石内侍是他们夫妇唯一信任的人了,希儿说他都长胖了一些,那说明申国的日子确实很安定。   当初他们做的这个看似疯狂的决定,很对。   在熙国皇宫这个笼牢里,希儿一辈子都学不会那些东西。   而且最容皇后瑰担忧的是,皇上的身体。   这样胖,已经不是正常人的胖了。   可是不管是宫内的御医,还是她悄悄请来的民间大夫,都说没有其他问题,也没有中毒。   皇后瑰很担忧希儿也会长这样,实际上,还是少年的希儿,身体已经是痴肥状态了。   看到希儿居然说要让他同窗娶他姐姐,皇后瑰很是好笑,又有些担忧。   她的孩子性格纯良,根本不知道那背后的龌蹉。   只是喜欢同窗,想要和同窗长伴,居然让同窗娶自己的姐姐,这想法……   皇后瑰接触很多事,知道希儿说的舍友殷雄,是殷家幼子。   而枯木春,她也知道是谁,荆国大将军枯木长居的长子,很不受宠。   拿着这封信,不用分析皇儿身边的同学,对这些人的背景,皇后瑰有些咋舌。   几乎都是最权贵的人家了。   心中也很是庆幸,当初夫君的果决,她其实还舍不得皇儿去求学,但是夫君却坚定的做出决定。   相比皇后瑰复杂的心思,熙皇倒是没有多想。   只是对儿子字里行间的喜悦很是感同身受。   “申国公主的赏花宴,肯定会有消息出来的,也不知道我们的傻希儿会看到什么。”熙皇不爱看花,却是一脸笑容的想象着希儿胖乎乎的身体,跑到百花丛中的场景。   “希儿居然还说别人没有开窍,不懂男女之情,我看他才是没有开窍,唉,和你一样,就是木头。”皇后瑰也笑了。   熙皇也笑了,笑的很得意。   儿子像父亲,自然是值得得意的事情。   熙国皇宫,多了一片菜园子,种满了佛菜。   熙国炎热,在蛮荒佛菜要几个月才熟,在熙国一个礼拜就长高长绿了。   每次吡鹰小玉来,几乎都会吃到饱。   饱到有点飞不动。   不过看到那大胖子两脚怪给自己脚上套上的盒子,小玉知道,它要回去了。   皇后瑰站在远处,看着夫君和那大鸟沟通,面带笑容。   那大鸟谁都不搭理,自己靠近都要飞走,只有在夫君面前,才算是安静。   夫君才是熙国的皇。   吡鹰是神鸟。   只有皇族的人才能碰触吧。   她真希望,那些臣子也能像这只鸟这样乖顺听话。   可惜,他们都翅膀硬了,碰触不得。 第235章 花,红裙,刀   小公主这次的赏花宴,有一个主题,叫做“国色天香”。   据说小公主会带着她的女冠,洛女冠一同出席。   众人觉得那国色,大概说的是洛女冠吧,有她在,哪里还有花敢说自己是国色。   收到邀请函的殷华,很是惊讶。   倒不是为了收到邀请函这件事,他能感觉到这位申国公主似乎对他很有好感。   真不是他自恋,他觉得这种感觉不会错。   而是小公主的赏花宴这件事。   熙国的贵女也有举办赏花宴的,就是邀请一群人去看看花,喝喝茶,吃吃点心,交际一下。   而小公主的赏花宴,却不一样。   据说小公主为了这次赏花宴,特意选了一个园子,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   届时,不同时期的花,据说会同时开放。   这简直是神迹。   而小公主不仅仅举办这个赏花宴,等赏花宴结束,其他任何人都可以进园子赏花,只需要在园子门口买一张票就可。   小公主把这个叫做门票,门票的价格不算高,平民简省点,也能买得起。   这个消息一出来,整个申国都沸腾了。   所有人都觉得小公主不仅仅才华横溢,还心地善良,总是处处为人着想,简直是古往今来的第一公主。   试想哪个公主,居然还会为普通百姓考虑。   那些平民百姓,一辈子估计都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园林。   而小公主的这一举措,却是满足了平民百姓的愿望。   而且这次赏花宴十分盛大,小公主邀请了不少名人,还有本次恩科中举的考生,连状元什么的都会来,这些名人到时候肯定都会留下墨宝,又是一大盛景。   而人人都说公主心地善良,爱民如子,可是作为商人,殷华却觉得小公主这个举措,却是有利可图的。   门票看似价格便宜,可是赚钱从来都是聚少成多。   申国人这么多,公主名望又高,这样开放园林,前所未有,说不定到时候光是门票就赚的钵满瓢满。   以前他还嘲笑小公主不懂行商,对自己的奇思妙想都没有用作商业,现在想来,他对小公主太轻视了。   她贵为公主,自然不用处处考虑钱财,但是只要她想要,随时都可以,像这次,赏花宴命名为国色天香,以后这园林,一定是申国最出名的景点了,往来的人,肯定都要来看看的。   小公主付出的只是划一片园子,让下人维护一下而已。   皇家的园子足够多,就算不开放,也是要人维护的。   殷华心中对小公主的欣赏更多了一些,同时觉得应该立刻写信给大哥,看看熙国能不能同样建一些这样的园林。   熙国人富裕,要是有这样的去处,一定会有更大收获。   做完这事,他就在准备自己去参加赏花宴的行头了。   殷华极其注重打扮和前期准备。   好的开始,事情就成了大半了。   这次赏花宴,申国的贵族年少几乎都在,他要在期间露脸,必然是要好好准备的。   殷华容貌和自己侄子一样,都是男生女相的。   不过殷华稍微好一些,没有侄子殷雄那样女气,他年长些,眉眼更成熟了,让人只会觉得风流俊俏,而不是女气。   据上次相处,殷华觉得申国公主喜欢的男子是要男子气一些的,申国公主说起那些抹脂抹粉的男子很是鄙夷。   申国公主见识很开放,甚至比他这个熙国人还要开放,或者说叛道离经,殷华能感觉到,虽然小公主言语谨守规矩,可是思想上,却是十分不同的。   都说熙国人,目无尊长,无父无君,为了赚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可是殷华却隐隐觉得这个注重规矩的申国公主甚至比他还夸张,只是掩饰的好而已。   殷华自认自己看人还是有一套的,尤其是女子。   他几乎是跟女子说几句话就能摸清对方的脉搏。   他虽然未娶妻,可是在熙国是红颜知己无数,而且那些红颜知己哪怕知道彼此存在,都很谅解他。   实在是他对女子的手段,太厉害了。   此刻,殷华就给自己准备了一身红裙。   男子着红,看上去艳丽,但是剪裁的好,却另有一种感觉。   这个灵感是他那日看状元游街得到的。   一身红袍的状元,那气势,当真是美的沸腾。   而且他肤色极其白,和红色也能相益得彰。   那日人一定很多,要在各种颜色当中突出自己,必须是十分耀眼的,而且要单一的色系。   在花丛中,若是太花哨,说不定就淹没在花海里了。   殷华准备好了衣裙,包括配饰,头饰。   当然他也给自己侄子准备了。   在他看来侄子殷雄穿粉色最好看了,侄子的脸还有点婴儿肥,穿粉色的时候天真浪漫,配上他那张时不时皱巴巴的脸,感觉是极好的。   不过担心到时候他不愿意穿,殷华还是做了两手准备,还预备了一条淡蓝色系列的。   他做着这样琐碎的准备,而且不厌其烦。   赏花宴,对殷华来说是一次生意的准备学习过程。   却不知道,也是一次改变他人生历程的事。   当然,谁都不知道未来是如何的。   一朵花,要开,便开了。   不符合时节的要开,也开了。   申国公主的赏花宴,很是出名。   住在申学宫山下客栈的中年夫妇也听说了。   “阿薄,你想去看花吗?”   “咳咳。”   薄后咳嗽了两声,并不是像别人那样,说话前咳嗽,而是她的病已经极重。   若是张嘴,想要说话,必然会咳嗽。   荆皇的手已经很习惯的在她背上帮忙顺气,好一会,她才开口道:“想。”   她的身体其实不适合那样热闹的地方。   可是她想去。   花开,一定极美。   荆国寒冷,花并不多。   而且荆国人,也没有多少心思赏花。   再漂亮的花,也是给牛羊吃的。   牛羊活着,人才能活着,生活才能继续。   哪怕是皇族,薄后受到的教育也是这样的。   不过春日这样好。   他们走的这样远。   不看,很是可惜。   她想陪着夫君,看花看人看天下。   她担忧,她走了,夫君会无所畏惧,满心愤恨,杀尽天下人。   她想看花。   花那么美,以后记住的,一定也美。   让他举刀的时候,或许,会犹豫一下。 第236章 国色天香   “赏花宴?”神佑翻了一个白眼。   趴在学舍的课桌上,下巴垫在桌子上,这个白眼很是生动。   明明是蔑视人的动作,却一点不会让人讨厌。   徐家宝同学此刻就是这样觉得的。   “神佑,你那日要穿什么衣衫,我家最美的妹妹也会去,到时候我给你引荐一下。”徐家宝讨好的道。   他现在很是后悔,那日被曹九丑陋的容貌吓到,找了个借口回家。   最后被老爹几乎是大耳刮子打来学校的,好在老娘苦苦哀求,祖母大拐杖敲老爹。   祖母势大,很是厉害,生生给他闹的换了生舍。   如果当初不闹,那现在自己就和神佑是舍友了。   不知道为何,预备班的学生,都很喜欢和神佑玩耍。   虽然他有三个凶巴巴的哥哥,一个比一个难缠。   连徐家宝这种,视男子为俗物,女子才是美玉的人,都很喜欢鹿神佑。   大概是,别的好看的人,看久了,就习惯了。   好像平常。   可是鹿神佑不是这样。   你看他第一眼,觉得真好看。   第二眼,还是觉得很好看。   第三眼,真的好看。   甚至每次,都会觉得他更好看了。   而且他性格极好,跟他说话玩耍,都会觉得轻松自如。   徐家宝说要把自己最美的妹妹介绍给神佑,瞬间启发了其他同学。   一时间大家都围上来了。   “我表妹,乃是京城四美之一,琴技更是空灵动人。”   “我有个堂妹,极美,作诗也极好,我给你们念念她的诗歌……”   “你们别抢啊,先来后到,是我先说的。”徐家宝看到同学们居然这样无耻的直接和自己争,原本对出卖妹妹还有点羞愧,这会子却恨自己妹妹不够多了。   胖哒唐希仗着自己胖大灵活的身躯挤了进来,把别人都挤开了,叉着腰道:“你们都别和我抢,我早就和佑哥说定了,让他娶我姐姐,我都写信给我爹娘了。”   听到胖哒居然都给爹娘报备这件事,众人倒是吃了一惊。   大家喊神佑看自家妹妹,玩笑成分居多。   申国文人治国,文人的事情都算是风流的事情,只要不太夸张,都不算出格。   贵女只要没有定亲,见面,游玩踏春都是可以的。   没有想到胖子唐希这么认真。   他们虽然起哄,但是真的认定婚事,好像有些不妥。   神佑就是再吸引人,也只是他们的同窗,而且家境背景说起来,很是普通。   蛮荒来的。   洛夫人的养子,身份还是很尴尬的。   甚至柳上車都被父亲告诫不要和神佑太亲近,虽然他叛逆的走的更近了。   胖哒说的这么认真,众人开几句玩笑也就散开了。   神佑虽然感激胖哒解围,不过还是严肃的道:“我不娶你姐姐的。”   胖哒笑道:“没事,等你见到我姐姐,说不定会喜欢她,我姐姐长的没有你好看,但是笑起来很可爱,脸有点胖,像红鲤一般。”   神佑看到胖哒的胖脸,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道:“骗人,你姐姐长的应该跟你差不多,我看是胖头鱼。”   “我姐长的跟我一点都不一样,不骗你。”胖哒认真道。   神佑叹一句赏花宴。   翻了一个白眼。   引出了一堆的姐姐妹妹。   她的心思却不在赏花宴上。   洛姨给她送信了,还送了一套衣裙。   听说洛姨进宫做女冠,神佑听哥哥们分析了一堆阴谋阳谋。   总之就是这个小公主心怀不轨,洛姨的处境堪忧。   可是看洛姨送来的衣衫,连她长高长胖多少都考虑到,好像每日都在自己身边一样。   神佑却觉得洛姨此刻的处境,应该还好。   神佑从来都觉得洛姨是一个会把自己日子过好的人,无论在哪,洛姨身上那种随性,才是她最美的地方。   因为这套衣群很美,很隆重。   红色的。   神佑不喜欢红色,相反,她喜欢金色。   红艳艳的像血,像火。   让她不是很安宁。   她喜欢金色。   金色让她觉得舒适,暖和,心情都和煦。   她也不爱赏劳什子花。   花可以吃,就吃。   不能吃,就看看。   实在没有必要特意去赏。   她觉得什么景色都好,把不同时节的花聚在一起,没有什么美的。   翻白眼,只是下意识的动作。   有点像洛姨,有时候的动作。   有点不开心,不屑。   还有点无奈。   ……   这一日,终于到了。   园林门口,人山人海。   公主早就想到了这个场景,早有准备。   参加宴会的人,走的是另外一道门。   整个园子,有好几道门。   针对不同的人开放,有进口,出口。   小公主今日穿的不算隆重。   很是雪白。   一身白裙,层层叠叠,叠叠层层,像是那雪白的山茶花。   妆容也是极其净美。   跟平日的华丽完全不同。   甚至觉得更美了几分。   小公主长大了,婷婷玉立,如湖水中的小荷。   下巴尖细,眼眸灵动,所有人一看,几乎都会喜欢上的模样。   她的打扮没有往日华丽,可是她的身份和名声,却给她最大的增色。   其他贵女,是万万没有她身上的气质的。   一个人自己都觉得自己美,状态好,那真是极美的。   小公主今日这身打扮,很显然,是换了造型师了。   她的新造型师,不是别人,居然是洛娘子。   号称天下第一美人之一的洛娘子,为何是之一,因为还有一位女子和洛娘子齐名,就是荆国的皇后,薄氏。   薄氏不仅生过孩子嫁过人,还能成为皇后,而且是后宫独宠,听说薄氏身体不好,荆皇锐日夜亲自照顾。   简直是普通男子都做不到。   荆皇可是贵为皇帝,而且据说是有三皇五帝之相的皇帝。   能让天下最出色的男子如此悉心爱护,只能是美了,第一美,这个位置,实在让人心服口服。   虽说见过薄后的人不多,但是这个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却是很肯定的。   小公主对洛娘子感觉是很矛盾的。   从两人所处的位置上,她自然是很讨厌洛娘子的。   可是从相处下来,小公主居然发现,洛娘子是她认识所有女子当中,最出色的女子。   洛娘子的言行真的很对她的胃口。   若是没有她父皇的缘故,她还真心想要这样一个女冠。   而且洛娘子的审美也真的是极好,小公主虽然经历过信息爆炸的时代,可是审美这种东西,也是有天赋的。   她经过洛娘子的打扮建议,整个人比过去漂亮三分肯定是有的。   小公主在洛女冠身边,两人一黑一白,相互映衬。   洛女冠容貌自然是绝美,但是今天的小公主也很清新,并没有完全被忽略。   这让小公主很开心。   只是想到什么,她忽然脸上有点忧虑。   最近她母后怪怪的。   这种事,她自然不能和洛女冠说,连父皇也不可以。   “无量,你不是说你养子也会来吗?在哪,怎么没看到?”小公主问道。   她有时候喜欢称呼洛女冠名字。   洛娘子面容柔和的笑道:“她若来,你一眼就能认出她。” 第237章 公主见神佑   新婚夫妇的被褥上,最喜欢秀的牡丹。   大红的花,娇艳至极。   在这娱乐生活匮乏的时代,赏花是一件极其隆重有趣的事情。   园子里,牡丹花就有十来种,有红有紫,有白有黑,有蓝有黄。   单单就牡丹,就有无数讲究。   有单瓣的,有像荷花一样的,最多的还是楼子模样,绣球模样的。   小公主不太喜欢牡丹,觉得开的太艳,太俗气。   但是她建议父皇把牡丹作为申国的国花,申皇一说,朝堂立刻全票通过。   牡丹花,成了申国的国花。   很是大气,繁荣,富贵,很符合国花的感觉。   但是小公主实际喜欢的是梅花。   天人庙的梅林,她就极其喜欢。   梅花淡雅清香,很合她心意。   今日园子里也有不少梅花。   不过作为今日的主题“国色天香”,还是以牡丹为主。   一方面也是推广一下牡丹作为国花。   站在牡丹花下的小公主,清雅尊贵,也丝毫没有被抢去风头。   “他若来,你一眼就能认出他。”   她听到洛娘子说的这句话,并没有在意。   申国人都好颜色。   男子个个貌美。   不说皇宫里的小国师重烟,就是她宫里不少小太监,颜色都是极好的。   容貌周正漂亮,清秀皎洁,各有不同。   本届科考的探花郎也是十分英俊的,颧骨分明,有棱有角。   而且小公主还心有所属。   她心中,那个熙国四公子之一的殷华,最好看。   好男子各有各的美。   而她因为喜欢,所以觉得殷华最美。   殷华好看的刚刚好,不太油腻,也不太刚硬。   主要是谈吐眼界也极好。   她精心打扮,大半甚至是为了他看自己的那一眼。   果然。   他来了。   今日他穿的极好。   红色的衣裙。   大红的颜色,稍微不对就会艳俗,土气。   可是穿着他身上好妥帖,配上他脸上的笑容,比花骄。   殷华面上带着笑容,朝小公主走来。   为了这一刻,小公主甚至已经支开了洛娘子。   虽说洛娘子并不是那种会抢人风头的人,可是洛娘子的模样,即使不抢,也抢了。   赏花宴,赏花,谁是花,谁赏,都可以。   雀跃的心,很欢快。   小公主感觉到了,上次一别,就是许久。   中间有经历了很多事,她甚至有点害怕,害怕被人看出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个异端妖孽。   因为她已经喜欢上这里,喜欢上这里的人。   大红衣裙的殷华,走向小公主。   面上也是喜悦,他正好想找公主。   他以为今天人多,他没有机会的。   却不想,公主像是特意在等他一样,而且这会子周围人也不多。   殷华很有风度的走上前,步子略微有些快,脸上笑容如同开花一般,缓缓的开放,越近越喜悦。   小公主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脸颊有一点点的红,使得她更加好看。   这时候,红衣少年身边,忽然又走过来一个红衣少年。   一样的红色。   一样的长裙。   都说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殷华绝对不是丑的人,相反,他的容貌就算是在申国都是数得上数的。   殷家基因很好。   可是风流英俊的殷华,在另外一个红衣少年跟前,居然都黯然失色。   红裙那么鲜艳,却能让人生生忽略他。   此刻,小公主忽然明白了那句“他若来,你一眼就能认出他”的意思。   那个红衣少年,定然就是洛娘子的养子鹿神佑了。   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介绍。   他走过来,离同样一身红衫的殷华还有一段距离,可是无论谁的目光,都只会落在他身上。   殷华很英俊,可是跟他比起来,就如同萤火和皎皎明月一般,连星辰都不是。   只是看这一眼,小公主就明白为何大家都传说洛娘子的养子实际是亲子。   洛娘子已经是绝色,可是若她站在这少年身边,大概也只是闪烁的星辰和明月的关系。   满园花色,都盖不住少年的美。   小公主莫名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看到他。   不纯粹是皮囊好看,而是他身上有一种气质,就会变成焦点一般。   连她都感觉自己这一刻被忽略了。   她愣神了许久,其实也不久,刚好,殷华走到他跟前。   殷华顺着小公主的目光,自然也看到了不远处的神佑。   殷华很是惊讶,嘴巴张的大大的,因为他看到那红衣少年旁边的人,身着湖蓝色袍子,笑的脸颊淡粉淡粉的少年,不正是自己的侄子殷雄。   而那个红衣少年,殷华眼睛都有些晕。   很快明白了那少年是谁。   殷雄那家伙一开始百般不愿以去申学宫,现在却是休沐日都想回去,这其中巨大的差异自然让殷华觉得怪异,他特意查了一下。   那少年应该就是殷雄念念不忘的女孩了。   可是殷华也没有想到,几年不见,那骑着白马的女孩儿居然长这样了,若真是男子,他见了都要羞愧。   他觉得自己有点失策,今日选的红色的衣裙,原本是很出挑的,可是眼下,却完全成了衬托。   内心还是很震惊,没有想到自己那不开窍的侄子眼光居然这样好。   他都没有想到那个蛮荒的女孩,居然会长成这样。   他一直以为侄子没有长大,太幼稚了,才会对一个女孩念念不忘。   现在看到那个走过来的红衣少年,殷华只觉得想捂眼睛。   哪里是没见识,他不得不说,有的人不需要阅尽千帆,他遇见的就是最好的。   殷华和公主肩并肩站着,彼此微笑着打了招呼。   还没有说话,看到红衣少年过来了。   少年走到了公主面前。   面对面的看着她。   神佑也觉得很怪异。   实际她不想来看公主,在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她对公主其实是很排斥的。   可是走进这个园林,就像是吸铁一般,吸引着她走过来。   走到了小公主面前。   神佑的个子比她高。   两人并不相像。   小公主长的像小昭后,而神佑长的不像申皇,也不像前皇后,硬要说像,其实是有点像洛娘子的。   神佑走到小公主面前,小公主一时间只觉得头晕目眩,身体都有些摇晃,而幸好,殷华很有风度的扶了一下她。   而宫女冬施却因为看到迎面走来的红衣少年,看愣神了,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你就是鹿神佑,见到本公主为何不拜?”小公主站着,仰着头问。 第238章 海棠边的影子   神佑听到小公主的话,并不恼。   她走到小公主面前。   看到了小公主。   小公主没有三头六臂,没有刀,没有火。   有点盛气凌人,有点恼。   神佑笑了,她跟小公主行了个礼。   申国书生地位很高,见官不用跪拜。   神佑是申学宫的学生,自然也不用。   而神佑左右的同学则是有些惊讶,他们都是各家的纨绔子弟,虽说不成器,但是绝对都是很受宠的。   而且不成器也是别人的标准,他们自己觉得自己是很好的。   他们对小公主的印象,受申学宫学长们的影响很大。   把小公主吹捧成天人了,在申学宫不能说小公主一句坏话,说一句就会被围攻。   都说小公主平易近人,才华横溢,各种好。   可是见到他们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这样一句话,不应该出自于他们崇拜的小公主之口。   真正德才的人,谁都想拜,何须提醒。   倒是像内宅里妇人相斗,才会在意这个。   小公主说完,实际她自己也觉察到了,她刚刚那句话有些小气。   她在外人面前,向来是很独树一帜,不喜欢跪拜这一套的。   可是不知道为何,她看到面前的红衣少年,蹦出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她看他不顺眼,很不顺眼。   不用解释缘由。   男子好看到这个地步,应该可以吸引无数女子,小公主也觉得奇怪。   她对他的不喜,是从心底身体的排斥。   她想,大概是因为他是洛娘子的养子的缘故吧。   她也不喜欢洛娘子的,认同,但不喜欢。   她有点担忧的看了一眼身边的殷华,两人穿一样的红色,款式都有点相近。   腰带都是红色的,一指宽。   发带也是红色的,一尺长。   殷华面上却露出了灿烂了笑容,丝毫没有因为撞衫有什么自卑。   “公主,这是我侄儿殷雄。”殷华大大方方的拉了自己侄子殷雄当面介绍。   “他一直很崇拜你,想要你写一首诗。”   殷雄没有想到自己二叔又来这套,以前在熙国的时候,遇到一些漂亮娘子,他总是把自己拉出来。   对面可是公主啊,公主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大吧,二叔这是疯了?   不过殷雄和二叔关系很好,两人是长期合作了,他被二叔拉出去,讨好娘子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尽管有些挣扎,却也没有拆二叔的台,只是像之前一样,有些赧然。   实际他内心里愤恨的想着回去要暴打二叔,居然让自己在神佑面前丢脸。   神佑要知道自己崇拜小公主会不会不高兴。   他真的不崇拜小公主,他崇拜神佑。   小公主看到殷华推出来的少年,面儿通红,都没有敢看自己,反而是频频看向他的同窗,鹿神佑。   她很是自信的笑了。   很快的找回了优越感。   是呀,她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什么都不懂的人,何必和这些人一般见识。   就算鹿神佑生的再好,也就是一个蛮荒来的乡下小子。   他什么都做不了主,连他的养母都只是自己宫里的一个女冠而已。   “云鬓飘萧绿,花颜旖旎红。双眸剪秋水,十指剥春葱。”   小公主笑道,随口就吟了一首诗。   周围的人听到公主居然真的作诗了,面容震惊。   公主出品,必然是精品。   果然,只是随口一句,一个美人的神态姿态都出来了,令人向往。   让人就想看一眼,公主诗歌赞美的人,是如何一个婉约的美人。   殷雄脸色更加涨红了,他生平最最最讨厌别人讨论他的容貌。   而公主这首诗,哪里是说一个男子的,明明就是写一个女子的。   还花颜旖旎红……十指剥春葱……剥你大娘的葱……   殷雄越生气,脸越涨红,看不出生气,反而像是更害羞了。   好在殷华知道适而可止,他还是了解自己侄子的,再撩拨下去,就要炸毛了。   他侄子长的娘气,可是性格却很虎。   神佑早就听闻公主博学多才,很会作诗。   没有想到,见面如闻名,居然真的是随口一首诗,像是背诵诗词一样。   公主的诗歌很快就传扬开来。   公主有新诗,必然会流芳的。   众人一边赞诗,一边好奇,那让公主作诗的美人是什么样的,听说是申学宫的学子,还是熙国人。   那熙国人真是撞大运了,居然能让公主作诗,回去可以炫耀一辈子了。   申国人天然有优越感,瞧不起任何人,嘴上这么说,可是心里却酸酸的,很羡慕那个熙国人。   都想到公主跟前,说不定,公主也能给自己作一首诗。   一时间整个赏花宴,热闹非凡。   满园的花不再寂静。   小公主作诗,所有人都面露崇拜。   而被自己作诗称赞的少年更是面色涨红,她很是得意。   再看鹿神佑,却见他还是满不在乎的模样,似乎他总是这样漫不经心,她心底很是不喜。   以往,她作诗,哪怕是面容严肃的老学究,都会崇拜自己。   可是面前的少年居然不在乎。   申国人最好诗词,小公主一直知道,一首好的诗词,是那些文人的命。   据说有人为了作诗,生生的跌进河里淹死了,还在吟诗。   痴迷不已。   小公主又多了一条不喜面前少年的缘故。   她还想再说什么,忽然她看到了不远处,一丛海棠跟前,好像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居然有点像她母后。   她吓了一跳。   今日赏花宴,她邀请母后一块来,母后说身子不太爽利,不想来凑热闹,而且她来了,大家也会不自在。   小公主也没有强求,本来就是一个宽松的赏花宴。   母后不想来就不来罢了,她也有私心,她想见殷华,母后那么聪明,说不定就被看出了什么。   可是没有想到,她居然在园子里看到母后的身影。   而且穿的是平常的衣服,不是凤袍。   虽然只是一错眼,可是她怎么会连自己的母后都认错。   所以她肯定没有认错。   可是再抬眼,只看到那风中轻轻摇晃的海棠,哪里还有母后的身影。   小公主心中有心事,也没有再和鹿神佑斗气。   也再没有享受别人赞誉的心情。   以往听别人称赞自己,都会觉得很开心。   可是此刻,只觉得心烦意乱。   母后贵为一国之后,有什么缘故,居然要悄然一人来她的赏花宴? 第239章 天下第一美人   “百花俱美,我独爱菊。”   一片菊花垄边,宽眉女子道。   她身边搀着她的男子,有点懊恼的道:“你喜欢菊花,我居然都不知道,等回去,我给你种,漫山遍野都种满。”   薄氏摇了摇头。   “我看够了,在囚山,漫山遍野都是野菊花,淡淡的绿色,淡淡的菊香,制成茶也好喝,可以降些火气,你若是不开心的时候,可以喝。”   荆皇锐不喜欢她说囚山的事情,可是近来,她总是提起。   她一说囚山,他就很难过,难过自己来的太晚。   虽然她嘴中的囚山,是个山水秀丽的地方,和平又安宁。   实际上不是。   囚山,就是囚山。   开满菊花的土地下方,埋了厚厚的尸体。   那里只有进处,没有出处。   一到冬日,寒风刺骨,骨髓都要被吹透。   进了囚山,活着出来的人,极少。   荆皇伸手揽着她的腰,很纤细,像是少女一般。   实际上她骨架很大,她只是太瘦了。   一男一女站在金黄的菊花田边,也像是一幅画。   “这申国小公主好像真挺能耐的,这个季节,不是菊花开的时候,她居然能让菊花遍地开。”荆皇转了话题道。   他从来不会称赞别人。   现在他居然称赞了申国的小公主。   这让薄氏有些怪异。   好像夫君,很了解那公主一样。   “确实是厉害,据说她是申国天命之女。”薄氏附和了一句。   荆皇就不再说了。   一时间有些沉默。   薄氏也沉默了,连咳嗽都没有力气,只是静静的相拥。   两人都极其了解对方,胜过了解自己。   这一句对话,两人都觉察到了不对。   都没有再说了。   薄氏知道他对自己有隐瞒,薄氏也知道他不愿意对自己隐瞒。   她的时日不多,知道了又如何,不如不知。   菊花田背后,有一片桃花林。   桃花林的桃花开的茂盛。   花团锦簇,遮住几个人,完全没有问题。   小公主没有眼花,也没有看错。   小昭后就站在桃花林里。   穿的寻常,就和今日入园的很多很多其他贵女一般。   她的容貌很好,小公主的倾城诗是为她所作。   那时候就有天下第一美人,是小昭后的传说。   可是后来,这首诗,居然套到了洛夫人身上。   人们又说,天下第一美人应该是洛夫人。   洛夫人只让皇上见一眼,就已经忘魂。   不过无论申国评的天下第一美人是谁,实际都还有一位,稳稳的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女子。   荆国的新皇后薄氏。   这一刻,小昭后站在那,只能看到他们相拥的背影。   背影都宽阔,肩膀太宽,个子太高。   哪里像是天下第一美人。   似乎心有所感,她回头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桃花林,脸上还带着一个笑容。   那个笑容极其满足,极其刺眼。   小昭后手里紧紧的抓着一支桃花枝。   桃花枝条上的桃花被她抓烂了。   她如果真的很美,小昭后大概不会这么生气。   可是没有。   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人,薄后,根本不美。   眉毛太宽,脸太白,嘴太大,哪里美了,脸颊还枯瘦。   根本不美。   小昭后泪流满面。   她不美,连自己身边的宫女都不如。   可是他紧紧的抱着她,拥抱的那么紧。   为了她,他不远万里出行。   为了她,他说退兵就退兵了。   为了她,他能放下整个天下。   那自己,自己算什么?   小昭后知道薄后快死了,可是这一刻,她还是折断了花枝。   她要她马上死。   她见不得她脸上的笑容。   她离开桃花林。   回到了皇宫。   桃花树下的野草,踩塌了,又立起来。   看完菊花的夫妇回来,看桃花。   看到那折断的花枝,薄后一脸惋惜。   “这花枝上的花极好,若是没有折断,秋日,说不定会结果,花香果甜,比起看桃花,我更喜欢看桃。”   “那我秋日,带你来看桃林,我给你摘果子。”荆皇笑道。   薄后没有应。   只是一起继续看花。   荆皇多么希望,她说好。   她若答应了,他一定带她来。   一定。   桃林旁边有溪流,溪流旁边有长廊,长廊上有人漫步。   长廊上很适合赏花,因为可以看溪流,听流水声,再看花。   花与曲都有了。   洛女冠在长廊上。   没有走着赏花,她只是靠在长廊边的长凳上。   她有些懒洋洋的。   黑色的女冠服,让她鲜明夺目的很。   果然如公主猜测的那样,自从看到洛女冠的衣服,最近京城里,很是流行黑裙。   原本花枝招展的贵女们,都开始身着一身黑。   有些贵女惊喜的发现一身黑很好看,显瘦。   把自己风韵的身材终于显得瘦削了一些。   于是越发推崇。   再加上申学宫的宫服也是黑色的,所以悄悄然的,黑色就流行起来了。   今日来赏花的不少贵女,都穿的是黑布隆冬的衣裙。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穿黑都好看,尤其是本来就肤色不白的,再穿上黑色,就显得黑黄黑黄的。   黑衣的女冠,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靠近。   尤其是知道自己靠近后,会被对比的很不堪。   不堪到让那些贵女生不出妒忌之心,因为对比太过悬殊。   所以洛女冠很清闲,一个人霸占了一条长廊,也不是一个人,还有她的大脚女婢,小桃。   洛女冠靠在长廊这里,等人。   她终究没有等到,或许等到了,只是他没有过来。   他们两,都看到了彼此。   隔着一条溪,距离不远,可是要走过来,要么跳进溪水里,要么要绕长长一大圈。   先走前方去过桥,过桥再绕到长廊,再从长廊走过去。   有这么久的时间,不如多看两眼。   反正他们,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能说,大概都明白。   溪水哗啦啦的,有点吵。   状元在溪边,阳光照在他半边眉毛上,他笑容和煦。   他说:他很好。   溪水哗啦啦的,有点吵。   女冠在溪边,阳光照在她半边眉毛上,她笑容温暖。   她说:她也很好。   人声靠近了,他走了。   溪水打湿了他的白色袍子。   洛无量靠在长廊的柱子上,像是立在那里的女菩萨。   桃花林里的夫妇,看到了洛女冠。   薄氏面容惊讶的道:“夫君,她长的真好。”   荆皇点头:“是不错,不过不及你,小薄,你最好看。”   薄后就笑了,笑的咳嗽了。 第240章 我要杀他,他像我   谁都想不到,那片略显普通的桃花林。   申国皇后来过。   折断了一支桃花枝。   荆国皇帝皇后也来过,并且站在那断掉的桃花枝条下方。   薄后忽然道:“这个位置极好,看哪儿都视野好。”   她剩下半句没有说出口,看哪儿都视野好,别处就看不过来,根本不会注意他们两。   他们虽然很大胆的出行,但是并不希望别人知道,惹麻烦。   荆皇自然是明白的。   看着那断掉的桃花枝,刚刚有人站在这里,也能看到菊花垄边上的他们。   他们站在这里,看到了长廊溪水,两边的人。   薄后看到了传说中和自己齐名的天下第一美人,洛夫人,洛女冠。   她又笑了,笑的花枝乱颤。   不是她,是她身边的桃花枝在颤抖。   抖的厉害,桃花开的繁茂,于是纷纷的落下了。   落下的桃花,很美。   荆皇不喜欢这花落的场景,现在任何场景,都能让他心底有浓浓的哀伤。   可是他又舍不得不看她的笑容。   阿薄看到桃花落,笑的很开怀。   于是他一掌,让桃花都落了。   桃花落了很多,桃林边上,又走来一群人。   为首的是个红衣少年。   薄后笑的脸通红,若桃花一样红。   她看到那身着大红色衣裙的少年,再次道:“夫君,我的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要让贤了。”   荆皇脸色不好,让贤,不可以的。   不过他也顺着薄氏的目光看去。   也看到了那个红衣少年。   真的红,百花都不及他。   不及他,不仅仅是颜色,还有颜色。   荆皇眉毛轻轻挑起。   薄氏抬头,就看到夫君的表情。   很是怪异。   夫君向来淡漠,对人长相也不甚在意。   在申国官员要求长相端正,在荆国完全不必要,哪怕长的跟鬼怪一样,只要能干事,都没有关系。   可是夫君看到那红衣少年,却微微皱眉了。   “没人能让你让贤,要么我杀了他。”   荆皇开口道。   很严肃认真。   薄后沉默了。   “你不许杀他。”薄后道。   荆皇犹豫了一会,对于薄后的要求,他从来不会犹豫,都会直接点头说好的。   可是这一刻,他却是犹豫了许久。   “我很想杀他,他给我感觉,很像我。”   荆皇道。   薄后很惊讶,她看那少年,很美。   满面的笑容,温暖如阳光。   夫君居然说那少年像他。   薄后忽然又笑了。   “你是想说你才是天下第一美人吗?”   说完,乐不可支的又笑了许久。   荆皇被阿薄这笑容,给笑蒙了。   刚刚那严肃也消散了。   他刚刚真觉得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意思,觉得自己不杀他,却会被他杀了。   现在想来,有点可笑。   “我不是,你是。”   两人不再讨论那红衣少年。   杀人,第一美人,都不重要。   神佑走向长廊,一路小跑,飞奔到洛姨跟前。   习惯的想扑到她怀里。   却发现,自己似乎都和洛姨差不多高了。   最小的时候,拽着洛姨的鞋子上的珠花,裙摆,然后到膝盖,腰上,胸前……   神佑的同窗看到神佑扑到了天下第一美人洛女冠的怀里,脸就埋在洛女冠那漂亮的胸前。   一个个都面红耳赤的低头了。   洛女冠的美是极其艳丽的,哪怕她一身黑沉的袍子,却一点都不失色。   反而把她一个人衬托的极其透亮。   阿鹿看到妹妹的模样,眉头抽了抽……妹妹这个习惯……从小就有,总是喜欢蹭洛娘子的胸。   以前是用手,现在直接用脑袋。   小五大大咧咧,满面笑容,就是能见到洛姨很开心。   阿寻也有点面红,他把洛娘子当长辈的,家里最大的长辈。   好不容易能见面,自是很开心。   “洛姨你在宫里的伙食不错啊,你居然胖了。”神佑埋头,感觉洛姨的胸好像更鼓了。   洛娘子伸手就拍了一下神佑的脑袋,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响。   神佑捂着脑袋,他的同学们则是张大嘴,惊讶的看着这一幕。   打的可真重,殷雄就想帮忙揉一揉。   洛娘子也是好气,她这把年纪了,自然不可能再发育了。   她胸大是衣服的缘故。   恩,小公主给她推荐了一套穿里头的内衫。   布料很少,穿上之后,人更挺拔了。   “没胖哩,洛姨更好看了。”胖哒唐希嘴甜的道。   果然,不论是谁,都喜欢听人夸的。   洛娘子给神佑脑袋一巴掌,却是伸手揉了揉胖哒的胖脸。   胖哒肥肥的圆脸一下子就被搓成了红丸子。   惹得的其他同学又羡慕又羞愧。   没有想到传说中的洛夫人,居然是这样一个女子。   跟他们听说的后院的姨娘不一样。   他们的姨娘个个都很漂亮,但是都有一股子我见犹怜,怯生生的感觉,楚楚可怜,总是说不出那种味道,反正就是黏糊出出的。   他们想来,大概美人都是那样的。   可是看到洛夫人,就发现不是。   美人是活的,很鲜活。   嬉笑怒骂,动手动脚,都是漂亮自然的。   如溪水,如骄阳,如花如树。   “我家阿佑身体从小就弱,平日对亏大家照顾了。”洛娘子跟神佑的同窗们打招呼。   刚刚洛娘子跟神佑,跟胖哒唐希互动的时候,众人都觉得洛娘子是个极其亲和的长辈。   可是这会子洛娘子专注的和他们说话的时候,众人俱都面红耳赤。   包括漂亮的殷雄都是如此。   洛夫人说话的时候,眼神专注,说话的时候自然的眨眼,莫名的都有一股风情,像风一样,吹拂到人脸上,身上,心上,只觉得全身上下毛孔都有些颤抖。   洛夫人太美了。   那种风韵,这些半大的小子,都觉得难以招架。   像是在先生面前一样,低着头,很是紧张。   连向来口花花的林分,半天了都不知道回什么话。   倒是荆国来的枯木春,最先反应过来,应道:“神佑同学身体很不错,我们也没有照顾他,他晨练跑的极快。”   荆国人说话都耿直,而且对容貌没有那么注重。   洛夫人笑了。   “你是枯木春吧,阿佑说你很聪明,学的极快。”洛娘子道。   对方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枯木春忽然间就觉得手脚发麻,一种很吃惊,又激动的感觉,磕磕绊绊的道:“还……还……好~” 第241章 申学宫门口的问题   国色天香赏花宴,圆满结束。   神佑没有见到同窗的诸多姐姐妹妹。   因为同窗们赖在她洛姨面前不走了。   说了很多话,她那些平日鸡飞狗跳的同窗,在洛姨面前斯文的很。   赏花宴结束。   出乎意料的,火的不是国花牡丹。   而是熙国来的求学少年,殷雄。   “云鬓飘萧绿,花颜旖旎红。双眸剪秋水,十指剥春葱。”   一首诗,惹得无数人想去申学宫一探究竟。   花易得,美人难再。   美人比花娇,也很有时效。   现在不看,等过了时效,会不会面上惹风霜,心中惹尘埃。   当然,众人最想看的还是洛夫人。   不过洛夫人现在是洛女冠,连皇上想看都为难。   其他人想看不敢看。   女子想接近,担心皇后有想法。   男子想接近,担心皇上有想法。   于是,春日,往申学宫去踏青的人渐多。   申国贵女在婚前,没有定下人家的时候,还算是比较自由的。   虽然不能像熙国贵女那样,随意出门,但是也没有限制太多。   不过贵女出行,都是极其麻烦,仆从众多。   踏青,踏青,人多了,就真的成了踏青,青青的草,被踩踏的不成样了。   一开始几脚还能再立起来。   人多了,草成了草沫。   人再多,草沫拌着泥土翻开。   春日本来雨水多。   野草随处都能长的。   只是去申学宫路上的野草惨了点。   草根都踩滑溜了,暴露在空气中,任凭春雨浇淋,慢慢变腐。   人这般多,春雨又阴冷,那对中年夫妇没有着急着去凑热闹。   可是他们确实时间不多。   虽然男子总是一副很稳重的模样,细心的陪她看花看雨,听风听咳嗽。   现在他都能从咳嗽里判断出,她好不好。   差一点,更差,好一点,稍好一点。   细微的区别,郎中都听不出,他可以听出。   因为他爱她,像爱自己的生命一样。   今日春雨终于停了,阳光也露头了。   虽然草叶上露水还是有点沉,不过已经是难得的好天气。   这对夫妇,准备要出门了。   春日虽寒,贵女们已经迫不及待的穿春衫了。   薄薄的纱裙,若隐若现的身段。   当然,最近最流行的纱裙是黑色的。   黑色薄纱,有一种说不出的性感娇媚。   不过这对夫妇,穿的还是有点多。   男子还好,就是正常。   女子却穿的太多了,一层又一层,裹的厚厚的。   因为去申学宫,不能驾车。   只能步行去。   夫妇俩走的很慢。   皇宫里,凤园。   凸毛孔雀,已经习惯了申国的气候了。   还生了蛋,孵出了小孔雀。   小孔雀像鸡。   一点不漂亮。   不过小昭后,喂的极其用心。   比喂小皇子用心多了。   以前照顾小皇子,都是让宫女太监着手。   而小昭后喂这些小孔雀,却是亲自动手。   今天她准备的饲料有点多。   满满一大碗,喂完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   一群黑衣人,从小昭后端起饲料的时候,就朝申学宫出发了。   她要她死。   她只能出手一次。   时间不能太长。   她不想当着他的面。   可是他时时刻刻都守着她。   她在赌。   一碗饲料的时间,如果能杀死她,就杀死,如果不能,就等她自己死。   小昭后喂的有点慢。   手有点抖,她的情绪很激动。   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她没有出过错,也没有做过错误的决定。   现在这个决定,她明明知道是错的,可是她却决定要这么做。   她是女子,女子总是任性的。   任性一次也好。   黑衣人去申学宫,走的极快。   那对夫妇走的极慢。   尤其在山脚,看到申学宫,天人庙,龙渊山,圣庙,几个路口的时候。   来的贵女,一小半去申学宫,一大半去天人庙。   不会有人去圣庙,也不会去龙渊山。   龙渊山上蛇虫遍地。   圣庙,杂草丛生。   而申学宫,不是想进就进,参观的人太多,迫于压力,申学宫开放了一小部分,但是也就一小部分,限制的条件也很多。   所以去申学宫的都是碰运气的。   可能可以进去,可能不行,因为申学宫的限制条件,就是回答问题,很随机。   可能是黄口小儿都会的题,比如一个月有多少天?   也可能是状元郎都答不上的题,天上有几颗星辰?   纯粹看运气。   天人庙不一样,佛光旺盛,给香火钱就行。   中年夫妇走到了山脚。   薄后看到那圣庙二字,身体僵硬。   可是她硬是当做没有看到。   她是荆国的皇后,荆皇对他一般不会有隐瞒。   她知道,圣庙山上有三个和尚。   有一个叫做十七的小和尚。   他爱她,至此。   她答应他,不见他的。   “走吧,我们上山。”薄氏面上甚至没有任何变化,没有再看那条杂草丛生的小道。   荆皇牵着她的手,已经朝申学宫山上走去。   他相信她,她给自己的承诺。   他爱她,但是当初,荆皇锐上任,荆国大统一,第一件事,出兵攻打蛮荒,杀她的孩子。   他觉得她会理解,就像是他为了她,可以杀光自己的妻妾一样。   他必须杀死皇兄的孩子,他的皇位才会稳固,荆国才会稳定长久。   可是最终,他也为了她,放过了他。   两人一起走上申学宫,这条道,每日都有人走,每日都有人清扫,很古朴干净。   两人走了许久,终于到了申学宫门口。   要想进去,必须回答一个问题。   申学宫的做派很是光明磊落。   抽问题,都是你自己去抽的。   你选到什么问题,你觉得能够回答,再去敲门。   前面有人抽了问题,都觉得太难,面色难看,不愿意自取其辱,自己下山了。   人来人往,申学宫门口都成了一道风景。   荆皇津津有味的看着这个场景。   他觉得申国人,这个时候,还是很有意思的。   若是荆国人,大概早拿着大锤锤进门了。   守规矩的申国人,极其好管理。   荆皇也按照规矩,排在队伍中,等轮到他,他才去抽问题。   不过他没有自己动手,而是让薄氏去抽。   薄氏也没有拒绝,伸出有些枯瘦但是很白的手,去那木箱子中,抽了一个方形的纸片。   叠成方块的纸片,打开是大大的一张纸。   纸上的字很好看,端正的很。   但是问题,很怪异。   纸上写着:荆国有多少任皇帝? 第242章 适合杀人的春日   那张纸,叠痕比较轻,显然是刚刚写不久的。   早就听闻申学宫是天下第一学宫,放荡不羁,眼里只有学问。   学问高于一切。   荆皇看到这个问题,很不高兴。   他不高兴,就想杀人。   荆国有几个皇帝,这个问题,他知道答案。   他就是其中一个。   刚刚他看到排队,觉得申国人很重规矩,很好管理。   可是这会子看到这个问题,只觉得申国人很是讨厌。   尤其是文人。   据说这些问题,都是申国学子随便写的。   每个学子都可以出题。   他觉得这个题目,对荆国极大的不尊重。   他现在很不高兴。   但是他实际是个异常理智的人,他在荆国随便杀人,看似杀人如麻,乱杀一通,实际都是有讲究的,仔细研究都会发现,他杀的人,都没有后患。   他此刻,还是填上了答案。   但是心里已经冰冷,觉得申学宫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日他若是破了申国,第一个要灭申学宫。   他填上了答案。   可以进申学宫了,但是他却没有进。   因为薄氏不想进去了。   薄氏是天下最了解荆皇的人。   所以她不想进去。   刚刚那一刻,她感觉到了他的杀意。   很沸腾的杀意。   锐的性格很古怪,刚刚排队的时候,他还很开心。   可是看到那个问题之后,他就不开心了。   薄氏能感觉到他的性格变化。   说实话,有时候,薄氏也害怕。   只是她快死了,所以又不怕了。   死都不怕,还害怕什么。   可是,实际,她害怕很多。   她害怕,自己死了,他会杀死别人。   这里很多别人,包括小和尚,包括那天赏花宴里的红衣少年,包括整个申学宫。   夫妇俩又下山了。   那群黑衣人,等在申学宫里。   等了许久。   申学宫虽然森严,实际却只有一群书生而已。   那群黑衣人轻易就进去了。   只是一个黑衣人,被蛇咬了一口。   一个黑衣人,遇到了狼。   一个黑衣人,掉进了树洞。   一共七人,剩下了四人还安好。   那四人中有一人,遇到了个背着球的少年。   他在草丛里躲着,他自信绝对不会有人发现,他是所有人当中,最会隐身的。   可是忽然,少年就砸了一个球过来。   他听到少年旁边的人问他:“五哥,你做什么啊?”   “就觉得那草不顺眼,想砸一下。”少年回答。   草丛里的黑衣人,吐了一口血。   七人,剩下三人。   夫妇两下山了,薄氏更是看都没有看那圣庙一眼。   因为阳光正好,风也很轻,绿树很绿,夫妇俩没有急着回去。   顺着山间小道,慢慢的走。   小道边有黄花,很细的黄花,野草丛中开的花。   跟那日的赏花宴里的花比起来,完全不能比。   可是却极其好看。   荆皇看薄氏欢喜,他弯腰去采花。   两人一路走,手里的花,就成了一小把。   “那边有一片,很多,我去采,你等我。”   看着那一束花,笑的很开怀的阿薄,荆皇开口道。   薄氏点头。   她坐在了崖下一块石头上,可以晒到太阳,可以看到荆皇的身影。   看着他快步的跑去给自己采花。   那片野花有点远,在山坡上。   荆皇跑的很快,这一刻,好像又回到了少年,少年的时候,他骑在马背上,给阿薄采花。   他骑马骑的最好。   他摔跤也摔的最好。   附近的姑娘都喜欢他。   而他喜欢阿薄。   三个黑衣人得知那对夫妇下山,也急忙忙的下山了。   ……   念完经的小和尚,找出了竹扁担,木桶,下山挑水。   他和神佑约好,今天见面的。   他很欢快的和大师兄,师父打了声招呼。   “大师兄,我去挑水了。”   “师父,我去挑水了。”   “早点回来啊,师弟。”大师兄道。   “阿弥陀佛。”师父道。   小和尚觉得有些怪异,每当师父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时候,就念阿弥陀佛。   佛真的有用吗?   大概和无能无力是一个意思吧。   小和尚内心吐槽了一句,挑着担飞奔去山下。   今天师父布置的任务极多。   到现在才好。   神佑可能都已经在等自己了。   自从上次,神佑知道他总会爬上申学宫听课之后,神佑就总给他带书,他看完了就还给神佑,神佑再给他带。   下山之后,人声鼎沸,有点吵。   小和尚不喜欢这样的吵闹,很不安宁。   他飞奔的朝山林里去。   路边的野花,都不见了。   小和尚皱眉。   城里已经那么多花了,山里这点野花,还要采走。   不开心。   但是小和尚的不开心,很短。   他就是感觉到了一种情绪。   师父说,情绪也是修行的一种,可以认真去体会。   他继续往前走。   三个黑衣人走在他前面。   神佑等不来小和尚,从悬崖的蔓藤上爬下来了。   她爬的没有小和尚快。   慢吞吞的。   因为一个人的时候,还是有点害怕的。   到了半道的时候,她好像看到了草丛里有个光头若隐若现。   她激动的挥手喊:“十七,十七!”   黑衣人听到声音,很紧张。   他们的时间紧迫。   而且他们看到了那个宽眉的女子,独自一人。   这是他们出手的最好时候。   抱着花的薄氏,听到有人喊十七。   采花的荆皇也听到了。   他正俯身采花,速度很快,他不想让阿薄多等。   听到声音,他起身抬头,看到了蔓藤上居然有个人。   看到阿薄身边的剑光。   有三道。   荆皇眼眶崩裂。   他顾不上手中的花。   也顾不上踩踏了花。   他极少亲自出手,但是能独自带着妻子游山玩水到他国,荆皇的身手是极好的。   小昭后让黑衣人务必要在两人分开的时候动手。   不是担心他发现。   也是担心失败。   若是他在,他们肯定会失败。   小昭后是为数不多的知道荆皇身手的人。   荆皇飞奔回来。   脚尖踩着花草,身边飞沙走石,溅到脸上,割出血痕。   然而还是不够快。   薄氏是经历过亡国的女子,她即使是病入膏肓之体,面对第一剑的时候,她也本能的躲过了。   第二剑,一个和尚,用一根住扁担挡住了。   第三剑,一个少年,用鞭子给挡住了。   只是一瞬间,和尚和少年,站在了她面前。   两人背对背。   一个拿着竹扁担,一个拿着鞭子。   ……   PS:觉得故事写到这里,已经很好看了,所以大胆求打赏,求票票,喵。 第243章 取下珠子   竹扁担很脆,砍在剑上,清脆的弹了起来。   黑衣人是专门学习杀人的。   但是他的剑被竹扁担给挡住了。   鞭子很软,剑锋很利。   但是剑锋被鞭子卷住了。   差一点,黑衣人觉得自己扯不回自己的剑。   一个杀手,若是剑都丢了,那该是多么可笑的事情,离死也不远了吧。   的确。   他离死不远了。   因为荆皇赶来了。   他出手,先杀了那个退的更后面的黑衣人。   他出手必杀。   用了一招。   他是极度的恨和极度的怒。   拼命的跑过来,刀剑都没有用,随手捡起来的大石头,朝那黑衣人的脑袋砸去。   一下,就把他脑袋砸破了,头骨都露出来。   血液飞溅。   春日的阳光照耀下,浓稠的很。   剩下的两个黑衣人一惊。   第一时间想跑。   然而都没有跑成功。   因为荆皇已经捡起了被他砸碎脑袋的黑衣人的剑。   并用他的剑,割断了另外一个黑衣人的颈脖。   割断了一半,没有全部割下来。   那个黑衣人,脑袋趿拉着。   并不是荆皇不想全部割下来,只是他需要更快的时间。   另外一个黑衣人趁着同伴身死的时候,要逃。   不过他低头,看到那剑尖从自己的心口里冒出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跑不了了。   他睁开眼,不知道想什么。   嘴里大口的吐血,看着那剑尖。   死在自己人的兵器下,似乎也很好。   一瞬间,三个黑衣人都死了。   小和尚和神佑都有点震惊。   他们都见过杀戮,可是没有一次像眼前这样,这么快开始,这么快结束。   小和尚只是看到黑衣人居然举剑对付弱女子,他自然要阻止。   神佑看到小和尚出手,她也跟着出手了。   没有多想。   小和尚回头看那女子。   女子靠在草地上,奄奄一息。   神佑看到她吐血了,把她扶起来,靠在自己的怀里。   毕竟神佑是女生。   薄氏看到荆皇锐过来之后,就再没有关注黑衣人了。   反而跟眼前的人说话。   她看到小和尚,她知道自己快死了,真的极其欢喜。   她觉得圆满了。   荆皇锐杀完人,时间很短,他跑回来,看到阿薄靠在一个十分漂亮的少年人的怀里。   那少年人他记得。   就是那日赏花宴上的红衣少年,阿薄还说他才是第一美人。   自己却觉得他像自己,感觉不对。   而那小和尚,没有缠着一只眼。   可是他也听到了,小和尚叫十七。   天下,这个年纪的和尚,又叫做十七的。   没有很多个。   只有一个。   荆皇看了看他的眼。   没有看到重瞳。   实际上小和尚经过师父的教导,每日又都戴着神佑送他的石头,已经能很好的隐藏他的重瞳,只要不刻意显露,平常和寻常人是一样的。   荆皇不许别人碰薄氏,可是阿薄现在嘴角流血,明显是不可移动的模样。   “阿锐,她是个姑娘家呢,你不要发火,吓到她了。”薄氏的脑袋枕在神佑的怀里,感觉到了那柔软。   也明白了为何这少年,第一时间扶着自己靠着他怀里。   因为她就是个女子。   所以并不避嫌。   荆皇锐,也愣了一下。   面前的少年是女子?   长的如此雌雄莫辩,要是不说,完全看不出来。   他身手极好,自然观察力也是很好的,居然都没有看出来。   阿薄身体本来就不好,眼下再吐血,荆皇也不确定,她还能活多久,他不敢动,他担心,一动,就是永别。   看着那血成串的落到了那女子身上,女子并没有在意。   荆皇眼中含着泪,脸上却扬起笑容。   他这辈子没有哭过。   这一刻很想哭。   但是他是荆皇啊,他怎么能哭。   所以他脸上在笑。   “我没有发火,我就是有点紧张,这个小哥长的这样好,我担心阿薄你变心了。”荆皇道。   神佑也觉得这个场景不对。   面前这个刚刚杀死三个人的男子,此刻很是温柔,却给她感觉很可怕。   可是她抱着这女子,却又不能松开。   她在山上见过人死去。   快死的人,都很脆弱。   有时候很坚强,说话言谈寻常,可是下一刻,一口气就过去了。   小和尚很奇怪,自己和神佑一起救了这个女施主。   女施主最开始看自己的眼神,崩出极度的光彩,像是回光返照一般。   可是接下来,这个女施主却再也不看自己,也不和自己说话。   像是没有看见自己一样。   可是这个女施主快死了。   小和尚能感觉到。   他甚至看到了她的命火,很微弱的一点点,随时要熄灭。   师父说,让他不要摘下那蓝色石头,摘下石头,他的重瞳就会暴露,会有杀身之祸。   可是这一刻。   小和尚没有犹豫。   他掏出了他每日戴的石头,这颗石头,他日日念经,贴身佩戴,和神佑当初给他的时候,已经不一样了。   成了透明的蓝色,石头是透的,微微泛蓝。   他觉得这个石头能救面前的女子,而且他感觉,他想救她。   还是一种很迫切的情绪。   是他从未有过的情绪。   他掏出了那颗石头,问神佑:“我可以把这个给她吗?”   神佑点了点头。   “我给你了,就是你的,你想给谁都可以。”   小和尚顶着男人杀人的目光,把那戴的绳子陈旧的珠子,给那女子。   “开过光的珠子,能保佑你。”小和尚盯着那女子道。   他摘下珠子的同时,他的左眼的眼瞳就慢慢的显现出来,有了两颗眼瞳,层叠着。   刚刚面对杀手都没有落泪的女子,这一刻却落泪了。   荆皇锐看到了小和尚的动作,也看到了他的眼瞳,果然是重瞳。   荆国皇族有记载,荆国建国第一任皇,就是重瞳,不过是双目重瞳。   但是自此以后,重瞳也是皇的标志。   若有重瞳,才是真正天地都认可的皇。   他大哥鸿也没有,他叔父瑞也没有。   所以大哥和叔父都被他取而代之。   可是他也没有重瞳,大哥的孩子却有。   难道他日他要被大哥的儿子,取而代之吗?   他很激动,他的手被紧紧的抓住了,感觉到那冰凉用力的手,荆皇锐,安静了下来。   “这个珠子真的有用吗?”   小和尚点了点头,又望向神佑,这珠子是神佑给他的。   神佑想了想道:“这样没有什么用,还是吃掉吧。”   她把那珠子放在手心,一巴掌就拍碎了。   然后给那凶神恶煞的男子道:“你喂她吃。” 第244章 你的花,落下了   男子有些惊讶她的力气。   和果决。   因为小和尚摘下石头,那重瞳才显示出来。   让荆皇锐知道,这石头肯定不是凡物。   重瞳无法掩盖。   是天生的。   面前的小和尚就是他的侄子,也是他曾经要杀的人。   他接过石头粉末,喂不喂,在他。   他没有考虑的,给阿薄喂了下去,同时接过了少女递过来的水。   水是温的。   石粉入口就化了。   神佑都是直接嚼着吃的,不过面前的女子太弱。   其实她也不确定,会不会好。   她只是感觉那石头很好吃,就吃了。   但是对她不坏,她记得她也给洛姨吃过,洛姨那时候身体也不太好。   她不是大夫,实际看不出身体好不好,只是觉得奶不是很好喝。   洛姨的奶,是她唯一可以喝到的奶。   她想让那奶更好喝一些。   反正洛姨吃了虫子石头之后,奶很甜。   身体也一直很好。   石粉伴着血水咽了进去。   荆皇面容严峻,若是不好,他就杀了他们。   他不管什么承诺,阿薄都死了,他为什么不能杀人。   可是正如那重瞳慢慢显示一般,薄后停止了吐血,甚至身体都能坐直了。   不知道是真的那石粉有用,还是回光返照。   她招手让荆皇抱着她。   神佑自然是可以撒手了。   她也没有很习惯抱别人。   只是刚刚看这个女人,觉得她躺着吐血要吐更多,所以把她扶起来了。   荆皇接过了薄氏,感觉到她身体好像还好。   至少不是整个都压在他身上。   “你应该送她回家好好休养,不能再乱跑了。”神佑道。   小和尚摘下石头,就看到了对面的人。   女子油尽灯枯,尽管吃了石粉,也只是像是给那灯加了一点点油,最多再亮一小段时间。   因为灯芯其实已经烧枯了。   而那抱着她的男子,却是一条巨大的恶犬一般,有翅膀,有独角,八足。   小和尚惊的抓着神佑的手,后退了一步。   荆皇锐看到后退的小和尚和少女,开口道:“阿薄今日若不死,我欠你们一条命,将来我也会饶你们一命。”   荆皇的承诺,很有限定,他下次若见小和尚和少女,不会杀他们。   但是再下次就不一定了。   可以饶一命,但是也可以杀很多次。   不过能让他承若一次,天下已经是绝无仅有了。   薄氏明白荆皇的意思,心中很是难过。   不过为了眼前。   她还是硬撑着身体。   “阿锐,我感觉好多了,我们走吧。”   荆皇搀扶着薄后,踩着来时的小道,离去。   薄氏很想回头看一眼,终究没有回头。   她已经没有遗憾。   看到他安好,很好。   看到他拉着少女的手,也很好。   “等一下。”小和尚清脆的声音喊道。   他捡起了女子掉下的花,跑着上去,递给了他们。   “施主,你的花,落下了。”小和尚道。   他拿着花,跑的并不喘。   脸上很平和。   神佑也跟着跑上来了。   倒不是想跟,而是小和尚一直抓着她的手。   薄氏伸手接过了花。   “多谢。”   荆皇也没有阻止。   那花是他采的。   回去的路上没有了花,花在手中。   荆皇夫妇都没有再说话,两人回到了客栈。   薄氏抱着那花,沉睡过去了。   脸上很安详,嘴角还扬起了笑容,一定是做了个好梦,没有咳嗽。   神佑和小和尚自然也是离开了。   看着那对夫妇离开,小和尚忽然道:“神佑,我有点难受。”   “他们说我是荆国皇后的儿子,荆国皇后是薄氏,荆皇名锐。刚刚那男人,要杀我们。”小和尚道。   他牵着神佑的手,牵的很紧。   他脸上的表情也很平和。   光头还是光头。   可是他眼中却凝起了泪水。   很酸很酸。   师父说,这是修行。   是的,修行,只是修行的一种而已。   神佑有点惊讶,却也更多的是了然。   因为她更早体会到了这种难受。   她没有松开小和尚的手,而是转身,抱住了小和尚。   她轻轻的拍打着十七的后背。   十七也扶着她的后背。   小和尚需要一个拥抱,因为修行真的好累。   神佑也需要一个拥抱,因为人生真的好累。   草丛里的黑衣人的尸体,消失了。   申学宫的黑衣人也不见了。   一切如常。   和尚继续敲钟,挑水,念经。   神佑继续读书,晨练,读书。   那对夫妇,离开了申国,没有再往南走。   唯一有变化的大概是听说小昭后,春日感染了风寒,病重了一段时间。   一直在修养。   昭和宫里,药味很足。   太医战战兢兢。   小昭后自然不会因为一场风寒,病那么久。   小昭后是受伤了,甚至还吐血,内脏伤的严重。   这皇宫里,守卫森严,小昭后居然会被人打伤。   而小昭后也不愿意张扬,甚至连皇上公主都不知道此事。   知道此事的太医,很是害怕。   他总觉得,等小昭后病好之后,就是他的死期了。   不过他想错了。   小昭后病还没有好,但是他的死期却到了。   王太医因为勿开了药,加重了皇后的病情,被赐死了。   小昭后这一病,从初春,到了第二年的夏末。   整个人都病恹恹的,脸也黄黄的。   而荆国皇后,在第二年夏末繁花似锦的一天,走了。   荆皇在皇宫种满了菊花。   荆皇给薄后举办了一个十分盛大的葬礼。   举国同哀。   然后又办了一件举国震惊的事情。   他没有把薄氏下葬,而是把薄氏烧成了灰,装进了罐子里,放在他的龙寝当中。   为此,荆国一个大臣,怒的撞死在荆国朝堂上。   死前还怒斥荆皇:有背人伦,天理不容,迟早要万箭穿心,五雷轰死。   大臣死了,没有飘起一点浪花。   却是让荆国其他活着的大臣更加听话,再没人提立新后的事情了。   荆皇每日伴着一个罐子,兢兢业业的沉默着做事,如同荆国的军队一样,沉默而强大。   夏末。   申学宫的小道上,花开满了。   遍山繁花。   小和尚个子又高了,比神佑还高。   小和尚自己没有头发,极其喜欢摸神佑的头。   神佑的头上已经没有小揪揪了,长发已经到了后背,和其他书生一样,扎着一个丸子,后头长发散落,整齐的披在肩上。   两人自上次看到那对夫妇之后,关系很是近了一步。   大概因为两人有多了一个秘密。   他知道她的身世,她也知道他的身世。   他的娘亲死了,她的娘亲还活着。   两人采了很大一束野花。   手都拿不住了,山里还是很多花。 第245章 实习三年的官场小学生   夏末初秋。   御花园的树叶,漂亮的黄起来。   这段时间,申国整个很平和。   恩科之后,又为朝廷补充了很多新鲜血液。   这批新来的科举达人,在读书方面,是全国乃至全天下都是数一数二的了。   但是在官场,还是小学生。   头三年,他们基本都是在京城,各种学习碰壁,三年后才会真正进入各个岗位。   有分配到地方当一地主官的,也有入阁为宰相后备役的。   也有到申学宫去搞教育的,到六部底下做实事的。   看每人的特长,发展方向也不一样。   当然,他们的机会条件也是不一样的,头三名,天然比别人有更多机会。   成为榜眼的曹九,读书很严谨,抄过大量的书籍,基础很扎实,很得礼部尚书赏识。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说法,因为礼部尚书容貌普通,很普通。   在申国,所有官员站一起,基本可以举办一场快男大赛,个个都英俊风雅。   所以容貌普通的礼部尚书,就显得丑了。   所以他很喜欢提携那些容貌一般的官员。   曹九虽然吃了神佑给他的冰花,但是他没有舍得全吃了。   虽然他知道若是全部吃了,他的容貌一定会发生巨大变化,甚至比过去还好看。   可是一来,他解释不清。   二来,他还是想把花给他姑姑蓝玉留着。   所以他就保持眼前这样,不要面貌丑陋狰狞,也不用太好看,能像个平常人就可。   他做事也踏实沉稳,反而意外获得上峰青睐。   礼部尚书不仅仅是赏识他,还想把孙女嫁给他。   不过听说他孙女有点看不上曹九。   而探花卢生浩,本来家里就是朝廷官员,资源丰富,很多位置都可以随便挑。   他中了探花之后,就成婚了,他的岳父也是官场大佬。   给他一步步规划的很好。   他与新婚妻子也很举案齐眉。   不过探花郎内心有一个秘密,他居然喜欢上了洛女冠。   他与新婚妻子敦伦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洛女冠。   洛女冠的年纪比他大很多,身份更是遥不可及。   完全没有可能的。   可是他就因为探花游街那一日,看到洛女冠,居然魂不守舍。   表面上他勤勤恳恳,容貌又好,学识好,背景好,在官场上如鱼得水。   可是内心里,总有很多不甘不宁不愿。   不过榜眼探花状元,三人,说起来,混的最好的,还是没有什么背景,年纪又大的状元郎。   状元郎,有一个毛病,喜欢画眉。   不过这也无伤大雅,还有一些官员喜欢抹粉,喜欢戴花的。   画眉也算是一大雅趣了。   状元郎和其他人一样,都是被分配了一个上峰带着,有三年的考核期,和上峰关系好坏,也决定了最终的去向。   所以官场,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要很考验情商的地方。   如果你连你的上峰都相处不好,更别说和别人了。   不过本届的状元郎稍微有点尴尬,就是年纪偏大了。   以往很少有这个年纪的状元。   成为状元的,一般都是少年天才,如果要蹉跎那么多年,又怎么能成为状元。   他的上峰年纪都和他差不多了。   要是其他人,肯定会有一些抵触矛盾。   可是王状元不会,他和他上峰相处很好,好到可以称兄道弟。   下朝了,他上峰还带着他回家喝酒,是真的关系不错。   而王状元也很争气,只要上峰交代的事情,他都办的很圆满。   他不仅和上峰关系处的好,和手下吏人关系也非常好。   出手阔绰大方,只要让他去办事,有好处,大家都能得到,事情还很妥帖。   久而久之,有事情,他的上峰第一个就想到他了。   也总口不理他的称赞。   有王状元在的地方,总是很热闹,王状元惯会做人,从不苛刻手下,让手下办事,总是给足好处。   而探花郎卢生浩却不一样,他本来就是贵族出生,他觉得让手下办事,手下是应该的,本来就拿了朝廷俸禄,还推脱,简直是不知好歹了。   所以探花郎卢生浩办事,总是有些手下阴奉阳违,虽然结果也能办完,但是却不如王状元办的妥帖利索。   卢生浩还总想和王如意别苗头。   屡屡在他面前吃瘪,很是不爽。   不过卢生浩还是很骄傲,毕竟他有背景。   手下就算阴奉阳违,做些小动作,但是他交代的事情,别人也不敢真不办。   只是办的利索不利索的区别。   卢生浩家族给他选的未来之路,也很好,御史官,清雅又权重。   很容易名留青史,成为肱骨重臣。   他的上峰就是那日陈学监被人抬着进朝廷,他却请求皇上让陈结余去和荆国人谈判的御史叶荣。   陈结余成为了申学宫的学监,他还是御史,不过低调了许多。   他以前受过卢家恩惠,这次带卢家子弟,自然是要照顾。   官场里讲究门户相帮,你受了恩惠就要回报,否则,以后你有事谁还愿意帮你。   虽然叶御史也很不喜欢自己这个手高眼低的手下,不过还是耐着性子教他。   卢生浩其实也看不起自己的上峰叶御史。   因为传闻叶御史可能是小昭后的人。   一个为女人张目的人,怎么配为御史,简直就是裙下走狗。   还有当年荆国入侵,蛮荒死伤无数,叶御史居然还让冒死来报信的陈大人去和谈,简直丢尽文人风骨。   可是就这样,叶御史还有脸在朝廷混着。   如今还成为自己的上峰。   卢生浩很是看不上,他觉得自己当了御史之后,一定是铁骨铮铮,不畏权贵,忠心为国。   敢谏敢言。   不过现在他虽然也是御史,只是实习御史,并没有真正的权利。   当然他一定要行使御史的权利也是可以的。   不过后果就很严重了。   除非你做的是真正对的紧急事情,否则官场里都不喜欢这种越级上报的手下。   这一日,御史官署里收到了一封密报。   御史之所以能成为言官,位卑权重,当然不只是因为会说话会谏言,最主要的是会收集消息,能够有最新最全面的消息,才能言之有物,谏之有心,否则都是放屁。   卢生浩也是到了御史官署之后才知道的,原来朝廷养一大堆官员确实不容易。   都说御史官清贵没钱,在他看来,大多数钱都拿去养探子了。   否则以御史官的俸禄,在京城也能过的很不错了。   他作为叶御史的门生,以后官场里都有叶御史的烙印,所以叶御史看密报的时候,并没有避讳他。   卢生浩并没有觉得自己能看密报是多了不起的事情,他家的地位高,他本来就知道很多秘史。   可是当他看到了这份密报上的内容,还是面色狰狞。   申皇不顾公主阻挠,强要了洛女冠,并择日要立洛女冠为妃。 第246章 关我何事   御花园的树叶黄了。   可是在申皇眼中,那黄叶都像花一样美。   不,比花更美。   御花园的道路上,有一根枯枝。   申皇一点没有责备扫园子的太监,反而弯腰把那枯枝捡起来,准备拿去插瓶。   枯枝在他眼中,都是极美的。   他拿着枯枝,面容带笑。   他身体愉悦,心里更愉悦。   达成所愿,很是痛快。   而且也十分刺激。   他没有想到洛娘子穿着衣服那么美,脱了衣服更美。   就是绝美的珍宝脂玉。   他现在不想上朝,就算上朝,满脑子也想的是洛娘子。   难怪有听到亡国君王,日日美人不上朝。   他虽然不会这样,但是也真的能理解。   那种感觉,当真是很好,很美。   这段时间,小昭后感染风寒,都不让他碰。   而后宫的其他妃子,基本都是冷宫状态了。   申皇实在按捺不住。   而且洛娘子住的那么近,就在宫中。   他是皇上,天下最有权力的人,为何不能。   生平第一次,不优柔寡断,做了个决定。   ……   小公主知道这事的时候,面色难看,但是实际并没有多生气。   从她第一天接洛夫人进宫,就知道这个结果。   预料之中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他父亲,作为一个男人,居然能拖拖拉拉这么久,一年都过去了。   要是她,可能择日就办了。   小公主承认内心,还是有点妒忌洛女冠了。   尤其是她穿上黑色的女冠服,简直像是女神一样。   不知道现在,她又会是如何个模样。   小公主其实已经打探出来了,这次恩科的状元,居然也是洛女冠的爱慕者。   京城的洛府就是状元郎给买的。   这要是在现代,一个男人愿意为一个女子买这样一座大宅子,而且还把宅子都记在女子名下,应该是可以嫁了。   不过洛女冠的妹妹容妃,临死前都阴了洛女冠一把。   同时让皇上也惦记上了洛女冠。   这件事让小公主记忆深刻,不可小瞧这里的人,哪怕是要死的容妃,都还给自己添麻烦。   ……   满园秋色,秋高气爽。   小公主去看望完母后,又往洛女冠的院子里走去。   母后身体不适,小公主也很担忧,不过这时候医学不够发达,一个风寒都能让人丢命。   小公主这一年时间,成长的极快。   宫里大大小小事,她都亲自处理。   也因为忙碌,让她父皇有机可乘。   实际上,真要严防死守,申皇实际也斗不过小昭后和小公主。   这样的结果,申皇以为是他抗争来的,实际却是小公主和小昭后默许的。   小公主觉得洛女冠实际并不是很热衷权力的女人,让她当女冠,日日念经祈福,她就真的日日念经祈福。   不像宫里的那些女人,总要时不时闹出个花样,不是去御花园和父皇偶遇,就是制造点病痛,让父皇怜惜。   原本宫里自是小昭后独宠。   可是小昭后都不能侍寝了,总不能让皇上整日素着。   相比别人,小公主觉得洛娘子反而是个不错的人选。   洛娘子不能产子,已婚,有个“养子”,而且洛娘子因为给洛妃喂毒药,也早跟洛家决裂,丝毫没有背景。   真正是一个“绝代”佳人。   与其便宜别的猫三狗四,还不如就把洛娘子送出去。   这样父皇还对自己有愧疚之心。   她的这个提议,母后并不同意,母后想要给父皇选新的佳丽。   可是小公主觉得选妃可以选,但是她还是想把洛夫人推出去。   这段时间,小昭后安心休养,基本上做主的都是小公主。   于是申皇得意的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小公主来到洛女冠的院子。   看到了院子里种上了佛菜。   洛女冠的贴身婢女小桃,正拿着锄头在锄地。   洛女冠头上戴着帽子,坐在阳光找不到的屋檐下。   洁白的手指上沾着新鲜的土。   丝毫看不出是侍寝过的女子。   脸上也没有一点骄色。   也没有一点恼怒。   小公主看到这样怡然自得的场景,心中莫名有点恼怒。   不过很快这份恼怒,她又掩盖下了。   她脸上笑容灿烂的道:“恭喜洛女冠,听说父皇要封你为贵妃。”   洛无量抬头看到小公主。   她感觉看到了当初的婢女小春。   小春很聪明,很有主意,心很大。   那晚,她险些死在小春的手里。   当然,最后,她弄死了小春。   女人之间,打架,很不好看。   不过,她看到小春,还是想动手。   就像现在,看到面容得意的小公主,洛无量就很想动手。   她和小公主相处了不短的时间。   宫里的生活很无聊。   小昭后没有生病的时候,小公主几乎每天都要找她聊天。   当然有时候也没有什么话说,只是把她叫到身边。   小昭后生病后,小公主找她的时间,少了一些,但是七天也有三天找她。   “你不该生在宫里,你是个极其聪明的女子。”洛无量终究没有动手。   她没有理由动手。   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   小公主挑眉。   其实她对洛娘子的感觉也是很矛盾的,和洛娘子说话当真是极其亲切,有时候,甚至她有错觉,还以为洛娘子才是自己的母后。   洛娘子真是一个极其温柔的女子,和她在一块,什么都不说,都很高兴。   洛娘子说这句话,小公主听见了,沉默了许久。   她们都是聪明人。   洛娘子自然是知道,因为她的默许,才会让申皇过来。   “你放心,你成了皇贵妃之后,你若想你的养子,你随时都可以招他进宫,这不是你想要的吗?”小公主道。   洛娘子应该感激她。   可是她忘记了,洛娘子原本每天都可以见神佑的。   洛娘子脸上果然扬起了喜悦的笑容。   是真的很喜悦。   “阿佑什么时候能来?”她问。   小公主没有回答,反而道:“父皇真的很喜欢你,为了让你成为贵妃,让那些大臣同意,他还同意了选妃,应该会有很多新人进宫,到时候皇宫又热闹了。”   小公主这么说,其实是在告诉洛无量,让她的养子总进宫,也不是一件好事。   宫里,男子只有皇上一个,再来一个少年,瓜田李下,很难说会发生什么事。   而且宫里的女子们的厮杀,往往都是有根有据,又莫名其妙。   “选妃关我何事,从头到尾,我都只是我自己。若是阿佑来了,麻烦你提前告诉我,我好打扮好看一点,他若觉得我不好看了,会难过。”洛娘子道,丝毫不在意她手上的泥,擦了一把身上。 第247章 洛妃   落叶缤纷的时候。   申国皇宫里多了很多莺莺燕燕。   洛娘子成了洛妃,但是贵妃却是卢家的小娘子。   卢探花的妹妹。   年纪很小,身份尊贵。   曾经说起公主的赏花宴,申学宫的学子都去,一群人给神佑推荐自己的妹妹。   卢生香也推荐了自己的妹妹卢生莲。   他的妹妹长相秀美,标准的贵女,声音如翠鸟一般悦耳,身段却十分丰盈,看着就是好生养的模样。   一直没有传出婚配的消息,众人还以为卢家就一个小女儿,想多留几年。   却不想,居然是送进宫了。   如今宫里,只有一个小皇子,小皇子不得皇后喜爱,据说还和小公主命格相冲,长期养在圣国师跟前。   如今养的跟道童一样。   身子骨也弱,这么久了,据说说话还不利索。   同样年纪的荆国皇子,据说已经是能读书识字了,天纵之才。   卢家小女送进宫,直接就是贵妃,还是好生养的样子,最后会如何,谁能知道。   还有小昭后,一个风寒都能病这么久,谁知道何时能好?   泼天富贵,说不定就唾手可得了。   卢探花作为兄长,送妹子进宫。   他不喜欢家里这样的安排。   为什么要把妹妹送进宫当贵妃,妹妹才多大。   申皇又多大。   卢探花再不喜欢,也不能反对。   这是家族的决定,他只能顺从。   他送妹妹进宫的时候,看到了落叶缤纷中的洛女冠。   如今已经不是洛女冠了,是洛妃。   洛妃,不再穿一身黑衣,她穿的雪白。   雪白的裙袍,盈盈的套在她身上。   增一分太肥,减一分太瘦。   洛女冠看到了他们,还跟他们点头微笑。   卢探花痴了。   卢贵妃微笑回礼。   落叶落到她头发上,像是发饰一样,那片金黄的落叶,瞬间美起来。   洛妃只是远远的一个微笑就走了。   因为有外男,并没有上前。   卢探花和妹妹过去,轻轻的踢了一下那片落到洛妃头上的,又从洛妃头上落到了地上的金黄树叶。   那片树叶就飘到了一旁。   等到卢探花回去的时候,他弯腰捡起路边一片树叶。   就是那片他踢到一旁的叶子。   他记得很清楚,这片叶子的叶尖有一点长,有一点弯,像个钩子,和别的树叶都不一样。   他捡起了树叶,回去了。   步伐都欢快起来。   他忽然觉得妹妹进宫当贵妃并不是太坏的事情。   ……   卢贵妃的院落和洛妃的毗邻。   洛妃的院落和羲和宫毗邻。   羲和宫,谁都知道那是前皇后的住处,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冷宫了。   今年春天,那颗枯萎的梧桐树上,忽然长出了几片绿叶。   羲和宫的宫女吓一跳。   未免节外生枝,偷偷的把那树叶摘掉了。   到了秋日树干自然是没有落叶,也没有人发现,这光秃秃的梧桐树,莫名有了生命的气息。   而小昭后一场大病,更没有宫女敢去触霉头。   悄悄的,没事就是好事。   不过把原本皇上想赐封贵妃的洛妃,分配到了羲和宫旁,怎么看,都不吉利。   反而是卢贵妃的院落,虽然没有昭和宫的大,但是处处透着精致。   虽然选妃一开始是皇上为了能够立洛女冠为妃不得已为之,可是尘埃落定之后。   皇上还是很放得开的宠幸了这个比自己年纪小很多的卢贵妃。   各种珍宝,流水一般,进了卢贵妃的院子。   虽然皇上去了卢贵妃的院子,转头就去洛妃的院落,解释了一堆,卢贵妃的父亲是朝廷重臣,他不能不给面子。   洛妃笑容淡淡的,并没有生气。   只是有些疏离。   申皇有些苦恼。   和很多男子的苦恼一样。   他发现,洛妃是他的白月光,可是洛妃似乎并不像他喜欢她那样,喜欢他。   他想见洛妃生气,他故意宠幸别人,那些鲜活年纪小的女子,偶尔也确实让申皇觉得快活。   可是回到洛妃这里,他就有种无处可藏的自卑。   洛妃太美。   尤其是当初选院落的时候,洛妃居然选了羲和宫旁边的小院。   更让皇上不适应。   在院子里赏个花,抬头就能看见羲和宫露出来的半截子枯萎梧桐树干。   虽然羲和宫静悄悄的,可是还是让申皇觉得不适。   所以那个为了洛夫人如痴如醉的申皇,在把洛夫人封为洛妃之后,反而来的不多。   甚至有传言,洛妃失宠了。   现在后宫里,独宠的是卢贵妃。   连小昭后都对卢贵妃很客气。   卢贵妃年纪很小,比公主都大不了多少,为人却很妥帖。   尽管受宠,却也没有骄纵。   在皇后娘娘门前,十分规矩。   对其他贵人答应也都很客气,算得上名声很好。   唯一对洛妃,却很不客气。   连明面上的客气都没有。   洛妃也是妃,卢贵妃是贵妃,见面,洛妃是要向她行礼的。   若是其他人,都是宫里的姐妹,意思一下就行了。   可是卢贵妃遇见洛妃,却是一定要洛妃行足了礼,才能放行。   宫里的女子娇贵,在秋日烈阳下,行足一个大礼,也足够晒黑一个额头了,都会装作虚弱的不成的样子。   洛妃倒是有意思,号称天下第一美人。   真正的天下第一美人了,因为荆国的那位天下第一美人,在夏末的时候,就已经逝去了,红颜薄命。   让她行礼,她行的很端正,跟练习扎马步一般,也一点不恼怒。   小昭后和小公主自然都看到宫门口这一幕。   小昭后端起参茶,轻轻的喝了一口,觉得身体稍微不那么倦怠。   她现在的身子骨极弱,就是接见那些莺莺燕燕一个请安,都觉得疲惫。   好在伊仁贴心,给她做了专门的参茶,很是提神。   小昭后病重,实际是受伤。   她的伤说重不重,说轻不轻。   然而真正让她受伤的是出手伤她的人是他。   心伤才是不治之伤,有很长一阵子,小昭后都觉得生无可恋。   好在有伊仁。   小昭后慢慢的恢复起来,又开始她重复的后宫生活。   “卢贵妃还是太年轻,洛妃可是蛮荒寨子里出来的,这样的折腾,给洛妃也就是锻炼身体了。”小昭后摇头道。   小公主皱眉,她不喜欢洛妃,可是更不喜欢这个比自己都大不了几岁的卢贵妃。   看着烈日下,身形依旧挺拔的洛妃,不得不承认母后的话有道理。   “就让她们斗,母后只当看个乐子好了。”小公主笑道。   往日洛妃都是很低调能忍的,可是这次,小昭后和公主都料错了。   洛妃回去之后,就病了。   洛妃这一病,申皇知道前因后果,卢贵妃居然就贬成了卢妃了。   洛妃这一病,申皇破例同意洛妃的“养子”进宫陪她。 第248章 宫图   洛妃向来低调。   如同她的院落一样。   里面没有鲜花满园,洛妃这个蛮荒来的土包子美人,种的是菜。   把皇宫的院子翻开种菜,也是一大笑谈了。   所以洛妃虽然容貌极美,但是宫里的美人们,反而不是很敌视她。   宫里的人的爱恨情仇,也都跟利益相关。   分析一下,很容易看出来,不管洛妃多得皇上宠爱,也就是一个已婚育过的“绝代”佳人,对他们谁都没有影响。   何况洛妃本人,也从不主动争宠。   所以洛妃对大家淡淡的,大家却也没有多讨厌她。   卢贵妃对所有人都客气拉拢,所有人却都很谨慎她。   洛妃院子里的宫女太监也不多。   她有一个贴身宫女,又喊了一个据说是伺候过前皇后的老太监来,帮她管理院子。   别人都嫌晦气,不会找这样的人,洛妃却无所谓。   还有几个粗使扫撒。   洛妃自己据说,都常常会下地。   应该不是空穴来风,因为有人见到,洛妃出门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裙摆都有泥点。   所以宫里藏着一个天下第一绝色美人,但是实际,她的生活并没有外人想的那样,被所有人针对,斗的死去活来。   相反,很安宁。   除了卢贵妃偶尔的针对。   当然,以后,叫卢妃,卢妃应该也不会一直针对了,至少表面上不会了。   因为卢贵妃变成了卢妃,卢妃的哥哥,卢探花又进宫了。   后宫外男原本不好进的,不过卢探花有御史的身份,又是卢妃的亲哥哥,还是跟着卢妃的母亲一块进来的,也勉强说得过去。   因为卢探花是卢家长子,读书出色,行事也很妥帖,卢家寄以厚望。   希望兄妹俩关系和睦,卢家的将来也就在这兄妹身上了。   至于在申学宫的卢生香,毕竟是次子,平日又顽劣,卢家人,也没有多重视。   只要不太丢人即可。   屋子里,卢妃的母亲苦口婆心的劝说:“洛妃再美,也就是一个年纪大的女人,又不能生养,你没看宫里其他人从不针对洛妃,连皇后娘娘都客客气气的,你何必要出这个头?”   卢探花见妹妹面露愠色,他这个做哥哥的倒不好在跟前。   他主动去院子外头守着。   依稀听到妹妹恼怒的声音:“皇上,皇上他敦伦的时候,喊的是那个贱人……”   年少的卢妃哭的很是委屈。   饶是有万般心机和修养,这个也忍不了。   自己也是花一样的姑娘,居然只是人家的替身。   偏偏申皇爱极了洛妃,却几乎都不招洛妃侍寝,甚至连洛妃的院落都极少踏进。   每每只来她这里,夜里,喊得却是洛妃的名。   卢探花听了却是面色一红,他敦伦的时候,内心喊的也是洛女冠。   而且想到洛女冠就在旁边的院落,毗邻而居,他鬼使神差的从后门走出去。   居然真的看到旁边的院落门开了。   而洛妃居然真的在院子里。   她弯腰在摘菜。   那腰身极其柔软,弯腰更是有一个惊人的弧度。   还有那臀部的轮廓。   极美的侧脸。   卢探花只觉得喉咙里滚来滚去的,整个身体都僵硬了,甚至担心自己的长袍,遮不住身下的丑态。   似乎注意到有人看她,洛妃轻轻的抬头。   长发有一缕散落在脸颊前,更是美的妩媚。   身上穿着妃子才穿的裙子,却是平常的在地间。   卢探花恨不得冲上去抱住她。   然后门一关。   关门声,把他惊醒。   他吓的出了一身冷汗。   刚刚魔怔了一般。   卢探花退回了妹妹的院落,站在了墙下。   墙上,隔壁院落的一支花枝,探过头来。   洛妃虽然不种花,却也没有砍树,原本的树还在的。   树枝上有不知名的花,大朵大朵的,开的极其艳丽。   卢探花站在花下,很美。   探花本来就是容貌好。   卢妃院里的宫女,路过探花郎跟前的时候,步伐都慢了几分,轻了几分。   只见花下的卢探花闭着眼,脸有点红。   ……   卢妃犯错,都有家人来看望。   洛妃的养子们,自然也来了。   这次神佑,阿鹿,小五,阿寻都会一块来。   申皇为了讨好洛娘子,也算是很破例了。   申国皇宫,神佑来了一次,但是对阿鹿,小五,阿寻来说,却是很陌生的。   阿寻有点紧张,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去申国皇宫。   当然以前也没有想过洛姨姨会成为皇妃。   他和阿鹿小五虽然一样也是挂着洛姨的养子的称呼,实际上,洛姨姨只是把神佑当做小孩,对他们更像是大人一般。   休沐日,一大早,阿寻就醒了。   他主动去找的鹿哥。   想让鹿哥帮他梳头。   他自己平日也能梳好,不过他觉得鹿哥梳的更加妥帖。   而且也能跟鹿哥说说话,他很聪明,总觉得洛姨姨要进宫,三当家不阻止,定然是有深意的。   却也没有想明白是什么缘故。   但是鹿哥可能是会知道,只是鹿哥没有说,他也就没有问,鹿哥想说的时候,应该会说的。   小五照例起来打拳,小五很勤奋,神经有点粗,一根筋,但是练武却是极好的,如今他的身手越发好了。   阿鹿实际也有些紧张,不过他作为大哥,却不能表现出来。   看到阿寻拿着梳子来找他梳头,他反而不那么紧张了。   他能觉察出来,阿寻很喜欢神佑,阿寻是个心思细腻的少年,极其聪慧,但是为人却是比较冷漠。   也很骄傲。   阿寻很聪慧,但是跟同窗相处的并不太好,他锋芒毕露。   倒不是阿寻的情商低,阿寻的情商很高,只是他不屑为之。   洞穴里那些不好的回忆,慢慢的淡忘了,但是却还是在阿寻身上留下烙印,他想要成功,让别人认可他。   迫切的想。   所以他像一块巨大的海绵一般,不敢一刻停歇的读书学习。   他要放出光彩,他要扬名。   他想要让鹿哥认可他。   他更想要妹妹崇拜的看他。   “进宫就是看洛姨,看完就出来了,应该没事。”阿鹿帮阿寻梳头,一边梳一边道。   阿寻还是有点紧张。   “他们说皇宫很危险。”   阿鹿笑了。   帮阿寻梳完头,却是掏出了一张陈旧的纸,纸上画了满满的建筑,层层叠叠的一堆。   阿寻面露惊讶:“这是什么?”   “皇宫的结构图,洛姨就住在这里。”阿鹿修长的手指,指了指中心偏左的一个位置。   阿寻注意力被吸引过来,他记忆力极好,不过这个图太大,太密,要记住也不容易。   “你怎么弄来的这个?”   “我自有办法。”阿鹿有点得意的笑道。   阿寻好奇的挤着看图,阿鹿给他指。   两个脑袋顶在一起看的认真。   长发垂落,分不出谁是谁的。 第249章 一个胖妓人   山里,洛娘子不在。   阿鹿就是实际的主事人。   因为连老巴都被三当家喊走去帮忙了。   整个山,守着的就是管家石叔。   还有一条看家大白蛇。   今天起的极早。   烛光下,两个少年一起看图,一个说,一个记,蜡烛燃烧了半截子。   天亮了。   阿鹿毫不犹豫的把那图,在蜡烛的烛火上,烧尽了。   现在这幅图,也刻在阿寻脑子里了。   “图哪来的?”阿寻记住了之后,更加震惊了。   举国上下,不应该有这样的图,若是轻易可得,那申国早就亡国了,怎么会还在。   “郭先生给的。”阿鹿想了想还是不隐瞒。   反正以后都会知道的。   郭先生是国师,大家已经知道了。   不过还是习惯喊郭先生,毕竟喊了几年了。   郭先生为何要给这样的图给阿鹿,阿寻很好奇。   阿鹿其实也很好奇。   不过阿鹿对这些一直都是感兴趣的,阿鹿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   做任何事都想要妥帖完美有退路。   这次进宫也是如此。   如果对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阿鹿会觉得没有安全感。   最好在还没有去的时候,就要了解清楚,哪里方便跑,哪里跑的快,哪里有暗道。   当然,这图,没有暗道。   实际有没有,阿鹿不知道。   陈旧的图纸很快烧成了灰烬。   门口有敲门声。   却是神佑过来了。   难得的神佑自己起床,连衣服都穿好了。   就是头发还是乱糟糟,没有拿梳子,因为她的梳子,直接在哥哥这里有。   但是跟阿寻的目的一样的,过来让哥哥帮忙梳头。   阿寻看到鹿哥帮妹妹梳头,梳的是和自己一样的书生头。   上头一个包包,后面的头发散落,很整齐。   这时候,小五也来了,他打好拳,一身汗,又去冲了澡,所以头发还湿漉漉的。   身上衣服也松垮垮的。   那两颗铁球,倒是摸的油光滑亮,很是绵腻的感觉。   等四人都收拾好,就一块下山了。   洛娘子成了洛妃,俸禄赏赐一下子多了不少,送了很多精美的布料做的衣服来。   每个人都有。   在申城的一两年,所有人都跟春笋一般,蹿的极快,神佑的个头都比在蛮荒的时候高了一大截。   比寻常女子都高很多。   所以尽管是女扮男装,却也从来没有人发现。   他们都从预备班,顺利毕业,成了真正的申学宫的学子。   如同当初那些送孩子去预备班读书的家长们想的一样,能进预备班,再进申学宫就容易许多了。   哪怕有考的稍微差几分了,再走走关系也就过了。   实际预备班,也只有徐家宝这个倒霉催的孩子没考过。   他差了几分,他的祖母到申学宫大闹了许久,申学宫终究让步了。   毕竟他祖母,是能到皇上跟前大闹的老姑母。   胖哒很险的考过了。   他自己都有点不可思议。   可是一旦考过,瞬间得意的不成,骄傲的像只孔雀一般,到处炫耀。   单单写信回家说这件事,就写了六封。   今日,胖哒不用跟神佑他们进宫,所以还在睡懒觉。   难得休沐日可以睡觉,打死他都不愿意起床。   晨光微亮。   四个少年,下山了。   自从神佑在慕颜楼出名之后,哥哥们对她管的极其的严格,她再也没有去过风月街。   倒是一行人下山的时候,比冥河县宽三四倍的风月街,街头走过来一个宽嘴红唇的胖娘子,几乎是跳到了鹿家的马车跟前。   一副要碰瓷的模样,把神佑吓一跳。   却听到那胖娘子,激动的道:“鹿家小哥,我是露娘啊,上回去你茶馆喝茶的露娘啊,你还记得吗?”   小五好奇探出头,看到那自称露娘的,露出血红的大嘴,吓一跳,赶紧缩回了车里。   阿寻也顺着那车帘的缝隙看到了外头的人,也是乖乖的坐着,连探头都不敢。   倒是神佑,习惯的唯恐不乱,探出头,好奇的问:“哥哥,原来你喜欢丰韵的娘子啊?难怪你天天请假,学正都说了,要不是你考试过关,非得罚你不可。”   阿鹿被胖娘子扒拉着马车也是苦笑。   马车那么快,一个胖女子怎么有力气轻易的把车拦住,还抓着车不动。   前面的马,可是马王,要不是今天神佑坐车,大黑是不会出来驾车的。   这胖娘子长的油腻,身材也不甚很好,看模样就知道琴棋书画什么的也拿不出手,她只是风月楼里三等妓人。   虽然比四等娼好一些,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京城竞争激烈,风月街的女子们工作压力也大的。   阿鹿并不爱跟女子接触,在他心底,对女子都很厌恶。   偏偏阿鹿越是如此,反而越受女子欢迎。   在京城的这段时间,他慢慢的重新建起了鹿家茶馆,哨队也重新建立起来,再加上有三当家的暗中帮忙,三教九流,阿鹿都打上了交道。   阿鹿对整个京城的布防极其熟悉,如果同样熟悉的人,就会发现,鹿家茶馆虽然小,可是几乎把整个申城都包围了。   每个位置一家,那个点都刚刚好。   有时候顺手帮忙。   所以跟这个露娘认识。   却不知道她拦着自己的车何意。   “鹿公子天人之姿,岂是我这样半老徐娘可以肖想的,就是见到鹿公子来了,打声招呼。”胖娘子肥硕的腰身拦着马车,红艳艳的唇一张一合,很是腻人。   早晨,风月街的路人并不多。   有看到这个场景的也并不惊讶,显然露娘子并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   有缠不过的公子哥,给点赏钱就打发了。   露娘是撒泼碰瓷习惯了,看到鹿家小哥的车就缠了上来。   露娘脸很圆,鼻头很油腻,性子一看也不好。   阿鹿心底觉得有些厌恶,因为露娘,让他想起了他娘亲。   就是那样一个女子,自私自利的理直气壮。   上次他只是顺手帮了一把,却让人觉得可欺。   “你松手,我们还有事。”阿鹿冷冷的道。   露娘讪讪的,递过来一份点心,松开手。   点心是红纸包着的,已经成渣渣了,是一包桂花糕。   卖相很不好,但是打开,极其香。   桂花的香气,绵柔又甜腻。   倒是不想吃,想闻。   露娘知道今天洛妃的养子要进宫,特意在这里等的。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就算是秘密,他们风月街里,总是知道很多秘密。   那日,那个少年救了她。   并不是为了救她而救她,只是意外罢了。   她这样的妓人,不值得救。   但是她觉得,她虽然不值得,但是比一块桂花糕值得吧。   送出一块糕点,了却了救命之恩。   或许在旁人眼里,她不如一块糕点。   露娘送出了糕点,又油腻的笑起来。   朝阳和煦,她笑容很大。   像她这样,一大早就起来的妓人,可想而知,已经是人老珠黄,生意不好了。   年轻的娇娘子,至少要到午后,才起来梳妆打扮,哪能起的那么早。   “露娘,又赚了多少钱,请我们吃酒呗。”街头的乞丐,靠在墙角,大声的笑道。   他们都是熟人。   “呸,请你们吃酒,不如喂狗,上回我被车撞了,你们散的比谁都快,亏得街坊老邻居了。”露娘插着腰破口大骂。   马车摇晃,都能听到后头的骂人声。   神佑探出头,看到那风月街的场景,却也觉得有趣。   ……   PS:因为洛娘子的缘故,感觉可以开刀片五金店了……不过我保证,我的故事是温暖的,经历风霜雨雪,也是温暖的。 第250章 命好的面相   从风月街到皇宫,也不远。   坐着马车,走城中主干道,宽敞的很。   一路笔直。   皇宫内在最中心的位置。   宫墙巍峨。   神佑第一次来,是爬墙。   第二次来,是从国师殿进去的。   而这一次,也算是正经的进宫了。   虽是正经的进宫,也不是走正午门。   那扇门,极少开。   要么皇帝驾崩,要么新皇登基。   可以说一任皇帝,基本上就只会见到一次开门。   因为第二次,他已经死了。   不过本朝例外。   公主出生庆典的时候,大门开了一次。   那日,所有日光都穿过正大门,如流水一般落在了皇宫,让所有人都觉得身心温暖,相信申国一定是天下最强大的国家,因为申国受到神的眷顾。   神佑他们走的是边门。   正午门紧闭,上面盘龙旋绕,像是在门上飞舞一般。   活灵活现的。   龙眼更是怒目圆瞪,很凶的样子。   到了皇宫自然不能再坐马车,一行人下车步行,有太监接引。   路过那正午门的时候,神佑忍不住驻足看了看。   那门真高,走在门下,抬头,都要抬的很累,才能看到顶一样。   门上的龙,别人觉得很愤怒,神佑却觉得那龙在笑,笑容还有点贱。   真想哪个石头砸一下那龙头。   那笑容太贱了,贼兮兮的感觉。   她包里倒是有石头,不过这里是皇宫,虽然算是第二次来了,来之前也被反复交代了许久。   谨言慎行,谨言慎行。   不要乱说话,不要乱走路。   神佑不喜欢这些交代,可是她现在是鹿神佑,只是一个蛮荒来的少年。   她必须如此。   想到这里,她有些低落。   那大门的龙贱归贱,可是那是皇宫的龙。   而自己,什么都不是。   感觉到妹妹似乎情绪低落,阿鹿还以为妹妹是进宫有些紧张。   大袖子下的手抓住了妹妹的手,轻轻的捏了捏。   神佑抬头朝哥哥笑了一下。   她没事。   小五左右张望没有注意。   阿寻看到这一幕,低下了头。   却是拍了一下张望的小五。   小五回头看到阿寻,再看看阿鹿牵着妹妹的手,他的大手也伸过来,抓着阿寻的手,笑道:“别怕。”   被小五牢牢抓着手的阿寻:……   他不害怕啊。   带路的老太监不言不语。   目不斜视的模样。   实际上第一眼看到那个白衣少年,老太监的手细微的在抖。   白衣少年自然是神佑。   这身白衣是洛娘子新送来的。   看上去是白,实际上不是单纯的白,白色线里夹杂着银丝线,很是华丽。   一尺布来一尺银了。   价格更是昂贵无比。   是下面的人上供到皇宫的。   洛娘子又制成了衣衫给了神佑。   洛娘子在皇宫里过的真是极其随性。   她是洛女冠的时候,平日主要工作就是陪小公主聊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她自己的。   念经祈福什么的,实际自然是没有的,人人都知道她的女冠只是装装样子而已。   小公主在生活上并不苛责她。   现在她成了洛妃,不需要陪小公主聊天了,陪皇上聊天的时间也不多。   她连装样子念经都不需要了,喜欢在院子里种菜,也会自己制衣。   她跟小公主学习了很多花样,不是小公主会制衣,而是小公主思维广泛,什么都能说出三五六七,很是能启发人。   洛妃受小公主启发,做的衣衫,很是好看。   神佑穿上之后,越发的俊美。   至少,本来十分满分的神佑,穿上那衣衫,还是十分满分,只是因为满分上面,没有更多的级别了。   老太监这一辈子,见过很多人,经历过很多事。   被调到洛妃身边伺候,也惊讶于洛妃的美貌。   当得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   可是看到眼前的少年,老太监觉得,洛妃很快要让贤了。   天下第一美人,应该是眼前的少年。   反正申国人爱美,不分男女。   美到极致,也是不分男女的。   不过老太监那长长的蓝袖子里的手,颤抖却不是因为少年美。   而是因为这少年眉眼间居然有前皇后的影子。   前皇后平日并不常露面。   而自废后之后,更没有在别人面前出现过了。   可是作为前皇后贴身伺候的忠心耿耿的老太监,却是极其熟悉的。   不过他也不能确定,因为眼前少年自是咋一看有些像,也是因为他极其熟悉前皇后。   可是实际上,面前的少年比前皇后漂亮太多。   而且前皇后整个家族都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差不多死干净了,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少年后人。   老太监是宫里的老人,虽然震惊,却也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   而且他根本让人记不住。   尽管他带人,但是别人都会忘记他这个人。   他也是靠着这个能力,默默的从小太监活到了老太监。   在宫里,年纪大的太监,都是厉害的。   不厉害的,活不到这么老。   他内心也很得意自己的技能,虽然被人遗忘,不是一个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可是于他,却是他活命的本事。   他作为前皇后跟前的人,前皇后都疯了,被关起来,他一个老太监还能寻到新主子。   就赖于他这本事,总能让人遗忘,记不起他身上任何特点。   一路走,宫道很长。   老太监经验丰富,选的路也很稳妥,不会碰撞其他贵人,免得节外生枝。   所以一路很安静。   四个少年,两两牵着手,走的也很安静。   忽然那个蓝衣少年开口道:“你是宋内侍吧,你今年四十有九,你的左腿受过伤,你不喜素食。”   蓝衣少年是阿寻。   阿寻看到鹿哥牵着神佑的手,忽然有点不开心。   鹿哥有时候也会牵他的手。   他不知道是不开心,鹿哥牵了神佑,没有牵自己的手,还是不开心鹿哥牵了神佑,自己没有牵着神佑。   两者都有吧。   反正不开心。   所以他盯着前面那带路的太监看,看了许久,忽然开口道。   老太监淡然的脸,一下子皱起来。   皱的厉害。   或许他甚少皱脸,整张脸拉的有些奇怪。   洛妃没有说她的养子有一个是大夫。   肯定也不会跟别人说他的年纪,洛妃都没有问过。   老太监有些忐忑。   他不喜欢被人看穿的感觉。   左腿受伤,从来没有跟人说过,平日也没有显示,这个少年是如何知道?   还有自己喜欢吃什么这少年也知道。   还有姓,自己一句话都没有说……   蓝衣少年说完,脸上扬起了笑脸。   阿鹿瞪了一眼阿寻,都说了不要乱说话。   阿寻看到鹿哥瞪自己,笑的更开心了。   “宋内侍,舍弟唐突了,他平日好钻研,看到任何人或事都喜欢胡说,还请原谅。”   老太监自然不能更洛妃的养子计较。   心里却暗暗心惊,目光没有再落在那白衣少年身上,而是掠过了这蓝衣少年。   湛蓝的衣衫,精致的面容,圆润翘起来的厚耳垂。   老太监越看,越觉得这少年面相好。   虽然没有那白衣少年惊艳,却一看,就觉得是个命好的人。 第251章 我们回家   宫道慢慢的从寂静到了有几分热闹。   甚至还能听到女子的笑声。   还有琴声。   间或中,有歌声传来。   不像是进了皇宫,而是到了某个地方秋游一般。   阵阵的笑声,就在不远处一般。   老太监压低了声音道:“今日卢妃在御花园办秋诗宴,所以比较热闹。”   言下之意,是不要冲撞了。   今日,洛妃的养子进宫,卢妃举办秋诗宴,显然洛妃就参加不了。   虽说平日洛妃也不会去凑这些热闹,不过显然卢妃并没有听她母亲的劝说。   对她长兄的劝阻,她也当做耳边风。   她不是不知道洛妃不能生子,其实并不是竞争对手。   可是小昭后喜欢看她斗,年少的卢妃其实是真正的聪明人。   就像她这次,从贵妃降为妃子,实际却并没有失去什么,皇后还给她赏赐了一大堆东西安抚。   天下,皇上最大。可是后宫里,实际是小昭后最大。   她就算是想要取而代之,也先要求得信任。   所有的张扬跋扈,看洛妃不顺眼,针锋相对,其实只是卢妃想表现出来的一面而已。   她是卢家真正的聪明人。   比她长兄卢生浩更加聪明。   秋诗宴,沾了一个诗字,自然少不了小公主。   谁都知道,当今天下,论作诗,小公主说自己是第二,没有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小公主随口一句诗,都是经典。   都能流芳。   宫里新进的这批女子,很是年轻活泼,还没有皇宫的暮气,心中还有很多幻想,也很是热闹。   老太监担心冲撞,好在,越走,越远了。   那笑声很快就淡了下去。   因为快到羲和宫了,而洛妃的院子,就在羲和宫旁。   神佑看到了羲和宫,看到了那枯萎的梧桐树。   秋日,别的树,树叶橙黄,让人有满足的感觉。   而那颗梧桐,光秃秃的,很是冷清,让人分不清季节。   洛妃的院子,门开了。   洛妃就站在门口。   显然是等了许久。   站了,又坐了,身上的裙子,都有褶皱。   “洛姨。”神佑扑到了洛娘子身上,满满的抱了满怀。   她甚至都比洛娘子高了一些许。   只是面容还比较稚嫩。   洛妃院子里的人员简单,神佑这个举动并不符合规矩,不过也没有宫女太监出声。   婢女小桃也早就等着了。   她看了看阿鹿,又看看阿寻和小五。   几个少年中,她最喜欢阿寻。   阿寻在家里很是乖巧听话。   几人站一块的时候,怎么看都好,都很精神。   她从小伺候洛娘子的,相伴的岁月长了,都成了亲人一般。   看阿鹿他们几个,也是跟子侄一般,透着亲切。   她笑起来,平常的脸也透着亲切。   阿鹿打了声招呼:“洛姨好,桃姑好。”   阿寻和小五也跟着打了招呼。   实际是应该跟洛娘子行礼的。   洛娘子成了洛妃,虽然说起来是皇帝的小妾,不过皇帝的阿猫阿狗都比外头的尊贵一等。   但是大家都不适应。   阿鹿原本是准备行礼的,妹妹一来,就冲上来,抱着洛姨。   这礼自然也行不了。   院子的门很快就关上了。   旁边的院子都静悄悄的。   羲和宫是一直安静,而卢妃则是去御花园开秋诗宴了,自然是安静。   洛娘子上上下下下揉捏了一遍神佑,脸都捏红了,才松手。   又上上下下下打量了阿鹿他们几个。   上次在小公主的赏花宴上,外人多,并不方便说什么。   这次算是在洛娘子自己的院落,说话就轻松许多。   仔仔细细的问了他们平日的起居。   阿鹿和小五阿寻都挨个回答了一遍。   差不多有重复,但是洛娘子听的很认真。   他们是赶早来的,到了宫里,已经正午了。   正是用膳的时候。   宫里膳食是要去御膳房领的。   哪怕洛娘子极其受宠,也不能单开自己做饭,连皇帝都没有自己开小灶,到了这时候,阿鹿他们自然是留下来吃饭的。   神佑对宫里的饭食印象深刻。   不好吃。   “御膳房的人实在欺人太甚。”小桃的声音有点愤怒。   她虽然很想留下来说话,不过中午几个孩子都要留下吃饭,她自然要亲自去准备一下。   原本洛妃家人来探望,宫里也不是秘密,可是去御膳房取饭食,居然说给卢妃准备秋诗宴,来不及,因为皇上和公主也去了。   按重要性来说,怎么都轮不到洛妃,何况还是洛妃那名不正言不顺的养子们。   所以就算是洛妃身边的大宫女小桃出去,都碰了一鼻子灰。   拿回来一堆的冷菜冷饭。   神佑倒是一点都不惊讶,在她印象里,皇宫的食物就是这样的。   很冷。   连洛姨吃的都是冷冷的饭菜,隔壁梧桐树的院子里,就更冷了。   神佑忽然有点担心,她会不会吃不饱。   “没事的,我们在蛮荒的时候,能吃饱就是极好的了,桃姑别生气了。”阿鹿开口劝道。   小桃平日也并不生气,这样的事情,有时候常有。   尤其是洛娘子失宠的传闻出来后。   可是今日当着几个孩子的面,她还是忍不住生气。   不愿意孩子们看到她们的生活不如意的一面。   害怕他们担忧。   自己一生气,估计孩子们更担忧了。   饭菜虽冷,可是摆开,也挺好看。   毕竟洛娘子是妃子,而且皇上刚刚为了洛妃惩罚了卢贵妃,把卢贵妃贬斥为卢妃。   表面功夫是要有的。   五个人分量的餐食,摆开,满满一大桌了。   有肉有菜有鸡有鱼有汤,也很是丰盛。   众人许久没有坐一起吃饭了。   神佑吃的很乖,虽然冷菜冷饭,也没有闹腾。   吃的却很认真,一勺一勺的全部吃完。   吃的有些沉默。   莫名的眼中含泪。   “洛姨,我们回家好不好,不要在这里。”神佑忽然抬头问道。   其他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洛娘子看到神佑的眼中的泪花,却是拿着手绢,仔仔细细的帮忙擦拭干净了。   她笑道:“傻孩子,我喜欢这样的生活,真的。”   可是神佑还是仰着头。   哭的越发厉害了。   手绢都擦不干净眼泪。   看到妹妹居然哭了,阿鹿小五阿寻都有些手忙脚乱。   因为妹妹此刻,真的很伤心。   哭的很凶。   连鼻涕都带出来。 第252章 爱莲   卢妃的秋诗宴,在湖边举行的。   因为卢妃的缘故,御花园的湖成了荷塘。   卢妃全名卢生莲。   申皇作为拥有无数佳丽的男子,讨好女子这方面,还是比较有手段的。   在卢妃第一次侍寝之后,他就让人把湖里种满了莲花。   秋日赏荷也美。   卢妃的秋诗宴,打着诗的名号,自然把小公主邀请来了。   小公主又把皇上给带来了。   一时间秋诗宴几乎是到了高潮。   众美都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得皇上青眼。   谁知道机会会不会突然降临自己身上。   据说当年的乐贵人,就是一个容貌普通的小女子,也很得皇上喜欢。   谁也不知道皇上的喜好真正是如何。   申皇在众人眼中,是个很多情的男子。   当然现在的这些女子,自己是不知道前事的,她们都还小。   但是她们进宫前,家里的长辈却都会叮嘱一些事。   说一些申皇的细节。   申皇瑥,最早也是很爱前皇后的,那时候他新登基,自己也是个半大少年。   和前皇后,锦瑟和鸣,很是恩爱。   后来,申皇也很爱小昭后,对小昭后千依百顺,为了她建了凤园。   对小公主更是宠溺无比。   曾经那些后妃,但凡有对小公主不敬的,如今都在冷宫呆着。   后宫里,死去的,也就两个女子,一个是容妃,如今洛妃的妹妹。   她是唯一皇上亲自赐死的。   另外一个是乐贵人,难产而亡。   前皇后,虽然被废了,也禁止谈论,可是据说还在羲和宫,好好的活着。   申皇多情又心软。   在情感方面,显然是很难以捉摸。   做事很优柔寡断,他对圣国师和小昭后都非常信任。   但凡有事,以前都是问圣国师,圣国师不在那些年,他都是和小昭后商量。   圣国师回来了,他更优柔寡断了。   一件事问一个人,一个结果。   问两个人,就会有很多结果。   申皇知道今天阿洛的养子会进宫看她,他还准备过去看看的。   不过被小公主拉着到了卢妃的秋诗宴,他向来不会拒绝小公主,就过来了。   看到湖边花红柳绿的鲜活少女们,倒是很有一种风情。   比花好看,比国事美。   由于毗邻羲和宫的缘故,还有洛娘子有时候的眼神,总会让申皇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下意识的,避免去看洛妃。   尽管心中很想。   却是很矛盾。   当看到这满园秋色下的鲜活,申皇很是开怀。   把心中的白月光,也暂时给抛下了。   一群美少女争相比美,有活泼的,有羞涩的,有利落的,有圆润的,各有各的美。   当然,今日是卢妃要求的秋诗宴,最美的还是卢妃。   秋日,御花园以黄色为主。   卢妃很别出心裁的穿了一身浅绿色,很是鲜嫩的颜色。   自洛女冠之后,带起一阵黑色衣服的风潮,申皇其实并不喜欢黑色,黑压压的。   穿在洛娘子身上是惊艳,其他人就未必了。   卢妃并没有跟风,她年纪小,穿的鲜嫩,也是人比花娇。   很是鲜嫩。   卢妃的五官很可爱,是很讨喜的那种,大眼杏唇,小巴掌脸,尖下巴。   很是清新脱俗。   但是卢妃的身材又非常有料。   天使面孔,魔鬼身材,大概就是如此。   她能成为贵妃,在申皇心中还有白月光洛妃的时候,迅速受宠,除了卢家背景,更多是她自身的功劳。   申皇显然,挺喜欢卢妃的。   虽然生气她居然对洛妃不敬,把她从贵妃降为普通的妃子,可是卢妃撒娇了一两回,又很快原谅了。   毕竟卢妃年纪小,年少无知,又是为自己耍手段。   说起来也是可爱的一种。   女子的妒忌心,只要不出大事,也算是无伤大雅。   申皇的女人众多,对这种事,也算是轻车熟路。   卢妃不仅长相有优势,为人也是很聪明。   对待洛妃的时候颐指气使,但是对小公主和小昭后却是十分恭敬。   尤其是小公主,卢妃家里但凡有点东西送进宫,她都要挑出来给小公主送去。   小公主不喜欢她的讨好,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也随意应承着。   “伊仁,你都给那个熙国少年作诗了,让他一下子扬名天下,你也给我作首诗吧,你若看中我宫里什么东西,随便你挑。”卢妃很是天真浪漫的拉扯的小公主的袖子,一脸讨好的道。   她的年纪大不了公主多少,面容也很稚嫩,倒像是一起玩耍的姐妹。   申皇很喜欢这样和睦的感觉。   也不由得哈哈大笑。   “仁儿,随便作首诗给她,我看莲妃院子里宝贝还是不少的,你回去搬,她要敢阻,父皇帮你做主。”   小公主自然不会在这样的时候煞风景。   不过却也开玩笑道:“我看卢妃最看重的是父皇,下次父皇去你院子里的时候,我就派人把父皇叫走,气死你。”   卢妃那如孩童少女一般的面孔,果然面露娇嗔,红扑扑的。   一下子多了很多妖娆之美。   心里却更加警惕小公主。   觉得小公主不像是一个真正被宠溺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公主,心思很多。   小公主开了句玩笑之后,站在荷塘边。   没有再说话。   顺着荷塘边走了几步。   卢妃还细数了一下,大概是十步的样子。   听说小公主最多十步就能成诗。   其他人果然也面露期待。   小公主又作诗了,卢妃说不定能凭着这首诗名扬天下,又是羡慕,又是好奇。   席间想要卖弄可爱的女子,这时候也谨慎的闭嘴了。   一时间很是安静。   好奇那传闻果然是那样吗?真的有十步成诗的天才吗?   要知道,寻常人,一辈子能做出一首让人传言的诗都不容易。   而小公主却是张口就是经典。   “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卢妃听完小公主作的诗,真的是又惊又喜。   听到第一句的时候,她就觉得小公主当真是一个通透人,恨不得引为知己。   她的全名叫做卢生莲,这首诗歌,完完全全就是为她作的。   若不是为了家族,她内心岂会真正愿意在后宫做一个玩物?   这首诗词,当真是太完美了。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好一个不染不妖。莲妃,你可是赚大了,此诗一出,天下再无咏莲诗了。”   申皇虽然听女儿多次作诗,不过每一次都是觉得惊艳的。   笑的更加开怀了。   好诗,好词,好歌。   一下子,众女子也是眼红的不成,挤到小公主面前,想求诗。   小公主自然不会轻易都给人作诗。   不过今日一首莲,恐怕又要名满天下了。   卢妃也是惊喜不已,这首诗不仅赞了她的貌,更是赞了她的品格。   以花喻人,这是诗歌常用的修辞,她没有想到,小公主居然会这样盛赞自己,一时间对自己对小公主的判断,又有点迟疑起来。   这时候角落里一个女子却不合适宜的道:“我觉得还是公主的倾城诗好。”   卢妃这才想到,洛妃原名洛倾城。 第253章 内心自卑的申皇   不合时宜的人,说出不合时宜的话。   于是这一首完美的莲,让卢妃原本炙热的笑容,也淡了下来。   荷塘的莲花还开着。   风一吹,一动不动,只是湖水波光粼粼,显得花也在摇摆一般。   小公主也看了一眼那个角落的女子。   生的也算好看,下巴尖了一些。   不笑的时候略显刻薄。   显然,她自己说完这句话,也惊觉不对,很是心虚。   申皇原本在这秋诗宴里热闹的流连忘返。   可是被这一提醒,想起来,自己原本是要去看洛妃的。   她的养子来了,为了以示宠爱,都要去看一眼。   宫里的女子,心眼极多。   向来会捧高踩低。   他心中,洛妃的分量大约是最重的了,虽然他不想表现出来。   那是他的秘密。   他不想别人看穿,也不想别人误解,委屈了她。   于是热闹的秋诗宴,随着皇上的离开,气氛瞬间散了。   小公主已经把父皇拉来秋诗宴,这会子父皇要走,还是去看洛妃。   她本来是不好再跟着的,可是又实在不甘。   想到上次见到的那个红衣少年,公主内心不知道为何,居然有点害怕相见。   只是这种想法一升起来,她就恼怒自己。   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自己居然会惧怕。   为了证明这种想法的可笑,她还是坚定的跟着父皇一块走。   “我也要去看洛妃姐姐。”小公主抓着申皇的手撒娇。   她在外头,跟洛娘子的关系一向极好,毕竟洛娘子原本是她的女冠,从她宫里出来的。   申皇倒很是理解,因为她原本以为是伊仁阻扰自己,故意让洛娘子进宫当女冠,后来却发现,伊仁跟洛娘子关系确实处的不错。   他好几次过去,都看到两人有说有笑,关系很是亲密。   他对女儿伊仁的一点点芥蒂也很快就消散了。   虽然今天洛妃的养子也会来,不过申皇经常把小公主带身边,连见臣子都不避讳,所以也没有反对。   反而觉得小公主去了,说不定到时候不会太尴尬。   他现在真的每次去洛妃的院子,都有些不自在。   皇上出行,浩浩荡荡,加上小公主更加声势浩大。   御膳房里知道皇上居然又转向去洛妃的院子,急急忙忙的重新送了膳食过来。   正好和申皇撞到了一起。   也算是御膳房的人倒霉。   谁能料到,皇上已经在秋诗宴上了,中途居然又走了。   据说是一个常在说了错话,让申皇想起了洛妃,于是又过来了。   谁能预料到,一个小常在临时起意要说错话。   申皇看到门口御膳房的人,脸就黑了。   宫里的人,偷奸耍滑,他也知道,他以前不是太子,也是受过这种待遇的。   自从他成了皇上,已经许久没有遇到这种事了。   可能见到过,不过他不会关心。   但是在洛妃门口,遇到这种事,申皇脸色很难看。   他千方百计把洛妃弄进宫成为他的妃子,并不是用来苛责她的,他只是没有理顺自己的感觉,对自己有些恼怒。   并不是对洛妃。   御膳房的人也觉得自己要糟了。   想想卢贵妃都变成卢妃了,他们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心中也还是存着侥幸,最多是被罚一下,应该也坏不到哪里去。   卢贵妃成为卢妃之后,也照样尊贵。   申皇是隐忍的人,发火都要忍一忍,并没有当场发作。   更让这些御膳房的人松了一口气,过了这一阵,差不多就过关了。   小公主却注意到了父皇的眼神,却觉得这些御膳房的人要糟糕了,父皇明显是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不过她并没有劝说什么。   父皇的性格有时候是比较别扭的,尤其是认定的时候,自己越劝,反而越糟糕。   说不定冷一冷,父皇又忘记了,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小公主伊仁在宫里,最受宠,基本是没有什么宫斗生活的,有的话,也只有她斗别人。   她的主要工作反而就是了解她父皇母后的性格。   她的父皇母后是她唯二的老板上司。   她母后应该是个心机比较重的女子,但是有时候有些怪,伊仁觉得母后对自己还是有所隐瞒的,所以她也有些没有安全感。   而她父皇则是一个优柔寡断的男子,放到她那时候,妥妥的渣男。   内里似乎还会自卑,比较自私,但是有时候又有点愚孝愚忠愚善。   皇上驾到,自然是一件隆重复杂的事情。   不过申皇对洛妃向来不一样。   这也是洛妃院子里的宫女太监小心翼翼的缘故。   只有在洛妃院子里伺候过的宫女太监,才知道,申皇在洛妃面前,低到什么地步。   那时候,他不是皇上,完全就是一个一心一意讨好娘子的男人,低到尘埃里了。   这也是为何,申皇就算表现的十分宠幸卢妃,小昭后和小公主还是对洛妃很忌惮。   申皇从来不会在洛妃面前摆谱。   他来的时候,都不需要洛妃接驾。   向来就是如平常回家一样。   似乎都习惯了。   今日虽然带着小公主,申皇也没有改变这习惯。   推门就进来了。   不用太监通报。   自然的走进去。   洛妃院子里的宫女太监也都习惯了皇上这样。   悄无声息的跪拜。   也明白皇上,想要给惊喜……实际是惊吓,还是偷窥……各种腹诽。   申皇确实是有各种奇怪的想法。   小公主极其了解申皇,一眼就看穿申皇内心中有很多自卑。   谁都想不到,天下第一国,申国的皇帝,是个自卑的人。   这种自卑源于人小时候的成长环境。   那时候,申皇瑥只是一个普通皇子,太子长兄极其优秀,他自然是极其自卑的。   这种自卑,到他成为皇帝,也摆脱不了。   只是轻易没有表现而已。   但是在洛妃这里,这种自卑又出现了。   因为洛妃太美太淡然,洛妃的美,已经不像凡人。   凡人看到都会自卑。   申皇因为他是皇,他拥有了洛妃,可是心中却还是会自卑。   很不自信,这种不自信,让他总想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洛妃在做什么,想偷窥,害怕背叛。   他走了进去。   看到院子里没人。   佛菜也整齐。   屋子里也安静。   门还关着。   不是说洛妃的四个养子来了吗?怎么会如此安静?   申皇眉头微皱。   继续朝里走。   内心却已经有火气了。   他的自卑,让他对洛妃要求尤其严格,要求洛妃百分百忠诚。   洛妃平日可以嬉笑怒骂,踢他,给他脸色,但是必须忠诚。   申皇的动作带着火气,没有让人敲门,他自己都没有用手敲门,直接一脚踹了进去。   他把门踹开。   就看到屋子里,一桌冷菜。   一个白衣少年,鼻子红红的,在吃菜。   眼睛也红红的。   少年在哭。   少年哭的极美。   申皇都忘记看洛妃了。 第254章 驸马   申皇踢门进来。   很是突兀。   踢门的动作尽管利落。   但是众人还是都看到了。   阿寻很是惊讶,宫中怎么会有如此不知礼的人。   就算是在白骨山,大家都是盗匪出身,也不会用脚踢门,门是自家的,脚也是自己的啊。   小五抬头看到来人,原本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下来,对方是一个很虚的中年男子,他一个手指就能对付。   不过他很快又紧绷起来,因为看到对方身后一个老头。   那老头很难对付。   他的两个铁球,感觉都有点艰难。   恐怕打起来的时候,他要把腿上绑着的铁块卸下来才行。   很快他又看到了中年男子身后的女子,那女子没有什么能耐,可是那女子身边有一个齐刘海的女子,小五居然发现,那齐刘海的女子,也是有点难缠的感觉。   齐刘海女子旁边,还有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   小五脸色严峻起来,他看了一眼鹿哥。   他虽然身手很好,可是大局上的掌握却不如鹿哥。   甚至有问题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却是想求助鹿哥。   阿鹿一眼就看到小五的眼神,脸色都没有变,只是手指,轻轻的动了动。   他示意,别乱动。   小五明白鹿哥的意思。   鹿哥的眼神很坚定自信。   小五又放松了下来。   申皇自己也应该要尴尬的。   毕竟一个皇上,做出这样的动作,真的很失礼。   可是他忘记了尴尬。   因为他此刻眼神很专注。   他看到那个眼睛通红,鼻子通红的少年。   他旁若无人的问道:“你为何哭?”   神佑头都没有抬。   “饭菜不好吃,很凉。”   申皇听了,眉头皱的厉害。   却再没有犹豫。   只是对老太监吩咐了一句。   老太监有点诧异。   眉头都挑了挑。   不过还是恭敬的出去了。   却是出去宣布了一道旨意。   御膳房主事办事不利,杖八十,入掖庭。   这是要人死的旨意。   申皇成为皇帝之后,除了给容妃赐毒酒,还没有这样发作过下人。   所以众人都以为申皇是个很温和的人。   小公主都吓一跳。   父皇向来优柔寡断,就算再宠爱洛妃,卢贵妃为难洛妃也只是被贬为卢妃。   可是这个少年,只是说了一句话,菜凉,父皇居然就要杖毙那御膳房的主事,那主事可是母后安排的人。   小公主不喜欢这个少年。   很不喜欢。   神佑看到来人。   那刚刚止住的泪眼,却是哭的更厉害了。   大滴大滴的泪水落下,十分委屈。   这回委屈的不是饭菜凉,而是她看到了他。   面前这人是她的亲爹。   说要亲手再杀她一遍的亲爹。   她亲耳听到的。   她都没有看到他的正脸。   她也不想看到。   然而,现在她看到了。   很近。   大步走三步就到了。   小碎步,走五六步也能走到。   很近。   近的能看清他脸上有些斑,鼻子很平庸,不挺翘。   面容有些发福宽厚。   看着就是一个性格绵软的男子。   至少,都没有她三伯伯凶。   可是就是这样的人,说要杀自己。   自己还是他的亲生的孩子。   神佑哭的很汹涌。   却没有再流鼻涕。   只是珠串一样的泪水。   洛娘子看一眼,就知道神佑知道了。   神佑虽然调皮,却也是极其聪慧的孩子。   “皇上,公主,你们来了,也不让人通报一声,臣妾好去迎接。”洛娘子声音棉软的道。   洛娘子不喜皇上看神佑的眼神,会让她想到当年的大当家。   也担心申皇会觉察什么。   毕竟神佑就叫神佑。   这个名字,旁人不知道,心虚的人,还是知道的。   洛娘子的声音传来,申皇才看到她。   才注意到,屋子里,除了那哭的厉害的少年,还有三个少年。   可是刚刚,他居然真的只看到了他。   就想当年,容妃都要死了,他却只看到了抱着容妃的洛无量。   申皇瑥,内里真是一个极其薄情的人。   “天气热,朕怎么舍得洛妃去院子等我。”申皇笑道。   “他就是阿佑吧,果然如你说的一样娇气,居然因为菜冷,都要哭鼻子,是朕的错。”   洛娘子却心中一咯噔,她就算有提过,也没有这样说,她向来在申皇面前,很少提及神佑的。   小公主心里也吐槽,就是,菜凉算什么,不是说是蛮荒来的吗,养的也太娇气了。   不过洛娘子大概是真的很爱她的养子,才会养的这么娇气。   洛娘子向来没有求自己什么,唯一求的,就是让自己给她养子写诗。   可是她不想写。   本来她给母后写的倾城诗,莫名其妙的被人套到洛娘子身上就让她很不爽了。   谁知道洛妃居然真的名字就叫洛倾城。   众人一说话,神佑也知道自己哭的太汹涌,很是不对。   不应该哭。   不过她容貌极好,即使是哭,也是极美的。   而且不会被洛娘子分去半点神采。   美貌向来是可以比较的。   洛娘子最初就觉得神佑长大一定会比自己好看。   现在神佑快及笄了。   果然容貌初显,虽然是一身男装打扮,却也难掩。   申皇也因为说话声,回神。   他的眼神太炽烈。   有点怪,有点心虚。   有申皇在,饭菜自然是重新上了一大桌。   都冒着热气,不敢有一点怠慢。   御膳房主事,喊叫声还没有停呢。   申皇大大方方的坐下来,自然是坐在洛娘子身边。   往日他极其珍惜和洛妃的相处,一举一动都会注意。   今日却有些心不在焉,眼神频频的望向那个眼睛通红的少年。   只觉得他哭的可怜,让他心底都有点疼。   很心疼。   只想抱着哄一哄的感觉。   可是那少年是洛妃的养子。   小公主也觉察到父皇对鹿神佑的异常关注。   很是不爽。   父皇喜欢洛妃也就算了,对洛妃身边的人也这样重视,让她感觉很怪异。   有点像是遇到同父异母的继兄的感觉。   难免有点不爽。   小公主对鹿神佑的不爽,连带着也影响到了她对其他几人的感观。   那个叫做鹿歌的少年,桃花眼,一看就不是好人。   那个叫鹿寻的少年,大耳垂,一看就有点呆。   那个叫鹿五的少年,更糟糕,大胖子,一看就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当然最讨厌的还是鹿神佑,娘炮一个,一个男生,还哭哭啼啼的。   比她宫里的太监还讨厌。   这时候,却听到父皇开口道:“伊仁,我觉得阿佑很不错,不如让他以后当你的驸马吧,反正你们一般大。” 第255章 荆国的变故   申皇的话,惊呆了所有人。   小公主向来优雅的姿态都保持不住了。   她父皇脑袋是装了屎了吗?   居然让洛妃的养子当自己的驸马。   要是让母后知道,大概要气死了。   洛无量也是惊讶的,差点维持不住在申皇面前的淡定。   暴脾气当场想发作,想弄死这个蠢皇帝。   不说神佑是女孩,就是男孩,也没有道理,成为小公主的驸马。   这里面的关系有多乱。   而神佑的几个哥哥,也是惊呆了。   哪怕神经粗的小五,也看智障一样看申皇。   不过好在他立刻被阿寻捏了一把,低下了头。   而阿鹿则是立刻觉得申皇不是好人,要抢他妹妹。   申皇本来就是随意一说。   见到众人表情都惊讶,莫名起了叛逆心理,反而觉得自己的提议很好。   “皇上,您又跟臣妾开玩笑,公主天人之姿,是皇后娘娘的心肝宝贝,选驸马乃是天下大事,一定要慎重,臣妾的养子,自幼娇气,不懂事,哪里配得上娶公主。”洛娘子脸上还是笑吟吟的,说话却觉得有点咬牙切齿了。   小公主本来听到父皇说要让鹿神佑成为自己的驸马,很生气。   可是不知道为何,听到洛妃第一时间拒绝她更生气。   而且洛妃说完,那鹿神佑还拍了拍胸,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小公主更生气了。   她不喜欢鹿神佑。   可是更不喜欢鹿神佑居然不喜欢她。   鹿神佑很美,当真是她见过最漂亮的少年郎了。   伊仁觉得自己若真的只是一个公主,恐怕也会喜欢上他。   可是现在,她不喜欢。   申皇听到洛妃提起皇后,想想,自己这个提议,确实有点唐突了,至少要跟小昭后说一句。   他只是顺口一言,不过帝王之口,金口玉言。   说出来的话,却是收不回的。   正是尴尬的时候,忽然有太监过来,急报。   朝堂上有重要的变故。   申皇再念念不舍,也不能耽搁。   大方的道:“听说阿佑还是国师的弟子,你就在皇宫多待几日,也可以去见见你先生。”   申皇只说了神佑能留下来,其他人却没有太关心。   急忙忙的离开了。   申皇都走了,小公主自然也没有留。   她对朝廷重要的事情显然也很关心,放下了跟鹿神佑的计较,急忙忙的离开了。   申皇和公主离开了。   留下了一桌好菜好饭。   却让人更加没有胃口了。   ……   太阳还没有落下的时候,阿鹿,小五,阿寻,离开了皇宫。   还是那个宋姓老太监相送。   不过送到宫门口的时候,老太监忽然开口问道:“你们如何知道我姓宋?还有那些事?”   小五面无表情,因为他知道老太监不是在问他。   阿寻没有心情回答,因为他担心妹妹。   阿鹿开口道:“姓宋,是洛姨说的,那些事,是我弟弟看出来的,他只是精于计算,不是算计。”   老太监点了点头。   再看了一眼那厚耳垂的少年。   明白了什么意思。   鹿家马车,离开了皇宫。   来的时候四人,走的时候三人。   还少了一匹马。   大黑也留在了宫中。   ……   哥哥们都走了。   皇上也走了。   神佑坐在墙角下,表情有些纠结。   她想翻墙过去。   不过这是洛姨的院落,自己翻墙过去,被有心人看到,对洛姨肯定有影响。   可是不翻墙过去,她在这里,坐的极其不安稳。   日日夜夜想见的人,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   她明明可以碰触到了。   却还不能去。   不知道她好不好。   神佑靠在墙角下,听不到墙对面的声音,也看不到对面的人。   静悄悄的。   ……   此刻,申国朝廷,小昭后的凤园,熙国的皇宫,熙国四大家族的议会堂却都沸腾了。   因为荆国出事了。   自从荆国皇后薄氏病逝之后,荆皇大逆不道有悖人伦的把薄氏烧成灰,装在罐子里,放在寝室日夜陪伴自己。   荆国进入了沉默时期。   可是无论申国还是熙国都有些紧张。   担心荆国新皇锐发疯。   结果没有。   荆国再没有什么战乱,甚至每年例行的出兵骚扰边境都没有。   荆国沉默极了。   可是各国派过去的探子,却再没有传回来什么消息。   因为荆国沉默的同时,那些探子也永远的沉默了,长眠在异国。   荆国像是一个正在冬眠的怪兽一般。   谁都知道,怪兽醒来,需要大量的进食。   在这样的时候,荆国又传来了消息。   这个消息,几乎可以让申国和熙国共同弹冠相庆。   荆皇唯一的太子,睿,居然因为骑马摔了。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上天对荆皇的报应。   他不应该对死人不敬。   这个消息不是探子发回来的,而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因为荆国太子是当着众人的面摔下来的。   到现在还生死未知。   早就听闻,荆皇全心全意培养太子,小太子也是天纵之才,聪慧异常。   可是现在……   “年少多智定早夭,老夫当初就说荆国太子不行,现在看来,肯定不成了。”申国的一个官员道。   不过他说完,就感觉有目光注视着自己。   他发现小昭后不太友善的目光,惊觉,小公主也是年少多智,立刻捂着嘴,低着头,不再吭声。   熙国皇宫里,皇后瑰和熙皇收到这消息,第一时间不是庆祝,却是翻出了他们孩子的信,一封一封的看。   皇后瑰更是低着头亲自缝制衣衫。   “希儿应该不会有事,希儿不会有事的。”   这对熙国地位最尊贵的夫妇,此刻只有紧张,很是想念他们的孩子。   很想念。   而熙国议会堂里,四大家族,徐家,殷家,孟家,李家,家主都在。   徐家有徐妃在宫里,朝堂里有人手众多,地位稳固。   殷家生意已经是熙国最大的了,熙国随处可见,生活方方面面都打上了殷家的烙印。   孟家近些年稍弱一些,却投靠了殷家,已经快成为殷家的应声虫了。   李家,李姓,在申国是皇姓,在熙国也就是普通,不过李家总是抱着自己是天下第一国申国皇族别支的优越感,自以为高人一等,和其他三大家族关系都不太好。   然而熙国的事情,真正做主的就是这四家。   最开始有事还会知会熙皇一声,随着熙皇身体越发庞大不爱动荡,他们已经丢开了熙皇,只把熙皇当做一个摆设。   “荆皇很危险,此刻不除,他日必成大患。”李家家主先开口道。 第256章 天下雨了   熙国议会堂,说是一个堂,实际是一个十分空旷雅致的大亭子里。   论奇思妙想,申国最多。   申国文人多,想法总很多。   再加上申国有小公主,每每总是有无数创意。   但是论落实,熙国最好。   此刻这个议会堂,说是一个大亭子,但是却是围起来的。   琉璃的墙,可以看到外头。   外头却看不清里面。   光线很亮。   很适合谈话,谈一些隐秘的事情,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因为墙是透明的。   不过从他们进来开始,外头就一直下雨。   秋日,熙国不应该下雨了。   往年,都是秋高气爽的时候,正是舒适。   可是今日,却下了一场大雨。   很大的雨。   雨声都有点吵。   但是却没有盖过议会堂里的吵架声。   显然四大家族意见各不一样。   最终不欢而散。   然而虽然结果没有达成一致,但是几人也都习惯。   但凡大事,鲜少一开始就一致的。   总是东风西风,看结果导向,最终达成一方人的意向。   只是踏出议会堂的时候,李家家主,看着滂沱的大雨,眉头皱的厉害。   他们李家在熙国的产业主要是茶叶。   雨这样大,茶肯定不好了。   水汽重的茶,味淡。   甜味没有,苦涩很重。   孟家家主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他家已经成了殷家的应声虫,可是谁愿意真当应声虫。   雨大,他们的木头生意恐怕更不好了。   只能继续当应声虫了。   徐家家主倒是脸色平静,没有皱眉,也没有微笑。   走出去,虽然有下人提前拿伞候着,不过他的裙摆,也溅上了泥水。   往日下雨不会这样,但是今日这场雨太大了。   雨滴把干燥的土地都敲开了。   所以雨水很黄,很浑浊。   最后留下来的是殷家家主,也就是殷雄的父亲,殷华的大哥。   从面容上,可以看出来,他和殷雄殷华都有些像。   长须美额,是个很俊美的男子。   虽然到中年了,但是身材也管理的极好。   没有大腹便便,腿长,肩宽,比例都极好。   他站在琉璃跟前,听着外头的雨声,哗啦啦的。   许久,有个打着伞的女子,给他送来了一封信。   他打开了信,看了一眼,就把信撕掉了。   本来应该用火折子烧掉的,不过外头雨太大,他出去的时候,那撕掉的信,揉烂了,丢泥地里,一下子被雨水冲散开了。   ……   这一场大雨,并不是熙国独有。   荆国也下了。   荆国下的雨大概是应景了。   自薄后去世之后,荆皇除了那大逆不道的把薄后烧成灰的举动,本身反而变的更加温柔了。   无论是大臣,还是平民百姓,都能见到他们的荆皇,笑脸盈盈的抱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孩童。   有时候上朝,那孩童就在龙椅旁。   圆圆的裹着一个襁褓。   就是襁褓上,秀的是野菊花。   很俏皮,但是不大气。   也有时候,荆皇批奏章,怀里都是鼓鼓的。   里头有个孩子。   荆皇这样杀人如麻的男子,在薄氏走后,迅速的学会了带孩子。   带的极好。   连孩子的头发都是他梳的。   他几乎是所有时间都陪着这孩子。   连孩子启蒙,他都跟着一起学。   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多。   整个人越发沉稳内敛,跟最初登基的时候,满身杀意浮躁相比,现在的荆皇已经是个真正合格的皇帝了。   荆国百姓偶尔有见到他们的皇,越发的爱戴。   他给人感觉稳重大气,万事都不惧怕的感觉。   而荆国的官员却越发紧张。   因为荆皇越来越会做皇帝了。   以前杀人,还会有怒容。   现在却是微笑平和的,就下令杀人。   让人胆战心惊。   可是那个学会了走路,会背诗,长了很多牙齿,笑容是天下最温暖的孩子,此刻脸色苍白如纸,静静的躺在床上。   他的枕边,有一个罐子。   罐子外头油光发亮,显然是有人每日都触摸的结果。   荆皇一天没有上朝了。   太医来了,又走了。   只说战神保佑。   巫医来了,也走了。   还是说巫神保佑。   荆皇坐在床边,脸上看不出喜怒,很安静。   太监宫女都远远的避开了。   荆皇平日照顾孩子很小心。   也很大胆。   作为一个父亲,他希望他的孩子脸上永远有笑容。   看到孩子的笑,能洗涤心中所有的污垢和疲惫。   作为一个皇帝,他希望他的太子能更加勇敢坚强。   所以他也会带孩子骑马,虽然有点小了,可是他们荆国都是部落里,帐篷里,草地雪山荒漠长大的孩子。   骑马是必须会的。   哪怕他是皇子。   可是哪怕他是皇子,他也还是个孩子。   荆皇眼睁睁的看着那马的马蹄踩在了孩子的头上。   像是踩在平地上的土疙瘩一样。   荆皇回想那一幕,就觉得心中很疼。   哪怕那马蹄踩在自己头上也好。   孩子还那么小。   他的头那么软。   他一个人。   屏退了所有人。   一手抱着那冰凉的罐子,一手摸着孩子柔软的身体,窗外大雨磅礴。   盖住了荆皇龙寝里的哭声。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这个荆国权力排第一的男人,此刻,他卷着身体在哭。   他手里,能抱住的只是一个罐子,一个渐渐微凉的孩子。   他的哭声从压抑的低喃到大声的呐喊。   嚎啕大哭。   “啊……”   “啊……”   “啊……”   他哭的很厉害,哭到后头,就成了干嚎。   雨很大,风也很大。   雨滴中间似乎夹杂着冰雹,敲打着门窗和墙,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地里快要收成的庄稼被大雨和冰雹打的奄奄一息。   雨水从高处往低处汇聚。   泥黄色的水,一股一股的,从小溪流,汇聚成大河。   汹涌的冲刷着山,河,天,地。   这场雨极大。   整个天下都在雨中。   白骨山山顶顶着一大片乌黑乌黑的云,沉甸甸的。   整个蛮荒草原都从白日变成了夜晚。   草原上夜晚才出来的狼群,提前出来了,却也很是惊慌的乱窜。   龙渊山上的虫蛇,也被从蛇洞里淋出来了,一条一条的往外爬,像是想爬出龙渊山一样。   阿鹿他们回到山上,总觉得很是不安宁,似乎有什么事发生。   阿寻面容严峻,抬头看着黑压压的天空。   他记得他看到的一本书上,记录了天下的大灾前兆。   就有这样的景象。   秋日,申国向来是阳光明媚秋高气爽的,从来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   让人心惊。   神佑本来是在院子陪洛姨一起弄佛菜的,结果下大雨了,雨太大,把佛菜的根都冲起来了。   神佑有些忧心的道:“雨太大了,佛菜都被冲起来,恐怕今年冬日,会有饥荒。”   公主殿里。   小公主看到滂沱的大雨,让宫女把她新做的模型船只放到了院子里。   几只像真的船一样的小船冲进院子里,争先恐后。   宫女太监们,脸上洋溢着笑容,为各自选的船只叫加油。   “公主,公主,公主号在第一位。”齐刘海的宫女激动的大叫,脸上红彤彤的。   …… 第257章 皇宫里的地道   天黑了。   雨停了。   皇宫里,安静极了。   因为从下午开始天就黑了。   往日这时候,也只是刚刚入夜。   说不定还有贵人吃完饭出来消食。   或者饭后,弹个小曲。   活泼欢快的感觉居多,毕竟,今年,才是那些花季女子进宫第一年。   来自不同地方不同家庭的女子,住在一个大园子里,应该是很热闹的一件事。   不过今天下午的雨太大了。   大雨,伴着雷鸣闪电,很是吓坏了这些年少的女子。   这时候的人,对天地天然都有一种敬畏。   觉得天相也是一种预警,大概是上天想要告知什么。   这样的时候,最好不要乱动,胡乱出头。   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连小昭后的昭和宫都安静的很。   那些秃毛孔雀,缩着脑袋在笼子里,不出来。   唯一有些热闹的,就是小公主的院子了。   小公主对这些向来不信。   只是打雷下雨,正常的天气情况而已。   前些天太热,冷暖空气交汇,打雷下雨也很寻常。   唯一不同的就是雨稍微有点大了。   正好,她做了很多模型的小船,直接可以在院子里放船了。   她小时候玩过这个,不过那时候用的是纸船。   不可能奢侈的用这么精致的木船模型放水里。   现在自然不在乎。   什么样的主子,自然是有什么样的奴才。   公主殿里的这些宫女太监都是识字的,能识字,身份都不一样了。   他们相教其他宫殿里的宫女太监,多了一些浪漫气息。   雨中放船,很有意思。   看着小船有顺着水流迅速往前的,也有因为水不够大,半道倒塌的,他们心中只想要雨再大一些,让船更稳一些。   公主说了,若是自己押注的船排前三位,可是有十两银子的奖励。   这比寻常人家一年的嚼用都多了。   虽然对他们来说也不算多,关键是好玩有趣。   而卢妃的院子,也很安静。   她倒不是对大雨畏惧,而是心中不爽。   很不高兴。   她反复的看着那首公主作的诗,她本来想央求皇上给写的,她好裱起来,可是皇上走了。   有一个女子写下来,写的还不错,她就拿来了。   公主作诗倒是经常,但是写字好像不太经常,听闻公主的字也是极好,从小就有自己的风骨,不过现在写的少了,少有公主的墨宝流出。   “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这是那个说错话的鞠常在写的。   她的字倒是挺好的,比她的话好。   当然,不如卢妃自己写的好。   她还是拿来了。   这首诗真美。   她看的真的很喜欢。   可是她越看,越觉得,这诗不是在写她,这也不是写给她的诗。   进宫第一次,卢妃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不让任何人靠近。   她看着这词,流了一夜的眼泪。   她多想,自己就是那株莲。   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   隔壁的洛妃的院落,也很安静。   听说洛妃的四个养子,三个回去了,还有一个留在宫中。   也是最小最好看的那个。   有谣传说,这个养子是洛妃的亲子。   听说这个养子极其风流俊美。   在慕颜楼,申学宫,都有他的传说。   当然再俊美的少年,在宫中也翻不了大浪花,还是得安安静静。   哪能像公主那样,公主殿里发出的笑声,传的有些远。   让人羡慕,又羡慕不来。   而此刻的神佑,当然不羡慕。   因为她目瞪口呆的看着洛姨屋子里的地道。   洛娘子从进宫,到选了羲和宫旁边不吉利的院子,到摘了院子里的花草,种佛菜。   甚至她经常身上有泥点。   就是为了今日。   她看到神佑脸上惊喜的笑容。   一下子,觉得所有都值得了。   很值得。   她希望,神佑,脸上一直有笑。   这是一个母亲的愿望,希望自己的孩子,永远都面带笑容,心中喜悦。   “下去看看,要注意安全,那边的宫女太监有四个,虽然经常会偷懒,但是也不可不防备。”洛娘子道。   神佑很惊喜,更是很激动。   她朝洛姨点了点头。   手里拿着莹光微弱的珠子,走进了昏暗的地道里。   她心中感动,也有些哀伤。   洛姨真的是为了她进宫的。   哀伤的同时,却也觉得周身充满了力量。   她以前只觉得,自己恐怕真的到及笄就会死去。   因为她自己的身体,她最清楚。   那种无时无刻的魂火灼烧,虽然她当做生活的一部分。   只是性子比别人闹腾一些。   实际上还是很疼。   所以总是更跳脱。   找很多事,来转移注意力。   随着年纪越长,这种灼烧越发厉害。   回到申国京城之后,这样的状况稍微好了一些。   可是也只是好一些而已,并没有完全解除。   她觉得她还是会死。   想到她会死,那羲和宫里枯萎的梧桐树下的长发疯女子,就真的只能抱着一块木头唱歌,她就很难受。   可是很多难受,不是难受就能解决的。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难受,让别人受伤。   就像十七,知道他母亲死去了。   也只是枯坐了一天。   看了日落月升。   什么都没有改变。   十七的师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十七的师父明白,只是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十七问她:“苦痛,难道能让自己得道吗?师父为什么还没有得道?”   神佑不知道如何回答。   只是摇了摇头。   苦痛不能得道。   现在她很想回答十七。   但是爱可以。   她觉得此刻,自己就似乎得道了。   尽管地道幽深潮湿阴暗。   尽管她还没有见到她的娘亲。   可是她已经充满了力量。   她感觉到洛姨满满的爱意。   她不是一个人,她一点都不孤单。   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地道不是很长,但是很黑,神佑并不害怕。   她走在里头,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声,脚步声。   她觉得自己此刻,强大无比。   地道是新挖的,还有新泥的味道。   没有人敢在皇宫地底动土。   所以这些新泥,也有着沉重的腐气,还有铁锈的味道。   神佑觉得还蛮好闻的。   就是想到,姨姨那么爱干净爱漂亮的人,不知道是怎么走到这里头的。   想到这里,她脸上不自觉有了一点笑容,脸颊有一个小小的酒窝,很浅。   她走到尽头,有一扇门。   ……   昨天那章,写完就看了很多遍,好想知道接下来是什么,(#‵′)当一个读者真幸福,羡慕你们。 第258章 雨夜陪伴   羲和宫里很冷清。   大雨过后,更是冷清极了。   四个宫女太监,因为处在冷宫,形成了对食。   天气又冷。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早早的休息了。   他们胆子很大,平日基本上把前皇后都是不管不顾的,除了三餐会送上,保证前皇后不死,不发疯吵到别人就可。   前皇后疯的厉害。   上次居然说她的木头会吃饭了。   而且说的有声有色。   宫女们自然是不会相信的,可是有时候想起来,也有些毛骨悚然。   那块木头,因为皇后天天抱着,蹭亮蹭亮的,真的好像是有神采一般,很是吓人。   私下嘀咕,那块木头也不知道是谁给前皇后的,不会是槐木吧,听说槐木有灵,里头能住下鬼。   不过宫中闹鬼的事情,他们是绝对不敢说的。   说这话,等于霍乱宫廷。   如今宫中住着天命之人小公主,怎么可能闹鬼。   但是这样的大雨天,有阴沉,还是让人害怕。   几个宫女太监干脆都到一个屋子里了。   早早的关门了。   别的宫不说,羲和宫绝对是有鬼屋的氛围的。   枯萎的梧桐,巨大的院落,发疯的长发女子,一块烂木头。   甚至都有蛇。   那宫女记得,她之前真的看到蛇了。   几人越说越害怕。   而神佑,看到了那扇门。   伸手推开了门。   门上有东西卡主,拨开,就能打开了。   她推门出去,发现自己是在床底。   这张大床,她很是眼熟。   因为大床上,会躺着一块木头。   等到夜晚,疯女子也会躺上去。   还只是到床底,神佑就觉得她的神魂俱静,很是安宁。   她爬出来,就在床底躺了一会。   地板有点凉。   神佑躺了一会,钻了出去。   才抬头,就看到头发湿哒哒在滴的女子走进来。   她看到神佑,眉头微蹙,脸上却是扬着笑容,很是无奈的道:“阿佑,你都这么大了,还喜欢和娘亲捉迷藏,快出来,地上凉的很。”   神佑就被她一手拉着出来了。   长发女子显然刚刚在外头,头发都被淋湿了,她的头发很长,不易干。   若她还是皇后,她湿漉漉的头发,应该是有宫女用最柔软的布包起来,先吸一遍水,然后再抹上花露,再裹上布,一点点烘干。   不会打扰到皇后休息,那烘干头发的炭火,是金丝炭,没有一点烟火气,里面还有宜神的淡香。   眼下,自然是没有的。   她只是一个疯女子,皇后在昭和宫。   她长发湿漉漉的滴水,满面笑容的拉着神佑的手。   她的手很凉。   很软。   看手,就知道她本来就是一个极其温柔的女子。   手指长长的,手掌有点厚,但是整只手,特别绵。   抓着女子的手,神佑想到了洛姨。   洛姨的手指修长,指节干净分明,不会这么绵,但是芊芊细手,很好看,很光滑。   神佑的手很热。   热会传递,很快,长发女子冰凉的手也有些温了。   神佑嘴巴一张一合,喉咙有点发痒,她喊不出来娘,终究还是嘶哑的声音喊了一句,模糊的:“娘。”   长发女子很自然的拍打了一下神佑的脑袋。   “要喊我母后,虽然我是你娘亲,但是皇家称呼就是这样的。”   神佑被这拍打,难过的情绪却打散了。   忽然有点想笑的感觉,眼中也湿湿的,还是想笑。   面前的女子,真的疯了,每次见自己都极其自然的,不需要介绍,不需要提示,好像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   她活在她的一个世界里。   在那个世界,她很好。   因为她真的是个极其温柔,很好的女子。   当外头的世界乱了,她就躲起来了。   她疯了啊。   “母后。”神佑甜甜的喊了一句。   女子笑容大大的点头。   “母后,我帮你擦头发。”神佑道。   ……   雨停了。   风没有停。   窗外风很大,   羲和宫的窗子并不严密,经年没有人修缮。   所以从窗子的缝隙里,总能传来“呜呜”的风啸声。   这样的风声,有些恐怖。   至少那不远处的屋子里的几个宫女太监,就很害怕。   听着这风声,伴随着说的故事,总觉得周遭,越发阴冷,害怕。   缩进被子里,也还是觉得惊恐。   于他们来说,羲和宫是一座墓地,关了他们的余生。   羲和宫正屋。   风也呼啸。   神佑并不害怕。   以前没有娘亲在身边她都不怕。   在白骨山,白骨都是饰品,随处走都能踢到一个人骨头。   随手一捡的棍子,可能是一条腿骨。   风更不用说。   从山脚到山顶的那条道上,常年都是妖风吹灌,很是寻常了。   何况此刻,还有娘亲在身边。   长发女子被神佑按在了床上,头朝外。   神佑把那木头和她并列的放好。   神佑找了一个垫子,坐在垫子上。   先用布帮她把头发擦了一遍。   一点一点的揉干。   又用梳子把她的头发,一点一点的梳开。   娘亲的头发极长,这样躺着都碰到了地上了。   发尾也有些开叉。   神佑问:“母后,我可以把你头发剪一段下来吗?”   女子却没有回答。   她睡着了。   呼吸均匀,面带笑容。   神佑从屋子里找出了一把剪刀。   把娘亲的发梢剪了一小段,发梢下面开叉的头发都剪了,整整齐齐。   还是很长,她没有舍得剪短。   总觉得能留这么长头发的女子,一定是个很温柔平和的女子。   她的头发就留不长。   若不是哥哥会给她梳头,她恨不得就是短发,扎个小揪揪到处摇晃。   梳子从头顶梳到发梢,都要一段时间。   神佑从来没有静下心给自己梳头。   所以她很喜欢哥哥。   哥哥总是很有耐心。   这一刻,她也很有耐心。   忽然明白了哥哥平日那耐心的由来。   爱一个人,做什么细微的事情,都会觉得有意义。   不会烦,不会浮躁。   就想一直这样给她梳头。   头发再长都不怕。   风在呼啸,长发女子的头发慢慢的干了。   神佑也爬上了床,静静的躺在女子身边。   听着女子的呼吸声,睡的极其安宁。   若是十七在,一定可以看到,神佑身上的火龙,都半磕着眼,昏昏欲睡,露出甜甜的笑容,甚至有点呆萌的感觉。   相由心生,那火龙,实际是神佑内心的面貌。   这一刻,她就是心中喜悦,笑的像个傻子。   她不敢抱娘亲,生怕把她吵醒了。   只是扯着她的袖子,就睡的安详。 第259章 很丑的小皇子   早晨。   阳光明媚。   雨过天晴。   羲和宫的宫女太监们,昨夜很害怕。   睡的不踏实,三更才模模糊糊的睡着了。   醒来,已经有阳光了。   不早了。   看到外头天光大亮,阳光明媚,他们长嘘了一口气。   果然昨晚没必要那么害怕的,什么都没有。   阳光明媚,是个好天。   阳光下的羲和宫,也不阴沉了。   宫女没有敲门,直接推开了羲和宫的正屋。   这个时候,前皇后娘娘,还没有动静,也不知道是还睡着,还是又跑哪里去了。   宫女走进去,发现前皇后真的还在睡觉,松了一口气。   睡觉比闹腾好。   可是,宫女见到皇后的床榻前,散落着黑乎乎的头发,忽然尖叫起来。   有人给前皇后剪了头发。   虽然是一小撮,但是还是剪了。   小宫女很害怕。   小昭后交代过,不能动前皇后身上一根汗毛,要好好的伺候着。   虽然他们没有好好伺候着,可是前一句话还是记着的。   毕竟有被处死的宫女作为先例。   前皇后被叫声惊醒了,伸手拍了拍,拍了个空。   转头,看到了那块木头。   她摇了摇头。   “阿佑肯定又和自己捉迷藏了,越长大,越调皮。”   宫女们心惊胆颤。   问前皇后:“昨晚谁来过?”   长发女子笑道:“没有别人啊,是我的孩儿,她帮我擦了头发,她就在床上躺着,你们没看到吗?”   院子里的小太监也惊讶的喊了一声。   因为年初,他偷偷的摘掉的梧桐树叶,昨夜一场大雨,那粗粗的枝条上,居然又钻出了一支嫩芽。   不是绿色的,是有点浅金色的嫩芽。   要禀告小昭后吗?   肯定是要的。   宫女和太监都觉得昨夜有些不寻常,肯定是有事发生。   可是当去领饭食的宫女回来之后,说到宫里不同寻常的气氛,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级别太低,打探不出来,但是几人还是决定,把昨夜的不寻常掩盖住。   只是前皇后发疯罢了,就像她之前,说她的孩儿把饭吃了,这次,应该是她自己把头发剪了,装作是她的木头孩儿剪的,虽然剪的很整齐。   就是梧桐树上的嫩芽有点难办。   那支嫩芽长的有点高。   爬树,这几个宫女太监都不敢。   若是借梯子什么的,又显得动静太大。   算了。   现在是秋日,长了芽,抽枝,也很快到冬日,就冻死了。   不合时宜,肯定长不大。   小太监不死心的在树下跳了几跳,最终放弃了摘掉嫩芽的打算。   ……   神佑回到了洛姨的院子。   脸上笑容大大的,比平时更好看了。   本来她要去拜见小昭后的。   但是据说发生了大事。   小昭后连众人的请安都给免了。   自然,也暂时不用神佑去见面了。   神佑于是去找圣国师,郭先生了。   毕竟,这也是皇上让她留在宫中的说法。   神佑去国师殿,宋太监带着去的。   宋太监对那个厚耳垂的少年,很警惕。   虽然只是说他精于计算。   可是他对面前的少年,则是很恭敬。   不知道为何,这份恭敬,像是从心底里生出来的一样。   让他的腰,弯的极低。   虽然在宫中,弯腰低头,是保命最好的法则。   可是他年纪大了,弯腰低头,腰有点难受。   只是在这个少年跟前,他止不住的把腰,弯到让他难受的那个点。   真的,他对他现在的主子洛妃,都没有这种感觉。   心中只是想着,大概人美到极致,都会让别人臣服吧。   因为他看到国师殿的鲷姑,看到洛妃的养子,居然也是沉沉的弯腰,弯的刚好可以看到他。   他忽然就平衡了。   并不是他自己这样,别人也如此。   国师殿的鲷姑可比他的地位高多了。   国师殿地位独特,可是宫里连公主皇后都不太在乎的。   连皇上对这个姑姑,都会笑容平和。   “鲷姑,我先生在吗?”神佑问道。   “圣国师被皇上请去议事了,他说你会来,让你直接进去即可。”鲷姑十分客气的道。   神佑进去了。   宋太监和鲷姑没有跟进去。   国师殿里头,外人是不能踏足的。   宋太监和鲷姑也有几面之缘。   两人闲闲的说了几句话。   各自分开。   神佑走进国师殿的中心。   这里也是一个能让她安心的地方。   神佑发现了,到了国师殿,似乎心情也很平和。   今天她心情很好,迫切的想找人分享。   她还没有走进去,就听到里面有声响。   神佑推开门,看到里面有一个小孩子,正趴在地上。   地上有什么东西,显然他把自己绊倒了。   小孩,身体不胖,但是脸黑圆黑圆的,很土气的模样。   看到神佑进来,他愣了一下,显然是思考了一下。   然后他张开嘴,酝酿了一下,接着眼睛红了,瘪着嘴,开始大哭起来。   “哇~哇~哇~”   哭的极其难看。   神佑想起来这家伙是谁了。   说起来,这家伙和小公主一样,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   不过她连父亲都不打算认,弟弟妹妹的什么,自然也没有打算认。   就是有点惊讶。   自己长相很好,小公主也长的不错,可是这个小家伙,怎么会这么丑?   是真的有点丑。   尤其是在申国这样,以美为荣的国家,小皇子的容貌,真的不是一般的丑,土圆土圆的。   眼角下塌,皮肤黝黑,脸扁圆,嘴巴宽。   这么小,脸上就有斑点了。   神佑有点惊讶,她也没有带小孩的经验,以前山里的小孩到她跟前,她都跟玩球一样,丢来丢去。   不用哄。   所以她没有哄面前的小孩。   小孩酝酿了情绪,大哭了起来。   可是哭着哭着却发现,面前的人,根本不搭理他。   他哭的有些累,慢慢的闭嘴,泪水也止住了,不哭了。   发现自己刚刚摔的腿,也不那么疼了。   他开口道:   “你是谁?”   “谁让你来的?”   “外人不准进来,这里是我芳芳爷爷,烟烟哥哥的地盘!”   小皇子一口气说了一串话,并且为了说话有气势,他想扶着旁边一个东西站起来。   结果那东西一滑,他又摔到了地上。   最后一句话,说的有点疼,嗲嗲的。   神佑听到芳芳爷爷和烟烟哥哥这个称呼,噗嗤的笑了。   “我是你佑佑大爷。”神佑道。 第260章 国师殿的午后   殿门推开。   鲷姑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少年。   松了一口气。   少年旁边坐着小皇子。   小皇子旁边,散落着一堆东西。   有笔有纸还有乱七八糟的小玩意。   八卦,石头,黑盒子,拂尘……几乎是能挪动的东西,都被小皇子挪动了。   小皇子一个人在国师殿里,时常是很无聊的。   总会乱动这些东西。   把这些东西挪动到自己跟前。   然后自己静静的玩耍。   不静静的也不行,因为圣国师和小国师两人,大多数时间都在看书。   以前,圣国师都只是自己看书,讲究言传身教。   可是从蛮荒回来之后,这对分开的师徒,言语多了一些。   圣国师开始真正的教徒弟。   把自己会的教他,不会的也讲给他听。   小皇子这时候,就只能自己玩耍。   因为再笨,也明白,大人要忙碌。   无休止的闹腾,会被送走。   送走意味着什么,没人和他说过,但是他懵懂的懂得。   当然他有时候也会撒娇。   撒娇的时候,芳芳爷爷会来看他。   烟烟哥哥也会搭理他一下,但是看到芳芳爷爷对他好,眼神就有些不开心。   小皇子极其敏感。   天生就懂得人好坏。   但他的聪慧也就用在这里了。   其他方面,却是不成了。   读书识字很差。   看一遍,记住,过一会儿就忘了。   再看一遍,还是如此。   “佑公子,这是果茶,秋燥,可以降火。”鲷姑端上来一罐很是漂亮的茶水。   里面塞满了果子,看着就甜。   “他能喝吗?”神佑指了指身边坐着的李平安,因为她看到身边的小孩,眼神很是灼热。   “可以喝少许,圣国师说皇子身体弱,什么都不宜多吃。”鲷姑恭敬的回答。   神佑点了点头。   表示知道了。   鲷姑没有多停留,躬身退下。   鲷姑一走,小皇子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果茶。   神佑把果茶移的远了一点。   小皇子的头就抬高了一点。   她移的更远了一点,小皇子的身子也跟着移动了一点。   神佑干脆拿着果茶站起来走了。   这个据说走路还走不稳,动不动就摔跤,只能爬行的小皇子,盯着那果茶,坚强的站起来。   跟在神佑背后亦步亦趋的走着。   走了一片平地,夸了一个台阶,又夸了一个台阶,气喘吁吁的,最后又绕回了原处。   他喘着粗气。   黑脸有点红。   神佑坐了下来,把果茶倒出了一小杯,递给了他。   他接过果茶,很是高兴。   正想喝,就听到神佑道:“你觉不觉得你刚刚像只小驴,跟着一撮草,转的欢快。”   小皇子的黑脸由红转黑再转红。   他坐在地上,端着小杯子,默默的转过身,喝果茶。   不想看神佑。   背对着神佑。   显然,他生气了。   他生着气,喝着果茶。   真甜。   喝完了果茶,犹豫了一会,他又转回来。   面对着神佑,犹豫了再三,喊道:“佑佑大爷,我还想喝。”   这会子轮到神佑喷了。   这个小子,真不要脸啊。   小皇子惋惜的看着神佑喷出的果茶,眼中还有指责的神色。   就这样随便喷了,这样甜甜好喝的茶,太浪费了。   神佑看他那指责的眼神,简直了……   最终决定还是又倒给他小半杯。   “最后半杯了,你只能喝这多,鲷姑说了,你喝不了多,不是不给你喝。”   小皇子点了点头。   伸手把杯子递给神佑,不过想了想,还是把杯子放到了地上。   他拿不稳。   担心果茶撒了。   神佑倒了半杯。   见他趴在地上,脑袋扬着,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神佑有点不忍,有多倒了一点点。   大半杯了。   果然,见他黑圆的脸,笑了起来。   极其高兴。   就那多一点点的果茶,都能高兴成这样,真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   小皇子端起那大半杯果茶,却没有舍不得喝。   而是一口气就喝了。   都不带犹豫了。   神佑好奇问道:“你怎么不慢慢喝。”   “给我的,就要喝掉,不然不小心洒了,或者出了其他变故,就不是我的了。”小皇子认真的道。   神佑看他表情严肃,看久了,也不那么丑了。   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头发有点稀疏。   他被碰了头,有点紧张,很快就又很享受的模样。   显然极其开心。   但是他很克制。   悄悄的把头凑过来。   神佑只是顺手揉一下,像是她哥哥习惯揉她脑袋一样。   可是看着微微侧着脑袋,倾斜过来的小皇子,她还是多了揉了几下。   小皇子显然很开心。   极其开心。   他想,他真喜欢这个人。   很喜欢。   因为他感受到了他对他的柔软。   很少的一点点柔软。   却让他极其开心。   很亲近。   “佑佑大爷。”   神佑:……   “喊我佑哥吧。”   “佑佑哥哥,你除了果茶,还喝过什么?这世间有比果茶更好喝的水吗?”小皇子问道。   神佑心想,比果茶更好喝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不过要说的话,小屁孩也不懂。   “早晨,你可以去花丛中,折一支芦苇杆,把杆子放到花心,然后用力一吸,就有很甜很甜的味道,比果茶还好喝。”   小皇子听的一脸向往。   “等我长再高一点,我就去。”   神佑皱皱眉。   “笨蛋,你可以喊人抱你去。”   小时候都是哥哥抱她去花丛里,吸食花蜜。   五哥负责赶蜜蜂。   寻哥帮她找花。   哥哥抱她。   小皇子显然很少被人抱。   有点犹豫。   他不敢麻烦别人。   “那你抱我吗?”   神佑看了看地上坐着的小孩。   点了点头。   站起来,把他抱起来。   小皇子惊喜的笑起来。   神佑不仅把他抱起来,还把他往屋顶上丢,丢上去,再接住。   小皇子一开始尖叫“啊”   可是第一次落下被接住,就开始大笑了。   太好玩了。   他张开双手,像是会飞一样。   “佑佑哥哥,佑佑哥哥,我要再高一点,再高一点。”   神佑把他丢起来,站在底下道:“你不怕我接不住你啊。”   小皇子大笑。   “不怕,你能接住我的。”   国师殿里,笑声阵阵。   皇上的御书房里,小国师有点走神。   师父说,今天师弟会过来的。   可是皇上废话连篇,问一个问题,都不能直白的问出来。   拐弯抹角,说了半天。   他总结下来,皇上想问的就是:“那个荆国小皇子死没死?”   小国师觉得,皇上这样磨叽,荆国小皇子死不死不知道,但是他国师殿里的那个丑孩子,肯定活不长。   御书房的斜阳照了进来。   圣国师表情严肃。   小国师表情严肃。   申皇表情也很严肃。   国师殿里,斜阳照了进来。   神佑表情放松的躺在玉床上,小皇子也躺在她身边。   两人很是安静的睡着了。   果茶喝光了,只剩下果子。 第261章 皇宫的生活   御书房里的熏香,今日有些浓了。   因为皇上在里面待的久了。   申皇瑥显然不是一个很励精图治,雄才大略的皇上,不过是运气好。   成为了皇帝。   运气好,拥有了天命之女,国泰民安。   眼下,显然好运气还在他这里。   心头大患荆国的唯一的太子居然出事了。   简直是上天在眷顾他。   所以平日在御书房并不是很坐得住的申皇,今日难得的坐了一天。   有点兴奋。   大概是幸灾乐祸。   当然这种情绪,作为皇上,是不好表现出来的。   但是实在忍不住。   所以兜圈子兜了许久。   他终于问了一个问题……   荆国的太子,死没死,不是国师能回答的。   圣国师也不行。   擅长推算,并不是无所不知。   况且就算知道了,说这个有何意义。   荆国的强大,不在于荆皇有个聪慧的太子,而在于荆皇自己,在于荆国军队,荆国民心。   可是申皇不懂。   看到圣国师摇头,申皇有些遗憾。   不过也能谅解。   听说荆皇把皇子随时都带在身边,别人都不知道虚实。   若是国师这个都能知道,他恐怕又会多了一份疑心,自己做什么事,国师会不会也会知道?   还有荆皇很是变态,谁知道太子是活着,还是跟薄后一样,被烧成灰装起来了。   “咳咳,有臣子建议,应该把平安给皇后教养。”申皇瑥忽然道。   事实上一直有臣子说这事。   上一回,因为小昭后突然生病了,作罢。   现在小昭后病基本好了,又出了荆国太子的事情,李平安作为申皇唯一的皇子,必须要重视起来了。   每每提起这个孩子,申皇瑥都觉得有些别扭。   因为李平安长的真不怎么样。   自己容貌俊美,乐贵人虽然没有其他妃子那样惊艳,至少也是小家碧玉的动人,脸略圆了一些,有虎牙也很可爱,脸上的小雀斑,在白白圆圆脸上,都算是可爱。   可是李平安只是取了他们二人的缺点的感觉。   圆脸,雀斑,黑,塌塌眉,扁扁嘴,总的来说,真的是丑。   即使是自己亲生的,各种证据都做不了假。   申皇还是有点不愿意。   不想看见那小孩。   尤其那孩子还笨的可以。   说话走路都比普通孩子迟许久。   记性也极差。   开始的时候申皇听到国师愿意亲自教养,还很激动。   以为国师看中了他的儿子。   历来,被国师看好的皇子,最后,肯定是能登大宝的。   所以也去看了几回。   不过越看越失望。   那孩子……不提也罢。   几乎是申皇的阴影了。   申皇爱美。   宫里更是美人无数。   年轻的太监宫女容貌都是极好的。   随便到哪,都是风景。   可是偏偏……   他忽然有些后悔,当年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后宫美人无数,他忽然就对容貌普通的乐贵人上心了。   现在想起来,自己大概是美人看多了,审美疲劳。   觉得乐贵人那样的也不错。   可是生下的皇子……   圣国师想摇头,可是也的确是没有理由了。   他已经拖了几年,那孩子不聪慧,也明白吧。   他点了点头。   小国师重烟虽然不是很喜欢小皇子,可是相处久了,也是有感情的,不由得想开口喊:“师父。”   不过终究没有开口。   少年比师父还高一点点了,站在一块肩并肩,手也可以碰到手。   老国师碰了碰小国师的手。   重烟就闭嘴了。   申皇很重视老国师,同时也很喜欢小国师。   因为小国师的容貌很好。   不像方方正正脸的重家人,而是尖下巴,大眼睛的容貌。   随着年龄增长,容貌越发出色,犯错也少,因为有老国师在一旁教着。   站出来,已经能独当一面的感觉,很是拿得出手。   申皇有时候要举办什么仪式,都很喜欢把小国师带上。   穿着一身玄衣,长腿,细腰,庄严又华丽。   很美很有仪式感。   圣国师年纪大了,处于半退休的状态,一般都不会发表意见。   申皇把小国师说出来的话,当做圣国师的示意。   这样一来,也很好。   取其颜,取其智。   申皇本来以为老国师会拒绝。   因为之前,老国师很肯定的要照顾小皇子。   现在居然很轻易的点头了。   “额……”申皇接下来的话,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开口说有臣子建议……其实是有商榷的。   可是圣国师居然就点头了。   “那我去接他吧。”申皇想了想,再丑,总归是自己的孩子。   而且想到了荆国小皇子都不行了,自己的再丑再笨,至少还活着。   这样一想,他又生出一分得意。   “走吧,去看看平安。”   申皇也终于觉得御书房的香浓了,站了起来。   ……   昭和宫。   风和日丽。   小昭后自风寒之后,总喜欢躺着。   身上盖着厚厚的棉布被子。   不喜欢华丽的皮毛。   只能盖厚棉被。   因为她一碰皮毛就会打喷嚏。   难受。   昭和宫里那些带皮毛的华丽衣衫都收起来了。   众佳丽也被警告了,来请安的时候,不准穿戴有皮毛的东西。   不仅仅是大襒,连头饰,也不能。   时人很喜欢头上插着一些鲜艳的羽毛,当做发饰。   不过由于这个命令,那些羽毛发饰也别禁止了。   尽管如此,小昭后还是会去凤园,当然去的次数很少了。   毕竟她一过去,凤园的喷嚏声就不停。   小昭后的这一场病,很是出名。   这一年,贵妇命妇活动少了许多,唯一能出席活动,还不能穿皮毛的大衣。   让人觉得生活少了许多乐趣。   要知道往年,那些动物皮毛做成的衣衫斗篷,都是比美斗艳的最佳工具。   当然众人郁闷归郁闷,也不敢发出牢骚。   毕竟,连申皇钟爱的洛妃,据说都把那些皮毛大衣收起来了。   那可是申皇亲自收集当今天下最好的皮草了。   躺在软榻上的小昭后,身体还是有些疲乏。   现在她不喜欢甜,喜欢微苦的味道。   或许是参茶喝多了。   那种微苦的感觉,很是适应。   她躺在软榻上,看着女儿坐自己跟前,气呼呼的抱怨。   “母后,父皇居然说要让洛妃的养子当我的驸马,太过分了。”   本来昨天就要抱怨的。   昨天事情太大,太严重。   小公主也还顾不上。   不过作为新闻,也是有时效性。   荆国太子生死未知,是一件大事,但是作为申国皇室,大可不必惊慌,反而显得太过重视了。   小昭后自然听说此事了。   她还没有来得及管。   因为听说那事。   她躺在软榻上,心很疼。   此刻,那个男子,应该会很伤心。   她也觉得伤心。   明明自己是被他打伤,可是她想到他伤心,还是会伤心。   “母后!”小公主没有想到自己说这样重要的事情,母后居然走神,她忍不住提高了音调。   小昭后被小公主这一声有些尖锐的喊声给惊到了。   她现在身体的反应比思维慢了半拍。   看着女儿,还是面露哀伤。   这一眼,倒是把小公主看懵了。   母后除了生病了,宫中哪有什么事,值得让母后伤心。   就算是洛妃,在母后眼中,也只是众多后宫女子一员,也没有见母后有多难过啊。   可是母后此刻的眼神,着实很伤心。   裹着棉被的母后,此刻看起来居然有一丝可怜。   棉被很厚,天还不冷。 第262章 因果轮回   傍晚。   下过雨的第二天,天气很好。   昨日的雨,下的真大。   天地都变色。   国师脸也有忧色。   这样大的雨,民生很是担忧。   可是皇上喊他去,没有问一句民生。   只是问了那个猜测。   今日又是好天。   很晴朗。   众人一下子就遗忘了昨日的大雨。   能记得的也就是公主殿里的几个宫女太监。   津津乐道的期待下一场大雨。   昨日的木船比赛很有意思。   小船在雨水冲刷出来的河流上急湍湍的向前,争先恐后,很好玩。   何况猜赢了还有赏钱拿。   事情优雅,结果美好。   真的是一大乐趣。   说出去,又得了其他宫的宫女太监一阵羡慕。   大雨砸了御花园的花,落了满地。   快要成熟的果子,也掉了。   不过,宫里的宫女太监,都麻利的收拾好了。   看不出地上有过狼藉。   申皇走进御花园,闻着空气中微微的湿润,觉得很是清香舒适。   地上清理干净了,不过大雨把一些路冲刷的低了一些。   还来不及填上,所以道路不太平坦。   申皇走的时候,闻着空中的湿意,差点踢了个跟头。   申皇很尴尬。   好心情都被这个跟头破坏了。   不过看左右,圣国师和小国师都没有注意到。   他想了想,也就不发作了。   心里却对要去看的那个丑孩子,心意阑珊。   当然,说出口了,就要去。   不远。   在申皇又小小的踢了个跟头的时候,国师殿到了。   申皇很恼。   因为第二次踢跟头的时候,老国师惊讶的看了他一眼。   申皇感觉到了嘲弄。   当然,以他们的交情,老国师肯定不会嘲笑他,只是他自己自尊心作怪。   自尊心强的人,时时刻刻都觉得别人在关注他。   申皇内心越发不满。   这份不满,一直到了国师殿。   国师殿很安静。   这个时间,那丑孩子应该是在玩耍?   他傻乎乎的,到现在似乎还不会识字,教过了,又很快忘记了。   总是喜欢坐在地上玩耍。   申皇记得很清楚。   有一次他许久没有看望李平安。   被人提醒,才过来。   看到地上那土圆土圆的家伙,差点以为自己的儿子被人调包了。   很是吓了一跳。   不过那张脸,很丑,但是还是有乐贵人的影子,以及自己。   而且调包皇子这种事,谁敢做,又不是民间话本。   这也是申皇不愿意面对这个丑孩子的缘故,因为看到他,会想到,自己也可能其实,也会这么丑。   国师殿很安静。   国师殿和其他宫廷院落不同的地方在于屋顶极高,很是空旷的感觉。   窗子倒是不多。   但是也足够夕阳进来。   正好落在那玉床上。   神佑和李平安一起吃了东西,就沉沉的睡去。   昨夜虽然她睡的安心,可是也还是惊醒了多次。   就是睡到一半,忽然睁开眼,看看跟前的人。   又睡过去。   又睁开眼。   大概是不敢相信这样的幸福。   又觉得睡着了太过可惜,想醒着,多看一眼也好。   可是又觉得应该睡觉。   到了第二日清晨。   神佑依依不舍的从钻进床下,从地道回去。   心里和身体都极为疲惫了。   这会子在玉床上,睡的很沉很沉。   小皇子年纪小,睡觉时间长。   也睡的沉,打着小呼噜。   睡着的丑孩子,看起来,比醒着的时候,好看一些。   但凡是细小的东西,总会有一分可爱。   就像是小狗熊,都会有一点蠢萌。   此刻的李平安就是如此。   还挺可爱的。   睡的鼻子都吹出了一个泡泡。   丑皇子睡着变可爱了,申皇都稍微觉得不那么碍眼。   可是看到丑皇子旁边睡着的少年。   申皇只觉得自己心跳都少跳了几次。   那少年静静的躺着,五官极美。   周身上下,挑不出一点瑕。   玉床很净白。   可是不如少年白。   夕阳柔和,更是给少年镀上一层金光。   仿若仙人一般。   小国师重烟已经是好容貌了,很拿得出手。   在殿前当传胪都绰绰有余。   可是此刻,他也屏气凝神的看着床上的师弟。   许久未见。   因为洛妃,过去的洛女冠的缘故,神佑已经很久没有进宫了。   而他也没有机会轻易出去。   几乎是进了皇宫之后,小国师再也没有出过。   重烟对宫外的生活并不向往。   小小年纪,他就尝遍了冷暖。   他喜欢皇宫。   如果可以,他愿意忘记过去。   他的记忆,从皇宫这里开始就可以。   这里是他的新生。   这里有小公主,有师父。   虽然师父回来之后,他要学习的东西更多了,可是他很踏实。   与小公主也不能像最初那样整日玩耍。   因为小公主的事情也多了,她基本代替她母后管理后宫。   有时候重烟会遇见小公主。   更好看了,身上多了一点威严。   不过她是公主,本该如此。   重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师父虽然管教他,但是除了那次,并没有真正要求他做什么事。   他和小公主的关系,吵过架,恼怒过,但是又好了。   尤其是小公主主动跟他道歉,他还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没有想到小公主居然会轻易和自己道歉。   总的来说,重烟的宫廷生活,还是很平顺自在的。   偶尔有些惊喜,来自于这个小师弟。   他虽然不能进宫,但是总会送一些奇怪的东西来。   很是好玩。   所以得知师弟进宫了,重烟有些期待。   可是期待的情绪在这一刻,又变成了震惊。   他想起,那年。   他帮睡醒的师弟梳头。   师弟坐在镜子面前,那是师弟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镜子,很是好奇。   自己跪在师弟身后。   镜子里,自己像是环抱着师弟。   不像是庄严的国师,反而像是师弟的男宠。   重烟有点惊恐。   心跳的有点重。   他的容貌像他的母亲,所以不像重家其他人,也因为这个,幼时,很受欺负。   也没有说有置他于死地的花招,现在想起来,像是无伤大雅的玩笑。   可是那时候还是很受伤。   他对自己的容貌有些在意。   所以穿着国师服的时候,总是很隆重。   尽量让自己严肃一些。   所以在小公主那看到那个娇媚的小太监,重烟觉得不舒服。   师弟头发长了。   睡着的师弟很安静。   眉眼都还透着喜悦。   当然,让国师殿三人都静默的不是神佑的安静或喜悦。   申皇喉咙翻滚,忽然觉得自己当皇上真好,这样的盛世美颜,他能够轻易的看到。   重烟则是想起曾经镜子前的那一幕,此刻,师弟比那时候更美了很多,很多。   国师则是有点欣慰,又有点忧伤。   那个骑在自己背上的头上有揪揪的幼女长大了。   不知道会如何凶残啊。   自己欠她那么多,应该会被整的很惨吧。   早知道在山上,多给她当马骑几回。   得道顿悟的国师,很有轮回因果的敏感,觉得自己不会有好下场。   不过看到眉眼激动的申皇,他内心暗叹,有人会比自己更糟糕吧……   莫名的又觉得安慰了一些。 第263章 李平安的归属   申皇去了一趟国师殿。   忽然就宣布了一件小事。   李平安让洛妃抚养。   这件事对申皇来说是小事,但是对大多数人来说,是极大的大事。   毕竟,申国,现在还只有一个皇子。   哪怕传言中,这个皇子有多么的不堪。   但是也毕竟是唯一的皇子。   至于新进宫的女子们,要怀孕生子,还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这里面有宫斗有运气有各种不确定的缘故。   所以即使有人心有其他期待,但是对小皇子却也还是极其重视。   谁知道小皇子是真的不堪,还是国师为了保护小皇子故意放出来的谣言。   宣布了这件小事之后,申皇又宣布了一件小事。   要给李平安选一个启蒙先生。   毕竟荆国那生死未知的太子,可是一出生就有启蒙先生的。   到他这里,这么晚才正式选,已经很拖拉了。   其实申皇开始有给小皇子请过先生,就是教公主的老先生,也是他的先生,不过那老先生说小皇子太愚钝,不愿意教,申皇也不好意思宣扬。   给申国唯一的皇子当启蒙先生,这其实也算是一件大事了。   因为说不定,现在的一个举动,将来有可能是太子太傅,然后是帝师。   这个位置极高。   因为第二件小事太过重要。   众人就忽略了第一件小事。   因为第一件小事,已经成了定局,再去讨论已无必要。   申国的官员都很会做官,不是天生的,而是申国的官场培养的,审时度势,是必修课之一。   对已经成为定局的第一件小事。   很在意很生气的人,还是有。   小公主就是其一。   因为洛娘子几乎是她一手策划的。   从容妃布局开始,到她的布局。   她料到了父皇对洛妃的痴迷,也料到了父皇的性子。   果然洛女冠成了洛妃之后,父皇反而并没有那么重视了。   虽然还是很重视,但是洛妃和宫里其他女子,其实已经一样了。   可是她没有料到。   洛妃会有一个那样容貌的养子。   并且轻易让她的父皇做了一些不合时宜的决定。   比如杖毙了御膳房的主事。   这简直是父皇第一次对宫里的下人发这样大的火气。   当然,最初的命令只是杖八十,可是这和杖毙实际没有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杖八十死的更艰难更惨。   杖毙死的更简洁。   可是小公主不明白。   原本在洛妃院子门口,父皇看到这些人的怠慢,也没有立刻发火。   可是到了里头,洛妃那个养子只是哭了一鼻子,父皇居然就下了这样的命令。   到李平安这件事,也是如此。   李平安在国师殿里,公主并不担心。   她和重烟关系很不错,一直对李平安的生活也很了解。   时常也会送一些东西过去。   原本早就应该让母后带李平安。   只是母后生病,这事就耽搁了。   本来准备再提的,毕竟母后的身体也差不多要好了。   可是还没有开口,父皇居然下了这样一个旨意。   让她又惊又怒。   她不知道国师殿发生了什么事。   她是有派人到国师殿里去,但是国师殿那间屋子。   向来是不准外人靠近。   而平日她想知道什么事,直接问重烟就可。   所以她也并不急迫。   可是发生了这件事,小公主很生气。   怎么会,突然就决定把李平安给洛妃抚养。   这是置母后于何地。   ……   国师殿那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神佑听到来人,就醒了过来。   看到申皇,眉头微皱。   国师说他起床气重。   申皇却一点都不介意。   很是开心,也很温和。   像一个真正的长辈,问神佑,宫里的生活习惯不,有什么要求?   神佑随意的点头道:“还行,除了食物太简陋,其他都挺好的,还有我想骑马。”   申皇听了,特意下令御膳房可以允许洛妃点菜。   而且又把御林军训练的位置告诉神佑,随手给神佑一个牌子。   可是马上想到了荆国太子被马踩踏的事件,又补充道:“明日若天气好,我陪你一起”   也就是这些。   根本没有提小皇子的归属问题。   可是回去以后,申皇就下了旨意。   神佑也摸不着头脑。   小皇子是重烟带来的。   小皇子对离开国师殿很是惧怕,像是要去死一般。   哭了一晚上了。   重烟都被他哭闹的,没脾气了,原本还有点淡淡的不舍,现在则是觉得早点送走好。   太能哭了。   小皇子带了一堆平日他玩耍的东西。   很大一个包裹。   还不许别人碰,他一定要自己看着。   于是送到洛妃这里的小皇子,除了小皇子,还有一个巨大的包裹。   小皇子以为自己要去的是昭和宫,可是道路却忽然转了一下。   朝着另外一边走去。   他吓死了。   难道还有比昭和宫更可怕的地方吗?   他紧紧的拽着重烟的衣摆,扯的重烟的衣服都皱了。   可是他就是不撒手。   重烟有点好笑。   看不出来这家伙力气还有点大。   不过还是安抚道:“洛妃是师弟的养母,人极好,传言是天下第一美人,你不用担心,你想想师弟,被养的那样霸道懒惫,头发都不会自己梳,他养母一定是极好的人。”   重烟说这话,言语中流露出来的是真的羡慕。   很是羡慕。   他虽然是国师,可是他也还谨言慎行。   从小的教育即使如此,他还记得他母亲,虽然面容模糊了,但是那些教训是很深刻的。   “你要乖巧,你要低调,你要讨你父亲欢心……”   这些话,开始都是殷殷切切,后来则是有点狠历。   能像神佑师弟那样磊落,他的家人,自是很爱他,对他没有要求,唯一有的要求,就是让他开心吧。   所以师弟的笑容,都那样磊落。   能笑进人心中。   小皇子头脑着实很笨,到现在连他姐姐的那首简单的儿诗“鹅鹅鹅”都背不下来。   那是他姐姐作的诗。   可是在这方面,却是极其敏感。   他听烟烟哥哥这么说,好像是真的。   想到佑佑哥哥第一次见面,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是你佑佑大爷。”   小皇子觉得洛妃应该不会很坏吧。   他出生,母亲就死去。   没有母亲教他做人的道理。   也没有父亲关怀他做人的经历。   他只能自己揣摩。   这样想着,虽然心中略有放松,可是手还是牢牢的抓着烟烟哥哥的裙摆。   直到到了那院子门口。   小皇子很是紧张。 第264章 小皇子的新抚养人   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小昭后居然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一如平日一样。   躺在软榻上。   裹着棉被,看着窗外。   那扇窗,朝着北。   没有阳光。   一场大雨,小昭后大概是风寒又发作了。   免了众人的请安。   小公主本来想和母后说李平安的事情的,她知道母后虽然看似不争,但是整个后宫,都是母后布置的眼线。   她就算帮母后管了一年的后宫,也只是接触到了一小部分而已。   可是站在门口,看到母后这样,想到之前看到母后哀伤到极点的表情。   她顿住了。   没有再进去。   只是站在门口看了很一会。   心中却生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最近后宫里除了李平安给洛妃抚养这件大事,还有一个小八卦。   据说申皇虽然日日宠幸卢妃,嘴里喊得却是洛妃的名,是卢妃亲口说的。   都说宫里没有秘密,不过卢妃看着天真浪漫,却非常谨慎,肯定不可能犯这样的错。   这八卦是真的,但是是谁让传出来的就不一定了。   这消息传出来卢妃虽然丢脸,可是众人对她的敌视却也少了大半,全都转到洛妃头上。   再加上洛妃又抚养小皇子,更是一时间风头无两,成为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可是此刻公主想到这事,却并不是想到洛妃。   而是联想到她母后。   她母后和父皇相处的时候,真是满眼都是爱意。   可以看出来母后是十分爱父皇的。   就是私下的时候,母后也是如此。   要是以前,看母后这样伤心的表情,小公主会以为是母后哀伤父皇,又喜欢新人了。   可是帮母后管理后宫这一年多,她发现母后是个十分大气的人。   谋略算计都非常有。   这样的女子,会一心一意爱上父皇这样优柔寡断的男人吗?   是不是母后心中也有一个别人,父皇只是替代品?   这样的想法,一生出来,小公主伊仁就觉得心惊。   自己怎么会这样想母后。   可是一生出这样的想法,前后一想,居然十分契合。   只有这样,母后某些动作,才能解释的通。   小公主越想越心惊,也有点心意阑珊。   ……   李平安站在院子门口。   他很紧张,然而此刻,他抓紧重烟裙摆的手,却还是慢慢的松开了。   不出意外的话,他以后会生活在这里。   生活很久。   他不期望能活的多好。   至少,不会死,饿死,冷死,病死,摔死……   死有很多种,他哪一种都害怕。   如果可以,他希望是老死。   都说小皇子愚钝。   但是实际,他大概聪明的紧。   他把所有的聪明都用到了活着,努力活着这一件事上了。   国师有点明白。   小国师还不太明白。   毕竟小国师重烟少时遭遇的恶作剧,和小皇子比起来,是不一样的。   他松开手,示意重烟敲门。   重烟气急。   这个时候,这小王八蛋倒是有皇子的做派。   昨晚一直哭,一直把鼻涕擦自己身上的是谁。   忽然间就觉得小皇子这做派和他师弟还真有点像。   重烟没有敲门。   因为门自己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容貌普通的宫女。   年纪有点长。   这个年纪的宫女,宫里一般叫做姑姑。   重烟听说洛妃身边有一个宫外带进来的婢女,叫做小桃。   应该是这位了。   他有礼貌的称呼了一句:“桃姑。”   对方脸上顿时炸出一个笑容。   笑容很大。   也应该是她的嘴宽的缘故,一下子裂到了脸角。   露出了上下两排不太整齐的牙齿。   “你是神佑的师兄吧。”   小皇子几乎是第一眼,就对这个姑姑生出好感。   无他,大概是这个姑姑的容貌着实普通。   笑容着实很稳。   对,就是很稳的感觉。   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桃姑对他行礼,他一本正经的端着身份,微微的点了点头。   甚至下意识的还想模仿一下那位极少来见他的父皇。   把双手背到后头。   可是双手一背,却发现,手有点短。   背到后头,左手抓不住右手。   两个手抓不住,就有点紧张。   放到背后,弄不出气势,反而像是罚站的孩子。   接着,他居然就被人抱起来了。   在国师殿里,国师和小国师都不会抱他的。   虽然两人也算是细心了,   不过男人照顾孩子,大概就是这样了。   一直抱在怀里什么的,是不可能的。   可是小皇子就这样被桃姑姑抱起来。   桃姑身体很干净,没有桃花香,倒是有皂荚的味道。   她抱着他就往院子里走。   “小姐,小姐,你看,他像不像神佑小时候。”   被抱着的小皇子有点不自在。   可是听到这个姑姑的说话,内心却觉得惊讶极了,甚至生出了不好意思。   因为国师殿有一面大镜子。   那面镜子是他公主姐姐送给重烟的。   公主姐姐也会给他送一些东西。   可是公主姐姐没有发现,送给他的东西,远远没有送给重烟的多。   说回镜子,他自然是照过镜子。   有时候他也会坐在镜子面前,玩耍很久。   每每那时候,他总是会惊讶,自己真的是父皇的孩子吗?   宫里所有人都漂亮。   唯一不那么漂亮的大概就是圣国师,芳芳爷爷了。   不过芳芳爷爷年纪大了不漂亮可以理解。   可是他也不漂亮。   他以前以为最漂亮的人是公主姐姐。   烟烟哥哥也很漂亮。   不过在见了佑哥之后,又刷新了他的新见识。   最漂亮的人,无疑是佑哥。   可是这个姑姑居然说自己和佑哥小时候一样。   这时候,小皇子莫名觉得脸红。   很不好意思这样的盛赞。   接着他就看到了洛妃。   看到了那个今后要抚养他的女子。   她坐在屋子里。   坐的很端正。   她拿着笔,正在画画。   画的不是别的,而是院子里的佛菜。   用的东西也怪异,不是毛笔,而是黑黑的硬硬的一根东西,能画出黑黑的线条。   这是洛娘子当洛女冠的时候,跟公主学来的消遣。   公主发明的写真,能画出东西的原貌,甚至以假乱真。   洛娘子当洛女冠的时候,一直画这个。   虽然不能画的跟真的一样,但是也画的有八九分像了。   她挺喜欢这种画的,因为画的不好,可以擦掉重新来过。   她的妹妹容妃,在画画上是真有天赋。   洛娘子想,若是她来画,应该能画的十分像吧。   她在画画。   桃姑把小皇子抱进来。   小皇子只看到她的背影。   极其窈窕。   腰很细很细。   腿也极长。   是一个尤物的感觉。   小皇子还不明白尤物什么意思,但是不妨碍他脑海里想起类似的意思。   等到洛妃转过头。   小皇子忽然有些紧张。   她会不会嫌弃自己丑。   一定会的。   就像当初父皇看自己那样。   充满了失望。   洛娘子转过头来,看到了小皇子。   她放下了那碳笔,站了起来。   看到小桃怀里抱着的孩子。   然后乐不可支的笑起来了,笑的扶着肚子。   昨天就听神佑在那里唠叨:“太丑了,太丑了,那丑孩子长的真丑,好可怕,洛姨,我小时候是那样的吗?”   洛娘子知道神佑的意思,神佑是小皇子的姐姐,两人长的像也是很有可能的,而且她的小名还叫阿丑……   只是神佑想起来,她小时候若是那么丑,就觉得有点崩溃和心虚。   若自己小时候那么丑,怎么还理直气壮的跟哥哥们撒娇,各种霸道?   想起来好心虚。   洛娘子笑的很夸张。   眼泪都流出来了。   小皇子被她笑的心惊。   这个洛妃美是很美,不会是有病吧?   不过在洛妃把他抱进怀里,他脑袋顶着洛妃的大胸的时候,他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一圈一圈的,有点透不过气来,还有奶香。 第265章 御林军   申皇宣布了他的决定。   像是王者里的安琪拉丢下炸弹,把大臣们炸的晕乎乎的。   话都少了许多。   他满意的退朝了。   今天他有件重要的事情。   要去御林院骑马。   骑马当然,要穿骑马的装束。   龙袍虽然威严,但是太长,穿着跨不上马。   只是今日他本来满心欢喜的,早起很开心。。   包括看到大臣们惊讶慌张的模样还是很开心。   要准备去御林院的时候很开心。   可是现在他心情极差。   特别差。   他身边的高太监,默默的隐藏在了暗处。   那记录官更是站在了帘子外头。   拿着笔,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记录:X年X月X日,申皇瑥惊觉自己发胖,有肚腩,大发雷霆。   是的。   申皇就因为这事生气。   最近宫里新进了很多年轻花一样的女子,个个都是妙龄。   说话好听,天真浪漫。   在每一个女子口中,申皇都是一个无敌伟岸的大英雄。   甚至在行房事的时候,那些女子都娇喘连连。   当然他觉得最美好的记忆,应该还是洛妃那里。   只是现在居然想不起来,到底是如何的。   只是记忆很美。   第二日身体很累。   也导致他现在甚少去洛妃那。他有点自卑。   可是这些自卑很快就被那些新进的美少女给填补了。   现在他又生气了。   那些花一样的女子都是骗子,大骗子。   因为他穿衣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有肚腩。   此刻他站在那大大的穿衣镜面前,很是生气。   高太监其实心中很怪异。   上次申皇开始重视自己的衣着的时候,是申皇封洛娘子为洛夫人的时候。   可是现在洛夫人已经从洛女冠变成洛妃了。   只是和洛妃的养子去骑马,居然值得申皇发这么大的火。   高太监眉头紧皱。   当然是躲在角落里皱眉。   心中想起来,申皇这是不是小公主说的更年期了。   小公主说人到中年就会反复无常的发脾气,其实是一种病。   虽然这个说法是第一次听到,很新鲜。   不过此刻用到申皇身上倒是极其的妥帖。   看到申皇对着镜子很是乱发了一通脾气。   最后决定中午不用膳了。   高太监很想提醒,中午不用膳,下午骑不了马的。   不过作为太监,提醒不是他的职责。   所以他没有逾越。   果然申皇大概是真的更年期了。   过了一会,他又高兴起来了。   穿上了一身精神的骑马装。   衣服裙摆上都绣着金龙。   金龙很是闪烁,就把他挺大的肚子,压了压,也会让人视线转移。   他自己看的还成。   等到他见到那个骑着大黑马的少年的眼神的时候。   他就更加欢喜了。   因为少年的眼神,崩出了热烈的光。   那光,有很多喜欢。   神佑自然是喜欢,她自幼对所有亮晶晶的东西都不能抗拒。   幼时,看到洛姨鞋子上的珠花,她能不远百步爬过去。   早晨看到叶子上的露珠,被阳光照出晶莹的亮光,都是她追寻的对象。   她每日早上在草地上爬来爬去,大概就是为了看那晶莹剔透的露珠。   连早晨桃姑姑哄她起床,都是用亮晶晶的珠子诱她。   此刻看到浑身金光的申皇,神佑当真是羡慕极了。   申皇的衣服上秀满了金龙,阳光下,每个角度都闪烁。   看的神佑眯起了眼。   神佑眯着眼的时候,俊美的容貌多了很多分可爱。   申皇心跳又慢了几拍。   听到神佑喊自己皇上。   他只觉得很是刺耳。   笑容温和的道:“你喊我皇叔即可,说起来,你也是皇家子侄。”   申皇说这话的时候,很想同时拍一拍少年的肩膀。   不过都在马背上,不甚方便。   神佑倒是从善如流。   皇上,皇叔,对她来说都是一个称呼,对皇上说的皇家子侄,神佑有些好笑。   她大大方方的点头。   ……   皇上要来御林院,御林院里的御林军很是激动。   申皇终于想起他们了。   他们是申国地位最高的军人了。   可是没有赶上好时代。   如今的申国重文轻武。   当年那雄赳赳气昂昂的御林军,如今只是躲在皇宫外围的一个院子里,说是操练,不如说是轮值。   沦落了成为宫廷的保安侍卫。   每日都没有什么大事,就是绕着皇宫绕圈圈。   偶尔,有哪个妃子的纸鸢挂到了树上,让他们去取。   这算是大事了。   至于几年前荆国攻打蛮荒那场惨烈的大战,他们也听说了,也心中沸腾。   那几日夜夜都在商讨,若他们去了,会如何,该怎么样布兵。   可是终究,没人派他们出去。   本来他们是御林军,保护皇宫即可,不会让他们出战,可是少年人,还是激动渴望。   到后来,蛮荒来的吴江,成为了他们御林军的一员。   能从地方军队,进入御林军,已经是一个军人战士最大的荣耀了。   他进了御林军之后,却很少谈及蛮荒往事。   只是偶尔执勤的时候,喜欢坐在高高的塔楼上,朝北方望去。   御林军说起来算是皇上的是私兵,可是若连皇上都不重视,其他人就更不重视了。   如今御林军也渐渐成为了子弟营了。   因为哪怕申皇不重视,但是御林军毕竟是皇家军队,地位还是很高的。   这些年皇上不重视,小昭后却是极其重视的。   不过小昭后是皇后,她的重视不能落在明处。   只是不知不觉,御林军的首领人物,除了那个蛮荒来的吴江,大多数都换了人选。   就算不是小昭后的人,也是偏向小昭后的。   当然,这些人并不是坏人。   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愧疚。   小昭后是申国的皇后,是天命之人小公主的母亲,对申国是不会有异心的。   他们表现的偏向小昭后一些,也只是情势的缘故。   论忠心,他们始终是忠于皇室的。   这一点,小昭后也懂。   所以并没有太过施恩。   只是在有些地方,略微帮忙。   当然,这种略微的示好,也足够收买人心了。   长久以来,这些人对小昭后还是公主,感观都是极好的。   众人在期待申皇来的时候。   所以就有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皇上只是带洛妃的野种来玩耍而已,你们激动个什么?”   其实那个穿着甲衣的少年,想说的是洛妖。   不过洛妃都已经是妃了,再这么说,是不对的。   甲衣少年的话,让向来不太说话,表现很低调的吴江很生气。   他当时就拔出了腰上的剑。   却是对着同僚。   他开口道:“鹿神佑不是你能侮辱的,当年他带着蛮荒百姓抵抗荆军的时候,你在哪里?”   ……   PS:早上原本心情不太好,因为昨晚居然有人占我位置……我发现我是位置精,我只能在自己习惯的位置才能习惯,被别人占领了就不开心,这种不开心延续到了早晨,结果到面包店,面包店的小姐姐居然给我买了早餐,开心,瞬间被治愈了。 第266章 下马威   御林军虽然不受重视。   当时他们的甲衣和装备,仍旧是天下第一。   因为申国很富裕。   申国的富裕不像是熙国。   熙国是某一家族很富裕,奢华。   申国就是国家很富裕。   而荆国连年战乱,国库肯定没有多少东西,除了荆器出名,其他完全拿不出手,据说他们的战士,整个冬日衣服都只有一套。   申国风调雨顺,国富民强。   这些年,各处的税收的银子哗啦啦的流向皇宫。   也没有听说什么灾难。   除了那一年的蛮荒大战。   后来草草落幕,随着申国的繁华,更多百姓忘记了那场战争。   也是官场的故意引导。   让人遗忘。   觉得那是某个官员为了显得自己铁骨铮铮的虚报。   文官这种事做得出来。   向来爱夸大其词。   武官就更不用说,为了骗军饷,什么鬼话都能说。   蛮荒大战被渐忘了。   那个浑身浴血在朝堂上作出壮士诗的陈学监,也被人遗忘。   偶尔会有人提起他。   他的诗:   “将军百战死,壮士无人归,朝廷万千子,谈笑有风声,蛮荒无活人,申国无蛮荒,今日失一城,明日失一国……”拿来和公主的那首诗作比较。   当然还是公主的诗好。   公主的诗歌对仗工整,寓意深远,朗朗上口,哪里是陈学监可以比的。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申城飞将在,不教荆马度蛮荒。”   公主这首诗无论是从意境,还是用句上,都比陈学监的那首壮士诗好很多倍。   于是,林林总总很多真相,都被时光掩盖了,埋藏了。   但是作为御林军,这一支皇上的军队。   他们还是多少知道一些真相的。   如果他们也跟外面的愚民一般,估计申国就要亡了。   虽然他们知道的真相,也只是被掩盖的真相的一部分。   不过至少,他们不会拿蛮荒大战开玩笑。   不会否认那场战争的真实存在。   此刻,绿树荫下,吴江居然拔剑对着自己的队友。   这是很违反规定的。   任何时候,不能拔剑对同僚。   这是御林军的基本规定。   可是此刻吴江就这样做了。   甲衣少年很漂亮,此刻表情很恼火。   “吴江你发什么疯,蛮荒大战那年,那鹿神佑才多大,他怎么能带领百姓对抗荆军?”   吴江拿着剑,拿的很稳。   他平日很低调,也从来不显示自己的身手。   此刻拿着剑的时候,却有一股强大的气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那是杀过人,杀过很多人的气势。   这些御林军甲衣少年们,大多数没有的气势。   “他能,我就在其中。”吴江没有过多辩解。   作为军人,口拙似乎是一项特色了。   但是他简单的回答,却是做出了最好的回答。   “若是真如你说的,我向他道歉。”甲衣少年面色涨红,他不是害怕他面前的剑,虽然那剑的确有杀意。   但是他没有经过厮杀,所以不是体会很深。   他只是觉得有些没面子。   自己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吴江何必这么认真。   大家不都这么说吗?   他的表情就是这个意思的。   吴江收起了剑道:“我没听到,若是我听到,我还是会拔剑,他值得尊敬。”   还有半句他没有说,没有强调,他想要用行动表示,神佑值得他拔剑,值得他为她去死。   这是一种将领的人格魅力。   作为曾经的蛮荒将领,吴江心底就是这样想的。   死很简单,看追随谁。   两人的争执,让御林军这些人,有些惊讶。   也有些新奇。   对皇上带来的少年,有些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值得吴江如此。   原本就以为是个漂亮的公子哥,因为听说洛妃极美,她的养子也是很美。   寻常人都进不去的慕颜楼的姬女为了他愿意装醉自荐枕席。   这一定是对一个男子的容貌的最高评价了。   众人的好奇,并没有维持很久,因为他来了。   御林院,很适合骑马,因为这里要练军,皇上审阅军队也在这里。   所以这里的广场极其宽广。   骑马肯定是足够的了。   而且也安全。   周围都是御林军的人,肯定能保证安全。   所以神佑说要骑马,申皇第一时间想到了这里。   神佑觉得她的大黑,到了京城之后,长的越发肥胖了。   对一匹马来说,太胖并不是好事。   但是在龙渊山,还有申学宫,都不是很适合骑马。   在京城里更不适合。   她早听说皇宫里有很大的马场。   她其实想去马场骑马,却不知道,申皇居然要带她来御林院骑马。   神佑对皇宫是很好奇的。   虽然洛姨说了,不要乱跑。   不过她向来胆大,在这方面并不是很听话。   听到骑马声靠近,御林军的甲衣战士们严阵以待。   皇上难得来,此时不表现,更待何时。   御林军的好儿郎们,昂首挺胸,目不斜视。   两匹马由远极近。   大白马,是申皇的。   很是高大,壮硕,雪白,但是也就是样子货,这种马上不了战场,骑不了远路,但是给领导偶尔骑骑,出出风头还是不错的。   而神佑的黑马,也是黑胖壮硕,个头也很高。   申皇还以为是和他的马一个种群。   实际上白骨山上的马,都是瘦小精干的,大黑算是例外。   就算这两年懒散了,大肥肉里也藏着精肉,随时能跑万里的感觉。   所以尽管神佑压着,大黑还是比申皇的白马快半个头。   申皇的大白马像是小弟一样,在后头亦步亦趋的跟着。   申皇自己没有在意,因为他的位置可以看到神佑好看的侧脸。   磊落俊美,坦荡明亮。   他像是阳光一样闪烁。   对于申皇灼灼的目光,神佑并没有在意,她被人看的时候很多,已经很习惯。   因为刚刚吴江和队友的对峙。   让御林军的少年有了一种心思。   不仅那甲衣少年不信,其他人也不太相信。   他们摆出威严的站队,不仅仅是要迎接皇上,更是要给那个蛮荒来的少年一个下马威。   他们有一部分人的确靠着家族才成为御林军。   可是家族也是一分一分壮大的。   凭什么,那个少年,只是靠一个女人。   成为皇上的客人,穿行于宫中。   凭什么?   御林军们很是骄傲。   他们认可吴江,却不一定会认可吴江口中的人。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吴江也在队伍中,他并不担心。   相反因此又想起往事,想起自己躺在篝火边喝汤,想起自己一个人走骨道,想起那群娘子军。   想起了太多事。   一时间有点走神。   而旁人却以为吴江担忧吓到那少年。   马靠近了,很近了,打仗的时候,这么近,已经可以冲击了。   一黑一白两匹马,后面还跟着几匹马。   眼看着到跟前了,御林军的少年同一列队,同时举起手中的长枪,大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口号好像是公主传出来的,很好用,虽然有拍马屁之嫌,但是很上口。   申皇很是喜欢这个口号,不过没有想到御林军少年底气这么足,统一这么一吼,御林院都抖起来。   申皇的白马前前后后,退了几步,有些晃。   原本就因为旁边的黑马吓的心惊胆战,这会子被这么多人一吼,这匹白马彻底罢工。   惊的叫起来,慌不择路的往旁边蹿。   而神佑的大黑到了跟前就定住不动。   看到那白马受惊,神佑一瞬间挥出了手中的鞭子,直接把申皇给卷住了。   而后头的高太监看到不对,第一时间去制住那马。   胖申皇只觉得人生第一次,飞了起来。从马背上,飞到了马背上。   他魂惊未定,吓死了。   荆国只是死一个太子,差一点,申国就要死一个皇帝了。 第267章 和佑哥一样   御林院的树很高很大。   树下的御林军们,这一瞬间,冷汗连连。   变故发生的很快。   也是眨眼睛的事情。   谁知道他们喊完万岁,原本想给少年的下马威,倒是把他们的皇上给吓下了马。   这万一真的出事了,把他们御林军的人都宰了都没用。   申皇在他们心中是唯一的正统的皇。   天地君父。   为皇上去死,他们都不会皱眉。   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也是他们的职责。   可是这一刻,看到那个被少年卷起来的皇上,因为惊马脸色苍白,显得脸特别大的皇上。   他们心中都有些疑惑。   或者心中那坚定的信念,在这一刻,忽然有些动摇。   他们愿意为皇上去死。   那是因为他是他们的皇,他是天命真龙,可以带领他们国富民强,四海无敌。   可是此刻的皇上,不如一个少年镇定。   高太监更是后背都湿了。   他的职责是保护皇上,刚刚那一刻,他却必须要先制住马。   才能防止皇上直接被马震下来。   可是这大白马,被宫人养的精壮精壮的,就算不能长途跋涉,短时间的爆发力也是很大的。   所以很是费劲。   若要是当时,洛妃的养子没有出手,可真就是要糟糕了。   他觉得他是从地府转了一圈回来。   高太监都觉得是这样,申皇更是吓的不成。   魂都丢了大半。   他以前都不知道自己这么胆小。   可是现在,他一点都不想坐在马背上,再也不想骑马,就想下来。   皇上骑马受惊,一下子就传遍了后宫。   小昭后都过来了。   也把大臣们吓一跳。   不会这么作死吧。   荆国太子刚刚从马上摔下来啊。   看到被众人团团围住的申皇,神佑一时间又有点恼怒。   刚刚是不是应该不要挥鞭子,直接不出手就好了。   可是让她见死不救,她从来没有做过。   她的性格很磊落,从来也没有想过。   不过是骑马骑不成了,她看到吴江,还跟吴江打了声招呼。   “吴大哥,原来你在这里,好久都不见,有空我们一块聚聚,我哥哥他们也老说起你呢。”神佑被挤开了,正好混到御林军里,笑嘻嘻的道。   吴江板着脸。   他也看到刚刚那惊险一幕。   也是吓的够呛。   不过知道皇上应该是没事。   神佑控制的极其好。   第一时间就出手了。   他从蛮荒来,对神佑,总有一种莫名的感情。   尤其是想起那天,出战的时候,他看到战旗下的神佑。   就有一种一往无前的勇气,可以战死而无憾。   “你洛姨知道你又闯祸,肯定又要罚你了。”吴江想说的很多,可是板着脸,却是说了这样一句话。   在蛮荒,他就知道,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很怕那个女子。   怕那个女子不开心。   他总是很赖皮的哄她。   神佑果然立刻塔拉着脸。   然后理直气壮的说:“这不怪我啊,要怪,就怪你们喊的太大声了,明明知道那是大和马,经不起吓的。”   “那你的马是什么马?”旁边有个少年忽然插嘴问道。   他就是刚刚和吴江对峙的甲衣少年。   不知道为何,看到传说中的妖妃的养子,居然是这样一个身手好的坦荡少年,他有点惊讶,更有点不好意思。   刚刚那一刻,他相信吴江说的是真的。   不仅仅是他,大概御林军的人都相信了。   因为大军之前,少年的马稳如座钟,少年更是没有一点慌张。   出手救皇上的时间和手劲,都十分的恰当及时。   “我的马啊,是野马啊。”神佑笑道。   神佑这么说,少年更是脸红,自己刚刚嘲笑鹿神佑是野种,鹿神佑的马很厉害。   御林院骑马,终究不能痛快进行。   不过神佑倒是和那些少年聊成了一片,还约好等出去了,一起喝酒。   御林军的少年们对他有些感激,若不是他出手,他们真的药丸。   当然能让御林军甲衣们同意一起喝酒,除了神佑的好身手,神佑的容貌也实在是让他们拒绝不了。   传闻洛妃极美。   看到洛妃的养子,他们都想,那传闻肯定是真的。   洛妃的养子也极美。   这种美,到说话的时候,更显利落生动。   跟他说话,不自觉的就愿意点头。   不忍拂逆。   当然,这只是最初认识的感觉。   美,有趣,身手好,是个爽朗的人。   御林军的人,觉得,大概就是如此。   他们没有想到,还有后来,后来很多故事。   申皇被簇拥着,人头挤着人头,他想探头看一下神佑,都看不到。   很是生气。   可是他又真的惜命,吓到了,很怕有什么后遗症。   在自己的命,和欣赏美人,两件事中间,他选择了前者。   他被送回去了。   神佑自然也被送回去了。   不过洛娘子倒是没有责备她。   看到神佑第一件事,却是上上下下的摸了一遍。   见她好着,才松一口气。   小皇子李平安此刻已经在洛妃的屋子里了。   神佑回来,小皇子也没有被避嫌,没有被抱走,依旧在屋子里的床榻上。   所以看到了这一幕。   听到洛妃问:“你没事吧。”   “我好着呢,洛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小时候都能在马背上睡觉,能有什么事。”神佑笑嘻嘻的道。   当然不可避免的就挨了洛娘子一记打。   也是洛娘子刚刚检查了一遍,神佑没事。   这才习惯的敲打她的脑袋。   有点重的感觉,声音清脆,发出“啪”的响声。   就见佑哥揉着脑袋,很是可怜的撒娇。   小皇子人生第一次,居然觉得挨打是一件很美的事情。   真的。   看佑哥挨打了,可是佑哥眼里是快活的,一点都不生气,只是亲昵的很。   小皇子都想把脑袋伸过去,也想被打一下。   哪怕疼,他都愿意忍着不哭。   他就真的把脑袋探了过来。   神佑看到他,先是吓一跳,然后才想起来,申皇的命令。   小皇子黑黑的脑袋钻过来,裂开嘴讨好的笑道:“佑佑哥哥,我是平安,以后我跟你一样了。”   他想说他也是洛妃的养子了。   养子这个词他忘了。   神佑连忙摇头:“我跟你不一样,我比你好看多了。”   小皇子的脑袋立马塔拉下去了。   洛妃修长的手用力的揉了揉小皇子的脑袋,笑道:“你别学他,他就是个混世魔王。”   小皇子被揉到了脑袋,很是开心。   不过还是摇头。   “我也要当魔王,我要和佑哥一样。”   他的小黑脸,慎重的道。 第268章 帝后的问答   秋日到了,叶子黄了,就要落。   不过,申皇无事。   虚惊一场。   当然,这样的虚惊,是要大家表现的时候了。   小昭后本来就哀伤。   此刻守在申皇面前,哀伤都不用伪装。   倒是把申皇看的心意柔情百转。   才想起来,自己最近很长一段时间的不称职。   脑子想着洛妃。   身体应付着各样的美人。   现在脑子里又多了一个美少年。   想想,竟是许久都没有与小昭后一起这样静静的待着了。   小昭后眼中的担忧,更是让申皇满满感动。   很是认真反省了一下自己最近的荒唐。   他抱着小昭后,倒是没有做别的,只是像老夫老妻这样抱着。   发现小昭后真的身子纤细了许多。   当然也可能是他经常宠幸卢妃,卢妃的身子真的很圆润丰韵。   小昭后的后背的骨头,微微的有点凸出来。   “怎么就这样瘦了,宫里的饭食不好吗?”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申皇忽然就想到了那个少年。   少年含着泪说饭不好吃。   让他心疼心痒。   不过很快又回过神了,觉得自己真不应该,毕竟抱着小昭后,却还想别人。   好在小昭后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走神。   “没有,只是那场风寒过后,有点怕冷,饭也吃不下多少。”小昭后的下巴靠着申皇的肩膀,说这话有点可怜的模样。   两人此刻是真心的相拥。   毕竟是老夫老妻了。   “你还是要多吃一些,你不要思虑太多,我把李平安交给洛妃养,并不是对你不满。实在是李平安模样实在是……我老来你这,看到他我就生气,不用照顾他,也便于你休养身体。”申皇认真的跟小昭后解释道。   解释完,申皇自己都觉得这个借口极其的好。   “恩。”小昭后声音闷闷的,下巴还是靠在申皇的肩膀上。   申皇的身子比过去发福多了,肩膀也很有肉,枕着还算舒服。   但是小昭后的下巴却比过去尖多了,尖瘦尖瘦的,像根铁钉,扎的申皇的肩膀并不舒服。   不过他还是很享受此刻相濡以沫的感觉,并没有抱怨,而是稍稍的换了一个姿势。   挪了挪肩。   ……   荆国皇宫,开满了菊。   翠绿色的菊花,是阿薄生前说她最喜欢的花。   如今花开满了,阿薄却不在了。   荆皇锐坐在那瀑布断崖前,一个人抚琴。   那年他是新皇,新婚,弹的曲子,杀意震天,比对面的瀑布更吵更凶。   现在他不是新皇了,他自称孤。   天下最独的人了。   弹的曲子却柔情蜜意。   很是温柔。   当年那杀意满满的曲子最终被瀑布给切断。   如今这柔软的曲子却穿透了那瀑布,绵绵无尽。   充满欢喜。   像是少女在草原骑马。   少年在山中采花。   少女和少年,一起躺在草地上看蓝天。   他们的手,悄悄的悄悄的碰在了一起。   没有抓住,只是轻轻的碰在一起了。   曲子如此欢快。   可惜听众很少。   上好的古琴旁边,有两个铜罐,一大一小。   陪着他听曲。   不过不管这曲子多好听,铜罐都很安静。   不反对也不接受。   弹完了一曲。   荆皇觉得手有些累。   他的手握剑都没有起茧子,可是弹琴却出了茧子。   在手掌下方连着手臂的位置。   有一块厚茧。   说明他弹了很多琴。   也说明,他的手势可能不太对。   可惜没有人能告诉他,他的手势不对。   “阿薄,我准备去把十七接来。他是这个世间,唯一和你有关系的人了。我会照顾好他,不会让他受一点伤。”   荆皇弹完了一曲开口道。   他说完,在等回答。   当然,没有人回答他。   他有点恼。   “阿睿,你不要生气,十七也是你哥哥,可惜,我没有让你见他。他的性子感觉还不错的。”荆皇道。   还是没有人回答。   只有对面的瀑布流水。   荆皇听了好一会流水声。   终于面露笑容。   “我就知道,你们都会同意的。”   ……   熙国皇宫里,秋意不满。   熙国位于南方。   秋日都比较迟。   还是一副盛夏的模样。   天气燥热。   知了还不停的喊。   十分大声。   像是死了爹娘一样。。   熙皇躺在塌上,呼吸的声音“呼哧呼哧”的。   也很是大声。   虽然盖不过蝉声,却也很吵。   当然皇后瑰并不觉得吵,她习惯了。   有时候身边没有这样的声音,她反而睡不着了。   熙皇不仅仅呼吸大声,身上的汗水更是流个不停。   哗啦啦的,他身上的衣服,包括软榻上的垫子都湿了。   “皇上,臣妾想皇儿了,我们喊他回来吧,他一定长高了,他都成了申学宫正式学子了,很厉害。”皇后瑰的脑袋枕着熙皇融的胳膊道。   “呼哧,呼哧……”熙皇重重的呼一口气。   然后才开口道:“现在天气太热,还是等冬日吧,呼呼……路好走,也不会下大雨。”   “前日的雨太大,河汛会不会涨起来,若是再来一场大雨,今年收成恐怕就不好了。”皇后瑰继续道。   “应该不会吧。”熙皇融有点不确定。   他觉得他不是一个命好的人,不敢瞎说。   “皇儿长高了吧,宫里躺着的孩子,是痨病,很难治,两年了,我怕他坚持不下去了。”   熙皇也长叹了一声。   虽然是代替他们皇儿的孩子,本来就是个病患。   因为生病,被人丢掉了。   若在外头,早就死了。   可是在皇宫,躺这么久,也好不起来。   若真死去,这对心软的夫妇,想起来,还是会难过。   都是孩子,不是自己的孩子,也是别人夫妇的孩子。   “没事,人生总是要走一茬的。”熙皇倒是豁达一些,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皇后瑰的长发。   看到她长发间,夹杂了几根白发。   想帮忙拔下来,不过他的手实在笨重,只能作罢。   想着,等冬日,皇儿回来,让他拔,他眼睛好,动作也麻利。   “徐妃那边最近很不安分,总是让霏公主四处去参加宴会。”皇后瑰又道。   他们相互闲聊,想什么说什么。   “大概是小霏到了快出嫁的年纪了吧,让她折腾吧,反正不是一家人。”熙皇融道。   这句反正不是一家人,取悦了皇后瑰。   倒是笑了起来。   她的夫君真的豁达的可爱。   虽然有一个庞大的身躯,可是他真的是一个顶好顶好的人。   “皇儿说要带他朋友一块回来呢,到时候可是要好好准备一下。”皇后瑰欢快的道。 第269章 小皇子的启蒙先生   天阴沉沉的。   雨过天晴。   晴天却没有维持很久。   反而是迎来了很多天阴。   申国帝后的温情,并没有改变任何事。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所以小皇子李平安归洛妃抚养。   而小皇子的启蒙先生成了热门争夺。   目前热门人选还有不少。   当然这些人选并不是凭空出现的,而是各方面的博弈,最终选出来的候选人。   每个人都代表了如今官场里不同的派系。   分别是九卿中的宗正卿的柳大人。   柳大人跟皇家有几分亲戚关系,也算得上半个皇家人。   用他来教小皇子,不用担心忠心问题。   而且柳大人为人很谨慎,言行一至。   还有户部推荐的是上届恩科的状元。   状元郎王如意,很得上司欣赏,上上下下同僚一致好评。   整个户部都较以前不同。   以前谁去找户部要钱,户部都没有,得罪了所有人。   以前谁都可以随便去找户部要钱。   可是自从出了这个状元郎之后,户部却一改过去作风。   该给的钱,绝对会给足。   不该给的一分不给。   很是坚贞,可是却没有人有怨言。   王大人赏罚分明,关键还不是这个,他很会创收。   以前户部管着天下的钱,自己却苦哈哈的,还天天被人怀疑吞钱。   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光明正大的来钱,从上到下都有钱,却没有贪图一点国库的钱,来的十分干净,不扎手。   甚至有其他部的人来向户部讨人。   至于这次小皇子的启蒙先生,户部推出了王大人,倒不是真的想让王大人做这事,只是顺手,想表达对王大人的重视,反正结果肯定不会是王状元。   还有很多竞争对手,相比起来,王状元还是资历差一点。   比如当年的名震天下的陈学监。   虽然事后多有争议。   可是对陈学监的人品学识都是没有争议的。   还有礼部推荐了一个有名的学究。   更搞笑的是兵部也凑热闹,推荐了一个先生。   不过最让人想不通的是,上届恩科的探花郎居然也是候选人之一。   探花郎是当今卢妃的长兄。   听说卢妃深受申皇宠爱。   卢家这是要做什么?   什么船都要上,什么船都要踩吗?也不怕摔跤……   实际上,当卢生浩作为候选人名单报上去的时候,卢家也很惊讶。   卢家人本来把小女儿卢生莲送进宫,已经得到很多诟病了。   觉得卢家为了权势,真是吃相难看,很损文人风骨。   可是现在卢家居然连小皇子的启蒙先生都要插一脚,真是其心可诛。   卢家的大家长也很生气。   卢生浩被骂的一头口水。   只是卢生浩沉默许久后说了一句话,让这件事成为定局。   “这么多年,申皇后宫都再无喜讯,谁知道是谁的问题?”   这句话太重,太赤裸裸。   虽然是在卢家书房。   还是让卢家人有点紧张。   可是这话,也真有可能是事实。   如果是事实,卢生莲也就是一个无用的棋子了。   女子真的没有大用,尽管莲儿很聪慧。   卢家没有反对,默认了此事。   看结果,恐怕,最有希望成为小皇子启蒙先生的反而是卢探花。   其他人像是陪衬。   毕竟卢家势大,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各种权益交换,这样的结果也不奇怪。   众人以为要尘埃落定了。   朝会上,卢探花面色沉稳的等着消息。   他用那个理由说服了家人。   实际上却有一个真正的理由。   他做梦都想见洛妃。   如果成为了小皇子的启蒙先生,小皇子又是养在洛妃面前,那他见到洛妃的机会就有很多。   他没有想太多。   现在,想的就是能见到洛妃。   到时候要穿什么衣服。   才能显得自己温雅,沉稳,英俊?   不知道洛妃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   她的眼中会有谁停留。   卢探花智珠在握。   甚至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王状元。   这个比他年长不少,很是油滑的王状元,让他很不喜欢。   一开始就不喜欢。   尤其是听到自己父亲长辈,居然还夸了他。   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夸奖。   不就是圆滑,不就是会耍手段,会巧立名目弄钱。   他家里投靠的商户,随便拿出个商人也会做那些事。   他转头看王状元,却见他并不气馁,表情都没有什么不妥。   也想起一些传说。   据说王状元和洛妃是有旧的。   很亲近的旧关系。   不过到了京城之后,就分道扬镳了。   有说洛妃攀上了高枝,抛弃了旧人。   总归是有些暧昧的。   可是卢探花不喜欢这样的花边新闻。   洛妃不允许有一点瑕疵。   所以他的眼睛,鄙夷的看了一眼王状元。   又很快看向朝堂上的地面。   那白玉地面,当年陈学监在上面吐了很多血。   这次本来他也很有机会,不过他主动辞了,说更愿意在申学宫。   所以没有加入进来。   只是卢探花不明白,那王如意怎么还能保持那淡然。   难道他不知道,他失去什么吗?   只是装样子罢了。   卢探花把头抬头,像是骄傲的孔雀,不再看其他人,就等着皇上宣布结果。   这时候,申皇旁边有个小太监惊慌过来。   本来小太监是不允许进到朝会这里的。   绝对是死罪。   可是那小太监虽然惊慌,却也是神色欢喜的。   没有人注意到小太监跑出来的时候,王状元嘴角微微的扬起。   小太监跟申皇说了一句话。   立刻就跪下了。   申皇却忽然脸上迸发出大大的笑容。   全部牙齿都露出来。   笑容都裂到了耳边。   很是激动。   那手扶着龙椅,拍打了好几下。   都没有觉察疼。   底下的众臣子不明白发生何事了,为何会让申皇如此变化。   这时候殿前传胪,大声的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后宫鞠常在,卢妃同时查出了身孕,神佑申国,万福永寿!”   众臣子也是一阵蒙圈。   皇宫里多年没有喜事传来。   所有人都不抱希望了。   却没有想到,这喜讯一传就是两。   按这个发展,说不定还有三四五……   想想荆国就一个太子还挂了。   而熙国的皇子据说也在病榻上,躺了多年了。   而他们申国,居然又有喜讯传来。   一时间,所有臣子都躬身跪拜。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神佑申国,万福永寿。”   王如意也在贺喜人群中的一员。   想起来那年的白骨村,自从自己从草原里捡回去一对兄妹,那白骨村也就慢慢有了人气。   小崽子一个接一个的生下来。   到处乱爬,很是壮观。   他脸上扬起了笑意。 第270章 昭和宫的争吵   整个申国都是欢快的。   像是过年一般。   到处都喜气洋洋。   唯一例外的大概就是昭和宫了。   申皇还没有过来,他要先去看卢妃,还有鞠常在,鞠常在就是上次卢妃秋诗宴说错话的那个女子。   申皇瑥没有想到,一下子就传来两个喜讯。   瞬间觉得自己年轻力强,自信心百倍。   申皇后宫有孕,那小皇子的启蒙先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而卢探花作为卢妃的长兄,这时候,肯定不能再竞争这个位置,就算竞争,别人也不会同意。   卢家自己也不能这么做。   卢妃没有怀孕的时候,这么做,算是找了一条退路。   卢妃都有孕了,还这样做,就是寒了卢妃的心了。   而这个消息出来,各方迅速考量,结果最终居然落到了最不可能的户部王大人的肩膀上。   王大人怎么说都是新科状元,年纪又长,也很踏实,也算是实至名归了。   只要跟王大人有接触的,多多少少都能收到好处。   即使小皇子的启蒙先生成了王大人,其他人也并不生气。   反而有点同情他。   毕竟,最开始,如果只有一个皇子,那这个位置绝对是十分重要,炙手可热的。   可是现在有无限可能,而小皇子据说帝后都很不喜欢,还和小公主命格冲撞,为人也很笨拙,到现在连一首诗都背不下来,三岁看大,小公主那时候就会作诗了。   显然,小皇子的机会并不多。   而成为小皇子的启蒙先生,一开始就被打上了小皇子的烙印,未来恐怕也很难有多大发展。   王大人倒是一贯好脾气,一脸和气。   不过昭和宫里,小公主就保持不了一贯好脾气,一脸和气了。   她十分生气,此刻,特别特别生气。   尤其是看到母后此刻,居然还有心思在插花。   对着几支菊花,认认真真的调整。   把枝条长短修剪的不一致,这样花瓶里的菊花就会错落有致,很有层次感。   小公主只是随口一提,母后就很有天赋。   插花插的越来越好看。   可是这时候是插花的时候吗?   “母后!”   小昭后动作都不停,修剪完枝条,插好花,把花瓶摆放在朝北的窗前。   小公主更生气了。   自己这里干着急,母后居然无动于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母后就变成这样,好像万事都不上心了。   大概是那场病之后。   小公主自然是能区分风寒和其他病,风寒就是感冒,感冒不可能感冒一两年的。   所以她知道母后有事瞒着她。   这让她很不爽。   母后居然不信任她。   她一直以为父皇后宫这么多年,都没有皇子公主,是因为母后做了手段。   现在又有喜讯传来,肯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可是母后居然还是这样淡然。   小公主忽然开口道:“母后,听说荆皇锐很喜欢菊花,整个皇宫都种满了菊花。”   正在摆瓶的小昭后就顿住了。   小公主继续道:“不过荆皇锐喜欢菊花是因为他死去的妻子,薄氏喜欢,母后为何也突然喜欢上菊花?”   小昭后背对着公主,脊背挺拔。   手扶着花瓶,一直颤抖,一直颤抖。   终于,“啪嗒”一声,花瓶碎了。   小昭后转过身来,戾气怒颜的开口道:“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我说的是什么,母后你心里清楚。”   小公主并没有被小昭后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吓到。   虽然这一刻,她心中的确很难受。   她心中一直把小昭后当成她真正的母亲,在宫中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她。   可是她,刚刚,母后,居然是要杀她一般。   小公主心中气愤。   更是有些冰冷。   嘴上反而口不择言的怒道。   “你!”小昭后看着近前的小公主,甚至伸手就想打她。   因为这个她以为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的秘密,她的妖孽女儿居然就这样轻易的说出口。   这一瞬间,她紧张害怕,甚至是羞耻愤怒。   “那时候我昏迷醒来,你说过,无论让你做什么,你都愿意。你让我不要害怕,无论谁害我,你都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让他生不如死。可是现在你在做什么,你在插花。”小公主愤怒的道。   声音甚至是用吼的。   宫女和太监都隔得远,虽然听不清,可是显然也知道,公主和皇后吵架了。   小公主越说越生气,也越说越伤心。   “这两年,母后你就像换了一个人,什么都不关心,不关心父皇,不关心我,你说要找出害我的人,你去找了吗?从小你都跟我说皇宫危险,斗争险恶,让我小心再小心,可是你呢,你忽然就不管了,连父皇说要给我选驸马,你都能无动于衷,现在父皇又会有很多皇子公主,那以后,我还能怎样?随便找个人嫁了吗?”   小昭后看着女儿,她一边说居然一边流泪了。   她的女儿向来早慧聪明,从小就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小昭后也一直把她当大人对待。   可是现在小昭后忽然发现,她女儿心中依旧是个小孩,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小孩。   “我去查了,你昏迷的那阵子,皇宫里没有任何线索,皇宫外,国师回来了,有可能有关系,但是母后没有找到证据。”小昭后道。   “至于你父皇后宫为何忽然有很多喜讯传来,我也不知道。”当年她姑姑是做了手段,这种手段小昭后不懂,她姑姑也不会让她懂。   有些事,不懂是最好的。   要是懂了,总会有遗漏。   做了,总会有痕迹。   小昭后挥了挥手,让小公主过来到跟前。   一眨眼,当年襁褓中睁着大眼睛,对什么都好奇的婴孩,现在已经亭亭玉立,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了。   “你的驸马,你父皇决定不了,你放心。”小昭后轻轻抚摸着女儿的长发。   “对不起,以后母后不会这样了,对不起。”小昭后眼中含泪,泪水滂沱。   小公主抱着母后,心中却还是愤怒。   只觉得很是孤单。   她讨厌皇宫,讨厌这里。   更是讨厌那什么荆皇,如果有机会让她见到,她要杀了那人。   杀了他。   母后的怀抱,此刻并不温暖。   因为小公主的心冷了。   她伸手摸到母后的后背,摸到那凸出来的骨头,没有哀怜,只有可怜。   可怜一个深宫女子,居然爱的是别人的夫君。   这一刻,她有点羡慕那个因为菜冷哭的少年,洛妃当真宠爱他,把他宠的真是令人讨厌,也令人羡慕。 第271章 学的好不好无所谓   昭和宫的那场争执。   终究是和平的结束了。   小公主从她的“国色天香”园林里移植了一片菊花到了昭和宫的凤园。   因为小昭后忽然对所有羽毛一类的东西过敏。   好久都不去凤园了。   现在凤园的秃毛孔雀都被移走了。   种满了花。   现在小昭后又经常去凤园赏花。   对于怀孕的两个女子,小昭后很大方的,鞠常在成为了鞠嫔,连升了两级,还大方的许诺,若是生下皇子,再升为鞠妃。   而卢妃虽然没有升为卢贵妃,却也得到了许多赏赐。   本来卢妃的位置也是要升一升的,不过皇上刚刚因为洛妃贬斥了她,自然不好马上升位。   小昭后丝毫没有因为两个女子怀孕而生气,反而容光焕发,很是高兴。   很是大气的勉励了其他女子,也要多多努力,争取为皇家开枝散叶。   申皇原本还有点不好意思的,在他感觉,小昭后是有点小女子的感觉,没有想到,小昭后居然做的这样好,让他很是开心。   只觉得走路都带风了。   于是他带着风,去了羲和宫旁边洛妃的院子。   他的女人怀孕了,但是那些女子,怎么赶得上洛妃。   他们都不是洛妃。   皇上忽然伸出强烈的愿望,他很想和洛妃有一个孩子。   一个长的像神佑那么好看的孩子。   肯定是能生出来的。   只是他兴冲冲的过去,到了跟前,才想到了那件事。   以前他不介意洛妃不能生育,进宫为妃也确实让宫里医女例行检查了,证明了洛妃是不能有孕了。   因为他自己这么多年,也没有成功让后宫女子怀上一儿半女。   可是现在。   他忽然有点郁闷。   他站在门口,忽然听到里面的笑声。   笑声很清脆。   里面很热闹。   申皇就推门进去了。   院子里,他的小儿子,正光着屁股,爬在地上揪一颗菜。   洛妃的养子坐在一旁哈哈大笑。   洛妃不在。   要是在别处,申皇会觉得是有人在虐待他的儿子。   就是在小昭后那,申皇都会有这种不信任的感觉。   可是这一刻,他居然没有。   他看到他的小儿子,撅着屁股用力的拔那颗佛菜。   佛菜都比他脸还大。   他拔菜的费劲,黑脸都憋的通红,浑身使劲。   终于,在申皇推门进来的时候,小皇子把那颗佛菜拔起来了。   额头有汗水,脸上笑容十分的大。   当然,美人额头有汗,脸有笑容,是阳光爽朗。   若是丑小孩这样,就更难看了。   美少年丝毫不在意,一手把佛菜捡起来,一手把小皇子抱起来。   “中午吃佛菜,生吃也好吃,洗洗就可以吃了,很甜。”少年抱着小孩,看到了皇上。   有些惊讶,却并没有想到要行礼。   只是开口道:“皇叔,你来了,没事了吧,那日惊马,洛姨打了我好几下,都不让我在皇宫骑马了。”   倒是小皇子看到来人,有点紧张。   不过他被神佑抱着,紧张也紧张不到哪里去。   他其实是想是不是应该挣扎下来行礼。   期期艾艾的还是决定不下来,难得佑哥愿意抱自己。   他在佑哥的怀抱里,怯生生的喊了一句:“父皇。”   申皇看了他一眼,他就惊恐的往佑哥的怀里缩了缩。   看的申皇瑥气涨。   实在是太小家子气了。   黑头黑脑,胆小如鼠。   “我没事,我帮你跟你洛姨求情,以后你想骑马,随时都可以去。”申皇只是没好气的瞪了小皇子一眼,然后跟神佑道。   神佑听到这话,很高兴。   “谢谢皇叔。”   这时候洛妃出来了。   看到皇上,她笑容也很温暖。   “皇上,这时候怎么有时间来臣妾这里,卢妃妹妹,还有鞠嫔妹妹,正是需要皇上照看的时候。”   洛妃声音甜美,眼神有点娇,让人感觉到她有点生气,又像是在撒娇。   皇上极其喜欢她此刻的眼神。   再加上院子里的两个孩子,莫名的让他觉得好像有一个家的感觉。   “她们都不是你,都不及你重要。”申皇开口道。   神佑听了,简直咋舌。   她亲爹居然还有这种技能,情话随口就说。   想起来自己只是去了一次慕颜楼,就收获了很多姐姐的青睐,甚至还给他写信到申学宫,还有去申学宫踏青等她的。   肯定是继承了申皇瑥的。   不过看到洛姨那甜甜的笑容,神佑又觉得她亲爹也不怎么样。   洛姨的假笑太假了。   洛姨在三伯伯面前,就从不假笑,总是动不动就瞪他,有时候还直接上手掐他。   三伯伯就只会傻笑,也不会说情话。   姨姨掐人很疼的,神佑每次被掐都龇牙咧嘴的乱叫。   就三伯伯每次被掐,还傻乎乎的笑。   不过神佑看皇上,肯定是没有被掐过的。   自己的亲爹,怎么说呢,有点胖,有点虚,像是个发起来的大馒头。   看脸的话,应该还算好看吧。   “孩子还在跟前呢。”洛娘子丢给申皇一个白眼。   申皇果然哈哈大笑。   不过确实看了一眼神佑,又看了一眼,那个扑倒神佑怀里,用黑屁股对着自己的小儿子,正色道:“我为平安选了一个启蒙先生,正是上届恩科的状元,学识极好,以后,每日早晨,就送平安去读书。”   他说这话的时候,认真的盯着洛妃。   传闻洛妃和状元有旧,申皇自然是打听过的。   不过他很自信,洛妃这样的美人,怎么会喜欢一个穷书生。   洛妃进宫之后,哪怕是当女冠那几年,也从来没有和王状元有过往来。   倒是卢妃,还动不动就朝宫外传消息。   这一点,申皇还是相信洛妃的。   不过相信归相信,他还是想看一看。   果然,听到这个消息,洛妃神色如常,并没有太大变化。   只是欢快的道:“平安这孩子,其实很聪慧,只要认真教,一定能学好。”   小皇子听到洛妃居然这样夸自己,探出了脑袋,很是不好意思。   尤其是在父皇跟前。   他鼓起勇气看了一下父皇。   就见申皇眉头微皱,挥了挥大大的袖子道:“学不好也没事,反正皇家的孩儿,学不好也不会饿死。”   小皇子面色僵住了。   他极其敏感。   心中生出了很多不服气,可是这种不服气他知道没有用。   父皇会有很多皇子公主,这几日,他听到最多的事情就是这个。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觉得这样,他会活的容易一些。   现在他忽然明白,活的容易,也会死的更容易。   小皇子僵硬难看的脸,没有入申皇的眼。   倒是神佑用力的捏了一把他的脸,笑道:“又胡思乱想了,想太多,没用,我们吃佛菜去。”   小皇子被捏的脸很痛,但是却没有哭。   只是乖乖点了点头。 第272章 熙国的信   旷课许久的神佑,终于回到了申学宫。   很是活泼开心。   在皇宫的每一天,夜晚,她都是在羲和宫睡的。   白日则是去御林院里骑马。   皇上再不提陪同的事情了。   小昭后原本应该召见神佑的,不过发生了申皇惊马,到后来宫里多了两个怀孕的主子。   事情极多。   神佑没有来得及被召见。   就离开了皇宫。   宫中众人以为是小昭后给洛妃的下马威。   洛妃的养子在宫中住了几天,小昭后居然连见都不愿意见一面。   不过神佑却是极其开心的。   她也不想见小昭后。   她对这个人印象并不好,因为提及的时候,那个丑丑的小皇子,身子在抖,眼中惊恐。   回到申学宫,神佑恨不得和所有学生都拥抱一遍。   当然被哥哥阻止了。   连扑过来抱哥哥,都被哥哥脸红红的挡住了。   “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还这样。”阿鹿声音很轻的呵斥道。   神佑吐了吐舌头。   小胖哒在一边伸展着双手,等着拥抱。   等了许久。   都没有等到,很是遗憾。   “佑哥,佑哥,你不在学院这几日,上学都没有意思了。”胖哒唐希道。   他在申国的这些年,倒是没有瘦,个子长高了一些,以前比神佑还矮,这两年却蹿蹿蹿的长高了,至少站神佑跟前不用仰着头说话了,已经可以平齐了。   其实他实际会比神佑高一点点,不过他还是很胖,所以看着宽,并不高。   但是也结实很多。   申学宫每日都要晨练,他心中又始终有一个大侠梦。   虽然确实没有练武天赋,不可能成为武林高手,但是确实强身健体了。   胳膊不再是松垮垮的肥肉,倒是有点结实。   变化极大的不止是胖哒唐希,殷雄的变化也很大。   至少没有最初刚刚到申学宫那么女气了。   而他的同窗重如也终于确认,他就是个男生。   松了一口气,可是紧接着更担忧了,如果对方真是一个男生,自己居然在心底默默喜欢他,那自己是不是真有病?   重如极其内敛,脸又方正,倒是没有人觉察出他的惆怅和担忧。   不过这种担忧也持续不了多久,今年他就要毕业了,父亲已经给他安排好职位,重家人不需要科考,不出意外,他应该也会去蛮荒。   殷雄看到神佑回来,很是松了一口气。   殷雄不喜欢申国小公主。   虽然二叔总是提及。   每次休沐日回去,二叔不经意都会提起,他似乎和小公主很熟悉。   他在申学宫成绩优秀,那年小公主一首诗,更是让他名满天下。   据说那是小公主第二次为一个男子作诗。   第一次,是为小国师重烟作诗,说的也是小国师的琴艺而不是人。   所以算起来,也是第一次。   所有就有了小公主和他的一些传闻。   很没有根据的传闻。   殷雄也不在意。   不过神佑要进宫,还会碰到小公主,他就有些在意。   看到神佑回来,神采依旧,他就觉得松了一口气,很是欢喜。   他想说的话,被小胖子抢了。   不过真让他说,他也不好意思开口。   神佑不在申学宫这段时间,的确是很难熬。   就觉得每日的期盼动力都少了。   才发现,原来读书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之前的每一天,他居然都觉得读书很轻松。   众人都簇拥着神佑,殷雄像是小媳妇一样被挤到了最后。   不过神佑还是注意到了殷雄。   在神佑的印象里,这个同学,太害羞了。   班上最羞涩的同学。   其他人都能和自己大大咧咧的说笑,只有殷雄,到现在和自己说话还是会脸红。   像是最初见到,以为他是小妹妹的印象,似乎一直没有改变。   “殷雄,殷雄,给你带了个好玩的东西。”神佑走到了殷雄跟前,递给他一个小四方盒子,这个盒子居然可以转动,每一面有不同的颜色。   她从宫中回来,得到许多赏赐。   一部分是小昭后的,一部分是她的“皇叔”的。   小昭后的东西,看着十分贵重。   申皇的东西,则是十分好玩。   神佑给殷雄的东西,则是属于好玩的。   据说是小公主设计的,叫做神方。   把颜色打乱,再恢复极其的难。   神佑就没有做到。   看到角落里的殷雄,那有点红的脸,还有很期盼的眼神,神佑就想到了小公主那首诗,十指剥春葱,殷雄的手是很漂亮。   她于是把这个神方给了他。   由他玩,不管能不能恢复,都会赏心悦目吧。   别人没有看明白这东西,阿寻却是一眼就明白了。   阿寻很是不开心的道:“阿佑,我也要。”   “寻哥,那个你不用,你一下子就能恢复了,就不好玩了。”神佑笑道。   阿寻立马就开心起来。   再加上神佑给他一条发带,很是漂亮,上面镶着珠玉,最重要的是珠玉还很对称,而且妹妹向来很喜欢亮晶晶的珠子,上面的珠子很亮,妹妹居然舍得送自己,说明自己比那殷雄重要许多。   阿寻拿到发带,恨不得马上扎起来。   不过看了一眼鹿哥,却是把发带矜持的收起来了。   阿鹿很是好笑。   小五没有心思多想,反正别人都有礼物,他也肯定有。   拿到礼物的殷雄,激动的脸色涨红。   很是喜悦。   这种喜悦,一整天都让他飘飘然。   直到,他收到了一封信。   是熙国家里寄来的信。   信里的措辞很严肃。   殷雄看着信,表情也很严肃。   那神方压在信上,风吹的信哗啦啦的响,却没有飘走。   这么久的时间,他也经常给家里写信。   每次内容都很欢快。   考上申学宫,从预备班成为真正的申学宫学子,他也写信回家炫耀了。   也收到了父母的口头稍话夸赞,以及无数的金钱礼物,从熙国运到申国。   但是信却是极少的。   “熙国近日,雨水不停,恐有水患,望你早日归家,冬日前务必回来。   你已经年长,你兄长已经成婚,并育有一女,家中也要给你准备婚事,之前你来信说你相中了一个女子,父亲的意见是并不合适,等你归来细谈。   你二叔会和你一起回来。   你娘亲身体今年不太安好,或许你来了,她会好起来。   最后,速归。” 第273章 夜会   深秋,本来是赏落叶的好季节。   不过因为连绵的雨水,落叶都泡烂了。   殷雄收到了家信。   殷华也自然收到了。   在申国这几年,他混的很是如鱼得水。   申国果然是一个朝中有人好办事的地方。   何况他的靠山是小公主。   申国最尊贵的女子了。   当然殷华没有找小公主实际帮忙。   他只要认识小公主,并且和小公主关系不错,其实就已经是最大的帮忙了。   殷华玩世不恭,但是内里却是个真正的生意人。   要离开申国,他要跟小公主告别。   毕竟这是一项很好的资源。   所以他给小公主传递了想见一面的消息。   以前他也传递过这样的消息,正常,小公主都会晚几天答复。   殷华明白,作为一个公主,摆这样的架子是理所应当的。   只不过这次若再晚几天,下次见面就不知道要何时了。   兄长写信来催,一定是有急事的。   他这几日整顿商行,随时就准备回了。   却没有想到,这次小公主没有矜持的晚几天答复,而是当天就出来了。   倒是把他吓一跳。   天已晚。   夕阳都落下了。   宫里门禁应该很严,殷华知道申国不像熙国。   熙国皇宫因为四大大家族的缘故,都被渗透干净了。   而申国皇权还是很重的,小公主不应该夜行。   殷华看到小公主前来,本来就意外了,再见小公主红着眼,更是惊讶。   外头还下着雨。   雨水淋湿了小公主的裙摆。   还溅上了泥点。   使得这个平日很是骄傲的小公主看起来楚楚可怜。   殷华很是吓一跳。   他向来有风度,没有立刻安抚他,而是派了婢女给公主洗漱梳洗。   自己避嫌,到外头大厅等她。   等的时间有点久。   一炉香烧了半炉了。   公主居然真的大大方方的洗漱了一遍。   热水的烟气蒸的她的小脸红扑扑的。   头发也有点湿漉漉的。   殷华微微皱眉。   他的婢女应该知道要把人头发弄干的。   婢女低着头,躬身后退。   并不是她们没有做,而是公主拒绝了。   “秋雨凉,头发要湿着的话,容易得风寒。”殷华站到了小公主身后,拿着一块柔软的白布,把公主按在了椅子上,用白布包着公主长长的黑发,轻轻的揉搓。   除了最初用手按住公主的肩膀,碰触了一下,之后再没有逾越。   湿漉漉的头发上的水珠一点点的被白布吸干。   头发还是有湿意,但是不再滴水,发梢处也有点干了。   殷华做这事的时候很认真,很专注。   屋子里,有公主送给殷华的大镜子。   坐在公主的位置,可以看到半边。   因为角度不是刚好正对着,而是斜着的。   所以可以看到大半的侧面。   她看到自己身后,有个长发男子,认真的在帮她擦头发。   很是亲昵。   很是庄严。   小公主只觉得自己的肩膀沉沉的,刚刚被他两只手按过的地方,发烫的感觉。   两人关系很熟悉了,但是没有到今天这个地步。   小公主是有表现出好感,但是更像是姑娘炫耀自己的美自己的好。   每次都是打扮的很好,很有准备的来见殷华。   她内心里想征服殷华,用自己,而不是公主的名号。   不过殷华对自己,一直也保持着距离,并没有逾越。   今天这样,还是第一次。   小公主今天很不开心。   母后的安抚,并没有安抚好她。   母后并没有对她坦诚,还是有秘密。   她并不要那种我是为你好不告诉你真相的狗血,她只想知道真相。   她很苦恼。   母后的不坦诚,让她觉得她在宫中孤立无援。   恰好殷华找她。   她就来了。   “我要走了,这个月中旬应该会动身。”   小公主还没有开口说话,殷华倒是先说了。   小公主脑子顿了顿,然后想到,中旬,现在不就是中旬了吗?   “为何……为何这样急着走。”小公主太惊讶了,开口问出来,才惊觉自己有些失礼,不妥。   要走肯定是有事,自己如何能问是什么事。   “我是说,雨天,行路难,待过一阵子雨停再走,会好一些。”小公主为自己解释了一句。   “家兄来信,应该是家里有急事,连我侄子也要一块回去。”殷华也解释了一句。   小公主就有点心神不宁了。   古时,交通不易。   一走,也可能是永别。   可是她完全没有准备好。   她心神不宁的盯着自己的袖子看。   殷华看她看衣服。   又解释了一句:“家中没有女子,这是我给我侄子准备的新衣,他还没有穿过,你穿也很好看。”   “啊!”   小公主这才低头看自己的衣衫,这时候的衣衫男女都很繁复,刚刚她穿衣的时候的确心中还咯噔了一下。   殷华家里怎么会有女装。   粉色的厚丝绸布料。   衣服针脚到图案,都极其华丽。   这会子听到殷华说是他那容易脸红的侄子的,小公主倒是笑了。   心中那有的一点点芥蒂也消失了。   只是想到对方居然要走了。   又忧伤起来。   “你为何不开心,女孩,不要有太多心思,多笑才好看。”殷华很会撩妹,擦着头发,忽然就进入了撩妹的模式。   虽然他今天没有刻意打扮,没有想过小公主会来。   但是平日他都是很注重打扮的,在家也穿的不错。   而且没有那份刻意,反而随性一些。   额头的头发随意的散落,很有名士风流。   他的屋子也有一整面的琉璃墙。   刻意看到院子外头的景色,却吹不到风雨。   天黑了,院子里,灯笼一盏一盏的亮起来,昏暗的灯光很是柔和。   稍微消除了一点点阴雨。   小公主站在琉璃墙面前,看着外头,沉默不语。   殷华也就站在他身边。   婢女们都下去了。   就是小公主的贴身宫女冬施也在屋子外头。   由于透明的琉璃墙,倒是并不可能会发生什么。   只是此刻,屋子里就剩下公主和殷华。   “我快及笄了,你什么时候还回来,可以来参加我的及笄礼吗?”小公主忽然转身,正面对着殷华问道。   殷华看着目光灼灼的小公主,心跳有点加快。   小公主这是什么意思?邀请男子参加她的及笄礼?   公主的及笄礼,也只有公主的长辈,公主的闺蜜,外男是不可能的,唯一可能的就是公主未来的夫婿。   殷华想到这意思,倒是吃了一惊。   “你是公主,我……”殷华想说我配不上你。   可是没有说出口。   他的话,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捂住了。   他的身体,被一个娇小的身体抱住了。   抱的很紧,很用力。   墙外的雨大了。   灯笼被风吹的摇摇摆摆。   齐刘海的宫女冬施,裙摆被雨打湿了,她往屋檐里躲了躲。 第274章 不算事的小事   雨水大。   也不能缺了早朝。   六部九卿的官员,井然有序的上朝,下朝。   王状元站在户部官员的中前部,几乎是第三位了。   虽然按他的年纪来说,并不算突兀。   好比御史那边,卢御史虽然站的靠后,就很是面嫩,显得刺眼。   可是按照资历来说,新科状元,实在还是新人。   能到这个位置,是真的很不错。   今日,他就要上任,去当小皇子的启蒙先生。   当然是下早朝之后。   各个部门办公也是早朝之后。   所以朝廷的朝会,实在是有点早。   当皇帝最辛苦的一件事,大概也就是要早起了。   不管昨夜申皇又御了多少个鲜嫩的女子,天不亮,他就必须起床,准备参加朝会了。   大臣们更辛苦。   毕竟朝会的位置离皇上最近。   而皇上只要等大臣们都站好队列,他才出现。   他至少可以晚起一个时辰。   而官员们,更是天有星辰,鸡还未叫就起来了。   今日朝会没有什么大事,文官嘛,吵吵架,打打嘴仗,也就过去了。   在退朝的队列里。   王状元的同僚看到他的模样,惊讶的道:“王兄,昨夜没有睡好吗?眼底有些青啊。”   “昨夜半夜雨大,被吓醒了。”王状元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众人俱好笑。   王状元这个人,什么都好,仗义疏财,又会敛财,事情交给他办都不会错。   可是就是很是胆小。   平日出行,身边前后都要不少人。   听到他居然说被雨吓醒,旁人都会心一笑。   不过一起七嘴八舌的说起昨夜那场雨。   真是大啊。   京城都在雨中了。   好在,早上雨停了,不然上朝,都要费劲一翻。   也有心思重的,觉得王状元不是被雨吵醒,而是忧心当小皇子启蒙先生的事情。   他的上司,还拍了拍王如意的肩膀,勉励道:“意平,虽说事已成定局,但是不要多想,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能为皇上分忧,就是最好的。”   王状元很是感激的望着自己的上司。   眼神很真诚。   很有触动的点了点头。   眉毛也激动的挑起,不过只是一边,另外一边,并没有。   表示明白。   这样的眼神,让提醒他的上司很高兴,也很自得。   从朝会离开,就要开始一天的工作了。   有的是要开始泡茶喝茶。   有的是真正要干活。   王状元,掉了一个头,朝皇宫走去。   小皇子年岁还小,并不宜出宫。   要当小皇子的先生,必须进宫。   当然,进宫,第一件事,是先要见见小昭后。   毕竟,以后,王状元要经常往来后宫,有些事,还是要说一说的。   进了宫,等了许久,王状元才被允许见小昭后。   昭和宫的宫殿很大。   屋顶极高,走进来,莫名有一种空旷的感觉。   这是王如意第一次见申国的皇后。   第一次这么近前的见到。   小昭后并没有穿凤袍也没有戴凤冠,甚至都不如刚刚路上遇见的人穿的华丽。   有点朴实的感觉。   小昭后的脸,除了鼻子略微有点高,其他的和江南女子无甚区别。   脸很小,也很显年轻。   看不出岁月。   不过她就那样普普通通的坐着,却给人感觉很有威严。   甚至比盛装的申皇更威严。   但是和他打听出来的传闻不符合。   听说朝中有不少人靠向小昭后,鼎鼎有名的叶御史就是。   更是有人为了讨好小昭后,费尽心思的给小昭后找了族谱,说小昭后祖上实际上是申国人。   也有人绘声绘色的描述了小昭后是如何接见那些人的。   衣着多华丽,许诺多少好处。   即使传闻不一定真,但是应该真真假假。   可是眼前,却不是,王状元看了一眼空旷的大厅,又望向小昭后身后那雄伟的屏风。   想到一个可能。   那个可能很荒唐。   可是他相信,那样荒唐的事情,那人做得出。   王如意在打量小昭后,小昭后也在打量他。   小昭后第一时间感觉是,这个男子,眉毛真好看。   画的极好。   传说王状元喜好画眉,给他自己画眉。   看来传言并不假。   他的眉毛很整齐,两边很对称。   没有一点杂毛的样子。   也很柔顺。   不过柔顺的眉毛下边是一对有野心的眸子。   小昭后明白那种感觉,一看就明白。   不管他笑容再如何谦卑,那眼神都掩盖不住。   “王状元一表人才,听说还未有婚配,不如本宫给你赐婚如何?”小昭后很是随意的问道。   这个平常的问题,却是目前王如意最大的问题。   官场里,未婚的小毛头一般是很难作为的。   成家立业,先成家才立业,有只有有家室的人,才会给人感觉稳重踏实。   王状元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居然没有婚配。   显然是不合理的。   而且王状元连风月街都很少去,平日和同僚去的话,也没有点哪个女子,也没有听说有红颜知己。   这些点,都是奇怪的。   不符合文人气质的。   处理的稍微不好,就会格格不入。   小昭后说完话,不再看王状元的齐整的眉毛,而是专注的看着自己的指甲。   最近真的是懒惫了,她的指甲都是秃秃的,没有上色。   虽然粉粉嫩嫩也好看,但是终究少了一点气势。   “启禀皇后娘娘,微臣少年受伤,身体有疾,不适娶亲,所以至今一直独身,微臣感激皇后娘娘记挂,定然会忠贞为国,死而后已。”   王如意的话音刚落,果然屏风后头轻轻的晃了晃。   小昭后的面容也僵了僵。   更加认真的打量了一眼面前的男子。   随即却是揭过了这个话题。   开始谈论小皇子的启蒙。   不过期间有宫女上茶,不小心洒到了王状元身上。   宫女带他去更衣。   然后王状元重新回来。   面色有些难看。   但是终究是隐忍的告退。   小昭后,端起了茶。   喝了一口,凉了。   有些恼怒的敲了敲屏风。   里头的申皇不好意思的走出来。   “谢谢阿昭。”申皇抱着小昭后,有些亲昵的道。   小昭后不习惯这样的亲昵,却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有些斥责的道:“自己办的荒唐事,硬要臣妾陪你胡闹,你要真不放心那王状元,你直接换别人来教平安就好,今天这一出,那王状元恐怕要恨死我了。”   申皇是有些理亏,但是更理直气壮。   有备无患嘛,毕竟有那样的传闻,他心里还是有芥蒂的,可是因为那传言就撤了王状元,又让人显得他小气。   他是皇上,怎么可能胸襟那样小。   “如何?”小昭后问那伺候王状元更衣的宫女。   那宫女羞红了脸,低低的摇了摇头。   申皇松了一口气。   离开昭和宫的王如意,也松了一口气。   嘴里的药渣还有点苦。   心里却仍旧很甜。   在别人眼中的奇耻大辱,他并不在意。   即将见到无量,那些事算什么事,不算事。   园子里,雨水湿漉漉的。   他伸手摸了一把额头,手有点湿,把精心画的眉毛给晕开了。 第275章 告别   行李都准备好了。   殷雄在申学宫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收拾。   申学宫不需要外带的东西,学宫里衣食住行都齐全。   殷雄却仍旧心乱乱的。   觉得还有很多没有收拾。   这几日,这个容易脸红又爱笑的熙国少年,忽然变的沉默了。   再加上连日的雨水。   让申学宫那活泼的气氛,也随之沉默了。   少年人,长大,总是一瞬间的事情。   可能是一场雨后,也可能是一次争辩,也可能是一个眼神。   如同当年万般不想来申学宫一样,现在的殷雄万般不想走。   不过当年他万般不想来,父母让他来,他只能来。   现在他万般不想走,父母让他走,他只能走。   殷雄心中很是难过。   他反抗不了任何事。   他不是不叛逆,于整个殷家来说,他已经是最叛逆任性的人了。   就算是花心的二叔,实际也是极其守规矩的。   他不想学习殷家的治家之道。   不想学习商贾之道。   可是这次回去,都要开始学了吧。   能有这几年的申学宫的生活,对他,已经是极其美好了。   父亲的信,只有寥寥几句。   对殷雄来说却像是一座大山一般,压的他闯不过气。   殷家的发家史,很艰难。   可以说是他父亲一人,一力崛起。   他父亲是一个很伟大的人。   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殷雄在申学宫就学过那场著名的熙国兼并圩国的故事。   用的是桑麻,只用了三年。   可以堪称历史上,最短,代价最小的兼并。   殷雄那时候还年幼。   可能经历过那事。   那时候他不懂,他父亲在这件事中是什么角色。   现在懂了,想起来却是身寒。   那场兼并,百姓并未如何,但是圩国皇室,三百多人,皆坑。   据说是山神暴怒,一场泥石流,埋了那些人。   因为那些人震怒上天。   可是殷雄记忆里,那天他在父亲的怀抱里。   穿着母亲给他穿的小裙子,他很不开心,跟父亲告状。   父亲抱着他在怀里哄着,这时候来信。   说了这件事。   他就听到他父亲淡然的道:“还算麻利。”   父亲的表情很淡然,也很理所当然。   越长大,越明白,他父亲的不易,也越害怕他父亲。   殷雄要走了。   班上的同学,很是伤感。   毕竟同窗这么久。   每日打打闹闹,一起上学,一起尿尿,感情还是很深刻的。   殷雄和同学们挨个告别,都给送上了很值钱的小礼物。   毕竟他是超级富二代,很有钱。   也给鞠学正和先生们都送上了礼物。   这一次,先生们倒没有把他的礼物退回来,只是勉励他,回去之后也要好好学习。   学无止境。   最后告别的是神佑。   最不想告别的也是神佑。   他写信回家,跟父亲说了他想娶神佑,也详尽的介绍了神佑的身份。   虽然来自蛮荒,可是现在是洛妃的养子,又是国师的关门弟子。   他觉得神佑的身份足够了,就算是父亲,应该也会同意。   可是父亲轻描淡写的否定了。   这让他很痛苦。   感觉像是出生下来,身上就有一根线,牵着他。   让他跑不远,飞不走。   申学宫的树很茂密。   尤其是晨练的那片松木林。   秋日了,也没有落叶。   只是下雨下的大,路很湿。   但是并没有坑坑洼洼的。   因为这里有许多地洞动。   殷雄约了神佑这里见面,这里走着走着,就会走到那个树洞跟前。   他对着树洞喊了几年。   树洞里装载了他的全部秘密。   也装载了他的全部记忆。   现在他终究要走了,秘密也会随风飘散,随雨冲走。   他约了神佑来,走了一路。   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神佑只是感觉,自己身边这个少年很哀伤。   他要回家了,他却很哀伤。   神佑有点不明白这样的情绪。   在她看来,离开同窗们,是一件有点伤感的事情,但不至于哀伤。   回家见父母是一件喜悦的事情,值得喜悦。   “你怎么了?你家中有事吗?可是有我能帮忙的?”神佑问道。   神佑被喊来,哥哥们没有跟来,但是后头不远处,缀着一个胖哒。   离的不太远,能看见。   但是听不清说话。   殷雄也看见那胖子了。   很是羡慕胖子的没心没肺。   殷雄摇了摇头,他家极其显赫,据二叔近年来的说法,他家更显赫了,原本熙国四大家族,四个主事人,如今那四大家族之一的孟家,居然投靠了他们家。   一下子,实际成了三个主事人。   也可能是一个主事人。   他父亲向来很擅长谋略,擅长下棋。   从最初以家族为棋,到后来以国家为棋,现在不知道下的又是什么棋?   “无事,就是此去很远,要再见,不知道是何时,我舍不得大家,也很舍不得你。”站在树洞前,殷雄难得大胆的道。   “熙国虽远,也不是太远,唐希还邀我们以后去他家做客,你也是熙国的,到时候也可以去你家啊。”神佑暖暖的笑道。   她这几日,整个人都是暖的。   以前她美,像是极阳,耀眼到刺眼。   现在她美,还是如日光一般,却是春日的阳光,冬日的暖阳。   让人不禁想多看看,更想多亲近。   “恩。”殷雄点了点头。   却随即有些郁闷,胖哒唐希都知道邀请神佑去家里做客,自己却从来没有开口说过。   他现在想说,似乎有点晚。   落人于后,没有意思。   可是再想到他父亲。   他没有开口邀请。   “到时候,一定要通知我。我无论如何都会出来的。”殷雄慎重的道。   “好。”   又没有话了。   又还是沉默。   天空忽然飘起了雨滴。   先是小小的雨滴,然后有点大。   后头跟着的胖哒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他走上前,问道:“回去吧,松木林遮不住雨,松针太细,雨滴汇聚下来,变大了。”   殷华有点恼怒唐希的打扰。   可是抬头看到神佑头发上细细的雨珠子。   终究是点了点头。   他掏出了他要送给神佑的礼物。   是看上去有点普通的一块印章,绳子有点旧。   殷华解释道:“这是我殷家的章子,你若需要什么,拿着这章子,直接去殷家的铺子里,只要铺子里有,都可以……买到。”   实际是拿到。   可是他想,他若是这么说,神佑肯定不会要的。   那是殷家人才有的章子。   有独特的雕刻方法,模仿不了。   天下一共也没有几块。   是用同一块玉雕琢出来的。   神佑觉得殷雄给自己的礼物,很是慎重。   殷雄给同学们都送了礼物,她也没有拒绝。   以为这只是他们殷家的普通的章子。   不过想到殷雄要离开,也确实有些不舍。   她从包里掏啊掏,掏出一条蛇。   殷雄吓的后退了一步。   神佑尴尬的笑道:“不是这个,拿错了。”   她把蛇放进去,继续掏。   掏出了一个小雕像。   赫然就是穿粉裙的小殷雄,很是漂亮。   “给,我自己做的。”   神佑很是得意,用玉石雕刻的。   哥哥说她太跳脱,要磨磨她的心思,所以让她学雕刻。   有时候也挺有意思的,殷雄要走了,她就做了这个。   “我刚刚开始学,雕的不好,你不要介意。”神佑有点不好意思的道。   殷雄看到这个小雕像,很是开心。   胖哒跳上来,激动的道:“佑哥,佑哥,我也要。”   神佑看了一眼小胖,:“你太费料了,等我找到一块大石头,给你雕。” 第276章 小皇子的第一课   第一日上课。   是桃姑抱小皇子去的。   小皇子很是紧张,但是一脸勇敢。   像是上刑场一样。   小桃有点好笑。   小家伙抱的她太紧,她真正照顾过的,除了小皇子,就是神佑了。   神佑是又软又萌,对所有人都笑嘻嘻的,很是欢快,跟谁都能亲近的感觉。   可是小皇子对谁都很谨慎,很害怕。   开门关门声,都能把他吓一跳。   像是一只躲在草丛里的黑兔子。   胆小的要死。   “别怕,先生人很好的,你即使不会,也不会骂你。”小桃安慰道。   小皇子点了点头。   早上这些话,洛妃娘娘已经安慰了他一遍,可是他还是害怕。   他真的很笨。   读书识字好难。   尤其想起来他的公主姐姐像他这样大的时候,能识千字,能作诗,他就更加气馁。   这段路,对小皇子来说有点长。   虽然没有一步是他自己走的,他一直都在桃姑姑的怀里抱着。   他特别喜欢桃姑姑的怀抱。   很稳重。   当然,也很喜欢洛妃的怀抱,不过洛妃看着纤细的很,小皇子觉得没有很多安全感,还是桃姑姑抱着好。   桃姑姑抱着他走路,并不喘气,很轻松。   桃姑姑的脚底板很大,走路踏实。   不过中途,遇见了出来散步的鞠嫔。   皇宫很大,又很小。   要遇上,总能遇上。   想要不遇上,也可能一辈子都遇不上。   就有那冷宫女子,一辈子都再见不到天颜。   桃姑要跟鞠嫔行礼,自然要放下来小皇子。   小皇子和鞠嫔的位置,应该是小皇子地位高,毕竟皇宫里只有一个小皇子。   可是现在众人簇拥的鞠嫔,却没有行礼,高高在上的打量了一眼小皇子。   “噗。”然后她笑了。   鞠嫔,上次在卢妃的秋诗宴上,说错话,人人都以为她不行了。   却没有想到,居然和卢妃同时传出有孕的事情。   感觉这个鞠嫔像是专门来打卢妃的脸的。   “真难看,被雨打过的花,像是倭瓜一样,又蔫又黑。”鞠嫔摸着自己还没有显怀的肚子,自言自语道。   她在说花。   可是她身后的宫女太监都笑了。   那个站着的小皇子,显然就是像倭瓜一样,又蔫又黑。   小皇子也握紧了拳很难受。   若不是他还记得自己是个小皇子的身份,他此刻就很想扑到桃姑的怀里。   他眼里很快就蕴上了泪水。   但是还是忍着。   他去了洛妃姨姨的院子,洛妃没有跟他说很多话,也没有许诺。   只是告诉他:“我没有孩子,只有你和阿佑,以后你们可要给我养老送终。”   这样一句平常的话,没有许诺给予,却是要求。   可是小皇子却觉得这是最好的许诺。   洛妃姨姨,把自己和漂亮极了的佑佑哥哥是看做一样的。   提出的是一样的要求。   这就足够。   所以此刻他觉得委屈,难堪,甚至马上要哭出来了,还是忍着。   桃姑行礼,对方没有接,也没有喊她起。   她却是自己起来了。   “小皇子要去上课,就不耽搁了,鞠嫔娘娘万安。”桃姑抱起小皇子,继续走。   鞠嫔在后头剁了一下脚。   很是生气。   洛妃身边的一个婢女都敢瞧不起自己。   可是生气归生气,她也终究不能怎么样。   在这里拦下皇子,本来就是她先不对。   她就是气不过。   自己怀孕了,皇上先去看卢妃再来看她,她勉强能理解,毕竟卢妃也怀孕了。   可是皇上在她那里坐了一小会就走了。   她的宫女道皇上是去洛妃的院子了。   并且在洛妃那待了许久。   有这样的小插曲,小皇子反而没有了那种即将见先生的紧张了,眼里的泪水还没有干,但是脸上的表情更坚定。   三当家坐在书屋里,等了有一会。   等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孩子。   很丑很倔强。   因为王状元是他的先生,所以他要向先生行礼。   小皇子抬头看王状元,自己的启蒙先生。   有点惊讶。   那好不容易摆出来的严肃小脸,立刻绷不住了。   因为这个先生,眉毛糊糊的。   一边糊糊的,另外一边居然没有。   脸上笑容很温暖。   他似乎认识桃姑姑,因为他开口道:“小桃,你变白了啊。”   小桃也笑了。   “不常晒太阳,就没有那么黑,不过洛娘子更白。”   小皇子注意到,他先生脸红了。   咳嗽了一声。   温和的把自己抱起来,放到了桌子上。   “你想学什么?”他问道。   小皇子懵了。   他不知道他想学什么。   他只知道,他要有先生了。   至于学什么,难道不是先生教什么,学什么吗?   小桃看到这个场景,想到了山里神佑读书,拿着一本书乱读,摇头晃脑。   她告退了出去。   小皇子看着桃姑姑走了,略微又有些紧张了。   不过想到早上洛妃的话,还是堪堪的鼓起勇气。   洛妃问他要吃什么,洛妃是这样说的:“你是皇子,你最大,听你的。”   他从来没有想到,他是那么重要的。   “我想学什么都可以吗?”小皇子问。   他对面前这个眉毛都花了的人,有些许的好感。   或许是因为他抱自己了,也或许是因为他没有那么好看那么威严,跟自己一样有缺陷。   “正常是这样的,当然也看我能教多少,你如果想修仙,我是不会的,因为我也没有学过。”王如意笑道。   小皇子也笑了。   他没有想过修仙,在国师殿里的时候都没有想过。   因为就算是据说很厉害,能预测古今的圣国师爷爷,也是会因为天冷咳嗽的。   “我想要足够强大,能够保护我自己,能够保护我想保护的人,那我要学什么?”小皇子问。   王如意听到这个回答,倒是一愣。   这个皇子,容貌是丑了些。   出乎意料。   但是人智商也并不像是传闻那般蠢,也出乎意料。   眼前不像是一个孩童,反而像是一个智者。   许多人,活了大半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小皇子却是很理智的,先说保护他自己,然后说保护别人。   思路很清晰。   王如意,认真思考了一会,道:“足够强大,怎么样才算是足够,要看你选的标准,你若是选的标准是宫里的普通宫女太监,其实你已经足够强大,你能决定他们的生死。若是你选的是宫里的妃嫔贵人,你还不足够,若是你选的是皇上皇后,那你远远不够,若是你选的是敌国的君王,那你连选的资格都还不具备。”   小皇子听的很认真。   王如意继续道:“你还小,按岁数来说,你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学习,但是按照世事来说,却不一定,所以不管如何,每一次学习,你都有所成长,就是进步,不要轻忽每一个小经验,小成长,这些,在未来,某一时刻,也许能救你的命,能救别人的命。”   书屋外又开始下雨了。   雨不大。   淅淅沥沥的。 第277章 接孩子放学的洛妃   雨淅淅沥沥的。   即使是皇宫,也被雨浇的湿漉漉的。   窗外的雨声很均匀。   窗里,先生讲课的声音也很均匀。   没有抑扬顿挫,也没有抬高声音,更没有不耐烦。   就是很均匀。   讲的很直白。   最开始小皇子有点紧张,他生怕自己不会。   因为以前父皇也请了先生教他。   那位老先生据说就是父皇以前的先生,后来也是他公主姐姐的先生。   那位老先生很严厉。   很是夸赞了他的姐姐。   不过最终还是一句话,终结了他们的师生关系:和公主差远了,老朽无能为力。   当然,还有其他话。   很笨,你怎么这个都不懂,公主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所有字都认识了,还会作诗,你居然背不下来……   很多,很多。   小皇子瑟瑟发抖。   只会哭。   于是他心中,读书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只是比去死稍微不可怕一点点的事情。   眼前的先生,问了他想学什么,然后开始教他。   他很期待,以为会学特别的东西。   不过教的也是和那个老先生一样的千字文。   三字经,据说是他公主姐姐发明的。   可以让孩子很快就识字。   现在都普及到了各家,甚至各国。   用于孩童启蒙。   由于那不好的记忆,他有点抗拒。   但是当他跟着先生清晰的读出了头三个字,先生却是一脸惊喜。   欢快的道:“你真厉害,当年神佑那家伙,教了几天才认识,你一下就学会了。”   小皇子第一次听人夸他厉害。   而且居然是和佑佑哥哥比较,简直是开心的不成。   瞬间信心满满。   实际上神佑那时候,也是立马学会了,不过那时候只要神佑学习,洛姨就会奖励她。   她只盼着奖励,一点都不努力。   整日磨洋工。   好的开端,成功了一半。   于是接下来,更容易了。   小皇子其实脑海里有一点记忆,只是那时候,只记得老先生那失望严厉的脸,很是害怕,哪里还记得这些字。   现在再学,却是快了许多。   三当家讲课讲的认真平和,不过内心并不平和。   总的来说,小皇子的确是没有很聪慧。   不过感觉比较勤勉。   神佑那家伙是瞄一眼就会的,阿鹿阿寻他们也是,小五稍微弱一些,但是小五并不是不懂,只是不太感兴趣这些,要考试的时候临时抱抱佛脚也会。   可是小皇子就是真的很吃力。   同时小皇子还是很自卑的人。   很需要夸赞。   只要夸一句,立刻就学的更好了。   很需要肯定。   三当家于是基本是教一句,夸一句。   从各方面肯定他。   所以效果还算是不错的。   他也没有贪多。   千字文,第一天,他也就教了一页。   几句话。   就合上了课本。   小皇子,也松了一口气。   再学下去,是会有些吃力。   但是要把今天学的这些记住,应该还可以,回去再背几遍。   明天一定能记住。   他的小脸很严肃。   一开始学习的时候,还担心父皇会过来看,现在快下课了,父皇也没有来,他又有点失落。   王如意注意到小皇子频频朝窗外看。   实际他也在看窗外,只是不如小皇子明显。   课教结束了。   要等的人,都还没有来。   王如意和上了书,和小皇子闲聊。   “先生状元很难考吗?要看多少的书能考上?”小皇子问。   三当家想了想,点了点头。   “很难,要看很多的书,估计这个屋子都堆不下,但是也不一定能考上。”   “哇,那先生岂不是很厉害,那先生和当年教父皇的老先生比,谁厉害。”   这个问题,显出了小皇子的小孩本性,和念念不忘的记仇。   三当家觉得挺难回答的。   老先生是帝师,自然是比他厉害的,从地位上来说。   但是这个不是小皇子想要的答案。   “如果比年纪的话,老先生应该比我厉害多了,他的年纪快有我两倍了。如果比考状元的话,应该是我厉害,因为我是状元,他不是。”三当家认真的道。   小皇子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而门口,有笑声传来。   显然是对他这个不要脸的答案给取悦到了。   这笑声很熟悉。   小皇子熟悉,三当家更熟悉。   小皇子跳下椅子,笨手笨脚的跑到门口,推开门。   门外,洛妃站在伞下。   伞沿在滴水。   洛妃的脸也有点湿意。   因为有风。   风吹雨斜。   伞也遮不住。   小皇子仰首挺胸走过去,开始是想抱洛妃姨姨的。   后来觉得自己是小皇子,又在先生面前。   所以又矜持了。   只是走到跟前,就被洛妃抱起来了。   他脸一下子红了。   当然,他脸比较黑,也看不出红。   但是能感觉他,他很囧。   有点害羞。   以前,老先生教他,连坐立都要批评。   说他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总之是什么都不对。   先生也走出来了。   不过没有踏出门槛。   只是在书屋里,看着他,他们。   小皇子注意到,先生目光灼灼。   而洛妃姨姨,也有一阵失神。   “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   两人同时开口。   同一句话。   然后又都笑了。   “好。”   “好。”   然后又都不笑了。   秋雨凉。   小皇子感觉洛妃姨姨身体在颤抖。   很细微的抖。   若不是他在洛妃姨姨的怀里,是感觉不到的。   但是尽管如此,洛妃抱他的姿势还是很妥帖。   “洛姨,你冷吗?我们回去吧。”小皇子道。   他虽然被父皇交给洛妃姨姨抚养,洛妃姨姨也没有要求他喊她母妃。   他跟着佑哥一道喊。   洛娘子点了点头。   “我们回去了,秋寒露重,多保重身体。”洛娘子又道。   “恩。”三当家重重的点头。   始终没有踏出门槛。   直到那把伞都消失在目光之中。   他才走出来。   站在刚刚无量站的位置,呆呆的站了好一会。   他没有打伞,雨自然淋湿了他的衣衫。   他出了皇宫。   走到一个小巷子跟前。   有一个驼背中年人,赶着车在等他。   看到他来了。   驼背中年人,对他笑道:“好着吗?”   他坚定了点了点头:“很好。”   “那上车。”   三当家踏上了马车。   马车飞快。   驼背中年人赶车极好。   大家都认识,这是状元郎家的管家。   三当家在马车里,才真正整个人都松垮了。   靠着车厢,随着马车摇晃而身体摇晃。   眼睛有些累,渐渐的闭上了。   似乎还打盹了,极短的时间,够做一个梦。   他嘴角有笑。 第278章 不如杀了   “已经收到消息,荆国的太子亡故,而且又被烧成了灰。”说这话的礼部官员面有不忍。   还有极大的愤怒。   荆皇爱薄后,举世皆知。   连薄后死了,都要把薄后的尸体烧成灰随身携带。   所有人腹诽了许久,也慢慢接受了。   荆皇的动作虽然惊讶世人,也有一部分女子,私下觉得荆皇这样极其痴情,其实是绝世好男子。   可是现在居然又来一次。   太子亡故,也是早夭。   早夭的孩子,肯定有灵魂不息。   在申国,这样的孩子,都要请大师大肆操办,念经,办道场。   认真的会要求念七七四十九天的经。   九九八十一日守候。   可是荆皇,居然又是一把火烧了。   装罐子里。   现在荆皇有两个罐子了。   说起来可笑。   可是更让人胆寒。   所有人都觉得荆皇疯了。   就是个可怕的疯子。   一个皇帝的后宫没有后妃,只有两个罐子。   那是怎样一种生活?   反正申皇是不敢想的。   说起这事的时候,申皇瑥都觉得胆寒。   身体都忍不住抖了抖。   他本来是想去看看小皇子的第一堂课的。   可是刚刚让小昭后试探王状元,而且试探出了这么一个让人难堪,但是让他开心的答案。   他有点不好意思见王状元。   而且正好有急报。   所以他也就留下来。   可是此刻,他又后悔了。   他没有见过荆皇本人。   但是画像是有的。   申国有很多丹青大师,画的画很好。   尤其是有小公主的写真画技流传出来之后,丹青又上了一大台阶。   能够把人画的如同照镜子一样逼真。   若是放在角落,猛地一看,还以为是真人。   荆皇的画像,很凶猛。   高颧骨高额头,人也高大。   鼻梁很高,看着不是一个很温柔的人,而是很霸气。   还有谣言说曾经有人看到荆皇带着薄后游历人间。   对于这个谣言,申皇瑥嗤之以鼻。   怎么可能,不说薄后病的那么严重,就荆皇这个面相,就是个大老粗,不会是温柔的人,这么会做这样浪漫的事情。   可是听到臣子报告这件事的时候,申皇还是吓一大跳。   他性子优柔寡断,为人也很软。   根本难以想象,把人烧成灰,装在罐子里,每日看着,这种行为是什么行为?   说是疯子已经不能解释了。   “荆国民众如何看待此事?”申皇好半天,才抓到了重点,问道。   “这种失道之人,必然要让天下唾弃,天下罚之,据说熙国四大家族之人,都觉得荆皇不配为皇。”来面圣的是礼部尚书。   他身边带着一个小弟,很不起眼,很容易让人遗忘的第二名,榜眼曹九。   不过他面圣都带上曹九,可见心中对曹九极其看重。   皇上能犹豫半响,他却不行,皇上问问题,他必须马上回答。   可是绕了一圈,实际上,他并没有回答皇上的问题。   实际在荆国,那些民众居然没有太大反应。   好像理所当然。   反而更爱戴他们的皇了。   甚至有老者嘱咐自家子孙,若是将来自己要是百年了,也烧了,骨灰放在家里护家。   曹九很规矩的跟在尚书大人后头。   没有说话,认真的倾听,学习。   这一场面圣,小昭后居然也在。   曹九心中凌然。   小昭后的权势,可见一斑。   申皇居然完全不避讳小昭后。   申皇没有附和,虽然他很想拍掌说说得好。   若是最初当皇上那几年,他就是那样的,总是容易一眼就被大臣看到深浅。   后来他就不轻易发表意见。   别人觉得他优柔寡断,可是他觉得这也可以解释为深不可测。   让别人都猜不到他的想法。   礼部尚书特意来见自己,自然不可能是只为了这个消息。   送消息,有很多人,没必要礼部尚书亲自来,肯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申皇忍着鼓掌,看着礼部尚书。   果然礼部尚书继续道:“荆国太子确认亡故,那申学宫跟前的圣庙的小和尚,就是荆国唯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了。”   听礼部尚书这么一说。   申皇才想起来这么一号人。   好像是啊。   这么重要的一号人物,他居然忘的一干二净了。   这也不能怪他。   自那年那老和尚忽然出现。   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也没有异常。   据说就是盖了个庙,念经,扫地,撞钟。   这样平常的事情,哪里值得汇报。   所以皇上忘记了。   此刻礼部尚书忽然提起。   申皇陡然一惊。   问道:“那是要把那小和尚杀了吗?”   这是申皇下意识的想法。   可是说出来就觉得不妥。   果然礼部尚书露出了惊愕的眼神。   他身后那容貌平常的青年,也有一点吃惊。   这眼神让申皇觉得不舒服,他会觉得自己是个智障。   他放下了脸。   荆国刚刚死了太子,再把有可能的继承人杀了,不是最好的办法吗?   他们申国这些文官,办事就是拖拉。   凡是要讲一个一二三四。   小昭后也惊了一下。   她是吃惊,向来优柔寡断的申皇怎么能一下子做出这样的决断,居然开口要杀人。   看来杀人,真的是有一个开头,就会上瘾的事情。   “那要送他回荆国吗?”申皇问。   他问完话又觉得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因为礼部尚书的脸更惊讶了。   申皇很恼怒,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闹哪样?   “皇上若此时杀他,定然是不妥的,他毕竟是荆国皇室后人,万一此举惊起荆国民愤,两国交战,受苦的还是百姓。可是若要此时送回去,也不妥,荆国没有太子,人心惶惶,此时把那和尚送回去,等于帮助申国稳定民心。”礼部尚书额头汗晶晶的解释道。   “那要如何?”杀也不行,送走也不行,申皇挑起眉头问道。   “微臣觉得皇上应该对那小和尚带来好好教养,让他充分感受到申国的好,待到那和尚成年,再送回荆国。”礼部尚书说的这个计策是极好的,也是申国文官最喜欢用的渗透计策。   先教人心。   等到小和尚长大,一心偏向申国,再去荆国,和老荆皇敌对,荆国恐怕又陷入内乱了。   内乱的荆国,一点都不可怕。   此时安静的荆国,才让人可怕。   礼部尚书都已经把提议说出来了,申皇还在沉思,还没有想明白。   而此刻小昭后忽然开口道:“太麻烦,不如杀了。” 第279章 圣庙的香火   风吹雨打。   庞大的申国皇宫都被蒙上了一层厚厚实实的灰云。   让人看不清里面,更显得神秘恢弘。   天人庙那经久不息的香火,也没有平日旺了。   太湿了,殿外露天的香都点不着了。   而雨天,上香的人也就少了。   没有香客,就没有香油钱。   偌大的天人庙,要点起烟气冲天的香,还是很花钱的。   所以,今日的天人庙,香火气很淡。   相反,那茅草小径上的圣庙,今天居然香火旺盛。   老和尚让大和尚把庙里存的香烛都搬出来。   在一尊小泥菩萨跟前,一根一根的蜡烛都点了起来,一把一把的香烧了起来。   小小的圣庙上空,香火旺盛。   “师父,都点完了怎么办?我们快没有银子买了,又没有香客来送香油钱。”大和尚一边点,一边忍不住抱怨。   虽然有点不敬重菩萨。   可是大和尚是圣庙里操持家务的人。   他要管师弟和师父的吃喝,总是更在意这个。   老和尚手里捻着一串佛珠。   一百零八颗的佛珠,其中有一颗,颜色不一样,略微白一点。   但是大小一样,不仔细看,也看不出区别。   捻在手里却是能感觉到的。   其他珠子轻一些,那颗珠子重。   其他珠子热一些,那颗珠子凉。   “不点,也浪费。”老和尚声音很轻的念叨了一句。   他的身子更佝偻了。   常年念阿弥陀佛,一心向佛,本应该头脸高昂,可是他却越发弯腰驼背。   整个人像一个单薄的问号一样。   小和尚出乎意料的很安静。   没有问师父为什么,也没有跟着大师兄一起唠叨。   他整个人,和圣庙的其他两个和尚相比,就像老和尚手里那串佛珠里,更重更凉的珠子。   师徒三人,点满了蜡烛和香。   巨大的烟从小庙里徐徐升起。   风雨都没有盖过去。   场面很是宏大的感觉。   一时间,师徒三人,都望着这场面。   有些安静。   从建这座小庙开始,哪怕挂上圣庙的牌子,这里也不像庙,就像个民居。   这一刻,才真正像是一座庙。   有香火气。   大和尚忽然想起了曾经蛮荒上的圣庙,每日也是这样,香火气十足。   一排排的蜡烛,一排排的香。   蛮荒的人,都很虔诚。   可以自己不吃喝,但是一定要去圣庙供上香火。   现在蛮荒的圣庙都不在了。   据说那些吡鹰也迁移走了。   没有了跋山涉雪,才可以走到的圣庙,不知道蛮荒的人,如今拜的什么佛?   给谁烧香?   给谁点火?   一时间,向来神经粗大的大和尚,泪流满面,他想念师兄师叔师弟们了。   不知道他们的亡魂,有没有人超度。   老和尚看不清表情。   如往常一样。   不过大概是靠香火太近了。   熏的眼睛也红了。   小和尚没有眼红。   只是忽然开口问道:“师父,我们是要走了吗?我可以去和神佑说一声吗?”   大和尚听到师弟的话,惊的瞪大眼。   眼中的泪珠都止住了。   老和尚沉默了一会,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然后对着小小的圣庙,喊了一句:“出来吧!”   果然,居然有数十个黑衣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了。   像是凭空出现一般。   这些人,只有一双眼露在外头。   都是面无表情。   可是抬头看到那小和尚的左眼重瞳,他们眼中都有惊喜。   迸发出异样的神采。   藏都藏不住。   一群黑衣人齐刷刷的朝十七跪下,整齐划一的道:“属下来接皇子回宫。”   小和尚没有惊的后退。   他是个性格很温和的人。   他是个和尚。   不是皇子。   这些人跪拜的不是他。   所以他没有后退。   他知道薄后死了,他也知道了那个荆国的太子死了。   他见过薄后,所以他会觉得伤心。   枯坐了一天。   发现天地没有什么改变。   显然,一个人的死亡,并不能改变什么。   日落月升都照常。   他没有见过那个太子,所以并没有觉得有多少伤心。   并不是他绝情,没有见过,没有关系,也就是陌生人。   出家人四大皆空,他做不到。   但是对一个陌生人的死生出很多痛苦,他也没有感受到。   是有一点难受,有一点担忧。   只是修行的一种情绪而已。   他的珠子送给了那个女子,如今的重瞳,已经没有办法刻意掩盖。   除非心绪安宁,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不过,那样的时候,极少。   有时候和神佑在一起的时候,会像个平常人一样。   大概那时候,真的很轻松。   这个时候,他感觉有点荒谬。   荒谬也是一种情绪。   “我若不回去呢?”小和尚问。   为首的黑衣人低着头道:“皇上说让属下一定要带您回去,您若不回去,属下会杀死这个老和尚和大和尚。”   小和尚看着黑衣人,虽然全都是跪拜的姿势,可是却也是包围的姿势。   小和尚沉默了。   大和尚走到了前来:“师弟你别怕,你不想去,你走,你能走掉,我保护师父。”   时间匆忙,他没能拿他的铁棍,手里只有就近捡起一把扫把。   这时候忽然想到自己在蛮荒遇见的少年。   那少年身上背着的两个铁球就极好。   少年即使瞌睡,铁球都一直背在身上。   若是自己也是用铁球的,现在就不愁没有武器了。   扫把重虽重,可是不是武器。   他这样想的时候,忽然感觉,师父打了打他的肩。   他低头望去,他由于紧张,抓扫把抓的太紧。   扫把外头一圈的稻草抓破了,露出了里面黝黑的棍子。   居然,这把有些重的扫把,就是一根铁棍。   他面露惊喜。   他擅长使棍。   有了这个,他的把握又大一些了。   老和尚此刻也破天荒的直起了身子,从单薄的问号变成了笔直的感叹号,满是皱纹的脸上的那双眼,如利剑一样。   他跨出一步,站在大和尚并肩,虽然矮大和尚一个头,却也散发出强大的气势。   两人,一起挡在了小和尚面前。   小和尚忽然开口问道:“师父,我的俗家名叫什么?”   老和尚那浑身的锐利,一下子就松弛了下来。   老和尚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云,荆云,那个女施主,希望你像云一样,自由自在。”   接着他的话就快了许多。   “你的襁褓上有祥云,很是吉利,那天,也很暖。” 第280章 还书   雨还在下。   黑衣人的衣服应该很吸水。   雨水落在他们的头上,没有溅起来水珠。   也没有形成漂亮的水珠子。   就是沉沉的下了。   没有了。   应该是不好受的感觉。   但是所有黑衣人,都没有动。   如他们的气息一样,都非常安静。   香火也依旧有。   这座圣庙从来没有燃烧过这么多香烛,第一次,有很浓的香火气。   只是面前,这气氛,并不和谐。   黑衣人,虽然是跪拜,但是身体的姿势,都是随时可以跳起杀人的姿势。   很利落。   然后他们听到那小和尚,也就是他们的荆国皇子,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还是十七好听啊,就像师兄,阿八的名字,也好听。”   黑衣人不明白,这时候小和尚感叹名字做什么。   不管叫什么名字,他就是荆国唯一的皇子,都必须回去。   荆国需要他。   小和尚的重瞳,就证明了他是荆国的皇族。   传说有重瞳的皇,才是真正天地认可的皇,能够带他们荆国走向真正的繁荣强盛。   然而他们是荆皇锐的手下。   若是这个和尚听话,他们会好好把他带回去。   若是不听话,打断腿,让他听话,再带回去。   “荆云,也好听的。”大师兄受了夸奖,就容易害羞,连忙回道。   小和尚点了点头。   “好吧。”   他在说,荆云好听,也在说,他同意回去。   那些黑衣人松了一口气。   能不打最好。   毕竟让荆国唯一的皇子记恨,不是好事,谁知道未来如何。   十七原本想去和神佑告别。   现在他知道,他去哪,这些黑衣人都会跟着的。   他不想这些人,看到神佑。   因为这些人,身上有真正的杀气。   他微笑的道:“师兄,我和师父先走,你帮我去把我的书还了吧。”   大和尚知道师弟从申学宫借书看。   点了点头。   “要言而守信,书是一定要还的,你们先走,我脚程快,还了书,就来找你们。”   小和尚就这样,当真就走了。   没有收拾行李什么的。   本来,他也没有什么行李。   老和尚的行李是很多的经书。   这些经书,十七都背下来了。   老和尚还是带上了。   反正黑衣人很多,背点书,应该没有问题。   书,让师兄还了,他没有牵挂了。   香烛点完了,老和尚也没有牵挂了。   在大雨匆匆的时候,老和尚和小和尚,出了城,一路向北。   黑衣人依旧隐匿着。   只是身上背着经书,有点不舒服。   申国皇宫里,小昭后提出杀和尚的意见,终究被否决了。   不过也再次证明了小昭后真的是一心为了申国。   以前还有谣言,小昭后是荆国送来的细作。   当然,是很早的谣言了。   那时候小昭后还不是小昭后。   申国人办事讲究圆滑,润物细无声之间能把事情办好,最好。   这么多年申国的繁华都证明了,这种治国之道的正确。   武人治国只会战火纷飞,民不聊生,文人治国,才能强国富国,百姓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这是申国文人最骄傲的一点。   人骄傲了之后,总难免有些膨胀。   于是做事,就有些隆长的规矩。   从礼部尚书十万火急的提意见,到下去落实,选谁去做这件事,做这件事的人要任什么职务,从礼部选还是从九卿选,还是从六部其他部门。   难免要一翻利益争夺。   这是一件露脸的事情,办好了,说不定会流芳百世。   能被写上史书。   这是文人最喜欢干的事情。   这个争执有点久。   所以大和尚,能够从容的拿着书,去申学宫。   不过也因为大和尚露面。   更让那些监视的人,放松了警惕。   大和尚爬不了悬崖。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十七和神佑这样,轻松的从蔓藤上下悬崖。   所以大和尚只能去申学宫。   不过他没有什么特殊的身份,他只是一个和尚。   要进申学宫找人,也需要答题。   大和尚有点紧张,自己只是会念经,经文都背不下来,答什么题啊。   不过还是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按照他们的规矩来。   因为师弟说了,务必要把书当面还给他,给他当面道声谢。   好在,雨天来申学宫游览的人不多。   也不需要等待。   大和尚直接抽到了一个问题。   看到那个问题,大和尚有点惊讶。   然后很欢快。   那张纸上写着:“申学宫门前有几座庙。”   他不擅长写字。   能识字是因为要念经。   总不能看不懂经文上的字吧。   所以跟着师父识字了。   此刻他拿着申学宫门口的炭笔。   据说也是申国公主发明的东西,很是便捷。   不需要细细的磨墨,就可以用。   当然,文人书写的时候,还是用毛笔。   毕竟一支精心做成的毛笔,那柔软的毛,蘸着饱满醇厚的墨汁,写出来的字,本身就是一种赏心悦目。   他握拳,拿着炭笔,他以为是和毛笔一样的,使劲很轻,但是动作隆重。   所以第一笔,没有写出东西。   他发现这笔是硬的,碰触到纸上,有点硬。   于是稍微用点力,画上了一横,又在那一横下方,再画了更长的一横。   不过有些紧张,因为是在申学宫门口写字。   这可是天下最有文化的地方了。   所以这个二字,写的有点歪歪扭扭。   实际他应该写成贰字的。   只是那个字有点难写,他认识,但是怕写错。   保险还是写了两横。   但是意思对了。   果然,把纸交过去之后,申学宫的门就开了。   有个小童子,领他进门。   小童子话有点多,很活泼。   “大和尚,你也想读书吗?你为何来啊?你来化缘吗?”   大和尚看到对方,心想,这个小童子,不适合出家。   太吵太闹。   佛主都会被吵的受不了。   忽然又想起来,那座建好没几年的小圣庙,又空了,那菩萨会很寂寞吧,大概很需要一个这样爱说话的童子。   可是自己都走了,化了这小童子,谁来教他念经?   大和尚忍了忍,终究没有说别的话。   只是道:“我找神佑,鹿神佑。”   小童子听到这和尚居然找的是鹿神佑。   脸上迸出了欢喜的神色。   很是开心。   “你居然认识神佑,他可漂亮了,骑马骑的好,读书读的好,他还有几个哥哥也很好。”   大和尚点了点头。   师弟认识的人,自然是极好的人。   至于漂亮,大和尚只是觉得那人,很有佛相。   小童子人很活泼,很聒噪。   不过好在,他走路也极快。   蹦蹦跳跳。   就领着和尚找到了人。   因为是中午,这时候,应该是在生舍。   大和尚走到了生舍门口,静悄悄的,心里想着,这就是申学宫啊,连树上的知了都有文气,似乎很是安静。 第281章 再见   大和尚误会了。   申学宫的知了,往日也是很吵的。   而且喜欢跟书生的读书声比大声。   只是前些日的那场雨,实在太大。   那些个在地底修炼了十八年,跑到树上,能活十八天的知了,终究是熬不过大雨。   清晨,扫地的人,已经扫掉了很多翻身的大知了。   静静的躺在雨水泥地中。   有些可怜。   虽然再过几日,他们也会死。   可是提前这几日,还是很可怜。   不应该啊。   扫地的人,一边扫一边摇头。   大和尚抱着书,书用油皮纸包着,以防止被淋湿。   他本来是背着的。   到跟前了,他想快点把书交还给对方,然后好赶路,去追师弟和师父。   所以现在他抱着书。   小童子帮忙敲门。   然后和和尚一起站门口等。   中午,正常都是在午休。   不过大和尚说,他有急事。   小童子还是带他过来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和尚应该不会骗人。   有人敲门。   神佑去开门了。   本来午休,她会睡的有些沉。   只是今日,殷雄走了。   莫名还是觉得有点伤感。   毕竟分离,不是一件美事。   分开后,总会有些担忧。   担忧对方过的好不好。   也担忧再见的时候,会不会就陌生了。   甚至还担忧,再也见不到了。   神佑很早就体会了这种分离。   就像那年离开蛮荒一样。   所以尽管理解,但是情绪却难以控制。   听到敲门声,她就起来了。   身上的衣服都没有变。   还是申学宫的宫服。   黑压压的呢绒布,很是柔软。   雨天也不冷。   她开门,看到了申学宫的门童,还看到了大和尚。   有些惊讶。   门童看到神佑的眼神,显然是认识大和尚的。   大和尚没有说谎。   他虽然想逗留,可是大和尚表情隆重,显然是有话要说。   他就告退了。   “阿八师兄,你找我有事吗?”神佑好奇的问道。   她有些惊讶,十七的师兄怎么会来申学宫找自己。   “十七呢?”   “十七让我来还书。”大和尚把书递过去。   就是神佑的课本,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书。   神佑懒惫,有时候课本上先生布置的作业,她都懒得做。   当然,最终还是会在期限前,狂赶作业。   她班上的同学,有好几个都和她这样。   一起拖到最后时间赶作业。   前几日她进宫了,本来要见十七的,自然没有见上。   回来约了今天要见的。   倒不是刻意约,而是神佑今天要用这课本了。   两人相处的很是平常。   没有一点涟漪。   哪怕是拥抱过。   哪怕是解开过对方的衣服,又给合上,重新打结。   都是平常的事情。   在十七看来,是理所当然一样。   神佑也觉得理所当然。   两人之前有一些秘密,其他人不知道的秘密,所以会亲密一些。   看到少年接过书。   大和尚松了一口气。   事情做完了,他就要走了。   不过随即又定住。   “鹿施主,你看看是这些书吗?”毕竟是还东西,要还对人,也要还对东西。   神佑经过这一提醒,倒是把问题给忘记了。   大和尚很隆重。   神佑也很认真的打开油纸包。   里面有两本书。   就是她借给十七的。   她点了点头。   大和尚于是就准备走了。   “书还你了,我回去了。”   大和尚走的很利落。   极快。   居然比那小童子先到申学宫门口,先离开了。   神佑拿着书,刚刚翻书的时候,就看到了里面有一页有字。   十七也不爱做笔记。   他的记性好,经文都能全部如数记住。   神佑也不爱,因为懒。   那字,应该是十七的。   因为内容,就是十七的。   不是帮忙做笔记。   是一封信。   一封写的略微匆忙的信。   字迹的勾勾点点都有些尖锐。   不像是十七的性格。   十七是一个很温暖直接的人。   至少神佑觉得是那样的。   但是这些字,很急。   ……   小和尚身在雨幕中。   甚至连车马都没有准备。   有一匹白马,驼着一部分经书。   老和尚和他都是步行。   进城的时候,他们还有马车的。   走的时候,只有一匹白马了。   雨中,小和尚走的很快。   他想,此刻,神佑应该看到他留下的话了吧。   那个身上有火龙的少女。   此刻会有什么表情。   她会不会很委屈。   会不会不开心。   会不会眼中含泪。   他虽然是个和尚。   可是他也答应过她,将来要普度众生。   她说她就是众生。   将来是什么时候?   是明日,还是后日?   想到这些,小和尚的步伐越发的快。   老和尚始终如一,却一直稳稳的跟着。   ……   “神佑,我要去普度众生了。”   第一句是这个。   然后是一个点。   很深的点。   “我俗家名叫做云,我姓荆。下次你若再见到我。我若骑着白马,蓄着长发。你要认出我。   我实际,还是那个叫做十七的和尚。”   神佑抱着书,信真短。   什么都没有说。   神佑看着面前,又下雨了。   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   十七走了。   雨天并不适合出行。   但是似乎很适合告别。   因为雨天告别,若是舍不得,想流泪,可以假装说,那是雨。   只是十七,都没有来告别,就走了。   神佑还没有来得及和他分享,她的温暖。   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爱能让人得道。   不过想来,十七那么聪明,一定会知道的,说不定他已经有答案了。   ……   在大雨中,大和尚也离开了申城。   到申国朝堂上吵架吵的尘埃落定的时候。   那座圣庙已经人去庙空。   只留下淡淡的香火气。   还有那横梁被香烛熏的黑乎乎的痕迹。   申皇瑥得知这个消息很是愤怒。   还不如当初说的,杀了呢。   那些臣子,也很是羞愧。   被申皇瑥可劲的嘲讽了很久。   不过文臣最厉害的一点不是打嘴仗,而是唾面自干。   他们被人骂的时候,一点都不委屈。   总能昂首挺胸。   毕竟只是被骂骂,又不是去死,于文人来说,实在不算事情。   再到又一次朝会的时候,那个报喜的小太监喜气洋洋的再次出现在朝会上。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贺贵人怀孕了。”   申皇很是高兴,最近他感觉自己确实是很操劳了,不过果然是有收获的。   不待他笑容扬起,朝廷上忽然八百里急报。   “申河决堤,江南八镇被淹,死伤无数,荒疫横行,尸骸都快冲到了申城门口了。”   众臣揭帽思哀。   朝臣众默。   没有人敢开口说可以治水。   申河水患自古都是一个大难题。   此刻,户部的王如意大人,如今的小皇子的启蒙先生,忽然站了出来。   “臣举荐一学子,此人大才,可治水。”   ……   PS:这一章写的不是很满意。总觉得小和尚的告别,应该比较特别。不过大概,我不舍得他们真的告别吧,反正很快会再见。 第282章 贺贵人的忧伤   贺贵人和以前的鞠常在,现在的鞠嫔在一个院落。   鞠嫔还是常在的时候,位置低于贺贵人。   一个院落里,贺贵人为尊,鞠常在为附。   鞠常在本来就是个言语尖刻的人,她就算是附属的时候,也时常说话不好听,刺的贺贵人十分不高兴。   到后来,鞠常在有孕,一下子从常在升为了嫔妃,更加是目中无人了。   于是贺贵人的生活越发不爽。   但是贺贵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贺贵人白白净净,楚楚可怜,鞠常在那目中无人,脾气不好的性子,都是贺贵人让人传出去的。   但是她也不是让人去散步谣言,只是在人多的时候,装作被鞠常在欺负几次。   众人看到了,自然就会说了。   贺贵人是贵人的时候,都被一个小常在欺负。   到了小常在变成嫔妃,更是变本加厉了。   可怜的不成。   众人虽然同情她,却没有人愿意为她出头。   宫里的女人哪一个真简单了。   果然,贺贵人很快就翻身了,居然借着皇上去看望有孕的鞠嫔,还能把皇上勾到自己院子,顺利怀上孩子。   不声不响,没有一点消息。   如果说卢妃和鞠嫔传出有孕很突然。   可是之后,后宫管理严格许多了,正常不应该有这种突然跑朝会报喜的事情。   可是贺贵人却做到了。   贺贵人有一张芙蓉面,看着十分亲切。   此刻就靠在暖榻上,像是素颜,实际却是打扮好了。   等着皇上来看望她。   果然门被大力的推开了。   她一脸欢喜,正要起身。   可是来的人却不是皇上,而是满面讥讽的鞠嫔。   贺贵人知道鞠嫔肯定会不高兴,她都做好被骂的准备了,不过以后自己也是有孕的人,谁上谁下还不一定。   况且此刻也没有外人,她没有像平日一样迅速的凝起泪珠,楚楚可怜,反而是笑了一下,抬头看着鞠嫔。   鞠嫔就是看这样的笑脸不爽,直接跟左右道:“掌嘴。”   瞬间,鞠嫔身边的几个宫女,居然就真的冲上来。   贺贵人身边的人都拦不住。   贺贵人也惊讶极了。   平日鞠嫔都是被自己气的没办法,很少会动手,今天居然敢这样,自己还怀孕了。   “你敢!我怀了皇上的孩儿,谁敢动手。”贺贵人平日做惯了可怜样子,忽然发飙,却也没有什么气势。   “呵呵。”鞠嫔浅浅的笑了一句,接着道:“你还想等着皇上来看你,好看到我是怎么欺负你的,然后又各种委屈对吗?我告诉你,皇上不会过来了。”   “不可能。”贺贵人太惊讶,以至于忘记了保持娇楚的面容。   “有什么不可能,要怪就怪你这心机没耍好,不凑巧,你让人去报喜的时候,朝廷正好八百里急报,申河决堤,江南八镇都被淹了,死伤无数,皇上自己都要下罪诏,祈求上天原谅,至于你,怀的是什么东西?你一怀孕,天灾降临,你还想要赏赐,痴心妄想,掌嘴。”   鞠嫔就是小气量,嘴贱。   到宫里被这女人欺负了好几次,偏偏说了别人都不信,都觉得是自己欺负她。   此刻有机会,能打回来,肯定要打回来。   要不是她宫女拦着,她都想自己上手。   看到宫女给贺贵人那白嫩的脸上,结结实实的打了几巴掌,听到那清脆的响声。   鞠嫔觉得十分解气。   打完就浩浩荡荡的走了。   贺贵人太过惊讶,以至于没有反应过来。   此刻被结结实实的打了,她像是被暴雨凌虐过的娇花一样。   有些惨烈。   她院子里的宫女太监,很是战战兢兢。   她们拦了,拦不住。   鞠嫔身边的人都跟鞠嫔一样,都是暴脾气的。   大概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倒是宫里的老姑姑,此刻做出了决定,一边安抚贺贵人,给贵人敷脸,一边安排宫女太监去打听一下早上朝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鞠嫔虽然暴脾气,嘴贱,但是她人就像竹筒里的豆子,很直接,应该不会骗人。   可是鞠嫔若是说的是真话,那他们的主子可真就是太倒霉了。   贺贵人显然也是想到这样。   连脸都不觉得疼,还在惊愕当中。   显然有些不相信,但是更多的是已经相信,很绝望。   否则此刻,就算皇上忙于国事,皇后娘娘也应该把赏赐送来了。   小昭后向来是温柔大方的,做这些事都很妥帖。   不会遗漏了她。   贺贵人还是有点不死心。   让姑姑给她敷脸,同时心底痛恨,鞠嫔,打人居然打在脸上。   脸肿了,再做出可怜好看的样子,根本不行,就只有惨。   可是申皇,也不是爱看惨的人。   若真是那样,申皇心情不好,见到自己的模样,估计要更糟。   贺贵人不顾脸疼,让姑姑用滚烫的鸡蛋,包着布,用力的搓。   姑姑也是心惊,这个平日碰一下就要落泪的主子,对自己可是心狠。   打探消息的宫女太监回来了。   皇上也还没有过来。   小昭后也没有动静。   贺贵人的脸被搓的通红,但是不那么肿了。   “怎么回事?”   机灵的宫女,跪的远了一些。   如数的把打探的消息陈述了出来。   “内侍大人报告了主子的事,皇上很高兴,要当庭宣布的时候,忽然朝廷急报,申河决堤,江南八镇被淹,死伤无数,荒疫横行,尸骸都快冲到了申城了……”   宫女说完这句话,头都快低到了地上了,浑身发抖。   一来,她老家就是江南的。   二来,她主子实在是倒霉。   若是主子生气,还不是他们这些下人受着。   她都预备贵人主子砸东西过来。   之所以低着头,是怕砸到脸。   伤了脸,就不能在宫里当差了,中途被送回去的破相宫女是十分惨的。   宫里,脸有瑕的,也就是公主身边的冬施姑娘,也就是公主仁善。   不过预想的东西,没有砸过来。   贵人娘娘声音反而很平静。   她开口问道:“后来呢?”   “后来,朝臣都脱帽哀思,再后来,户部的王大人推荐了一个申学宫的学子去治水。”   宫女说完这话,微微抬头,看向主子。   主子还在听的模样。   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卢御史出来反对,不过被他的上司叶御史呵斥了,朝臣都同意了那个学子出任治水官。那学子名为鹿寻,据说是蛮荒来的,也是洛妃的娘家人,在申学宫就表现的十分有天赋。陈学监亲自夸赞过好多回。”   贺贵人仍旧问:“后来呢?”   宫女想说,后来,后来她不知道了啊,知道这么多,已经是她能力出挑了。   可是这样回答,主子肯定不行的。   只得继续跪着。   然后她听到贺贵人道:“我也是江南人。我娘家在江南慧镇。有这样的娘家吗?早不死晚不死,要这时候出来死,我好不容易怀孕的,我好不容易要翻身了,为什么,为什么!”   贺贵人那水光潋滟的眼睛,慢慢的失去了神采。   小宫女担忧的责罚,终于落实了。   贺贵人随手砸过来一个瓶子。   砸到她头顶上。   头顶流血了,她看着那血珠,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有砸到脸。 第283章 出校门的学子   接到消息的时候。   雨还没有停。   阿寻有些惊讶,但是也很兴奋。   用兴奋这个词,好似不太对。   不应该兴奋,但是激动,是有的。   他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那个治水人。   虽然无数次,他自己看书推演,但是也没有想到,真的就可以上任,可以做事。   从申学宫的学子,到为民做事的官,这中间,需要很多过程。   考试,阿寻不怕。   但是考试也不是年年有。   况且通过考试也并不是就可以了。   就像上界恩科的,还有不少申学宫学子考上去的,至今也还在打下手。   做的和申学宫里一样的事情。读读书,喝喝茶。   并没有接触实事。   而这一次,朝廷的反应真是极快了。   从王大人提出这个候选人,到给候选人确认,也就两三天的事情。   快的离谱。   主要是朝廷不少大佬,家里在江南都有产地,祖地。   江南富裕。   富裕的地方,读书人多。   所以这些朝廷大佬大多数出自江南。   江南水患,他们是真的忧心。   再加上,他们这么多人,居然真的众目睽睽之下,把那荆国皇子,一个小和尚给弄丢了。   很是羞愧。   免得再被皇上揪着小辫子。   所以这一次效率出奇的快。   简直是一致的通过了。   当然,文官们,心窍都有一百零八个。   虽然同意了,也是都去查了鹿寻这个人。   查之前,没有在意。   查完了,才真的很震惊。   据说鹿寻读完了申学宫书舍所有的书。   据说鹿寻只要看一眼东西,就能知道这东西的古往今来。   据说鹿寻会设阵,他居然为了他幼弟上学方便,从龙渊山,做了一个龙骨阵,从龙渊山可以直接坐一辆铁车到申学宫,只需要一刻钟不到的时间。   若是走路,要走一两个时辰。   而龙骨阵几乎是从天而落。   这些都是证实的事情,因为申学宫的游祭酒,还有陈学监,鞠学正们,都坐过那车,从申学宫坐到龙渊山顶。   十分神奇。   当然让这些官员都同意的主要原因不是这个。   而是治水,真的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做好了,理所应当。   更多的可能是做不好。   毕竟人力无法胜天,做不好才是正常,可是正常却会受罚。   当然还有更多的缘故,哪怕真的派去治水的是个天才,可是治水不仅仅是治水,各种人力物力财力,都需要。   朝廷会提供一定的帮助,但是这种帮助,到了底下,能真正存留多少。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文官们都知道。   但是也都不知道怎么办。   怎么改革。   要改变就应该从他们先革。   朝廷大方的给了这个申学宫学子,直接以治水钦差的身份。   现在这么高,以后跌落的也会很惨。   反正有水患,有人背锅,这个人选看着也算靠谱。   所以朝臣一致的同意了。   隆长的流程,迅速的缩短了。   于是脸庞还稚嫩的鹿寻,看着自己手中的印章,和朝廷送来的一身绯衣。   很是吃惊。   神佑也惊讶。   殷雄走了,十七走了,现在连寻哥也要走吗?   家里几个哥哥,在神佑看来,生活能力最差的就是阿寻。   头发梳的没有鹿哥好,力气没有小五大,连自己都不如,常常看书看的忘记吃饭忘记睡觉。   寻哥要是自己去治水,水治不治住,她不知道,但是他自己,肯定会乱糟糟的。   在神佑看来,阿寻这个最小哥哥,实际是很让人操心的。   但是看着寻哥那亮晶晶很激动的双眼,神佑又觉得不应该阻止他去。   而且若是真的能帮上忙,治住水患,少死一些人,也是好的。   因为她就是从小在蛮荒长大,经历过困苦,死亡,对那些过往,记忆都很深刻。   她总听大人说,天下,有个地方,叫做江南。   那边风景如画,四季如春,有树有河。   和只有野草的蛮荒不一样。   那里是人间天堂。   活在那里的人,一定也是极其幸福。   现在,天堂塌了,居然被一条河就给淹了。   神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江南太软。   不如蛮荒。   蛮荒只有野草,蛮荒的人也像是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神佑想到这句诗词,又想到了小公主。   这一点真是厉害,小公主没有见过草原,没有去过蛮荒,却做出了最适合的诗。   阿寻很想去的。   但是他还是询问了鹿哥,小五,神佑三人。   阿鹿手指敲着桌子,没有说话。   小五开口道:“阿寻若去,我也去吧,听说水灾之后,饿殍满地,我保护你。”   阿寻看向鹿哥。   阿鹿显然是在想事情,想的很认真,没有注意到阿寻的目光。   阿寻从热切,到委屈,到平静,最后道:“那我还是不去了,我也只是看书,并没有真的治过水。”   阿鹿听到阿寻的话,刚刚那敲桌子的修长手指,轻轻的敲打在阿寻的头上。   “哪能说不去就不去,朝廷已经下命令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我是在想,江南那边,只有两三家鹿家茶馆,呢绒布作坊倒是挺多家,江南奢侈,呢绒布卖的可以。”   阿寻的眼睛又亮起来了。   “鹿哥你也陪我去吗?”   阿鹿理所当然的点头。   “当然,我不陪你,你这书呆子,连衣食住行都搞不定。”   神佑看到哥哥们都商量好了,很激动。   “那我也去,我去准备衣服。”   不过神佑被哥哥拉住了。   “你不许去。”阿鹿、小五、阿寻异口同声的道。   神佑:……   最终,神佑自是没能跟哥哥们一块走。   理由是神佑太小了,还没及笄。   申河决堤很是危险,哥哥们肯定不会让妹妹涉险。   可是当前,国家有难,少年人还是很愿意出力。   申学宫也爽快的批准了假期。   鹿寻和鹿五鹿哥三兄弟一块走了。   重如同学也在殷雄走后,离开了申学宫,前去蛮荒的冥河州了。   一时间,申学宫有些安静。   虽然只是少了几个人,却觉得比之前静太多。   午后,更是懒洋洋的。   申学宫的学子也听说了水患的事情,恨不得都跟去。   但是大多数人,却只能呆在学校,不添乱就好了。   家里怎么会舍得这些少年人涉险。   神佑尤其觉得孤单。   往日虽然哥哥们也没有一直围着她,也是各做各做的事情。   可是她知道哥哥们就在跟前,很安心。   现在哥哥们却走了。   申学宫地势很高,哪里有水患,都不会影响到申学宫,所以他们不让她走。   可是还是有点难受。   看到神佑趴在桌子跟前,情绪低落的样子。   同窗柳上車过来,跟神佑道:“你不要担心,我听我父亲说,这次不一样。”   林分也重重的点头附和:“对的,这次灾情虽然严重,但是据说皇后娘娘都亲自发了懿旨,专门指定了一笔钱,用于治水。”   他们都是文官子弟,里头的道道多少清楚一点。   治水最严重的还不是水患本身,而是后援。   如果你一无所有,拿什么去治水。   枯木春同学也有些好奇的问道:“为什么是皇后懿旨,这样的事情不应该是皇上下圣旨吗?”   ……   PS:最近审核严格了,有时候不知道写的哪些是敏感词,可能审核会不通过,更新时间可能略微延迟变动,先说一声抱歉,恩,我还是那个每天努力码字的大白。 第284章 公主要及笄了   学舍里,下午是自学课。   此刻外头秋雨蒙蒙。   里头几个少年围坐在一起。   认真的讨论着什么,气氛很热烈。   想过来看看的先生,站在门口看到这场景,没有进去。   只是站在门口,听了一会。   直到秋雨打湿的裙摆,鞋底里的水都灌满了,才三两步,疾步的离开了。   因为鞋底有水,走路就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有点吵。   枯木春同学,以名列前茅的成绩考上了申学宫。   他很高兴,写信回家以后。   没有收到家书。   他母亲,不识字。   看信都是别人念的。   但是他母亲的奴仆来到了申学宫,带来了家里的消息。   原来早在他考试的那段时间,妹妹就出嫁了。   嫁给了那个老男人。   这次家奴带来的消息是,妹妹怀孕了。   他父亲让他继续安心读书。   家奴带来了很多钱财,比他刚来申学宫的时候还多很多。   一部分是妹妹给的,一部分是母亲给的,一部分是父亲给的,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他的贵族三娘给的。   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伤心。   只能继续读书。   读书的时候,能让自己解惑。   读书的时候,总觉得安心。   虽然他还是会有很多无能无力。   他很不安,又极度的喜爱现在读书的环境,他很迫切的想能做事,能独当一面,又觉得自己实在不知道能做什么,自己的学识还远远不够。   他羡慕鹿寻。   很羡慕。   不仅仅羡慕鹿寻,能轻易的获得举荐。   更羡慕鹿寻,上阵亲兄弟,打虎父子兵。   鹿寻不是一个人走的,他有帮手。   他还听说,神佑的几个哥哥,实际都没有血缘,比他家的同父异母的兄弟们,关系远多了。   实际根本没有关系。   他们只是蛮荒遗民。   可是他们感情极深。   枯木春的问题,很快有人解答。   “皇上的圣旨是圣旨,皇后的懿旨是懿旨,不一样的。”回答的是林分,觉得这么简单的都不懂,很不可理喻。   可是他看到枯木春认真的眼神,想到他是荆国人,荆国都没有皇后了。   他又觉得自己好像说的有点刻薄。   “是这样的,我们申国文官繁多,皇上下旨的东西,经过层层盘剥,到最后,能落到鹿寻手里的东西就很少了,但是皇后单独再下旨,就有标志了,这些东西,应该是能比较完整的到鹿寻手里。”   枯木春并没有在意荆国没有皇后的事情,毕竟,还轮不到他在意。   只是他听了林分的解释,更是诧异了。   申国向来骄傲,都说他们文官多好多厉害,随处可作诗,做事也是一套一套的,各种规章制度,看起来就很厉害,听起来也不明觉厉。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同窗说申国文官繁多。   “这样盘剥,不怕被杀头吗?”他很好奇的反问道。   在荆国,若是有这样阴奉阳违的臣子,被杀头是很自然的事情。   荆皇可不会和你商量。   林分本意是安慰神佑的,可是枯木同学问的没完没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这时候,掉车尾的徐家宝洋洋得意的道:“那是你们荆国,我们申国一般除了谋反大罪,是不杀文官的,最多就降级,发配到偏远的地方任职。像我们家,还有皇室的身份,就算是犯错了,刑部也处罚不了,要交给大理寺卿。”   枯木春在申学宫这么久,也多多少少能明白申国的文官制度了,确实是很是复杂。   反正越说越糊涂。   不过这样强大的官员系统也有一个好处,感觉申国就算是换了皇帝,也能平稳过度,而不像他们荆国,换一任皇帝每次都要血流成河。   神佑听他们越聊越偏了,忍不住拉回了话题。   问道:“皇后为何忽然下懿旨?”   以前小昭后很是低调的,可是近来,似乎一反常态。   神佑也听说了小昭后提议要杀死小和尚的事情,因为这件事很快被宣扬了出来。   证明了小昭后一心为申国着想,对荆国这个娘家,一点都没有感情。   现在又在申国水患上出力。   一向安静的宗正寺卿家的隆生火同学忽然开口道:“我知道,据说是因为公主的及笄礼马上要到了,小昭后想为公主多积点福。”   “公主要及笄了?”吴大浩同学嗓门极大的喊起来。   喊完,发现众人看着他,他一阵脸红。   他大伯是兵部侍郎,他也算是武将的人家出的异端了,他的成绩还不错的。   而且他还是小公主的狂热粉丝。   小公主的那首战诗,简直做到他心坎里。   能作出这样诗的女子,一定是心怀天下的。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申城飞将在,不教荆马度蛮荒。 ”   他的目标就是想做申城大将。   听到小公主要及笄,顿时激动起来。   毕竟,申国女子,及笄后,就可以谈婚论嫁了。   若是喜欢对方,及笄后,就可以上门求亲了。   胖哒唐希问道:“佑哥,你去了皇宫,见到公主了吗?公主还是和以前一样吗?”   “你见过?以前哪样?”吴大浩急急的问道。   “额,我们不是去赏花宴了吗,那时候公主穿的白白的,太素,我喜欢鲜亮一点的女子。”胖哒不好意思的笑道。   这个年纪的少年,时常谈论女子。   有些害羞,也有些大胆。   他实际是想说像神佑洛姨那样,霸气又明媚的女子,或者像他母后那样,他母后也是很利落的女子。   “你那是没有欣赏眼光,公主那是贵气,天人之姿。”吴大浩不同意的反驳道。   不过他也目光灼灼的看着神佑。   想知道神佑见没有见到公主。   “见到了,公主比过去好像没甚变化。”神佑感觉就是这样,那公主,好像一直没有什么变化。   这时候卢生香同学忍不住插嘴道:“你们都别想了,据说皇上意属神佑当驸马,皇上亲口说的。”   卢生香的妹妹卢妃,如今可是炙手可热。   他说的话,真实性非常高。   吴大浩一听,顿时愣住了。   不过他看看神佑,再想想自己。   不用比就输了啊……神佑这个模样,是个女生都会选他吧。   “不行,我说过,神佑要娶我姐姐的,不娶你们的公主。”听到这话,吴大浩没有开口,胖哒先急的跳起来。 第285章 蛮荒来的草气少年   烟花三月下江南,江南美,白雾嫩芽,春花遍地。   蟹黄九月下江南,江南美,鱼肥肉嫩,酒香满楼。   对几个蛮荒来的少年们来说,江南在他们心中很是神圣。   那是心中的天堂。   尤其是阿鹿。   阿鹿到了申学宫后才明白,他父亲活着的时候,说的草原那边有山,山的那边有城,城的那边有海。   那片海,其实是申河。   因为父亲的经历,没有可能走再远。   看到涛涛的申河,就是他此生最远的距离。   此刻,阿鹿,小五,阿寻,站在决堤的申河面前。   波涛汹涌。   水又黄又浑。   中间还夹杂着一些浮木,尸首,急急的从面前流过。   心中的天堂,已经如同地狱一般了。   比那年蛮荒大战还可怕。   蛮荒大战很惨烈,可是蛮荒本来地广人稀,死了很多人,可是跟江南比起来,十分之一都不到。   江南无战事,却被一场雨,夺去这么多人的生命。   一路难民,一路恶匪,一路尸首。   阿寻都不忍心看,吐了好几回。   小五也很想帮忙。   但是虽然此行,阿寻是有官身的,实际上做主的还是大哥阿鹿。   一路上,阿鹿都不待停留,哪怕见到难民队伍,也没有要慷慨解囊的意思。   而是急忙忙的走了。   阿寻很是不解。   “能活着走到这里,易子而食而已,这些人不是人了,我们快走,你治好水,才是对百姓大帮助,现在一饭一水,没有用,反而让我们前进不得。”阿鹿冷酷严厉的道。   尽管这样,阿寻在夜间的时候,他偷偷在路上留下一点食物,鹿哥知道,却也没有再责怪他。   这样,一路更艰难。   因为路上,还遇上抢劫。   小五和阿鹿身手都不错,没有大碍。   阿寻也是从一个书呆,成熟了许多。   以后再也没有往路上落下吃食。   因为那些人,就是根据他落下的吃食,找来的。   那些人吃了他给的东西,活下来了,要杀他。   一场大雨,把富贵繁华爱讲究的江南人,变成了这样。   “终于到了。”站在官署面前,阿寻长长的呼一口气。   小五身上褴褛,背着铁球,站的笔直。   阿鹿身上好一些,阿鹿打架不近身,若是近身,必然是你死我活。   阿寻最干净,因为他知道他帮不上忙,所以能做的就是尽量不添乱,不成为别人的软肋。   官署的官员,也才刚刚收到消息。   除了皇上的圣旨,还有皇后的懿旨。   说朝廷居然举荐一个申学宫学子来当治水钦差。   可是转眼,人就站在门口了。   这也太快了吧。   申学宫那群好谈风月的学子,怎么可能这么快,出行准备仪仗都要准备几天,可是眼下,人居然已经到了。   官署里几个官员,面面相觑。   大雨是天灾,但是真正造成这样灾难的,也有大半是人祸。   这些年江南这样富裕,那花在治理申河上的钱,每年都有一大笔,但是申河河道边的野草都没有人清理。   没有人会想到申河会绝提。   他们申国有天命之人,一直风调雨顺。   所有人从上到下,或多或少的心安理得的拿着这些钱。   “来的人,可是真的,不会是假冒钦差吧。”一个肥胖的官员抚摸着肚子疑惑道,他午间有点吃太饱,肚子有点难克化。   “年貌很小,面嫩,嘴角都无须,肯定不会是假冒的,这时候假冒这几人,有何用,工部的人脸被打肿了,都缩着头不出声,这几人也就是来背锅而已。”另外一个官员也身材中等,面上很是和气,拿着茶杯盖子,推着上面的茶沫子。   “是真的话,来的有点早呀。”角落里一个瘦干干的师爷,宽大的朝服像是随时会掉下来一样,手顺着下巴的尖胡子。   “既然来了,就好好的养着,听说是蛮荒来的乡下小子,就算是被申学宫熏陶几年,也摆脱不了身上的草气,江南就算是水患,也比蛮荒繁华百倍,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推茶叶沫子的官员,推半天,没有推掉,干脆把茶给倒了。   胖官员抚摸着肚子还是不舒服,干脆站起来了,问道:“要不要出去迎?毕竟是钦差。”   “迎是要迎的,少年人好面子啊。”角落里的瘦尖胡子师爷也站起来了。   几人整理好了官服。   慢吞吞的准备去迎。   身后带了满满一队衙役。   浩浩荡荡。   官署门打开,浩浩荡荡的人群,看到了面前,只有两个少年。   为首的官员,有点奇怪,不是说三个吗?   那个衣衫褴褛,身上背着大铁球的少年,站在那,如同座钟一样,一看就不好惹。   不过这些官员最不怕这样的武人,申国重文轻武,武人很没有地位,这些文官,随便用个小计谋,就能让武人水深火热。   倒是铁球少年身边那笑容温润,耳垂肥厚,像是弥勒一样的少年,让这些官员觉得不好搞。   讨厌人笑嘻嘻的。   什么时候被阴一刀都不知道。   “江南知府卢实务见过钦差大人。”   “江南提学宋文华见过钦差大人。”   ……   挺着大肚子的官员,是知府,是卢家旁支,比较远了,看脸就知道,没有卢家人的秀气。   本来他应该负最大责任的,可是现在看来,他并不担忧,嘴角的胡子还有点油,显然吃的蘸酱,都没有擦净。   甚至说话,还有点酒气。   在京城里,官员白日都不许饮酒。   想必江南也是这样规定的。   不过江南美,江南远。   有些规定,不必那么较真。   一群人很是庄严的叩拜了,因为钦差第一次见面,是带着圣意的,如同面圣。   他们叩拜的不是钦差,是圣上。   卢大人见到少年被人叩拜的时候,并不惊慌。   几人上前,由王师爷介绍了一遍,那少年也听的很认真,不知道记住了没有。   甚至还让师爷把底下的差役都介绍了一遍。   少年一边听一边点头。   很有官员做派。   卢知府面上陪着笑,心中也是冷笑连连。   听到师爷介绍了一圈,连衙门了的粗使都介绍了。   那少年忽然开口,对着卢知府道:“此次前来,时间紧,任务重,我就不和卢大人客气了,我需要一些帮手。”   卢知府很顺从的点头:“这是自然,原本我们收到皇上旨意,就要派人去迎接钦差大人,却不想大人却自己来了。”   少年没有客气,直接指了差役里的八人,又指了一个粗使,居然是挨个叫出名字。   最后又问卢知府要了书房,说是要看书。   卢知府都爽快的答应了。   等到两个少年消失在众人的眼中,卢知府眉头紧皱。   “莫非真是天才?真是来治水的?”   乐师爷摇了摇头道:“卖弄而已,我也能记住人名,一来就去书房看书,书房能治水?” 第286章 哥哥不在家的日子   挨到了休沐日。   雨也停了,天也晴了。   往日神佑和一群哥哥回家,现在她身后就只有一个胖哒。   “佑哥,等等我。”   “佑哥,再等等我。”   “佑哥哥哥……”   长长的山道上,时不时传来胖哒的喊声。   本来是可以坐龙骨车回龙渊的,可是下雨,哥哥们也担心不安全。   所以他们走后,就把那车给关停了。   神佑只能继续走路。   往日从申学宫下山,再上山去龙渊山上,是一个很好玩的过程。   神佑都觉得路太短。   上蹿下跳,时不时还钻进林子里,出来吓吓哥哥们。   没有想到,哥哥们不在的时候,这条路居然这样长。   怎么走都走不完的感觉。   好在后头还有一个聒噪的胖哒。   否则更要无聊死了。   到了半山,亭子那里。   神佑看到还有一大截子的小胖。   因为距离远,显得小。   实际已经是个大胖了。   神佑坐在了亭子上,气都不怎么喘的等着胖哒。   亭子对面的瀑布,没有因为到了秋季而水流变少,反而比夏季还充沛。   神佑坐在亭子里,可以听到瀑布声。   中间还夹杂着比吡鹰的叫声。   夕阳穿不透那山崖,终日很潮湿,有些阴暗。   有一只巨大的飞鸟,偶尔间飞过。   像是神迹一般。   最近这只大鸟,有点懒。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本来吡鹰小玉和阿鹿向来亲近,这次阿鹿走了,她却没有走。   还在这山崖里。   神佑的小狼,长成了大狼,据说总去游祭酒那偷吃,被游祭酒逮住几回。   游祭酒很喜欢它。   常常在它面前读书。   后来就传的有些离谱。   神佑知道,游祭酒家酒多,私藏了很多老酒。   游祭酒的屋子有个地下酒窖。   她家的小绿,被养出了酒瘾,总是想去偷酒喝。   于是就流传出了游祭酒点化神狼的故事。   在申学宫连狼都是有文化的,都能听书……   总总传说,很是有趣。   神佑心想,还好小玉不爱去申学宫,否则会有更多传说。   小玉飞的有些慢,但是也比胖哒快。   神佑坐着好一会,眼神已经看着对面瀑布岩壁上一颗草,看了许久,胖哒才走上来。   喘着大气,很是劳累的感觉。   “不是每天都晨练吗?怎么还走这么慢,是不是偷懒了。”神佑把位置让出一块,让胖哒坐下,问道。   “呼……没有偷懒……呼……我都瘦了,我最近感觉,我的胸都小了些许,那申学宫服没有那么紧绷了。”胖哒气喘吁吁的道。   神佑:……   想想自己的胸,好像最近有点痒,但是肯定没有胖哒的大。   坐了一会,胖哒忽然站起来道:“快走,快走,我闻到饭香了,一定是石叔做好饭了。”   神佑也吸着鼻子闻了一下,哪有饭香?   她的视力嗅觉,向来比别人好,也没有闻到。   只觉得小希恐怕是又饿了。   他总是吃的尤其多。   接下来的路,胖哒走的快一些,神佑走的慢一些,两人于是没有那么远。   一路闲聊上来。   很快就到了山顶。   爬上山顶的一刹那,神佑忽然有点怀念白骨山。   一上山,见到那一堆白骨,却猛然的有亲切感,就踏踏实实的觉得到家了。   这里没有白骨。   却有一只肥鸡,扭着屁股,飞了过来。   还有大黑,也奔跑了过来。   一时间,鸡飞马跳。   院子里的老太监石叔,听到动静,赶紧开门跑出来。   脸上露出了盛开的菊一般的笑容。   “小主子回来了,快,快进屋,我准备了吃的了。”   胖哒一脸兴奋。   他就知道有好吃的。   熙国人,好甜。   做什么都是甜腻腻的。   神佑吃的口味略重,偶尔甜腻可以。   可是当神佑看到一桌子甜甜的饭菜的时候,忽然觉得有点崩溃。   尤其是石叔还站在一边,一脸求夸赞的模样。   胖哒虽然是熙国皇子,实际十分好养,什么都吃。   申学宫的粗糙饭食,他也不觉得难吃。   此刻石叔特意下厨坐的这一桌菜,他也没有觉得特别好吃。   风卷云涌的一通扫。   把满满一桌子饭菜几乎扫光。   看到神佑碗里还有半碗饭,和半碗菜。   神佑没有胃口的模样,他认真的问道:“吃不下吗?”   神佑点了点头。   “我帮你吃了吧,你记得那首诗吧,锄禾,你们公主作的那首。”一边说,一边一点不避嫌的把神佑面前的半碗饭,麻利的吃光了。   站在后头坚持不坐要伺候的石叔看着这个场景,面带喜悦。   “主子爷也是这样吃饭的,一模一样。”   不过看到神佑少爷,好像没有吃什么,不由得问道:“可是老奴做的不合胃口,要不我再去给你做点其他吃的?”   神佑摇了摇头。   “我不是很饿,哥哥们不在,不想吃。”   似乎是这样,没人抢着吃饭,居然没有胃口了。   神佑平日不是这样矫情的人。   只是今天,真的有些矫情了。   大概回到山上,觉得空落落了。   吃过饭,天还没有黑。   胖哒觉得挺饱的了。   吃饱了的胖哒,像是一只满足的大狗。   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喜悦欢快。   “佑哥,佑哥,我给你去抓鸡,我给你做叫花鸡吃好不好?不然,半夜你饿了,鹿哥又不在,没人给你做吃的了。”胖哒围着神佑转着圈道。   神佑被胖哒转的烦了,点了点头。   于是院子一阵鸡飞。   神佑听到鸡群尖锐的喊叫声。   “咯咯咯,过过过……”   还有鸡毛飞起来。   神佑无语的朝院子外头的湖边走去。   龙渊山上的湖很美。   湖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   总是很安静,又很满。   满满的到岸边,不会高,也不会低。   湖心有石头。   坐在湖边,看落日,风景极好。   每日和哥哥们在一起的时候,神佑总觉得时光是一样的。   哪怕自己进宫了,因为有洛姨的陪伴,有老郭还有师兄的陪同,还认识了御林军的一群新伙伴,当然最重要的,还有夜晚,娘亲的床。   神佑也觉得安心。   因为她知道,离开皇宫,就又能见到哥哥了。   可是这一次,却是真的两地分开。   时光就不一样了。   不知道哥哥们过的好不好,治水难不难,若是自己及笄了就好了,是不是可以跟着哥哥们一块去了。   “佑哥,佑哥,鸡来了。”夕阳笼罩着头上有两根鸡毛的胖哒,把他脸照的金灿灿的。   他抱着一只鸡,使劲的掐着鸡脖子。   飞奔过来。   ……   PS:今天就要爆照,谁都别拦着我,一定要把胖哒可爱的丑样发出来……哼哼哼,哪怕他长大变帅打我,我也不怕。可以去gongzhonghao:宋象白,(dabai8717)围观,呼呼呼。 第287章 反正就是吃饭   江南繁华。   水患冲垮了不少地方。   但是有些高处,却还是安然无恙。   比如江南的花楼。   花楼地势高。   造价昂贵。   来江南游玩,都要来一次花楼。   才算是真正到过江南。   当然,这样的日子,官员们不好去花楼消遣。   毕竟钦差都来了。   百姓的尸骸都冲到了京城。   这时候再去花楼享乐,简直是老寿星上吊,找死。   但是不去花楼,其实也可以有一样的享受。   比如把花楼的姬女请过来。   卢知府打着宴请新来的钦差的名目,几乎把花楼里最有名的几个姬女都请来了。   连向来不上门的花楼第一姬女,瞿柒姑娘,也来了。   江南有一句有名的谚语,北有洛妃,南有瞿柒。   这句话出来,可以说分量很重了。   并且那些见过瞿柒姑娘的人,都很赞同这句话。   虽然他们没有见过洛妃,但是觉得瞿柒担得起。   而且觉得,那洛夫人若不是洛妃,可能还没有那么高的盛名。   瞿柒应该实际更美许多。   毕竟,瞿柒,还是个少女。   而洛妃再美,也只是半老徐娘了。   瞿柒愿意上门,是知府家的乐师爷,说了,那钦差实际是洛妃的养子。   瞿柒大概因为这句话,同意来了。   瞿柒在江南的名气极大,大到平日其实并不太卖卢知府的面子。   卢知府见过瞿柒,反而觉得这样的女子,任性一些是应该的,也不生气。   不过今日瞿柒能来,他还是很开心。   那巨胖的肚子,笑的都一直抖。   江南最大的三个官员,卢知府,宋提学,还有一个隆推官,不过隆推官和其他二人并不很和睦,平日都很少一起。   宋提学负责江南这边所有学子的事宜,很是风雅,听到乐师爷说,瞿柒也会来,笑道:“还是卢大人有面子,我可是请了几回,那瞿柒姑娘都拒绝了。”   卢知府虽然知道那瞿柒姑娘为何回来,却也还是很享受这样的追捧。   笑的很是得意。   面露赞赏的看了一眼乐师爷。   又问道:“那钦差大人这几日在做什么?”   乐师爷道:“小钦差什么都没有做,就在书房里看书,不过他说他时间紧,应该会来吃饭,然后还要去看书。”   卢知府听了哈哈大笑。   “真是银枪蜡头,中看不中用,还真以为来江南是来读书,书房夜夜点灯有什么用,为了装样子,也应该去申河边走走,湿湿鞋啊,像我们的隆推官,就很会装嘛。”   宋提学却摇了摇头道:“卢兄,万万不可大意,我倒觉得那小子有几下,那日他选的那几个差役,还有那个粗使,我让人去调查了一翻,果然都是身家清白,平日办事上进的人,都没有什么毛病,你说他一个嘴上没毛的书生,刚刚来,怎么会知道这些,就是我,也是调查了才知道的。”   “有这回事?”卢知府一脸惊奇的看向乐师爷。   乐师爷点了点头。   的确是这样的,可是若是说那钦差大人提前来调查过,也肯定是不可能的,时间那样短,圣旨都才到不久。   可是若没有事先调查,怎么可能会知道的这样精确。   几乎是把衙门里的老油条全部都剔除了。   如果只是一面就做到,那也太天才了。   “关键不是钦差大人,不是说有三人来吗?还有一个少年呢?到了江南,就消失了,再没有看见人,他又去做什么了?”宋提学面容有些严峻的分析道,还是一边撇茶沫子。   要说水患对他也是有影响的,存下的好茶都没了。   因为存茶需要有地气,要干燥,所以他的茶,都在底下的屋子里。   一场水患,全淹掉了,可是把他心疼坏了。   现在在卢大人这门外汉这里,整日喝的这些茶,沫子有些多,很不习惯。   卢知府听到宋提学这么说,也面容严峻起来。   确实要重视。   他是个草包,凭着运气和家族关系一步步到这个位置,平日主要靠乐师爷和宋提学出主意。   不过他虽然不太聪明,但是肯听意见,这几年倒是挺不错。   不过出了水患的事情,就不容易糊弄了。   “甭管那小子去哪,在江南,还能翻出我们的手心不成。”卢知府摇头道。   他心里有底气,最后就算最糟糕,他背后还有卢家,还有一个怀着龙种的卢妃。   ……   虽然今日无雨。   可是往日那宽敞的大道,被前些日子的大雨大河冲刷过之后,却没有干净,路上偶有拌着水草。   或者一些旧衣破布。   这时候的申国江南就算是富裕,也没有说把旧衣丢了,就是破布,也要捡起来,可以缝补衣服,甚至凑凑,就又是一件衣裳。   而现在路边居然有这些,可想而知,这些衣服破布的原主人,恐怕活着的少。   当然,江南豪富。   花楼的第一姬女,出行的排行,不会差。   浩浩荡荡的姬女队伍当中,有一辆车。   车里有一个女子,她不像其他车里的女子那样妆容认真,头贴花,脸上脂,唇抹红。   她脸上,什么都没有涂抹。   眉毛也没有画。   却是清丽无比。   好看的像是一幅活的画。   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仙子。   她眼中有着娇憨,有着活泼,也有一点点哀伤。   她就是瞿柒。   南有瞿柒的瞿柒。   她问身边的一个年长的女子道:“妈妈,你说钦差大人会喜欢上我吗?”   “一定会呀,阿柒,没人能拒绝你,你放心好了。”年长的女子也很漂亮,说话风度极好。   很媚却不俗。   她是花楼的妈妈。   此刻却是小意的讨好这个少女。   少女脸上扬起甜甜的笑容:“我想也是呢,江南很无趣,太软,我也想去北方看看了。”   ……   给钦差大人的接风宴,很是热闹。   姬女们歌舞都两曲过了。   可是钦差大人居然一直没有露面。   迟迟而来的是一个十分强壮的少年,身上始终背着两个铁球。   他来了,就跟卢知府道歉道:“我弟弟看书入迷的时候,饭都不记得吃了,觉也不睡的,此刻不好打断他,所以我代替我弟弟来了,反正都是吃饭。”   卢知府面容纠结。   听到钦差大人看书入迷,再次觉得这钦差没有什么用。   真跑来这里学习了……   可是听到这高壮的少年说的最好一句话,又很生气。   什么叫做,反正都是吃饭……   接风宴,不仅仅是吃饭,还有看节目,还有交流……这个棒槌……   小五来吃饭了,就真的是吃饭。   吃的很认真,一粒饭粒都没有掉。   他并没有注意到作为钦差大人的代表,他实际被人排挤了,只是坐在角落。   他不在乎,也不是很懂。   不懂的时候,他往往会保持安静。   他吃着饭,平日不挑剔的小五,今天的饭量有点多,因为他也觉得,江南的饭菜,好像真的很好吃。   比如面前的肉丸子,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肉,他都吃了十八颗了,还是觉得香弹嫩滑,说不出的好吃。   就是那前头又唱又跳,有点吵。   不过想想,比起申学宫吃饭还要听诗作诗,还算能忍受。   在小五夹第十九颗丸子的时候,一个头上扎着丸子的少女,站到了他跟前道:“这个是狮子头,用上好的老鸡汤煨的纯正的十二个月的猪肋条,第八条的背面上的肉,做的。很是废工废料。你是钦差大人的兄长,你们不是来治水的吗?你吃这样多,百姓怎么办?”   小五愣了愣。   然后看向这少女,像看白痴一样。   “百姓吃的到这样的狮子头吗?” 第288章 不厉害的胖哒,不解风情的小五   申城的落日比江南那边晚一些。   当落日落到尽头。   月亮升起。   龙渊山顶的湖边,燃起了一堆篝火。   篝火下,埋着一只鸡。   篝火照的胖哒唐希的脸红彤彤的。   老仆石叔不明白两个少年,为何家里不待,喜欢在湖边这凉飕飕的地方。   不过山上还是很安全的,因为虫蛇的缘故,基本没有外人。   老仆不怕虫蛇,怕人。   给两个孩子都加了斗篷,就让他们自己玩。   活到他这个年纪,看谁都像是孩子。   在他看来,洛娘子和三当家也是孩子。   可惜,现在,一个进宫,一个入朝。   看似风光无尽。   老仆离篝火越远,影子越淡。   留下火边两个少年,还有风呼呼的吹。   那火也噼里啪啦的响。   小小的火堆,也影响不到漫天的星辰。   抬头,就能看到。   两人在等鸡熟。   等待的过程,显得有一点点长。   神佑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拨拉着火堆。   胖哒则是脸上都沾上灰了,因为靠的太近,额头有汗。   他干脆就直接坐地上,也在那拨拉火堆。   一时间的安静,神佑忽然开口道:“我想哥哥们了。”   胖哒看着自己身上的斗篷,是父皇母后给寄来的。   斗篷上的针线,一定是母后缝的。   “佑哥,我也想家了。”   神佑看着胖哒小希,一张胖脸都塌了下来,肥嘟嘟的嘟着嘴,莫名觉得很喜感。   那刚刚升起的一点忧伤,看到他的脸庞好像就消散开了。   “鸡应该熟了,我们把它挖出来吧。”神佑捏了一把胖哒的包子脸。   突然被佑哥捏了一把脸,感觉到佑哥的手碰自己的脸的胖哒,有点不自在,不知道为何,,他忽然脸红了,不知道是不是被火照的,红的厉害。   “哦,好的。”   他埋着头开始移开火堆,挖坑。   一边干活一边道:“佑哥,我冬日说不定要回家一次,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回去?”   “那要等哥哥们回来,若那时候他们同意,就去。”   胖哒很高兴。   “你只要说想去,哥哥们肯定会同意的。”   “才不会,这次我想和他们一起去治水,哥哥们都不同意,他们都走了,就剩下我和你。”神佑的小脸也塌下来了,嘴角下弯,很是委屈,说着说着莫名有点想哭的感觉。   胖哒没有发现神佑居然委屈成这样,他认真的挖鸡,终于把一个黑蛋蛋挖出来了。   结果抬头看到佑哥的表情,吓一跳。   “佑哥,我可以陪你啊,虽然我不厉害,但是我可以陪你很久很久,到你不想让我陪你为止。”   神佑也被抬头的胖哒吓一跳,他整个脸都是黑乎乎的了,只剩下一双小眼睛,亮亮的。   ……   丸子头少女就坐在那背着铁球的少年面前。   脸鼓鼓的,显然有些生气。   可是即使这样,她还是很好看。   像是白嫩的花骨朵,俏皮的鼓起来一样。   可是那少年,只是专注的吃饭,吃菜,喝汤,再没有多看她一眼。   仿若这个最有名的姬女瞿柒,居然不如一道菜好看。   知府大人很诧异。   不明白瞿柒姑娘为何关注那个蛮荒少年。   在他看来,那少年耿直的很,一眼可以看到底,根本不值得研究,也不值得看。   小五,吃的很认真。   觉得吃了九分饱了,他停了下来。   当然,在别人看来,他已经吃的太多了。   这种接风宴会,虽然是有准备吃食的,但是众人都是浅浅吃一点,不会真吃的很饱。   吃饱了的小五站起来,还是没有看面前的女孩。   而是转头看了一圈,然后他朝卢知府走去。   卢知府虽然装作漠不关心的模样,其实一直很关注他。   看到少年朝自己走来。   他也很好奇,这个少年今晚这番做派到底是何意。   只等他说话就能知道了吧。   瞿柒第一次被忽视的这样彻底,很是恼怒。   虽然她就是恼怒生气也好看。   可是她不想这样,落了下风。   她也没有追上去,太丢人了。   “卢大人,今晚的饭食不错,我可以带一些去给舍弟吗?”小五找到了卢知府,很有礼貌的问道。   卢知府:……   他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没有想到,就听到这样一句。   少年居然是来问可不可以外带食物的……   这一刻,看着少年认真脸,卢知府真有一种自己是酒家掌柜的错觉,可是他还得一脸和气的点头。   于是瞿柒看到少年去而复返。   她一下子开心起来。   果然,没有人会忽视她。   结果少年的确是回来了,却是拿着食盒,把唯二剩下的两盘狮子头给倒走了。   不过因为她站在狮子头面前。   少年还礼貌的问道:“你是想吃吗?你若真的想吃,我给你留一盘。你这个年纪的女孩,胖一点没有关系,其实不用担心吃多了会肥,虽然你的脸圆了一点。”   小五是很真心的劝的,因为面前的女孩很好看,让他想起了妹妹神佑。   他其实很少主动跟女孩说话。   觉得女孩都是极其麻烦的。   果然,他明明是好心的劝导。   结果面前的女孩居然生气了,而且是非常生气。   伸出了细细白白的手指指着自己,她的手指还一直抖。   小五实在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赶紧拿了狮子头,还有其他他觉得好吃的菜,而还有一些他觉得不好吃的蔬菜,都一起,装进了食盒,赶紧给阿寻提去。   这么晚了,他也该饿了。   丸子头少女被气到了。   她的脸是有些圆。   可是见过她的人,无一不说她好看。   包括花楼的妈妈,都夸张她容颜无双。   她也听过那句传闻,北有洛妃,南有瞿柒。   她甚至对把自己和申皇的妃子相比,并不太喜悦。   她知道自己好看,不想和人比。   她觉得那不是侮辱别人,是侮辱了她。   可是这个少年,提上装满食物的食盒,走的非常干脆。   没有告别,没有回头。   自己在后头看他,他却走的更快了,一下子就消失了。   后头的宴会,显得很是无聊。   瞿柒有些后悔留下,还不如看那个少年。   瞿柒这样想,然后也就这样做了。   她隐藏在夜色中,在知府的衙门院落里,如在自家中一样,悄然漫步。   没有人知道,江南第一绝色瞿柒居然是个轻功很好的女子。   像猫一样。   走路都不出声响。   是真的很好,因为连小五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有尾巴。   他提着食盒,到了书房。   书房蜡烛很多,点的透亮。   小五从黑暗进去,一时间有点晃眼。   忽然想到,如果刚刚那个圆脸小姑娘看到,估计又要说浪费了。   那小姑娘很爱装大人样教训人,可惜装的不像。   书房里要很多蜡烛,并不是因为浪费。   阿寻这几日几乎是没有怎么休息。   把从古至今的申河水图,变迁,治水经历,都搬出来看了一遍。   有些图,很是模糊,已经不清晰了。   到了晚间,更是看不清。   用很多蜡烛一起照着,还能看到深浅不一的痕迹,也能大致看出走势。   “阿寻,先吃饭吧,我给你带了好吃的了。”   阿寻埋着头,整个人都爬在了地上。   地上铺满了书,甚至还有竹简,还有兽骨。   “没空,晚点再吃,这个图,我马上就能连起来了,早一刻,弄明白,也就早一刻,能相处解决水患的办法。”   小五完全看不懂,那些地上摆的东西生怕弄坏了。   不过他从小习惯照顾阿寻了。   他跳到了阿寻身边,插了个丸子给阿寻。   阿寻转头一口刁住丸子,然后继续看书,制图。   两人就这样一个喂,一个吃。   屋顶,风有点大。   趴在上头的少女,忽然有点舍不得离开。 第289章 我来治水   少年钦差,在书房里看了三天的书。   书房夜夜点灯,烛火通明。   第四日,少年出门了。   带上了八个手下。   知府大人,提学大人,还有师爷,还是笑眯眯的送他出门。   八个手下,就算以一当五,也就四十个。   四十个人能治水?   丢进翻滚的申河里连水花都没有。   这场水患太大,冲走的不是一个人,一群人,而是整个江南。   尸骸太多,以至于来不及打捞,冲到了京城门口。   京城也有河,说起来算是申河的一部分。   据说申河的起源在蛮荒。   谁也不知道,蛮荒那样黄草,沙漠,戈壁遍地的地方,会发源出一条河。   可是寻踪问根,最终就能发现。   申河的起源就是在蛮荒。   蛮荒高山上的积雪,总是常年有水流往下。   流水淙淙,分叉成很多分支。   有一条,分支,沿路水越聚越多,就成了申河。   先有申河,才有申国。   整个申国就如同这个申字一样,一个日字,中间穿插一条河。   当然蛮荒雪山的雪水,不仅仅流进了申河。   还有一部分,穿过了一片沙漠,沙漠上形成了一片带状的绿洲。   那河流弯弯曲曲,那绿洲也弯弯曲曲。   河流分开又汇合,最终落到了一个地势低的湖泊里。   那湖泊边上,也建了一个国家。   名为荆国。   实际,那里原本没有人烟,长满了荆棘。   因为有湖,有水,荆棘中,慢慢有了人,有了部落,后来又有了国。   水流还有少少一部分流向了熙国。   但是熙国很湿润,因为水不够多,没有像申国那样形成一条涛涛的申河,也不会像荆国那样形成无数河流,遍布整个荆国,而是被熙国做成了运河。   一点水都不浪费,按照熙国人力要求,需要流向哪,就去哪。   阿寻看到了水的起源。   他在申学宫的时候就很关心水的问题。   再加上这三天实地的资料,此刻他已经胸有成竹了。   他带着八个手下,还有五哥,一起出城。   他要去治水了。   卢知府出于他的官场谋略的目的,很是盛大的欢送了他们。   甚至对百姓夸下海口,说钦差大人出马治水,一定是能治好的,百姓有希望了。   还有花楼的姑娘,歌舞相送。   城门口,很是热闹。   卢知府,脸上油腻都腻一脸。   拿着手绢擦了一把,望着出城的人,摇了摇头:“还是太年轻啊,可惜了。”   那个据说学识很好的钦差大人,他总共也就见了两面。   面相极其适合做官。   可惜,这次,他来送他。   不是送他青云直上,而是送他去死。   想到那个少年,也会名正言顺的死在水患中,卢知府略微有点不安,又觉得很妥帖了。   ……   阿寻并不慌张,这么几个人治水,的确太少。   但是他相信鹿哥。   这种相信,是从小到大的托付,是可以过命的交情。   所以一路枯走。   八个差役,只是相对比较老实。   也并不是真的很老实。   中间更是有人,被单独拉去了谈话,让他在合适的时候做一些合适的事情。   很是忐忑。   他觉得不合适,可是上头的命令,就是合适的。   直到,慢慢的听到了人声。   甚至还看到了那个临时搭起来的茶铺,上面有一个简单的“鹿”字的幡在风中飞扬。   一个穿着干活的长工的马裤,裤脚挽到了膝盖的少年,提着水壶,跑的飞快。   之所以要把裤脚挽起来,是因为水流过的地,很泥泞,走路都会溅起来很多泥。   少年生的好,笑起来爽朗亲切。   他给倒茶的那人,真是隆推官。   真正走在治水前线,干活的官员。   隆推官,鼻子很大,额头倒是不高。   不过古时,大鼻,丰鼻,一向是被看作好面相。   两人很是熟稔了。   阿寻走来。   看到鹿哥,一下子就安心了。   这几日他看书,看的都不敢睡觉。   就怕自己来晚了。   也怕自己来早了,没有什么用。   他能看到卢知府眼中的杀意。   他很聪明的。   是真的聪明。   好在,刚刚好。   阿寻看到鹿哥,也不客气。   隆推官看到那几个少年郎,很是面嫩,才知道居然是钦差大人。   若是往日接触这样面嫩的人,他是不会心服的。   可是这几日,这个鹿姓少年,一来就帮了大忙。   不仅仅止住了难民动乱,居然还能发动大家来干活。   不过他还是焦头烂额,申河,几乎是全线决堤,哪里都漏水,堵都来不及,也不知道先堵那一块,堵上会不会再决堤。   他虽然有心做事,可是实在不是这方面的人才。   工部那些杀才,平日来拿治水钱的时候,凶狠如狼。   可是水患了,他们跑的比狼狗快,压根就没有见人。   鹿姓少年实在是个人才,隆推官很是惜才,很想带在身边用。   却没有想到鹿姓少年居然是钦差的哥哥。   他也知道了那圣旨和懿旨。   同时两道旨意,足以让这个少年钦差被天下人好奇。   当然也只是好奇,他是什么样的人。   还没有扬名。   毕竟,他是来治水的。   治住了水,才算是过关了。   现在捧的越高,未来的路其实越难。   别人没有来过现场,还没有那样深切的感受,但是隆推官几乎这几日都在现场,感觉很是深刻,不由得有些同情这个少年。   少年的哥哥都这么厉害。   少年传说更厉害。   只是可惜了。   少年并不寒暄。   跟自己只是点头,就开始布置工作。   隆推官开始有点不服气,可是听到少年的话,好像这几日在水边住着的是这个少年钦差,而不是自己。   少年居然对这条河,比自己还熟悉。   “离这里八里地的地方,有一个河间,我决定把那里炸开,从那里泄洪。”阿寻认真道。   简陋的茶桌上,已经摆放着一张十分详细的水图,密密麻麻的标志,包括水流两岸的地方。   让人看一眼就会头晕。   隆推官算是天天在河边了,也只是看到几个熟悉的字,大多数他居然不熟悉。   看着那少年认真的指示,他心中生出很是荒谬的感觉,觉得少年天生就是来治水的。   隆推官看的勉强,阿鹿却一直点头,甚至偶尔会指出一两处问题。   小五压根就看不懂,所以他不看。   他坐在一边的茶桌上,擦拭着他的铁球。   他很喜欢他的铁球。   在阿寻又给他设计了加了很多材料之后,这铁球很重了。   放到哪都觉得沉。   但是小五拿在手上感觉刚刚好,冰凉又温润。   他擦拭着铁球的同时,也在观察左右。   作为一个武力值很好的人,他的眼力也不错。   然后,他看到了人群中,有个臀部有点翘的少年,有点眼熟。   ……   PS:劳动节快乐,我扎扎实实的在劳动,你们呢? 第290章 名扬天下的少年   臀部有些翘的少年,脸也有些圆。   因为妹妹扮作男装的缘故,小五于这方面是很有认知的。   况且这个女孩扮作男孩,一点都不地道。   没有神佑扮的好。   神佑很是自然,从来不扭捏。   甚至小五,也时常忘记,神佑是妹妹,而不是和阿寻一样是弟弟。   看到神佑,时常会忘记去想她的性别。   因为不管男女,都没有人有她好看。   这个少年,被人拍了一下。   跳起来了。   她那翘翘的臀部上,有了一块泥巴手印,她的圆脸都要哭了。   小五走过去道:“不能哭,一哭,你脸上抹的泥灰就被冲走了。”   说着,又很体贴的把手里随手抓的泥,糊到了少年脸上。   少年被糊的结结实实。   再睁开眼,连长长的睫毛上,都沾着一点泥。   然后就见对面铁球少年,很是满意的拍拍手道:“这样就好了,没有人能认出你了。”   瞿柒很生气。   气的发抖。   她平时不是容易生气的人。   可是再次见面,被他糊了一脸泥巴。   她很是委屈。   什么叫做没人认出,他就一眼认出了自己。   而且,少年给她脸上糊上泥巴之后,居然转身就走了,再没有后续。   少年继续坐在了那简陋泥泞地上建的茶摊的小凳子上。   少年身形强壮,那桌椅太简陋,像是随时可以被他压塌。   瞿柒气的咬牙,很是委屈。   她从小被人捧,哪怕也是有些身不由己。   可是她是愉快的。   即使在花楼长大,她也是如同千金大小姐一般。   读书识字生活,没有人勉强她做什么。   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人喊她做事。   做一件,对她来说不算难的事情。   肯定不难。   只是去获得一个少年的好感。   这件事,对瞿柒来说,容易的和吃饭喝水一样。   可是,她还没有接触到那个少年。   只是接触到那少年身边的人。   然后,就被糊了一脸泥。   泥巴居然有点咸苦,“呸呸呸……”她吐了几下,觉得越发的咸了。   周围有人注意她,可是那个少年却不再看她了。   她一溜烟的消失了,像是从来没有出现一样。   小五朝人群看了看,有点纳闷。   刚刚还在的,一会就不见了。   不过也并没有在意。   阿寻和阿鹿还有隆推官,讨论的并不久。   半个时辰不到,就做出了决定。   当然还是阿寻最初提出的那个看似荒诞的决定。   不过,最开始隆推官是怀疑的。   可是现在他却完全接受了,甚至心中很是激动。   他觉得自己有幸参加这样一次治水,一定能名留青史。   是的,青史留名。   少年要把申河炸出一个口。   少年要改变申河的流向。   听起来是一个疯狂的决定。   可是隆推官居然被说服了。   他相信,其他人也会被说服的。   一群人沿着申河前行,这些人并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但是他们知道,跟着那个小哥,今天能领到一个壮年的口粮,自己再省省,回去能喂给妻儿,吃个半饱。   不饿死,是最大的目标。   他们以前骄傲,江南人多,繁华。   现在他们害怕,江南人多,吃的多,什么都不够吃。   那八个差役,也被分配出去了。   他们根本没有机会靠近那个少年钦差。   也没有机会在那少年钦差在河边感慨吟诗的时候,不小心推一把。   因为少年钦差不吟诗。   他分配完任务,居然在马车里睡着了。   睡的很熟。   有呼噜声。   他身边有个背着铁球的少年守着。   同时,也有一份详细的治水疏章,送向了申国朝廷。   朝堂震惊。   “申河改道,生灵涂炭啊,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臣肯请皇上治那少年死罪,不会办事,去办事,才是真正的坏事。”   “申河千百年从未改道,此举实在荒唐。”   “妖妃的养子,也是妖人,皇上实在是错信了人。”   “王大人应该负全责,当初要不是王大人随意举荐,岂会发生这样祸国殃民之事。”   “申学宫也有举贤不能的过错,皇上定要严惩这种事啊……”   众臣子吵的唾沫横飞。   但是基本是上一致的讨伐,甚至有要求严惩户部的王大人。   此人举荐不利,也不配为小皇子的启蒙先生。   只有户部不吭声。   工部的人跳的极其欢。   江南水患让他们头都抬不起来,现在终于有背锅的了,而且不负众望,背锅背的很认真扎实。   只是几乎是被众人指责,唾沫都快吐脸上了,王大人居然还是一点不慌张。   一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模样。   申皇看到乱糟糟的吵架,很是烦恼。   少年钦差写的奏疏很好啊,他都看的明白,条理十分清晰,比以前工部那些人交上来的东西好多了。   工部交上来的治水策论,复杂又玄妙,他都看不懂。   看不懂也不好说,只能含糊的过去了。   第一次能看懂,这群臣子居然说不行。   在智商这方面,申皇还是相信他的的臣子们的。   这些人读书读一辈子了,没道理不如一个少年。   可是现在结果还没有传来。   而且那少年是神佑的哥哥,自己若是治罪的话。   申皇想到了那个因为冷菜都会哭的孩子,很是纠结。   他最近满脑子都是那少年,连宫里接二连三的喜讯,也没有让他很开心。   要不是最近事情实在多,他都想把那孩子再喊进宫里来。   不对,最近他哥哥们都去治水了,只有他一人在山上,应该召他进宫才对。   申皇这样一想,瞬间眉头舒展开了。   ……   昭和宫,小昭后拿着一份誊抄的奏疏,看的十分认真。   连小公主都走到跟前了都没有注意。   小公主也从来不避嫌,看到母后看的奏疏,很是惊讶。   她没有关心过申河是怎么走的,因为她又不懂那些,关心也没有用。   可是此刻看到这份和其他奏疏不一样的东西,反而像是现代的公文。   条例清楚,每条标注一二三四。   甚至里头还有简单的画图。   让小公主震惊的是那图。   她好像看过。   她见过的申河图就是图上改过的样子。   她这才惊讶,原来申河是现在才改道的吗?   “母后,这是谁写的,好厉害。”小公主好奇的问道。   小昭后不是纯粹的后宫女人,自然也能看到这奏疏的厉害之处。   可是没有想到,这份奏疏居然能让自己那向来瞧不起天下人的女儿说厉害。   那大概是真的厉害了。   ……   马车门口,没有多少人。   因为显眼,其他人不会轻易靠近。   不过那个翘臀的,一脸泥的少年又来了。   “喂,要不要吃的?”少年提着一个食盒。   小五摇了摇头,掏出了自己行李袋里的两个黑馍馍,并且分了一个给少年。   少年嫌弃的看着黑馍馍,连连摇头。   “你若是敢打开食盒,一会就会被人碎尸,不仅仅抢走你的吃的,还会吃你,这些人,都饿极了,他们没有见过狮子头。”小五举着黑馍馍道。   少年接过了黑馍馍,委屈的坐在一边,撕开一块,用力的嚼,嚼了许久,居然有一点甜味。   比花楼的大餐,还甜。   阳光有些烈。   忽然轰隆一声巨响。   地动山摇。 第291章 我要睡觉   轰隆的巨响,没有传到京城。   所以那些官员还在吵架。   但是吵架的都是那些级别高的官员。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的。   少年钦差的那份奏疏的抄本一下子就满天飞。   连底下的吏员都能看到。   吏员们看到这奏疏却都是交口称赞。   这是难得的他们能一眼看懂的治水策。   很平直的治水方法,跟以前的华丽公文不一样。   写的很平直,用的是最简单的字。   念出来普通人都懂。   也因为太普通。   那些官员都嘲笑。   嘲笑那个名为天才的少年,滥竽充数尔。   想想,天才之名也传的莫名其妙,那个叫鹿寻的少年,甚至连一首像样的诗都没有传出来。   怎么能叫做天才?   大概是想当天才想疯了,拿出这样简陋的奏疏,还要大言不惭的给申河改道。   和当初尸骸冲到京城门口的时候一样,那时候众人一致的同意,王大人举荐的那个天才少年去治水。   现在尸骸被捞走了,京城门口又干干净净的了,众人开始一致讨伐王大人,讨伐治水少年。   慷慨激昂。   吵闹声从朝堂可以传到后宫。   后宫的女子们不太懂这些,但是也足够幸灾乐祸了。   毕竟那个治水少年,听说也是洛妃的养子之一。   这又牵扯出一桩八卦。   传说王大人当年追求洛妃,被洛妃拒绝,因爱生恨,处处和洛妃过不去,当年把龙渊山推荐给洛夫人,这次推荐了洛妃的养子去治水,都是王大人的报复。   宫里的女子很喜欢这个八卦,很愿意相信。   虽然现在后宫有孕女子不少,抚养小皇子的洛妃不算最打眼的了。   可是后宫,那么无聊,不相互斗一斗,岂不是更无聊了。   尤其是女子怀孕了,脾气总是会莫名的大一些。   又知道自己精贵。   发一发脾气也是可以的。   总之,后宫里多了一些怀孕的女子,气氛是热闹多了,每天都有无数乱七八糟的事情,很是繁琐。   鞠嫔正在自己院子里吃葡萄。   她喜好酸。   怀孕了之后,什么酸吃什么,连酸酒都能一口气喝半瓶,要知道,以前,她可是一口酸酒都碰不了,连菜里放了酸酒,她都不想吃的人。   现在居然一颗一颗没有太熟的青葡萄,她就吃个不停。   有一部分是真想吃,其实还有一部分,源于那个酸儿辣女的说法。   她其实也爱吃辣。   不过现在,她宁可一口辣的东西都不吃。   她吃葡萄的时候,贺贵人来了。   贺贵人也怀孕了,但是贺贵人还是贺贵人,没有升级,也没有赏赐。   若不是皇上仁慈,她恐怕连贵人都坐不住。   当年宫中就有这样的先例。   虽然那是老黄历了,没有人敢在流传什么。   可是这种不让流传的秘密,终究还是会有人告知。   告知你之后,会叮嘱你:这是秘密,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你告诉下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会叮嘱一句:这是秘密,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这个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就是前皇后,还有那个据说被沉在了圣河底的大公主。   大公主据说还没有死透,就被钉进了槐木箱,镇压在圣河底,所以前皇后才会疯了。   据说大公主和小公主是同一天出生的,前后差不了一个时辰。   据说大公主怀了十五个月才出生。   原本以为大公主是天命之女,没有想到,小公主才是天命之女,大公主却是祸乱灾星降临。   所以才需要镇压。   贺贵人也知道这个秘密,所以那日被鞠嫔掌嘴,她都不敢吭声,也不敢耍小心眼,只能记恨在心里。   她觉得她实在是太倒霉了,报喜遇到报丧,遇到天灾。   她现在悄楚楚的,也没有敢闹腾。   连皇后的孩子,皇上都能说杀就杀,自己只是一个小贵人。   但是贺贵人,内心却并不如她表面平静。她的野心和妒忌心,如同草原上的蒲公英一般,风一吹,洒满了遍地。   她恨所有人,所有过的好的人。   吃着葡萄的鞠嫔看到低眉顺眼的贺贵人,很是厌恶。   “我不是说过,没事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吗?看到你我就心情不好。”   “鞠嫔姐姐,妹妹不是来讨你厌的,不过听说了个好玩的事情,想给你解解闷,听说洛妃娘娘的养子要被杀头了,他治水不力,擅自给申河改道……”   “停停停,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你就是想让我去嘲笑洛妃,然后落一鼻子灰呗。”鞠嫔有些粗鲁的吐一口葡萄皮,居然直接吐到了贺贵人那黝黑的头发上。   贺贵人只觉得浑身难受,头低的更低了。   鞠嫔挥了挥手,“你走吧,别在我这里做这一套,我看不惯,再不走,我吐你一头葡萄皮。”   在鞠嫔这样浑人面前,贺贵人终于忍不住,眼神悲愤交加,转身走了。   后头还传来鞠嫔的喊声:“别假装摔倒啊,你就算摔倒了,皇上也不会责罚我,说不定还会赏赐我,谁知道你怀的是什么啊。”   等到贺贵人身影消失,鞠嫔也吃完青葡萄了,又起身,准备要出门。   却是要去洛妃那里。   她身边的姑姑犹豫了一下,还是劝道:“我的好主子,你都知道这是贺贵人的阴谋诡计,你何必要去呢。”   “我不落井下石,别人也会落井下石,我就去看看热闹。”鞠嫔理直气壮的道。   果然,等鞠嫔到的时候,洛妃那往日冷清的院落,很是热闹。   院子里果然如传闻一样,没有花草满园,真的是一汪一汪的佛菜,整整齐齐,绿意盎然。   佛菜中间是新泥,草都被锄的干干净净。   院子角落,有锄头,有簸箕。   如果再养几只鸡,这完全就像是一片农家院落了。   好在,中间还是有一条笔直的石板道,否则都没有处落脚了。   平日很少有人来洛妃的院子。   一来是洛妃这个人,真的很冷清的样子。   一个女子,长的极美,性子冷清,就让人觉得高傲。   不愿意打交道。   二来,是洛妃的院子毗邻羲和宫。   羲和宫是后宫的忌讳,后宫女子也很忌讳。   靠近冷宫的院子,也像冷宫。   所以不愿意踏足。   但是今日的事情,足够热闹了。   所以来了不少人。   小皇子很怕生,他一点都不习惯有这么多人。   也是见到这么多人,他才知道,父皇居然有这么多女人,这个后宫居然有这么多人。   他紧张的拽着洛妃的裙摆。   自从带了他,洛妃穿的更加朴素绵柔了,以前还偶尔穿穿纱制的衣裙,现在基本上很少。   因为纱制的衣裙有些硬,小孩的手抓不住。   绵柔的裙摆,小皇子轻易就抓住了,也不会硌手。   “妹妹是来安慰姐姐的,可惜了那孩子,听说学识不错,年纪轻轻,就这样被治罪……”   “洛妃姐姐这么貌美,何不去跟皇上求情,说不定皇上心软,就答应饶那孩子一命呢……”   “是啊,皇上这么信任洛妃,还把小皇子给洛妃抚养,洛妃一句话,皇上肯定改变主意了……”   “哟,鞠嫔妹妹也来了,可得小心身子啊。”   很是安静的院子,忽然很吵。   笑声,绵里藏针的话语,讥讽,若是此刻再来一院子摇摆的花,会更应景。   可惜没有,院子里,只有一颗一颗的佛菜。   圆圆胖胖的,很是结实。   洛妃的表情淡淡的,她身边的小皇子,却手越抓越紧。   终于他松开了洛妃的裙摆,摇摇摆摆的走向了旁边的茶几,茶几上摆着几盘点心和果子,都是他喜欢的。   可是这一刻,他把一个盘子的点心移到了另一个盘子。   那个盘子就空了,光光的一个盘子。   然后他拿起盘子,砸到了地上。   “哐当”一声响,盘子碎了,屋子里安静了。   众女惊讶的看着那个黑瘦的小孩,就见他皱着眉道:“你们吵到我睡觉了,到我睡觉的时候了。”   是的,中午,他要睡觉,洛妃姨姨说,佑哥也是这样,才能长的又高又好看。   他也要睡觉。   ……   PS:卢妃,卢生莲的人设图出来了,这几天我会发到公众号上。喵。美美哒。 第292章 你怎么来了   盘子碎了。   这却是小皇子的第一次发声。   很响。   至少把那些喋喋不休的女子们都给镇住了。   不管怀孕,没有怀孕的,都走了。   又不好意思直接走,于是转战去隔壁,看望卢妃了。   毕竟卢妃脾气好,性格好,笑容甜,家境好,在宫里,除了小昭后,下一位,应该就是卢妃了。   卢妃还从来没有让人难堪过。   一下子,院子就安静了。   小皇子看着那地上的碎片,却是有点害怕。   忐忑的望向洛妃。   “我不该摔东西,我错了。”他第一时间道歉。   道歉的很认真。   “小桃,赶紧把碎片收拾了,担心小家伙自己又给踩到了。”洛妃一边坐到了小皇子身边,一边吩咐道。   没有理会他的道歉,却是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脸。   黑黑瘦瘦的,也没有怎么养回来,不过感觉肉肉应该多了一点点了。   捏着还挺结实的。   “傻瓜,下次你要不高兴,直接跟姨姨说,姨姨让他们走。摔盘子是不对的,盘子是我们自己的,摔了多可惜。”   小皇子听的认真,结果洛妃就说到这里,就没有了。   把他抱起来,放到了床榻上。   他反而睡不着了。   “然后呢?”他睁着黑乎乎的眼睛问道。   “我这样,父皇会不会责罚我?”   洛妃也躺下了,她的手轻轻的拍打着小皇子的后背。   “害怕父皇责罚,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因为不喜欢她们说姨姨,哥哥会没事的。”小皇子也伸出小小的手,拍了拍洛妃的胳膊。   “傻瓜,真是聪明的傻瓜。”洛妃好气好笑。   要摔盘子还知道把盘子上的点心移到另外一个盘子上。   大概在小皇子眼中,那些点心比这个盘子贵重。   实际上,这个盘子是御用的东西,皇上亲自准备了,可以买几车的点心和果子了。   小皇子很快就睡着了。   其实他开始有点兴奋,知道自己并不会被责罚的时候,就又觉得自己今天的做法很有勇气,甚至有些佩服自己,想着等佑哥来了,他一定要告诉他这件事。   他觉得他其实做了一件很厉害的事,佑哥若在,一定也会这样做的。   不过他还是很小的小孩,所以兴奋了一下子,身体就真的困了,沉沉的睡去。   呼吸渐渐的平稳绵长。   卷起了身体,靠在了洛妃的怀里。   ……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所有人都在等那少年治水失败的声音传来。   而那少年,终于醒了。   他很久没有睡了,很累。   在他做好了所有布置,交给了鹿哥之后,他就安心的睡了。   睡得很踏实。   他是被轰隆声吵醒的。   时间也刚刚好。   他朦胧着眼,爬起来,掀开车帘。   看到自己那耿直的五哥居然在和一个姬女说话。   是姬女。   阿寻的眼力是能一眼看穿一个人所有细节,并且联系起来一个人的生活环境,习惯,病史。   说起来像是特殊的能力。   实际不是,只要你足够细心,懂的足够多,你就能一眼看穿很多人很多事。   姬女的动作体态都是有专门培训过的,她们算是那个行业中比较高贵的级别了,可是身上还是有痕迹的。   正在吃黑馍馍的少女,她大口的咀嚼,莫名的发现很香很甜。   然后,她看到车帘掀开了。   露出了一张挺好看的脸。   眼睛朦朦胧胧的,脸白白的,耳垂厚厚的。   “她是谁?”阿寻问五哥,因为他发现五哥和这个姬女似乎认识,相熟的模样。   可是自己却没有听五哥说过这事。   五哥向来耿直单纯,阿寻担心五哥被骗。   “我也不知道。”小五开口道。   “你醒了,刚刚那响声太响,不知道发生何事,你还睡觉,我不敢走开,现在可是要去看看?”小五问道。   “不用,我们在这等一会,鹿哥应该就回来了。”阿寻道。   瞿柒听到这两人的对话,完全视她为无物。   忽然更是挫败。   她忽然觉得,自己接的这个任务,很难。   因为面前这个厚耳垂的钦差大人,比那个背着铁球的少年的眼神,更忽视自己。   因为他看自己,像是看一个物品,而不是人。   明明她长的很好看。   现在脸上就算有泥,也是好看的。   她对着水里照过。   泥泞的脸,好看,还透着可爱。   额头的美人尖,很是正中,尖尖的。   她以前,介绍自己的时候……不,她从不用自己介绍自己,不会说我是瞿柒。   因为别人一看,就知道。   身边有总有人,迫不及待的跳出来介绍她。   可是这一刻,她就有些窘迫。   她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说我是瞿柒?   她内心更窘迫的是,她担心,就算她说出这句话,对面两个少年,也不懂瞿柒是谁。   好在,这种窘迫持续的并不久。   来人了。   为首的隆大人,几乎是飞奔着跑过来的。   他的官服泥泞。   因为跑的快,他的腰带都松了些。   头发更是散乱。   他一脸喜悦。   “我们成功了,钦差大人,我们真的成功了……”   他的声音很大声,轰隆隆的。   极其大声。   他自己还不觉得。   因为刚刚,他离爆炸的地方太近了。   耳朵被炸的嗡嗡嗡的,他几乎听不见自己说话,所以说话一直用吼的。   他担忧那里泄洪,会生灵涂炭。   不过原本,已经是生灵涂炭了。   少年言语很有力的说服他。   但是事情总是有万一的。   不过,幸好,没有万一。   他飞奔过来。   少年已经睡醒了,朦胧的双眼,也清澈了起来。   很是镇定。   隆推官心里赞了一声好,不愧是治水钦差,天才少年,当是这份镇定,自己就做不到。   这个少年,刚刚造就了一个奇迹。   他却如此淡然。   其实,隆大人想错了。   少年静静的坐着,内心却极其不淡然。   他做出了所有他能做的事情,其实他也在等结果。   然后,他等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他松了一口气。   他很激动,激动的走不了路,只能静静的坐着。   他此刻,很想回家,回家告诉妹妹这件事,告诉洛姨这件事,告诉王伯伯这件事,告诉他的同窗,告诉很多人。   满满的申河水一点一点的降低,顺着那个炸开的口子,往下冲,如果有人能站的极高,就会发现这神奇的一幕。   那河水冲出去之后,很有规律的一路弯弯绕绕,基本上是刚刚好的避开了附近的村子,一路前行。   隆推广大声一边喊,一边跑过来。   很没有形象。   然而他看到坐在马车跟前的石头上的女子的时候,他更是惊讶的喊起来了。   “瞿柒姑娘,你怎么来了?” 第293章 小昭后的召见   瞿柒不知道,她在吃馍馍的同时,经历了一件大事。   一件足以影响整个人类的大事。   因为她只是吃了一个馍馍。   不太好吃,但是也有点甜。   终于有人介绍她了。   不过少年们没有问出:“瞿柒是谁?”   这样的话。   但是却让瞿柒更尴尬了。   显然,两个少年,连她是瞿柒也不关心。   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所谓。   就听到那个厚耳垂的少年钦差,开口问道:“鹿哥呢。”   “他还在现场,他让我先来报喜,让你安心。”隆大人道。   阿寻点了点头。   “那我们也过去吧。”   于是马车开动了。   瞿柒跟着一块走了,她有点羞恼。   好在隆大人这点面子是愿意给的,何况隆大人现在很激动,很高兴。   ……   神佑和小胖吃了一个篝火烤的叫花鸡之后,很是高兴。   食物总是能让人满足的利器。   终结所有不开心事情。   不过胖哒说的陪伴,并不能持续。   因为第二日,皇后下懿旨,再次让神佑进宫了。   上次神佑进宫,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见到小昭后。   而这一次,小昭后亲自下旨,宣神佑进宫。   神佑也听到了关于寻哥的奏疏的事情,不过她并不在意。   她了解寻哥,几个哥哥当中,寻哥是真的聪明,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所以她不担忧。   不过对于进宫,见小昭后,她还是有点担忧。   当然,也是有很多好奇。   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能教出小公主那样的女孩。   小公主名满天下,智慧无双。   十步一诗。   可是小昭后,却极少有关于她的消息。   偶尔听过只言片语,并不多。   不过,神佑觉得,小昭后,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因为连洛姨,也极少提起她。   提起的时候,表情是略微有些变化的。   很细微,但是神佑很了解洛姨。   洛姨是很利落的人,那细微的变化,代表了麻烦,很是麻烦。   是啊,很麻烦,若不麻烦,洛姨为何要进宫。   于是神佑再次进宫了。   这次,却是直接去了昭和宫。   小昭后的院落。   皇上还在御书房和朝臣议事,没有收到消息。   小昭后想见一见鹿神佑。   神佑这个名字,是会让她触动的。   很多人不知道这个名字,但是圣国师肯定知道。   可是国师知道,却没有让他改名,这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皇上也知道了,却并没有厌恶,反而很是喜欢的感觉。   上次皇上落马,这样的大事,她本来要责罚御林军,责罚那个少年的。   可是被皇上拦着了。   皇上坚决的不同意。   申皇很少有这样坚决的时候,很少。   于是小昭后也很想见一见他。   那个申皇第一次见面,就想让他当驸马的少年。   当然,这次召见他,并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他哥哥,鹿寻。   小昭后对鹿寻很感兴趣。   超过了鹿神佑。   神佑这个名字,虽然有一些特别,但是对她来说,那是过去的事情,触及一些记忆而已,她相信她的姑姑。   所以并不担忧。   等到小昭后,看到前来的少年,忽然就明白了,女儿伊仁为何不喜欢他。   甚至很生气的跑来跟自己告状。   这个少年长的太好看。   偏偏少年一点都不会隐藏,他不像洛妃那样,云淡风轻。   他美的很灿烂,如天上烈日,很是灼目。   甚至小昭后看到他,都有点不自在,生出照一照镜子的想法,想看一看,自己身上会不会有哪里不妥帖。   当然小昭后没有这么做。   她笑容极其温和的招呼少年落座。   然后就如同聊家常一样,开始说话。   她说的第一句是:“今天天很晴。”   神佑点了点头。   面前的女子,穿的很华丽,身上也很雍容,跟小公主长的很像,甚至比小公主更好看一些。   并不是如传闻说的那样寡淡。   从她的眉眼可以看到,她少女的时候,也是极其娇美的。   “你担心你哥哥吗?”   神佑摇了摇头。   小昭后笑了。   “怎么不说话,不用害怕,洛妃和我一样,都是皇上的人,我们都是姐妹,听说你比伊仁大不了多少,过几日伊仁就要及笄了,她没有兄长,知道你,她还很开心。”   小昭后声音很甜,话语也很甜。   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神佑还是只能笑笑。   小公主不喜欢她,神佑能感受到,小公主也绝对不会喊她兄长。   她就是感觉有点怪。   小昭后怎么能用这样甜美的语气,说出不存在的假话,说的很真实。   “公主不喜欢我。”神佑道。   因为小昭后看着她,显然在等她说话。   于是神佑只好这样说了。   小昭后并不生气,反而很释然的笑了。   “说说你的哥哥吧。”   “你说哪个哥哥?”神佑问。   小昭后以为理所当然的是鹿寻,没有想到少年会这样问。   “鹿寻。”   “寻哥,爱睡懒觉,喜欢让别人(鹿哥)给他梳头,看书总是会忘记时间,脾气不好。”   神佑说完,看着小昭后。   小昭后愣了愣。   她想问的是,治水有关的,申国水患,只是这一次,几乎是百年难得一遇。   而荆国,却是年年水患。   荆国常年战乱,有很大一部分就是荆河的汹涌。   荆河水流湍急,夹杂着黄泥,动不动就摧毁一个地方。   荆河哺育了荆国人,也让荆国人连年受苦,妻离子散。   一个治水天才,对荆国来说,相当于半个国家军队。   小昭后想知道多一些,关于鹿寻的事情。   少年认真的回答了。   小昭后,听着这答案,有些哭笑不得。   “洛妃真的很喜爱你,看来。”   神佑理所当然的点头。   ……   小公主来了,宫女们没有拦住,她进来,就看到和母后相谈甚欢?的鹿神佑。   她像是宣誓主权一样,立刻扑倒了小昭后的怀里,靠在了小昭后身边。   跟坐的笔直的神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母后,你们在说什么啊?”   小公主天真浪漫的问道。   小昭后无奈的拍了拍女儿的手。   “我们在说你的及笄礼,该准备什么东西。”   小公主的脸却立刻煞白了。   她也是最近才知道,女子及笄礼是不能邀请外男的,除了自己未来的夫婿。   也为自己上次邀请殷华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她并不后悔。   此刻听到母后居然跟鹿神佑说这个,瞬间就不好了,不会真的按父皇说的,让鹿神佑做自己的驸马吧。   小昭后看到女儿的表情,就知道她想歪了。   她女儿什么都好,就是思虑太多。   有时候完全都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   “阿鹿也不是外人,他是洛妃的养子,说起来也算是你的兄长。”   “我没有兄长,我也不要什么兄长。”小公主声音有些大的道。   神佑沉默了,心中想着,好想打她,好想打她,好想打她。 第294章 代替他们陪你   从申国到荆国,路途不算近,也不算远。   三个和尚走的不快。   在路过蛮荒的时候,三人去雪山上的圣庙,看望了一回。   圣庙不再,被大火烧的黑乎乎的。   然后又遇到风沙雨雪。   很快腐朽又沧桑,像是存在了千年的旧址。   看望了被毁的圣庙,很快就离开了蛮荒。   从蛮荒踏进荆国,那一开始,就感觉到了不同。   蛮荒的人平和,勤劳,风霜的脸上挂着红红的笑容,很是喜悦。   荆国的人沉默,勤劳,风霜的脸上挂着严肃的表情,很是威严。   似乎处处都是如此。   荆国人不谈笑。   很是勤劳。   如同三个和尚身后那一群黑衣人一般。   这些人都让人觉得不愉快。   直到三个和尚到了荆国皇宫之后,他们明白了不愉快的缘由。   整个皇宫都是菊花。   菊花很美,但是据说在熙国,菊花是用来拜祭先人用的祭品之一。   熙国人有钱开放浪漫,去拜祭先人,除了准备香烛纸钱,还会抱上一大束菊花。   满满的铺在墓前,给人感觉很温暖。   即使死去了,也是需要一点美好的。   可是整个皇宫都种满菊花,就是另外一种感觉了。   茫茫一片花海,若是在野外,可能一眼望去,会觉得惊喜。   可是在这高耸巍峨的荆国皇宫里,茫茫多的菊花,却让人觉得像置身于墓园一般。   是的,整个荆国皇宫就像是一个巨大墓园。   他们到了的时候是傍晚。   荆皇没有召见他们,给他们安排了住处,就在皇宫里。   第二日,宫人把老和尚和大和尚带走了。   皇宫旁边有一座大庙。   老和尚成了主持,大和尚成了大师兄。   这座庙极其的大,不仅仅比蛮荒的圣庙大好几倍,甚至比申国的天人庙都要大一些。   因为荆国的地盘实在广阔。   这座庙也很广阔。   不仅广阔,而且香火旺盛。   沉默的荆国人,自己可以不用吃喝,却把大多数的收入,都放在了战神的面前。   每日大和尚去捡那些钱财,用桶都要装几桶,很沉。   这座庙名为神庙。   大和尚阿八很奇怪,他和师父还有师弟去过申国的天人庙,就是小住一阵,结果遭遇各种排挤。   可是现在他和师父来到神庙,师父直接成了神庙的主持,自己也成了大师兄,却是没有人排挤。   因为这是荆皇的命令。   小和尚独自一人留在宫中。   他的住处安排的离荆皇不远。   里面没有人用旧的东西,全部是新的。   显然都是为他准备的。   很是用心。   桌椅,衣服,摆设。   唯独不方便的是没有蒲团,没有经书,没有香火,没有和和尚相关的任何东西。   连和尚的衣服都没有。   十七是个好洁的人,可是他身上的和尚袍子,已经脏兮兮的了。   他没有换的。   他的行李都被拿走了。   衣柜里有很多衣服,都是他的尺寸,很是华丽。   可是他从记忆开始,自己就是个小和尚,穿着灰色粗布的和尚服。   他习惯了这样。   坐在椅子上都有点想盘腿。   然后他见到了荆皇。   说起来,是第二次见面了。   时间也间隔的不算久。   不过小和尚看到那个头发半白的男子,还是有些惊讶。   十七很少有惊讶的情绪。   因为他有一只能看到很多奇怪画面的眼睛,看多了,就不会惊讶了。   可是这一刻,他还是有些惊讶。   甚至下意识的想念一句:“阿弥陀佛。”   不过又很快想起来,这个男子不喜欢自己这么念。   眼前的荆皇很可怕。   上次见到他,他身上有一个带着翅膀的獠牙恶犬的模样。   可是现在,只有一片血海。   杀意十足。   可是脸上,却是笑容温和,甚至很是亲切。   “住的可是习惯?这边比申城干燥许多,你从申城过来,要适应几天。”   “还行,小时候住在蛮荒,和这里差不多。”小和尚答道。   “你想看看你母后和弟弟吗?”荆皇突然问道。   小和尚点了点头。   他也听到传闻了。   荆皇锐把死去的薄后,还有太子,都烧成了灰,装在罐子里。   他是和尚,他修佛,佛的教义里讲究生死轮回。   都说人死,会魂归故里,重新投胎。   可是如果被烧成灰,装在罐子里,还能重新轮回吗?   和尚不知道。   他看到了那两个罐子,很是精美。   不是很华丽那种精美,而是被呵护的很好的精美。   上头有图案纹路,已经被摩挲的很光亮,但是纹路中间,没有一点黑色的脏迹。   小和尚问:“我可以碰吗?”   荆皇点了点头:“我们是一家人,自是可以的。”   小和尚的手碰触到了那个大的铜罐,有些冰凉。   再碰触到小的铜罐,还是有些冰凉。   不是很舒服。   这种凉,凉透心的感觉。   “她若知道你这样,不会觉得开心的。”   荆皇摇了摇头:“她若能来告诉我一句,她不开心,我就不这样了。她不能,她死了。”   “幼童夭折,阴魂不散,整个皇宫,像个墓园,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小和尚问。   小和尚眉眼也有些宽,这一点和薄氏非常像,鼻子甚至有点像荆皇,毕竟荆皇就是他亲叔叔,侄子像叔叔,也是正常的。   当然小和尚的颧骨没有荆皇的高,比较圆润。   小和尚是标准的椭圆形脸,给人感觉就是很平和亲切的,看面相,就会觉得很平静。   荆皇看了一眼他,就很平静的模样。   或者说荆皇一直很平静的模样,还面带微笑。   小和尚对这个笑容极其不适应。   其实这个感觉不是小和尚独有,荆国的那些臣子都对他们的皇上的微笑感觉害怕。   笑容越大越害怕。   明明不想笑,还要笑,真的很可怕。   “我什么都不想做,我想陪着他们。”荆皇的手重新的搭在了那两个铜罐上。   眼中却含着泪,也含着情。   小和尚看着他,血海滔天。   小和尚回去了。   在这个墓园一样的皇宫枯坐了一晚。   直到天亮。   他曾经同样枯坐过,在那个悬崖边上,望着日落月升。   那时候,他身边有个少年。   少年陪着他,但是少年很瞌睡,所以少年睡着了。   他醒着,他看着星辰,听着身边的少年的呼吸声,并不觉得哀伤,反而觉得踏实。   他想要的是陪伴,陪伴是最好的药。   天边,朝阳初升。   红丹丹的,金灿灿的,让小和尚又想起了她。   他去洗了个澡,脱下了他的和尚袍子。   换上了新衣,衣摆上袖子有漂亮的游龙。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穿别的衣服。   他给自己的腰带上隆重的打了一个结,一个佛结。   想了想,又把佛结解开,重新打了一个简单的结。   还剩下长长的两条带子,随身飘着,很是帅气。   他的屋子也有镜子。   他看到镜子里,有一个少年公子,很俊俏,只是没有头发。   穿好衣服,他来到了荆皇的寝宫。   荆皇也起了,他是个很勤勉的皇帝。   十七过去的时候,他也穿好了衣服,床头放着两个铜罐。   看到十七的模样,他有些惊讶。   “以后让我代替他们陪你。”十七开口道。   荆皇锐眼神复杂的看着少年。   看了很久。   皇宫静悄悄的,一丝风也没有。   荆皇的长发发梢却忽然飘起来一点点。   他拍了拍十七的肩膀道:“等你头发蓄起来,会很好看。” 第295章 皇宫里的丑事   雨停了。   和尚开始蓄发了。   申河改道了。   天下,发生了很多重要的事情。   然而,都不如即将发生的一件事重要。   因为申国的小公主即将及笄了。   申国公主伊仁的粉丝众多。   不仅仅是申国有,连熙国,荆国都有。   或者,说起来,熙国人崇拜公主更甚。   公主在申国弄了个国色天香的公园,熙国于是也建了一个国色天香公园,专门致敬申国公主。   荆国也有部分贵族子弟,很是崇拜申国的公主。   因为贵族子弟有机会学习识字的,等他们读书识字之后,自然就明白作诗是有多难的一件事,写文章是有多难的一件事。   可是那个号称天下第一国的申国公主,居然很简单就做出来了。   让那些初接触文字学识的荆国贵族,也是要甘败涂地的。   再加上知道对方只是一个还没有及笄的少女,这种敬佩,又慢慢的转换成了爱慕。   还有一个缘由,据说小昭后有可能是荆国人,那么小公主,也算半个荆国人了,当然申国官方不承认这个说法。   小公主这么厉害,让人骄傲一下也是可以啊。   所以,向来重武力的荆国,居然也有很多小公主的粉丝。   当然,小公主最多的爱慕者还是申国本国。   小公主及笄了,真的是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重要到了,申学宫学子这几日,讨论的问题几乎都是围绕这件事的。   “好想给公主送及笄礼,虽然我们不能去,但是送礼物总是可以的吧,我们能不能联名,让师长帮忙送进宫?”在食舍吃饭的时候,到处都是这样的言论。   不过神佑的班级,略微安静了一些。   或许是他们是预备班上来的,也或许是他们班也有很多出色的不得了的学生,他们对公主的狂热,没有其他人多。   其实他们更想讨论一下,他们的同窗鹿寻去治水,然后成功的事情。   鹿寻居然真的让申河改道了。   他的那道治水奏疏也火了。   可是那些齐刷刷的喊着要给鹿寻治罪的官员也没有闭嘴。   或许是因为不好意思,他们迫切需要一件事,来盖过这件事,这件显得他们眼光不行的事情。   所以他们都激动的太讨论如何给公主准备及笄礼。   这让这群学生有些不服气。   少年人的脾气总是比成年人大许多。   或许因为经历的坏事少,反而能理直气壮的发脾气。   申河改道,无数前辈做不到的事情,被他们的同窗做到了,难道不应该夸赞吗?   他改变了未来子孙,无数人的命运,难道不应该大书特书吗?   为何众人只在意公主的及笄礼。   好吧,公主的及笄礼是很重要,可是有那么重要吗?   少年人有点恼。   看别人讨论的热闹,他们更恼。   要是神佑在就好了。   不至于这么冷场。   可惜,神佑又被喊进宫里去了。   神佑不在,申学宫的饭食都没有那么好吃了。   “那家伙为何总被喊进宫啊,不会是真要当驸马吧。”林分抱怨了一句。   胖哒坚定的摇头:“不会不会,佑哥说过,他不喜欢公主。”   胖哒的话说完,立刻被同窗捂住了嘴。   现在周围到处都是公主的狂热崇拜者,说不喜欢公主,会被骂死吧。   他们虽然骂人也挺厉害的,但是骂人终究不如打人爽快啊。   他们班最能打的几人,都不在。   还是低调一些好。   ……   神佑在宫里,宫里很是忙碌,所有人都忙碌。   隔壁院落是卢妃的院子,都在打扫,收拾,装饰。   他们的院子也是要收拾的。   整个后宫都要以全新的面貌迎接公主的及笄礼。   现在,整个后宫,最闲的反而是公主本人了。   于是公主准备去找她父皇。   最近父皇很是忙碌,宫中女子太多了,父皇经常不在这个贵人这里,就在那个妃子那。   公主自然不好意思去其他女子那里找她父皇。   这种事,实在是膈应。   难得听说父皇在御书房,公主兴匆匆的过去。   她其实很想知道,父皇为她的及笄礼准备了什么礼物。   公主在宫中的地位向来不一样。   整个皇宫都在为她忙碌。   她去见父皇,本来也是一件平常事。   可是这个午后,有一点不平常。   因为很多人都在为她忙碌,包括皇上跟前的人。   连高公公都恰好的被皇上派出去,取一样重要的东西。   而书记官,也莫名的被喊走。   一切都是刚好又恰好。   其实世间没有那么多恰好偶然。   这一切,只是申皇突发奇想的一个念想。   申皇近来身边多了一个秀气的小太监。   年纪很小,唇红齿白,做事很伶俐。   走路走的快,端茶水也端的很稳。   可是此刻他表情痛苦的扶着桌子,身后有一个面色潮红的申皇。   申皇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按着那太太监,声音低吼。   小太监表情痛苦,眼角含泪,可是侧颜却很美。   甚至有点像一个人。   小公主过来了,外头的守卫没有为难她,因为小公主是那个可以随便面圣的人。   小公主走近了。   她听到了那声响。   她并不是真的天真无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   可是在这里听到那声响,她还是很生气。   不知道哪个不要脸的狐媚子居然在御书房勾引父皇做事,也太无耻了吧。   她转身想走。   可是又实在好奇。   她身边的宫女冬施,是最了解公主的人。   看到她的表情,她大胆的在御书房的窗子上戳了个洞。   小公主这时候太好奇了,也没有注意到,御书房的窗子不可能像演的那样,真的用纸张糊的,手一戳就戳一个洞。   当小公主透过这个洞,看到里面的场景之后,她更没有注意这个洞了。   她几乎是转头就跑。   跑的飞快。   父皇实在太荒唐了。   父皇宠爱各种女子,那些女子都是他的女人,小公主就算觉得恶心,也能说得过去。   可是她看到的那一幕,却是真的让她觉得想吐。   她不能告诉母后,这一瞬间,小公主没有往昭和宫跑。   却是不知道为何,居然跑到了洛妃的院子。   她很想笑,自己视为大敌的洛妃,根本也不是父皇的心头好,想到父皇做的那等事,她简直觉得可笑。   她跑到了洛妃的院子。   洛妃却不在,洛妃去接上学的小皇子了。   院子里,只有一个少年。   他躺在墙边的椅子上,懒懒的晒太阳,像是睡着一般。   ……   PS:和舍友约了回学校,恩,怀念一下我胖胖的时候……今天请假,一更。 第296章 和公主打架   即使枯萎的梧桐树,那也是曾经皇后院子里的梧桐树。   所以格外的大。   树枝上没有一片叶子,不是因为秋天落了,而是就是没有叶子。   可是依然倔强的立着。   树很大,黑乎乎的树枝于是探到了旁边院子上。   因为没有树叶,所以遮不住阳光。   枝干被阳光照耀,印下的影子,横七竖八,一条一条的,分的分开。   阳光穿过枝干如数的照在那少年的脸上。   把少年原本就白皙的脸,更是照的如羊脂玉一般,散发着莹莹之光。   小公主极其看不顺眼。   她皮肤也很白,但是不敢这么任性的晒太阳,这里可没有什么防晒的可以涂抹。   转眼又想到了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一幕。   她其实没有看清。   具体的动作,有桌子挡着,当然没有看清。   看清的话会更恶心。   她看到了那个小太监的脸。   很痛苦,含着泪,但是也很漂亮。   甚至有点像一个人。   这会子想起来,那小太监居然长的跟鹿神佑有点像。   想到这个,小公主更觉得荒唐。   可是她此刻站在这里,这个院子的主人,洛妃,当初还是父皇的容妃的姐姐。   那样荒唐,可是那就是她的父皇。   她甚至说都不能说。   可是又有满腔的怒气,她很想伸手,想拍醒鹿神佑。   都怪他,要不是这个长相成这样的少年进宫,她父皇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虽然这种想法简直是迁怒,很无端,可是女孩都是很任性的,很容易迁怒别人,何况她现在是公主。   ……   神佑真的睡着了。   她在躺椅上,睡的很踏实。   因为躺椅靠着墙。   墙的那一头,有一个长发女子,是她的娘亲。   于是这片普通的墙,墙下普通的椅子,都成了不普通的东西。   能让神佑轻松的就入睡了。   如同小和尚第一眼看神佑,发现神佑身上居然有火在烧,问她疼不疼。   神佑点头又摇头。   点头是因为疼。   摇头是因为习惯了就不那么疼了。   和公主的早慧一样,神佑其实也是一个早慧的人。   因为她很早就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   她爱热闹,很活泼,爱笑。   爱乱吃东西。   看到石头觉得不错,都会丢进嘴里嚼一嚼。   她很珍惜东西,像守财奴一样,拿到东西就会藏好。   自己藏不好,就让哥哥帮忙藏好。   她看上去就是个娇气的少年或者少女。   实际上她很少能真正睡的踏实。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为天魂,地魂,生魂。   七魄,一魄冲天,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   神佑被抽走的是生魂。   她就算活着,也是一个半死人了。   而圣湖是只接纳死人的,所以没有生魂的神佑,会被永远的镇压在圣湖底,无法获得轮回。   没有想到,会有个蛮荒少年把她捞出来。   后来又进入了死地白骨山。   神佑的生魂被死气慢慢代替。   所以她活着。   可是她始终没有生魂,就算是死气,也只能保持到及笄之前。   一旦及笄了,就要完成的成人了,三魂七魄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明知道皇宫很危险,国师还是默认的帮助了神佑回到皇宫。   只有回到这里,她才有可能活下去。   至于具体如何做,国师也不知道。   本来他做出这个推测就很疯狂。   世间不可能有人少了生魂还活着。   这个推测本来就很无稽。   ……   神佑睡的安宁。   公主看着神佑,很是讨厌。   这样一张漂亮的脸庞,却是让她看的很是讨厌。   恨不得对方完全不要出现,恨不得世间根本没有这个人。   这个想法,一生出来,就占据了公主的思想,越来越多。   她甚至抖了一下。   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抱着母后的时候,想杀荆皇。   因为她觉得荆皇的存在,让她觉得自己很羞耻很多余。   可是现在,面前这个人呢?   虽然人命在这个时候,是不值钱,如草芥一般。   可是自己为何突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公主伊仁自己都觉得可怕。   她的手里多了一把刀。   冬施递给她的。   很精致的小刀。   很锋利。   她忽然生出这样的想法的时候,她举起了刀。   然后她看到神佑脖子上绕着一条清翠的小蛇。   蛇头朝她吐着蛇信子。   小公主手里的刀掉到了地上。   神佑睁开眼。   看到她。   这一眼,很清冷,把小公主吓一跳。   “你在做什么?”神佑看到了地上那把刀。   不看也不行,她的小蛇卷着那把刀,在和她邀功。   神佑起来,随手把那把刀捡起来。   很锋利的刀锋,见过血。   她拿着刀,惊讶的看着公主。   “女孩子不要玩刀,很危险。”   神佑把刀收起来了。   她很会藏东西,一过手就不见了。   刚刚公主拿上刀的时候,她的贴身宫女冬施就拦下了一群人在外头等。   这会子,里面就剩下公主和神佑,还有那条又藏起来的蛇。   公主看着神佑仰着脸。   那好看的侧脸和刚刚她在御书房里看到的场景重合,她厌恶极了。   “你很讨厌。”   神佑挑了挑眉。   “刚好我也是这样看你的,小小年纪,又是作诗又是发明的,整天挺着小胸到处晃荡,不知道你在忙什么。”   “你!”公主被她的话气到了。   居然没有办法反驳,她不知道她在忙什么。   她已经是最尊贵的公主了。   可是她还是不停的发声,弄出动静,让别人注意她,证明她才是真正的公主。   为什么要证明?   她本来就是啊。   而且鹿神佑居然嘲笑自己胸小……   小公主瞬间怒了。   很想打鹿神佑一顿,不是让别人上手,而是自己亲自动手。   她这样想的就这样做了。   因为她真的很想打鹿神佑。   看到就不爽的那种。   不用招呼,小公主冲上来。   公主伊仁在宫里自然没有亲自打过架,但是她有看别人打过。   她做什么事都可以不用亲力亲为,但是这一刻,她想亲自动手。   她的小拳头,一拳垂在了神佑的胸上。   软的???   神佑也早就想打小公主,超级想的那种。   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先动手,平日都装的很有范的。   神佑也挥出了拳头,打在了她的胸上。   “果然很小。”   神佑说了一句,接着又一拳,把小公主打趴下,直接坐她身上。   随手拿了跟棍子,对着小公主的屁股一顿打。   小公主被按在地上,结结实实的挨了几棍。   “啪啪啪……”   而宫女太监都被冬施拦在了外头,听到里面的动静,却不敢进去。 第297章 荆国皇子的生活   皇宫里多了一间庙。   不是皇子云念经用的。   虽然以前,他是个和尚。   可是现在他是皇子。   那间庙里,没有菩萨。   供奉的是两个罐子。   没有香火,每日三餐都会供奉食物。   除了这个,还有两个蒲团。   还有一些干的花草。   说是庙,更像是一间静室。   自从那年,夫妇俩捧着一束干花,回到了荆国。   那束花已经干枯,黑乎乎的,但是还是很好看。   那以后,荆皇也多一项技能,把新鲜的花采下来,倒挂,过一段时间,就成了干花。   没有新鲜的时候色彩鲜艳,但是更加隽永。   只是放久了不能碰,一碰就碎。   荆国很干燥,很适合做干花。   清晨。   荆皇锐和皇子云都会来静室里坐一坐。   那两个铜罐被搬过来之后,整个皇宫,整个朝廷都松了一口气。   心中很是感激皇子云。   否则只要想起来,他们的皇上,刚刚抱着两个铜罐骨灰睡醒,此刻就算笑脸盈盈,他们也觉得很是可怕。   没有穿和尚袍的十七,还是偶尔有点不习惯。   不过坐在蒲团上很安心。   他起的很早,但是他到静室的时候,荆皇已经到了。   更早。   荆皇也坐在蒲团上,静静的看着前面的两个罐子。   看到十七来了,他点了点头。   “阿云,若是将来,天下平定,我也想出家当和尚,坐在蒲团上,心很静。”荆皇道。   十七对这个称呼有点陌生,此刻屋子里没有别人,荆皇喊的是他。   他点了点头,也盘腿坐下了。   他在内心做了一堂早课。   荆皇就那样静静的盘腿坐着,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说。   两人呆的很安静,没有再说话,也并不尴尬。   直到门口有人敲门。   那么一天,才正式开始。   荆皇和十七一起用膳。   在食物方面,十七还是吃斋。   荆皇居然也吃素。   所以两人没有冲突。   然后就是早朝。   荆国的早朝制度是学的申国的。   不过也有一些不一样。   申国朝廷上,最高的位置,就申皇一人。   也很威严,皇上和臣子的距离很远,有什么事需要传胪来吼。   而荆国的朝会规模小一些。   上头现在也不是荆皇独坐。   他把十七接来之后,就加了一个位置,丝毫不避嫌。   于是荆皇身边,多了一个华袍光头少年。   少年左眼重瞳。   很是安静。   他听的很认真,并不发言。   大臣们说的很认真,也没有轻视的意思。   小和尚就这样,被荆皇带在身边,整个荆国在他眼里徐徐展开。   饥荒,水灾,战争,进步。   在十七的眼里,荆国是一个很苦的国家。   尤其是他在申国待过,有更清晰的对比。   都说荆人不学无术,很是野蛮。   可是在这样的自然环境下,大家要为生存斗争,斗争完了,如果还活着,还要为下一代努力。   他们没有时间安心坐下来,读书识字。   活着才是首要的目标。   相比起来,申国人真的很幸福。   在雨中读书,感受细雨的忧愁。   在风中读书,倾听风的话语。   参加诗会,欣赏花开。   这是申国人做的最多的事情。   而在荆国,少年们一天做的事情,早上去干活,中午吃点干粮,下午继续干活。   若是收成不错,下午早点回来,休息一下,晚上,大家围着篝火角斗。   在篝火边,少年人的脸通红,大声呐喊,显示肌肉。   在篝火边,少年和少女悄悄的拉手,离开人声鼎沸的现场,找到属于他们的秘境。   然后少年成了青年,少女成了妻子母亲。开始同样的繁衍下一代,重复他们的年少的事情。   十七则是一天跟着荆皇,开朝会,处理奏章,吃饭,继续处理奏章。   奏章很多,比十七每天读的经书都要多。   荆皇处理完的奏章,都会递给十七看一遍。   十七看完,整齐的放好。   通常十七都觉得荆皇处理的很好。   荆皇是一个很睿智的人,十七想,若是不是他一直跟着师父长大,而是跟着荆皇长大,他一定会很崇拜这个人。   他很自律,很有条理,也很有魄力,做事很有大将之风,万事到他手中,都能处理的很好。   不过十七此刻拿着一份奏章,看到上头的内容,眉头却皱的厉害。   奏章的内容是关于一个部落叛乱的事情,是将军枯木长居递上来的,他已经把部落叛乱一百四十七人如数抓起来了,问皇上怎么处理,而荆皇的批语是,全部坑杀。   十七拿着奏章,看了很久,终究开口道:“皇叔,可以换一个处理方法吗?这一百四十七人当中,也有老弱无辜。”   荆皇批奏章的时候,桌面很干净,别说点心,连茶水都没有。   他放下手中的奏章,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   少年眼睛很沉稳,那重瞳也很明显,少年直直的盯着自己。   荆皇笑了笑。   “已经很少有人敢给我提反对意见,也很少有人敢这样看着我,因为给我提反对意见的人,都死了,这样看我的人,我也如数杀了,你不怕吗?”   十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想到了那个胖丫头。   “有点怕,但是我还想提,若是皇叔想让我当个哑巴,不如把我烧了放罐子里,若是没有烧,我还是要说的。”   荆皇没有笑了,表情严肃起来。   “部落叛乱,这一百四十七人当中,真正提议要叛乱的人实际只有九人,其他都是那九人的亲属家人,这九人想要叛乱,想要独立成王,为了他们的愿望,已经死了近千人。那千人,何辜?我要如数坑杀,给其他人看一看,叛乱的下场,要么如数去死,要么乖乖活着。”   十七沉默了,他辨不过荆皇。   千人死和百人死,哪一个重?   人命是可以这样按数量来称吗?   荆皇继续批奏章。   再递过来的奏章,发现小和尚没有翻开看。   他摇了摇头道:“那样说,你不高兴,换个说法,你权力太小了,你现在只是一个小皇子,所以你要听我的,将来,你若是皇,一统天下,那我听你的,你不让杀,就不杀,你想杀就杀,你喜欢谁,就娶谁,就算你想娶别国皇后,也没有人敢反对你。”   小和尚十七,忽然很迷茫。   华袍很沉重。   头很痒,去了疤戒,要开始长头发了。 第298章 你是女子   小公主想扯神佑的头发。   没有成功,她的头发被神佑扯住了。   枯枝梧桐树下,一面新一面旧的宫墙下,一片佛菜地里。   两人扭打在一起。   神佑自然是武力值比小公主高无数倍。   只是神佑并没有用全力。   她很想揍这个小姑娘,矫情的小姑娘,但是并不想打死她。   所以一副势均力敌的样子。   小公主是这样觉得的。   实际,她打神佑,神佑并不疼。   神佑打她,却是实打实的很疼。   从小到大,小公主都没有被人打过。   一边扭打,一边疼的眼泪都出来了。   但是心里却着实痛快。   因为从小到大,她都是有一个伪装的,从来没有这样自在过。   打到后来,小公主躺在地上,喘着大气,全身都疼,阳光如数照在她身上,脸上,却觉得全身都暖。   “不打了,我不打了。”   神佑也躺着。   脸上也有点狼狈。   虽然她的武力值绝对超过小公主,但是抵不过小公主的阴险,居然抓泥糊她脸上。   所以她脸上乱七八糟的沾着泥,还有头发也被扯开了,乱糟糟的。   不过她还是觉得痛快,她可是结结实实的打了小公主几拳,还打她屁股了。   早就想这么打她一顿了。   小公主扭头,看到脸糊糊,头发乱糟糟的鹿神佑,莫名觉得顺眼很多。   然后想到了什么,开口道:“你居然是……”   她还没有开口说后面的,嘴就被神佑按住了。   神佑故意手上蹭着一把泥,按了过去。   “呸呸呸。”小公主吐了一口泥。   坐了起来。   “不准说,当做我们的秘密,否则我就跟别人说,我摸过你胸,还没我大。”神佑也坐起来道。   小公主脸都气歪了。   可是看到对面脸上都是泥,头发被自己扯的乱糟糟的鹿神佑,居然还是漂亮的惊人,想到她那变态的父皇。   若是知道鹿神佑是女的,她父皇会做什么事?   小公主觉得用膝盖想都能想到结果。   后宫女子已经够多了。   于是点了点头。   “哼”了一声,她站起来,准备走。   “你这样这样出去,你母后估计要来找我麻烦了,小孩子打架不能找外援的。”神佑理直气壮的道。   小公主心里吐槽,谁是小孩子了,你才是小孩子,对鹿神佑却是没有了先那种警惕感。   不过她这样出去确实不好。   于是她喊了冬施进来,到了洛妃的屋子梳洗。   冬施拿了她的衣服过来。   眉眼有点好奇。   小公主居然跟洛妃的养子,关系突然好到了连洗漱沐浴都不避嫌……不会真的有意让洛妃的养子当驸马吧。   前几日,还刚刚找了熙国殷家的二少爷殷华。   洛妃洗浴的地方,很简单,连各种花香皂都没有。   小公主洗漱好,穿好衣服,觉得屁股还有点疼。   捂着屁股,瞪着鹿神佑。   神佑也换了一身衣服。   眉毛挑的更高。   “瞪我干嘛,你不也打我了。”   “我胸以后一定比你大,你就是年纪比我大而已。”小公主气呼呼的走了。   小公主一走,整个屋子都安静了。   神佑摇了摇头。   她和小公主是同一天生的,她比小公主大一个时辰?   路上,冬施小心翼翼的问道:“公主那鹿神佑对您如此不敬,要不要禀告皇后娘娘,让娘娘处罚他?”   小公主果断的摇了摇头。   她不想事事都告诉母后,就像母后也有事瞒着她一样。   走回来的路上,她就觉得她大概猜到鹿神佑为何女扮男装了,洛妃那容貌在蛮荒山寨里活下来,想必是十分不容易的,洛妃那样的人,看似宁静,实际却很火爆,若是她的养女也要经历那些,洛妃会发疯的。   所以鹿神佑当做男儿来养,就安全许多了。   不过她觉得有些奇怪,以前看鹿神佑怎么看怎么讨厌。   可是刚刚和她扭打在一起,却觉得很是亲近。   甚至很是畅快。   “不用,你是我的宫女,还是母后的宫女?”小公主有点不悦的瞪了一眼冬施。   冬施有点委屈的低着头,却没有像平日那样反驳。   本来她喜气洋洋的去找父皇,结果撞见了父皇的丑事。   然后怒气冲冲的去和鹿神佑打了一架。   现在却觉得很畅快,父皇那档子事情都被她忘记了。   “回宫。”小公主急忙忙的回去。   回去以后,整理出了一堆漂亮的花香皂,让宫女送到了洛妃的院子。   这时候洛妃也已经接了小皇子回来。   小皇子下学,洛妃都会亲自去接。   跟三当家也没有怎么说话,有时候甚至连面都没有碰上。   隔着一扇门,也会觉得亲切。   岁月很是静好,很足够。   看到公主让人送来的花香皂,还有神佑那乱糟糟都是泥的衣衫。   “你和公主打架了?”洛妃问道。   神佑点了点头:“她先动手的,我没吃亏。”   洛妃很是无奈的笑道:“她就是个虚荣心极强的女孩,你还是别去招惹她。”   “都要及笄了,哪里像孩子了,听说她三岁就能作诗了,总觉得她老早就成熟的很。”神佑吐槽道。   小皇子听到神佑哥哥居然和公主打架了,很是佩服。   小眯缝眼,眼尾都努力的上扬起来。   “佑哥,会被皇后娘娘惩罚的。”   不过小皇子高兴完又有些担忧的道。   “不会,她应该不会说出去的吧……”神佑有点不确定的看了看洛姨。   挨了洛妃一巴掌,脑袋上响起了清脆的响声。   小皇子见了,呵呵呵的笑,口水都流到下巴了。   “马上就要及笄了,别惹祸。”   小皇子以为洛妃姨姨说的是他的公主姐姐要及笄了。   却不知道洛妃说的是神佑。   “哥哥们什么时候才回来啊,听说寻哥治水成功了,到时候一定骄傲的屁股都要翘起来了。”   神佑已经可以想象阿寻那臭屁的模样了,平时阿寻就很傲娇的。   “阿鹿一定会赶回来的。”洛妃很是了解那几个少年,别人不知道,阿鹿那个少年从小就那么多心思,恐怕已经知晓了。   夜晚。   神佑爬过了地道。   爬到了羲和宫里。   长发女子,又笑吟吟的说她调皮,喋喋不休的唠叨。   “你快及笄了啊,还总跑床下躲着,跟母后捉迷藏,以后这样可不行。”   神佑只是抱着她笑。   笑的很是温暖。   “我今天跟人打架了,打赢了。”   长发女子没有像洛妃那样,给神佑脑袋一巴掌,而是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我家阿佑,和谁打架都能赢的,你可是天命之女,谁能打得过你。”   公主殿里。   公主躺在她华丽的大床上,滚来滚去睡不着。   她探出了脑袋,勾了勾手,让冬施来陪她。   冬施向来跟其他宫女不一样,跟公主更加亲切,也爬上了床。   小公主悄悄的问道:“冬施,我的胸是不是有点小?”   冬施愣住了。   床帐里有点黑,蜡烛在外头。   她看着躺着的少女,胸尖尖的,一点都不小了。   公主长大了。 第299章 及笄礼   荆国水患也很严重。   但是皇宫里的静室还是很安静。   枯萎的干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两个铜罐也很安宁。   一大早,蒲团上的两个人,动作都很相似。   一起坐下,一起起身。   表情都很宁静。   但是在起身的时候,荆皇忽然开口道:“你有心事?”   小和尚愣住了。   他是有一点小心事。   但是他尤其不想告诉荆皇。   这么久的相处下来,他知道他的皇叔,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   甚至接近于变态。   皇叔很能隐忍。   人人都说荆皇嗜杀。   可是十七这么久观察下来却发现,他的皇叔,可以说是最不嗜杀的人了。   因为他都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就像那个叛乱的部落,虽然是近期才解决的事情,可是他翻看具体的事件经过,就发现,那一切都在荆皇的掌握之中。   甚至从最开始,那个部落里,部落首领多了一个孩子……   荆皇甚至就注意上了。   这样的感觉,让十七心底有些害怕。   是的,是害怕。   十七是个和尚。   和尚讲究四大皆空,可是他居然生起了害怕的情绪,让他更加害怕和迷茫。   “你给她送了礼物,今天是她及笄的时候对吗?你喜欢她。”荆皇很是寻常的开口道。   像是说,这个人可以杀,这个馒头味道还行一样。   却是让十七浑身都不能动荡。   他从来没有跟别人说,神佑的身份,连师父都没有说。   可是荆皇却知道了。   “我觉得她像我,阿薄说她是个女孩子,我就去查过她了,她确实是女孩子,还是申国的大公主,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她很有意思,阿薄提及她很多次,你会喜欢她,阿薄应该会很高兴。”   他的确没有告诉别人,也没有告诉小昭后。   小昭后让他很恼怒。   只是现在他不能杀她。   十七摇了摇头。   “我是给她送了礼物,但是我不喜欢她,我们只是朋友。”   荆皇听到少年的回答,笑了。   当年他也是这样信誓旦旦的说,他不喜欢阿薄,一点都不喜欢。   ……   少年人在赶路。   像是彻夜未眠。   小五他不明白,鹿哥为何急忙忙的要回去。   妹妹的生辰,是下个月吧,现在回去,太早了。   不过鹿哥和寻哥都同意回去,他也没有理由反对。   就是他们车队后头,还跟着个车队。   那个车队也在赶路。   “我要赶上公主的及笄礼,听说公主会出巡游街,可以看到公主的容貌,有没有我漂亮。”瞿柒理直气壮的道。   小五认真的看着瞿柒:“你好像比公主好看一点点。”   瞿柒立刻脸上笑开了花,更加好看了。   不过紧接着就听小五道:“不过还是不如我洛姨,更加不如神佑。”   瞿柒对那个更加不如,很是愤怒。   然而愤怒也没有用,小五已经不搭理她了。   另外两个少年,连面都没有露。   “那我能排第几?”瞿柒不死心的问道。   “第三吧。”小五有些不耐她的聒噪回答道。   瞿柒一下子笑起来了。   北有洛妃,南有瞿柒,这句话也不如第三动听。   小五挠了挠头,实在不懂这人乐什么,他印象里,总共也就两三个女子吧,她排最后,她高兴什么?   ……   这一日,京城热闹极了。   游人如织,人人脸上笑容如花。   秋高气爽。   申国公主要及笄了,再一次带来了好运。   听说因为公主及笄,水患都治理好了,申河重新开辟了一条道路,今后百年,应该都不会有水患的问题了。   这一切多亏了天命之人,公主伊仁的存在。   她的及笄礼,更像是全国的一次盛大的狂欢礼。   而家里那些有适龄少年的人家,更是积极准备。   因为公主及笄之后,就可以上门提亲了。   各大家族都准备的很充分。   不提公主的学识,就公主天命之女的身份,无论谁娶了公主,一定都能让家族荣耀下去。   连卢妃娘家,都在积极准备。   虽然他们看上去是支持卢妃,跟小昭后还有冲突,可是小公主是天命之女,这是谁都不能否认的事情。   卢生香被他娘亲一早就换了八套衣服,还请了善于画颜的婢女专门给他画脸。   卢生香被一顿揉搓,等他出来的时候,简直是如同一个花一样的少女一般。   若不是衣服是男子的,简直就像一个姑娘。   “娘,你把我打扮成这样,让我怎么见同窗,他们见到我,要笑死。”   卢母严肃的道:“听闻公主就喜欢漂亮的少年,你这样才有机会入公主的眼。”   卢生香平时是很爱美,可是听到这个缘故,简直就想一头抢地。   “为何不让大哥去,大哥长的比我还美一点。”   卢生浩正好回来,听到弟弟的话,摇了摇头。   “说什么瞎话,你大哥已经结婚,有嫂子了,怎么还能尚公主。”还有一句话,尚公主之后,在朝廷里一般就不能担任重要职责了,一般家族都是把家里疼爱的小幺推出来取公主,能干的大儿子还是去朝廷自己争取位置。   卢生香是卢家人,这句话,母亲没有说,他也知道什么意思。   还是很气。   要是以前就觉得就这样就算了。   可是他去了申学宫之后,他们一个班都是纨绔,从开始被人鄙视,到现在堂堂正正考上申学宫,却也觉得继续当纨绔没有意思,明明他们也可以努力争取自己的生活。   “不是听说皇上已经要洛妃的养子当驸马了吗?还让我去凑什么热闹。”卢生香很生气的道,他不想和鹿神佑抢,而且根本抢不过吧。   “你是不是傻,就算是便宜你,小昭后也不会同意皇上的话的,洛妃的养子不可能尚主,臣子们也不同意的,洛妃已经抚养了小皇子,若是她的养子还尚主,那以后……”卢母也没有继续说,意思却是大家都明白的。   卢生浩听到母亲提起洛妃,有一阵走神,心中顿顿的疼,忽然觉得什么都没有意思起来。   ……   公主及笄,整个后宫换新颜。   连那枯萎的梧桐上,都被绑上了鲜红的绸花。   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连洛妃和小皇子都被喊去了。   皇上今天也没有离谱了,很是隆重,很早就到场了。   不过他身边那漂亮的小太监没有出现。   神佑也没有出现。   毕竟她算是外男。   今天她应该出宫的。   不过听着喧闹的乐声,想来隔壁的宫女太监应该去看热闹了。   神佑第一次白日爬了地洞过去。   她从床下爬出来。   看到长发女子坐在窗前,容颜安静,长发顺直。   她很专注的在做一件事。   神佑极少见到她安静的做事。   她走了过去,坐在了她面前。   静静的看着她。   见她正拿着一块粗布,摩擦一根木头,那木头,好像就是梧桐树枝吧。   黑黑的,一头粗,一头细。   “母后在做什么?”神佑问。   “我在做发簪,阿佑今天及笄,我要给她的长发,插上我做的发簪。”   神佑点了点头。   探过脑袋。   却见长发女子,不搭理她。   她站起来,走到了窗前,那块木头跟前,用那根树枝,想把那根她擦的发亮的树枝插在那一大块木头上。   却始终插不上去。   长发女子,忽然泪流满面。 第300章 桌子底下藏的箱子   及笄礼很盛大。   所有有品级的贵妇都来了,搜刮家底,送上最贵重的礼物。   那些礼物加起来,一个屋子都堆不下。   皇上也准备了一个十分稀有的礼物,居然是拳头一样大的夜明珠。   据说世间,也就只有这一颗。   滚圆滚圆的,十分可爱。   小昭后送的是一支发簪,倒不是小昭后不用心。   而是女儿及笄,母亲一般都是送发簪。   亲自给孩子的头上插上一根发簪,也代表着女儿成年长大了。   在众人瞩目之下,雍容的小昭后,把一根顶级的脂玉发簪,插在了小公主那被梳起来的发鬓头上。   这根做发簪的玉实在太好,如同肉脂一般软的模样,散发着淡淡的莹光。   更是衬托的小公主清丽貌美。   她身穿龙凤嬉闹的长袍,静静的坐在那。   美丽又端庄。   徐家宝的祖母,徐家老太君也来了。   她性子不好惹,虽然算不上皇家正经的长辈了,但是申国皇家人命都不长。   她算是难得命长的了,活到最后,所以地位尊贵。   她笑眯眯的拉着公主的手,使劲的夸公主。   一群被带来的少年人,一个比一个打扮的漂亮,公主及笄礼的时候,他们不能近前。   但是礼成,他们自然就可以出现了。   彼此互相都嘲笑了一会。   今天也穿的粉嘟嘟的徐家宝,被同窗拽住了胳膊。   “你祖母是要给你求亲吗?”林分笑嘻嘻的问。   林分是正经的官二代,不过他是庶子,能来参加公主的及笄礼,是因为他如今也是申学宫的学子,不过作为庶子,还是跟尚公主无缘,所以他很光明正大的取笑别人。   徐家宝脸色一红,立马摇头。   “我,我不尚公主,我家有个表妹……”   卢生香也别扭兮兮的在人群里,尤其是居然看到自己妹妹,如今的卢妃端坐在前头的时候,那种感觉实在是复杂,同时觉得他爹娘是不是疯了,如果自己尚了公主,以后自己叫妹妹做什么?   他还记得那个爱剥莲子的妹妹,夏日总喜欢躺在椅子上,翘着腿,剥着莲子,一颗一颗一颗的。   可是现在,妹妹都怀孕了,还是坐的笔直端正,脸上的笑容,正正好,温和有礼。   很累。   “鹿神佑怎么不在,不是说他也在宫里吗?”于是他问道。   神佑在宫里。   看着那长发女子,把树枝用力的想插在木头上。   始终插不上去。   长发女子很生气,她哭了。   神佑第一次见她哭。   她很伤心。   抱着木头,哭的很伤心。   神佑就在跟前,可是长发女子对她视若无睹。   就像之前每一次,理所当然的接纳她一样,这一次,也理所当然的看不见她。   她是真的疯了。   那根被布摩擦了很光滑的树枝,掉到了桌子底下。   神佑爬了进去,想把树枝捡起来。   桌子下方有些窄。   树枝滚的有点远。   神佑的手够不到,她只能往里爬一点。   她的手碰到了树枝,小手指一点一点的把树枝拨拉过来。   然后,她感觉到地上有一点不太平。   像是踮起了什么。   神佑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从小就爱各处收罗东西。   她掏出了一把小刀,对着地上的砖,“咔咔咔”的翘了起来。   果然如她想的一样。   砖下面,藏着一个小盒子。   神佑掏出了小盒子。   神佑拿着盒子爬了出来。   长发女子不哭了,抱着木头去院子晒太阳了。   在蛮荒,太阳是治百病的。   生病了不好了,一般都会建议,多晒太阳。   在申城可能也有这样的风俗。   所以长发女子,每日都会抱着那木头去晒太阳。   很认真的翻面晒。   那块木头被晒的干干的,很干净。   神佑抱着箱子,站在窗前。   看着院子里的女子,她的头发真长,及腰了。   她也不纤细,不像洛姨姨那样,有一个很细的腰。   她块头有点大,肩膀很宽。   手指很绵。   神佑打开了箱子,没有锁扣,就是一个小木箱。   轻轻一扣,就打开了。   里面放着一封信,一个小瓶子。   “我怀孕了,国师说我怀的是天命之人,可是我夜夜做梦。梦见一个装着水的桶,那桶一直漏水。梦见很多血。梦见圣湖,梦见无数的白骨,梦见吡鹰,梦见狼群,梦见杀戮。梦里我很害怕。醒来我还是害怕。总觉得有一双眼,一直看着我,日日夜夜。我翻遍了古籍,看到了一个偏方,取心头血供奉,能救我的孩儿,用蛇取血,再杀蛇。这个过程,有点坏,但是血有了,只有一小瓶。母亲觉得我疯了,我知道我没有疯,我只是很害怕。孩子,我梦到,你会来,你若来,喝了那瓶血。”   信纸发黄,放了许久许久。   那瓶子的血,居然依旧能流动,并没有凝固。   在小瓶子里,轻轻摇晃。   真的是血。   甚至轻微的摇晃,神佑觉得有香甜的气息。   不是腥气。   是真的很好喝的样子。   好像喝下去,自己就完整了。   这难道就是自己回到皇宫,能活过及笄的解药吗?   是娘亲的血吗?   神佑望着这瓶子,沉默了。   她想到了洛姨,想到了三伯伯,想到了哥哥,先到了郭先生,想到了远走荆国的十七。   神佑包包里的小青蛇,探出了脑袋,看到了那瓶子,却是呼的一声,蹿回了包里,缩成一团,再也不出来。   神佑再抬头,却发现,长发女子从院子进来了。   这次,她看见了她。   她一脸笑容的道:“阿佑你来了,母后到处找你。”   她走过来,捡起了桌子上的树枝,看到上头沾了灰,她把树枝放到身上擦了擦。   直到她擦干净了,才又把树枝拿起来。   “今天是你及笄的时候,过了今日,你就长大了,来,母后帮你插簪。”   轮到神佑的眼中泪水模糊了。   她站在那。   看着高大的长发女子,给自己的头发上,隆重的插上一根树枝。   她很是用心的调整了树枝的位置,插到了最正中才满意。   很是高兴的点了点头。   然后看到神佑手里拿着的瓶子。   她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你怎么把这个找出来了,那时候母后胡思乱想弄的。”   神佑问:“被蛇咬疼不疼?”   长发女子想了想,摇了摇头:“忘了。”   她是真的忘记了,就像她忘记了所有可怕的事情一样。   干脆的忘记了。 第301章 重量   神佑没有喝那瓶血。   那瓶子很轻。   那血也重不到哪里去。   可是装在包里,却像是她此生找到的最贵重的宝贝。   神佑离开了羲和宫,因为羲和宫的宫女太监看热闹回来了。   他们很兴奋,彼此述说着公主及笄礼的盛大。   “没有想到居然来了那么多人。”   “那像树一样高的珊瑚,我第一次见,据说那一颗珊瑚树,可以买下一个镇子。”   “来了很多漂亮公子,据说都是来求娶公主的,若是我能被分配到公主殿就好了。”   “别做梦了,公主殿怎么是我等能进去的地方。”   “……”   声音很大声。   神佑靠在洞的口口那里,她都能听到。   即使总是走这条道,还是能闻到里面的腐朽和锈味。   这一刻,像是喘不过气一般。   神佑一个人卷在黑暗中。   她平日最讨厌黑。   她喜欢亮晶晶的一切东西,喜欢光明。   讨厌黑暗,害怕黑。   可是此刻黑暗包裹着她。   侵蚀着她。   她卷着身体,躲在里面。   感觉到很冷。   是真的很冷。   身上的火,像是渐渐熄灭一般。   ……   公主的及笄礼在小昭后为她插上脂玉发簪这一刻,礼成。   整个宫殿都热闹起来。   人声鼎沸。   所有人都面上带着笑容。   接下来,还有一个项目,就是要与民同乐。   公主的车撵会走上宫道,和宫道两边的百姓打招呼。   今天她真的很美。   花季里的少女,最顶级规格的礼仪教养,最奢华的生活日常。   再加上比世人多了许多的眼界,让她显得高贵又圣洁。   她坐在车撵上。   很是端庄。   同时有点遗憾。   她果然没有看见她心仪的那个男子,他回国了。   她也没有看见鹿神佑那家伙,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但是她还是很高兴。   心中隐隐的觉得,只要自己及笄了,就是真正的公主,谁也夺不走她的身份。   真正的天命之女。   她听说她出生的时候,天有异相,阳光普照整个申国皇宫。   她那时候还是婴孩,身体总是很困倦,有点忘记了,不过那日,阳光的确是很好。   今日阳光也很好,很明媚。   宫道两边的百姓,脸上笑容也很明媚。   一个个探着脑袋。   挥着手。   很是激动的样子。   ……   荆国皇宫,皇子云端坐在荆皇锐身边。   正在开朝会。   朝会很认真。   大将军枯木长居汇报了结果,一百四十七人如数坑杀,无一活口。   荆皇锐点头,表示知道了。   皇子云有点恍惚。   他抗争过,为这素未谋面的一百四十七人。   然而没有用。   他没有改变任何事。   他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光头。   然后跟触电一样缩回了手。   因为光头不再光滑,而是长出了细密的短发,有点扎手。   他吓一跳。   不知道自己摸的是什么。   自己被自己吓到了。   然后他又想到了神佑。   今天是她及笄的日子,她没有及笄礼,因为今天也是公主的及笄礼。   她的娘亲还活着,但是已经疯了。   那个女孩,此刻会不会很哀伤。   她总是那样爱笑,一个爱笑的人,若是哭,才会让人觉得很心疼吧。   皇子云想到了这些,想着和她一起荡在蔓藤的悬崖上,看落日。   听风。   话禅。   和她一起在悬崖边看书。   他忽然很想她。   很想。   直到一声巨响,把他的思绪给拖了回来。   他从申学宫的崖边,回到了荆国的朝堂上。   忽然他觉得自己很荒唐。   那一百四十七人,死了,也就只是在他的脑子里过了一下,有一点难过,但是并不是非常难过。   那么多人死了,甚至比不上,他想念一个人。   人原来真的是可以称的。   那一百四十七人,他不认识,没有见过。   那一个人,他认识,他见过,并且在他生命中,留下很重的痕迹。   那声巨响,不是荆皇发出来的。   而是底下一个臣子。   那臣子用力的磕头。   发出“咚”的响声。   “求皇上饶命,臣罪该万死。”   他磕头磕的十分用力,很快就溅出了血。   荆皇面不改色。   “既然说了罪该万死,你怎么不自己去死。”   其他臣子此刻都噤若寒蝉,没有人开口说话。   皇子云看了一眼面前的人,他一直参与朝中事情,荆皇对他并没有避讳。   所以他想了一下,就记起明前的人。   此人奉命去攻打水泽部落。   水泽是荆国比较顽固的部落,其他部落都愿意和平统一。   只有水泽部落的人坚守,而且他们活在水草沼泽地之中,虽然人数并不多,却非常顽固,十分难搞。   显然,他失利了。   因为这段时间雨水充沛,水泽的人更加便利的躲在水草中。   为此,他失去了两个孩子。   但是荆国律法,败仗就要受惩,不管什么缘故。   他只是磕头,他已经死了两个孩子,在荆国,因为生活艰难,家里都会多生孩子,以免断了传承。   可是他如今,就只剩下一个女儿,和一个还未长大的小子。   如果他死了。   他的儿女也活不下来。   因为他的女儿十分美貌,有荆国之花的称号。   曾经他还幻想把女儿送给荆皇,当妃子。   可是荆皇的做派,打消了他的念想。   皇子云忽然开口道:“皇叔,赦免他吧,天之过,并非人,你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荆皇看着身边的华服少年。   忽然笑了。   他点了点头:“好,依你。”   于是这个臣子,免去了一死。   他劫后余生的退了回去。   看着朝堂上荆皇身边坐着的皇子,很是感激。   其他人也注意着皇子,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   当天,一个貌美的女子,就被送进了荆国皇宫。   当然,不是送给荆皇的,天下人都知道荆皇痴情薄后。   送给荆皇也是白送,说不定就被一剑杀了。   这个女子,是送给皇子云的。   女子很漂亮。   浑身洁白,身材匀称,眼神骄傲。   她担得起荆国之花的称号,她很美。   即使此刻她是被当做一个礼品,送到了皇子云这里。   荆皇默许了这事,他想知道,他的侄子看到这女子会发生什么事。   皇子云,在荆国皇宫里,游荡了一圈,看了瀑布,看了落日,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如羔羊一般的少女。   少女也看到了传闻中的心地仁慈和尚皇子,有些惊讶,皇子很好看。   然而此刻。   他皱了皱眉。   “你不应该睡我的床。” 第302章 血的味道,家的味道   少女在黑洞里沉睡了。   睡的真的很久。   像是死去了一般。   她包里的小蛇,瑟瑟发抖。   因为小蛇和那瓶血放在里一起。   那瓶子上,有不好的气息,让小蛇很不舒服。   很想逃离。   但是终究没有逃离。   小蛇很亲近它的主人。   这个人类。   就像第一次见面,她冲上来,抱住它祖爷爷的脑袋,像只霸龙一样。   祖爷爷大大的白脑袋被她按的结结实实的。   还把祖爷爷困扰多时的坏牙给拔了。   这是一个让他们有些害怕又很想亲近的人类。   不知道为何。   她体内好像有无穷的力量,能把他们所有人都焚烧干净。   因为她来了,整座龙渊山都安静如死地。   可是她又很温暖,她浑身的气息,总让它们想靠近。   它很小,很调皮。   所以一直跟着她。   此刻,小蛇感觉它的主人像是沉睡冬眠一般。   这让它有点慌张。   还没有入冬就开始冬眠,很可能就会再也醒不过来,这是它们蛇的经验。   它很慌张。   它卷着那让它害怕的瓶子,慢吞吞的爬出来。   爬到了少女的嘴边你。   小蛇喜欢少女的脖子,很舒适,它喜欢缠绕在那里。   当然,少女醒着的时候,会粗鲁的把它拔下来丢出去,丢的很远。   只有她睡着的时候,小蛇才会爬上去。   此刻它缠绕着少女的脖子,尾巴用力使劲,想把那瓶子绞碎。   绞碎了,里面的血就会流出来。   小蛇很害怕,讨厌那瓶子的气息。   然而它想救这个人类少女。   它很使劲。   却是还是差点力气。   也是,这瓶子都放了不知道多少年,里头的血还能流动,若是能被它这样轻易绞碎,也就怪了。   小蛇松开了瓶子。   爬回了神佑的包里。   在里头悉悉索索,就见包里一鼓一鼓的。   包里有很多小零食。   通常小蛇不会乱动那些零食。   因为神佑很护食。   当然也是因为小蛇并不是很爱吃那些东西。   有些东西很奇怪,小蛇都分辨不出来是什么。   如果可以,小蛇更喜欢吞一只活泼乱跳的青蛙,感受着青蛙在它肚子里挣扎的感觉。   不过这时候,它如数都吞了。   味道有点怪,有的很硬,有的很软。   总之,胡乱的吞了一堆。   小蛇觉得差不多了。   它又爬了出来。   然后它继续勒那个瓶子。   使劲浑身的力气。   也许是年代久远。   也许是刚刚好力气够了。   黑暗的洞穴里,“啪嗒”一声响。   瓶子碎了。   小蛇顾不上其它,那血像一颗球一样落下,很是滚烫。   小蛇勒着神佑的脖子。   神佑张开嘴,然后那血球,如数的进入了她嘴里,瞬间就消失了。   小蛇从少女的脖子里离开,看到她脖子上的一圈痕迹,想着少女醒来会不会揍自己,有点担忧。   ……   十几年前。   荆国有一个部落。   这个部落的名字叫做蝠。   蝠部落里,大多数都是女子,很少有男子,生下来的多是女孩,若是有男婴,就把男婴遗弃。   她们往往是去外头找男子,生子,离开。   那些男子都消失了。   据说那些男子是被吸血而亡。   有一年,蝠部落的两个姐妹,喜欢上了同一个男子。   最终男子喜欢的是姐姐,姐姐怀孕了。   妹妹成了部落的巫女,不再爱人生子。   姐姐不舍得杀男子,放男子走。   后来男子回来了,却是带来了他的部落,甚至当着所有的人面,让他部落的人奸淫了姐姐。   蝠部落因此灭亡了。   姐姐的孩子连同巫女妹妹一起被人救下了。   妹妹带着孩子,孩子慢慢长大,成为一个漂亮的少女。   喜欢上了救她的男子。   妹妹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带着女孩离开。   后来,女孩成为了申国的妃子。   妹妹成了一个宫里的姑姑。   妹妹是蝠部落的巫女。   要如何让一个国外来的妃子受宠,活着。   巫女觉得,女孩需要一个孩子。   她祭献了自己的生命,用来吸取皇后身上的血,保佑少女怀上一个孩子。   一个备受祝福好运的女孩。   一个真正的公主。   巫女没有想到,那样的时候,怀孕的皇后,会用那样残忍的办法,取下自己的心头之血。   这是她没有算到的。   她做到了她能做到的事情。   女孩怀孕了,生下了天命之女,她也祭献了生命,让蝠部落得以延续。   只是这其中还有差错,这个天命之女,少了一部分心头血,所以天命之女又被外来时空的一个魂占据了。   此刻,这团血,被神佑张开嘴吞了进去。   神佑本来缺少生魂,这团血,像是有灵一样,一点点的滋润她的身体和魂。   在那缺失的一部分里,终于填上了一些东西。   虽然没有填满。   可是已经和平时不一样。   至少平衡了。   她继续沉睡。   许久,才睁开眼。   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睡着了。   嘴里甚至有铁锈的味道,脖子也有些酸疼。   她爬出了洞,回到了洛姨的院子,外头,霞光万丈。   居然已经到了傍晚了。   神佑这一刻,忽然很想回去。   宫里的傍晚也算美,但是不能远眺,被层层的宫墙遮挡,天空都看不爽利。   她想回去。   哪怕是回到龙渊山。   坐在山上,看着日落,也比现在好。   她是这样想的,就这样做了。   她骑着大黑,纵马而行。   她有申皇的牌子,可以被允许骑马。   那边公主的隆重车撵还没有回来。   神佑骑着马,飞奔出去。   公主头上插着羊脂玉的发簪。   神佑头上插着一根光滑的树枝。   马背上,散落的头发飞扬。   少年一身红衣。   马骑的极快。   整个都一体的红色。   在路过那高高的宫墙门口的时候,门上画着的龙,似乎都动了动。   当然也可能是夕阳照耀着移动的是影子。   总之,那样一匹马从宫中飞奔了出去。   一路跑。   穿越了整个京城。   回到了龙渊山脚下。   山很陡。   神佑没有下马。   而是骑着马继续上山。   龙渊山很陡。   若是从远处看,像是一匹马载着人,竖着朝上走一般。   然而对大黑来说,并不费劲。   它感觉它的主人,今天有点重。   比平时重。   也比平时齐全。   不过让它很安心。   它努力的向上奔跑,很是开怀。   路边的树林都是红色的,因为夕阳极其的烈,漫天都是红霞。   整片林子都红彤彤的。   山风有点凉,但是并不冷,吹的人很畅快。   马背上的毛都刷刷的飞起来。   “踢踢踏踏……”   井然有序的声音,越来越响。   到了山顶的时候,大黑畅快的嘶叫起来。   整个身子都扬起来。   神佑跟着飞起来一般。   她看到山顶有炊烟。   门口有鸡。   一个少年在耍铁球。   一个少年,抱着书,却靠在椅子上睡觉。   还有一个少年飞奔着朝她跑来。 第303章 秋后   因为今天公主及笄。   街上的人多了一些。   声势浩大,难免就拥堵了。   三辆马车都并排过的京城大道,都拥挤的不成。   好在阿鹿事先就想到了这事,选的是另外一条路。   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回了龙渊山。   赶路很辛苦。   风尘仆仆。   可是到了龙渊山之后,就觉得身体全部放松下来了。   整个人都回归了一般。   阿寻抱着书,狠狠的睡一觉。   小五习惯的打拳,练武,这对他来说是最好最安心的休息。   阿鹿则是忙忙碌碌的收拾。   一段时间不在家,他要重新收拾一遍。   回到家这个少年像老妈子一样,很是勤劳。   把出门带回来的行李全部收拾了起来,他总是很关心细碎的事情。   把东西摆放到原来的位置,连方向到要整齐一致。   可是今天东西实在太多。   他在叠衣服的时候,听到了马蹄声。   很熟悉。   他飞奔了出去。   跑的很快。   看到了妹妹。   这一刻,悬浮的心,就落到了实处。   妹妹从马背上跳下来。   阿鹿没有像小时候一样伸手去接,去抱住她。   只是在她面前,刚刚好的位置。   按捺出想伸手去扶的感觉,看到妹妹稳稳的落下了,才松了一口气。   又有点怅然若失。   妹妹真的长大了。   今天应该是妹妹及笄的时候。   阿鹿要赶回来。   不仅仅是要给妹妹庆生,还以为当年国师先生,还有白骨山上的大夫都说神佑的身体,似乎有一些问题。   只能活到及笄。   要解救的办法只能回京。   不仅仅是回到京城,而且是进到皇宫。   为此,圣国师也重新回到了国师殿。   洛姨成了洛妃。   三当家成了王状元。   而他们成了申学宫的学子。   为了今天,阿鹿默默的准备了许多事。   有些有用,也可能一点用都没有,但是他在尽力准备。   此刻看到妹妹。   阿鹿很高兴。   可是紧接着就又有点担忧。   “你怎么回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想你们了。”   也许因为一路骑马,山风有些大,也或许是因为此刻天边的朝霞很红。   总之,此刻,神佑的脸很红。   在蛮荒少年阿鹿眼中,神佑此刻如同一支草原中盛开的野火花一般。   通红耀眼。   野火花有毒,野火花很美。   传说中野火花会在人临死前看到。   那走在蛮荒草原中,迷失了方向,陷入了茫茫荒原中,比陷入沙漠更可怕。   总会遭遇各种毒虫猛兽。   可能是手中,看着一个黑点,其实里面已经寄生着一个虫卵,正在吸取着你的身体当做养分,一点点长大。   你被折磨的比死更痛苦的时候,你忽然发现了一支野火花。   就如同火苗一般。   鲜红,会跳跃。   猛的如同看到了希望。   的确是希望,因为无论碰触还是看到,那支花,你就能死去,能解脱。   那是蛮荒的传说。   没有人真正看到。   可是传说还是描述的很认真。   因为神秘,又带着几分神的色彩,所以总结出来就变成美的无法想象。   陡然间有这样的想法,阿鹿有些心惊。   甚至生气。   生自己的气。   他怎么会这样想。   神佑无论是公主,还是野火花,都是自己的妹妹。   在他把妹妹从圣河里背出来的时候,就注定了的事情。   两人一起相依为命,一起活着,一起死去。   没有先后,不能有先后。   阿鹿定了定神,没有伸手抱神佑。   神佑也想到了,今天她及笄了。   不好冲过来抱哥哥了。   可是看到哥哥很努力的控制着伸手,她还是上前,伸手大大方方的抱着哥哥。   很踏实的拥抱。   小五和阿寻也过来了。   神佑很隆重的和五哥,寻哥都拥抱了一下。   夕阳下,很是亲切。   老仆石叔倚门而望,看到这场景,很是羡慕,要是主子娘娘能多生几个孩子就好了。   小主子也不至于会太孤单。   不过又想到皇家的事。   孤单也不一定坏事。   “哥哥,我收到了个礼物。”神佑伸手比了比自己头上的发簪。   她梳着书生的发包,插一根发簪并不突兀。   阿鹿看到那根木头发簪,能让妹妹这么开心,心里想着,不会是那个女子送的吧。   看着妹妹欢喜的笑容,阿鹿很是羡慕。   就算是疯子,也还是记得孩子的。   他想到了他的娘亲,那个圆脸算是漂亮的女子。   她坐在牛车上,脸上有笑。   “哥哥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阿鹿没有多想,他缺少的那部分,他想补给妹妹,完完整整的给妹妹。   自己缺少的,弥补不了给自己。   所以想弥补给下一代。   这是当父母的想法。   也是现在阿鹿的想法。   他虽然不是神佑的父母,可是他是神佑的兄长。   阿鹿给神佑准备的礼物,很多。   是真的很多,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神佑到自己的屋子,看到里面满满的鞋子,衣服,发饰,手镯,项链,包,甚至有耳环,笔,墨,纸,砚,各种零食,肉干,还有小玩具……   她因为不常在龙渊山上住,屋子很是空旷,也因为她是唯一的妹妹,屋子本来就是选的极大极大的,可是此刻却是满满的,显得很是拥挤了。   尽管阿鹿已经整理过了。   可是还是很多很多。   “哥哥,你们这是去治水,还是去购物了?”神佑嘴巴张大大的,有点不可思议。   这么多东西,是怎么从江南搬过来的,又是怎么搬上山的。   这中间,阿寻也出过力的。   听到妹妹这么问,他有点不好意思。   “是去治水,然后顺便买了些东西。”   实际是更像是主要买东西。   他们把江南见到新奇的东西,比较潮流好看的东西,能买的全都买了一遍。   小五也累的够呛,他是主要的搬运工。   江南行,他们几乎把一个人一生一辈子用的东西都买下来了。   为此,给了那个伟大的少年治水钦差,除了天才之名之外,还多了一个贪财的名。   没有见过一个官员,像他这样,就出去了一趟,回来几大车的东西。   别人就算有很多东西,也会之后悄悄的运回来。   或者折算成贵重的东西。   然而他没有。   因为买的这些东西,有些很贵重,还有一些并不算贵重,但是却极其占空间。   所以显得很多很多。   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贪墨了治水的钱财,全部给自己置物了。   甚至已经有这样的谣传出来了。   当然还有更离谱的谣言。   因为那几车繁多的东西后头,还跟着一辆车。   江南第一美人瞿柒的车。   少年去治水,不仅带回来了无数金银财宝,还带回来了江南第一姬女,瞿柒。   这是一个艳俗香艳的故事,足以给那万古称道的申河改道一事,盖上一层香艳暗灰的纱。   这层纱,可能要后人才能掀开。   后人一定会掀开,但是此时,没有。   越盖越厚。   申国京城的人,在为公主及笄狂欢,也在为少年治水钦差回归做准备。   不是夸赞,而是秋后算账。   毕竟,真的,已经秋后了。   神佑看着满屋子的东西,再看看三个哥哥骄傲的脸。   很是哀愁。   她长大了,但是哥哥们似乎还没有长大,有点忧心。   她躺在一堆的礼物中间,忧心的同时,又想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   横梁上的大白蛇,被震了下来,掉到了地上。   不疼。   压在了一堆柔软的衣服上。 第304章 夜半而来的黑衣人   龙渊山的夜晚,很静谧。   山中明明有没有风。   因为山前的几个黑衣人的衣袍,一动不动。   头巾的下摆,也乖乖的垂着。   但是龙渊山里,却像是有很多风。   或者这风,像是被隔绝在了里头。   里面的树叶沙沙沙的响。   里头的草沙沙沙的响。   整个山都在轻轻的动荡着。   这样古怪的场景,让这群黑衣人有些担忧。   为首的黑衣人,眼神更是凝重。   他身上有一股很浓的杀人气息。   他像一把刀,很干脆的刀。   宽宽的,但是很锋利,一起,就能把人剁开的那种刀,不会连着肉皮,因为他很锋利,他很厚重。   可是此刻,他手上还提着一个盒子。   于是就有点可笑了。   这把刀,于是就成了一根扁担一般,挑着东西。   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可笑。   自从遇见了皇子云,先是背了一堆经书。   他们顺利的把皇子云送回了荆国。   然后接到的命令是让他们效忠皇子云。   成为皇子云的私人护卫。   私人护卫意味着,以后决定他们生死的人,就成了皇子云,那个他们威胁去荆国的小和尚。   好在,和尚没有让他们去死。   而是让他们又回到了申国。   要做一件事。   听起来很微不足道的事情。   然而,现在他们才发现,这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并不那么容易。   首先。   爬山真的很不容易。   山里没有风。   可尼玛那些树都在摇,他们不敢进去。   他们不懂为何,皇子让他们不远千里从荆国过来,从一个糕点店里,定一盒糕点,送给那个少年。   一定要亲手送到他手中,还不准让别人发现。   大概这是一个考验吧。   黑衣人这样想着。   既然是考验,一定就要做好。   如果那么简单,怎么能算是一个考验。   “呲呲。”为首的黑衣人沙哑的喉咙里冒出两个字。   他的队友听到,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要求结队。   他们是配合和完整的一个团队。   单个他们不一定是多么厉害,但是配合起来,却是有抵挡一军的能力。   他们身上有准备防御虫蛇的草药。   但是这些对龙渊山上的虫蛇似乎没有用。   因为他们已经试过,那些草药丢进去之后,虫蛇没有散开,反而聚集过来,一会儿那草药就像不存在一样,那些虫蛇慢悠悠的分开。   所以他们只能自己结队进去。   这几人像一个圆一样,滚进了龙渊山。   不知道为何,今夜,这山里的虫蛇特别活泼。   爬来爬去,很是喜悦的感觉。   他们已经试过,如果把带血的东西丢进来,立刻就被这些虫蛇分尸了。   所以他们形成了一个圆的阵型进山,却没有挥刀。   只是强忍着恶心,一步一步的走上去。   果然如他们所料,蛇很多,但是不攻击它们,它们亦不会攻击你。   不过有些蛇很顽皮,总是喜欢往他们衣服里钻。   他们包围着中间的黑衣人,一路向上。   这段路程,对他们来说是不算远的。   可是要加上一路虫蛇,就真的很艰难了。   所有人都运足真气,随时做好准备,以防止真的陷入了蛇窟中。   同时心中有点纳闷。   那个少年到底是什么人?   怎么能住在这样的山上。   好吧,反正很快就能见到。   黑衣人内心也不算着急。   终于到了山顶。   似乎到了山上的瞬间,就有人察觉一般。   这安静的屋子,莫名像是黑色的鬼怪。   感觉里头有无数高手一般。   这是奇怪的直觉。   然而就是这直觉,让这黑衣人一直活下来。   躲过了无数死亡。   他于是让其他人原地待命,他一个人进去。   ……   礼物很多。   神佑和哥哥们一起挨个翻起来看了一遍。   就已经夜深了。   月明星稀。   很是满足的要睡觉了。   神佑很高兴。   真的很高兴,很满足。   恨不得和哥哥们抵足而眠。   当然是不可能的。   哥哥们在洛娘子的教导下,很早就有这方面的自觉了。   屋子里于是只剩下神佑了。   她躺在床上。   有点倦意,但是更多的是兴奋。   收到礼物,总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   都说公主收到很多很多礼物。   神佑觉得她一定没有自己高兴。   自己收到的每一件礼物,都是哥哥们根据自己的喜好挑的。   而小公主收到的礼物,却是根据送的人的诉求给的。   神佑很兴奋。   在床上滚了半天,还是睡不着。   然后她爬了起来,推开了窗。   窗外的天空很干净。   月亮很亮。   于是月下有个黑衣人,就显得很清楚。   黑衣人看到神佑,显然有些吓一跳。   然而他只是表情震惊,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他走了过来。   像一只猫。   还是没有一点声音。   他浑身都透着古怪,很是陌生。   但是他手上却是有一个让神佑熟悉的东西。   那是芝兰斋的糕点。   里面有很多味道奇特的糕点。   有一种生辰糕点尤其好吃,白的像云,软的也像云一般,吃起来,却是甜的,很甜。   神佑和小和尚在一起的时候,买过一次。   小和尚说他吃素。   神佑就给他找了这个糕点。   那天,小和尚脸上没有了往日沉着的模样。   因为他脸颊沾上了白白的糕点。   他的眼珠子瞪大了,不是重瞳显示,而是有点激动。   “很好吃,阿弥陀佛。”他说。   好吃,是感叹,阿弥陀佛是羞愧。   神佑理解那种感觉,小时候她暴饮暴食的时候,偷偷都有点担忧,会不会吃太多。   然而她总是很饿,吃不够。   黑衣人盯着他。   一手拿着刀,刀上却挂着糕点。   他有点不自在的道:“我是来送糕点的。”   神佑还以为是哥哥安排的。   这么晚,居然还能定到芝兰斋的糕点吗?还特意送上来。   神佑接了过来。   看到他转身就要走。   神佑喊住了他。   黑衣人身体一僵,他感觉屋子里似乎有其他人醒了。   “给过钱了吗?”她问。   他想快点离开,感觉那醒来的人似乎不好惹。   他飞快的点头。   “给了。”   他想立刻离开,接着又想到了,自己除了给礼物,还要说一句话。   他开口道:“生辰快乐。”   然后他飞奔着离开了。   接着,他先是被一颗石头砸到麻穴,差点摔倒,又见空气中飞过来一个铁球,他险险的避开。   最后,门口一把扫把飞了过来,直直打到头。   他觉得他要完蛋了。   幸好,其他黑衣人觉得他久不来,上前接应。   像是抢尸体一样,险险的把他抢了过来。   那千钧一发之际,他真的觉得自己今晚,死了三回了。   几人一路飞奔下山。   黑衣人首领心中想着,他再也不要来申国,就算来申国,也不要来龙渊山了。   神佑屋子里,蜡烛亮了。   哥哥们面色凝重的看着那雪白雪白的生辰糕点。   神佑看到上头有一个云朵的图案,忽然想到是谁送来的了。   阿鹿很气,半夜居然有人夜探妹妹的闺房,他都没有发觉,还被人跑了。   阿寻也很气,气自己怎么不记得买一块糕点,听说现在申国人很流行这样。   小五则是有点遗憾,自己的铁球没有砸到人,那人身手真不错,自己还要好好努力。   他看着那糕点上面那个图案造型,挠了挠头,奇怪的道:“糕点上一堆便便的模样,是有什么含义吗?” 第305章 糕点,女色,皇子   神佑身体抖的厉害。   小五的问题实在是太好笑了。   要是小和尚知道,会气死吧。   不过一朵云彩图案的糕点,和一堆便便的模样,是有一些像的。   好吧,这个来历古怪的糕点,因为小五这一句话,显得亲切又好玩。   阿鹿听了妹妹的解释,都愣住了。   是那个给妹妹腰上打了佛结的小和尚让人送来的糕点。   不知为何,那个和尚和妹妹似乎很熟悉,可是阿鹿阿寻包括小五,居然都没有见过那和尚。   再加上申国官员都羞愧于没有处理好小和尚的事情,羞于启齿。   于是那个人去庙空的圣庙再次被遗忘了。   申国人不知道圣庙的小和尚就是如今的荆国皇子云。   荆国人也只是知道,他们的荆皇找回了前前皇上的孩子,荆云。   他们对荆皇狂热的崇拜,又因为这件事,更加狂热了。   荆皇居然不计前嫌,找回了兄长鸿的孩子,而且皇子云还是有重瞳的人。   荆皇自己也没有孩子。   皇子云成为新的继承人,很利于国家稳定统一。   为此,甚至又有不少蛮北部落主动归顺荆国。   阿鹿看着那糕点,有些懊恼。   但是看着妹妹亮亮的眼睛,却没法责备。   再被妹妹塞过来一块糕点,一嘴的甜。   阿鹿私下对自己的生活,一直是要求很清苦的,并不太适应这样的甜味。   很纯粹的甜,一下子就甜到了心里的感觉。   让他莫名的觉得生不出气来。   又忍不住咬了一口。   而阿寻向来被照顾的很好,并没有很在意吃食,平日糕点点心,哥哥们都会给他买。   他有点恼怒,自己记得买那么多东西,怎么就不记得买个生辰糕点,同时心里又有点埋怨,都怪小公主。   说什么生辰必须要吃生辰糕点,他本来是不屑一顾的,可是看妹妹这么高兴,就觉得自己太不聪明了。   他也分到了一块糕点。   太甜太腻,一点都不好吃,这样想着,他又大口了吃了一口。   嘴上都沾着白白的糕。   小五饭量大,吃的多,来者不拒。   一口就咬了半块糕点,甜的打嗝。   抬头看着天空的月亮。   一半的月亮,像是被咬一口的糕点一样。   他傻乎乎的笑起来了。   神佑最后给自己留了一块。   吃了一口,很甜,再吃一口,真甜,再吃一口,再吃一口……   ……   女子身体颤抖。   抖的厉害。   身上那如油一样光滑的锦缎袍子就那样滑落了下来。   露出了洁白的身体。   少女的身体,怎么看都是漂亮的。   尤其是在烛光之下。   肌肤颤抖的都是凝华。   少女的眼神有涩涩的胆怯,还有不服输的坚强。   混合在一起就成了让人心疼的感觉。   她是河边的水仙,美的柔弱又坚强。   她是荆国之花。   她是将军朝穆尔的唯一的女儿朝虎贝。   朝慕尔将军英勇如猛虎被人称呼为虎将,他给女儿取名也很直白,老虎的宝贝,虎贝。   虽然没有什么文化气息,但是却很清楚的表明了自己的喜爱。   朝慕尔将军出战水泽,几次失利,险些要被荆皇处死,却被皇子云一句话给救了下来。   所以他的女儿虎贝,亲自进宫。   她很感激皇子云。   当然这种感激也是有选择的,如果皇子云又丑又弱,她也不用亲自来。   此刻,她见到了皇子云。   俊美无双。   不愧是皇室的人,天生血统尊贵,目有重瞳。   少女原本是真的紧张,可是在看到少年的容貌之后,那紧张,就有了一分刻意和喜悦。   少年真的很俊美,身材高大,眼睛尤其漂亮,那种漂亮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他的两只眼,居然不一样。   一只眼,是纯黑的,另外一只眼,真的有重瞳,两个重瞳叠加一起,成了一种耀眼深幽的暗绿又紫的色彩。   只是被少年那眼神看了一眼。   少女就觉得身体柔软了一分。   可是少年表情平和,言语却并不平和。   “你不应该睡我的床。”   皇子云说的第一句话。   朝虎贝身体有些僵。   她是半躺着,若是真的做出狐媚众生的模样,她也做不出来,毕竟她还是个小姑娘。   可是此刻她穿的真的少,她只裹了一条布。   并且已经滑下了大半的布。   她面色微红的挣扎着起身。   却几乎把身上的布条都挣扎了下来。   微红的身体,颤巍巍的暴露在空气中。   皇子云并没有转头,也没有闭眼,而是专注的看着她。   她声音很脆,很干净。   然而此刻有些害羞,于是就带上了一点点哑。   “我,我爹爹让我来感激你,多谢你,救了他一命。”   皇子云摇了摇头。   “不需要,你可以回去了,我并没有救了你父亲,当时皇叔没有真的要杀他,若是你一定要谢,可以去找他。”   他解释的很清楚。   见那女子还是躺着不动。   眼神还多了一些奇怪的神色。   皇子并不清楚那神色的意思。   可是他觉得有些厌倦。   他看过的经文很多,理解的很透彻。   对人的有些感情却始终很难明白。   但是此刻,他有点厌倦。   他想知道,神佑收到糕点没有,那糕点甜不甜。   而不是和一个女子解释朝廷的乱七八糟的事情。   “你们让她走。”皇子云开口道。   从和尚变成皇子,他似乎就立刻有了手下。   他没有和手下磨合,这些手下已经被磨合的很好。   首要的一件事就是很听话。   他让人把女子带走,从他身边走出来的两个侍卫就站了出来,提起了女子。   即使这个女子叫做朝虎贝。   即使这个女子是荆国之花。   女子觉得自己像是申国那边的一种糕点,粽子一样,被捆着提起来。   脸上的娇羞倔强胆怯,这一刻,如数都变成了愤怒,生气。   “你混蛋!”朝虎贝骂人的声音依旧很脆。   和尚眉头挑了挑。   难怪大师兄和师父都不喜欢女子。   明明是来感激人的,自己说了不用感激,他并没有出力,然后她居然骂自己。   把女子轰出去。   十七就觉得世界清静了。   可是对他床上那股子甜腻的香味,很是苦恼。   他以前虽然是个清苦的和尚,实际却是有洁癖的。   为了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显然是不合佛理的。   十七让人把床收拾了。   全部都换了一遍。   屋子里再没有那股子甜腻,才坐回了自己的床上。   他以前都睡的是硬板床。   可是现在他的床很柔软。   坐上去都会微微的塌陷下去。   躺上去的时候,更是会整个人轻轻的下陷。   十七有点不适应,不过这是可以忍受的事情。   他躺下了。   床很干净,没有奇怪的气息。   很白。   屋顶很高,横梁很大。   他忽然看到横梁上坐着一个脸有些圆的少年。   少年跳了下来。   跳到了床上。   他睡着了,梦中,他念了许多阿弥陀佛。   ……   PS:感觉这章写的真不错,^_^。写这本书,经历了很多地方,高原,大海,草原,江南,西北,每个地方,有不同的风味,也造成了书有不同的味道吧,真好。 第306章 羲和宫的墙下   公主的及笄礼盛大又繁琐。   到夜幕降临,半月空悬,狂欢才落幕。   众位嫔妃也终于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少女们没有以前那样热闹了。   也许是进宫有一阵子了。   慢慢就明白了很多以前不能明白的事情。   以前觉得自己美,独一无二,父兄母姐,都围着自己转。   进了宫还是这样觉得。   虽然迟迟没有荣耀加身,可是总觉得只是时机没有到而已。   可是今日,公主及笄礼。   不仅仅那些新进宫的女子们出席了。   以前宫里的老嫔妃也出席了。   说是老嫔妃,实际还是很年轻。   而且容貌惊人的美。   世人才记起来,宫里还有一个善棋的女子,她端坐在棋盘面前,就是最美的风景。   还有一个善舞的女子,她跳起舞来,仙女都觉得羞愧。   还有一个善琴的女子,她弹琴的时候,鸟儿都屏气凝神。   这么多花一样的女子,曾经那样风光,哪一个不比这些年轻女子出色。   可是如今,她们都很安静,乖巧。   因为不安静不乖巧的,都死了,疯了。   这个本是公主长大成年的日子,却意外让后宫的一些女子,长大了。   连鞠嫔回到自己住处,都懒洋洋的躺在躺椅上,平日爱吃的酸葡萄,都没有顾得上,只是呆呆的望着窗外的半月。   隔壁院子的贺贵人,没有躺着望月,她今日都没能出席公主的及笄礼。   她自然是没有闲心哀愁。   她现在很害怕。   担心自己生下孩儿之日,就是身死之时。   连前皇后都不例外,她一个小贵人,又能怎样?   才很短的一段时间,她居然从一个娇楚楚的小贵人,变得有些强壮起来。   她很害怕别人给她吃的东西做手脚。   因为她就无数次想过给鞠嫔的食物里,弄点东西进去。   可是同样她担忧不吃东西,身体受不住。   这样矛盾的想法下,她总是一边担忧,一边努力的吃。   于是吃的有些格外多。   她那纤细的小腿,都有些肿起来了,她十分认真的听着宫女讲述今天的见闻,听了一遍,又让说一遍。   然后静静的坐着,吃东西,饭菜有些凉,因为及笄礼很盛大,就不太顾得上她。   贺贵人还是吃的很认真。   若是她的家人有机会再见她,肯定都会认不出这个,认认真真吃饭的女子,是贺晓。   她是家中幼女,从小身体不好,身子柔弱,家里人处处都让着她,哪怕哥哥娶了嫂嫂,家里也还是以她为中心。   在家人眼中,她读书识字,通情达理,善良坚强。   各种优点于一身。   如果她没有嫁进皇家,她应该会成为某贵公子的嫡妻,然后温柔大方,娴淑貌美,牢牢的管住家里上下。   肯定是宅斗一把好手。   她很擅长这个。   就是在宫里,她也不害怕。   她相信自己。   她有一张柔弱娇楚的脸,老天爷赏饭吃。   即使做了错事,别人也下意识的会偏袒于她,觉得是其他人做错的,错不在她。   她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   然而现在,她什么都没有做,她就是错的。   她终于比所有人都清楚的感受到那种无从辩解的感觉了。   她一边想,一边吃饭,一边流泪,一边继续想,一边继续吃饭。   宫女站在她身后,很想开口阻止。   贺主子已经吃的够多了,吃太多对腹中的孩子也不好。   可是宫女不敢开口。   终于把桌子上的冷菜冷饭都吃光了,贺贵人站起来,说要出去消食。   天已经黑了,贺贵人还要出去消食,很是不应该,她还怀着身孕。   可是她这样,谁敢阻止。   狂欢过后,后宫是比较安静的。   此刻,皇上应该也在小昭后那,享受和小公主一起的天伦之乐吧。   贺贵人一路走,走的不快,但是却走近了羲和宫。   她站在羲和宫墙下,抬头看着里头探出来的那颗光秃秃的梧桐。   不知道为何,她那有点肿的脸忽然笑了。   夜色中,那笑容,不娇美,反而显得很是阴沉。   ……   昭和宫,并没有如同贺贵人想的那样。   皇上不在昭和宫。   小公主也不在。   皇上去了御书房。   小公主回到了公主殿。   昭和宫里,只有小昭后自己。   褪下了华丽的礼服,小昭后,全身都浸泡在温暖的水中。   头发长长的漂浮在水上。   水里有漂亮的花朵。   因为水温有些高,那些花朵都被蒸的很香。   香气很浓烈。   小昭后闭着眼,长长的睫毛,盖在眼眸上,湿漉漉的。   她身后有一个模样标志的宫女,正在细细的给她洗脸按摩。   用柔软圆润的指腹,一点一点的揉搓她眼下的那块地方,从眼尾一直揉到了嘴唇边。   “伊仁说这是法令纹,只有生活不如意的人才有,我发现我最近这里的纹有点重,脸颊两边的肉也有些硬。”小昭后声音平缓的道。   宫女的指腹正按在小昭后脸颊上的那块肉上。   是比较硬。   小昭后保养的很好,整张脸的皮肤细嫩白皙。   唯独脸颊那两块肉,有些硬,应该是她实际并不爱笑的缘故,虽然平日小昭后对人的时候,都是笑脸盈盈,但是她实际很不爱笑,很严肃。   那两块略微有些硬的肉,揉也揉不开的,也让小昭后看的有些凶。   热水池边,有一面镜子。   因为水雾蒸的有些模糊。   所以小昭后看不清镜子里的自己,只能是一个模糊的模样,像是以前照铜镜一样。   宫女听娘娘唠叨,并没有回答。   她只是继续认真的揉按那个位置。   “这么多年,我极少出错,很认真,兢兢业业的做我的皇后,这个天下间最尊贵的位置,我累了。”   宫女的手势都没有停,从脸颊按到了下巴。   “今天,伊仁终于及笄了,那么我也应该做一些事情了,当年姑姑说,等到孩子及笄,一切就都好了。”   宫女按着下巴,有点影响她说话,小昭后闭嘴了一会。   看着对面的镜子,忽然挣脱开宫女的手,游到了对面,用手用力的擦拭着镜子上的雾。   擦掉雾,还有水珠。   不过总算清晰了。   小昭后看着镜子里,有一个额头光洁,面色绯红的女子,颈脖修长,皮肤白皙。   满池子的花,都不如她。   不如她!   “伊仁知道的东西真多,以前没有这种镜子,只有铜镜,铜镜里的人歪歪扭扭的,这个镜子很清楚,连脸上的黑点都看得出来。”   她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笑容。   美艳骄傲。   确实是有点凶。   她有点恼的看着自己脸颊两边,有点生气。   她想到了薄氏那张平平无奇的脸,那张脸,哪里都不如她,不如她精致,不如她好看,不如她白皙。   可是那张脸很平和,那是一张一看就觉得很温柔的脸。   还有一人的脸,也是那样。   那人,住在羲和宫。   那人疯了。   小昭后从水里爬起来。   宫女给她擦净身体,穿好衣服,头发也麻利的熏的半干了。   小昭后觉得一身的疲惫都洗净了,很是舒适。   小昭后离开,那宫女在背后静静的恭送。   她指法极好,被选来给小昭后贴身伺候。   小昭后压力极大,只接受按摩的时候,喜欢说话。   从头到尾,宫女都没有说一句话。   她张开嘴,只有半截舌头。   ……   夜幕中,小昭后离开了昭和宫。   顺着树荫宫墙,走到了羲和宫墙下。   墙角暗黄的苔藓,很是滑腻。   小昭后站在墙下,抬头看着那颗梧桐树。   黑夜中,那颗秃秃梧桐树像是张牙舞爪的怪兽。   很是嶙峋。 第307章 偷人   皇宫里,半月被云藏起来了。   整个皇宫都很幽暗。   龙渊山上看,月却很亮。   那朵遮着月的云彩,飘走了。   老仆石叔看到阿鹿他们都起来了,没啥事,捡起了扫把又回去睡觉了。   他年纪大,不耐半夜吃东西,和年轻人不一样。   阿鹿吃着糕点。   很甜。   忽然开口问道:“阿佑有什么愿望吗?”   阿寻也望着神佑。   据说吃生辰糕点的时候,是可以许愿的。   鹿哥要赶回来,阿寻有点纳闷。   今天是小公主的及笄礼。   可是明显,今天也是妹妹的及笄礼。   阿寻隐约的好像知道了什么。   甚至以阿寻的聪慧,他可能比鹿哥更早知道一些什么。   可是阿寻不愿意承认,如果妹妹不是妹妹,而是大公主,那他会觉得更加自卑。   这次去治水,实际阿寻是很愿意很努力的。   他太想证明自己了。   神佑愣了一下,她的愿望,有很多。   比如希望洛姨姨能回来,三伯伯也能回来。   她其实还想回蛮荒。   觉得蛮荒的生活虽然不够繁华热闹,但是总觉得很安宁。   她还想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但是眼下,心底,最想的是,她想把她娘亲偷出来。   娘亲和别人不一样。   她疯了。   她活在那里,和死了一样,甚至比死难受。   神佑觉得这个想法很疯狂。   可是一旦生出来这种想法,就抑制不住,像是有一颗种子在心底抽枝发芽了一样。   “我想偷人。”神佑开口道。   阿鹿和阿寻同时喷了……   小五把糕点全塞进嘴里,认真的问道:“偷谁?”   神佑比划着手道:“一个头发长长的爱笑的女人。”   阿鹿沉默了。   阿寻也沉默了。   以他们的聪明都想到了,妹妹说的可能是谁。   小五继续问道:“她是谁?”   “我娘亲。”神佑低头道,她觉得有些羞愧,甚至这一刻,自己是有些自私的。   而且如果她有娘亲,哥哥们没有,她又觉得自己像是背叛了哥哥们一般。   毕竟一块相依为命长大,自己却忽然有了娘亲。   “那我们该怎么称呼?”小五有点懵的问。   阿寻拍了一下小五的粗胳膊,骂道:“笨蛋,当然是叫姨姨。”   阿鹿伸手揉了揉妹妹的脑袋。   一手的青丝,柔滑的不像小时候的小揪揪,毛毛的了。   “傻瓜,以后不许瞒着哥哥,你哪怕想偷天上是星星,哥哥也给你想办法。”   “星辰怎么偷?”小五被阿寻拍打的根本不疼,倒是担心寻哥手疼。   阿寻手果然很疼,虽然是打在小五胳膊上,像是拍打在铁柱上一样,手心火辣辣的。   “如果不用指定那一颗星辰,就比较容易,可以计算星辰掉落的方位,据我所知,每年都有星辰会落下的,计算好方位,提前去那里等着,应该就能捡到了。”阿寻认真的道。   神佑有点听不懂。   阿鹿倒是听了半懂,不过天下那么大,跑到星辰掉落的地方,可能半辈子都过去了,还是说眼前吧。   “我就是打个比方,反正,你要做的事情,哥哥都可以帮你。”阿鹿难得脸红了。   不过脸红的阿鹿还是一脸正经的继续道:“说说偷人的事情吧。”   夜幕。   半月又隐起来了。   四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少年少女,对着一张白纸,在上头涂涂画画,认真出谋划策。   虽然很夸张,很不可思议,可是先准备起来,谋划起来,万一,万一成功了呢。   一起低着头看图,是一件很容易累的事情。   何况他们几个都是赶路赶回来的。   于是思虑良多的阿寻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小五也打起了鼾声。   神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乖乖的睡了。   睡的特别乖,展展的。   阿鹿一直坚持着,看到三个人都睡了。   他看着窗外,天都快亮了,天边,启明星一闪一闪的。   阿鹿想,反正快天亮了,就不睡了。   可是他也很快就在床沿边,睡了过去。   如同幼时,几个人一块挤在小木屋的小窝里一样。   窗外,朝阳徐徐升起。   新的一天。   最先醒来的是阿寻。   阿寻睁开眼,看了看身上的被子。   是淡淡的粉色。   不是他的被子。   他的被子是白色的。   他是侧着身子睡的,睁眼,就看到不远处的妹妹。   妹妹睡的很乖。   嘴唇,眉毛,睫毛,都一动不动。   很安静。   自然也是很美。   这种美,第一次阿寻体会到,是所有人一起去对战荆军的时候。   那一次,大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因为觉得马上就要死了。   所以心中会生出平时不敢想的念头。   那一次,阿寻就觉得妹妹很好看,他很喜欢,不一样的喜欢。   然后死亡危机解除了。   那种喜欢,阿寻也深深的藏起来了。   此刻,朝阳透过窗子,照了进来。   落在了神佑的脸上。   她脸上细细的绒毛都可以看见。   亲近的再靠近一点就能碰到了。   醒来,睁眼,能看到神佑,真的是一件,心跳都快起来的事情。   很快,至少比平日多好几下的频率。   这对阿寻来说,就是不同寻常的事情。   阿寻用智太多,虽然也跟着锻炼,但是身体素质并不是很好。   所以他也会格外重视自己的身体。   心跳过快过重的感觉,让他不是很舒服。   但是他还是很喜悦这种感觉。   很认真的保持着醒来之前的姿态,身体都没有动,一直注视着神佑。   他的身后是小五。   呼吸很大声,很平和。   小五在,让阿寻觉得安心。   而小五看到了,床沿边,鹿哥很僵硬的躺着。   看他的姿势,本来只是想靠一靠的,结果居然就睡着了。   这段时间,鹿哥肯定也累极了。   不过此刻他即使睡着了,也只是堪堪靠在床沿,像是床边围栏一样,担心他们掉下床。   小时候,阿鹿都经常这样睡觉。   守在最外头。   防止神佑从床上摔出去。   阿寻看看神佑,又看看阿鹿,再看看小五。   阳光一点点的照进来。   把每个人都照到了。   这一刻,他心境平和。   很是满足的又闭上眼,继续睡。   等到再醒来,已经是午时了。   屋子里就剩下阿寻自己了。   阳光不斜照进来,窗外亮堂堂的,院子里的树叶,被阳光照的金灿灿的。   他抱着暖暖的被子,已经彻底醒了,还是不想起来。   门被推开,探进来一个脑袋。   “寻哥,吃饭啦。”神佑笑嘻嘻的喊道。 第308章 入朝   公主及笄礼后的第二天。   天不太晴,也不太阴。   略微有些雾蒙蒙的,有一点点凉。   毕竟是秋日了。   不过今天,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于阿寻来说吧。   今天他要入朝。   穿上他的绯色官服。   这套衣服,说实在的他并没有穿几次。   开始要赶路,不好穿,不是很方便。   还有让阿寻不满的是那个给他官服的人,并没有考虑到他的身材,这套绯衣略长了一点,恩,也略宽了一点。   他穿上的时候,有点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   不过在江南治水的时候,水治好,去给妹妹买礼物的时候,他也偷偷的把衣服拿去改了。   当然,没有成功。   看到他拿官服出去,阿鹿毫不留情的敲了他的脑袋。   朝廷的官服是不能随便乱拿的,万一丢失,就罪过了。   不过还是在夜间,赶紧的给他改了大小。   没有剪裁,只是用针线,把太长的卯进去,用针线细细的缝好,然后再放到床下压平展。   腰上,也略微弄紧了一点。   总之是弄的很合身。   阿鹿做惯了这样的针线活,山上少年阿鹿,一开始笨笨的,慢慢的就很灵活。   甚至只要空闲,他就能拿出针给妹妹的衣服缝缝补补。   或者在衣服上秀一朵小花。   做一个小包包。   所以他喜欢用针当武器。   原因不是因为针有多阴险,多可怕,只是顺手罢了……不过好像也真的很阴险。   他用针用的很顺手,带一个孩子是真的很忙碌的事情,吃喝拉撒穿衣睡觉。   此刻,阿寻穿着鹿哥改过的绯衣入朝。   是的。   他是钦差,当然有资格入朝堂。   那个早早起来,要排着队,进朝堂,跟申国的最高领导人申皇,远远的见上一面,或者能说上话。   这件事,对每天都做的人来说,是一件很疲惫的事情。   可是对那些第一次能上朝的人来说,却是一件非常庄严肃穆的事情。   那意味着,你的命运从此改变。   你成为了申国那显赫的官员中的一名。   你会有画像,有职称。   百姓见你会称呼你为大人。   还能有很多特殊的权利,免交税赋,领到俸禄,等等。   当然,这些都不是让阿寻激动的事情。   他激动的事情,其实很表面。   穿上官服,走进朝堂,他长大了,他的肩膀上可以承担责任了。   以后还可以承担更多。   他不仅仅是阿寻,不再是被小五保护的阿寻,不再是被鹿哥照顾的阿寻,也不再是大战的时候,需要妹妹挡在身前的阿寻。   他可以做很多事,很多有用的事,做一个很有用的人。   这才是阿寻的执念。   所以此刻,他面容平静,实际绯衣长袖下的手在微微颤抖。   常年不太爱晒太阳,很宅的习惯让他皮肤白皙,白皙的面孔,清澈的眼眸,略厚的耳垂,搭配绯衣都很美,让人见第一眼,就会心生好感。   他此刻跟在了王大人的身边。   王如意,这个入朝时间很短,却已经像朝中老人一样的男子。   今日面容却异常严峻。   和阿寻那极力想要严肃的面孔比起来,他是真的很严肃。   他很骄傲,他的眼光真的不错。   阿寻做到了。   可是他也有点难受。   因为他知道,今天朝堂上会发生什么。   他以前是一个书生,后来成了山寨的三当家,现在又成了状元郎,户部的官员,小皇子的启蒙先生。   他当过很多角色,都如鱼得水。   他知道这是他的天赋。   虽然这种天赋,不是生来就有,他获得的很艰苦。   可是,他这个年岁,能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天赋和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其实已经不容易。   身边这个少年,太耀眼。   如同那年,自己背着书筐,想要进京赶考,抬头望天,都会生出这天地是为我存在,这星辰是为我闪烁的感觉。   那时候他想,整个京城,整个朝廷,都是为他准备的。   真的。   虽然身体瘦瘦的,可是心大大的。   直到被一个盗匪,一棍子就敲晕了。   那棍子,不粗,也不重。   今天,王如意有点难受。   虽然看别人被棍子敲晕,是一件比较爽的事情,总比看自己被敲爽。   可是这个别人,是自己的晚辈子侄的时候,就不一样了。   但是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知道,少年,需要这一棍子。   若是还没有把他敲晕,他再站起来,才是真正强大。   若是真的一棍子敲晕了,还是可以回学堂读书,只是早一点认清天下,认清自己,虽然不那么愉快,但是是一件好事。   这时候,王如意忽然想到了那个容貌普通的小皇子。   容貌是真的普通。   智商也是真的一般,教了这么久了,千字文还是没有背会。   但是也是真的聪明通透。   他那么小,却是很早就明白先后,明白位置的道理。   这样的明白,是有些代价的,王如意懂。   因为懂,所以有点忧心,也会有点难过。   然而他也还是没有说什么。   因为他们是男子,男子有很多事都避不开,比如长大。   阿寻很踌躇志满。   聪明的他也看到了三伯伯的忧心。   他很明白三伯伯为何忧心,阿寻是个聪明的人,他的智商,碾压朝堂上百分之九十的人是没有问题的。   申学宫的游祭酒都亲自开口点评过,说鹿寻是天下最会读书的人。   游祭酒这样说,很过分。   可是居然没有人来反驳。   尤其是多事的读书人,居然都静默了。   可见鹿寻是真的很会读书,而且是绝对的会,超过别人很多很多,多到那些多事的文人,反驳不了。   可是即使知道,阿寻还是不以为意。   少年人,总是还有很多热血。   况且一路回来,买那么多东西,阿寻也根本没有动朝堂的一分钱,那些钱,如数的都用于治水。   他问心无愧。   而且他也知道鹿哥的动作的意思,他锋芒太盛,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反而不坏。   这些事,鹿寻并不太在意。   他不是官迷,他只是享受这种做成事情的感觉。   朝廷让他去治水,他治好水了,今天来说一声,他觉得这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就像是先生布置作业,他做好了,今天来交作业。   当然,申学宫的先生,都不需要他交作业了,因为先生很信任他,觉得他肯定能完成作业。   有朝一日,朝廷上,一定也可以如此,鹿寻相信自己。   所以,尽管看到了三伯伯,恩,在朝堂,他要喊他王大人,他看到了王大人的忧心,但是他还是不太担忧。   少年绯衣,他是申国建国以来,最年轻的钦差。   他做到了,所有人都没有做到的事情。   所以,骄傲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可惜了,天没有阳光,虽然阿寻不爱晒太阳,可是此刻,马上要进皇宫,他抬头,还是想看一缕阳光。   他觉得阳光更配自己的笑脸。 第309章 你是一条狗   虽然今日没有阳光。   朝堂里,却是很亮堂。   朝会的地点,百官和皇上齐聚,是一个很高大空旷的地方。   地板是洁白的汉白玉,冰凉凉的,但是很光亮。   两边点着许多蜡烛。   蜡烛有灯罩。   也很亮,而且还没有一点烟火气。   阿寻进了朝堂,是有一点紧张,但是还没有太紧张。   申皇还没有来,他还有时间打量一下周围。   于是他看到了那高高的蜡烛。   想到了夜半时分,大概就有人,扶着梯子,爬上去点蜡烛。   又看到这屋顶,有一个弯弯的弧度,那蜡烛的烟火气,顺着那弧度,如数的往上爬,然后消失?   应该是不可能消失,那就是上头还有个通风口。   不知道若是朝堂官员议事的时候,忽然蜡烛灭了怎么办?   好像是有这样的可能,阿寻想到,这场严肃的朝会下面,会有一个太监战战兢兢的盯着那蜡烛,担心蜡烛熄灭。   他不关心朝堂大事,只关心蜡烛,因为蜡烛是他的事。   阿寻想的有点入神。   这时候,申皇来了。   他感觉到他的袖子被拉扯了一下。   百官朝拜。   都躬下了身子。   阿寻自然不能站着,他跟着人群一起躬下了身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响亮整齐的声音在朝会响起。   回荡着回音。   把还略微没有睡醒的申皇,终于吵的精神一些了。   他挥了挥手。   声音瞬间就安静了,百官归位。   朝会正式开始了。   阿寻开始听的很认真,毕竟他是第一次来,还是很好奇的。   不过听了一会,就略微有些无聊。   就像是在课堂里,听先生讲课,他也常常会觉得无聊,因为先生讲的太简单。   阿寻有点走神。   他想着,鹿哥现在在做什么?   今天还是假期,鹿哥会去逛街吗?   鹿哥总是很神秘。   连风月街的的妓人都认识,阿寻忽然想到那个油腻的妓人,还有那包碎成渣的桂花糕,很香。   小五也不知道做什么,平日小五大多数时间都在自己跟前,今天自己进宫了,小五也陪他过来了,不过在外头等,这样的朝会要很久吧,小五会不会觉得无聊。   妹妹呢,妹妹爱睡懒觉的,说不定还在睡觉,不对,她今天好像也要进宫,只是自己今天走太早了。   阿寻走神走的有点远。   朝堂上,无聊的话题,已经转到了他身上。   “臣叶荣有本奏!”   叶荣,有人谣传他是小昭后的门下走狗。   当然也只是谣传,真真假假,谁也不确定。   不过他这个御史很长青倒是真的。   如今隐隐有御史首领的风范。   他和其他文官不一样,其他文官还有红颜知己,花天酒地的时候,家里也有一妻几妾,但是叶荣很清苦。   他家甚至住的地方,都不是一般文官喜欢居住的那一片。   而是住在吴罗巷,有一个小院,门口也很破。   很是清苦。   他家里也非常简单。   一个小门小户家庭出来的妻子,好看谈不上,但是性子很好。   孩子也有一个,还没有启蒙,但是很是聪慧。   一家三口,很简单。   叶荣父母听说都已经病故,旁的亲戚也没有在跟前。   叶荣的背景是个一眼可以看到底的。   甚至从他的生活习惯都挑不出错。   他饮食很规律,吃菜吃的味道很淡,不会偏好吃肉,也不会专注吃素。   因为几年前蛮荒大战那事,有不少人嘲讽叶荣心狠手辣。   可是这么多年以来,叶荣以他日复一日的稳定的作息安排和生活习惯,重新让大家改观。   他就是一只很规矩的土狗,平日看着安静祥和,可是随时准备露出狗牙咬人一口。   他的奏章呈上去了。   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十七条罪状,有理有据,内容详实,证据充分。   皇上看完奏章,传下来给其他人传阅,看完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下意识的觉得要离叶荣这条狗远一点。   第一条,滥杀无辜,在去江南的路上,钦差大人命令随从把难民生生打死了三人,这三人,分别是李姓,何姓,王姓……李姓男子家住江南慧镇青笼村……   第二条,大肆敛财,利用接风宴,收取大量钱财,共计六千八百两,其中江南钱家送海珠一对,银钱三百两……回京之时,钦差大人居然用了三辆马车,才把东西带回来,车痕有二指深。   第三条,压迫百姓,草菅人命,把江南三千七百二十六名百姓赶到申河做苦力,导致一百一十七名百姓受伤,六名百姓被水冲走……   第四条,耽于美色,玩忽职守,治水期间居然和和江南第一姬女瞿柒有染,并且带进京,钦差鹿寻本就是一个申学宫学子,还是从蛮荒而来,哪有钱财出入江南花楼……   第五条:……   第六条:……   第七条:……   满满的一篇奏章,每一条都有一个大标题,严重的罪状,然后再详细细说具体的事情。   任何人看了奏章,都会觉得叶御史参的这个钦差一定十恶不赦的人。   死不足昔,谁都有理由骂一句,再呸一口口水。   证据不会作假,连死的人,收的钱财,都是有数有名的,板上钉钉。   叶御史之后,又有其他奏章一起呈上了。   分别是江南卢知府还有江南宋提学的。   奏章上内容不同,但是也基本上说证实了叶御史的奏章的真实性。   一人说你有罪,你可以辩驳。   两人说你有罪,你还可以不服。   三人都说你有罪,你可能真的有罪了。   那奏章轮到了阿寻,他接过来,看了一眼。   他十分聪明,过目不忘。   所以一般只要看一眼就好,可是今天他拿着奏章,看了久一点,也沉默的久了一点。   草菅人命,花天酒地,滥杀无辜,大肆敛财,玩忽职守……这个人是他吗?   上面条条证据,都指向那个叫做鹿寻的钦差。   那个鹿寻真是一个坏人。   十恶不赦。   但是那和他有什么关系。   这一刻,阿寻忽然明白了三伯伯的担忧。   “鹿寻,你可有什么辩驳的?”   皇上开口问道。   叶荣此刻也挺直了身体,专注的盯着那个少年,认真的道:“鹿寻,你可敢跟我当面对质?”   叶荣的官府洗的有些旧,但是很展。   鹿寻的官府很红,颜色娇艳,也很展。   鹿寻的脸也很红。   只是看着满朝文武,他红扑扑的脸,慢慢的变得苍白。   衬托的绯衣更红。   鹿寻皱了皱眉,开口问道:“你是谁?”   叶荣觉得他在羞辱自己,不过还是傲然道:“在下御史叶荣。”   阿寻摇了摇头道:“不,你不是御史,御史会调查江南历年治水银钱去哪里了?御史会查一查被申河冲到京城门口那百多具尸首家何在?你不是御史,你只是一条恶狗,谁做事,你咬谁。” 第310章 十万大军,静候佳音   朝堂上的烛火很稳定,没有一丝风。   火苗也不会窜动。   它并不知道此刻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大多数人都是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想到少年钦差居然骂叶荣是狗。   这个钦差脾气很大啊。   当然,这也不算事特别的事情,文官为首的朝堂,骂战是最平常的事情。   只是文官们骂人都会有点文采。   少有开口骂人是条狗……至少会换成犬。   叶荣是御史,跟人骂战显然是家常便饭,所以被人骂成狗,他也并不生气。   “在下只是就事论事,做好分内事而已。”叶荣一脸无畏的道。   阿寻很擅长看人,他甚至一眼就看出来叶荣是什么人。   此人喜甜食,但是身体有点毛病,不能吃甜。他爱数钱,但是日子过的清苦,家里应该在哪里藏着大量银钱。   此人好名,脸上仔细修饰过,却装作不在乎的样子。   可是他为何要被这样的人评价好坏。   而且阿寻并不耐烦说,也不擅长骂战。   “是非功过,千秋万代,自有人评价,百年后,千年后,还会有鹿寻。”鹿寻摘下了他头上笔挺的官帽,有两个耳朵,摇啊摇,弹弹的,很好看。   他毫不犹豫的把官帽放到了面前地上,心中感叹,还好,官帽没有让鹿哥缝一遍。   衣服应该能带走吧,这可是鹿哥改过的。   可是他不想做官了,没意思。   他这时候很佩服三伯伯,整日和这些人在一起虚与委蛇,还能坚持下来。   他才来一次,就觉得该走了。   这里不合适他。   少年丢下官帽,风萧萧兮,离开了朝堂。   烛火依旧安静。   朝堂也有一阵安静。   没有见过这么不按套路出牌的少年。   真是太年轻,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被人说一说算什么,别人攻击你,你可以挨个反驳嘛,在朝堂混,谁不是这样过来的。   可是这个少年,居然就这样走了。   申皇坐在上头,也有点懵逼。   可是看着那少年,大步的离开朝堂,身影越来越小,居然有点羡慕。   叶荣肩膀笔挺,这一瞬间,仿佛身形更高大了。   他仰着头。   严肃的面容上,还是极力保持严肃的模样。   但是他的官服大袖子里的食指和拇指一直在搓着,他很激动,很兴奋。   显然,没有想到,这个钦差少年这么容易对付。   不枉他这段时间的艰辛收集信息。   他讨厌陈结余,陈学监,自然也很讨厌这个陈学监和游祭酒都夸赞的天才。   世间本来就没有天才,只是运气好罢了,恰逢其会。   他不喜欢这种运气好的少年。   既然别人都把他捧的很高了,就让自己把他打下来。   他喜欢做那根棍子,尤其是打人的棍子。   落在别人身上。   发出来的回响,很是悦耳。   众人俱是摇头,觉得那少年太冲动了。   王如意,也没有想到,阿寻居然是这样的少年。   就直接把官帽丢了。   不过也没有很生气,山上的几个孩子,最圆滑的就是阿鹿,阿鹿跟自己有点像,其他几个孩子却没有那份圆滑。   阿鹿把他们照顾的很好。   所以才可以不那么圆滑,才可以摔袖子走了。   众人心思各异。   有惋惜,有嘲讽,有不屑……也有一个满头大汗,十分紧张的人。   礼部对外负责外交的堂官吴大人,大声的喊道:“臣有本奏!”   他的喊声,把众人的目光拉回来。   那留在地上空位的官帽,也暂时没有人搭理。   朝堂是什么地方,出去容易,再进来就难了。   那个少年为一时意气,就丢了自己的未来,着实不智。   众人都觉得很是轻视。   甚至在叶荣重新进队伍列队的时候,还有人把那官帽的角璞踩了一脚。   看到吴大人出列,众人思路转回来了。   不知道又有何事。   那些寡民小国就是幺蛾子多。   不知道是不是又有小国,想要申学宫的名额,还是想要申国的丝布?   江南水患,一下子把丝绸炒的了天价。   这样的时候,还能月月做丝绸新衣的人家,才是真正钟鸣鼎食之家。   “荆国来函……”   吴大人才开口说四个字,整个朝廷就安静了下来,瞬间又炸了起来。   荆国又有什么事?难道要趁着申国水患攻打申国吗?想到荆皇那个变态,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据说现在蛮荒也很繁华了,本来叶荣叶御史把重家人打发到蛮荒去,是发配过去的,却不想这几年经营的越发的好。   申皇也是身体都坐直了。   面色严肃起来。   一刹那间很是慌张。   不管承认不承认,这一瞬间所有人的表现,都可以看出,申国人虽然骄傲的自谓天下第一大国,可是对荆国从心底都还是有点惧怕的。   那吴大人说完这四个字停顿了一会,众人更是焦急。   他也很急啊,后面的内容他实在念不出口,可是还得硬着头皮念出来。   “闻申国申学宫学子鹿寻乃治水大才,荆国愿意出白银万两,皮绒六车,美人十个,荆器一车,诚邀鹿寻到荆国出任治水官,一上任即可为治水大夫,享用月六百担粮俸禄,封地千亩。”   吴大人说完,整个朝廷都哑巴了。   荆国愿意送礼,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   可是吴大人还没有念完。   他硬着头皮继续道:“荆国十万大军,静候佳音。”   “哐当!”   一声巨响。   众人循声望去,却原来是一个大臣太紧张,不小心把随身带的东西掉落到了地上。   地板是白玉的,自然是又脆又硬。   发出的声音,还有回响。   那官员面红耳赤的弯腰赶紧把东西捡起来。   若是平时,一定有礼部的官员跳出来,指责他大不敬,揪住小辫子一顿巴拉巴拉。   可是今天,却没有礼部官员跳出来做这件事。   因为礼部的吴大人还在中间,弓着腰,额头汗水哗啦啦的流。   兵部尚书面色苍白。   申国刚刚经历了一场有史以来最严重的水患,江南又是申国的经济中心,这一场水患让申国元气大伤。   这时候荆国若是进军?   他觉得他这个尚书应该现在就请辞,否则死无全尸。   而刚刚昂首挺胸,面容严肃风雅的叶御史此刻却是遏制不住的眼睛睁大了。   他的袖子里的食指和大拇指搓的更厉害了,刚刚是兴奋激动的,现在也是激动的,只是不是兴奋,而是太过震惊。   朝堂中间,那个官帽还在。   孤零零的。   绯红色的,很是刺目。   ……   PS:看了这章,有木有爽到?反正我觉得很爽快。 第311章 你喜欢我试试   少年走出朝廷。   没有回头。   但是他一个人站在皇宫门口,还有一点茫茫然的情绪。   自己居然就这样走出来了。   外头还是没有阳光,但是有风。   略微有点冷,头上没有帽子了。   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   觉得很是畅快。   然后有点苦恼。   自己回去该怎么说?   自己不会是历史上上任时间最短的钦差了。   也有一点点后悔,自己当时是不是该多骂几句。   可是却没有什么词汇。   平日应该找一些俚语杂书看看的。   以至于吵架都没有词汇。   很是吃亏。   从朝堂出来,外头是有一个车马候车的地方的。   阿寻是独自一人进去的,但是是小五送他来的。   小五坐在门口,老远就看到了阿寻,嗓门极大的喊起来。   “阿寻我在这,在这!”   小五没有想到阿寻这么早就出来了,很是高兴。   脸上笑容大大的。   不过同样等待的其他人,却不一样,哪有人从早朝里早退的。   这个时间段出来根本不正常。   而且那个出来的人,头上居然没有官帽。   没有官帽还是官吗?   这些人就算是仆役,可是也是一脸同情的望着阿寻。   这么年轻,身穿绯色,这些仆役都是很懂朝廷品阶的,看衣着就能猜测出对方的级别。   提早出来的就是那治水少年钦差吧。   可怜。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哪有这么年轻的官啊,看吧,做不下去了吧!   小五很高兴,但是也注意到了周围人奇怪的眼神,有些奇怪。   等到阿寻走到跟前,小五也发觉了有些不对。   平日阿寻很注重容貌的。   尤其是头发,都要梳的整整齐齐。   今天上朝更是,一大早就起来梳头了。   自己梳还嫌弃不好看,又让鹿哥帮忙梳了一遍。   可是这会子,头发却有点乱。   上头还有点毛躁。   可是看着左右的人都在看热闹,他知道阿寻不喜欢人这么多。   他说了一句:“上车。”   就伸手把阿寻拉上车了。   马车从马车群里滴滴答答的走出来,声音很清脆。   一直到走出了车群的时候,小五才开口问道:“怎么了?”   阿寻以为自己会很云淡风轻,或者很豪气。   可是此刻都没有,他坐在车里,觉得很委屈。   十分委屈。   小五说起来比他大,一直以来,阿寻都觉得自己更像哥哥。   他嘴角微微的颤动,有点想哭。   却也没有哭。   而是忽然开口问道:“小五,之前那跟着我们马车一块来的女孩住哪去了。”   小五一下子面色有点红。   因为瞿柒说不想去无边楼,不想去风月街,让他帮忙找个地方。   他想着一路同行,就给介绍了个地方。   就在家里呢绒布铺子附近。   小五虽然不太管这些,但是也会跟着鹿哥办事,所以也会知道。   “那我们去看看吧,一路一起进京的。”阿寻开口道。   小五虽然觉得怪异,不过还是很听话的架着马车过去了。   马车过去,正是开市的时候。   一家家铺子,拉开门板,小伙计端着水,拿着抹布擦门,整理货品。   街上很热闹有序,但是来逛街的人基本还没有,没人这么早来的。   所以,整条街很忙碌,却也不太吵闹。   呢绒布铺子旁边,有个宅院。   关着门。   门口有一颗很古老的大树。   大树的根用石头堆砌围起来,夏日很多人在树下纳凉。   平日逛累的人,也会到树下坐坐。   阿寻说要去找瞿柒。   小五就把阿寻带过来了。   马车停在了树下,小五去敲门。   敲了三下,就有人来看门了。   开门的不是老仆,也不是门房,而是一个头上梳着双角的小丫头。   小丫头还打着呵欠,眼角迷离。   等她开门,看到门口的人,却是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跑。   不过门却没有关上,就那样冒冒失失的往里跑。   “不好了,不好了,大个子来了。”   小丫头嗓门很大很粗,不像她的模样,俏俏的。   小五站在门口不知道怎么办,阿寻却是走了进去。   于是小五也跟着走进去了。   两人在院子里站着。   听到屋子里,噼里啪啦,像是锅碗瓢盆都打了一般,一阵乱响。   过了一会,一个打扮很好的女子,推开门,笑吟吟的施礼。   看着很完美。   除了裙摆上有点水渍。   阿寻第一次认真端详了这个女子。   天很阴,但是女孩很漂亮,像是一块阴影画布中走出来的人,鲜活娇翠。   女孩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很是有灵。   嘴唇却像是一个小孩一样,淡淡粉红。   这是一个性子很皮的女孩,至少从她想表现出来的表面就是如此。   “听说你是我圈养的女子,我过来看看。”阿寻开口道。   瞿柒是打扮好,有些欢快的跑出来的,因为听丫头说,大个子来了。   大个子,就是身上背着铁球的小五,她私下总喊他大个子,所以丫头也跟着这么说了。   可是这会子看到鹿寻,还有大个子惊讶的模样,她脸色一下子涨红,很快涨红变成了惨白。   她当姬女是自愿的。   她喜欢自己作为姬女的身份。   她觉得很自由,不需要各种规矩约束,可以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是此刻,她觉得很难堪。   她的任务是接近鹿寻,成为鹿寻的爱慕的女人。   可是天知道,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跟鹿寻说过几句话,反倒是和鹿寻的兄长鹿五相识。   她有点喜欢鹿五,和她认识的所有人不一样。   鹿五笔直的像一把尺子,还是那种很宽厚结实的铁尺。   让人很安心。   可是此刻鹿寻说出圈养两个字,瞿柒觉得自己像只狗,还是骗主人养的狗。   她当然不需要骗人养。   她很有钱。   作为江南第一姬女,江南豪富,和熙国很像,她收到的随便一件礼物,都够普通人一辈子衣食无忧。   可是这次,是她的任务。   她成为姬女以后,需要完成的第一件事。   她没有完成。   她以为像以前一样,随便坐在那笑一笑,或者说一两句话,就能达成的事情,她完成的很糟糕。   于是她耍了花招。   自己买了院子,却对外说是鹿寻买的。   毕竟没有谁能想到,瞿柒会做这样的事情。   小五张大嘴,瞪大眼。   他了解阿寻,阿寻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阿寻很不耐烦办这种事的,而且阿寻办事也不会瞒着自己,阿寻也不会骗他,所以阿寻说这样的话,肯定是真的。   他好一会才恍然大悟。   指着瞿柒问道:“你是喜欢阿寻,所以一路要跟来吗?”   瞿柒很想摇头说不是,可是此刻,她惨白的脸,还是只能点了点头。   第一次她发现,当姬女并不愉快。   阿寻看那女孩一眼,就有点不耐烦。   “你有什么资格喜欢我?你凭什么喜欢我?”   阿寻很少发脾气,可是此刻,却是几乎是吼的。   他看到女孩看着小五,委屈的点头,他就很生气,很讨厌。   讨厌那种委屈,讨厌那种欲言又止,讨厌那种欺骗。   瞿柒面色更苍白了。   从来没有人跟她这样说话。   她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就是伴随着第一姬女的身份,伴随着,北有洛妃,南有瞿柒的传说。   在江南,她有资格出入各种场所,她喜欢任何人,都会让对方激动欣喜。   可是此刻,面前,这个少年的质问。   只让她觉得她自己此刻就像是最低级的娼人,浑身都被脱光了,身体还臃肿丑陋不堪。   尤其是在大个子鹿五面前。   鹿寻说完,转身就走了。   他气呼呼的出来,自己爬上了马车,坐在车厢里,面色通红。   他讨厌这一切,他想回申学宫。   小五站在院子里,像一尊铁塔,他有些抱歉的看着瞿柒,开口道:“你不要喜欢阿寻,他还小,不太会照顾人,而且阿寻不喜欢你,你若是实在想喜欢一个人,你喜欢我试试。” 第312章 朝堂的声响   “你喜欢我试试。”   小院的气氛凝固了。   姬女瞿柒,没有想到对面的大个子会这么说。   按她看的画本,她经历的人生,她成长的环境。   于她来说,她大约的知道她将来的人道路。   她的人生前面十年太快活。   她实际只是一个贫家女,被人看上了,父母贪图钱,把她卖了。   那是一笔很大很大的钱,她那时候想,她如果是父母,也会同意的,所以她并不难过。   后来,她一直过的很好,读书识字,漂亮的衣衫,好吃的糕点,舒适的屋子,真的很好,很快活。   后来,她也知道了那一笔买她的钱,真的是很小很小的一笔钱,甚至不够她好好的吃一顿饭钱。   现在,她知道她大概要用一辈子的凄苦去还那快活的年少十年,那一笔很小很小的钱。   她服从命令,去接近一个人。   成功了,然后接近下一个。   失败了,然后继续努力到成功为止。   虽然她不想想那么多,但是在每个夕阳落幕之后,她脑海里都有飘过那落幕的场景。   她是张扬漂亮的瞿柒啊。   可是她也是姬女瞿柒。   这一刻,她允许自己忘却了所有。   她很想快活的喊一句:“你再说一遍。”   于是她就喊了。   她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大个子。   “你再说一遍。”   大个子却是一副作势要跑的样子。   果然小五还没有跑,他只是预感到哪里不对。   却见瞿柒忽然飞奔过来。   速度极快。   居然就撞到了自己的怀里。   两只纤细的胳膊,像铁环一样重重的环着他的腰。   恩,小五,虽然强壮,但是身材是很好的。   宽肩蜂腰健腿,整个人比例极好。   而瞿柒手臂修长,刚好能抱住。   她脸上的笑容很灿烂,非常灿烂。   她笑的极大,整张脸都是白白的整齐的牙。   阿寻掀开了车帘,看到里面的场景,气的喊道:“五哥,我要回去了。”   小五面红耳赤。   “你下来。”   “不下来。”瞿柒道。   “不下来我就把你拎走了。”小五很凶的道。   瞿柒就红着脸不说话了。   小五把瞿柒掰下来,大手抓着瞿柒的小手,开口道:“我跟我家人说一声,再来接你。”   “那我等你。”瞿柒小手被小五抓着,轻轻的摇摇摆摆。   小五点了点头,松开了她的手,急忙忙的跑回了车上。   马车滴滴答答的离开了。   阿寻难得看到小五面红耳赤的样子。   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有开窍,五哥居然就直接开窍了。   “五哥,你喜欢她吗?她有什么好,又麻烦又会骗人。”阿寻很少喊小五哥哥的,平时总是直接喊小五小五的。   小五浑身都烫烫的,不过听到阿寻的问话,还是认真道:“我觉得她身板好,很健壮,很结实。”   阿寻:……   想到刚刚那娇滴滴的小女子,要是知道五哥是这样评价她的,不知道还会不会娇滴滴的。   好吧,原本有一点点生气的阿寻,这会子被五哥也弄的没脾气了。   本来自己把气发泄在一个小女子身上也不对,很丢人。   “算了,随你喜欢,回申学宫吧。”阿寻道。   “好。”小五脊背挺直,赶马赶的飞快。   阿寻都说随自己,那就是赞同了,小五虽然粗枝大叶,却也很了解阿寻。   马车走的飞快,朝阳升的高高的,整个京城都慢慢热闹起来。   风月街口,那个油腻的胖妓人,已经打着呵欠,出来看看,有没有可以碰瓷的车马了。   此刻朝堂的气氛却是凝固了。   所有人都觉得尴尬又慌张。   叶御史尤其如此。   他面色苍白。   那高昂的身躯,不知道什么时候,微微的弯了起来。   他刚刚成功的打掉了一个钦差,证据清晰,条理清楚,对方甚至都没有办法反驳,就被他直接弄走了,狼狈的丢下一个官帽。   作为御史,他又可以大书特书一笔了。   可是这种快感还没有持续一刻钟,一个朝会都没有结束,就发生了变故。   他这里大书特书要求严惩的治水钦差,转头居然就有荆国愿意以无数代价邀请去治水。   是真的无数代价,荆国的荆器从来不对外售卖的,更别说送礼了。   可是这一次荆国居然愿意送一车荆器,不要说其他的,就这一车荆器,朝廷无数官员肯定都会愿意的。   还会搬出一堆道理昂扬的理由。   而且最后那一句,荆国十万大军,静候佳音。   这就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了。   众所周知,荆国是全民皆兵,他们的女人都能骑上马背杀人,荆国说的十万大军,绝对就是真的十万大军,不像他们申国,说什么三万大军,最后能出一万就顶天了,还有一万是后勤,还有一万大概纯粹是吃空饷子虚乌有。   如果那少年钦差还是钦差,作为朝堂的一员,他必须要为国奉献,无论去还是不去,都是有人诟病的。   他若不同意去,别人可以拿朝廷大义压他,说他不忠不义。   他若同意去,同样有诟病,说不定还可以丢给他一定心羡他国的大帽子,说他不忠不义。   那少年无论怎么决定,别人都是有话说的。   可是现在,那少年钦差,因为他的奏章,连官都不做了。   直接丢下官帽走了。   堂堂一个朝廷,总不可能去逼一个申国学子,没有道义也没有道理。   现在几乎是所有人都怒视着他。   所有责任都在他身上了。   “启禀皇上,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先把小鹿大人劝回来再说。”礼部侍郎出列道。   这会子,他称呼鹿寻为小鹿大人,已经意见很明确了。   等于全盘否认刚刚叶御史的话。   礼部侍郎出来了,工部的官员也出列了。   “鹿大人江南治水,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应该给予嘉奖。”   户部的官员也出列了,嗓门洪亮的喊道:“圣上不拘一格慧眼识英才,此乃国之大幸,民之大幸……”   每个官员说一句话,叶御史的脸就白一分。   到最后甚至摇摇欲坠。   两只眼死死的盯着地上的那官帽,不,现在已经不在地上了,早有知机的人捡起了官帽,小心翼翼的捧着,擦掉了上面的灰。   所有人都热烈的讨论这事。   脸上红光满面。   觉得骄傲,荆国那蛮子国家居然向他们讨要人才了。   申国果然是天下第一大国,连一向不愿意服软的荆国都放下了身段。   至于最后的十万大军,官员们齐刷刷的忽略了,大概在他们心里,最终还是会把鹿寻送过去,自然就不会有十万大军的事情。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把鹿寻的地位再抬高一些,再多弄一点好处。   毕竟申国的申河的水患都治理好了。   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大事,鹿寻也没有什么用了,不如送给荆国,换取很多好处。   这些官员鬼精鬼精的,一开始叶御史参鹿寻的时候,没有人出来反对,这会子却大夸特夸。   叶御史一脸灰败。   他讥讽的看着所有人。   所有人都在狂欢,像是已经拿到荆国送的那些礼物一样。   唯独有当初举荐少年钦差的王大人,容貌依旧,波澜不惊。   王如意,眉头微皱。   有一些苦恼,事情,忽然没有朝着他的计划走,他有一点无力的感觉。 第313章 下棋   阴天后,又来了一场秋雨。   所幸,这场雨就真的只是一场雨。   爆裂的下完了,把树枝洗的亮亮的,就停了。   及笄礼后的小公主,很无聊。   是真的无聊。   因为及笄礼后,意味着可以相看人家了。   所以近日她有参加不完的宴会,见不完的人。   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会,她决定去找一下小国师重烟。   最开始小公主对国师是有好感的。   到后来,她遇见了殷华,对小国师重烟,就只有对美少年的欣赏了。   毕竟她见到重烟的时候,都只是半大的孩童,她也不可能会直接喜欢上一个小孩。   她遇见殷华的时间刚刚好,不早不晚。   小公主许久没来了,现在小皇子也不在国师殿,老国师却是在,小公主对老国师还是有芥蒂的,所以并不常来。   今天突发奇想,过来看看。   却没有想到,国师殿居然有客人。   客人不是别人,而是鹿神佑的大哥,鹿歌。   洛妃的四个养子,小公主最不喜欢的就是鹿歌,总觉得这个人很多心思。   让人看不透底,不好相处。   此刻他笑吟吟的在国师殿里和重烟对弈。   两人在下围棋,重烟执白子,鹿歌执黑子。   一黑一白,很是分明。   老国师居然没有在看棋,而是在一边能晒到太阳的地方,躺着晒太阳。   他脸上多了很多老人斑。   让小公主很惊讶。   圣国师一下子好像老了许多。   传说重家人都命短,圣国师算是命长的了,可是小公主还是觉得惊讶,就算命短,现在也最多四五十的样子,怎么会老成这样。   小公主过来,身边跟着冬施。   圣国师看到是小公主,很是温和的笑了一下。   “及笄了,不错,你父皇邀我去参加你的及笄礼,可惜我年纪大了,腰不好,坐不住,所以没有去,现在看到你,很不错。”   小公主心思很复杂,看了这个一脸斑的老头,微微的点了点头。   重烟看到小公主来了,有些激动走神,很快就输了。   看着棋盘上的局势,有点懊恼。   他们重家人,号称天下最会算,算学最好的人,自然围棋肯定也是很好的,围棋本来就是讲究算力。   可是他却屡屡都输给了阿鹿,很是郁闷。   今天好不容易有赢的契机了,没有想到小公主伊仁居然会过来,结果又输了。   重烟有点恼。   他不知道,就算小公主不来,他也赢不了。   老国师早知道了,所以干脆的躺在木椅上晒太阳,不看棋局,不想看自己的蠢徒弟被虐的那么认真。   说起来,在白骨山上的几个少年。   神佑不用说了,就是他命定的克星。   鹿寻也不用说,读书过目不忘,国师几乎是立即动了收徒的念头,可惜对方不是重家人。   还有鹿五,力大无穷,心思单纯又通透,绝对是练武的好材料。   不是那种假把式,是真的力气很大,也不知道以前吃了什么东西,力气大成那样。   当然,最让国师看不透的却是这个说起来,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有点的阿鹿。   每日也都是挂着一个淡淡的笑容,很是操心的样子,像是老好人,学习也不顶好,武力值自然也是寻常,可是老国师却非常忌惮他。   那种忌惮,是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不如说是直觉。   反正就是那种感觉,所以老国师也说不清为何,他把皇宫的宫图给了阿鹿。   也不是郑重的给,而是当做包礼物的包装,想来那少年懂的,如果不懂,那就算了。   少年阿鹿最近总找他的徒弟下棋。   看着他的棋力,从最开始的生疏到现在能假装赢的勉强,老国师都觉得心惊。   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可是随着他的年岁增长,他也有心无力,不知道是何事。   不过小公主及笄了,神佑也安然的度过了,说明那件事情解决了,虽然他不知道是如何解决的。   可是就是解决了。   所以,一夜之间,他的脸上的老人斑,都松弛了一些。   他头上包着一块柔软的布。   是一顶特别造型的国师帽子。   他还小的时候,还嫌弃他师父的帽子丑。   现在重烟看自己,有时候也会有怪异的眼神,应该也是嫌弃自己的帽子丑。   不过他已经明白了,这顶柔软的帽子的作用。   他在掉头发。   不是一根两根的掉,而是一片一片的。   他右侧头顶已经有两块铜板大的空缺,头发像是凭白消失了一样。   他感觉,他的作用已经完成了。   他的时代过去了,新的时代要来了。   他只想多晒晒太阳,很温暖。   小公主这一刻都觉得老国师是个很温暖无害的人。   她听到了重烟懊恼的声音,重烟朝自己露出了一个抱歉的笑容。   “我打扰你下棋了吗?”   “没有,不是你,怪我自己。”重烟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小公主及笄那天,他没能当面祝贺,那天人太多了,作为国师,他也只能在远远的祈福祝福。   他知道会有这样的情况,早就准备了礼物。   礼物不算贵重,也算是很用心了。   重烟自己手抄的祈福经,他用心刻在了佛牌上,可以随身携带压惊祈福的平安牌。   这样的牌子拿到外头,一定有无数人抢着要,毕竟是国师亲手做的,意义不一样。   事实上,重烟是先给小师弟做了一个,然后想起来,正好可以给公主做一个,作为及笄礼,也不错的。   于是做了两个。   公主很优雅的朝鹿歌点了点头。   算是打过招呼。   这个人就是鹿神佑的亲哥哥,果然是和鹿神佑一样讨厌。   他很规矩的和自己行礼,然后再没有多看自己一眼。   自己的容貌虽然不说是绝美,但是崇拜者也众多,可是鹿歌多看一眼的姿态都没有,仿若她如无物一样,还是让小公主有点气闷。   不过稍后又想到他是鹿神佑的兄长,鹿神佑那鬼样子,看多了,大概觉得谁都不好看了吧。   公主心中妒忌,可是也没法违心的说自己比鹿神佑漂亮。   “公主找我可有事?”重烟从棋局桌子跟前站起来问道。   小公主点了点头。   她的确是找重烟有事。   “你给我做的佛牌可还有,我想送一个给我母后。”   小公主开口道。   她最近总觉得母后神情有点憔悴,第二日眼下有青黑,好像夜间没有睡觉一般。   母后心思很重,睡眠很浅,即使竭尽所能的保养了,眼角还是有细微的皱纹,还有嘴角的法令纹,很深。   自己长大成人,那个养大她的女子就要变老,这种感觉实在不是很好。   “没有了,不过我可以再做,要稍等一些日子,我做好了送去给你,可好。”重烟问道。   小公主点了点头。   却也还是没有走。   她觉得这里的环境很安逸。   她又坐了下来。   “我也下一盘吧,下五子棋可否。”   小时候小公主总找重烟玩的,倒是很久没有这样了,这一刻,像是又回到曾经。   重烟很高兴的点头。   鹿歌也没有走,留下来一起下棋了。   两两对弈,输的人下台。   时光飞逝,执棋的手,被夕阳照到,小公主才发觉,居然已经傍晚了。   她站起来,想伸一个懒腰,又想到跟前有人,所以忍住了。   如她来的时候很高傲,走的时候她也很高傲。   小公主和鹿歌聊天聊了很多句,因为她觉得自己知道了鹿神佑的秘密,只要还是秘密就是一个把柄,所以很有底气。   鹿歌回答的很认真很周全。   完全不像一个少年,而像一个长者,他说话声音很绵,很干净。   似乎也不那么讨厌的感觉了。   公主回去的路上,夕阳照着她的后背,整个裙袍金灿灿的,很美。   冬施跟着小公主,落后小半步的样子。   小心的问道:“公主,你刚刚笑的好开心。”   小公主被冬施这么一问,有点不自在。   “哪有,我刚刚哪有笑。” 第314章 不可能喜欢的   小公主度过了不错的一天。   洛妃也度过了不错的一天。   神佑又进宫了。   前日是公主的及笄礼,也同样是神佑的及笄礼。   只是,如今作为小皇子的抚养人的洛妃,哪怕申皇宠爱不在,她也要带着小皇子出席各种活动。   所以也不能照顾到神佑。   洛妃对小昭后很忌惮,如果没有必要,她并不想带着神佑出现在小昭后的地方。   只是今天已经是及笄后第二天。   洛妃还是想看一看神佑,是否安好。   毕竟当年,所有人做决定离开白骨山,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这一天。   所以神佑进宫了。   洛妃也没有做别的,甚至没有管教她的礼仪,现在的神佑因为穿着男装,动作幅度是越来越大了,走路迈步都比女生豪迈许多。   但是看着她脸上灿烂的笑容,很好。   洛妃不是很安静的人,画画什么的只是消遣,刺绣什么的更不太可能。   她能给神佑缝几针,或者给三当家别个衣角,已经是别样风情了,她喜欢种菜。   当然,以前是种花。   她能种出最好看的牡丹,最漂亮的夹竹桃。   不过进宫以后,她知道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就因为一颗夹竹桃死,很是无语。   她那个妹妹,那样聪慧,居然抵不过公主的玩弄人心。   那时候公主才多大。   不过想到那小公主,洛妃也是有点无奈的,小公主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跟小昭后完全不同的奇怪法。   大概皇宫里,总会让人很奇怪。   这样一想,洛妃居然有点庆幸,她家神佑不在皇宫长大的。   总之洛妃现在不种花,种菜种的很多。   开始麻,就是为了挖地道,现在则是觉得这种体力活,真不错,干活的时候,很踏实。   所以她也会逮着神佑干活。   母女俩干了一天的活。   恩,还多了个小皇子,洛妃实际是不爱带孩子的,她对神佑的不同,最初是源于她自己失去孩子。   初见,她也是想杀死神佑的。   后来她就把神佑当做她自己的孩子了。   这么多年,她的心大概越来越软。   当然还是不是很耐烦哄孩子。   她和小皇子说话,从来不哄,只是对话。   刚好,小皇子是个这方面心智特别早熟的人,所以很刚好。   神佑都被拖来干活,小皇子自然也是在泥地里弄的一身泥巴了。   神佑大大的躺着池子边,衣服凌乱。   小皇子睡着了。   洛妃半躺在池子里。   池水冒着白烟,白烟中有洛妃若隐若现的脸,极美。   洛妃看着神佑爬在了石头边,呆呆的望着自己,很是无奈的丢了个帕子过去,正好砸到了神佑的脑袋。   水湿啦啦的从神佑头上落下。   没有那根梧桐木的发簪,因为要来洗澡,神佑郑重的收起来了。   那郑重的姿态看的洛妃都心酸,是酸,很吃醋的那种酸。   她也给神佑准备了发簪,看这小混蛋那认真对待梧桐木发簪的劲,终究没有拿出来。   总不能让她头上插着两根发簪。   虽然她的那根发簪,她真的找了很久,用的是一块玻璃种的翡翠,纯白接近透明,雕刻出来如流水一般,很是好看。   放在水中,都跟水一般,分不出彼此,阳光下却能闪耀出最璀璨的光芒。   神佑从小就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对这个发簪一定会很喜欢。   然而她一定还是会很为难的戴上那根梧桐木的发簪。   洛妃不想要她为难,一点为难就不要有。   所以干脆的没有送。   于是那根极美极其贵重的发簪,就在这池底中,静静的躺着。   水从神佑的长发上流下来,一张脸都湿漉漉的了。   水很暖和,石板更是热乎乎的。   自从小公主设计了这样的暖水池之后,宫里只要稍微受宠一些的妃子,院子里都会有这样一个池子。   “洛姨你真好看。”神佑笑嘻嘻的道。   她今天也很开心,哥哥们回来了,她收到了很多生辰礼物。   这是值得开心的事情。   她还活着,这是更值得开心的事情。   活着,就可以做很多事。   洛妃躺在热水烟雾中,看着面前说自己漂亮的少女,不知不觉,她已经长的比自己漂亮许多了。   她笑吟吟是说她好看,简直是夸她自己。   “没你好看,你这样子,就是和尚也会动心吧。”洛妃忽然想到什么哈哈大笑起来。   水面的波浪都起起伏伏的。   水下隐隐可以看到一个莹白的身躯,像一条美女蛇。   神佑听到洛姨的话,想到了小和尚,小和尚是个很规律的人。   从认识到现在,他都非常规律严谨。   连多吃一口糕点,都会要念阿弥陀佛,觉得有背佛心。   就算全天下的人对自己动心,小和尚十七也不会的。   他们只是朋友。   彼此有很多秘密的朋友,所以是可以交心的朋友。   然而,只是朋友。   这时候的神佑,还不明白喜欢是怎么样的一种感情。   她一直被保护的很好。   也被教的很好。   她美丽却不骄傲。   她调皮却不讨厌。   很是刚刚好的性子。   她还不懂喜欢,不懂爱。   此刻的她,亲情是摆在最重要的位置上的。   都说女子,哪一天说回家,回的不是娘家而是夫家的时候,她就真的长大了,因为她自己成立了新的家。   现在,她才是一个才及笄的少女。   所以她努力的摇头,甚至想到和尚喜欢自己的画面,都觉得略微有些怪异。   “绝对不可能。”虽然嘴里这么说,可是神佑的脑海里却仍旧想起来,小和尚抓着自己缠胸的布的场景,略微有点脸红。   好在,躺在水池边,脸本来就红,也看不出来太多变化。   洛妃就觉得好笑。   伸手拉了一把小家伙,把她也拉到水池里。   洛妃的手指按在神佑的胸上,很是夸张的笑道:“这里像我,不愧是喝了我那么多奶。”   神佑脸更红了。   她记得她很爱摸洛姨的胸。   年纪很大了,还是下意识的抱上来,手就攀在洛姨的胸上,软软的。   这会子被洛姨按了一下,她就跳起来了。   池子里水花一下子溅的老高。   洛妃又哈哈大笑。   声音很大,连睡着的小皇子似乎都听到了,他翻了个身,又安静的睡了,很是沉。   神佑有些扭捏,不过还是好奇的问道:“听说女子会来初潮的,可是我还没有来。”   洛妃早就注意到这个问题,不过那时候,哪里有心思考虑这个,先想着是能不能活下来的事情。   洛妃相信白骨山上的胡大夫的话,神佑身体有病。   她也相信国师的话。   药在皇宫。   现在过了及笄了,证明,神佑已经能医好了。   她很想近几日,能不能有空,还是应该让神佑回白骨山,让山上的老大夫看看,病好了没有。   “小公主也还没有来,有的女子,初潮晚一些,也是正常,不用担忧,况且来了初潮,身子骨弱的人,腹痛腰痛,浑身冰冷,并不愉快。”洛妃挑挑眉毛道。   她做小姑娘的时候,就老是有这样的毛病。   不过忽然又想起来,神佑身边都是男孩,怎么会有人说这个问题,她好奇的问出来。   神佑吱吱唔唔的道:“同窗们表面很君子,实际一块聊天的时候,对女子极其感兴趣,不仅连女子初潮什么时候来都知道,还知道要来潮的女子都不能惹,很凶。”   洛妃:……   “阿鹿也聊这个吗?”   “哥哥没有。”神佑坚定的摇头,可是又立马有点不好意思的道:“可是哥哥给我买了很多软巾……还配了使用说明,恩,真的很多。”   昨日神佑打开一个柜子,里面叠的整整齐齐的软巾,再看到软巾上那字迹工整的使用说明,听说女子一个月来潮一次,一次四五天也可能六七天,最多用十来块软巾,那么满满一柜子的话,她会不会要用到一百多岁还用不完…… 第315章 她为她梳头   傍晚,夕阳,然后落日,月升。   时光如每一天一样。   没有太大的区别。   不过今日,小昭后却和平日有点不同。   她一个人在凤园里,待了很久。   上次她在凤园待那么久的时候,还是她受伤之前。   小昭后身边没有特别亲近的姑姑和宫女。   据说她刚进宫的时候有一个,后来那姑姑死了。   现在实在要说亲近,实际也有一个,就是哑女阿荣。   哑女指法极好,可以给小昭后按摩。   因为她的指法极好,所以极为受小昭后喜欢,地位很高,基本除了帮小昭后按摩,不需要再做任何事,别人也使唤不动她。   也因为她的指法极好,所以她成了哑女阿荣,所以她一家人都死了,她没有亲人,她是孤单的阿荣。   她现在是极其受宠的宫女阿荣。   夜幕降临,申皇又不知道在哪个院子里停留。   甚至有传言,申皇忽然喜好男风。   毕竟,城中,风月街里,除了无边楼,还有南风馆。   也不算太夸张。   小昭后显然也听到这个传闻了,却并没有像面上那么生气。   至少阿荣是这样觉得的,小昭后听到这个传闻的时候,眉毛都没有动一下,脸部肌肉也是一动不动。   阿荣是专门给小昭后按摩的人,尤其是小昭后的脸,她细心伺候过无数遍,自然是极其熟悉。   小昭后没有因为皇上的新爱好生气,然而今日,小昭后和平日是不同的。   这种不同,若干年前,阿荣体会过。   后来,小昭后就受伤了。   阿荣知道那个秘密,小昭后居然派杀手去杀荆国的皇后。   荆国皇后没死,快死了,但是小昭后也受了极重的伤。   小昭后很爱自言自语。   其实也不是自言自语,因为通常,阿荣就在跟前。   阿荣不是天生聋哑,她能听见,她不能说。   至于小昭后派杀手,也不是奇怪的事情,阿荣的全家,就死的很干净。   没有痛苦。   今夜,小昭后,要做一件事。   做之前,她还要亲自去看一看。   她通常不涉险,但是有时候,要了结一些事,还是要她自己去看一看才好。   所以她的表情很严肃,法令纹很深。   阿荣用力揉都没有揉开。   她听到小昭后开口道:“今夜,我要让她去死,死了比活着好,毕竟一个疯子,活着不如死。”   阿荣手上的轻重没有变,快慢也没有变,依旧认真的帮小昭后按着背。   一点一点的揉捏她后背上的肉,捏住,松开,捏住,松开。   力道不变,速度不变。   可是她心变了。   她知道小昭后杀了她全家,她还无微不至的伺候小昭后,因为她不想死,想活。   可是这一刻,小昭后要杀死那个冷宫皇后,她忽然不想活,想死了。   因为她全家对她都不太好,本来是要把她卖给风月街一个老鸨的。   她那时已经不小,眉眼却还没有现在清秀好看,只是普通。   而那老鸨,收的是最低等的娼女,不在乎脸,只要身子骨硬朗就好,刚好,她就很硬朗,很能做事,在家里的时候,她大娘总是让她有做不完的事。   有一个女子,拦了她父母,她成了蓝家的婢女。   她见过那个女子,眉眼大气,说话温柔,嗓音并不细,但是只要待在她身边,就觉得安心。   她觉得那段时间,她真的很是快活。   后来,她又莫名其妙的成了宫女。   当然,那时候,别人都不知道她是蓝家出来的。   她以为会有人喊她做什么,实际上却没有。   可能最终会有人喊她做什么,只是蓝家人来不及喊,就差不多死光了,除了那个女子。   今夜,那个女子也会死。   阿荣记得,她头发很长。   被火烧的话,会很疼吧。   就像她被剪断舌头的时候一样,很疼。   阿荣低着头,眼神复杂,她想了又想,终究什么都没有做。   她不敢。   这一段时间,阿荣就又经历了一生,终究死气沉沉的懦弱的缩回去了。   把心底的感激和恨都如数的收回去了,压在身体最角落。   继续按摩。   小昭后起身,没有盛装,她其实鼎鼎讨厌盛装,好累,她觉得一个人气势足够,穿着中衣,也能让天下人朝拜。   是夜,小昭后出现在羲和宫门口。   如同夜行的蝙蝠一样,没有人发现她的身影。   是夜,神佑又爬地洞了。   不过到了洞口的时候,她看到了那碎片,想到了自己经历了什么,有些沉默。   于是她在洞口,多坐了一会。   因为这时候,她有点难过。   她不想自己这般难过的见她娘亲。   所以,她就听到了屋子里的谈话。   小昭后像个幽灵一样走进屋子,她本来是可以光明正大进来的,只是稍后要让人做的事情,不太好。   若是让人知道她来过,自然都知道是谁做的。   虽然就算别人不知道她来过,也会觉得是她做的,但是一个有证据,一个没有,还是有区别的。   她是皇后,堂堂正正,自然不允许那些捕风捉影的谣传。   她又是女人,还是个小气的女人,所以还是要来看一看,明知道不对,也要做的事情。   她这辈子,做了第二件。   第一件,是派杀手杀荆国皇后薄。   第二件,就是现在,她要杀死申国的前皇后。   现在想起来,可笑的是,她似乎对皇后,都很讨厌,都想杀死,连熙国那个皇后瑰,看描述她的内容,小昭后都觉得是可以去死的人。   她自己也是皇后。   其实这一次不算做错,因为按照正常,她一开始就应该杀死蓝后。   而不是留她到现在。   迟了这么多年,真是闹心啊。   小昭后踏进屋子,这时候,长发女子还没有睡。   她坐在窗前的桌子跟前。   窗户是开着的,可以赏月。   虽然外头没有月。   小昭后走进来,看到那女子穿的很干净的中衣,但是不新,那中衣浆洗了很多遍,都灰扑扑的了,就是宫里最低级的宫女,大概也不愿意穿这样的衣服了。   她正在细心的给自己梳头。   她的头发很长,她手里的木梳,要好一会才能从头梳到尾。   小昭后觉得这种场景很怪。   因为不说作为皇后,就是当年入宫的时候,一个妃子,她也不用自己梳头,自然是有宫女给她梳头的。   所以她都忘记了自己梳头是什么感觉了。   还有很怪的感觉,就是长发女子的眼神,太平静,太柔和,根本不像一个疯子。   小昭后开口问道:“你在做什么?”   长发女子听到声音愣了愣,抬头看到了小昭后。   她笑容有点淡,开口道:“我在梳头。皇上不在这里,入夜了,你来我宫里有何事?你可是想家了,你家乡荆国是很远,申国皇宫规矩多,就是我,想家也很难回去,你安心待这里,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我。”   小昭后愣了愣。   她记起来,很多年前,自己见蓝皇后,蓝皇后就是这样跟她说话的。   那时候,她很爱找皇后说话,像个离家的很远的思乡少女,她比皇后小很多,甚至有时候还会跟皇后撒娇。   皇后像个真正的长姐。   安慰她,鼓励她,絮絮叨叨的陪她说很多话。   可是皇后哪里知道,她过去,只是想要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命。   这件事很无耻。   现在的小昭后想起来,依旧觉得难堪。   这是她心底的斑,好在,过了今晚,这斑点就要消失,她会安心许多。   她脸上露出了笑容,很纯真的笑容,如同那年,她入宫时候一样。   “小昭,帮我梳头吧,你梳头梳的好。”长发女子压根不知道危险,还是笑容满面的把梳子递了过来。   小昭后接了过去,梳子有点暖,在那女子手中捏了很久。   她轻轻的轻轻的,从长发女子的头顶梳到了发梢。   那年,她还是少女阿昭,她是皇后蓝曦。   现在,她是皇后,她是疯子。   她还给她梳头。 第316章 那一夜的大火   窈窕美丽的女子,在给另外一个长发女子梳头。   因为那个长发女子是坐着的,拿梳子的女子是站着的。   所以梳头梳到发梢的时候,站着的女子,自然要弯腰,才能梳到底。   这不是小昭后第一次帮前皇后蓝曦梳头。   但是,这是她当了皇后之后,第一次帮别人梳头。   她连女儿伊仁的头发,都没有帮忙梳过。   大概也许是因为,虽然她也怀孕生了一个孩子,却不是她主动想的。   只是姑姑安排的。   是命运的安排,不是她自己。   所以即使为人母很多年,她始终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很好的母亲。   很多时候,都没有母亲的自觉。   因为她常常都会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孩子。   尽管因为那个孩子,带给她无数荣耀,让她稳坐后位。   她觉得自己其实也还只是一个孩子,尤其是今晚,在蓝后这里,在长发女子跟前。   那年,她是宫中新进宠妃,实际她每日在一起最多的人,不是皇上,而是皇后。   她几乎大多数时间都是和皇后待在一起。   她知道皇后也有一个妹妹。   皇后和自己聊天说话的时候,时常也会提起她妹妹。   总说自己和她妹妹一般大,还是个小孩子。   她和皇后在一起的时候,姑姑都不会跟着她。   这时候,她总是很欢喜,没有压力,没有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觉得很开心。   还会妒忌皇后娘娘的妹妹。   整个皇宫,最让她觉得亲近的人就是皇后了。   她真的希望自己有这样一个长姐。   有时候,她就真的会抱着皇后的腰撒娇。   很轻很温柔。   一方面是姑姑的要求,实际是她真的喜欢皇后。   她记忆里对娘亲都很淡,但是皇后却很深刻很鲜活。   她真喜欢皇后这样舒适的女子,打心眼底的喜欢。   然后她毁了她。   小昭后梳头的动作停了下来。   因为她扯到了她的头发。   却没有意料的喊声,反而是长发女子的安慰。   “不要担心,没事,小昭,你又在想什么,想的走神了,在皇上跟前可不要这样,他很小气,很容易生气的。”长发女子温和的道。   小昭后看着她的眼神,却是丢开梳子,慌乱的跑出去了。   她心底想哭,她觉得她真的是她父亲的亲生的孩子,就像她那巫女姑姑天天诅咒那样,那是一个狼心狗肺的男子。   姑姑甚至详细的描述了她父亲是怎么对她母亲的,残忍又无情。   一次一次的告诫她,那个男人是多么可怕,男人是多么可怕,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可是现在,自己就如同那个男人一样。   你救赎了我,而我能做的,就是杀了你。   小昭后跑回了自己的昭和宫。   并没有注意到,滑腻苔藓,阴暗的墙角下,有一个大肚子的妇人。   小昭后跑走了。   她今晚本不必来,因为之后这里会有一场大火。   可是她来了。   当然,大火依旧。   在夜半的时候,走水的喊声,冲天的火光,惊恐的叫声。   这一夜的火极大。   羲和宫被烧干净了,那颗梧桐烧成了灰,终于不用孤单的傲然挺立,全都如数的归还土地,唯一剩下的就是前皇后折下的一根枝条,插在了神佑的头上。   羲和宫旁边洛妃的院子也烧了大半,院子里的佛菜都糟蹋了,因为要进出救火,佛菜都被踩烂了,一片狼藉。   而不远处卢妃的院落也受了波及。   据说怀孕的卢妃,受了很大的惊吓,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儿如何了。   总之,这真的是一场很大的火。   也是很美丽的火。   昭和宫的小昭后,坐在自己的院子,看着那场大火,足足饮了一大杯黄酒,面色驼红。   而怀孕的贺贵人,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大火,主谋就是小昭后。   自然,天亮后,这场火,就成了粗心导致。   羲和宫的宫女向来粗心,不好好干活,不小心把火折子丢在了干燥的衣箱里,引起了这场大火。   结果宫女和太监都死了。   前皇后自然也不能幸免。   据说她死的时候,都抱着一块木炭。   抱的很紧。   小昭后大方的给予前皇后国葬。   谥号为睦。   这些都是小昭后一手促成的。   原本所有人都担心小昭后心有芥蒂,却不想小昭后居然是最光明磊落的那一个人。   连申皇瑥都十分感动。   讲真,申皇对自己第一个发妻蓝曦是有感情的。   但是这种感情,压力很大。   他的发妻,也足够美,是很大气的美。   不仅容貌美,性情也十分的好,家世也好,为人处世,几乎是挑不出毛病的。   她身上没有自卑的情绪,也没有恼怒,更没有妒忌丑陋。   她那样好,生出天命之女是理所当然。   申皇瑥爱她也妒忌她。   妒忌她的坦然她的温柔她的大气她的吸引人。   这种内心深藏的妒忌之心,终于在听到她死去之后,解脱了,如数的转化为思念和怀念。   申皇在墓地前,很认真的哭了一嗓子,眼中有泪,不作假。   但是哭的最认真的却不是申皇,而是小昭后。   小昭后哭的很认真,很伤心。   任谁看了都能体会到,那是真的伤心。   连小公主都不解。   她的母后难道真的很喜欢前皇后吗?   但是没道理。   两人的位置,天生就是敌对的,而且她对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是有印象的,前皇后之所以是前皇后,难道不是因为她母后的缘故吗?   可是母后似乎是真的很伤心。   她母后很少哭,这次却哭的眼睛红肿。   没有带姜汁手绢,是真的哭。   看着母后哭的那般伤心,小公主都不知道怎么安慰。   她的记忆里没有前皇后,只知道她是一个被关起来的疯女人。   她以为会被关一辈子,却不想在自己及笄之后,她就死了。   “母后,你别伤心了,那样被关着,死去反而解脱了。”   小昭后,接过女儿递过来的手绢,捂着通红的鼻子,她哭的很厉害,鼻子都哭红了。   “她是个很好的人。”   小昭后的声音都沙哑了。   小公主俯身抱了抱母后,这样的母后,让她觉得怪异,可是同时也觉得温暖。   她母后,毕竟不是完全冷血的人,她母后,也是很好的人,只是身不由己而已。   “母后也是个很好的人。”   皇宫太大了,拥抱会暖和一些,小公主想。   前皇后的葬礼,百官都参加了,礼部官员,曹九也参加了,没有人注意到,他磕头不是虚磕,而是实打实的磕,头上磕出了血,又被官帽给挡住了,那血一点点的浸湿了官帽。   前皇后的葬礼,老国师没有参加。   老国师正式告老云游去了。   皇上准许了。   因为新国师也成年了,可以独当一面。   而老国师,也真的到了魂归故里的年岁了。   不知道他会云游到哪里,会沉睡,在哪里沉睡,哪里就是墓地了。   京城大哀的时候。   一辆普通的马车,踢踢踏踏的离开了京城。   马车里,有一个头发很长的女子,睡的很沉。   ……   PS:发现了一个小BUG,小昭后的姑姑,是她妈妈的妹妹,按说应该叫姨姨,只是宫里叫姑姑,感觉比较顺,所以我不打算改,说一声^3^。 第317章 皇后是个吃货   马车出了京城,一路往西走。   准确的说是西南方。   也是熙国的方向。   神佑请假了,说想陪先生云游一段时间。   阿寻请假了,说不放心弟弟。   小五请假了,说不放心弟弟。   阿鹿请假了,说不放心弟弟。   小胖哒也请假了,他要回家探亲。   虽然母后告诉他,冬日再回去。   可是他想早一点回去,可以给父皇母后一个惊喜。   去熙国的路很平坦,一路也遇不上拦路抢劫的盗匪。   熙国经济发达,申国去熙国做生意的人很多。   受熙国人影响,这一路上的盗匪发现,建几个茶摊,弄几个客栈,再卖一点当地特产,比抢劫赚的还多。   关键是还安全。   所以,这一路,是没有盗匪的,只有狡猾的生意人。   这一路,都很热闹。   当马车驶出京城老远了,朝堂的那些官员才反应过来。   治水天才居然去云游了,而且是跟着老国师云游。   一个个都捶胸顿足,后悔不已。   申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老国师要云游,是不准打扰的。   因为,这是对国师的尊重。   世人都看到了,圣国师离开国师殿的时候,虽然阳光明媚,可是他脸上满是黑斑,头发灰白。   他就要死了。   申国的文人,对诗歌很尊重,对死亡也很尊重。   换句直白的话来说,申国文人很怕死。   所以对国师这种,知道自己死期到,从容安静赴死的态度很是尊敬。   也不想打扰。   所以治水天才,就从容的跟着离开了。   留下朝堂那一锅粥乱炖。   马车走的很快。   一开始是很慢的,怕被人发现不妥,所以即使万分想离开,也只能慢吞吞的。   所以马车里的长发女子,睡的很安详。   但是一旦远离了京城,马车就飞快的奔跑起来。   虽然道路平坦,但是还是有些颠簸。   所以那长发女子睡不着了。   她醒了。   头发还是很长,扎成了一把。   用的是一块淡蓝色的布条。   她穿的很普通,也是一身淡蓝的袍子。   腰带扎的松垮垮的,她是作一个书生打扮。   这样的打扮在申国熙国都不奇怪。   申国的人读书读到老,中年书生很是吃香的。   而熙国则是很崇拜文化人,虽然他们自己没有什么文化,只会钻进钱眼里,可是却很喜欢有文化的人。   但凡识两个字,都恨不得把自己是伪装成读书人。   因为熙国人发现,会读书识字,做生意更奸猾。   骗人都更诚恳。   一块布,没文化的人卖十个铜板,但是有文化的人,能卖一百个铜板。   所以熙国人都很羡慕读书人。   她现在不是长发女子,而是一个中年书生。   眉眼有时候有些呆。   但是书呆子书呆子,这个称呼,也是对读书人的嘲讽和羡慕。   这个世道,能当一个呆子,说明家境好,不必要为吃食劳神。   他们到了一座县城。   离熙国很近了。   当年,小胖子踏进申国第一站,就是这里。   回忆起来,很是开心。   “那有一条街,街头第三家的牛板筋很好吃,煮的极其的软,再配上蘸酱,配两碗饭绰绰有余。”小胖哒热情的介绍道。   当然,如今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满脸稚气的小胖,他脸上成熟了许多,不过笑容依旧,胖也还是很胖。   而且是那种富贵的虚胖,和旁边强壮的小五有些不同。   小五身躯很庞大,面容很坚定,看着就是个可靠的男子。   他那日回到家后,就跟神佑阿鹿说了瞿柒的事情。   神佑很是惊讶,没有想到几个哥哥当中,最早有心上人的,居然是看起来很不开窍的五哥。   而且对象还是传说中的江南第一姬女瞿柒。   两人怎么样都联系不到一起去。   不过神佑这次出来的很匆忙,来不及去看一看,那个有可能是她未来嫂子的女子。   这次出行,是没有先前计划的。   那一场大火,还有荆国的国书,一起促成了这次远行。   阿寻此刻离开申学宫,是比较好的一件事。   因为无论答应还是不答应,都是让人愤怒不开心的事情。   阿寻也没有想到,那日出了朝堂之后,居然还会有那样的变故,有些惊讶又有些了然。   如果荆国不是敌国,他大概也会生出热血沸腾,士为知己死的感觉。   不过那自然是不可能。   阿寻经历过蛮荒大战。   看过无数尸首,那些都是荆国的军队造成的,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可是实际在他内心中,还有一个喊声,他想治水,想天下都平安,不要出现水患饥荒。   可是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也很可笑。   那可是荆国。   所以他保持了沉默,他需要这一场远行。   他的心不够平静,大概是他看世界还不够多,不够远,不够明白。   一行人在那家牛板筋店门口停下了。   店不小,里面放了不少木桌。   木桌有点油腻,往来客人一定很多。   好在,他们来的时候不是饭点。   午饭过后,晚饭还不到,所以人不多。   一行人进店。   阿鹿最先,把座位都擦了一下。   扶着蓝衣中年书生的人不是神佑,而是老仆石叔。   老仆石叔几乎是第一眼看到长发女子,就知道她是谁。   老仆石叔一辈子伺候两个贵人,太明白贵人身上的气质了。   面前这个长发女子的气质,甚至比熙国皇后瑰更甚。   这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势,是无论外表如何改变,都掩盖不了的气质。   虽然不说,可是老仆却明白了前后。   申国皇宫有大火,熙国皇宫也有烧过。   这种烧火的把戏,哪里都有。   除了荆国。   荆国皇宫大概太冷太硬,烧不起来吧。   老仆石叔自觉地的把所有活都干完了,扶着那中年男子坐在主位。   国师坐在了一旁。   有点点不自在。   他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天。   最让他不自在的是,那个中年书生说的话。   “小芳,把那个蘸酱给我拿一下。”   老国师听到那个小芳的称呼,脸都绿了,脸上的老人斑都在跳。   他没有想到,自己告老云游,会是这样一个场景,不是应该一路高高被供起来,各种小心翼翼吗?   好吧,他小心翼翼的把蘸酱递过去。   就见那书生展颜一笑,一下子这牛板筋铺子都像是被阳光普照了一般,亮堂堂的。   中年书生很是大气的把那软糯的牛板筋放到蘸酱上蘸了一下。   放到嘴里尝了一口。   瞬间,脸上露出了万分幸福的表情。   “好吃。神佑你快尝尝,真的好吃。”   神佑也夹了一块,是真的味道很不错。   然后一桌子人,争相吃牛板筋。   阿鹿和阿寻小五他们开始也是有点不自在的,不过这几天相处下来,就成这样了。   这个中年书生打扮的人,尊贵的前皇后娘娘,实际居然是这样的……   他们也大概明白,为何神佑从小,看到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的毛病是哪里来的了。   只有国师始终很别扭。   他胃口不是很好,看着中年书生吃了第三碗汤汁浇米饭了,忍不住开口劝道:“少吃一点啦,吃多了,容易长胖积食。”   中年书生端着碗,很是认真的扭头看国师,犹豫了再三,摇了摇头道:“粮食宝贵,不可浪费,都端上来了,怎么能不吃,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民以食为天,小芳,你说的不对。”   国师:……/(ㄒoㄒ)/~~ 第318章 凤凰山上的山风野阳   胖哒跑前面带路。   小五挑着担。   神佑牵着马。   阿鹿去打探消息。   中年书生坐在马上,白白净净的,很像一个僧侣。   老国师和石叔慢吞吞的走在后头。   一行人到了两国交界处。   有一片石山。   这片石山,叫做凤凰山。   凤凰山很是险峻。   所以不能坐马车了。   这也是造成申国和熙国不同的最大原因。   若是两国一直都平平坦坦的连接,大概申国也很快会充满铜臭,变得和市侩的熙国人一样了。   可是两国之间有一座大山。   导致货运交通很不方便,从而也缓慢两国的同化速度。   要从熙国运大宗货物回申国,更好的方式反而是用运河,然后经过蛮荒绕一圈。   那一路更平坦。   所以繁华的熙国,繁华的申国,中间会有一个断层,就是这座石头山。   这座石头上极大,完整的隔开了两个国家。   两边边境的守卫,每天都可以安心的打牌,不用担心对方会忽然从石山过来,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年就是熙国最强盛的祖皇,也没有能翻过石山,攻打申国。   石山不仅险峻,里面猛兽也众多。   当年老仆石叔带着胖哒,走的最艰难的是这一段路。   好在走过来了。   现在又走回去了。   还是一样的大山,却有些亲切。   不过其中也有例外,这么多年,熙国四大家族发展繁盛,据说四大家族中的殷家,就专门凿出了他们家出行的山洞。   可是那条道也十分隐秘,除了殷家人自己,外人是不知道的。   当然也是据说,不一定是真的,不过熙国殷家的货在申国是真的很多,倒是真的,几乎占了申国一半的市场。   一行人走到了一个巨石跟前。   这颗巨石是一个圆锥体的模样,尖角却是朝下,像是风一吹就会摇晃一般。   吹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见那巨石移动。   所以这又成了这座凤凰山的名胜。   人们说这石头叫做凤凰石,万年前有只飞累的凤凰落地休息成石。   来的人,都会在这巨石跟前坐一坐,甚至巨石上还有一些字迹模糊的诗词。   白马上的中年书生,在神佑的搀扶下,跳下了马。   他大刺刺就在一块小石墩上坐下了。   他风度极好。   此刻在这休息的人,自然不止神佑一行人,还有其他一些路人。   这块平台很大,往来的人几乎都会选择在这里停一停。   这里有一些石桌,却没有茶铺。   大概是茶铺上下石山也不容易。   众人见这一行人,清一色的男子。   却是个个容貌出众。   连老仆都站姿风雅。   当然最有气质的还是这个中年人。   看这样子,应该申国哪个书香之家带子侄出门历练游学。   申国就有这样的传统,行万里路,读万卷书。   这种话,说出来都让人羡慕的紧,而且很有气势。   一来能读书,书很贵。   二来能出门,路费很贵。   能一边读书一边赏景,那绝对是条件很好的人家,让人羡慕。   中年男子跨腿坐下,抬着头,迎着风,长发轻扬,阳光照在他白皙的脸上,很是庄严。   陡然间,整个石崖上都有一种莫名庄严的气势。   众人只感觉,自己不是赶路休息,而是到了一个庄严肃穆的场地,随时想要朝拜的感觉。   清风吹拂,带着草香。   中年男子深深呼吸了一口,像是要开口说话。   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安静下来。   等他说话。   有可能是作诗?   毕竟在这凤凰石跟前作诗,而诗名远扬的文人还有不少。   也可能是要挥斥方遒,说一些让天地都震撼的话语。   因为感觉,这个中年男人就是很睿智的那种人。   亦或者,是要给他的子侄讲道理。   于是众人都洗耳,哪怕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其实也在等他说话。   他说:“要不要吃点东西再走。”   路人甲:……   路人乙;……   路人戊:……   ……   神佑:……   老国师:……   众哥哥:……   只有胖哒两眼弯弯的拼命点头:“好啊,好啊,走这么久,我都饿了。”   神佑平日也是个随身包包都会带零食的人。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娘亲,那个感觉像是天下最温柔的女子,居然是这样一个……好吃……的人。   他们在山下才刚刚吃过。   看娘亲这样端坐,明显是不准备吃小零食,而是准备认真的吃一顿。   “主子想吃什么?”老仆石叔已经麻利的拿出布,擦了桌子。   “中午买的粉蒸肉,极好,颤巍巍的还温热,再晚点吃,就要凉了。”中年书生大气的道。   小五放下担子,翻开了上面盖的棉被,棉被底下的笼屉有点湿。   老仆把笼屉端上石桌。   几乎是一瞬间,这粗糙的石板做成的石桌,就成了一张华丽的餐桌。   桌面上摆着干净的巾布,漂亮的碗碟。   中年男子很是从容,虽然没有水净手,却是接过老仆递来的湿巾,擦了一遍手,然后,开始用餐。   神佑已经跪了。   她喜欢带零食,也只是带一个肉干糖果什么的,而她娘亲带的却是肉菜蛋汤,一应俱全。   而且她娘亲现在哪里有疯的模样。   她只是刚刚好,缺失了一段记忆。   完整的缺失了。   中年书生吃的很认真。   路过的行人都觉得饿了,于是也都解囊,坐在路边,开始了吃饭。   虽然还稍微早一些,不到午后天黑。   于是凤凰山凤凰石下,第一次,没有吟诗,没有豪言,却有很多咀嚼声。   贫苦百姓吃东西,不会一边吃一边说话,因为这样,很容易把饭粒掉了,浪费。   大家吃东西,都是很认真。   抓紧时间吃完。   确保面前的食物落入嘴里。   哪怕手里拿着一块干饼,也尽量不让饼屑落到地上。   路人吃的很认真。   吃完就上路了。   哪怕石头上坐着的人,风度再好,也与他们无关。   看一下热闹,还是要赶路的。   慢慢的,这石崖上,就只有神佑一行人了。   因为夕阳已经和石崖齐平了。   而石崖上的石桌的笼屉也空了,连汤水都被那有风度的中年男人,如数的倒进碗里,吃完了。   当然,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姿态还是很优美,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他是在认真的用餐,十分认真,所以用的时间有点久。   终于,吃完了。   他居然很是满足的打了个嗝。   神佑好气又好笑。   “爹爹吃饱了吗?”她开口问道。   开始这个称呼是有点怪异的,因为真的没有喊过,好在喊几次就习惯了,很多事情多做做就习惯了。   中年男子接过老仆的巾布,擦了一下脸颊,点了点头。   “我少时,就想,哪一日,我要坐在凤凰石下吃一顿饭,配着山风和野阳,定然是极好吃。”   国师脸抽抽,他知道这个典故。   这一路,真是心累,累的他脸上的老人斑都快掉光了。   那日他和师父去蓝家,师父去谈事情,他和一个小姑娘玩耍。   小姑娘就说了这句话,还问他一起去不?   当时他师父正好走来,听到了。   在凤凰石下吃饭,可不就是凤凰吗?   重家人的预测,讲究计算,也讲究遇上。   若是你刚好遇上,这也是一种预测。   那日刚好有人问师父,皇后的人选,师父就说了蓝家大女。   他要出宫云游,实际是厌倦了,他已经顿悟了,至少比他的师父已经厉害很多,大概不会那么早就死去,不过头发倒是真的掉了一把了……唉!   他做出垂垂老态,只是想离开了。   因为神佑也及笄了。   只是没有想到,他离开会这么热闹。   会有这么多人陪同他。   还有一个人,居然是她。   他比她年长一些,但是也没有太多,只是重家人都容易早逝,所以他这个年纪,在重家来说,岁数已经极大了,所以辈分也极高。   可是终究还是有人,开口就喊他:“小芳。”   天下已经没有人会这样喊他了。   可是他面前却刚好有一个。   “小芳,我记得你那时候说要陪我一起来凤凰石下的。”中年男子又道。   老国师面红耳赤,戏言而已,那时候他哪知道这个女子会变成皇后,他只是觉得山风和野阳听起来很酷。   夕阳照的他脸真的通红了。 第319章 徐家有妃   夕阳落到石崖下方的时候,一行人开始赶路了。   担子少了很多吃食,轻了许多。   当然对小五来说都无所谓,他力大无穷,这个担子对他来说很轻。   只是东西多的时候,感觉那担子太大,显得他人太小,看起来有点怪异。   神佑也没有想到,先生老郭和她娘亲会有这样一段往事。   听起来还很怪异的往事。   还有先生脸上的老人斑,在掉。   像面粉一样往下掉。   还有先生灰白的头发在褪黑。   然后头发渐渐有点发黑。   这一路,于是就有点怪异了。   本来以为像是逃亡一样的旅程,结果就真的像是在云游。   凤凰石下吃了一顿丰盛的餐点。   下山,就进入熙国边界了。   熙国很是热闹。   边界就比申国热闹很多。   进了熙国,不用看那大大的刻着“熙国”的石碑,只要进入这里,就知道这是熙国。   整个状态和申国完全不一样。   熙国人很热闹很开放。   不认识的路人,都会热闹的打招呼。   若是随便拉人问路,那人能专门腾出时间,干脆给你带路,然后顺道推销了他家做的豆腐,筋道爽口,还问你要不要入股,入股就可以当老板,睡着都能赚钱。   熙国就是这样一个国家。   和文绉绉骄傲的申国人不同,和沉默憨直的荆国人也不同。   熙国人脸上永远带笑,不介意弯腰,同时很爱钱。   为了钱,于是神佑一行人被带路人带着绕路绕了两圈,才走到客栈。   感怀带路人的热心,也实在是有点惊讶带路人的执着。   胖哒倒是很习惯,笑眯眯的一路和带路人聊天,聊到后头都称兄道弟了。   带路人恨不得把自己豆腐铺子转让出来。   当然转让费还是要的,兄弟归兄弟,转让费不能少……   这也让胖哒很懵逼啊,一开始他还洋洋得意,觉得自己随手就收服了一个路人,王霸之气暴涨。   到了客栈,一打听,才知道,那豆腐铺子转让费最多二百两银子,可是那带路人一口一句兄台,要了八百两。   胖哒很是丧气。   倒是神佑一行人,笑的不行。   神佑和她娘亲一个屋子。   熙国的客栈已经如数照搬申国申学宫下的客栈了,十分整齐干净。   即使是边境的小店,床上床单洁白,地板也干净清爽,很是舒适,唯一不好的就是熙国这些奸商,又把原来的大屋子,改成了三四间小屋,于是屋子有点小,除了床,再就剩走道,就没有什么多余的位置。   而且居然还把有窗子能看景的屋子和不能看景色,和没有窗子的屋子分开价格卖。   简直是算计到家了。   神佑多花了百文,才要到了一个窗景很好的屋子。   当然还是小。   毕竟这里是边境小镇。   不过小镇都这样奸猾,不知道进入熙国后,又会是如何观景。   熙国。   占地最广的是徐家。   众人都知道,徐家有女,在宫中为妃。   徐妃还有一女,名霏。   申国小公主及笄的大日子,熙国的小公主也及笄了,还早了一段时间。   及笄礼也没有那么盛大,但是礼物却是足够多。   而熙国。   占地位置最好的是殷家。   公主霏及笄礼的时候,殷家居然也送出了无数珍贵礼物。   那礼物,哪一样拿出来,都可以震惊世人。   甚至比徐家自己送的还好。   殷家这样的态度出来,众人都心领神会。   都知道殷家家主把他的幼子从申学宫召回来,肯定是为了公主霏。   明眼人不用想,这些年,熙国四大家族的孟家已经投靠了殷家,现在殷家莫非是又想联合徐家?   世人都是这样猜测的。   连徐家家主也是这样想的。   此刻他端坐在徐妃面前。   是跪坐的姿势,这个姿势据说曾经的申国文人最喜欢,总觉得很是风雅,跪坐的时候大大的裙摆铺开,自有一种姿态和风流。   而熙国人向来很爱学习申国人的做派的。   只是现在申国文人已经不喜欢这样坐了,这样久坐,对腿的压力比较大不是很舒服。   可是熙国的上层阶级却还是保留了这种坐姿,尤其是重要人物谈重要事情的时候。   徐妃是宫中妃子,按理,徐家家主徐益生就算是徐妃的父亲,也不可这样见面,还没有外人。   不过熙国的皇权真的烂成筛子了。   熙皇只是摆设。   所以徐益生可以很坦然的坐在这里,跟自己那是妃子的女儿说话。   徐益生很看重自己这个女儿,是他精心培养出来的,本来想让她入宫为后的,可惜那个大胖子居然在选后这件事上异常坚持,要了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   徐家最终也妥协了,因为熙国有四大家族,他家只是其中之一。   “听说殷克州那伪君子带着儿子来见你了。”徐家家主虽然跪坐,但是言语却很不文雅。   徐妃却是始终脊背挺直,面带笑容。   她微微的点头道:“殷雄那孩子确实不错,很是文质彬彬。”   徐益生看女儿的态度,有点不爽,然而想到她现在毕竟已经为妃了,还是耐住性子开口道:“殷克州生的儿子倒是不错,可惜姓殷,我无论如何都不同意霏儿嫁给他的。”   这样的事情,本不该特意拿出来说,两家阵营不同,自然是不同的。   可是徐家家主还是忘不了,当年知道自己精心培养的女儿居然爱慕自己的同辈殷克州那种人的时候那种愤怒难堪的感觉。   殷克州是长的英俊风流,他的容貌做派完全可以吊打熙国四大美男子,之所以没有列他进去,只是因为他地位太高,可想他当年的风度如何了。   没有想到女儿这次倒是点头很痛快。   “那是自然,我不会让霏儿嫁给殷雄的。”   徐家家主认真的端详女儿的神情,见她不作伪,也没有勉强的意思,终于高兴的点了点头。   女儿终于长大了,不会儿女情长了。   “你放心,父亲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你好。”徐益生离开前,再次对徐妃道。   徐妃亦是认认真真的送走了父亲。   屋子里就剩下她。   她看着刚刚父亲压塌的那块绵蒲团,还有桌子中间的那束开的很旺盛的百合花。   百合花香气很浓,屋子里也有浓浓的香。   她不再跪坐,而是慵懒的趴在了桌子跟前,伸手逗弄着那束花。   脸上笑容满满,很是开心,像是还没有成年的少女一般。   眼里装的都是好景。 第320章 霏公主和殷夫人   熙国皇宫里有条河。   河里有莲花。   有舟。   那舟晃晃悠悠,却能飘到宫外。   宫外不是别处,正是占地位置最好的殷家。   霏公主最喜欢荡舟。   哪怕那年她落水生病了许久,也没有改了她这爱好。   只是从白日荡舟,变成了夜晚。   夜晚,小河很静。   白日那开放的莲花都收起来,成了一个圆圆的花骨朵。   霏公主荡舟路过那花骨朵,她伸出手,轻轻一扯,那花就连根带叶被她扯起来了。   然后随意的把花丢上了小舟里。   继续荡舟。   路过那茂密的芦苇荡,就来到了宫外,另一个人的院落。   霏公主很喜欢这种出行方式。   那个院落很大,没有人,她也不会遇上人,可以从院落里推开门,就出去到外头街上。   街上很繁华热闹。   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看到这个热闹的世界,霏公主开始是很高兴,可是紧接着,就有点生气。   她发现了一个秘密,原来她的胖子弟弟,压根没有病。   皇宫里躺着那个将死未死的人,根本不是那个小胖子,而是别人。   她的胖弟弟出宫了,去了申国,申学宫。   凭什么,他可以走那么远,她却只能在宫中。   想要出来,只能自己偷偷荡舟。   这样一想,就觉得委屈和生气。   霏公主偷跑出来,她要去找人。   她要找的人,地位很高。   在熙国是这样,熙国有四君一皇。   是先有四君,后有皇。   她外祖父徐益生就是其中一位君。   当然,她不是要找她外祖父,她要找的是殷家家主殷克州。   她是个聪明的女子。   那日母妃带着她接见的殷家家主还有那个殷雄。   母妃那一整天都很高兴。   屋子里多很多百合花。   她也收到了殷家的许多礼物,甚至比她外祖父给的都贵重。   她问母妃,是要让自己嫁给殷雄吗?   母妃却摇头说不是。   母妃不会撒谎,或者说母妃若是撒谎,她一定能看出来,她看出来,当时她母妃没有撒谎。   所以殷家给她送那么多贵重礼物,不是为了求亲。   那是为了什么?   她想知道答案。   她第一眼看见殷雄就不喜欢。   这个少年太干净,自己天真浪漫,都是只是一部分,而殷雄却是真的干净。   而且这个少年穿的衣服比自己这个公主还好,那布料,他身上随身的饰品,珠玉,每一样都比自己的精致。   自己虽然是一个公主,可是在那少年面前,居然显得寒碜。   她虽然一直很乖巧的笑,可是她并不开心。   夜舟出行。   她知道去哪里找他。   殷家做生意极大,皇宫外头的所有生意,几乎都是殷家的。   而今晚,她知道,殷家家主今日会去玲珑阁,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时候。   而她知道的秘密不止这些,她是很聪明的女孩,她还知道,殷家和徐家互为仇敌,可是她母妃却是和殷家家主关系极好。   言谈之间很是亲密。   虽然母妃没有表现出来,殷克州也没有表现出来。   可是霏公主就是知道。   她很了解她母妃,比她母妃自己了解她自己。   因为她母妃是个爱做梦的蠢货,她不是。   玲珑阁,卖珠宝。   熙国豪富,可是作为熙国公主,却很穷。   当然,她有一个徐家的外祖父,实际应该不太穷。   但是外祖父家有很多人,舅舅就有七个,姨姨也有四个。   她算是独特一点的,也只是稍微独特一点的外孙女。   所以她还是很穷。   因为她父皇都很穷。   宫墙角的苔藓,小河里的绿藻,都雇不起人清扫。   或者,他父皇也许很有钱,因为传说,她父皇才是天下最有钱的人,她父皇继承了天下的最多的遗产,只是不愿意花在她身上,花在那些小事上。   她也想知道这个秘密,可惜目前没有机会。   霏公主走到了玲珑阁。   夜间,灯火通明,辉煌的比皇宫好看。   这个时候,会去玲珑阁的贵人并不多。   霏公主,像是个没有长大的小女孩,穿的也像是普通人家的少女。   衣服不是很新,裙子至少有洗过三次水了,裙摆的色彩已经不那么鲜艳。   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   夜间行走的小女孩,没有遇上危险。   至少也说明了熙国的治安很好,也没有宵禁。   也可能这里是城中心的缘故。   她来到了玲珑阁门口。   门口的门童打量了一下她的衣着,眼中有了然的神情。   这个衣着的女子,估计是哪家小姐的丫鬟吧,长的是挺好看的。   开门做生意,不管富贵穷,都是客,都应该迎进去的。   所以门童弯了弯腰,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笑容,作了个邀请的姿势。   霏公主不喜欢门童的眼神,她走了进去,却是直接往楼上继续走。   只是这一次,她被人拦了下来。   “这位姑娘,抱歉,今天楼上有贵客,不对外经营。”拦着霏公主的是个胖乎乎的掌柜。   掌柜和门童不同,他也看到了霏公主的衣着,却没有一点轻视的感觉,声音很是温和,满面笑容,让人很心悦。   但是态度很坚决。   霏公主被拦了下来。   她咬了咬唇,模样有点可怜的样子。   但是那个胖掌柜并没有放下手,也没有通融的意思。   他满脸笑容,却也同时表明了态度,不许。   霏公主很讨厌这样的态度,只觉得这胖子比门口的门童还要让人讨厌。   于是她咬着嘴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印章,用料看着像是很普通的玉石做的。   霏公主把印章掏出来,递到了掌柜面前。   这个面带微笑,貌似谦卑,实在傲然的胖掌柜,看到这个印章,愣了一下,接着沉沉的弯下腰,让开了身子。   霏公主扶着楼梯的栏杆,慢慢的走上去。   这个印章,是她收到的殷家家主给她的及笄礼中的一份。   母妃说这个印章很贵重。   能让她那个不知疾苦的母妃说贵重的东西,那是真的贵重了。   她收起了印章,朝上走。   眼神很好奇的模样。   因为她也没有来过玲珑阁二楼。   当然,一楼她也没有去过。   不过她听说玲珑阁真正的好东西,都在二楼。   果然,上了楼梯,角落里堆放着一个盆栽。   碧绿碧绿的很是好看,翠翠的,让人一看就觉得很有生机活力。   可是走近了才发现,这哪里是盆栽,这是一块翡翠。   一块被雕刻成树的翡翠。   绿的那样自然骄傲。   这样翠绿的色彩的翡翠,无论是一个挂坠,还是一个手镯,或者一个把件,都是极其奢侈的。   可是这里,居然是一棵树。   还是一颗放在楼梯口角落的树。   霏公主没有在这颗翡翠树跟前停留,继续往里走。   翡翠树很美,可是既然被摆在了角落,那就是她不必关注的东西。   她笔直的朝前走。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很美的女子,那个女子举止行为都很漂亮。   但是漂亮的女子谦卑的弯着腰,微笑的时候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   对着一个容貌看着曾经很好,但是现在已经眼角有皱纹的女子说话。   漂亮女子弓着腰道:“殷夫人,这个耳环你戴着真好看。”   ……   PS:准备发一下卢妃的人设图,公众号里。最近太懒,好久没更新了。 第321章 熙国的民风   “公子,你选的这个玉佩真的很好看,很配你的肤色,看起来贵气的很,只要八十文。”一个干瘦的男子,拖住了一个容貌很好的中年书生,使劲的推销他摊位上的东西。   那个说是玉佩的东西,实际上一点颜色都没有。   大概就是用石头打磨出来的,外头抹了一层油蜡,所以看起来亮亮的。   干瘦的男子自然不会承认那是油蜡。   甚至还摸着油蜡,夸张的道:“你摸摸,这温润的感觉,这是我从申国千辛万苦进过来的软玉,申国那些读书人都戴的,我看你就像是读书人,这块软玉真的很配你。”   一会的功夫不到,这块抹了油蜡的石头,已经从普通玉石变成了顶级软玉,还是有来源的软玉。   而且只卖八十文。   这个价格,低的让人惊讶。   中年男子或许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推销,很是呆愣,硬是被拉住说了半天。   但是他有点尴尬。   他其实最早,就想要掏钱买了,八十文真的是便宜到无法言喻了。   可是他掏啊掏啊……发现了一件事。   他从来不会带钱的。   好在,就在尴尬到极点的时候,另一个男子出现了。   那个男子更有风度,看着就像是一个睿智的学者。   因为他有一把漂亮的胡子,修剪的整齐均匀。   可是他此刻,手上拿着一把糖葫芦,就有点怪异。   他也看到了被一个干瘦男子纠缠的人,也是一阵呆滞。   “曦兄,不是让你在桥头等我吗?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他让我买他的石头,我没钱。”中年男子有点尴尬的道。   “不是石头,是软玉,申国文人最喜欢戴的软玉,只要八十文,八十文买不了吃亏,买不了后悔,不买一定后悔。”干瘦男子看到有人过来,又大声吆喝起来。   国师麻利的付了钱。   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拖着中年书生的袖子,狼狈的跑了。   因为他付钱付的太爽快了,那个干瘦男子觉得还能再推销出去一块软玉,伸手又扯着他的衣摆。   还好,国师的衣摆很滑,很容易就挣脱了。   国师拉着中年书生奔跑。   边境小镇。   小街很繁华。   灯光闪烁。   两人跑着跑着,跑到了一座桥下。   桥下没有什么人,很安静。   因为跑的有些远,所以周围也没有什么小楼。   自然没有人站在小楼上,把他们当做风景看。   一口气跑到了这里。   国师喘着大气,黑夜中,传来“呼呼呼”的声响,还有桥下的水声“哗哗哗”。   这样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有些怪异,也有点温柔。   国师感觉自己的一只手有点粘,才发现糖葫芦的糖融化了一些,落到了他手上。   而另外一只手有点酸。   因为他一直紧紧的抓着一个人的衣摆,抓的太紧,于是手酸。   他松开了抓住衣摆的手,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手帕。   他把手帕拿出来,擦干净糖葫芦的木棍,使得握手的时候不再黏糊糊的,然后把那糖葫芦递给了对方。   中年男子接过了糖葫芦,很是认真的咬一口。   她的口有点大,不是那种樱桃小嘴。   就是大大的一口,把一颗糖果咬了下来,认真的咀嚼着。   直到吃完了,还伸出舌头轻轻的舔了舔唇边的酸甜。   “你怎么会带钱?你逃跑的很快?”她要吃第二个糖葫芦的时候,想起来这事,问了一句。   “我曾经逃亡过,知道买吃食要钱,知道怎么跑容易藏匿自己。”国师干巴巴的道。   说完又有点骄傲。   他大概是历代经历最丰富的国师了。   他不仅出过宫,还看过世界各种风景。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没有问缘故,他认真的吃糖葫芦。   他很能吃,一个人就吃了三根糖葫芦。   很认真的全部吃完了。   国师一直坐在身边,认真的看着,他想着,这么爱吃的人,被囚禁在羲和宫那么多年,是怎么活过来的?   “走吧。”吃完了糖葫芦,他站起来,从黑暗的桥下,走了出来,两人一起慢慢的又融入了人群当中。   国师走在他背后。   很想问一句:“你好了吗?”   国师没有问。   人群中的他回头,大声的喊道:“那边,那边有烤饼,去看看,快。”   国师走上前,衣摆被抓住了,他无奈的摇头,他知道,那是因为她没有带钱,他带了钱。   ……   神佑和哥哥们还有胖哒也在街上。   神佑没有想到,她娘亲居然会跟着国师去逛街了。   想到庄严肃穆的长胡子先生老郭和长发飞扬中年书生打扮的娘亲,神佑真的不知道两个大男人的模样,出去逛街是什么样的感觉?   那一定是极其怪异的。   万分的怪异。   一路上,她也知道了娘亲和国师是有旧的。   不至于有私情,但是一定认识。   而且国师一辈子不能婚娶,这是历代的规矩,从来没有打破过。   “集市上,有一个烤饼铺子,烤的饼很好吃,你们一定要尝一尝。”胖哒热闹的道。   神佑在集市上溜达,是想看看能不能碰到她娘亲。   可是溜达这么久还没有遇上。   最终还是跟着胖哒去那个烤饼铺子了。   她也饿了。   她果然是她娘亲亲生的,贼能吃。   一行人在汹涌的人群中挤着,终于挤到了那个烤饼铺子。   然后看到了一群人。   不是神佑的娘亲和国师。   而是几个形容嚣张的汉子围住了烤饼铺。   烤饼铺子的老板,没有在烤饼,他举着夹烤饼的铁钳,挥舞着。   面色涨红,十分紧张,声音尖锐的喊道:“我已经交了保护费了,你们说我生意好,让我多交了二成,你们还想怎么样?你们逼人太甚,今天我要跟你们拼了。”   形容嚣张的汉子们,穿着统一的黑色皂服。   模样有点像官差,但是每人头上都帮着一条黑带子,又不像。   神佑不是熙国人不懂,于是就捅了捅小胖,问:“这些是什么人?”   胖哒也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景,他有些羞愧,他一向自谓熙国治安很好,人又机灵,虽然太爱钱,有点喜欢骗人,可是也不算太坏。   “这些人是这里的恶霸。”回答的是阿寻。   阿寻是真的博览群书,这种事,他在书上就看过,当然没有真的见过,第一次真实见到,还很神奇。   “就这样勒索要钱,别人不管吗?”神佑很惊奇,这个场景在申国是不会有的。   申国也有坏人,但是没有坏的这么光明正大的。   阿鹿也解释道:“熙国的恶霸也是官府承认的,他们在官府也有户籍,也要朝官府缴纳税银。”   那举着铁钳的烤饼铺老板,见周围都没有人过来管,终究扯着抖抖的嗓音喊道:“求你们放过我,我闺女要出嫁了,对方要求五金做陪嫁,再给你们交一成保护费,我闺女都嫁不出去了,求你们行行好。”   这会胖哒看不下去了,他冲动的跑上前,怒道:“你们欺人太甚了。”   阿鹿摇了摇头,觉得小胖实在太冲动了,可是想想,小胖是熙国人,看到父老受欺负,想出头,也能理解。   “你是他什么人,你想出头?还是你是老吴的毛脚女婿,你若是他的女婿,你少要一点陪嫁,吴老汉就有钱缴纳保护费了,你也不用在这里现眼。”为首的皂衣汉子笑道。   胖哒都出去了,神佑他们自然不能不出去。   神佑走出来,阿寻走出来,阿鹿走出来,这些皂衣汉子都笑嘻嘻的。   甚至还污言秽语的道:“哟,这几个不会都是毛脚女婿,老汉你一女几嫁啊,不如让你闺女陪我们几晚,我们就免了你保护费,你也不要辛苦出陪嫁。”   小五背着铁球走出来,他走在最后,因为他要把手上提着的各种小玩意放好,然后才走过来,然后他一手就把这个说话的人拎了起来。   原本以为有一场打架势在必行了,连神佑都做好了准备。   可是没有想到,这汉子身后的几个皂衣男子却迅速的后退,而与此同时,看热闹的人群居然也迅速的后退。   连那个举着铁钳的吴老汉也面色苍白的放下了铁钳。   他一脸惊慌的道:“你们快走吧,外乡人。”   神佑一脸纳闷:“为何?”   “他们去报官了,一会官差就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老汉一边说,一边用铁钳,翻了一下饼。   饼快熟了,热气腾腾。 第322章 原来如此   玲珑阁很安静。   尤其是二楼。   此刻二楼,殷家主母殷夫人在此,不可能有外人前来。   殷夫人对着镜子,看着自己耳垂上的那块圆润的玉,娇艳欲滴,像是一颗翠绿的水珠,落在了她耳垂上。   的确很好看。   然后她从镜子里,看到了一个女孩。   一个不该出现的女孩。   殷夫人见过她,所以有些惊讶。   她转过身,没有拜。   身体笔直。   只是微微的点头,嘴角露出浅笑,很是雍容。   “不知道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霏公主看这个女人,也不是第一次。   不过上一次她及笄的时候,来的人太多,她压根没有太注意。   就是记忆中,殷夫人是个很低调的人,不太爱说话。   在人群中也不显。   可是这一刻,殷夫人和自己说话,却十分高傲。   她说没有远迎,可是走到跟前了,也没有迎接的意思。   霏公主感觉自己此刻就像是一个误闯了别人家还被主人发现的小贼。   这样想,让她很不高兴。   她又下意识的轻轻咬唇。   这样的动作,会让她显得很乖巧,还有一点可怜可爱。   殷夫人没有可怜她,也没有觉得可爱。   实际上殷夫人看着面前这个女子的脸,就想撕碎。   她很厌恶霏公主,十分厌恶。   比家里的庶子们,厌恶百倍千倍。   霏公主没有招惹她,两人也没有结怨的机会,那么殷夫人讨厌的就是霏公主的母亲徐妃了。   她这一辈子遇见很多恶人,形形色色的讨厌,可是没有一个比得上徐妃。   那是单纯的让她厌恶讨厌。   此刻看到这个少女,也只会让殷夫人更讨厌一分。   霏公主很直接的感觉到了殷夫人的嫌恶的态度,因为殷夫人并没有隐藏。   她有点不明白。   她收到了殷家很多礼物,十分贵重,比如她手里的印章。   殷家家主对她也十分亲切,还特意带着他儿子来见自己。   甚至亲自开口,要殷雄许诺照顾自己。   虽然霏公主很不在乎,觉得那个少年单纯的要死,根本照顾不了自己。   可是那种感觉是有的。   “殷夫人好,不知道你在这里,我只是刚好出来逛逛,逛到了这里。”霏公主像是个不懂事的女孩一样,秀丽的小手,把玩着一个普通的印章。   殷夫人看到那印章,眼瞳都颤抖了一下。   她的一只手紧紧的拽着面前放玉石的托盘。   手骨都用力的凸起。   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的夫君会把这个印章给霏公主。   她也听到传闻,说夫君把雄儿召回来,是准备让他尚公主。   她对此是坚决反对的,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儿子娶那个女人的女儿。   绝对不允许。   只要想着当年,自己已经是他的妻子,那个女人居然当着自己的面,不要脸的求爱,她就觉得恶心。   人世间怎么会有那样的女人。   干净的像是出水芙蓉,占着自己年轻好看,就能说出那样无耻的话来。   做出那样无耻的事情来。   还能同时保持天真无邪的模样。   熙国是允许一妻几妾的,但是那都是有规矩的,一个年轻未婚女子去勾引人家的夫君,那简直比花楼的姬女都不如。   花楼的姬女都不会这么干。   可是现在看到霏公主随手把玩的印章,这个印章代表的意义,殷夫人最清楚不过。   “你怎么会有这个?”   “你说这个啊。”霏公主拿在手上随便抛了一下又随意的接住,笑嘻嘻的回道:“这是殷伯父送我的及笄礼呀。”   听到这句话,殷夫人忽然脸上煞白,整个人像是体力不支一样,靠在了柜台跟前。   霏公主做出担忧的神色问道:“殷夫人您怎么了?您这个年纪的女人,站的太久,身体会劳累,还是坐下休息吧。”   看到殷夫人被那个漂亮女子扶着坐下了,霏公主又欲言又止的开口道:“您的耳环不配您,这种翠绿的水滴,适合年轻一点的女子,这个颜色太艳,把您眼角的皱纹都照出来了。”   霏公主说话的时候,还是习惯的咬咬唇,很是无辜的小女孩的模样。   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最让中年女人心痛的话。   她说殷夫人老,体力不支,有皱纹。   霏公主这番话让那个漂亮女子都忍不住想开口了。   那漂亮女子是玲珑阁二楼的接待,也是殷家的手下。   不过还是给殷夫人按住了。   霏公主再讨厌也是公主。   殷夫人坐下之后,接过漂亮女子递过来的茶。   一口气喝了半杯,然后把杯子放下。   她恢复了雍容。   “这种翠绿的耳环,确实比较适合你这样的小姑娘。”她坐着打量了一下霏公主。   霏公主全身上下都没有什么配饰,连衣服都不如她家的侍女崭新。   殷夫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笑了一下。   只是这淡淡一笑,不用言语,却也说尽了。   霏公主被殷夫人的眼神看的很不舒服。   殷夫人的眼神此刻跟皇后瑰的眼神,似乎重合了。   都是嘲弄,冷漠,不在乎。   霏公主不敢怼皇后瑰。   因为她还是皇后的女儿,可是对面是殷夫人。   霏公主笑了。   笑的天真又可爱。   “殷夫人可知那日殷伯父带着殷雄哥哥和我母妃见面说了什么?”   “公主说的可是求亲的事情?那些只是谣传,我家雄儿已经有喜欢的女子了。”殷夫人淡淡一笑,微微伸出手腕,她手腕上有一个通体雪白的玉镯,极润。   霏公主却是不紧不慢的走过去。   她微微弯下腰,低着身子,微微侧着脸,还带着笑。   她有一颗尖尖的虎牙,笑起来的时候很活泼,微微侧脸,头发轻轻的垂下,就像是个活泼可爱的少女想和长辈说悄悄话。   她俯身到了殷夫人身边,声音却不小,刚好殷夫人身后的漂亮侍女能听到。   “我自然不会和殷雄哥哥成婚,哪里有妹妹嫁给哥哥的。”   说完,霏公主就蹦蹦跳跳的离开了,如来时闲逛一样。   留下摇摇欲坠,脸色苍白的殷夫人。   她整个身体都靠在了椅子上。   她想哭,又很想笑,最终只是不哭不笑的呆呆坐在椅子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殷夫人终究哭了。   角落的翡翠树依旧挺拔美丽。   她哭的很难看。 第323章 讲道理死要钱   霏公主走了。   而官差居然真的来了。   神佑一行人简直蒙圈了。   打不过就报官,哪有这样的恶霸,到底谁才是恶霸啊!   而且刚刚那个被欺压的拿着铁钳对抗的卖饼吴老汉,一看到饼要熟了,顾不上对抗,急忙忙的用铁钳把一块一块的饼夹起来,翻个面。   瞬间,烤焦的芝麻香,面粉香,还有一点点隐藏的肉末的香味,驳杂又和谐的糅合在一起散发出来。   要不是官差真的赶来了,神佑都会忘记了这档子事。   被小五丢在路边的头戴黑巾的汉子,看到官差过来,像是看到亲娘一样,一下子站到了官差后头。   指着神佑一群人,理直气壮的道:“大人,就是这些外乡人,扰乱治安。”   神佑想着,难道一来熙国就要遇到一场官官相护的戏码吗?   那也太讨厌了。   结果抬头就见那官差一脚踹在了那皂衣汉子身上,大骂道:“遇到硬茬子就把我们喊出来,我们是官差,不是恶霸,我们领的是朝廷俸禄,不是你的俸禄。”   在众人见证下,几个官差,脚踢手打,把那几个皂衣恶霸踹了一顿,然后把他们赶走了。   神佑顿时觉得这熙国的官差还是很可爱的。   正想跟官差们道谢的,觉得熙国官差也很不错,不像申国,那些官差都是高高在上的。   没有想到那些官差打完了恶霸,转头把他们围起来,开口道:“把这几个扰乱治安的外乡人,统统都抓起来,带回去。”   神佑:……   众哥哥:……   “等等,我们交钱,我们愿意交钱。”胖哒脸色涨红的跳出来,很是羞愧的大声喊道。   结果,果然,见这些官差点了点头,一下子换上了笑脸,和气的道:“是交罚款,扰乱治安的罚款,一会交了钱,我们会给你们票据的,不会多要你们的,不会让你们吃亏,放心好了。”   神佑一行人交了钱,每人按人头都拿到了一张票据,就是薄薄的擦屁股纸的做的感觉,票据上有个模糊的印章,这个票据可真不便宜,买这张票据足够买一百块烤饼了。   事情就这样解决了。   然而等神佑他们交完钱,再去买烤饼的时候,那烤饼老板吴老汉抱歉的说:“烤饼卖完了,刚刚看热闹的人多,那一炉全部卖完了,今天已晚,我还要回家给我家闺女准备出嫁的事情,不做了,明日你们请早吧。”   一群人都有点懵。   老汉有些不好意思的关了铺子。   目送少年们离开,大声的喊着:“明儿你们早点来,给你们买十块饼送一块。”   神佑听了,感觉很……一点都没有感动的感觉。   很是怪异啊。   少年人热血行侠仗义,然后赔了几百文钱,得到老汉一个买十送一的许诺……还能听到路上行人嬉笑。   “吴老汉贼抠,平时卖就有买五送一,欺负外乡人哩。”   才到熙国第一天,神佑一行人,彻底的感觉了一遍熙国人的性情。   那感觉真是……   胖哒一路上都低着头,很不好意思。   很羞愧。   他都无法为熙国人辩解。   在申学宫,班上有两个熙国人,一个是胖哒,还有一个是殷雄。   殷雄是殷家幼子,自然从来不愁钱,花钱跟流水一样,完全没有什么顾忌的,而胖哒的父母是熙国的皇帝皇后,自然也是对钱没有太大的概念的,也是很大手大脚,自然让神佑一行人觉得熙国人都是很大方的。   没有想到,真正的熙国人是这样死抠,又这样讲道理的死要钱……   阿鹿其实通过吡鹰小玉已经知道胖哒真正的身份,莫名有些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   胖哒本来是低着头,他宽厚的肩膀,低头就有点驼背的样子,很丧气。   不过鹿哥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下子就抬起头来。   感觉到鼓励,胖哒温和的笑了一下。   好吧,这就是熙国。   当初他兴冲冲的和石叔离开皇宫,一路都想行侠仗义,一路被坑的好惨/(ㄒoㄒ)/~~   可是离开熙国多年,再回来,居然觉得亲切的很。   熙国似乎比申国更喜庆一些,无论是凶狠的恶霸,还是狡猾的卖饼老汉,还是带路的豆腐铺老板……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态度,很努力,想赚钱,想过的更好。   没有吃上烤饼,还交了罚款,一行人有点蔫的回到了客栈。   却没有想到,老国师居然买了一大袋烤饼。   而神佑的娘亲,正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跟前,认真的吃着烤饼。   几文钱文一块的烤饼,被她那庄严肃穆的态度,吃出了黄金的价格一般。   看到神佑他们回来了,中年书生打扮的男子,热情的挥了挥手。   “过来,给你们带了许多烤饼,还有点热,一起吃。”   神佑看着桌面上摆着的表皮有点焦的烤饼,真的是惊讶了。   难道他们几个刚刚被官差喊去交罚款的时候,娘亲和国师居然去买烤饼了吗?居然没有遇上。   “怎么买了这么多烤饼?”神佑惊喜的问。   国师道:“买五块送一块,我就多买了一些。”   神佑:……   哥哥们:……   胖哒:……   好吧,看到桌子上的烤饼,少年们有点低落的心情,终究是得到了治愈。   很是开心。   终究是吃上烤饼了。   大家在这个小客栈的小桌子跟前围着坐下,连老仆石叔都被按着坐下来一起吃了。   桌子有点小,大家坐的有点挤。   国师被挤到了中年书生身边。   听着几个少年七嘴八舌的谈论刚刚遇到的事情。   听到神佑说他们遇上恶霸,那恶霸第一时间居然是报官了……   再然后恶霸被打了一顿,他们也被拉去交罚款了……简直是笑的不成。   中年书生笑的饼都顾不上吃。   国师也觉得很是好笑,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书上看的和真正见到的还是有不同。   他嘴里嚼着一口烤饼,这个老汉做的烤饼是真的挺好吃的,很有肉味。   老仆石叔含着一口,慢吞吞的咀嚼,听到孩子们聊的见闻,笑的露出了不是很好的牙口,牙缝里还粘着烤饼上的焦糊芝麻。   少年们刚刚觉得很沮丧,现在却觉得很高兴,意外之喜,终究是吃到了烤饼。   连向来对吃的要求不高的阿鹿,都开口道:“这个饼很香。”   阿寻也斯斯文文的点头,脸颊上的酒窝很深。   小五吃的很认真,有点慢,他控制着速度,担心自己吃的太快,别人没有吃的了。   胖哒吃的脸上都是芝麻肉沫,整张脸都有点油,他挑到的那块烤饼,大概是老汉做的时候,不小心手抖,放的肉沫比别的饼都多。   被挤在一块的中年书生和国师两人身体微微的靠近。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长发,在夜风中,热闹的气氛中,一起落下,掉在地上。   分不清是谁的落发。   掉的有些多了。   纠缠在一起。 第324章 习惯做一个皇子   皇子云的头发长出来了。   已经看不到光头,他的头上有了短短的头发。   他自己有点不适应。   以前不自觉的总会伸手摸一下头。   现在摸的时候,却是如同触电一般,缩回来。   总觉得摸到毛渣渣的,不是自己的脑袋。   他有点苦恼的想,他摸神佑的脑袋的时候,也有头发,却是很柔软。   可是自己长的头发,却一点都不柔软。   荆皇锐却很喜欢摸他的头。   如今那两个铜罐放到了静室,再没有宫人看到他们的皇挺直脊背孤单的抱着两个罐子的模样。   宫人都很感谢皇子云。   荆国人也很感谢皇子云。   荆国的官员也很感谢皇子云。   因为似乎随着皇子云的到来,那个动不动就喜欢杀人的荆皇温和了许多。   收起了利爪,更加理智的看着他的臣民。   但是皇子云不是这样感觉,他觉得很紧张。   每当皇叔揉他脑袋的时候,他都会觉得很紧张。   他把来道谢的朝虎贝赶走了,皇叔并没有说什么。   但是十七知道,没有皇叔的默许,朝虎贝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宫里。   皇叔揉他的脑袋的时候,像是把他当成一个孩童。   很小的孩童。   十七知道,皇叔是把他当成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了。   那个据说很小就很有天赋的孩子,睿。   天下人都忘记了那个孩子,只有荆皇还记得。   “皇叔,我今天想出宫,去国庙见一下师父可否?”十七忍住不适应,问道。   荆皇的手松开了。   感觉到对面的少年一下子松了一口气,他忍不住摇头道:“你不用怕我,现在我只有你一个亲人,我就算杀光天下人,都不会杀你。”   本来松一口气的十七,听到皇叔这句话,又忍不住皱眉了。   他不喜欢杀人的话题。   可是荆皇很喜欢。   皇子云很容易害羞,自己少年时候,似乎也是这样一个害羞的少年。   那时候他的兄长总是落落大方,他却是容易脸红害羞。   时光飞逝。   “你为何拒绝那个女孩,你若是答应她留下,那朝穆尔绝对会对你死心塌地。”荆皇没有回答皇子云的要求,却问一句不相干的话。   “我不喜欢她,他只要忠于荆国就好。”十七开口道。   他眼神很清澈,没有一点杂质,因此那重瞳也越发明显,漂亮。   干净和妖异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脸上,那种感觉,很奇妙。   “那个小姑娘去熙国了,她的兄长也跟着一起去了,听说熙国殷家幼子很喜欢她,你不担心吗?”荆皇忽然露出了恶趣味的笑容。   “我知道那个少年,是个不错的少年。”十七愣了愣,想到了神佑好像说过那个少年,神佑是这样评价的,很容易害羞的男孩。   小和尚不明白害羞是什么情绪。   再后来,他知道他那天拿着的那条白云一般的丝布是做什么用的之后,他很害羞。   原来,害羞就是一种,有点开心,有点喜悦,偷偷的欢喜的情绪。   荆皇摇了摇头。   “去吧,你师父是个难得聪明的老头。”   荆皇挥了挥衣袖。   看着华袍少年离开。   少年离开皇宫,那一刻,他整个人似乎都轻快了很多。   好像皇宫里有千斤重的东西,压在他身上一样。   他永远站的笔挺。   从皇宫到国庙,路途很平坦,距离也不远。   皇子云出行,自然声势浩大。   尽管十七不习惯,可是他只能用这样的姿态才能出宫,所以他只能习惯。   到了国庙门口,他看到了无数朝拜的信徒。   虔诚的把身体全部的扑倒在地上。   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她身形瘦削,却也依旧如此。   很虔诚的全身都扑倒,良久,老人站起来,她身上的粗布都磨破了,缝补了再缝补,她的手也满是皱纹,她看起来很贫穷。   然而她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银锭,放到了神台上。   然后颤巍巍的离开。   那块银锭,够她买好几身华服,柔软又舒适。   可是她全部都交给了神,佝偻朝拜的身子,在出了国庙之后,就挺拔起来。   国庙外头风很大,她穿的衣服太旧,太薄,她又下意识的缩紧了身体。   又显得佝偻起来。   老人走出来,看到了国庙门口站着的皇子云,有些惊讶。   老人朝皇子云也拜了一下,满是皱纹的脸露出了一个很暖的笑容。   “战神保佑你,我的孩子。”   十七点了点头。   这一刻,也觉得很亲切。   他目送这个老人离开,不知道何时,师父站在了他的身边。   师徒两许久未见。   上次见面还是一起回荆国的时候。   十七再看师父,依旧瘦削,但是眼神很亮,身上的衣服很华丽,镶满了金丝,金红色的边。   这是荆国僧侣穿的衣服。   老和尚也盯着十七,看到十七头上的短发,身上的华服,有点欣慰又有点怀念。   已经是国庙主持的老和尚陪着已经是皇子云的小和尚十七,进了国庙。   国庙里味道很浓,那是燃烧酥油的味道。   很难相信,日子过的并不富裕的荆国人的国庙,里面居然点的是酥油。   在饥荒的时候,一勺子酥油几乎能救一家人的命。   然而在这里,只是一个燃烧的工具。   国庙里点着数不清的酥油灯,连每日收拾这些的大和尚阿八都没有数清楚过。   真的太多了。   “师兄不在吗?”十七开口问的第一句话。   老和尚愣了愣,想说皇子云,不应该在称呼阿八为师兄,那样,也不应该称呼自己为师父了。   “他去办事了,不知道你来,若是知道,一定会留下来了。”老和尚道。   曾经的师徒穿过了长长的酥油灯长廊。   气味浓烈,有一种怪异的神圣。   可是十七却并不觉得安宁。   他以前在庙里都很安宁,可是来到荆国的国庙,却觉得热血沸腾,想做很多事,就是静不下心来。   “师父过的可好,还在苦修吗?”十七问。   老和尚没有回答。   路边一个快烧完的酥油灯,油快没了,灯芯有熄灭的痕迹。   老和尚停了下来,从旁边的大桶里,舀出了一杯酥油,倒了进去,那昏暗的灯芯又渐渐的明亮起来。   只是因为身边有人说话,灯火忽闪忽闪的。   “酥油灯是最长明的灯,酥油还有,灯火不灭。”老和尚道。   十七点了点头。   酥油灯是很耐点,就是味道很怪。   他还是跟喜欢那木香。   很沉,那味道能落进心里。   喜欢那烟火向上的样子。   那烟火散于乾坤。   而酥油,烧的像是人的味道。   “现在你要学会当一个皇子,将来你要学会当一个皇,所以你要习惯这个味道,闻久了,也就好闻了。”老和尚的第三句话。   天有些冷,新舀进去的酥油很快就凝固了,火苗稳稳的燃烧着。   ……   PS:今天起的有点晚了,汇报一下行程,从祖国最南方到了北方高原,有点高反,已经找好了新的咖啡店码字,不过咖啡真的很贵啊,喵。求一点打赏,赞助咖啡吧。 第325章 不是我们的城   初冬悄然而至。   然而熙国的气候很好。   没有觉得特别冷。   路上大片大片的黄叶落下,像是在下金色的雪,很美。   路边的山,都是黄橙橙的。   路过的稻田,稻子都被收割了,光秃秃的麦秆还在田里。   稻田里的水像是溪流一样,朝着地势低的地方流去,肥沃的土地上流淌着干净的小溪流。   “咳咳。”   一辆马车里,响起一阵咳嗽。   神佑有点担忧。   给中年男子又披上了一件袍子。   “我把帘子放下来吧,外头风大。”神佑道。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   “外头很美,真的很漂亮,没有一点秋冬的萧瑟,却有很多丰收的气息,阳光也很明媚。”   阳光,初冬,很美的景,盖不住冷风。   神佑都觉得有点冷了。   实际,这次出行,是母后决定的。   她说她想去熙国看看。   她没有去过熙国。   神佑一行人所以朝熙国来了。   这是一个疯子的决定。   所有人都没有反对。   于是她醒来就发现,她在去熙国的路上了。   很是如意。   想什么,就能有什么,这就是如意。   当年,她想要去凤凰石下吃一顿饭,她做到了,很如意。   现在,很快就要到熙国的都城,熙城。   熙城外头是万里无垠的平原。   数不尽的稻田。   路边的枫树林。   熙国人喜欢钱财,对财物看的很紧,所以熙国人哪怕死,都喜欢把自己葬在自家田地里,或者屋前屋后。   平坦的稻田里,时不时会有一两个土包。   那土包旁边都会种上一两棵枫树。   种田种累了,可以到树下休息。   顺便还能和树下的先人聊个天,说说年景。   马车路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土包,有新鲜的,有长满黄草的陈年的土包。   “这样的墓地真美,像是路边的草垛,能看路人,也能看风景。”   蓝后的目光始终看着窗外,神佑以为她看的是风景,却不想她看的是墓地。   墓地是一个有些遥远的词。   在蛮荒,是没有这样的墓地的。   蛮荒的尸骨很容易就被野兽啃干净了,剩下光秃秃的骨头,实在嚼不动,就随意的落在草原里了。   白骨山上,大家也习惯,尸身让动物吃干净,留下白净的骨头。   若是能把那白骨放在白骨山路口那堆白骨上,接受人们的朝拜,那会更荣耀。   会觉得死的很得意。   尘归尘,土归土,骨归骨。   或者沉入圣河底,也是很好的。   那冰凉却永远不结冰的水,大概能洗去人一辈子的污垢,让人干净的走去来生。   “在稻田里的墓地,会不会被以后的不肖子孙挖了种地?”神佑持有不同看法,问道。   蓝后听到女儿的答复,很是好笑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等到有不肖子孙了,估计也死很久了,哪里还在乎。”   神佑坚决的摇头。   “不行,不能葬在这里,稻田太湿,底下一直有水,在这里,岂不是死后还一直泡在水里,会冷。”   她不想和娘亲讨论这个话题。   因为总觉得不吉利。   蓝后没有再争辩,还是一脸笑容的看着窗外的风景。   风真的有些大了。   神佑靠着娘亲,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很凉。   后面一辆马车里,老国师单独一个人靠在马车里,周围都是软垫。   他也是掀开了车帘,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的风景。   很是认真。   他真的老了,也没有什么遗憾。   他从没有想过他的云游会是如何,因为那是一件沉重的事情,没有到跟前,都不愿意想。   大概心底有千万种场景。   朝堂万人恭送?   陛下握着他的手依依不舍,甚至落下帝王泪。   他走的时候是秋日,死的时候下了雪。   那样的场景在脑海里出现过,很快就又消散,就像有时候做梦,一醒来很震惊,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可是过了一小会,再想,却一点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震惊的梦。   一路到了熙国,马上到了熙城,国师忽然有点不想死。   尤其是窗外,风景那样好。   他才知道,原来落叶很美,收割完的稻田也很美,连墓地都美。   那些墓地上,长着野草,野草丛中偶尔会开出星星点点的野花。   像是墓地里躺着的人的眼睛,还想看一看天,看一看地,呼吸一下草香。   国师贪婪的看着那些土包,眼中有一点羡慕。   尤其是看到土包旁边有人歇息,也有人喝茶。   那墓地不像墓地,反而像是茶座,透着亲切。   初冬,几辆马车缓缓的朝熙城走去。   和两个看墓地的长者不同,胖哒眼中只有欢快。   山水都透着亲切,落叶都透着芬芳。   一切都是那么好。   更好的是,佑哥鹿哥他们还与他一块回来了。   他不用为难告别。   他可以带着同窗们,一起回家,一起跟父皇母后介绍他们。   可以带佑哥他们去吃很多好吃的。   马车平缓的前行,迎面忽然跑出了一只小羊。   应该是从田地里跑出来的。   那羊怯生生的站在路中间,有点茫然。   眼看着马车就要撞过来,那可怜的小羔羊,估计会被撞飞。   好在老仆石叔,很有经验。   早早的就让马车停下了。   离那羊还有两仗远的时候,马车就停了,那小羊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左右。   马车停下了。   神佑好奇的问:“怎么了?”   老仆石叔尴尬的道:“上回我和少爷路过这里,撞了一只羊,赔了一群羊的钱。”   他想起那场景,还是有点恐惧的,眼前万里无垠的田地里,忽然就挑出了一群大娘大婶还有颤巍巍的老婆子冲出来,拽住他们,要赔羊。   几年过去了,羊居然还在。   不过应该不是那年撞的羊了。   当时的小皇子发现自己撞了羊,眼泪都迸出来了,于是这一老一小被拉着赔了一群羊。   这一只羊,有可能是当年赔的那一群羊生下的小羊再生下的小羊。   果然,老仆下了马车之后,跳出来了一群人。   都是老弱妇孺。   说老弱也不对,她们的确是妇孺,也有老,但是不弱,一个个眼神都很凶悍霸道,透着一股子不讲理的气息。   她们和熙国集市上遇到那些人又有不同。   她们虽然是妇人,可是看着比上次神佑他们遇见的恶霸还像恶霸。   老仆石叔很尴尬,他也不想遇见这么多事,小主子带人来做客,肯定更不喜欢这样。   “今日羊没事,我们可没有再撞到你的羊。”   老仆嗓门有点尖,有点激动,比对面一群娘们更像娘们。   他一开口,对面就有一点骚动。   就听到一个老妇人开口道:“这个好像是那年给我们赔羊群的人。”   其他人也如数看过来,看到老头身边的大胖子。   想起来什么一样,又有一妇人点头道:“不错,是那小胖子,小胖子长高了,脸还一样圆。”   接着就听到老妇人开口道:“既然已经赔过了,就算了。”   老妇人说完,就有人牵着那羊,要走,其他人也如数的又跳回了田里,像是没有出现一般。   老妇人走在最后。   胖哒实在忍不住,大声喊道:“熙城就在眼前,你们这样做,不怕被抓吗?”   那年胖哒还不懂,现在懂了,所以问道。   老妇人摇了摇头,抬头望着远方,前头像是就是熙城。   太大,太远。   “我以前就是熙城人咧,我家在城中二街,后来,我们的地被人抢走了,我们没有了地,也没有了钱。现在熙城,不是我们的熙城了,是富贵人家的熙城。” 第326章 一颗牛轧糖   老妇人的身影消失在田埂。   那茅草丛中,再看不到有人。   老妇人说,熙城是富贵人家的熙城。   她说她家以前住在城中二街,城中二街成了孟家的商铺。   孟家很久以前就投靠了殷家,又把这些商铺送给了殷家。   于是城中二街,现在是殷家的。   殷家庶子殷荣,正在城中二街的商铺巡视。   他身边跟着一个十分漂亮的少年。   少年皮肤白皙,嘴唇粉红,身上穿着丝绸的袍子,丝绸里面缝着最柔软的貂绒,非常暖和,又不影响袍子的飘逸感。   袍子的颜色是很鲜嫩的蓝,这种蓝,也只有他们殷家的作坊能做出来,十分好看,一色难求,要是有这种颜色的衣服出来,熙国的贵妇小姐都会疯狂的抢购。   甚至为了这衣服提前一年半载预定,尽管量这样少,还卖的贵的已经不像一件衣裙,甚至买一条裙子的钱可以给普通百姓买一个小院了,可是仍旧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少年就穿着这样的蓝裙,漂亮的像一片蓝天中的云彩,温暖又舒服。   殷荣看着弟弟走路的时候裙摆划过桌脚,弟弟却一点不在乎这袍子会不会刮花。   这衣服奇贵无比,但是质量并不好,也不耐用,几乎是放下水洗一两次,如果不小心,就会洗报废了。   殷荣也穿的起这样的衣服,他虽然是庶子,可是实际上一直帮忙父亲管理家业,经手的钱财无数,自然不会穿不起。   可是他从来没有穿过。   他不习惯那样张扬。   若是看容貌,他的容貌也非常好,但是跟旁边的漂亮少年比起来,还是略逊,总是一对比,就显得普通了一些。   当然也有一点相似。   毕竟是兄弟。   “弟弟,这几家店是家里十分重要的铺子,一会我带你去看账本,你是申学宫出来的,一定一眼就能看出来门道。”殷荣声音温和的道。   去年他已经结婚,得了一女,他越发稳重了。   不过说这话的感觉,还是有点怪。   殷雄喜欢申学宫,可是不喜欢兄长这样说,总觉得很不对。   而且他也真的对账本不感兴趣。   不过父亲让他跟着兄长,他已经跟着许久了。   兄长每日都很忙碌,清晨五时就起,那时天还没有亮。   鸡都没有叫。   他起床洗漱穿衣,然后看账本。   前一晚,殷家各处的掌柜都会送一本账过来。   等到他兄长全部看完,一个时辰都过去了。   那时候,殷雄才起来。   然后和兄长一起吃饭,开始一天的工作。   兄长每日去各个店铺巡视,工作很认真,每个店铺的人看到殷荣,都会恭敬的打招呼。   有什么错处,兄长都能马上指出来,很让人信服。   殷雄也很佩服自己的兄长,真的很厉害。   当然也觉得兄长很辛苦,这样巡视店铺,从早上日出要一直到月亮升起。   天全黑了,他才堪堪到家。   他的小女已经沉睡。   殷雄开始还跟着,跟了几日实在太辛苦,就早上跟半天,下午就溜号了。   相比起来,跟着一直干活的兄长,他还是喜欢二叔一点。   如果二叔的红颜知己能少一点会更好。   二叔好不容易从申国回来,那些粉粉艳艳,排着队来见面,也是很忙碌。   早上,殷雄跟着兄长,忙碌又无聊,几乎是不停歇的。   下午,殷雄跟着二叔,轻松又有趣,几乎是不动荡的。   殷雄对兄长的话笑了笑,好吧,他觉得自己也真的长大了,以前他要是觉得不喜欢,是不会笑的,现在他明明觉得兄长说的不喜,可是他还是笑了。   兄长在看账本,二街的掌柜微微弯腰,弓着身子小声的在兄长身边解释什么。   殷雄百无聊赖靠在旁边的椅子里,把腿抬起来,放到了对面梨花木茶几上,漂亮的鞋子,在茶几上摇晃。   掌柜听到声音,转头看了一眼,又很快回去看账本,并没有说什么。   殷雄懒塌塌的靠在椅子上,窗外阳光正好,一点点的照了过来。   他眯着眼,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帘上,像是睡着一般。   不一会儿,他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声,应该是真的睡着了吧。   殷荣仍旧在看账本,时不时和掌柜说着什么,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场景一样。   掌柜也弯着腰,始终认真的谈论着。   这时候,门忽然被推开。   殷家家主殷克州居然站在了门口。   殷克州看到了拿着账本说话的两人,也看到了躺椅子上睡觉的小儿子。   他一言不发的走了进来。   殷荣先站了起来。   他有些害怕父亲,因为紧张,手中的账本掉落到了地上。   掌柜更是战战兢兢,不知道说什么。   殷克州并没有看自己的大儿子,而是径直走到了小儿子殷雄面前。   面色严肃,十分生气的样子。   殷雄没有真的睡的很踏实,感觉到有人挡着自己的阳光了,他睁开了眼。   看到了面前的人,他还是有点迷糊。   “父亲你来了。”   说完这句话,见父亲还是很凶,很严肃的盯着自己,他缓慢的坐直了身体,然后他把手伸进了口袋里。   殷荣眼神有点好奇,不知道这个弟弟会拿什么?莫非是早就准备好的账本,传闻申学宫的人学习很刻苦,但是都喜欢装作轻松,在人前总是各种顽劣,实际却是十分努力读书,常常秉烛夜读。   这一刻,他眼神有一点凌厉。   殷克州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还是很默然很严肃,一般他这样站着看人,无数殷家掌柜都会颤颤发抖。   殷雄从口袋里掏啊掏,终于,掏出了一颗糖。   牛油纸包着的牛轧糖。   递了出去。   他的手白白净净的,因为他是殷家幼子,不用亲自干活,手很好看。   拿着牛轧糖,也很干净。   “这个耐饿,爹爹还没有吃饭吧。”   父亲身上的衣服还是昨日的,说明他没有回家。   殷雄所以掏出了糖,他记得神佑很喜欢给人零食,他每次接过神佑的零食都很高兴。   殷荣看到这一幕,觉得简直荒诞可笑。   果然,就听到父亲骂道:“混账东西,让你跟着兄长学习的,谁让你在这里睡觉偷懒的。”   殷荣眼中温情又起,正想帮弟弟解释一两句。   却见父亲居然接过了那颗糖。   没有吃,只是抓在手心里。   ……   PS:520,送你一颗糖好了。甜不甜。︿( ̄︶ ̄)︿。 第327章 一次吵架   把小儿子骂了一顿。   殷家家主踩着初冬的阳光,坐上了马车。   昨日他的确没有回家。   当然不是去做什么荒唐事。   殷家家主这样的地位,要什么女人,谁都会主动送来,不用这样隐秘。   在马车里,他一个人的时候,他打开了牛皮纸,露出了一颗跟半截指头一样圆滚滚的糖。   上面裹了一层红色,看着焦香。   有点腻的样子。   他不是很喜欢甜食。   不过这时候,腹中的确有些空。   每次,他要办事,办重要的事情的时候,就不自觉的吃不下东西。   所以他身体有点毛病,很容易胃痛,只是可以忍受。   他有点嫌弃的看着手中的糖。   想丢掉。   可是已经剥开了,他又放到了嘴里。   出乎意料的没有那么甜。   里面还有脆脆的果仁,很香,果仁被烤的很干很脆,也有点微苦,在加上裹着的糖,就有点微甜,很有嚼劲。   嘎吱嘎吱的嚼到了最后,一点点甜味都如数被吃掉了。   而,殷家也到了。   殷家家主下了车,仆从井然有序的来迎接。   人很多,却很安静。   世人总嘲笑熙国人虽然富裕,却很是土气,很是俗气,全身上下都是铜臭。   可是殷家里,却如外人想的不一样。   尤其是殷家家主住的地方,没有各种宝石堆砌,也没有华丽的亭台楼阁。   院子里,入眼,是一丛蕉页,很大的叶子,初冬,也还是很绿,入眼赏心悦目。   院子里有一套桌椅。   是木头的,但是不是那种厚重的木头,而是薄薄的木头。   椅子的靠背很圆,扶手也是弯弯的,看着很简单,但是坐下很舒服。   仆人知道,家主喜欢在蕉叶下坐着,还喜欢那张椅子。   他会坐在那,认真的喝一杯白水。   不是茶,只是干净的白水。   是用开水晾凉的白水。   他总是那样坐着,好像什么都不干,只是安静的品着白水,神情有点愉快。   今日也是如此。   他坐在蕉叶下,想着近来做的事情,很完美,没有哪里出错,他很安心,然后他在等他的白水。   一般这个时候,殷夫人必然会递过来一杯凉好的白水,她不会让下人代劳这样的事情。   可是今日那杯白水没有来。   殷夫人甚至没有出现。   殷克州想了许久,好像都想齐全了,伸手没有摸到那杯子,他愣了愣。   才注意到今日是有些怪异的。   屋子门没有开。   殷夫人没有一脸笑容的来迎接他。   殷夫人是个很贤惠的人,殷克州在外很从容,很大一部分缘故就是他有一个好妻子。   两人成婚多年,基本是没有红过脸。   殷夫人的贤惠,是出了名的。   两人也不是外头那种相敬如宾的感觉,而是真的关系不错。   殷克州不会画眉,但是无论去哪,都会记得给妻子带礼物。   殷克州喜欢简单的家事,不喜欢复杂,在家里,不能复杂。   因为他是少儿当家,寡母养大,他爱家。   看着关着的门,他皱了皱眉,终究还是站起来,推门进去。   殷夫人果然在屋里,但是屋子里的窗子都关着,也没有点烛火,殷克州送给夫人的夜明珠也没有摆出来照明,所以只能看到一个昏暗的人影。   “怎么不开窗。”   “太亮,有个小姑娘说我脸上皱纹太多,我不想被你看见。”殷夫人开口道。   殷克州愣了愣,瞬间就明白了她在说谁。   昨夜霏公主去了玲珑阁。   遇到了殷夫人。   “她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何必跟她计较。”殷克州有些无奈的道。   殷夫人娘家姓沈,她本名沈姝。   在没有四大家族的时候,沈家也是很有名的家族。   “当年你也是这样说那个女人的,你说她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何必跟她计较。”沈姝的手搭在一颗用布盖着的夜明珠上,这一刻,却是因为激动,那珠子哗啦一声滚了出来。   殷夫人能按住那珠子,她没有阻拦,只是任凭那珠子咕噜噜的滚落,掉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外头的仆从还是很安静。   殷克州看着那掉落地上的珠子,眼神平静。   “当年殷家岌岌可危,我用了所有嫁妆助你,甚至为了你去娘家跪求,那时候你答应我,不会碰那个女人。”沈姝言语很快,她说这段话的时候很激动,胸前都起起伏伏。   “你喜欢哪个女子都行,家里子嗣不丰,我也同意了纳妾,你为何还要这样?”   殷克州弯腰,捡起了夜明珠。   掉地上也没有碎。   他把珠子捡起来,放回到桌子上,屋子里散发着柔柔的光。   殷克州看到那里还有一杯白水,应该是原本给他准备的。   他拿起了水,喝了一口。   隐隐的胃痛如数的压下去了。   他看着夫人,抬起手,划过夫人的眉。   沈姝的眉毛很漂亮,柳叶眉,细细长长的,不像是徐妃,徐妃的眉毛很英气,平直,略微有点粗,像男子一般。   “你一直都很懂我,你知道,我不是要做一个家主,殷家对我来说,太小。”   殷克州的手按在夫人细细的眉毛上,轻轻的摩挲,很是温柔的样子。   从外头看,像是两人在倾诉衷肠,或者说一些情话。   “那你想要什么?你想要当皇帝?娶那个女人?”沈姝一脸冷漠,嘲讽。   殷克州怜悯的看着她,再次摇头。   他的手从沈姝的眉毛划到了眼珠上。   “我现在和熙国皇帝有什么区别?我要一个熙国做什么,熙国本来就是我的,我要殷家的生意做到天下各个角落,熙国只是我的起点。”   沈姝看到自己的眼珠上多了一个手指,尖锐的指尖像是要戳进她眼中。   她惊慌的后退了一步。   “你疯了!殷克州,你疯了。”   “我没有疯,事实会证明我是对的,当年你选我,不也对我期盼很高吗?我现在不仅做到了,而且比你想的还要好。”   “咚咚咚……”屋子里的大钟忽然响了。   殷家到了可以用膳的时候了。   殷克州打开了窗,外头阳光明媚。   殷夫人沈姝从容的站起来,走向门口。   只是快走出屋子的时候,她忽然开口道:“人无信而不立,当年选你,只是因为当年你是君子。”   殷克州看着妻子走出屋子,从阴暗走入阳光,从容的同仆从说话。   阳光照在她的耳垂上,她有一对很厚的耳垂,面相很好,很有福气,据说这样的女子旺夫。   上面戴着一对翠绿水滴的耳环,阳光下,闪烁着幽绿的光芒,照的她脸很白,笑容也很好。   殷克州看着妻子,看了许久。   他手中的水杯已经空了,他还抓着。 第328章 一场灾难   皇宫里,熙皇融捧着一个碗,如同平日一样吃饭。   他吃的很认真。   他的饭量很大。   所以碗很快就空了。   他拿着空碗,正想再要一碗饭。   那空碗,却忽然“哐当”一声落到了地上。   碗碎了。   如同熙皇一样。   熙皇庞大的身躯忽然往后一倒。   那庞大的椅子就这样“哐当”一声,倒向了地上。   皇后瑰和熙皇一起用膳,因为用膳的就两人,所以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像是话家常一样。   熙皇倒的非常突然。   那碗和熙皇几乎像是同时落地的。   瓷碗落地的声音尖锐,熙皇倒地的声音巨大。   “轰……”   “轰……”   熙国城门开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马车穿过了无数稻田,平原,终于到了熙国。   远远的望去,熙国就是平原里的一座山。   高高的城墙,宽广的城墙,永远无边际。   都说天下最有文化底蕴的城市是申城,而最大最繁华的城市则是熙城。   这座城,藏着无数财富。   据说熙国祖皇,一个人占了天下的五分财富,年老时候选择了出海寻仙。   可是那些财富却没有留给后人。   没人知道那些财富在哪里。   有人说祖皇把那些财富带去海外,也有人说祖皇把财富留给了他的后人,只是需要特殊的时候,才能把那些财富宝藏挖掘出来。   更有人说那些财富就藏着熙城里。   据说熙城拥有天下最多的地洞。   据说熙城整个城几乎都被掘地八尺,底下有横七竖八密密麻麻的通道。   当然这都是据说。   时间久了,又成了传说。   不过马上要进城了。   胖哒显得有点慌乱。   一会这里走走,一会那那里看看。   终于在进城前,众人坐下休整的时候,一直跑来跑去欲言又止的胖哒,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了。   “其实我是……”   他表情有点骄傲,又有点害羞,也有点担忧。   生怕别人知道他是皇子的话,会不会以后不能像平日一样玩耍了。   或者不能玩耍的自如了,会不会有压力啊。   他一点都不想当一个皇子,他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和大家一样。   当皇子很孤单。   他以前在皇宫里,从来没有朋友。   唯一的姐姐,也并不常来往。   可是又有点骄傲,自己是一个皇子啊,是熙国的皇子啊!   “什么?”神佑有点纳闷,今天一天都看到胖哒转圈圈,想要说什么又一直不说。   “我要说是说了,你们一定要冷静。”胖哒挺了挺胸道。   正弯着腰在给中年书生递水的老仆石叔看到自家小主子的做派,有点不忍心看,低头掩面。   “说呀,吞吞吐吐的一点都不像你。”神佑性格向来爽直,也不喜欢这样扭捏。   “我,我其实是熙国皇子。”胖哒说完,笔直的站着。   仰首挺胸,觉得自己好像王霸之气散发,很厉害的样子。   只觉得一时间有点安静。   莫非大家都被自己吓傻了。   却见,众人都启程了,小五拍了拍自己。   “小希快点,要去排队进城了。”   胖哒一看,大家居然收拾了准备上马车了。   “喂,你们难道不好奇吗?不惊喜吗?怎么这样啊!喂!喂!”   胖哒喊了几句。   见众人都要走了。   只得跺跺脚,追了上去。   “鹿哥,佑哥等等我,等等我。”   胖哒和阿鹿阿寻是一辆马车的。   上了车,还有点不可思议。   “你们怎么一点都不惊讶,难道不觉得很神奇吗?”   胖哒看向了阿鹿。   阿鹿:……我妹妹还是公主,我说什么了……   “早在吡鹰给你带信我就知道了。”   胖哒看向阿寻。   “大概第一眼见你就知道了。”   胖哒看向小五。   “哦,刚刚我知道了,然后呢?进城可以不用排队吗?可以不用下马车吗?”   胖哒羞愧的摇了摇头。   “不成,我们熙国皇家没有很多优惠,而且我不想父皇母后知道,想给他们一个惊喜呢。”   阿鹿揉了揉胖哒的脑袋。   胖哒瞬间笑的一脸大牙都露出来了。   阿鹿天生就像个冷静的家长,虽然比其他人大不了多少,可是他在,就觉得很安心。   “进城后让石叔去通知一下,不然你爹娘还以为你出事了,突然跑回来。”   胖哒乖乖的点头。   “进城后石叔肯定会去通知我父皇母后的。”   熙城城门口排队更有次序,仔细看就发现,排队收费的只有一个瞌睡的士兵,眼睛还很朦胧。   大家自觉的交钱进去,没有什么混乱,不过需要人车分开。   交的钱也极少,应该就是几文钱,意思一下的感觉。   着实让人惊讶,在申国,即使进一个小城镇都不止要这么多钱。   看到神佑的奇怪之色,阿寻给解释道:“熙城进城费用很少,而要留在熙城住宿吃饭都是极其昂贵的,普通百姓根本留不下来,进了城你就知道。”   “那熙城里难道没有乞儿吗?”   “乞儿有不少,但是那些乞儿和其他地方的不一样,熙城的乞儿都是有帮派门户的,他们赚的钱不比一个铺子老板少。”阿鹿补充道。   不仅仅神佑好奇了,胖哒都觉得惊奇,不过又有点了然。   阿鹿和阿寻向来都如此,不出门知天下事的感觉。   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熙城是这样的,阿鹿居然都知道,又让他有点羞愧。   以前作为皇子,他只觉得很是不开心。   臣子们并不尊敬他。   百姓们也没有多爱戴他。   眼神很漠然。   他觉得是别人的错。   可是现在想起来,他一样完全不了解熙城的百姓。   连鹿哥和寻哥都比不上。   这一路再次走来,和第一次的完全感觉不一样。   上一次只有新奇和惊险刺激的感觉。   这一次,多了很多其他的想法。   感觉到了很多不同的人,但是胖哒并没有觉得不好,他的性格天生热闹自来熟,他挺喜欢熙国这样的。   熙国的百姓比申国的感觉更好。   每个人都活的很有目标,很没文化,但是很理直气壮。   这些人不读书都这么厉害,若是读书了,那该有多坏啊。   胖哒记得申学宫的先生说过一句话:“一个人强大不是强大,一个国家强大才是强大。”   他很喜欢这一句话。   所以他很喜欢坏坏的熙国人。   坏的很有理。   一行人交了钱,进城,城里眼花缭乱,热闹非常,简直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们像是几滴滴进大海中的水珠一样,瞬间就被繁华给淹没了。   老仆石叔大声喊道:“不要慌,我们去熙河客栈会合。”   人声把石叔的声音淹没。   皇宫里,宫女太监的尖叫声,把皇后瑰的声音淹没。   ……   PS:之前每天五点半就起来了,回到北方之后,死活睡不醒,喵,是不是要换一个更新时间。/(ㄒoㄒ)/~~ 第329章 熙国藏宝图   “兄弟,藏宝图了解一下。”   一个瘦高的中年汉子,扶着自己的大肚子,神色诡异的左右观望,就像是在干坏事一样,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哭笑不得。   神佑一群人走散了。   老仆第一个被冲散了,他应该是故意被冲散的,他要去联系他的主子。   而人潮大军里,第一时间,国师伸手拽住了身边中年书生的袖子。   这一行人,就她没有出门经验,所以他下意识的就这样做了。   而神佑还来不及回头拉着母后的手,再转过身,人都不见了。   不远处母后和国师被挤的离他们越来越远。   渐渐消失在人海中。   胖哒因为进来的时候正在和小五说话,所以他们两被挤到了一起。   而始终,阿鹿都护着神佑,所以没有被冲开。   而小五习惯性的保护阿寻,小时候,小五是背着阿寻活着的,所以阿寻也和小五在一起。   这样,他们一行人,就被分散成几路了。   老仆石叔或者说熙国皇后最信任的太监石有怀,迅速的朝熙国皇宫走去。   他很放心小主子不在眼前。   一路上他都想好了,小主子想要给皇后娘娘和皇上惊喜,而他自然是进城后第一时间汇报。   国师拽着中年书生的袖子,被挤的越来越远。   很快就被挤到了一条街口。   是卖古玩的。   街口就摆满了地摊。   一人一个床单大小的位置,床单上摆着淋漓满目的东西。   国师想了一下进城前,阿鹿给画的熙城地图,好像穿过这条古玩街,再走一条街,就到了熙河客栈。   古玩街旁边居然就是美食街。   此刻已经到了可以用膳的时候。   美食街热气腾腾的冒着烟。   各种香味不停的飘过来。   国师原本应该走古玩街,穿过去不远就可以和神佑他们汇合了。   可是此刻拉着中年男子的袖子,看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条街,国师拉扯着他的袖子道:“不是那条街,走那条街,还要原路返回的,否则会越走越远。”   皇后一听还要原路返回,眼睛都亮了。   “那不正好,我们从左边走进去,再从右边走出来,正好可以把一条街都走完。”   国师的袖子被扯走了。   他犹豫道:“可是说好了要一起去客栈汇合的……那快一点。”   一边说已经跟着走向了美食街。   街口就是一个做糖人的。   老汉面前支着一个小桌子,两手十分灵活的配合,一只手在使劲的咬着鼓风机,鼓风机摇出了风,把火吹大。   他另外一只手拿着烧的热乎乎的糖迅速的飞舞,一下子就飞舞出一只小猴,接着又飞出一只小鸡,像是变戏法一般。   中年书生走到街口第一个铺子,就走不动道了。   国师认命的在一边掏钱,并用眼神看中年男子。   老汉看这两人,一个中年,一个像是对方的兄长,年纪稍大了,像是两兄弟一起逛街,感觉很怪异。   不过这两人衣着打扮很不错,看着不缺钱的样子。   他很是热情,以为对方会把他摊位上做的最大的那只凤鸟拿走。   因为这两人都看上去像是读书人,读书人都喜欢这样的东西。   却不想掏钱的那个年纪大的却是把角落里的一只丑牛给抽走了。   那只牛,老汉做的时候,有点手不稳,多哆嗦了几下,牛头做歪了,外形不是很好看。   “多少钱。”国师问。   “八文,你们不要这只鸟吗?这只漂亮的凤鸟只要二十文。”老汉推荐道。   国师摇了摇头。   数过去八文钱,这一路,他已经很知道预备零钱了。   而且是预备了熙国的零钱。   熙国的钱币和申国不同,但是在各处钱铺都可以兑换。   熙国的钱最重,一文熙钱能换六七个申钱,高的时候能换八九个。   而荆国的钱币最轻,他们的十个荆钱都只能换一个申钱。   所以荆国人不爱做生意,不喜欢申国,更不喜欢熙国。   他们荆国人辛辛苦苦赚几百个大钱,换成申钱就剩几十个了,到了熙钱就几个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   中年书生接过那只丑牛,很是喜悦。   老汉听到他们的话语飘来。   “我就想要的是这只。”   “我知道,这只料最足。”   “你吃不吃。”   “我不吃,太甜,牙齿会掉光,你也少吃一点。”   ……   阿鹿脑海里已经有一副熙城的地图。   没有人知道这个谨小慎微的少年,他每天在忙碌什么。   他永远都没有安全感,他在打探前路,也同时在回头看后路。   他很忙碌。   也很沉默。   只有弟弟妹妹们跟前的时候,才会露出真心的微笑。   在外头,他也是一直微笑。   只是那个微笑比较假。   就像是一种伪装,习惯的伪装。   他牵着神佑的手,是的,是手,不是袖子。   虽然明明知道神佑的身份,这样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   阿鹿想,如果这都改变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神佑也很习惯,她就是哥哥带大的,跟着哥哥一起长大。   她的手很习惯的拉着兄长的手。   “过了这条古玩街,前面右转,再走到剑道街,剑道街走到底,再往南边走,就是熙河客栈了,人太多,我们先过去,在那等他们会更快。”阿鹿拉着神佑的手解释道。   神佑点了点头。   有哥哥在跟前,她都一般不动脑子,直接听哥哥的。   不过两个少年模样的人,才进古玩街,瞬间就像是两条漂亮的小鱼进了鲨鱼池子一样。   街道两边摆摊的人都蠢蠢欲动。   “兄弟,藏宝图了解一下。”   一个瘦高的中年汉子,最先蹿出来。   而其他人在观望,这两个少年接下来的行为,决定了他们接下来的推销方向。   就见个子比较娇小的那个少年接过了那张图,问道:“可以打开看一下吗?”   “当然可以。”汉子笑的像一只鼠,很是热情,两眼都眯起来了。   神佑打开了那张藏宝图,外头一面是很久的牛皮纸,里头一面是一幅密密麻麻的图。   一打开就看的让人眼花。   神佑看了一眼,就递给了哥哥。   阿鹿看了一下,开口道:“多少钱?”   那汉子正准备开口详细介绍,关于熙国的宝藏,那个遥远的传说,关于祖皇,关于那天下的七分财富。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这少年就问价格了。   幸福来的太突然,他颤巍巍的伸出了一根手指。   阿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百文熙钱给他。   他“啊”的一声,迅速的接过那一百文熙钱,逃也一样的跑了。   他的一根手指是指一文,也可以说是十文,他没有想过对方居然会直接给一百文。   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尽管古玩街不那么密集,可是面前却再也没有那个人,像是没有出现一样。   那人消失之后,路边有一个摆摊的老头立刻讥笑起来。   “小伙子,你们上当了,那藏宝图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幅,一份成本一文都不要,居然给了一百文,不如你们来我这里看看,我给你们介绍真正的好东西,你看看这个,上古百灵丹,一粒丹药就能起死回生,肉白骨,只要八两银子,八两银子换一条人命。” 第330章 药与剑   老头的手皱纹很多。   他枯瘦的手,像个夹子一样,夹住了一颗黑药丸。   那颗黑药丸亮亮的,不是药丸本身的颜色,而像是被搓了十年八年,汗渍浸泡出来的颜色。   阿鹿注意到,这老头开口的时候,左右蠢蠢欲动的人又都坐了回去。   熙城的古玩街是有规矩的。   是谁的客人就是谁的,不能抢。   只有一笔交易结束了,才能再开始另外一笔。   一开始自然是没有这样的规矩了,大家也是磨合好久,发现相互抢客人拆台,最终大家都赚不了钱。   于是还是定下了行业规矩。   刚刚那中年汉子推销藏宝图,没有人干扰。   这会子这个老头推销这救命仙丹,自然也是没有人干扰。   就是众人不免叹气,又被老孙给抢先了。   “八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不要。”神佑看着那油腻乌黑的药丸子,干脆的道。   她是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但是要闪亮亮的,不是这样油乎乎的。   老头却一点都不放弃,开口道:“少年莫走,莫急,听我慢慢道来,这药丸外头是铁,你们看这铁红的颜色,年代绝对久远,这里面藏的可不是一般的东西……”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偷偷的左右观望一下,才拉着阿鹿小声道:“这里面用的是上古赫萝鱼,可以治疗痈肿大心症,就算死了,只要还有口气,都能拉回来。”   阿鹿摇了摇头道:“八十文,不能再多,爱卖不卖。”   “你你,你这个小伙,怎么这样,人家一文钱的藏宝图你给一百文,我这里八两银子的灵丹,你才给我八十文,你忒不厚道了。”   “舍弟喜欢,百金也行,舍弟不喜,一文不值。”阿鹿站起来就要走了。   老头苍老的身躯忽然奇异的灵活的跳起来,拉扯住了神佑的裙摆。   “一百六十六文,不能再少,一路六六大顺。”   神佑想走的,可是这一刻觉得这老头像是一根铁索一样,把她牢牢的牵住了。   神佑的力气不小,居然走不了。   阿鹿平日观察入微,都没有发现这期间的怪异。   见妹妹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了?”   “六十六文,卖不卖?”神佑问那老头。   老头一脸悲愤,痛苦的样子,递出了那颗药丸。   然后迅速的接过阿鹿递过来的钱。   两个少年拿着救命仙丹和藏宝图继续前行。   只是这会子再没有人激动的跳出来推销了。   没见,连街头的新来的老孙居然就没有讨上便宜,卖藏宝图的四狗儿纯粹就是运气好。   阳光明媚,今日天气很好。   两个少年继续牵着手前行……很快就穿过了古玩街,接着到了剑道街。   剑道街一下子就空旷了许多。   两边冷冷清清的,倒是有很多店,但是都虚掩着门。   和熙国其他地方的热闹不同,这里略微显得冷清,或者说矜持一些。   不过路上行人也是不少的。   也和其他地方的人不同,剑道街上的行人,大都很……邋遢。   对的,这里的行人都有着一股子邋遢的气息。   一个个儿头发都散落开来,没有头绳扎着。   穿的衣服有宽大的,也有紧身的,但是相同的是身上都背着一把剑。   有的是剑鞘,有的直接是用布缠绕着的剑。   恍然间好像走进了江湖。   终于,越走,越热闹。   又到了一片有摆摊的地方。   这一片地方,摊子上摆着的不再是古董文玩小药丸,而是一把一把的剑。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白衣少侠当年就是用这把剑,杀了无数强匪……”   “这边看这边瞧,此乃越女绝情剑,当年荆皇就是用这把剑,杀死妻妾成群的……”   “天人合一,此乃天人之剑,拥有此剑,此生定能入剑,人剑合一……”   “一把一百,一把一百……”   “只售荆剑,收集荆国荆器加星辰铁铸成的剑……”   路边叫卖声声声入耳。   那些散发的青年少年中年都蹲在路边仔细观察那些剑。   甚至人群中还能看到一两个臀部略翘,颈脖修长的女子。   蹲在路边看剑。   神佑不喜欢用剑,神佑从小用的是鞭子。   鞭子柔软宜收放,剑就有些不方便。   如果佩剑,进出申学宫还要把剑摘下来。   不过神佑想到那个整日喊她佑哥佑哥的胖哒,最喜欢的就是行侠仗义,当个少侠。   还记得他刚刚认识自己那会子,简直是把自己当神仙来拜。   现在是越来越懒了。   他一定很喜欢剑吧。   虽然他胖乎乎的,像个球。   手也肿肿的,握剑可能不好看。   但是他喜欢。   不过神佑想到小和尚十七感觉很适合用剑。   因为小和尚看着就像是一柄剑的感觉,直直的,亮亮的,很好看。   神佑跟着人群,也多看了一眼那些剑。   那个喊着天人合一的摊位,或许是他推销剑的词语太过敏感,人剑合一,旁人都在笑,那不就是贱人吗?   各个摊位都有漂亮的剑鞘,剑上还有精美的花纹。   那个自称只卖荆剑的摊位更是,每把剑都散发着幽光,很锋利的样子。   自然他的摊位面前人最多。   不过他的剑要价很高。   所以看的人多,买的人少。   神佑蹲在了那个喊着一把一百的摊位面前。   这个摊位有些冷清,上面胡乱堆着一大堆剑,像是破铜烂铁一般。   老板是个眯着眼的胖子。   穿着一身藏蓝色的袍子,长袍有些皱,衣角有点掉色,灰扑扑的。   他笑容很好。   看到有客人上门,笑的更好了。   “一律百文,不管你是拿走上古祖皇剑,还是新铸的好剑,还是杀过人见过血的真剑。”老板笑吟吟的道。   “里面有藏着祖皇的剑吗?”神佑微微仰头问道。   老板很自信的点头:“自然是有的,只要你有眼力挑到剑。”   神佑听了点点头,认真的就去挑剑了。   阿鹿站在一边,准备神佑挑好剑就付钱。   这是剑道街,没有古玩街规矩严。   立马就有人来跟阿鹿搭讪。   “兄台看你容貌英俊,也像是练武之人,我跟你说这王胖子就是骗人的,他卖的都是废剑,真正的好剑一把都没有。”   “对啊对啊,上回我从他这里挑走一把剑,还告诉我是绝世宝剑,结果一回去,还没有和人切磋,那剑就自绝于世了,断了。”   阿鹿笑吟吟的,听的很认真,还跟人闲聊。   “舍弟喜欢,他还小,让他多看看。”   神佑认真的看着这些剑。   在她眼中,很多剑颜色都是很暗的,灰扑扑一点色彩都没有。   但是这一堆剑的旁边,有一把剑,很亮。   那颜色闪烁极了,就像当年她在草地里捡来的那个指环一样。   神佑抽出了那把剑,就听到“哗啦啦……”一阵巨响。   那一堆剑都哗啦啦的散落开来。   神佑手里多了一把断剑。   只有一个圆圆的手柄,再加两个手掌长度的断剑。   “这把,我要这一把。”神佑笑道。   ……   PS:小时候听妈妈讲故事,行走出门总能买到宝贝,羡慕的不要不要的,恩,今天我佑要做这样一个主角。 第331章 皇宫下的暗河   神佑带上了“藏宝图”,“百灵丹”,“祖皇断剑”,朝着熙河客栈走去。   藏宝图,一百文。   百灵丹,六十六文。   断剑,一百文。   神佑很开心,觉得买到的东西都很不错。   藏宝图,卷吧卷吧,给哥哥了,因为经常看哥哥画图,都是这样密密麻麻的。   百灵丹丢包里了。   断剑拿在手上把玩。   阿鹿看她拿着那剑,并不合手。   剑柄很大很圆,像两个大耳朵,妹妹的手比较纤细。   抓不住的感觉。   “这个是给小希的吗?”   “恩恩,他不是天天说要行侠仗义,上回还让我给他雕个人像,我没有找到合适的石头,还没有雕。”   “怎么选了一把断剑?”阿鹿问。   “感觉这把剑很亮。”神佑拿在手上挥舞着,阳光照在断剑上,反射出一点点幽光。   阿鹿没看出这断剑的亮,他摸了摸妹妹的脑袋。   想到她从小就会收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运气很好,从遇到哥哥开始。”神佑没有躲开,扭头看着哥哥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   阿鹿想,那怎么能算好,一个公主跟着自己在土匪窝里长大,吃的是最粗糙的黑馍馍,比石头都硬。   可是妹妹的笑容是真的很好看,很暖。   “恩,我运气也很好,从遇到你开始。”这句话阿鹿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中默念。   两个都觉得自己运气很好的少年少女,一个是孤儿,一个有家难回。   终于,到了熙河客栈,其他人居然都不在。   国师和皇后还淹没在甜甜的美食街里。   而阿寻他们居然是来过了,阿鹿看到阿寻留的记号,有急事离开了。   原本,阿寻脑海里有准确的熙国地图,在细节上肯定比阿鹿还要清楚。   因为他的记忆更好。   但是有个完蛋的问题,他的实践太差了。   放到图上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   但是现实走路,他却压根不辨方向。   倒是小五,记性一般,但是大概记住了个方向,带着两人朝客栈走去,绕了几条街,也终于走到了。   所以他们三人反而是最早到客栈的。   可是到了客栈里,却被人拦了下来。   来人几乎是要把胖哒抢走。   小五出来阻拦,阿寻没有上前碍事,但是他看出来,来人对小胖并没有恶意,眼神却有些慌乱悲伤,小胖家恐怕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胖哒也认出了其中一人,很是惊讶,是他很小的时候,母后带他见过。   他才知道宫里还有影卫,传说中的影卫。   却没有想到,他们不在父皇母后跟前,居然来找自己,难道是母后知道自己回来,让他们来接自己的吗?   胖哒很高兴。   急忙忙的准备先回去,然后再来接佑哥他们。   阿寻却觉得不对,这些人的神态不对。   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和小五一起陪他回去。   不过给鹿哥留了标记安好,鹿哥看到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胖哒很兴奋,一路笑吟吟的跟小五阿寻说话。   “一会你们就能看到我父皇了,他超级胖,你们一定没有见过那么胖大的人,他比我还大好几倍,先生讲课的时候说父爱如山,而我父皇,就是一座山,他人超级好的。”   小五已经是属于比一般人强壮高大许多了,才少年的他,走路都像尊铁塔,平时身上还绑着铁块,背着大铁球,听到胖哒的形容,还真挺感兴趣的。   “比我还高大吗?那你要是像你父皇,以后还能比我高了。”   “长的比你高,那是肯定的,等再过几年,我肯定会长更高的,他们都说我像我父皇。”胖哒唐希坚定的道。   虽然现在他看起来还是跟神佑差不多高。   阿寻注意到,胖哒每说一句他父皇,那沉默的灰衣男子眼神都有细微的变化,却始终沉默。   阿寻感觉有点不好,他是个不太关心别人的人,因为不想关心。   可是这个妹妹喜欢的同窗,还是挺可爱的,爱粘人,但是不讨厌,很有分寸,很大方。   阿寻虽然平日没有给他好脸,但是也是把他当做朋友了,阿寻是个要么完全不接纳,一旦接纳,实际是很好的人,只是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这傲娇的毛病,他心中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冷漠的人。   灰衣人来接他们,并不是坐马车。   而是熙河上的小船。   小船划的很快。   阿寻脸色有点苍白,他发现,他实际是有点晕船的。   以前都没有发现自己这个毛病,真是,若是让别人知道,治水天才是个会晕船的少年,不知道会怎么想。   因为交通工具的古怪,灰衣人表现的古怪,阿寻总觉得这一趟有些不同寻常。   好在小五一直坐在船头,两腿很稳的踩在船板上,大手阔肩,很是安稳,也让他安心一些。   熙河是人工运河,船走的极快,也比较稳。   当小船忽然顺着一个大匝道,哐当一声落下,阿寻觉得自己身体都飞起来了,好在这时候小五拉着他,另外一边胖哒也抱着他胳膊,没有摔倒。   再睁开眼,两边的城楼街道都变了。   都说熙城底下无数地洞,没有想到连运河都能这样操作。   他好像是一下子掉进一个洞,然后进入了另外一个地方。   小船在黑暗中停留了一阵,然后慢慢变高,恍然间,周围就亮起来。   两边不是街道,而是高高的城墙。   金色的屋顶,很有年头。   掉落的金粉,像是没有人刷了。   他们居然直接进了皇宫。   熙国的皇宫。   “这是你家的地道吗?”小五倒是没有眩晕,但是好奇的问道。   胖哒认真的道:“我知道我家地下有条暗河,但是我也是第一次来。”   “马上见到你父皇母后了,是不是很开心。”小五有点羡慕,他和阿寻阿鹿从小都没有父母的。   胖哒点头又摇头。   要见到父皇和母后是很开心,可是不是马上。   因为熙国的皇宫是极大的。   这条船顺着水流,进了皇宫里,就不用自己划船了,船的速度,也比外头快了许多。   就是这样,这条船也行驶了许久,就连一向耐得住性子的小五,都把腿重新摆了个姿势。   阿寻一直看着路过的画面,眼睛都看酸了。   小船才咯噔一声,停下。 第332章 皇后瑰   熙国皇宫很大,真的非常大。   当初熙国太祖建国,建下了天下最华丽最广阔的皇宫。   单一个皇宫就比一座城还大了。   那时候太祖恐怕没有料到,他的后人会混到现在这个地步,因为皇宫太大,而请不起足够的人打扫。   甚至到后来,划拉出皇宫里的边角一两块地,直接卖了。   后来越卖越多。   可是即使这样,这座皇宫还是很大,非常大。   在熙皇融倒地的同时,皇后瑰还收到了一个消息,那个孩子死了。   那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脸上常常有笑容,尽管很苍白。   他第一次躺下的时候,说床真软。   他知道自己是替身,可是他还是很高兴。   床很软,还很暖,吃的也好,就是药依旧很苦。   他的病会传染,所以看他的人不多。   皇后瑰和熙皇融,隔一日会去看他一次,也是离得比较远。   看到那个孩子很认真的活着。   他终究会死。   皇后瑰早就准备好了。   可是却不是这样的时候。   那个孩子死了,在外人看,就是皇子死了,熙国唯一的皇子死了。   而熙皇融因为悲伤也倒下了。   像一座倒塌的大山。   御医来了。   去请和没请的御医全来了。   熙皇就这样晕倒了,还有呼吸,但是昏迷不醒。   那张总是爱笑的大脸,苍白的像是流水,软塌塌的流出来。   皇后瑰笔直的坐在他跟前。   在这样的时候,如果仔细看,会发现,皇后瑰在这样的时候,居然还在吃东西。   熙皇是在用餐的时候倒下的。   那时候皇后瑰才刚刚开始吃饭。   她的饭量不大,她会给夫君先准备好自己再吃。   她吃东西很斯文缓慢。   可是在这样的时候,听到自己“儿子”死了,夫君昏迷,皇后瑰居然还在吃东西,就让人有点诡异了。   她就着床边桌子上的冷茶,把一块微咸的糕点吃了。   这糕点原本是给熙皇融准备的。   他身体特别容易发胖,御医说,尽量不能吃甜的。   所以给熙皇准备的食物都是咸的,不过也不能太咸。   有点微微的咸度。   宫女们觉得皇后瑰很冷漠,平时本来在皇宫里就是熙皇好脾气,皇后瑰却是脾气不太好,面色很凶。   可是此刻,没有人注意到,她在极力控制着自己,不颤抖,不倒下。   她全身都手脚无力,发软,她全身都在发抖。   只有吃东西,咀嚼,让她觉得会有点力气。   她不能倒下,如果这时候倒下,夫君有可能就会从昏迷,到再也醒不过来。   那个孩子也需要一个葬礼,虽然不能体面,但是需要。   听了御医的汇报,皇后瑰做的第一件事,是吃东西,喝茶。   第二件事是打开奏章。   看奏章被中途打断。   老太监石有怀出现了。   他的联系信号,他说皇子回来了。   皇后瑰第一时间觉得身体的力气回来了一些,可是立刻,又觉得这可能是一串阴谋。   这时候,假皇子死了。   若是真的死了呢?   皇后瑰下了几道命令。   平日那空旷的屋子,多了几个灰衣的男子。   几个男子分别出动。   其中两人往徐妃的宫殿过去。   他们收到的命令是,若看到皇后瑰的信号,立刻杀死徐妃和霏公主。   四人负责去接回皇子唐希。   还有几人,接了皇后瑰写的圣旨,直接离开了皇宫。   是的,是皇后瑰写的圣旨。   很早的时候,这件事就是皇后瑰在做。   熙皇一直知道,也是赞同的。   只是很内疚,他什么都帮不了。   而百姓们并不知道,四大家族的人,还有一些高级官员,或许是知道,但是并不在乎。   在熙国,重男轻女还是有些严重的。   大家族里,都会很宠爱女儿,但是在为了家族利益,宠爱多年的女儿用来牺牲是再正常不过。   所以女子,没有什么用,也成不了大器。   对于熙皇让皇后看奏章,众人只是嘲笑熙皇软弱无能,却并没有觉得皇后瑰有什么厉害,毕竟历史上,还没有女人为政的经历。   皇后瑰也知道,所以她对莫名其妙出现的霏公主,并没有太在意。   也没有苛责她的生活,尽管霏公主似乎很聪明,在皇后瑰看来,那些都是小聪明,年少还能用活泼可爱来掩盖,年纪大就会让人觉得扭曲讨厌了。   所以她什么都没有做。   可是今天,她第一时间下的命令,就是要杀死那对母女。   若是皇儿死了,夫君也死了,最终熙国说不定会出现一个女皇。   徐妃只是一个棋子,霏公主也是。   甚至自己也是,可是凭什么。   如果你们都不让我好好痛快活着,我就让所有人都不痛快。   皇后瑰,继续喝着凉茶。   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流进了心中,心都像凉了一样。   直到有人来汇报,皇子希回来了。   皇后瑰才站起来。   因为坐久了,她站起来的一瞬间,身体摇摇欲坠,眼看要跌倒,她的手紧紧的扶着旁边的桌子,手臂上青筋明显。   只是一会,她就稳住了身体,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   她马上就能见到皇儿了。   她和夫君唯一的孩子。   她很想露出一个笑容,这个笑容准备了很久,练习了很久,也笑了很久。   常常晚上,和夫君一起躺着看皇儿写来的信,两人都看着信傻笑。   从一开始满是错字的信,到后来的打油诗,后来还能写一些典故。   从信里,他们都能看到她的皇儿不停的在成长,而且成长的越来越好。   皇儿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善良的孩子。   不是她看自己的孩子觉得好,而是他真的被教的很好。   哪怕此刻,夫君已经昏迷不醒,皇后瑰也没有后悔。   如果再选一次,哪怕知道这事,她也还会同意皇儿去申学宫学习。   皇后瑰走了出去,她知道和皇儿一同来的还有他的两个同窗。   同窗因为担忧他,所以跟着一起来了。   推开门,她就看到了那个奔跑的少年。   胖乎乎的,比离家的时候高大很多了。   那时候只是一个小圆子,现在已经高高大大的了。   “母后。”唐希一脸笑容,飞奔过来。   跑到了母后跟前,还喘气喘不停,脸上笑容很大,牙齿都裂到了耳边一般。   因为皇后瑰担心意外,所以让灰衣人不要告诉皇儿发生了何事。   唐希一路都没有所觉,只有满心归家的欢喜。   “母后是不是很惊喜,我本来想偷偷来的,不过鹿哥说还是要让你们知道,不然把你们吓一跳,还以为我出事了,是不是石叔来通知你了,真快啊,居然马上就来接我了,母后是不是太想我了。”唐希眼神里都透着喜悦,很是欢快,跑的额头都有些微汗。   “母后,父皇呢,父皇是不是又懒的动,都说要让他多走路了。”唐希站在母后跟前,左右看,居然没有发现他父皇,问道。   皇后瑰失态的抱着皇儿,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一直没有落泪的她,这一刻,泪流满面。   止不住的落泪。   嘴唇颤抖,她说:“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她颤抖的厉害,没有人听清她的话。   小五和阿寻站在不远处,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只知道,那个妇人很伤心,虽然她是皇后。 第333章 你有病   世间最远的距离,就是我回来了,回到了你身边,你却不知道。   胖哒不懂母后为何这样伤心。   母后全身都在颤抖。   在他记忆中,母后一直是个很冷静很睿智的女子。   所以他更亲近父皇一些。   因为父皇更温柔。   可是当他看到温柔的父皇,闭着眼睛,高高的躺在那,像是一只死去的巨兽一般,他只觉得他的天都塌了。   “母后,父皇他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泪水都不用酝酿,向来不爱哭,很赖皮的胖哒唐希,这一刻,泪珠如大雨一般,倾盆而落。   胖哒怎么都想不到,他父皇会出事。   明明回来之前还在通信的。   还约好了归期。   可是他明明提早回来了,父皇为何没有等他。   他比归期还早了很多天。   “你父皇只是昏迷了,御医还在诊断,你不用太焦急,或许晚上就醒来了。”皇后瑰很快的收起了失态的模样,眼中也没有泪水,很是干练的模样,安抚她的孩子。   她需要皇儿,可是她的皇儿,更需要她。   她已经经历了人生几十年,什么坏事都遇到过。   可是她的孩子还没有,她不能让她的孩子这么早就经历这么坏的事情。   皇后瑰不仅仅安慰了皇儿,甚至还接待了小五和阿寻。   都没有介绍,皇后瑰就说出了两人的名字。   “你是小五吧,皇儿总说很崇拜你,想要和你一起练武,你是治水天才鹿寻,皇儿说你读书极其厉害,天下都没有你不懂的事情。”   皇后瑰声音有些沙哑,但是很平缓,也极力的温和。   小五有点不知所措。   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皇上皇后都是高高在上的。   可是此刻,这里很冷清。   而熙国的皇帝昏死过去了,居然像是一件小事一般。   而阿寻也没有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情,只是看着那个嚎啕大哭的胖哒,守着那个果然跟大山一般胖的熙皇,很是可怜。   像是一只没人要的胖狗。   只是面前的女子,更让阿寻觉得难受。   他以为自己是一个很冷漠的男子,可是此刻只是看到别人哭,他就鼻头酸了,眼睛红了。   “你需要吃一点药,你有病,不能喝太凉的水,太硬的东西,再这样,你坚持不到他醒来,小希也需要你,他胆子很小,一个人睡觉都怕黑。”   阿寻道。   这时候,旁边的一个御医,也噗通的跪下了:“皇后娘娘,让老臣给您开点药吧。”   御医已经没法给熙皇开药,他们甚至诊断不出什么病。   但是宫里有老御医知道,熙皇的父亲,上一任皇帝就是这样昏迷死过去的。   而据说祖皇并不是要出海问仙,他只是想治好唐家的这种病。   皇后瑰有些怪异的看着面前这个少年。   果然如传闻一样,甚至比传闻更神奇。   皇后瑰整体批阅奏章,自然知道这个少年的事情。   为了这个少年,荆国居然都发了国函,愿意送出荆器。   可是搞笑的是,这个治水天才居然被申国的御史参了直接罢官不干了。   所有人回想起来,都觉得这个少年正是天才,莫非他早有预料了。   没有想到,他此刻居然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记得自己批阅的奏章里,有臣子建议,应该把鹿寻弄到熙国来。   熙国也有水患,虽然当年运河设计的极好,可是毕竟是有年代了,有些地方已经出了问题,如果能让鹿寻来重新设计一遍,肯定会更好。   鹿寻去治理申河,天下的懂水利一点的人都长途跋涉去看了,都说鹿寻这一举动,至少为申国增加了百年国运。   此刻这个少年,说自己有病,让自己要吃药,还说自己的皇儿胆小。   皇后瑰,有点感叹。   觉得那时候,这个少年就是真的不想做官了,并没有什么早有预料。   这是一个很聪明,但是有点不会同人打交道的少年的感觉。   皇后瑰点了点头。   御医去煎药。   被阿寻喊住:“先倒一杯蜂蜜水,温水加蜜,八成水,二成蜜。”   御医愣了愣,有点脸红,躬身出去了。   一会儿,蜂蜜水端了进来。   皇后瑰喝了,她那青紫的唇,慢慢的恢复了血色。   “谢谢。”   “不用谢,不过小希回来了,我和五哥要先走了,不然我大哥会担心。”阿寻还是理智的道。   唐希没有听到阿寻的话。   他此刻整个人都傻了,默默的守着他父皇。   皇后瑰点了点头,却有些欣赏这个少年,果断知道进退。   这个时候,自己也没有心思招呼他们。   而且皇宫未必安全,想必少年也知道。   阿寻走上前,拍了拍胖哒的肩膀,胖哒都没有反应,阿寻又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男子。   阿寻不是大夫,不过他什么书都看,医书也是。   对方太胖了,胖的全身都肿大。   如此胖大的人,平日生活一定很辛苦。   而到了一定的时候,他的心可能会超负荷了。   阿寻看不出是什么病,却觉得原理是那样的。   这样严重的病,不是一杯蜂蜜温水能解决的了,阿寻没有多说。   阿寻和小五离开了皇宫。   “那些灰衣人厉害吗?”阿寻问小五。   “挺厉害的,我一个人,也只能打两三个,若是他们要拼死,我可能还会输。”   “那你傻啊,他们这么厉害,你刚刚还敢拦他们!”阿寻忽然暴起,打了一下小五的脑袋。   小五搓了搓头,一点都不疼。   就是担心阿寻手疼。   而且阿寻居然要跳起来才能打到自己的头,他吃的太少了,长的不够高。   “我不傻啊,只是你说要陪着小胖来的啊,我只听你的话。”小五道。   阿寻还想说话,被气的说不出来,他但是有说吗?没有啊,肯定是小五理解错了。   害自己要经历这样危险的事情。   离开皇宫,还是走的那条暗河。   在小船回到了熙河客栈,甚至都没有人发现。   看来那老仆石叔也是有准备的。   因为熙河客栈最底层就可以停船。   几人出现在客栈,像是一直在客栈里一样。   国师和皇后也终于回来了。   阿鹿看到阿寻和小五,没有了胖哒。   “出什么事了?”   小五没有言语,他说不清楚。   阿寻跟阿鹿解释了一遍经过。   “那小希他怎么样了?”神佑担忧的问道。   阿寻摇了摇头。   国师忽然开口道:“若是我没有猜错,熙皇得的应该是痈肿大心症,据说可以用上古的郝萝鱼作为药治疗。”   神佑拿着手里的断剑,因为太惊讶,断剑都掉到了地上。   熙河客栈的条件很好,地上都有铺毯子,所以并没有发出声响。 第334章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夜晚。   胖少年靠在那座山一样的父亲身边睡着了。   或许他做了一个好梦。   梦里父皇在追着他奔跑,他嘻嘻笑的喊着:“父皇,你快点啊。”   皇后瑰还没有睡,她就靠在一边的躺椅上,身边还有一堆奏章。   那躺椅极大,那是平日熙皇融躺的地方。   皇后瑰躺在那上面,如同小孩躺大人的床一样,极其瘦小。   只占了一小块地方。   她还没有睡,也没有垂泪。   她听到皇儿喊了一句:“父皇。”   声音很轻,是梦话,就像呢喃一样。   皇后瑰很疲惫,她记得曾经有无数个夜晚都是如此。   自己在一边处理事情,他们父子俩睡在一块。   这个画面是那样的美。   让她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美的,光明又温暖,每天总是有用不完的力气和勇气。   现在还是这样的画面。   却完全不同了。   她很累,动荡不了。   她在很早之前就给那个孩子准备了葬礼的东西。   刚刚看着那个孩子,平静的躺在木棺里。   真是一个很好的孩子,连死的时候,都是很安静。   皇后瑰,也没有落泪。   她带回那个孩子,本来就是为了给自己的皇儿当替身。   或许死的时间,也正好吧。   她不能把这件事告诉皇儿,皇儿会接受不了。   那个棺木从暗河运走了,里面的孩子像是从来没有来过一样的离开了。   皇后瑰躺在躺椅上,她的身体很疲惫了,可是她睡不着,她不敢睡,她不能睡。   她要想想以后。   若是夫君真的走了,该怎么办。   皇儿突然回来,这个她都没有接到消息,相信那些鬼鬼魅魅也不知道。   她要隐瞒这个消息。   那些不请而来的御医,她已经让人杀了。   不能治病,何必活着,难道来看热闹吗?   那两个派去杀徐妃和霏公主的影卫遇到了一点麻烦,居然发现徐妃,尤其是霏公主身边居然也有人保护,并且还不少。   影卫做不到无声无息的杀她们。   宫外,四大家族今日都没有动静,相信明天就会有端倪。   她望着窗外的星空,很广阔,很黑暗。   总是会天亮了,只是这等待的时间,有点难熬。   ……   今夜无眠。   申国皇宫里,小公主也还没有睡。   她睡不着,今天她跟父皇吵了一架。   比当初她把洛无量喊进宫,和父皇吵的那一架还凶。   或许那一次是别人的事情,而这一次是她自己的事情。   父皇居然说,想让卢妃的兄长卢生香当自己的驸马。   父皇的脑子是被驴踢了扁了吧。   那日羲和宫大火,卢妃受了惊吓,胎相很不稳,恐怕孩子也保不住了,她父皇是个耳根子软的,稍微听卢妃哭一哭,居然就答应了这样荒唐的事情。   卢妃的兄长要是成了自己的驸马,那自己以后和卢妃又是什么关系?   亏他说得出来。   小公主彻底爆炸了。   和父皇当面的吵了一架。   现在,宫里她最讨厌的女子不是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洛妃,而是那个娇滴滴碰不得的卢妃。   蔫不声响的使坏,很是让人讨厌。   自己当初还给她作诗,简直是白瞎了。   现在卢妃又有别称“莲妃”,天下都闻名。   可是凭什么,莲妃孩子就算没了,也不是自己害的,凭什么要让自己补偿。   小公主很烦。   母后这几天也真是的,总不在状态。   她以为前皇后死了,母后哭一场就算了,没有想到母后居然真的挺伤心的。   宫里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莲妃差点流产,而有一个小贵人居然得了产前忧郁症……据说是发疯了。   整个宫里都乱糟糟的感觉。   而这个时间,洛妃肯定睡了,她要照顾李平安,睡的向来早。   而且洛妃居然为了带李平安,拒绝了父皇侍寝要求,也不知道是脑子好还是不好。   把父皇气的够呛,直跳脚。   洛妃是这样的性格,直来直去,如今宫里的人都知道她的性子,有点眼力介的都不会去招惹她,反正现在宫里又不是就一个小皇子,还有很多妃子怀着龙种。   洛妃不跟她们抢皇上,还脾气火爆,大家也就不去招惹了。   想想,那个鹿神佑也是,脾气直的很,居然还跟自己打架。   鹿神佑跟着老国师跑出去玩了,小公主非常羡慕,觉得她比自己过的还自在。   于是她决定去找小国师重烟。   国师殿里,小国师重烟自然还没有睡,他还在看书。   看到公主居然深夜过来,很是惊慌,他身上穿着白色的中衣,也不算中衣,就是没有什么盛大活动,他自己的时候,就穿成这样,很棉的衣裙。   腰带也是很宽松的。   公主小时候经常就直接过来了。   现在老国师不在,她也及笄了,再过来,似乎有些不对。   国师殿的鲷姑也有些不明所以,深夜公主过来,于理不合。   可是这样的话,也不是她一个姑姑能说的。   因为公主身边也带着宫女,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   “我想找你下棋。”公主道。   小国师慌乱的跳起来,给自己裹了一条斗篷。   露出了一张有些绯红的脸,很白很粉。   他拒绝不了小公主,两人差不多是一块长大的了。   尽管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情,可是那段情谊是在的。   所以他也说不出小公主这样不对的话。   他搬出了棋盘,摆出了棋,黑白两色。   这副很好的棋,也是小公主送的,不过小公主要下的是五子棋。   她不喜欢复杂的围棋,始终搞不明白。   重烟执白子,小公主执黑子。   开始下棋,重烟看到公主身边的宫女冬施一直站在身后,他开口道:“没有外人,你可以坐在一边看。”   棋盘的中间,还有一张蒲团。   上一次,重烟,阿鹿,小公主三人就这样坐蒲团上轮流下棋的。   这一次,阿鹿不在。   宫女冬施看了一眼小公主。   小公主点了点头。   她于是规矩的盘腿,坐在了中间的蒲团上。   她表情一直很平静,刘海齐齐的,刚好盖着眉毛。   据说她额头上有一个很丑的疤痕。   重烟有些怪异的看了一眼这个小宫女的坐姿。   她的坐姿很怪,那样盘腿很难的,她似乎身体极其柔软,轻易的就做到了,而且呼吸平缓。   国师殿里像是只有两个人。   执手轻轻落子,发出“啪”的声响。   公主明显不是真的想下棋,只是想复制一遍上一次鹿歌在下棋的感觉,那天好像很轻松,随便聊了很多话题。   “今天和父皇吵架了。”   “父皇居然要我嫁给卢生香那个娘娘腔,那人头上戴花,穿的粉艳艳的,难看死了。”   “鹿神佑他们兄弟几个都跟你师父走了吗?他们去哪里了?没有和你说吗?”   公主话一句接一句。   有想重烟回答,也没有,就是想说。   重烟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只能摇头。   他确实不知道师父去哪里了,不过师父的命火还在,而且似乎燃烧的更明亮了一些,应该是还安好的。   他只能看着棋,“我马上要五子了,这里和这里,还有这里。”   他指给公主看。   公主话还没有说尽心,感觉还没有开始下棋,居然就输了。   有些郁闷。   “冬施,你来。”   她气呼呼的丢下棋,站了起来,让冬施坐她的位置继续。   自己朝楼上走去。   楼上有个观星台。   可以看星辰。   她走到了楼上,抬头,很是失望,今夜的天空真的很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辰,阴沉沉的。   她低头往下看,重烟和冬施在下棋,一句话不说,落子无声,甚是无趣。   她走下去,回到了棋盘跟前,把蒲团往重烟身边移了移,坐到了重烟身边。   同时朝冬施眨了眨眼。   她靠近了重烟,感觉重烟身体脊背都停止了,执手落子也出了声响。   似乎有些慌张。   公主觉得很好笑。   起了捉弄之心。   她扑到了重烟耳边,嘴唇喷出的热气都能吹到重烟的耳里。   重烟刚刚想避开,就听到公主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重烟强忍着不适应,点了点头。   就听到公主继续道:“你的小师弟,鹿神佑是个女孩。”   重烟脑海里忽然一阵混乱,他想起来,他给她梳头的场景,那一日,他说:我保证,我会一辈子守护神佑。   他心跳很快很快。 第335章 我有药   阿鹿连夜去了古玩街。   古玩街到晚上就关门了。   没有遇上那个卖药的老头。   第二天一早,阿鹿又去了。   那个老孙居然没有出来摆摊。   问旁人也都摇头说不知道。   “最近才来的老头,就知道是姓孙。”   “你们买东西被骗了?找了也没有用,古玩买的就是眼力,少年,不如来我这里看看,我这里有上古神皇用的石器,当年神皇就是用这个石器砸果仁的,看你昨日被人骗的份上,都是一条街的,给你算便宜点,五十两就行。”   “这个石器真的不错,那少年,别走啊,喂……”   饶是向来沉稳的阿鹿,也被热情的熙国贩子追的气喘吁吁。   只是居然真的找不到那个卖药的老头。   昨日还以为那老头和众人一样。   今日一问,居然大家都不熟悉,就知道姓孙。   阿鹿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他有点不安。   妹妹随便买一颗药,就是治熙皇的病的药,怎么说起来都不可能。   可是昨日那老头清楚的说了那药的来历和能治的病,就算是瞎编,也不可能这么刚好。   阿鹿更偏向于有阴谋。   不过如果真的是阴谋,那也太可怕了,一切的时间点,和他们的行踪,都被人掌控,那也太坏了。   没有收获,也是一个信息。   阿鹿回到了熙河客栈,带回来了早点。   小五已经在院子里练拳了。   阿寻也起来了,坐在院子的长廊边的条椅上看书,他出门也随身带着书。   不过一路走来,他也一直买书,但是书也没有多。   因为他看完就不要了。   是真的不要。   他丢下一本书,就意味着,他脑海里又多了一本书。   当然也不是直接扔了,有时候会去书店换书,也会用书换一些路过人家的水和干粮。   神佑也起来了,昨晚没有睡的很好,今天有点蔫。   不过此刻她在楼上窗前,皇后在给她梳头。   阿鹿喊了一句:“神佑。”   神佑从窗户探出了脑袋,看到楼下哥哥提着的热气腾腾的吃的,赶紧让母后快点梳。   “今天我们打算去看小胖,娘和先生可以随便去逛逛。”   “恩,不用担心我们,既是同窗有事,是应该看看去。”皇后蓝曦给女儿神佑梳了一个漂亮的书生鬓。   看着女儿光洁的额头,黑黑的亮发,很是安心。   摸了摸她身上,即使冬日,也是热乎乎的。   “还是要穿多一点,出门在外,着凉了就不好了。”   神佑又被中年书生模样的娘亲多套了一件斗篷,才放她下楼吃饭。   小五知道,昨日那些灰衣人,还有一个留在这边。   因为他能感觉到。   他找到了灰衣人,说了要进宫看唐希的愿望。   灰衣人有些犹豫,还是回去汇报了。   很快,就有小船来接他们。   昨日是阿寻,小五,还有胖哒三人。   今天有阿寻,小五,阿鹿,神佑四人。   小五强壮侠气,阿寻斯文博学,阿鹿温暖稳重,剩下的神佑,就是爽烈的好看了。   即使几个哥哥容貌都很出众,但是却都没有人能掩盖神佑的容貌。   她真的很好看,控制着小船的灰衣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如同昨日一样的降落,起伏,他们从暗河进入了皇宫,又坐了很久的船,到了熙皇居住的院落。   还是如昨日一样,人很少。   更少了。   但是院子里并不慌乱,相反,很肃静。   这里不像皇宫。   老仆石叔一夜之间,整个人都老了十岁一般。   他应该也没有怎么睡,看到四个少年,他很是高兴。   “你们来了,请你们劝劝小主子,他从昨日开始什么都没有吃了,他那么好吃的孩子,不吃不行的。”   少年人,虽然来的时候有心里准备。   可是看到朝阳下,那个站在门口的女子,还是觉得有些压抑。   皇后瑰和神佑的娘亲不像。   要说气质,她似乎更像是申国皇宫里的卢妃。   长相气质都是那样,很清淡的女子。   也有些不一样。   眼神不太一样。   皇后瑰的眼神很凌厉。   不过胖哒平日说的时候,就说他娘亲很凶的,好像感觉是这样。   此刻这个女子,一个人站在那,脊背挺直,很是瘦弱,眼神更凌厉了。   她的眼窝很白,特别白,脸上上了厚厚的粉。   今日的早朝,熙皇没有去,皇后瑰独自去的。   这也不算是特异,因为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熙皇融的身体太庞大,要去早朝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有时候,他干脆不去,只是让皇后瑰代替去听一耳朵。   皇后瑰,如平时一样。   她态度从容,听着底下的臣子们的言语。   今日朝堂很是齐全,除了熙皇融没有出现,四大家族的家主都出现了。   徐家家主徐益生向来最张扬,站最前头。   和他差不多并排的是殷家家主。   殷家家主殷克州最年轻,却是差不多站在了第二位。   殷家家主身后站着孟家家主。   徐家家主身后站着李家家主。   不同于孟家家主和殷家家主站的很近,李家家主却离徐家益生君站的很远。   四大家族,四君,像是三个小团体。   徐家家主看到皇上的位置居然又空着,忍不住倚老卖老的指责了一句:“这天还没有冷,皇上就不愿意起来,这哪有为一国之君的风度。”   他身后的李家家主李河山嗤笑了一声:“皇上想不想起,岂是你一个臣子可以议论的,以下犯上,无君无父,莫非益生君觉得那个位置该你来做?”   殷家家主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出来做和事老。   孟家家主本来想说话的,可是看到殷克州没有吭声,他也默默的缩了回去。   皇后瑰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们。   静默的看着。   直到早朝结束。   她开始以为是徐家出手,可是看早朝的情况,出手的或许是那个她往日还觉得不错的男子,当今熙国四君子之一的殷克州。   因为,今天他太沉默。   皇后瑰想到了过往的种种,想到了霏公主的及笄礼,像是一个大湖,终究,那沉底的猛兽,露出了一点点的尖角。   人人都以为殷家家主把幼子从申国申学宫喊回来,是为了尚公主准备,皇后瑰也是这样想的,现在她忽然明白了。   是尚公主,但是不是熙国的公主。   皇后瑰回到了熙皇的院落。   看到了那四个少年。   她比她皇儿更了解那四个少年,再加上大伴石有怀的陈述,皇后瑰的目光落在了神佑的身上。   那是个漂亮极了的少年,或者说少女,申国真正的大公主。   皇后瑰这一刻的眼神很复杂。   她看着她。   就听到她说:“伯母,我有药。”   ……   PS:早上去咖啡店码字……到了咖啡店……我发现我忘记带电脑了……懵逼。我难道就是单纯来喝咖啡的吗? 第336章 今日送寻,明日送皇 第三百三四章:送人。   初冬,荆国已经很冷。   厚厚的冰块,凝固了整个水泽。   在朝堂上死里逃生的朝慕尔将军,得知女儿居然被退回来了,他带着大军直接从冰上走进了水泽部落。   经过十天十夜的厮杀,那水泽上的冰成了鲜红色。   不需要夕阳落日的照耀,自然就散发出红光。   从此,天下再无水泽部落,荆国多了一个水泽县。   朝慕尔将军大胜之后,重回了虎将的荣耀,却没有立刻班师回朝。   而是带着他的军队,朝南而下。   他的军队,站在了蛮荒的边缘。   风很大,草都黄了,衣袍沾着血,被吹的哗啦啦的响。   ……   申国官员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疯了。   兵部尚书,在朝堂上,当场失态的腿软的跌坐在地上。   顾不上漂亮的官袍被压出褶皱。   而申皇瑥这几日感怀于前皇后的离世,他自己守了三天的丧。   因为是前皇后,实际也不存在要守丧之类的事情。   只不过他回想起来还挺伤心的,莫名的有一点中年忧郁。   伤心过后,就又更荒唐起来。   因为老国师走了不说,居然把神佑也带走了。   以前洛妃是申皇心里的朱砂痣,是他的命。   可是看到了洛妃的养子鹿神佑之后,申皇只觉得他连命都不想要了。   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少年的模样。   那个少年拥有他对所有美好的幻想。   像是天空的暖阳,世间的珍宝。   甚至他只是想到那个少年,都会有些自我厌弃。   所以尽管心中有很多想法,可是他在神佑面前却从来没有一点点出格,总是和蔼的长辈模样。   当他知道那个少年居然跟着几个兄长一起跟着老国师去云游了,那种感觉莫名的很愤怒。   只是愤怒也没有处说理去,只能发泄在别处。   最近申皇的生活,荒唐的记录官都辞官了,换了新的记录官。   他此刻坐在朝堂上,昏昏欲睡,昨夜玩闹的太晚了,现在很是没有精神。   猛地听到哐当一声巨响,倒是把申皇瑥吓一跳。   差点没有从龙椅上栽下来。   睁开眼看到兵部尚书瘫坐在地上,申皇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老臣祈求告老回乡,家中老母病危……”兵部尚书颤巍巍的爬起来艰难的跪在地上。   他本来就是文官,打嘴仗是可以的,可是真打仗不行。   他上位就是靠那年蛮荒大战失误,挤掉了原来的兵部尚书。   这些年,申国一直平安喜乐,别说打战了,以往每年荆国还要到边境烧杀抢夺一翻,这几年却十分安静。   所以他的兵部尚书也做的很滋润。   可是现在,荆国不动则已,一动则大军压境。   据来报的探子所说,站在边境的荆国大军,全都是见血的军队,密密麻麻,杀气腾腾。   “皇上为今之计,还是先要把小鹿大人召回来。”   “荆国特意以国书邀请,小鹿大人居然闹消失,这真是太不敬了。”   “想必这是一场误会,赶紧把鹿寻找出来,他这是陷整个国家于不义。”   一众官员,七嘴八舌,说的都是一个意思,赶紧把鹿寻找出来,洗白白送给荆国,平息这场战争。   倒是御史队伍里,出乎意料的平静。   往日有什么事,最先出头跳出来的都是御史,可是这一次,御史叶荣却很沉默。   不沉默也不行,之前若不是他,鹿寻还在朝中,估计早就被打包送给了荆国了。   就在众官员声音嘈杂,一个个光提意见,拿不出解决办法,这时候,年轻的御史卢生浩,当年的探花郎却跳出来开口道:“当初是王大人举荐的,王大人和小鹿大人肯定关系匪浅,应该让王大人把鹿寻找回来。”   王如意出列,风度翩翩,不急不躁,先是行礼,然后声音洪亮的道:”当初小鹿大人可是无辜被叶御史参了整整七条罪状,愤而辞官,大家都知道他跟着老国师去云游了,这让我去哪里找,恕臣无能为力。“   朝堂很大,大家七嘴八舌的,说实话,申皇瑥有的话并没有听的很清楚。   但是王如意吐字清晰,语速和缓,声音够大,申皇是完全听清楚了,一想,就特么是的,要不是叶御史多事,现在哪有那么多事。   申皇对王如意很是欣赏,王状元虽然年纪稍大,但是办事挺靠谱的,给他的皇儿启蒙也中规中矩,从来没有到自己这里打小报告,让申皇很满意。   不过眼下不是满意夸人的时候,还是要解决问题。   他看了一眼底下吵吵嚷嚷的人群,很是厌烦。   他目光静默的扫过,众官员声音难得都低了下来,默默的低下头,生怕被皇上看中去解决这个问题。   最后皇上的目光落在了瘫在地上的兵部尚书身上,申皇眼中一阵厌恶,最讨厌这种有事就告老,没事的时候跳的比谁都欢快,嗓门比谁都大的老头。   被皇上注视良久的兵部尚书,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先开口道:“鹿寻乃是申学宫学子,又是陈学监的得意门生,陈学监应该知道他的去向,不如找陈学监要人。”   申皇一想也是,点了点头,让人去宣陈学监。   ……   此事揭过,再有其他奏章的官员都是小心翼翼,尽量不触霉头。   已经许久不上朝的陈学监,多年后,再次踏上了朝堂。   自那年下大狱之后,他去了申学宫上任,就一直兢兢业业的在申学宫里,这几年申学宫也从来没有出现过纰漏。   申学宫发展的很不错,这几年的学生明显比之前少了很多浮躁之气,申学宫里也开放了战科,让学生们除了读书写诗做文章,也学一些兵法,了解天下事。   陈学监也比当年稳重了许多,容貌看着更加沉稳,众人都忘了当年就是他,浑身是血,指着整个朝堂骂的众人满头口水,还不敢反驳。   看他如今身着紫色朝服,相貌堂堂,很有官相,比那年还胖一些,显然他在申学宫过的不错。   进了朝堂,他很是稳重的跪拜了申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自从小公主带动了这种风气,现在已经默认了跪拜皇上,和请安的用语。   天地君父,跪拜皇上也是理所当然。   “陈爱卿请起,你可知朕宣你是为何事?”   “微臣不知。”陈学监规矩的答道。   此刻兵部尚书已经起来了,回想起刚刚自己的失态很是不高兴。   想来想去,都怪那个姓鹿的少年钦差,要不是他多事张扬,自己何至于此。   既然是他提议的,自然此刻由他解释。   “据探子来报,荆国十万大军已经在蛮荒边境,蛮荒岌岌可危,你若是为国家大义考虑,还是把你的学生鹿寻的行踪告诉大家,赶紧把鹿寻交出来。”兵部尚书理直气壮的道。   陈结余愣了一下,才明白事情前后。   “微臣不知。”同样的话,陈学监重复了一遍。   “眼下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陈大人若是知道,还是请把他的行踪告诉我们。”工部的一个官员忍不住开口道。   陈学监气急反笑。   他忽然弯下腰,伸手把自己的靴子给脱了。   靴子里穿的是灰白的袜子。   倒是没有异味,但是众人都愣住了,这是要做什么?   有人依稀想起当年的事情,莫名有些慌。   就见陈学监,提起自己的两只靴子,一只朝兵部尚书砸去,他力气很大,直直的砸到了兵部尚书的脸庞。   砸的兵部尚书嗷嗷叫。   而另外一个工部的官员,就站在陈学监身边不远处,他直接拿着剩下的那只靴子,跟锤子一样,使劲的锤他。   一边锤一边破口大骂:“亏你们还是申国官员,还有脸拿朝廷俸禄,。   不站着对敌,居然想着弯腰送人来化解两国之战。   今日你们有鹿寻可送,明日呢?你们要把自家子女父母送去吗?   后日呢?要把皇上也送去吗?”   整个朝廷再次静默。   像是所有人都深吸了一口气,朝堂上的烛火,有点缺氧,摇摇晃晃。 第337章 只有一颗药   皇后瑰的身体摇摇晃晃。   许是听到面前的人说这话,太过震惊。   她整个身体倒向了神佑。   神佑伸手扶住了她。   而守着父皇的胖哒看到母后居然也差点晕倒,总算是回过神了。   他站了起来,只是他跪坐太久,整个人一酿跄,没有站稳。   手按到了床上的父皇的身上。   父皇那庞大的身躯,居然有些凉。   他的手触电一样缩回来,眼中的泪水却又滚落了下来。   他本来就长得胖,眼睛小,哭的眼睛都没有了,只剩下红肿的眼皮。   然而他还是站起来,走了出来。   他看到母后居然靠在了神佑的怀里,很是担忧。   也很感动,佑哥他们居然真的来看自己了。   自己都没有发挥一个皇子该有的作用,没有完成当年的许诺,没有好好招呼他们。   皇后瑰也站直了身体,表情有些歉意。   神佑自然是没有怪她,只是觉得这样一个女子很可怜。   作为一国之后,夫君倒下,居然是悄无声息的,很古怪也很凄凉。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也不喜欢帝王家。   这样一想,就觉得能把母后偷出来真是太好了,甚至觉得母后完全忘记那段经历也是好事。   “佑哥你们来了。”胖哒眼泪滂沱,伸手就想抱神佑嚎啕大哭。   不过正好被神佑身边的阿鹿给替代了。   于是胖哒抱着阿鹿嚎啕大哭起来。   “佑哥……嗝……鹿哥你说我父皇会不会好起来。”胖哒哭的都打嗝了,眼泪鼻涕同时流了出来。   阿鹿被抱的很紧,很是无奈。   只得伸手拍他的后背,才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胖哒安抚好。   皇后瑰看着这个场景,目光从漂亮的神佑的身上落到了阿鹿身上。   她看得出来,自己皇儿很依赖这个叫做鹿歌的少年。   皇儿之前的信里也提过,鹿歌是兄长,也是他们生舍的舍长,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鹿歌在操持。   “会好起来的,而且你已经成年了,不要哭,哭解决不了事情,你母后还要你照顾的。”鹿歌很早就体会了失去父亲的痛楚,那时候他还很小,还有一个刚刚出生的妹妹,天都塌下来一般。   回想起来那个场景,还会觉得眼眸酸涩。   鹿哥在安慰胖哒,也在安慰自己。   这样的事情真的很难。   很艰难。   至少胖哒比自己好,他还能见到他父皇,而自己,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不知道父亲死在哪,尸首在何处。   胖哒还有关心他的娘亲,而自己没有。   只是,看着面前眼睛都肿的看不见的胖哒,鹿哥还是又抱了抱他。   因为自己已经长大,足够面对这些事。   而对面的少年,还没有长大,还没有足够强大的心来面对这样的事情,昨日他还是个孩童一般天真的人,最想要的是当一个行侠仗义当大侠。   “我不哭,我是大人了。”胖哒一边说,一边用力抹泪。   泪水怎么流都流不完。   而皇后瑰在靠到神佑身上的时候,就再次确认了,对方真的是女孩,是申国的大公主。   作为皇后,她知道那些宫中隐秘的事情。   申国实际的天命之人应该是眼前的鹿神佑,她才是真正的大公主,她是怀胎十几个月才出生的孩子。   一出生就被钉入箱子沉进了圣河底,而她现在居然还活着。   身边还有一群如此出色的少年。   不说那个鹿寻,是连他们熙国都想要的人物,而那个少年鹿五,一看就有大将之风,兄长鹿歌更是沉稳妥帖。   皇后瑰自认眼光不错,鲜有看错人的。   她不是天生聪慧,只是在这个巨大的皇宫里,看了很多书很多奏章,陪着的这个巨胖的男子,听了很多故事。   她知道这个男子,胸中有丘壑,虽然身躯庞大笨拙,实际却是个极其聪慧的人。   他认真的教给她很多很多东西,他看着愚笨,实际很聪明,不仅仅是她的夫君,也是她的先生。   现在他倒下了。   就算有一丝机会,皇后瑰也要尝试。   听到神佑说有药。   神佑把买药的经历重复了一遍,连那老者的语句都是一字不漏的,赫萝鱼,痈肿大心症,皇后瑰心跳都觉得停止了一般,她以前在夫君家的皇书里看到类似的记录。   那时候大概夫君就知道他有病了。   他们唐家人的病。   代代相传。   他云淡风轻笑呵呵的没有表现出来。   只是这时间太刚刚好了,真的是药?还是又是一个局?   皇后瑰思考的同时,也让影卫去调查那卖药的人。   同时招呼了神佑他们。   午餐很丰盛。   外人不知道熙皇已经病危,这也是一个缘故,皇后瑰没有任何异常,除了杀了那几个御医,每日要求的餐点也还是一样多。   熙皇融吃的向来很多,所以要的餐点,也足够神佑他们四兄妹吃。   只是在这样的场景下,胃口都不是很好。   只是想着老仆石叔的话,胖哒回来后就没有吃东西,神佑想陪着胖哒吃点东西,于是就留下来吃饭了。   平日向来能吃的胖哒,宫里很多菜都是他怀念的味道,他曾经无数次和神佑他们描述这些好吃的。   可是今日,他却食之无味。   他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   只是大口大口的吃。   因为鹿哥说了,他已经成年了,他要学会照顾母后,照顾父皇。   他要吃饱了,才有力气。   他和佑哥们一起吃过很多顿饭,这一次是最安静的,最华丽的,也是最不知道味道的。   原来,食物也有不好吃的时候。   吃完了,胖哒才想到。   他很是抱歉的看向佑哥他们。   神佑和阿鹿他们不愿再做打扰,他们能做的事情都做了,该回去了。   胖哒听到神佑他们要走,很是不舍。   眼睛一酸,险些又要掉泪。   可是想着鹿哥的话,还是忍着不哭了。   只是他的手扯着神佑的袖子,显然很是不舍。   神佑叹了一口气。   掏出了那把断剑。   手柄很圆,很宽,像两个大耳朵。   “给你买的剑,据说是祖皇用过的剑,拿着它,你要像祖皇,就是你的祖父的父亲吧,像他一样厉害。”神佑把断剑递给了胖哒。   胖哒接过了剑,很是高兴,佑哥终于给自己送礼物了。   也很是忧伤,若是父皇醒着,自己可以给父皇看,自己收到的礼物。   吃过饭,胖哒继续坐在了父皇的床边,守着父皇。   不过他的手边,多了一把宽剑,他握着剑,莫名多了很多勇气,没有那么害怕了。   皇后瑰站在外头,听着影卫的汇报,那姓孙的卖药老头消失了。   人人都说认识,实际居然没有人真认识,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   而她手中握着一颗药,透过窗子,她看到了屋子里的两个男人。   那两人,都是她这一辈子最爱的人。   而她只有一颗药。 第338章 阳谋大道   陈学监再次火了。   他踩着一只靴子离开了朝堂。   这只靴子是砸兵部尚书的靴子,把兵部尚书的鼻血砸出来了,所以上头沾着血。   而另外一只靴子,他用来打那个工部的官员,打的太厉害了,靴子给打飞了,飞到了墙上的蜡烛台上。   没法捡回来,他只好穿着一只靴子。   这一次他没有被丢进大狱,虽然有无数人想把他丢进监狱里去。   可是申皇也被他那句话震惊到了。   今日送鹿寻,明日送父母,后日送君王……   想想这个画面,似乎真的有可能发生,申皇只觉得浑身哆嗦。   是气的,也是怕的。   原本那些茶馆喝茶,书肆看书,戏院听戏,自谓是有文化的申国人,开口闭口就很爱议论国家大事,在有心人引导下,都觉得鹿寻应该为国分忧,舍身去荆国,居然突然跟着老国师去云游了,实在是自私自利不应该。   可是在陈学监的话流传出来之后,再没有人好意思这么说。   连御林军的那些少年青年们也觉得痛快。   哪里有用人去换和平的,这和用公主和亲有什么区别,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以往那些人动不动就站在国家大义上去指责鹿寻,可是现在,却没脸这么说了,再这么说,和贪生怕死有什么区别。   就算他们真的很贪生怕死,可是嘴上不能表现出来。   茶馆和书肆的议论声小了,连申皇的沉默了。   原本他也是有那个意思的,听到荆国大军集结,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把鹿寻送过去,只是鹿寻是神佑的哥哥,他不好意思这么说,只得让臣子这样提议,他勉强通过的样子。   可是陈学监说了,今日可以送鹿寻,明日后日,最终也可以把他送出去。   申皇觉得很不是滋味。   再次也觉得这个官员很是可恶讨厌,竟说讨厌的大实话。   可是如果不把鹿寻送过去,荆国那十万大军可是实打实的在的。   难道指望自己这些人打仗?   申皇骄傲归骄傲,动不动就在嘴上挂着申国乃天下第一大国,可是说起打仗,心底还是很怵荆国的。   第二日的早朝,很是安静。   兵部尚书告假了,病假,鼻血都被打出来了,请假请的理直气壮。   工部的那个官员却不敢理直气壮的请假,头上缠着绷带,还是戴着官帽来了,只是走路一瘸一拐的。   今日的朝堂气氛有些凝重。   大军已经在跟前了,不管是休整,还是什么,总要拿出个办法来吧。   昨夜,申皇都失眠了,破天荒的没有去胡天胡地,而是好好的去小昭后的昭和宫待了一个晚上。   没有敦伦什么的,就是谈心谈了一夜。   申皇眼底青黑,显然是担忧的不成。   相比之下,那些官员倒是个个气色不错,申皇看到大家的模样,心中更是为之气结。   还真想到,若是真的开战,那些臣子说不定真投降了,把自己送出去。   想到这个,申皇脸更黑了。   “臣有本奏!”在这样静默又尴尬的时候,御史叶荣居然又站了出来了。   他眼角青黑,眼中红血丝密布,显然是根本没有睡。   他站出来,拿着奏章,昂首挺胸。   申皇见到他就讨厌,不过作为皇上不能拒绝臣子的奏章,还是让人传上来。   申皇原本只是想粗粗的扫一眼,可是扫一眼之后,瞬间就认真的,他拿着这本奏章,足足看了一刻钟的时间。   整个朝堂都在申皇的安静下倍显煎熬。   同时都在心里骂叶御史,不知道又要起什么幺蛾子。   王如意也若有所思的望着叶御史,见他身形挺拔,面容平稳,总觉得有些不是很好,他不喜欢叶御史,大概是因为同类相斥吧。   申皇看了三遍那奏章,最终拍着掌,开口叫“好”。   甚至面露出了笑容。   那奏章终于传阅了下去。   看过那奏章的人都面容复杂。   而这时候叶御史再次开口道:“臣建议即刻找到鹿寻,送他去荆国。”   申皇揉了揉眼睛,开口道:“准奏。”   王如意也拿到了奏章,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准确的来说,这不是一份参人的奏章,这是一份兵法谋略。   上面详细写了治水需要的费用和人力。   并且分析了荆国的水文条件。   最后得出结论,让鹿寻去为荆国修水利,虽然最终可以让荆国更加强大富饶,可是这个水利工程耗费巨大。   鹿寻若是要修好,至少要拖累荆国十年乃至二十年的发展。   有这十年二十年,我们申国能迅速强大。   以强对弱,熟赢?   所以把鹿寻送给荆国,不是贪生怕死,而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叶荣听到申皇说的准奏二字,疲惫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他知道他会成功。   他看着朝堂,看着众人,眼中有过怜悯。   你们都是小道,我才是大道。   王如意看到这奏章,就知道事情已定,不可能再改。   叶荣选的时机太好,虽然经过陈大人的痛骂,所有人都脸上无光,不好意思再提把鹿寻送给荆国的话。   可是经过叶御史这么一说,把鹿寻送给荆国换区和平和礼物的丢脸的事情,变成了一个大义凛然的阳谋。   所有人都需要这一层遮羞布。   王如意再次站出来,道:“臣请求圣上命鹿寻兄长鹿五为威武大将军,护送鹿寻去荆国保护鹿寻。”   威武大将军,不是形容词,而是一个职位。   级别很高,有统领至少千军的职位,也意味着俸禄也高,权力很大。   若是平常,王如意提这样的意见,一定会被人耻笑,甚至怒骂。   可是这一次,众人心虚的同意了把鹿寻送走,都不愿意节外生枝,齐刷刷的赞同了王大人的提议。   同时在心中想着,今日这朝会,到底是叶御史赢了还是王大人赢了?   叶荣也没有想到,王如意这么机变,自己苦想一夜想出来的办法,居然又有一种为王如意做嫁衣的感觉,总之很是不爽。   不过来日方长,至少,眼下是自己胜了,那个号称治水天才少年的鹿寻被送去荆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叶荣想到这个,就很是兴奋。   可是他转头,回到队列里,看到自己身边那个头上缠着绷带,脚还瘸着的工部官员,又一阵气闷。   自己终究不能像陈结余那样,在朝堂里痛快的打完人,还要人人夸赞。   自己一心为国,得到的却只有一句小人的评价。   只是自己的这份奏章,一定会让自己青史留名。   眼前的得失又算什么。   叶御史走出朝堂,外头冷风很冷,阳光却很亮。   如同他的心一样透亮。 第339章 全家都是傻子   皇后瑰的心很透亮。   也很冰冷。   望着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   她做了一个决定。   她敲开了那颗药的外壳,像是藏在历史的东西。   她甚至拿出来闻了闻。   里面的药丸硬邦邦的,有点像桂圆干。   味道却是很腥,是臭鱼的味道,可是同时又很香,催着人吃掉它。   拿着这颗药,皇后瑰甚至想起来申国流传的一个故事。   据说是申国小公主讲的故事。   叫做嫦娥奔月。   相传民女嫦娥偷吃了丈夫后羿费劲千辛万苦弄来的仙丹,独自一人成仙,最后却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住在月上。   当然,她不会偷吃这个药。   她没有病。   有病的是她的夫君,她的孩子。   她之所以深信霏公主不是夫君的孩子,也不仅仅是因为夫君的解释,她虽然相信夫君,但是在这种事上,女人总是多疑的,况且徐妃确实是那种天真漂亮惹人怜爱的女子,心机单纯的都写在脸上了。   她相信霏公主不是夫君的孩子,是因为霏公主没有病,而她的孩子有病。   她拿着那颗药。   把药放进了水中,如平常的水一般。   把水递给坐在床边守着父皇的皇儿。   “喝一口水吧。”皇后瑰道。   胖哒唐希没有再哭,只是守着父皇,感觉父皇庞大的身躯渐渐的越发的凉了。   就像是一个巨兽,慢慢的垂死一般。   他很难受。   胖哒忽然开口道:“母后,御医说没有办法,不如把佑哥拿来的药试一试,佑哥很厉害的,她去龙渊山上,所有的虫蛇都安静了,龙渊山上最大的白蛇,都喜欢整日守在佑哥的屋子里,他的药说不定有用,母后,把那药拿来给父皇试一试吧,说不定好了呢?”   皇后瑰的表情有些僵硬。   看着皇儿手中的水杯。   那就是药。   可是她刚刚做了一个决定,把那药留给皇儿。   或许能救回夫君,难道以后夫妇俩一起看着皇儿死去。   就像皇宫里的另外一个孩子,即使是别人的孩子,看着他死去,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如果夫君醒着,一定也同意自己的决定。   而且,夫君活的太艰难了。   他越来越胖,有时候连起身坐落都很费劲,夜间呼吸的时候也是极其费力,有时候甚至听着夫君的呼吸声,长久的停顿像是会死过去一样。   “那只是江湖郎中买来的药,怎么可能有用,你先喝了这杯水吧,你一天没有喝水了。”皇后瑰开口道。   胖哒有些失望,可是也知道自己的说法很无稽。   怎么可能刚好就有药呢。   自己太天真了。   他端着水,准备要喝。   忽然,他觉得父皇的手似乎动了一下。   很轻微。   果然,他激动的望过去,父皇似乎真的动了一下。   父皇的眼皮似乎微微颤动了。   胖哒端着手中的水,顾不上其他,父皇昏迷多日,一定是要喝水进食才有力气,说不定喝了水父皇就醒了。   他小心翼翼的把杯子里的水倒进父皇的嘴里。   父皇果然是渴了,看着水一点点的流进去,父皇还有微微的吞咽的动作,没有把水吐出来。   胖哒激动不已。   而皇后瑰,心里既激动,又复杂。   她眼睁睁的看着儿子把那杯水如数的喂给了她的夫君。   儿子脸上狂喜,夫君那惨白如流水的脸似乎也渐渐复活了一般。   熙皇融睁开了眼。   他能感觉到自己喝的水有古怪。   很苦很涩,再看到旁边泪流满面的妻子,皇后瑰。   他虽然昏迷,可是刚刚迷迷糊糊是醒的了。   这个庞大的胖子,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发生什么事。   他有点费劲的勾了勾手,示意皇后瑰过来。   皇后瑰面上有笑容,眼中有泪,坐到了熙皇身边。   像平日一样,很乖。   熙皇足够大,可以完整的成为一个软软的肉垫,直接可以让皇后瑰整个靠着。   申皇抬手有点费劲的摸了摸皇后瑰的头。   “这几日,辛苦你了。”   胖哒此刻喜极而泣,脸上又笑又哭的,像是个大傻子。   “皇儿回来了,真好。”   熙皇的手又摸摸了儿子的脑袋,跟上次见面,真的长大很多。   他走的时候还是个半大孩子,这时候再见,已经是个强壮的小伙了。   “皇儿长大了,真好。”   熙皇满脸都是欢喜,他没问自己是什么病,没说其他的,只说真好。   皇后瑰柔顺的在他身边守着。   “小瑰,你累了,你休息一下,我让皇儿陪我说说话,我还想再喝点水。”熙皇开口道。   胖哒急急忙忙的跳起来倒上温水。   皇后瑰确实是坐下来之后,整个身体的力量都被掏空了一般。   这几天几夜,她都没有休息。   谁也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煎熬,甚至做出了什么决定。   在看到皇儿把那杯水如数的喂给夫君的那一刻,她不知道是什么情绪,有点解脱吧,大概。   这就是命中注定。   但是夫君懂了。   皇后瑰听到夫君喊她小瑰的时候,她就知道夫君懂了。   夫君把她当学生的时候,就会喊她小瑰,听起来像是只小乌龟一样。   她的本名,陈瑰丽,略显土气。   她喜欢瑰这个字。   鬼边的王,是一朵花,色彩炫丽。   王边的鬼,是她,皇后瑰。   她本来想,把那药给皇儿喝下,让皇儿继承皇位,她追随夫君而去。   她做了这样的决定了。   这一刻,她看到夫君醒来,才发觉自己的决定多么荒唐。   她真的爱他,爱这个庞大的大胖子。   能听到他再说一句话,她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就在胖哒唐希倒水的功夫,皇后瑰居然就睡过去了。   靠在了熙皇融身边,沉沉的睡过去。   脑袋都是撇的,姿态很怪。   她真的太累了。   熙皇喝了一口皇儿递过来的水,果然,是没有味道的。   温温的水一点点的流进喉咙里,把刚刚那药,静静的冲进了他身体里。   他感觉他的身体在缓缓的恢复。   但是还是很虚弱。   这药来的太晚了一些。   他的手轻轻的放在皇后瑰的头上,几日没有梳洗的女子,头发很油腻,他的手却一点没有感觉,只是轻轻的摩挲着她的头,让她睡的更舒适一些。   “真是个傻子。”熙皇融嘟囔了一句。   “母后太累了,母后不傻。”胖哒在旁边看着父皇,看不够的样子。   “唉,你才是真正的傻子。”熙皇融摇了摇头。   接着又笑道:“我们全家都是傻子。” 第340章 逼宫   “今冬的气候真好,连续晴了多日了,今天又是一个好天。”   “是呀,冬日下雨冻死狗,不下雨就好。”   长长的入朝队列里,有两个年轻官员在小声的交谈着。   比起申国的早朝的威严肃穆,熙国显得宽松活泼一些。   而且熙国的朝会也没有那么早,也不用每日都开。   一般是隔两日,一次朝会。   有紧急的事情也会天天开朝会。   一般这样的时候比较少。   这些年,熙国风调雨顺,国内也没有什么大动荡。   很是安逸。   稍微不妥的就是今年雨水太丰富,城里暗河里深藏的旧尸体被冲了很多出来,也认不清是谁家的了。   朝堂上说话的基本都是四大家族的人。   四大家族的族长,都是有职位的,叫做君。   权利相当于他国的宰相一般。   一般一件事,四君子赞同或者有三位赞同,基本就是成了。   当然孟家投靠了殷家之后,这种四大家族相互牵制的局面又有些变化。   殷家若不同意的事情,几乎就绝对不能通过。   而今日,朝堂中走在最前列的徐家家主徐益生,面色如平常一样从容,可是他君子服的大袖子里的手,一直兴奋的在抖。   他强作冷静,才能勉强把持住自己的表情。   今日,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冬月初七。   徐益生喜欢七这个数字。   他的生辰是腊月初七。   他成为家主那天是二十七。   他成为熙国四君之一那天是初七。   而今天,也是初七。   今天注定会是一个重要的日子,载入史册的日子。   徐益生为此,兴奋的已经几夜未眠。   从他收到消息,到开始运作,一切就绪。   如果成功了,那今后,熙国,只有徐家。   熙国接下来的历史,将由徐家来抒写。   他强作稳重的入朝,不出所料,那龙椅的位置依旧是空置着。   皇后瑰的身影在薄帘子后,影影绰绰。   如同平日的朝会一样。   先是各部汇报了各部的工作,有争议的拿出来说一说。   众人以为朝会很快要结束的时候。   徐家派系的一个官员站了出来。   他是礼部侍郎。   熙国的官场没有申国那么复杂,可是也是基本参照申国的模式,略微简化一些。   当然应有的人员一点也没有少。   熙国的官员更偏向于做事,事情很多,薪酬也不少,但是权力制约比较大。   “臣闻皇上病种,皇子病逝,如此大事,皇后娘娘居然还稳坐帘后,是何居心。”   接着又有官员跳出来,低着头道:“宫中御医暴毙,申皇多日不见人。”   “谁说我皇儿病逝的,哪个敢诅咒我皇儿。”皇后瑰声音响起。   愤怒的压抑,沙哑而低沉,在朝堂中,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让人觉得十分怪异。   因为平日皇后瑰只听,甚少说。   “臣,自是不会空口胡说。”   一个沾着新泥的棺木,居然被大摇大摆的抬上了朝堂。   皇后瑰看到那个棺木,眼睛都瞪大了,顾不上坐在帘后,掀开了帘子。   众人看到了皇后瑰真实的面貌。   相貌不错,虽然没有倾国倾城,但是穿着凤袍的女子,却也有一分独特的风味。   眼尾细长,嘴唇厚实,模样很媚。   又有威严哀伤愤怒。   让人忍不住想怜惜。   徐家家主脑海里冒出这样的想法,吓一跳。   眼下,自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轮到他登场了。   他一脸大义凛然的道:“微臣知道皇后娘娘哀伤过度,一时乱了分寸,不过国不可一日无君,臣恳请皇后娘娘退居帘后,册封霏公主为太女,霏公主乃是皇上唯一的骨血,也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者。”   “皇上他还没有死,你们这样是不是太操之过急了。”皇后瑰看着朝堂上的棺材,想到了自己的皇儿,眼中的泪水肆意,止都止不住。   一些臣子低下了头。   他们不想看一个女子这样。   尤其这个女子,还是她们的皇后。   可是今日的事情,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众人只觉得徐家家主太过急切,吃相太难看,大家都知道霏公主是你的外孙女,徐妃是你的女儿。   何必这样着急逼迫,甚至把棺木都挖出来抬上来。   连殷家家主,此刻都保持沉默。   保持沉默,大概是最好的支持了。   不反对,那就是赞同。   只是四大家族势大,没有人敢抗衡。   没看连殷家都沉默了。   殷家沉默,孟家自然也是默许。   只有李家家主此刻站了出来。   他甩着袖子怒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臣子逼迫主子,天地君父,礼义廉耻,都不要了,那还要太女做什么?”   四大家族,三大家族都赞成,李家一家反对,显然也是无用的。   徐家家族此刻,脸上表情傲然,再也控制不住喜悦。   因为整个朝堂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叩拜下,齐声道:“恳请皇后娘娘册封霏公主为太女。”   而此刻,徐妃和霏公主居然也被带了过来。   徐妃的容貌还是如同少女一般,白白净净的,笑容温婉。   而霏公主一身华服,金凤龙秀,穿在身上,小小的身体居然没有不适应,反而很合身。   这样的衣服,显然不是宫里的定式。   有人早就做好了。   徐妃看到皇后瑰,像是吓到了一样后退了一步。   然后才鼓起勇气走到前头。   “姐姐,你这又是何苦,为何要瞒着我和霏儿,平日因为皇上独宠您,我都尽量不出现在您眼前了,可是这样的事情,实在不应该。”   徐妃的声音柔软,说着就落泪了。   她流泪流的很自然,很好看。   霏公主表情哀伤,只是毕竟年纪小,眼神中的野心和坚定,却是瞒不过去。   皇后瑰看着这两人,一个穿着粉色裙袍,一个穿着大红凤袍。   她脸上泪痕未干,只是讥笑道:“现在你们知道了,知道皇上病重,霏公主你作为皇上的孩儿,父有疾,你不想着侍疾,穿的这样艳丽,又是为何?”   霏公主姿态从容的对着皇后瑰拜下,又站起来,声音却明亮清脆,条理清晰。   “父皇病重,霏儿心痛,可是霏儿不仅仅是父皇的孩子,还是熙国的公主,霏儿愿意担起父皇的责任,让父皇后继有人,想来,这才是父皇最想要的。”   ……   “不,这不是朕想要的,你对朕的皇后一点都不恭敬,朕如何放心的下。”   一个平缓声音响起来,一个庞大的身躯在一个瘦削的老太监的搀扶下,慢慢的走到了前头。 第341章 我要当皇帝了怎么办   熙皇没有死。   庞大的身躯有点挤的坐在龙椅上。   动作一如既往的笨拙可笑。   可是没有人敢笑。   徐家家主还跪在地上,百分之八十的官员都跪在地上。   这些人刚刚跪地,是要逼迫皇后娘娘,要册封霏公主为太女。   可是现在跪地,就是跪熙皇。   这一刻的熙皇如同平日一样笨拙,呼吸的很大声,脸庞更加水肿苍白,才说几句话,头发都湿漉漉的一般。   可是众人都结结实实的跪着。   就听到熙皇继续道:“徐妃,未经许可擅自入朝,降为嫔。霏公主对皇后不敬,迁居冷荷殿,未经允许,不得出来。”   两个女子,就这样轻易的被处理了。   霏公主甚至清脆好听的声音没有再发出来一声。   就有人把她们带下去了。   皇后瑰还坐在她的位置上,那帘子被掀开了。   帝后,并列的坐着。   很是整齐。   熙皇又看了一眼朝堂上那沾着新泥的棺材,继续道:“礼部官员吴天昊,扰乱朝堂次序,假冒皇嗣,对上不敬,对下不明,即刻处死,其家族男子发配为奴,女子发配为妓。”   于是那剩下的百分之二十的人,也跪了。   这一刻,连殷家家主也跪下了。   他向来不怎么跪的。   可是在今日,在熙皇的注视下,他也跪了。   或许,所有人都太低估他们的皇上了。   这个看着蠢胖的男子。   在最后一刻,把所有人都戏耍了一遍。   露出了他本来的面貌,他是熙皇,熙国的皇帝,当年最辉煌的祖皇的唯一继承人。   当年熙国没有四大家族,只有一个家族,那就是唐家。   富可敌国,不是形容词,是叙述。   朝堂外,响起了哭喊声。   然而只是一声,然后就嘎然而止。   接着像是有咕噜噜的滚落的声音,洒水的声音。   那是那个礼部官员脑袋落地,脖子里的鲜血喷出来的声音。   就在门口,在众官员背后。   没有人转身,可是所有人都似乎看到了这个血淋淋的场景。   徐家家主全身的汗不停的流。   那个礼部官员自然是他的人。   确切的说,是他的女婿。   他有好几个女儿。   如今他的女婿被砍头了,而他的女儿也即将被发配到司乐坊为妓,成为官妓。   他记起来,平日自己总是在暗地里嘲笑皇上,皇上太胖,动不动就一身汗,可是此刻,自己整件衣衫都湿了。   跪在地上,又阴又冷。   外头虽然有阳光,可是一点都照不进来。   众人平日都很少下跪。   也不会注意这朝堂的地板有多旧有多凉。   听到那砍头声,熙皇等了一会,继续道:“朕的身体有疾,朕早就知道了,只是休养了几天,想不到你们居然如此对待朕的皇后,真是让朕齿寒,没有朕,没有唐家,也就没有熙国,没有你们。”   熙皇的声音很粗,和之前一样,说话的时候喘着粗气,很费劲。   可是没有一个人敢轻视,敢嘲笑。   因为熙皇说的是事实。   世间本来没有熙国,先有唐家,才有熙国。   而他们所有人,最早,大概都是唐家的人。   可能是唐家的奴仆,唐家的马夫,唐家的账房。   比如殷家,最早就只是唐家的其中一个账房先生。   殷克州,此刻跪在地上,倒没有觉得很羞辱,只是觉得自己真的太看轻这个胖子了。   肯定还是有哪里做的不够。   不够妥帖,才让事情有了变故。   眼下不是懊悔的时候,而是要看如何应对。   许久没有跪,跪一下,未尝没有好处。   从低处看一看,或许能看的更细致。   至始至终,殷家家主都表情从容。   直到听到了熙皇开口道:“朕今日宣布退位,由朕的皇儿唐希继位,本月初九,是个好日子,礼部的官员好好拿出个章程,我要举行新皇的册封大典。”   这一刻,殷家家主殷克州终于抬头,望向了熙皇。   之前熙皇无论做什么,殷克州都觉得是预料之中,杀人还是把霏公主关进冷宫,都可以理解。   可是他还活着,居然要退位,把位置让给皇子唐希。   能做到这个的,只有当年的祖皇,祖皇的伟大就在于,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就退位,把熙国的事情都安排好,然后才消失。   熙国一直井井有条,甚至到现在一直发展迅速,很大程度上是依赖于当年的祖皇的安排。   可是皇室却一代不如一代,因为每次下一任继承的时候,几乎都是上一任突然暴毙。   皇权所以一日不如一日。   可是今日,熙皇说要退位。   不仅仅殷克州,徐家家主,李家家主,孟家家主都惊讶的望着熙皇。   礼部的官员战战兢兢的领旨,没见刚刚他们一个同僚的尸体还分成了两段,在外头放着。   熙皇继续下旨。   因为要让位的消息太震惊,后头的消息反而众人不那么惊讶了。   申皇剥夺了徐家家主盐务专卖的权利,把这个盐务专卖赏赐给了李家。   同时把徐家家主的铁器生产的权力转让给孟家。   对殷家没有处置,也没有给好处。   而熙皇的这一举动,却给了孟家巨大的煎熬。   熙皇是在让他选择。   若是接了铁器生产这业务,必然要和殷家决裂。   若是还继续投靠殷家,那铁器生产,熙皇也是可以收回去的。   众人发现,往日熙皇只是不管事,他若真正想管事,能做的事情还是很多的。   ……   朝会结束了。   徐家的辉煌也在今日结束了。   自有人去徐家交接收割。   森林里看到一只受伤的庞然大物,其他动物会试着靠近,然后悄默默的咬一口,如果对方没有反抗,就会试着咬大口一点,再大口一点,呼朋唤友,一起来吃。   熙国皇室早就是这个光景。   然而,今天熙皇融,忽然站起来了,震慑了那些趴在他身上攀咬的野兽。   跑的慢的野兽就被压倒了,又被其他野兽分吃了。   这些道理,熙皇懂,皇后瑰也懂。   可是胖哒唐希不懂。   为何,自己就要当皇帝了,自己还没有从申学宫毕业呢。   当皇子和当皇帝完全是两个概念。   胖哒需要和朋友分享,他父皇病好了,更需要分享,他接下来要当皇帝这件事。   他没有像霏公主那样出现在朝堂上。   他去了佑哥住的熙河客栈。   此刻,国师又带着皇后去逛街了,两人出了宫之后,好像沉迷于民间,看见糖葫芦喜欢,看见捏糖人喜欢,看见路边小铺子喜欢,熙城又是一个实在热闹的地方,可以逛街的地方太多。   两人结伴而游,每天都是早出晚归,逛的着实扎实认真。   神佑发现她娘亲有发胖的趋势。   不过此刻胖哒,则是有瘦下来的趋势。   胖哒趴在神佑屋子的那张小桌跟前,那小桌对着窗,窗外能看见院子里,也能看到院子外头的熙河,算是客栈里,景色视野最好的一间屋子了。   胖哒忧伤的趴在桌子上,瘦了一些,但是依旧有双下巴的肥肥下巴垫在桌子上,他有些可怜巴巴的看着神佑道:“佑哥,我要当皇帝了怎么办?” 第342章 螳臂当车的荆国少年   冬日,爬山虎的叶子都掉光了。   光秃秃的藤还在窗沿上,风一吹,摇摇摆摆。   陈学监在屋子里看书。   他虽然是学监,但是也有教一门课,正好,教的就是神佑他们班。   也是陈学监自己申请的。   神佑的班级原本是预备班,后来通过考试,终于成了申学宫的正式班级。   陈学监也是这时候成为了神佑他们班级的授课先生。   他教的是德行。   考试不用考,因为德行用卷子,很难考出来高低。   德行课在申学宫,更像是选修课。   上德行课的时候,也比较轻松。   而有资格给学生上德行课的先生,都是算是德高望重的先生。   至少本身德行要得到民众的认可。   不同的先生上德行课的风格有不同。   有的先生,会把德行课上成历史课,把先贤一个个提出来分析。   有的先生,会专注的把德行这两个字分析下去,并且提出自己的理论。   而陈学监上的德行课,却是从生活中的小例子出发。   他当过底层县官,交好的同窗也都在各地任职,各地的风土民情都了解的很多。   他几乎是每堂课,讲一件事,这件事的主角,可能是平民,也可能是豪强。   他就讲一个故事,让大家分析思考,同时写文章。   所以他的每堂课,都像是听故事。   有一些老先生诟病他实际并没有学识,但是大多数学生都很喜欢他。   甚至超过了申学宫的游祭酒,鞠学正。   此刻,陈学监坐在窗前写字。   窗前的爬山虎藤轻微的摇晃,并不吵。   他抬头看着藤蔓,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久久没有落笔。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进来。”陈学监应道。   来人是一个少年,也是申学宫的学生。   但是五官和申国人不太一样。   鼻梁高耸,眼眶深陷,个子也非常高大。   对方身上穿着申学宫的衣服,却也很好看。   来人是神佑的同窗枯木春。   他不是空手来的,他背着一个行囊。   不是来送礼,而是他要走了。   “先生,我来道别,我要走了,临走时,还想和先生道一声谢谢。”枯木春把行囊放下,规规矩矩的给陈学监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在申学宫,他最羡慕的是鹿神佑四兄弟,很团结很好。   总觉得他们几兄弟在一起,能做到无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而且他们兄弟总能在周围吸引一帮子人,有时候连自己都很渴望和他们一起。   然而他最喜欢的先生是陈先生。   虽然陈先生最著名的诗是痛骂荆国。   陈先生最近又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还是在骂荆国。   可是他还是喜欢陈先生。   因为陈先生是一个很公正正直的人。   自己虽然是荆国人,但是在课堂上,从来没有受到陈先生的歧视,也没有额外的讨好。   而且自己的很多疑惑,都是陈先生帮忙解释的。   他感觉,就算不能完成申学宫的学业,现在回荆国,自己已经收获很多了。   以前,他苦闷于他家庭内部的事情。   他母亲原本是原配,父亲原本地位很低,自然母亲家的门户也不高。父亲升官之后,又娶了权贵之女。   陆续有弟弟妹妹出生。   在家里,他的地位也变得微妙。   他那时候的想法,只是希望自己出人头地,能提高母亲和妹妹的地位。   能和弟弟们一争高低,能让父亲多看他一眼。   可是现在,却觉得这些其实都是小道。   人可以做的事情很多,可以争的事情也很多。   如果眼中只看到面前的矮梁,那永远都只能生活在矮梁之下。   陈学监看到枯木春,很挺拔的少年,很懂礼。   他点了点头,拍了拍身边的椅子。   枯木春乖乖的坐下了。   陈学监给他倒了一杯茶,壶里加了一些温补的药材,他那年回京报信要求出兵,把身体整个跑垮了,耗尽了。   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太好,所以平日也喝一些养气的茶。   有点微甜又微苦。   枯木春接过茶,一口气就喝了。   虽然在申国多年,他也还是没有学会品茶,也不习惯申国人一边慢吞吞喝茶一边聊天的感觉。   他喜欢一口气把茶喝了再说话。   “虽然两国可能交战,但是不是你的错,你是申学宫的学生,以后也是的。”陈学监开口道。   “多谢先生。”枯木春听到这句话,他那双漂亮深邃的双目,也有些酸涩。   这几日,他确实感觉在申学宫有些怪。   他极力避让,还是有人找他挑衅。   他在申学宫多年,已经让人习惯他的存在了,可是现在,两国关系一紧张,这种环境又变了。   当然,他要回去,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件事。   他母亲准备给他娶亲了。   他要回去成婚。   连对象都选好了,据说是一个贵女。   荆国人,不论如何,都要先成家先有后人才能做事。   先留下孩子,这是荆国人的基本要求。   只是这样的时候,回去,还是有点忧伤,感觉像是被赶走了一样。   “先生对不起,我不喜欢战争,可是我还太弱小,什么都做不了。”枯木春又站起来,对先生再次鞠躬。   陈学监摇了摇头。   “战争迟早要来,非你之罪,你是枯木家的孩子,今后说不定还要在战场上和你同窗相见,只是那时候,希望你考虑一下妇孺孩童。”   枯木春摇了摇头。   “不,先生,我不想打仗,我不会上战场,我想回去传播文化知识。虽然我们枯木家靠战争获得地位,但是那是我父亲,不是我,今后,我不仅仅是枯木长居的长子,我是枯木春,是我自己。”   枯木春没有喝第二杯茶,背着行囊离开了申学宫。   他还穿着申学宫的宫服。   他背的行囊不大,可是他的理想很大。   陈学监亲自送他出去,看着他走下那申学宫的石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觉得欣慰,也觉得难受。   他知道,一个人,要做一件事,有多难。   他在申国想唤醒这些沉迷于丝竹享乐的人,看一看天下,看一看危机,很难。   转眼,就有聪明的人,献上了制敌国疏。   写的一手好文章,讲的一个好道理,说什么以强制弱,熟赢?   给申国十年,申国就强了吗?申国缺的不是这十年,申国缺的东西太多了。   他已经有些无能无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申皇下旨。   可是眼前这个少年,他个子比自己高,年纪比自己小,他要做的更难。   荆国是一个崇拜战神的国家,所有人眼中只有战。   发生天灾,怎么办?战!   生了孩子人口多,饥荒怎么办?战!   王,大婚如何庆贺?战!   少年,要去这样一个战争的国家,去宣扬和平,宣扬文化,何其的难。   如螳臂当车,如纸鸢拉车。   少年身影消失在石阶的尽头。   陈学监还站着看了许久。   风吹的申学宫门口的大树哗啦啦的响。   陈学监喝了一口茶,有点温暖。   忽然有点想念,那年给自己倒茶的小姑娘,皑皑白雪的草原,仿若另外一个世界。 第343章 娶我女儿吗?不娶   即将要当皇帝的胖哒,被神佑踢出了房门。   拉着去逛街了。   鹿哥不知道忙碌什么去了,寻哥破例被允许去了皇宫的御书房,小五陪着阿寻一块看书。   当然,小五是看不进去书的。   阿寻在里头看书,小五靠在外头晒太阳。   像是守门的大狮子。   还是精壮精壮的那种。   他身上背着铁球,即使坐下来休息,铁球也没有放下来。   腿上还绑着铁块。   阳光照耀下,感觉他像是一个精壮的铁人。   下了朝会的熙皇没有回去躺下。   他躺了太多天了,需要走一走。   得知自己的皇后瑰居然让皇儿的同窗去御书房看书,熙皇还是有些惊讶。   御书房并不是一个可以对外开放的地方。   就是连霏公主都没有去过的。   可是皇后瑰居然让鹿寻去那里看书。   熙皇很了解自己的妻子,可以说皇后瑰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小瑰看着柔弱平和,实际却是很果决坚定的人。   不会做一些模棱两可的事情,只能说这个少年,真的很入她的眼。   瘦削的老太监石有怀扶着身材庞大的熙皇融,慢吞吞的穿过御花园,来到了御书房跟前。   两人体型相差太大,看起来像是熙皇拄着一根有年岁的人体拐杖一般。   熙皇老远就看到御书房门口那强壮的少年。   虽然是靠在门口,可是精神的很,感觉虽然懒洋洋,可是也像是蓄势的猛虎,稍微一风吹草动,就能跳起来攻击对方。   熙皇走到跟前,花了很久的时间,于是也看少年看了许久。   那少年一直闭着眼,似乎真的在打盹。   不过熙皇走到跟前的时候,少年小五睁开了眼。   看到了面前的庞然大物一般的熙皇。   他站了起来,有点憨厚的感觉。   喊了一句:“伯父好,石爷爷好。”   小五会这么称呼,是因为皇后瑰,就让他们称呼她为伯母。   说是胖哒的同窗。   他们的确是同窗。   熙皇听到这个称呼,还愣了愣。   他没有兄弟,自然也没有侄子外甥。   老太监听到小五的称呼,一下子脸红了。   平日也是这样称呼,他还觉得挺自然,可是在圣上面前,就觉得自己居然高了圣上一个辈分,有点不安。   不过他转头看主子,见主子脸上居然是露出了浅笑,显然是心情很不错。   并没有生气。   “听皇儿说你身手很好。”   小五他不太习惯单独跟长辈聊天,而且对方还是熙国皇帝,他觉得稍微有点拘谨。   他用手挠了挠头,还是笔直的站着,乖乖的回答道:“还行,我每天都保持锻炼的,每日卯时起来打拳,到了晚间亥时再打一遍,我没有什么天赋技巧,就是按时训练,不间错。”   熙皇听了点头弧度更大了。   上位者,年长者,都喜欢这种踏实的少年。   很是欣赏。   “若我要是有女儿,一定要想办法让她嫁给你,你是个不错的少年。”   小五连忙摇头,虽然心中纳闷,熙皇不是有女儿?熙国是有一个公主的。   “不成,我已经有婚约,也有心仪的女子。”   他坚定的拒绝了。   倒不是说他多爱瞿柒,只是他和瞿柒有了约定。   他也没有很开窍的说多爱一个人,只是觉得人不能违背自己的约定,还有就是感觉上,瞿柒应该实际是个很凶很泼辣的女孩,力气应该也不小。   那日,瞿柒提着的食盒,坐在他身边,那个食盒,很重啊。   而且瞿柒在他眼皮子底下,就能忽然消失,他都没有感觉,所以瞿柒的轻功很好。   世间没有什么神乎奇乎的轻功,有的是汗水浇灌出来的不停的磨练锻炼。   瞿柒的手没有一点茧,很软。   但是小五想来,她的脚底一定是有茧的,下一次要看看。   小五这样想的时候,一点没有觉得不妥,因为他已经和瞿柒约定了婚约,鹿哥都同意了。   鹿哥是家里的大家长了,鹿哥同意了,基本事情就妥了。   熙皇没有想到少年拒绝的这样干脆,这会子,他是真的笑了。   笑的很开心,很大声。   然后又道:“唉,可惜你不是女子,不然让我皇儿娶你。”   小五听到这话,吓一跳。   精壮的身躯都抖了抖。   心中想着,这熙皇真的好古怪,审美也好怪。   熙皇说完,却并没有进御书房。   而是离开了。   御书房里,阳光挺好,宫人细心的点了无烟的银霜炭,足够暖和。   少年阿寻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了书海中,不知岁月,也没有听到外头的声响。   熙皇离开了,小五继续坐在门口,还像一只可爱的大狮子,给人以十足的安全感。   而此刻,胖哒带着神佑,一路瞎逛。   胖哒不是一个悲观性格的人,前些日知道父皇生病,整个人都不好了。   现在知道父皇居然好了,他一下子开心的要飞起来了。   中间没有一点不良影响。   只是对父皇要让他马上继位的事情有点不适应。   更多的是紧张吧,虽然他一出生就知道,自己将来的职业,可是临到要真的干这份工作的时候,还是很紧张的。   遇到紧张的时候,怎么办?   当然是吃吃吃了。   不然浑身的肉,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胖哒从小在熙城皇宫长大,对熙城的了解其实很少。   反而是到了申学宫之后,看了很多杂书,才对自己从小居住的熙城有些了解。   “去美食街,那一条街都是好吃的。”一来熙城胖哒就想和佑哥一起去了。   神佑也想去,想知道让她娘亲都有点发胖趋势的熙国美食到底有多好吃。   如果能顺便遇见娘亲就太好了。   其实她很好奇,娘亲和先生每天去外头溜达,是什么感觉。   神佑感觉到,此刻他们身边应该是有影卫的,因为时刻有被人盯着的感觉。   想到胖哒的身份,又是多事的时候,也能理解。   胖哒却一无所觉,兴冲冲的和佑哥来到了美食街街口。   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做糖人的老头的摊位。   金色的麦芽糖在阳光下光芒闪烁,一看就很甜的感觉。   胖哒看到那糖人,抓起佑哥的手就冲过去。   神佑挣脱了一下,居然没有挣脱开。   面对美食的时候,胖哒是义无反顾的。   胖哒的手很大很厚,是长辈说的那种有福气的大手。   神佑的手纤细一些。   平日倒是不会牵手的,两个男子牵手也是很怪的,更何况神佑还是女孩。   不过熙国的街市人实在多。   担心像上次一样被冲散开来。   胖哒想都没有想抓起佑哥的手。   只是握着的时候,才觉得,佑哥的手好软,好小。   居然全部被自己握住了。   “两个糖人,要那个。”胖哒指着角落的丑牛,乐呵呵的道。 第344章 我探出窗外就看到你   午后。   殷雄不用再跟着兄长殷容巡查商铺了。   殷家的商铺实在太多了,都回来这么久,殷雄感觉自己还没有走完所有的铺子。   他对兄长很佩服,怎么能做到每日面对那么多枯燥的工作,却还兢兢业业,像是从来不要休息一般,连孩子都没有看上几眼,他若是有一个女儿,一定会天天陪着玩耍。   下午的时间,他跟着二叔殷华混。   他以前是有一些同龄的朋友的,不过去了申国申学宫,再回来之后,总觉得那些同龄人太幼稚。   每日不是斗富,就是玩乐。   跟他们在一块,还不如跟着二叔。   虽然二叔也不是很着调,可是二叔至少是有趣的。   二叔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相比他的那些同窗喜欢去花楼风月楼玩,比拼谁给姬女打赏的多,谁面子大,二叔玩的东西就好玩多了。   彩票,公园,牌……每一样都是奇思妙想,实在是令人赞叹。   当然二叔也和他说了,这些并不是他的想法,实际是申国小公主的。   二叔把这些实践于商业了,用来赚钱。   同时也给了申国公主一成的利润。   殷雄听到二叔说这件事,还挺奇怪的。   二叔看着风流大方,对红颜知己出手阔绰,却从来不会让自己吃亏,没有真正大方过。   可是对申国公主,算得上很大方了,要知道二叔自己从这些产业中获得的盈利,也最多就两三成。   当然殷雄没有问二叔,宁愿是相信二叔是和申国公主交好,也不想听二叔说什么人脉交友学说。   听的头疼。   下午,两人到了美食街。   他们不用像行人一样,在拥挤的街道挤来挤去。   美食街里最大的一家酒楼,星辰楼,就是他家开的。   “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星辰楼的名字,取自于这句诗。   也是申国公主伊仁随口说的诗句。   从这样的细节也可见,小公主伊仁的名声流传的有多远。   星辰楼很高,当然不至于高到惊动天人,只是比旁边的楼都高一些。   有三层楼高。   越往上,吃食越贵。   一楼最便宜,人最多。   二楼就翻倍了,人还是很多。   三楼就差不多要十倍于一楼的价格了,人也少了许多,桌子和桌子间的间距也宽敞了。   还有单独的包厢。   殷雄和二叔殷华此刻就是在自家包厢里。   临着街,开着窗,就可以看到底下的场景。   熙熙攘攘,像是一幅热闹的图画。   屋子里有茶水,有糕点,还有精致的小食。   两个男子都穿的极其华丽。   回国的殷华穿的更花哨了,他喜欢在华丽的袍子上秀满鲜花,红的粉的紫的黄的,本来应该会很俗气的,不过出啊在他身上却有一种妖艳的美,也不会女气,反而很霸气,觉得理应如此。   而殷雄穿的很淡,颜色俱是浅色,但是很鲜嫩,配上他的面庞,让人觉得清新又舒适。   包厢里的装饰也极其舒适,吃饭的座椅,扶手都是圆滑的,有历史的沉淀,又有崭新的味道,二者融合一起。   坐在那椅子上,整个人的身体都可以放松下来。   在这里,殷雄自然是可以软塌塌的靠在椅子上,把两条腿都放茶几上,父亲应该不会突然出现了。   不过殷雄没有。   他早上做出这样的动作,一方面是真的懒,另外一方面他是真的很想告诉兄长,他对管理商铺继承父亲的家业没有兴趣。   虽然他跟兄长说过了,兄长只当他随便瞎说,压根不相信。   他只好这样做了。   殷雄不是一个商业老油子,可是在这样的家庭长大,再单纯还是很会看人眼色的,在这方面根本不用学。   明显自己表现出不感兴趣的时候,兄长更放心许多,对自己也更和颜悦色。   殷雄此刻靠在窗前的软榻上,看着二叔在那里写写画画,看到旁边几十种颜料和笔,就知道二叔不可能在写什么正经的东西。   “你画什么?”   殷华没有搭理侄子,画的依旧用心。   殷雄干脆自己扑过去看。   画里是一匹白马,白马上有一个戴着面具的长腿女子,风很大,白马的毛都朝后吹,那女子的长发也飞扬。   那女子的长发飞扬的方向不一样,有左有右。   殷雄摇了摇头:“二叔,你画的不对,风来了,长发不是这样的飘的。”   殷华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脸认真的道:“不对吗?可是我印象里是这样的,这样好看。”   殷雄摇头。   又无聊的躺回了窗前的软榻上。   “二叔,你到底是喜欢那个戴面具的女子吗?可是你还有那么多红颜知己,喜欢难道可以同时喜欢很多人吗?”   殷雄的声音有些困惑,喜欢只能喜欢一人,一个人只有一颗心,怎么能同时容纳那么多人,他就做不到。   自从他遇见了神佑之后,他心中再没有停留过任何女子。   “哟呵,我们家小雄也知道谈喜欢了,我觉得世间的女子,各有各的美,喜欢一个,多无趣啊,女子如同花,有千万种,只爱一种,就太傻了,那要错过无数美丽和风景。”   殷雄不喜欢二叔的论调,看着他又认真的画那骑马的戴面具的女子,终究还是不同的吧,若是相同,二叔你为何总是在画她,只画她,何况你连她长什么模样都没有看到。   殷雄不再看二叔,他趴到了窗前,看着窗外。   人来人往。   人群中,有一个胖子,拽着另外一个少年。   胖子的脸那样熟悉。   那个少年的脸更是让殷雄毕生难忘。   “神佑!”殷雄大声的喊起来,一边喊还一边挥手。   但是人实在太多了。   神佑根本没有听到。   距离也远。   殷雄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冲着二叔喊道:“二叔,你帮我盯着楼下那两人,我下去。”   他一路飞奔,赤着脚,从三楼跑到二楼,再从二楼跑到一楼,第一次痛恨他家的楼梯有太长,楼太高。   他一路狂奔,头发没有散开。   冲到了门口,看着茫茫多的人,就是没有看见神佑和小胖。   他站着有点茫然。   赤脚有点凉。   整个人都呆呆的,难道是自己眼花。   一时间,难过的居然想哭出来。   这时候,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陡然转过身,看到了神佑。   神佑就站在自己身后,笑容可掬的看着自己。   “殷雄,你居然不穿鞋,不冷吗?”   殷雄跳起来,想拥抱一下神佑,人太多,他有些不好意思。   脸瞬间的红了起来,如同他赤@裸在外头的赤脚一样,红彤彤的。   “你们来了,太好了。”   他的声音,有点涩,充满了欢喜。   ……   注:殷雄的哥哥,一开始就叫做殷容,被我脑抽改成了殷荣,现在改回来。 第345章 先要娶亲   沐浴过后的皇后瑰,显得很精神。   头发湿哒哒的,脸红扑扑的。   她坐在一把椅子上,整个身体靠在椅子上。   熙皇融坐在她身后,在帮她擦头发。   柔软的布,擦着长长的黑发,把上面的水一点一点吸干,顺便让沉重的头皮也一点点的被温柔的摩擦,很是舒适。   昨夜睡的十分踏实,把之前所有的觉都给补上了,现在的皇后瑰,精神奕奕,一点都不困。   “皇儿继位之后,就要考虑他的婚事了,你怎么打算的?”熙皇融问道。   “我想让皇儿向申国公主求亲。”皇后瑰声音平稳的道,显然这是她早就做好的打算。   熙皇有些惊讶,微微皱眉道:“恐怕不容易,申国公主伊仁闻名天下,恐怕申皇不会愿意他的女儿嫁过来。”   “申皇肯定会同意,因为荆国大军已经到了申国蛮荒边缘,这时候,申国和熙国联姻是最好的选择,不过夫君,我说的公主,并不是申国的伊仁公主,而是皇儿的同窗,鹿神佑。”   “洛妃的养子?”熙皇虽然大智,可是平日并不关心具体的事情,所有奏章都是皇后瑰在看。   “确切来说,是洛妃的养女,是申国的大公主,你昏迷能醒来,也多亏了她,而皇儿不知道她是女儿身,但是应该是很喜欢她,你没看皇儿的信中,字里行间,有大半都要提起他的佑哥。”   皇后瑰能知道,其实主要还是因为老太监石有怀。   她又是个很聪慧很善于从细节发现真相的人,她平日在宫里日复一日看奏章,都是从蛛丝马迹里去判断事情。   最重要的是,荆国贪得无厌,就算是申国妥协,把鹿寻送过去,荆国也不会轻易退兵的,她就算是一个女子,也看出来荆国的真面目了,他们是真正的野兽,喂不饱的。   ……   殷家的气氛,最近有点略怪。   平日会互相画眉的夫妇俩,似乎最近在吵架。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那种气氛就和平日不一样。   贴身伺候的下人们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不过今日家主殷克州下朝之后,在院子里的蕉叶下坐了许久。   终于,殷夫人还是给他端了一杯温水。   一起坐在了蕉叶下的石桌跟前。   殷夫人面带笑容。   两人像是话家常。   仆从避的很远。   有家主在的时候,大家都会很自觉。   在殷家为仆,这点很重要。   “你输了。”殷夫人笑道。   殷克州摇了摇头。   “我本来也没有想那么快让霏公主成为太女,徐益生吃相太难看太着急,是他输了,我没有。”   殷夫人只是笑。   “你要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殷克州像话家常一样,很自然的说了一句情话。   殷夫人自然原本也是很好看的女子,否则也不会生出殷雄那样好看的孩子。   然而夫君下一句话让她笑不出来了。   “你准备一下,我要让殷雄求亲。”   “娶谁?霏公主吗?你疯了吗?”   殷克州揉了揉额头,好在妻子虽然激动,但是还控制着声音。   “当然不是霏公主,是申国公主伊仁,那申国公主不是还给雄儿做了一首诗。”殷克州理所当然的道。   听到丈夫说的人选,殷夫人震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夫君居然是有这样的想法。   让雄儿娶申国公主,怎么可能?   “你忘了,雄儿说了,他有喜欢的女子了,他不会娶公主的。”殷夫人这样说,可是语气却弱了一些,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婚姻大事,媒妁之言,自然是父母决定了。”殷克州理所当然的道。   “那当年你……”殷夫人说到一半,忽然身体摇摇欲坠,脸色煞白。   当年殷克州只是一个穷小子,却排除万难要娶她,甚至违背了他母亲的意愿,因为当年他母亲相中的是他家亲戚的一个堂妹。   但是自己很是感动,对他也很是同情,为此也不顾父母反对,一定要嫁给他。   自己和他成婚后,婆婆并不喜欢自己,对自己很是挑剔,但是她一直对婆婆很好,想到夫君的不容易,她都如数忍下了,只是婆婆身体不太好,熬不了多久就去了。   婆婆走了,夫君吃素守孝三年。   现在想来殷克州这样的大孝子,怎么会不听母亲的话。   所以定然是婆婆让他娶自己。   当年觉得轰轰烈烈的爱情,至死不渝。   现在想起来,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不仅有庶子,在外头还有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   殷夫人沈姝忽然拿起面前的杯子,用力的摔到了地上。   院子里传来了清脆的响声。   外头一价难求的名贵的青瓷杯,就这样碎了。   “殷克州,你这辈子说过真话吗?”   殷克州伸手却抱住了要走的沈姝,安抚道:“小心,踩到碎片,伤了脚就不好了。我知道雄儿有喜欢的女子了,可是家里殷容很强势,像我,雄儿却对这些事情都不上心,若是雄儿不娶一个足够尊贵的女子,他将来的生活并不容易,在我们这样的家庭,想要过的自在,是很难的。”   “像你一样,连心爱的人都不能娶,谈何自在,要何自在,你这么辛苦的创下这么大的家业,难道不是为了孩儿能过上他想要的生活吗?你连殷华都能允许他想怎么过就怎么过,这么大年纪了不娶亲都可以,为何雄儿不可以?殷华是你亲弟弟,雄儿不是你亲儿子吗?”沈姝被殷克州抱着,却还使劲挣扎,她说到后面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上无母亲,兄嫂为母。   她作为殷夫人已经被人说了好几回,说她苛责小叔子,居然还不给小叔操持婚事。   可是这种事,殷夫人压根没有权利。   殷华自己不想成婚,殷夫人沈姝被人说几次也就算了,可是涉及到自己的儿子,她却不能算了。   果然,一说到殷华,殷克州脸就掉下来了,不复温柔。   殷华和殷克州是亲兄弟。   殷克州对弟弟是真的很不错,甚至有种把弟弟当儿子养的感觉。   “事情已经定了,姝儿,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你病了,我心仪的就是你,至始至终想娶的也是你。”殷克州有点疲惫的道。   下人来收拾院子里的碎瓷杯。   看到家主又在哄夫人,心中真是羡慕。   “夫人脾气越发的大,但是家主一如既往的对夫人好。”   “据说城中无边楼的第一姬女,自荐枕席,家主都看不上,直接拒绝了。”   “夫人真是命好啊!”   几个年纪小的小丫头,在树下干活,悄声的说着八卦。   声音很稚嫩,充满羡慕。   屋子里,殷夫人躺在柔软的床上,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病了,或许吧。   但是她的命,肯定不算好。 第346章 有兵就有一切   午后,荆国皇子云睡了一觉。   他从柔软的大床上醒来的时候,人还有点迷糊。   看到面前伺候自己穿衣的小太监,才清醒过来。   他有点不习惯,然而还是如同木偶一般,伸开手,让小太监给他穿衣。   不过在最后系腰带的时候,他坚持自己系。   他打了一个很整齐的结。   衣服都穿好了,又喝了一口水。   小太监才开口道:“殿下,皇上让您醒了去御书房。”   “知道了。”小和尚点了点头。   他的院子离御书房,还是荆皇的院子,都很近。   皇宫里,原本女子很少。   最多就是一些浆洗衣服的粗使,还有做衣服的秀女,一般不会在外露面,可是今天皇子云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却看到有几个窈窕的少女,弯着腰在树下劳作。   荆国的御花园,没有很多细细碎碎的花,像是一片森林,都是苍天大树,抬头似乎都看不到顶。   唯一的花,就是野菊花。   冬日,也就菊花还能开。   偶尔有星星点点。   那几个少女,身材很丰满,干活也很卖力。   臀部浑圆,双腿矫健纤长,胸更是发育的很好。   之所以能看的很明白,是因为她们穿的衣服都是很贴身显身材的。   一身黑,像是骑马的服装改良来的,腰线腿部,胸部,都掐的很紧,甚至下摆直接不是裙子,而是分开的两条腿。   直接能看到腿间的缝隙。   这时候无论男女都是穿裙子的,只有里面的亵裤是分开腿的,但是亵裤是宽松的。   像这样一群少女,穿成这样在这里干活,不言而喻。   御花园的林子里,树很高,周围很安静。   少女们抬头看到迎面走来的男子,有胆小的脸就羞红了。   因为她们身上这一身衣服,也是她们第一次穿。   其他都好,荆国女儿也都很开放,显出大胸翘臀一点都不害羞。   可是这个下装,就是紧紧的两条腿的裤子,直接像是把她们私密之处都展示出来一样,虽然实际是没有的,但是还是有点羞涩。   胆子大的女孩,却站直了身体,望着皇子云。   皇子云眼神清淡的看了她们一眼,就继续往前走了。   小太监也有点不明所以。   那一群女子望着那华服少年的背影,有痴痴的,也有继续干活的,也有沉默的。   皇子云走到了御书房,就看到了荆皇坐在书桌前。   显然心情很好,因为他脸上此刻有笑容。   看到皇子云过来,他挥了挥手,让他到跟前来。   没有直接说事,荆皇放下手中的奏章,难得和颜悦色的道:“看到御花园的那些女子了吗?有没有喜欢的?可以让她们去伺候你。”   皇子云摇了摇头。   “没有。”   紧接着又道:“那些人不像是能好好管理花园的,我走过去,她们都没有干活,看着也不像是要干活,我觉得就算是皇宫,也不能这样浪费,还是让她们家去吧。”   荆皇:……   自从知道小和尚那日睡醒后居然梦遗了,荆皇就不遗余力的做这些事了。   荆国人的习俗,男子成年就要成婚留种。   当年他也是先结婚了,装作身体不行,没有孩子,才让兄长叔父把他放过了。   小和尚要继承自己的位置,自然也是不能免俗的,女色是要破的,孩子也要有,荆国才能继续发展强大下去。   “朝虎贝那样的娇女你不喜欢,御花园里的那些女子你也不喜欢?难道真的要我把那个女孩绑来给你吗?”荆皇问道。   荆皇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皇子云的重瞳忽然边的异常,两种颜色又紫又绿,交织在一起,变成另外一种似红非红的颜色。   显然是生气了。   荆皇摇了摇头:“我开玩笑的,那个女孩不好弄来,而且我不喜欢她,看着她,感觉不是很好,不过我把她兄长给弄来了。”   荆皇把桌子上的奏章递给了小和尚。   皇子云接过来,看到里面的内容,那重瞳的眼睛,又渐渐的恢复平常,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就如同常人一样,只是幽深黑暗了一些。   奏章上面写了申国同意送鹿寻过来,并且让鹿寻的兄长鹿五相送,还提了一些要求。   第一要求退兵。   第二要求荆国履行原来那些送礼的条件。   第三要求保证鹿寻的人身安全。   “你会答应这些要求吗?”小和尚问。   荆皇干脆的摇头。   “不会,我有大军可用,何必送礼,申国人虽然读书多,但是读书越多,想的越多,都成了软骨头了,我只要大军不退,他们就会乖乖把人送来,若是我退兵了,他们那些读书人,说不定立马出尔反尔,又找借口拖延了,只要大军一日不退,他们就会加快速度把人送来。”   皇子云沉默了一会,又问道:“那人来了之后呢?”   “自然是用人,那少年有才学,我就给他施展才学的地方,天下他要调动,我都给他,我看过那份制敌疏,就是羊屁,不过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把人送来,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担心,给申国那群文人,百年都成不了事情,何况是几十年,几十年之后,荆国国富民强,可一统天下。”荆皇豪气的道。   话出荆国御书房,再没有传给第三人。   御书房只有皇子云和荆皇。   越和荆皇接触,皇子云就越迷惑,他真的是一个雄才大略的男子。   不会让人讨厌。   很容易让人喜欢上,甚至崇拜上。   皇子云坐在荆皇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奏章,忽然抬头道:“可是神佑会不开心,你一下子抢走了她两个哥哥。”   荆皇:……   和尚不是讲究六根清静,清心寡欲的吗?让你上几个女子,你推推拖拖,跟你说国家大事的时候,你担心一个小姑娘不开心……   自己眼光到底是不是出错了?   荆皇这一刻甚至对自己有一点点怀疑了。   不过看了看偌大的御书房,就自己和小和尚两人。   再无他人。   荆皇也只得认命。   而且看着小和尚那左眼的重瞳,那是战神的眼,最终,他要完成他的使命,不可能做一个和尚。   只是眼下,望着伸手去拿糕点,都避开其他,挑的是素糕点的小和尚,荆皇有点挫败,自己做了很多事,可是到小和尚这里,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荆皇想起来,那日,在小薄面前,小和尚手拉手的少女。   难道真的要把她抢来吗? 第347章 星辰楼里摘星辰   神佑和胖哒一起到了星辰楼的三楼。   而殷华自然把他的画收起来了。   他的画,也只会在亲近的人面前画。   他和兄长很亲近,但是兄长太严肃,事情太多,所以在家里,他最亲近的人是自己的侄子,殷雄。   两人基本是没有什么秘密的。   关系极好。   此刻看到进来的小胖子还有那个侄子心心念念的女孩,鹿神佑。   当然此刻女孩是少年打扮。   上来送食物的小二,原本看着殷雄和殷华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可是在神佑进来之后,小二的目光却移不开了。   端着糕饼,提着茶水的水壶,差点撞倒。   还好胖哒在一边扶了一下。   小二在出去的时候,还有点晃神。   殷雄看到神佑之后就一直晃神,满心欢喜,自是没有注意到这些。   而殷华则是一脸不忍。   看侄子这花痴模样,先不说其他,就算能成,以后也妥妥的是妻管严。   真是让人操心啊。   以前总担心他不开窍,不喜欢女孩子,这好不容易喜欢了,却又太认真了。   喜欢这种事,有时候很不容易,因为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是两个人的事情,有时候,甚至是两家人的事情,两个国的事情。   就像申国小公主说喜欢他,他有一些感动,甚至来说,很感动,所以他做的那些生意,也如数的给小公主分成,原本其实他可以不用分,或者不用分那么多。   他嘴上说是为了人脉将来考虑,实际还是他被感动到,甚至有一点动情。   可是也就一点。   只是那夜雨水太大。   夜太黑。   他在申国太孤单。   他和公主是不可能的。   他大哥也不会让他娶公主,他自己也没有想要娶公主。   因为他没有至死不渝的爱上她,好感喜欢,称不上爱,远远不够,他付出一切。   他喜欢自己现在这样,很自由。   他兄长愿意宠他,让他做什么都可以,不就是因为他愿意这样自由。   若是他娶了公主,兄长就不是这样的好兄长了。   殷华很清楚,就像现在的殷容容不下殷雄一样,甚至更甚。   因为他的兄长殷克州是一个要掌控一切的男子。   所以他也从来没有和兄长说过申国公主和他私下的事情,甚至刻意隐瞒了。   “星辰糕,你尝尝,像豆花一样,软软的,但是是甜的,还有薄荷的凉,很好吃,是这家店最出名的糕点了。”殷雄推出了一盘子糕点,到神佑面前。   当然因为害羞,他也同时推了一盘到胖子跟前。   两人还是舍友,关系也不错的。   不过殷雄同学正是喜欢一个女孩的时候,对神佑和对胖哒,总是不能做到一致,很典型的重色轻友。   好在胖哒向来心大,没有很不自在的感觉。   而且他觉得自己和殷雄都是熙国人,佑哥是申国人,来到熙国,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对殷雄的热情,也没有觉得不对。   “还有这个肉干,看着普通的,实际外面涂的是满满的蜂蜜,是直接从蜂巢里取出来的,咬上去还有咯吱响的感觉,肉干配蜂蜜,熊都喜欢吃。”殷雄说完,才想起来自己名字里也有个雄,在申学宫的时候,他们都直接喊自己小熊的。   瞬间又有点害羞。   “是熊,不是我,不对,我也喜欢吃……”他语无伦次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殷华在一边看的尴尬症都犯了,自己的侄子真的没救了。   神佑早就习惯殷雄同学这样了。   从第一天见面,就发现他跟女孩子一样,甚至比女孩子还女孩子,动不动就脸红。   她吃了一口星辰糕,又吃了一块肉干。   看着殷雄越说越脸红,也给他塞了一块糕点。   殷雄“唔”的一声,乖乖的吃起来,只觉得神佑塞给自己的星辰糕,比任何时候都要甜。   “你们怎么来了,都没有联系我,神佑我给你的东西你没有用吗?”殷雄吃完糕点,总算是智商回归了一点点问道。   若是神佑用他给的印章,应该很快有人告诉他的。   神佑摇头:“没有呢,一路我哥哥都把东西准备好了,我还没有来得及自己去逛去买东西,所以没有用,不过我随身带着呢。”   神佑说着把那印章从小口袋里拿出来。   她觉得这印章很好玩,看着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但是摸着很舒服,她有时候会拿着把玩,所以一直带着。   殷雄看见神佑真的有带着自己送她的礼物,很高兴,他也有带着,神佑给他雕刻的小人偶,他每天都随身带着的。   只是殷华看到那印章,惊讶极了,完蛋了,自家侄子脑袋里装的是屎吗?   把这东西都送人了,要是被他兄长知道,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殷家这样的印章,总共也就只有四个,殷华有一个,殷雄有一个,殷家家主手中有两个,连殷容都没有的。   殷华看侄子这样,让他把印章要回来,肯定是不可能的,到时候说不定要把自己印章给他。   不过想到要是侄子真的娶了这个姑娘,到时候是一家人了,谁的都一样。   想想自己侄子这个傻子,娶到心上人,日子过的一定很不错。   也很开心。   殷华看着眼前,担心又让自己看到什么牙酸的画面,还是觉得出去了,不在这里碍眼。   于是屋子里就剩下胖哒,神佑,殷雄三人。   小二时不时的进来送吃的。   有殷雄在,自然不用神佑和胖哒再出去买了,可以直接叫小二买了送来。   神佑原本是想逛的,可是耐不住下面人多,胖哒身后的影卫也跟着累,老被人盯着感觉也怪怪的,所以干脆的就在殷雄这里呆下了。   三人谈天说地,坐在窗前,可以看到底下的场景,三楼算是很高的,大半的熙城都可以入眼。   不知不觉,夕阳就落到了窗沿下方了。   坐在窗前往外看,整个熙城笼罩在金色的夕阳中,密密麻麻的一个大城,很有生命的气息。   吃的饱的感觉都快站不起来的神佑,捂着肚子,望着窗外。   风吹的她耳边的碎发也一直乱翘,有朝左的,也有朝右的。   这一刻殷雄想起来,二叔的那幅画。   果然,风就算吹,头发也不是一致的一个方向,但是真的很好看。   想可以这样看一辈子,都不会腻的,只会觉得开心。   将来,他和神佑会有一个孩子,最好是女孩。   他每天都不舍得去干活,就想陪着孩子一起长大。   他可以背着孩子去买糖人,买最大的凤凰。   殷雄痴痴的想,脸上傻傻的笑。   胖哒坐在一边,还在吃那个沾着蜂蜜的肉干。   抬头看到那个傻笑的殷雄,一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自己舍友人是挺好,就是傻乎乎的。   天边,夕阳渐渐落下,消失,星辰浮现,闪烁。 第348章 留过学的熙国皇子   冬月初九。   熙皇说是好日子,那就是好日子。   实际上,一大早显得天气并不晴朗。   雾很大,天也有些阴。   而熙国平民百姓也知道今日有些不同。   因为他们的皇上宣布要退位,今天要传位给他唯一的皇子。   皇子唐希的成长经历也被公布出来了。   原来皇子并没有一直生病,相反,身体还很健康。   皇子希不仅仅身体健康,还学识丰富,因为这几年,他居然一直在申学宫求学,是学生宫的学子。   此消息一出,整个熙国都震惊了。   随后收到消息的申国人也震惊了。   一些阴谋家野心家完全没有想到熙国居然会舍得把唯一的皇子不远千里送到申学宫求学。   而那些向来以申国天下第一国自居的申国文化人,更是骄傲的不成,觉得申国申学宫果然是天下第一,没看,连熙国皇子都来求学。   也有辩证好事者,怀疑一切,特意去申学宫查,此事的真假。   没有想到申学宫居然承认了,并且还查到了申学宫对这个学子的评价。   申学宫学子之所以优秀,被人认可,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申学宫的评价绝对权威。   历年来,都没有出现作假的情况,而且极其的准。   有人专门把申学宫的评价和每人的发展做对比,就发现,申学宫简直是有点未卜先知,评价精准老辣,简直能大约判断一个人一生的成就了。   这一次人们翻出熙国皇子唐希的评价,更是十分惊讶。   没有想到他连名字都没有改,就叫唐希,可是谁能想到,皇子会用真名来上学。   申学宫的评价是:大智,真,善。   若不是这评语的字迹陈旧,墨汁也不是今年的新款,简直会以为是申学宫的师长知道消息后补写的。   因为问了其他学子评价却是完全不同。   “你说小胖啊,人挺好啊。”   “自来熟,乐于助人。”   “好吃,懒。”   “读书进步挺快的,先生好像挺喜欢他的。”   “有钱。”   “跟鹿家兄弟们关系极好,还以为是鹿家亲戚。”   ……   可是申学宫给出的评价虽然算不上史无前例,可是也是极少了。   可是这样太好了吧。   大智是说他聪明?   那真?善?   一个孩子能被评为这样,那德行是有多好。   一时间,熙国皇子在申国被议论纷纷。   而申皇听到消息后,也是一脸不爽气。   熙国那死胖子,生的儿子居然那样好?不是据说也是一个胖子吗?又懒又馋,如何担得起那样的评价。   让申皇最最郁闷的是,他其实也去过申学宫上学,开始也是隐瞒身份这种。   只是他去的时间很短。   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但是他也有获得评价。   他的评价是:智平,勤勉,可任翰林文职。   申皇瑥看到这评价的时候,简直想一把火把申学宫烧了。   居然说他堂堂一个皇帝,只能在翰林院任文职。   不过烧申学宫是不可能的,申学宫在整个申国地位都是超然不同的。   只是这个评价太丢脸了,在申皇记忆力是属于很糟糕的那份记忆,所以从来不对外公布。   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多,如数的闭嘴了。   可是现在,申学宫给一个他国的皇子,居然如此高的评价。   简直了……   这意味着那没有礼义廉耻只是死要钱不要脸的熙国要变的更加强大了吗?   申学越想越气。   熙国皇子是从申学宫出去的。   荆国的皇子也是从申学宫旁边走的。   两个皇子都成年了,看着都不错。   而自己的皇儿……   不提那些还在肚子里,马上快出来的,唯一一个已经出来的皇子,李平安,现在见自己还是老鼠见猫一般。   身体胖是胖了,看着也壮实了许多,但是还是容貌平平,黑黑壮壮,一看就是当年乐贵人的男版,一点没有像他这样俊美。   每次见自己,说话都打叠,感觉自己要是稍微瞪一下眼,李平安就要扑到洛妃怀里大哭了。   申皇去看了几回,越看越气。   一来气那小子的胆小没用,二来却是真的生气他居然把洛妃霸占了。   作为父亲,申皇面上实在拉不下脸和儿子抢女人,只得后悔当初自己脑抽抽,为何要一时心软,把李平安给洛妃抚养。   而熙国人的想法则是直白明确多了。   熙国人就是想着新皇登基,会不会公布什么利国利民的新政策。   以后卖东西,可以少交点税钱吗?   还有新皇要登基了,是不是要开始选后纳妃,修缮皇宫,不知道便宜了谁家女儿,不过这些事情都是有很多商机的,新皇成婚,各种礼仪,到时候肯定要大肆采买,有嫁女的也要准备很多东西。   是不是应该转行做婚庆这个行业,已经有不少平时生意一般的人,动起了心思。   最快的甚至是路边摆摊的,喜庆的小东西都多摆了一些。   而要登基的胖哒本人,还是有点懵逼。   前日偷闲,和佑哥,偶遇了同窗殷雄,一起吃吃喝喝,看落日,又像回到了单纯的申学宫,感觉很是好。   不过今天,就要准备起来。   首先是礼服。   因为熙国这几代新皇继位都是突然而来的,所以礼服其实是有定式的,早就准备好了。   胖哒穿上早就准备好金龙闪闪的大礼服,居然没有太紧,他穿反而显得有点太松。   胖哒想着以前的长辈们继位的时候,是有多胖啊,这衣服也太大了。   他像是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一般。   鞋子也要换,也是换成上面有龙图案的。   不过皇后瑰这一点是早有准备。   胖哒在外求学,皇后瑰一直给他寄衣服鞋子,尺寸都有,准备了很多,只要在上头绣上龙纹即可。   穿上新衣新鞋的胖哒,站在一面大镜子面前,还是有点懵懂。   这时候一个很漂亮的小宫女,偷摸摸的出现在了胖哒身后。   他从镜子里看到了人。   小宫女他认识,是他姐姐的宫女。   小宫女看到皇子希,连忙跪下。   “殿下,求您去看看霏公主,她一直念叨着您。”   胖哒唐希试衣服的屋子都极大。   像是一个广场一样,里面有镜子,周围有窗。   窗外,这一刻,雾散开了,阳光微微的透进来。   像是一条宽宽的白色带子一样。   刚好照在小宫女的身上。   把小宫女的脖子照的极其白皙,腰肢也十分纤细。   很是楚楚可怜。   小宫女微微抬眼,眼中含着泪水,将落未落,悬挂在下眼睫毛处,晶莹剔透。   胖哒似乎看呆了。   小宫女又声音柔柔的喊了一句:“殿下~”   胖哒才回过神。   “我不能去看姐姐,因为我母后和父皇会不开心,你也让姐姐她好自为之,以后你别过来了,被人发现的话,你活不下来的。”   胖哒说完,没有回头看那小宫女。   小宫女盈盈跪倒的身材娇柔又美好,胖哒心里想,还没有佑哥一半好看,完了,自己登基后就要娶亲的,若是娶的女子,连佑哥都不如,还不如不娶…… 第349章 一同治国   浓雾散开,阳光明媚。   礼部官员都没有想到今日天真的好。   因为登基大典,是一个很隆长的礼仪。   若是遇到小雨,尤其是冬日的雨,细细密密,湿湿嗒嗒的,在外面站一会就会冻到骨头里。   今日臣子们都穿的很威严整齐。   徐家家主没有出席,那日下朝之后,就病了。   家里妻妾一直闹腾。   因为他最宠爱的小妾的女儿居然要被送进司教坊。   而且偌大的徐家,一夜之间就分崩离析,敗的十分彻底。   众人都在猜测,徐家倒了,谁会是新的四大君子之一?   也因为徐家,让朝臣更加恭敬了一些。   原本大家还会在队伍里闲聊谈天,说说天气,说说肉价。   今日却十分安静。   虽然准备的仓促,可是从形式上来说,今日做的比以前都好很多了。   毕竟上一个被砍成两截的礼部官员还没有下葬。   熙皇让这些臣子们第一次知道,他也会杀人的,他也敢杀人的。   而且杀了人之后,也没有想象中的群起攻击,天怒人怨,就像是平常的一件小事。   新皇登基,观礼的有四大君中的三位君子,而皇室,却是没有什么正经长辈,因为唐家一直子嗣不丰。   基本上连旁支都少,也有人说是当年祖皇太惊艳太厉害,把后代的气运一个人给占了,所以后人一直平平无奇。   但是也有人注意到,观礼的当中,居然还有一个一头白发白胡子的老头,看着很有仙气。   天下三个大国之中,只有申国是有国师的。   申国的国师,是一个正式的职位。   非要说的话,申国国师应该相当于天钦司。   看天气问运势,大约如此吧。   申国老国师刚刚结束了他的国师生涯,出去云游了。   这是天下都知道的事情。   因为申国的国师非常出名,不说在申国,在其他国家,也都类似于老神仙一样的存在。   有好事者,就描绘了申国老国师的画像,当然寻常是接触不到国师,所以画的画像都是国师穿着礼服,坐在祭坛上的时候的画。   看着真如神仙一般,一身的仙气。   今日,那个一身仙气的老者,莫非是申国的老国师?   虽然申国老国师告老云游之后,就是自由身,可是出现在熙国的登基大典上,也是让人心中莫名寻味。   而且那道骨仙风的老者身边,还有几个容貌出色的少年。   传闻皇子希曾经去申学宫求学,和洛妃的几个养子是同窗而且关系极好,而鹿家几个少年,包括那个治水天才,据说都跟着国师云游了。   眼下,居然是出现在皇子希的登基大典上,让人十分惊讶,又振奋。   实际上神佑也有点不自在,没有想到胖哒的娘亲,熙国的皇后瑰一定邀请他们来观礼。   作为胖哒的同窗,又一起生活了几年,皇后瑰对他们十分客气,一直说是他们照顾胖哒,其实神佑也觉得并没有特别照顾。   不过这样的时候,真的是胖哒很重要的时候了,作为朋友同窗,来观礼也是应该。   最后鹿哥还是同意了这次活动。   开始阿鹿是不同意的,他觉得这样太张扬了。   可是耐不住胖哒恳求妹妹……妹妹同意了。   此刻,礼乐响起。   鼓声震天。   一个官员拿着圣旨,声音洪亮的宣读,百官下跪,百姓下跪。   观礼人群在侧面站着。   帝后坐在最前面。   身着龙袍的胖哒缓缓的走出来,顺着宫道,一路朝前。   一步一步的阶梯,一路向上。   龙袍很厚重。   好在天凉,穿着不太热,刚刚好。   阳光明媚,也不刺目,冬日的暖阳,十分柔和。   刚刚走出来的胖哒,略微有点紧张。   身边跟着的是大伴石有怀,很是稳重。   胖哒也精神了一些。   走出去,就发现外面面人很多,非常多。   密密麻麻。   但是很井然有序,远远的望去,像是一个庞大的豆腐盘,一格一格的,也有点像蜂巢,很规律,接着他又想到了蜂巢上的蜂蜜很好吃,甜,还兹兹的,这样一想,他忘了紧张。   和平常一样走路,走了出来。   他虽然懒惫,但是一直受的教育都很好。   于是熙国的百官和百姓,终于看到了他们的皇子,他们的新皇。   是一个略微有些胖的少年,表情看着很温和,是那种一看就让人很有好感的感觉。   再想到申国申学宫给这个少年的评价是:大智,真,善。   这几个字的评价真好。   一时间再看这个少年,就觉得他也是真好。   莫名的心中起了骄傲之气。   大概是这一天的阳光也极好,所有来观礼的百官和百姓,心中莫名的都觉得很舒服。   大概,一个崭新的时代真的来了。   他们有了新皇,是个不错的少年。   他年纪还很小,目光里有很多好奇,还有点胖胖的,但是很锐意。   胖哒一路前行,路过了朝拜的百官,百姓,他没有停顿。   然后走到了观礼的人群跟前。   徐君没有出席,为首的是殷君。   殷家家主,殷克州可以算得上是熙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君子。   现在,年轻的熙皇,是熙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君王了。   他跟三位君子,都点了点头。   熙国设立君的本意,就是辅佐皇上。   殷克州看到了年轻的熙皇,有点意外,面前的少年虽然穿着龙袍,但是还真的是一个很面嫩的少年,不过笑容很坦然,没有害羞之意。   他也想到了申学宫的评价,忽然很好奇,申学宫对自己的儿子殷雄是如何评价的。   他更没有想到,熙皇会是殷雄的同窗。   当年,殷夫人坚持要殷雄去申学宫,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前后。   殷克州觉得,这是他最大的疏忽。   他对儿子关注太少,导致整件事出了变故。   而殷雄也是目瞪口呆,没有想到,自己隔壁床,胖乎乎的小胖子,不仅仅是老乡,还是他们熙国的皇子。   他还一直以为小胖子是哪个乡下地主家的孩子,因为小胖子对熙城居然一点都不了解,很土老帽的感觉。   此刻看着他穿龙袍,居然也没有违和感。   胖哒继续前行。   拖着长长的龙袍的衣摆,走路不能太快。   于是缓缓的走到了申国老国师跟前。   也是神佑几人跟前。   老国师开口道:“神赐福于你。”   胖哒点了点头:“谢谢。”   接着他看向了佑哥,鹿哥,寻哥,还有五哥,他开口道:“你们可以留下来,和我一同治国吗?”   ……   PS:六一,我要去过节……咕~~(╯﹏╰)b陪我妹妹去拔牙庆祝六一,你们懂的…… 第350章 吃完再走   熙国熙皇登基,一切都很完美,庄严肃穆,天公作美。   不过这份完美,到了年轻的新皇走到观礼台的时候,出现了一点纰漏。   当然不是礼部官员的问题。   而是年轻的新皇自己的问题。   新皇既然邀请他的几个同窗,问愿不愿意一同治国。   哪里有一同治国的请求的!   就算熙国实际此刻是君子一同治国,但是也不能在明面上说出来。   新皇希的声音不脆也不尖,天生比较醇厚,大概是因为体格的缘故。   说出来的话,给人感觉很诚恳很真。   不过新皇说出这样不着调的话,帝后居然都没有惊讶的表情,更没有一点恼怒,甚至从熙皇那庞大的脸庞上还能看到笑意。   若是这笑意让徐妃,不,如今的徐嫔,还有冷荷殿的霏公主看到,估计会气死。   当然,她们没有能出席这样的盛典。   新皇这样问。   鹿寻一脸懵逼的看着胖哒,感觉像看个白痴。   亏他刚刚看到小胖子穿的庄严肃穆,好像长大了,结果转头就又这样了,怎么能邀人一同治国,又不是一起吃饭。   可是在胖哒嘴里,真的就像是请人一起吃饭一样。   小五没有看胖哒,有问题,一般他看鹿寻,当然,鹿哥在的时候,他会优先看鹿哥。   而神佑已经无力吐槽了,她虽然知道自己其实是公主,可是从来也没有想过和人一同治国,甚至完全没有想到要当皇帝什么的,总觉得这份差事是个无比悲惨的活儿。   就看,熙皇,病的快死了,还要偷偷摸摸。而她的亲爹,在宫里也是十分荒唐,完全没法说。   神佑也是看向哥哥,哥哥肯定会拒绝的。   果然就听到鹿哥开口道:“你马上就是熙国的新皇了,还爱和我们开玩笑,可不好,这种玩笑之话,以后可不能说了,皇上,金口玉言。”   胖哒说出口,也发现了有一些不妥,有些歉意的笑了笑。   很温和,也很大气。   并不为拒绝恼怒,也没有尴尬的感觉。   他继续往前走,最后,走到了他父皇母后跟前。   熙皇融和皇后瑰,同时站了起来。   胖哒规规矩矩的跪下,隆重的磕了三个头。   然后才站起来。   熙皇在皇后瑰的搀扶下,才站稳。   在众人眼中,只是熙皇和皇后,相依相持,身材娇小的皇后偎依在熙皇身边,很是美好。   熙皇站在皇儿面前。   他缓缓的摘下了自己头上的皇冠。   这个皇冠,是当年祖皇重新设计的,没有很多明晃晃的珠子,只是前额有一块巨大的明黄的宝石。   很是柔润。   平日还好,今日阳光明媚,照的那皇冠金灿灿的,比黄金更像金子。   熙皇双手捧着自己的皇冠,想起来自己登基的时候。   “皇儿,你比朕幸运,你有父皇亲自给你戴皇冠,父皇当时就没有这样的待遇。”熙皇融拿着皇冠,还闲闲的说了一句家常。   一些臣子们设想的不舍和艰难的情绪全然没有。   熙皇站在胖哒唐希面前,看着个子都和自己一般高的皇儿,很是喜悦。   “皇儿,你微微的低下头,朕要亲自给你戴上皇冠。”熙皇举着皇冠,细长的眼里,也涌出了泪水,并不伤怀,而是喜悦。   胖哒微微的低头,任由父皇给自己戴上了皇冠。   戴好之后,他又在父皇母后的注视下,继续前行。   最终站在了那把椅子跟前。   龙凤交缠图案的椅子,很是宽大。   对父皇来说有点挤,对他来说略宽。   他看到上头垫了新的垫子,看着挺柔软的。   就是后背的靠背很多雕刻,大概坐的时候,不太好靠着,要是靠着,估计不会舒服。   是不是祖皇担心他们这些后辈会在龙椅上睡着,故意这样设计的?   胖哒开了一下小差。   然后才转身坐下。   而他的父皇母后就在他左手下方坐着。   阳光照得到父皇的身上,脸上,父皇笑的很开怀,眼睛都眯的看不见。   而观礼的人群在右下方。   百官跪在正前方。   百官之后又是百姓。   他坐下之后,在礼官的唱声下,所有人齐声喊道:   “恭贺皇上登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贺皇上登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贺皇上登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响声震天。   胖哒挥了一下手。   所有人都缓缓起身。   一时间,胖哒觉得自己穿上这一身衣服,戴上这个帽子之后,居然有一种莫名的行指令达,昨日他们都还不认识自己,今天却对自己行跪拜大礼。   他们跪的不是自己,只是自己这一身行头。   胖哒穿着龙袍,戴着皇冠,安静的坐着,等着典礼继续完成。   从这一点上来说,申学宫对这个熙国熙皇的评价真的很正确。   他的确大智。   任何人,初始坐在这个位置上,都会有一种痴迷,痴迷于权力的感觉,并且慢慢的发生改变。   例如申皇,他从一个普通皇子,忽然变成皇上,一个有些自卑,学识平常也很谦逊温和的男子,坐上皇位之后,居然就慢慢的刚愎自用,心虚多疑,容不得一点反对。   而荆皇锐其实也是那样,他坐上皇位之后,立刻杀了自己曾经的妻妾,虽然那些妻妾,他是不喜欢,可能也是因为需要娶的,但是也没有必要全部杀了。同时又下令攻打蛮荒,杀死他兄长遗落在外头的孩子。   荆皇锐是一个足够有耐心,足智多谋的人,可是他登基的那一年,却也足够混乱,到了来年,他才慢慢恢复平缓。   荆皇用了一年的时间,习惯,调整,让自己做一个合格的帝王。   而申皇却是依旧不自在,荒唐,更荒唐。   可是相比之下,胖哒几乎只是用了一刻钟,甚至不到一刻钟,只是一小会的时间,他就想清楚了。   他想清楚,众人拜的不是他,尊敬害怕的也不是他,而是熙国的皇帝。   这个皇帝不是非他不可,换一个人穿这身衣服,戴这个帽子,效果是一样的。   所以,他还是他自己。   当然,将来若有一天,众人拜的是他,而不是这一身衣服和帽子的时候,那他才是真正的帝王。   不过貌似将来很远。   胖哒看了看眼前,恩,先要活下来,先要强大,足够强大,然后才是其他。   他的心很快的平静下来,整个人看起来和平常一样,很爽朗,脸上笑容很大。   臣子们来跟前说话,他都很自来熟。   不谄媚,也不居高临下,任何人跟他说话,都觉得他很有魅力。   当然,这份魅力有大半是龙袍和皇冠的加持。   这身衣服,至少有提高他百分之五十的魅力。   剩下的才是他自己的。   但是这些提高的魅力,现在也是他的,因为他穿着这身装备。   一下子,胖哒似乎就游刃有余,甚至比他父皇母后做的更好。   老熙皇,如今是太上皇了,太上皇融整个人虽然聪明,但是向来不太管事,不好亲近,也让人无心亲近。   而太后瑰则是一直给人有一种小心翼翼的感觉。   这两人,实际上对所有人都有戒心,对所有人都不信任。   他们只相信彼此,熙国皇室会变成这样,一部分是朝臣的缘故,一部分也是老熙皇融,皇后瑰,自己的缘故。   但是他们两生下的孩子,却不是这样。   这是一只看着很健康的雏鹰,对什么都好奇,都接纳,很友好,笑容都很温暖可靠。   几乎所有和新皇说话的臣子,内心对他都是留下好感的。   几乎跟所有人都打了一遍招呼。   最后才是又轮到神佑他们。   看着穿着龙袍的胖哒,看着他游刃有余的和臣子说话,看着他走过来。   神佑都有点晃神。   好像很不一样了,不知道这时候该怎么说,怎么打招呼,喊皇上万岁?   很怪。   也许是到要离开的时候了。   同窗回到家,继承家业,要开始他的人生,而自己也应该要走接下来的旅程了。   胖哒走过来,看着神佑他们,不等她开口,就先道:“佑哥,典礼结束有好吃的,吃完再走。”   ……   PS:首先,祝宝宝们儿童节快乐。其次,今天要陪妹妹拔一颗牙,庆祝儿童节,恩,今天只有一更。然后顺便说一下,妹妹还有三颗智齿要拔……嚯嚯嚯。 第351章 皇后和皇后喝茶   穿着龙袍的胖哒,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是客气,而是有一点难过。   他走过人群,和所有人都打了招呼,最后才和神佑他们打招呼。   实际上,这所有人,他以前都不认识,他只认识神佑他们。   可是,以后他要和所有这些不认识的人每天相处。   而他要和神佑他们告别。   胖哒原本以为,他可以再和佑哥一起回申学宫上学,至少再读五六年的书吧。   不是说学无止境,他觉得自己才刚刚识字能勉强理解一些文章,可是现在,他就半途辍学,要回来继承家业了。   他刚刚问,可不可以留下来一起治国。   不是随便问的,是很认真问的,不是开玩笑。   然而,鹿哥拒绝了。   胖哒知道,鹿哥他们要走了。   他邀请他们吃完饭再走。   上一顿饭,吃的太没滋味,这一顿,一定要吃的痛快。   恩,应该还能喝一点酒。   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了,以后要换自己照顾父皇母后,既然长大了喝一点酒,是应该的。   胖哒想到喝酒的感觉,在申学宫的时候和同窗们一起偷偷喝过,就是佑哥去了慕颜楼之后,大家都好奇,酒那么好喝吗?为什么那些姬女喝完酒,就不一样了。   胖哒也偷偷的喝过一口酒,手脚都会发软,整个人会晕乎乎的,虽然不至于像传说中的慕颜楼的姬女那样全身软倒,但是那样的感觉的确是很神奇。   他今天很想再尝试一下。   典礼结束,各大家族都匆忙离开了。   因为新皇希说了,明日会有很多新的政策公布。   当然那些都是太上皇融和太后瑰早就准备好的。   经过这一次的事情,众人不敢再小瞧这两人了。   何况现在新皇在前头,太上皇和太后在后头,一下子总觉得难度值翻倍了。   整个熙国朝堂的氛围瞬间变化了的感觉。   那些原本饱受四大家族压迫的人,内心生出了一点点小希望。   神佑一行人留下来了。   神佑的娘亲也来了,只是在典礼的时候,不方便在前头。   整个熙国皇宫在举行新皇登基典礼的时候,中年书生打扮的蓝后在宫里溜达。   当然,她身边有人陪同。   是老太监石有怀安排的人,很是妥帖,也是太后瑰身边的人。   小太监年纪不大,对师父的安排也有点不懂,为何可以带着一个男子在宫里溜达。   中年书生对熙国皇宫很好奇,逛哒了很久。   于是逛到了冷荷殿。   冷荷殿里,有被关着的霏公主。   霏公主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异常恼怒。   原本她也没有想要当太女什么的,可是外祖父告诉她可以,并且这样安排了。   眼看要成功了,结果变成这样。   霏公主很恼怒,觉得自己的外祖父就是猪,太蠢了。   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做了,害得自己和母妃,如今处在这样的境地上。   可是想到,小胖子弟弟居然登基了,成为皇帝,霏公主又觉得事情也不算坏。   小胖子向来心软,小时候还总被自己骗着欺负了好几回。   他当了皇帝,肯定比父皇母后好多了。   霏公主想起来那日皇后瑰和熙皇融的眼神,到现在还觉得有点害怕。   可是宫女小璐回来之后,居然吞吞吐吐,说小胖子居然不来见自己,还让自己好自为之。   霏公主很生气。   觉得不可能,一定是小宫女瞎编的。   她和小胖子弟弟,在宫里算是一同长大,就算是几年没见,也不可能变化那么大。   她很生气,于是小宫女就成了出气筒。   冷荷殿顾名思义,是有荷的。   只是一个废旧的荷花池。   霏公主一脚把小宫女揣进了池子里,池子并不深。   小宫女很快就能爬出来。   不过看着她要爬出来的时候,霏公主用力的把她按下去了。   看着她在水里挣扎,不停的挣扎。   直到放弃了挣扎,松懈开来。   霏公主自己也跳进水里。   看到了水中长发散开的小宫女,很是吓一跳。   然后她爬出来水里,躺在了岸边。   开始喊救命。   看到有人来了,她一副晕过去的模样。   来人是中年书生打扮的蓝后。   蓝后看到荷花池里漂浮的小宫女,看到池边躺着的少女,抬头看着宫殿的牌匾。   她转身居然走了,走的飞快。   她身边的小太监都有点跟不上,本来小太监吓一跳,没有想到会遇上这事。   居然刚刚好被大伴交代的重要人物遇上,不知道如何收场。   却没有想到那人居然就当做看不见一样离开了。   小太监不能当做看不见,赶紧通知其他人。   躺着地上,虽然有暖阳,可是全身冰冷刺骨的霏公主,看到来人居然转身就走,气死了。   这会子是真的气晕了过去。   小太监继续陪同蓝后,不过心中实在是好奇,按捺不住,问道:”先生为何看到刚刚那场景,转身就走?   蓝后开口道:“我怕水,见不得有人在水里飘,而且水里的人,已经死了,岸边的人还活着,那样的伎俩太多,不想看。”   等到逛了一大圈,逛到了徐嫔的住所。   徐嫔今日居然在院子里弹琴。   穿的很白很白。   她适合白色的衣服,穿的很好看,让人见了就觉得像是雪中的莲花,楚楚动人。   蓝后也是看了一眼后,转身就走。   小太监再次问道:“为何?”   “这样作妖的女子,我以前见过太多,今日是你们新皇登基的日子,她穿成这样,往大里说是不敬皇权,心有谋反之意,往小里说,就是脑子有病,想惹人注意。”   徐嫔没有听到中年书生的评价,沉浸在自己的琴声的世界,凄凄楚楚,楚楚戚戚。   逛了一圈熙国皇宫,新皇登基的典礼也终于结束了。   穿着礼服的老国师,第一时间把复杂的礼服换了,换上了日常的衣服,藏蓝色的袍子,颜色有些深,脱下礼服之后,就没有那么道骨仙风了,也就是一个平常的老头。   脸有点方,看着大脸盘子,还挺和蔼的。   第一时间找到了蓝后,看她正好跟着小太监逛回来,老国师,一下子安心了。   “别人的皇宫有什么好逛的,都跟你说别来了。”老国师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蓝后点了点头。   “是啊,天下的皇宫都很像,没有什么好逛的,典礼结束了,要走了吗?”   老国师摇了摇头:“你不喜欢这里,我们先走吧,神佑他们应该要吃完饭再走。”   两人准备离开,但是还是被现在的太后瑰给拦了下来。   已经是太后的她,态度十分诚恳,甚至直接拉着蓝后的手,半拉半扯的把蓝后留了下来。   老国师和熙皇都被留在了外头。   历史上,第一次,两个国家的皇后,面对面的坐在了一间屋子里,一张桌子跟前。   桌子上有一壶茶。   壶下有炭火,茶壶里咕噜咕噜的烧着。   壶前有两个杯子。   皇后瑰的第一句话是:“我知道,你没有疯。” 第352章 一顿大酒   壶里的茶煮干了。   两人杯里的茶,凉了。   没有人知道这两个女子说了什么。   太上皇融靠在了他的躺椅上,抱歉的对老国师道:“我站不住,坐不住,躺着最舒服。”   老国师则是盘腿坐在一边的垫子上。   “我站不住,坐不住,盘腿最舒服。”   “天下人都说您是神仙,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老国师笑道:“明码标价,一个问题万金。”   太上皇融呵呵呵的大笑起来。   没错,神佑他们是皇儿邀请来的,而这个老国师,是他花钱请来的。   出席一次典礼,收取了千金。   出场费相当高了。   “出场才千金,问问题却要万金,就是唐家的金子,也问不起您几个问题,您标价太高了。”   “我又不是真神仙,随便糊弄人的,标价太低,问题太多,万一说错了就惨了。”老国师道。   太上皇融笑的更大声了。   随即让人端出了厚厚的一摞子金票。   熙国的金融业算是十分发达了,商人做生意可以不用特意背着真金白银,拿这些金票银票就能到钱庄换到钱。   不过大多数人,还是不愿意用金票银票,因为金票银票虽然方便了,但是收的手续费也是很高的。   “我还能活多久?”太上皇融的第一个问题。   老国师想了想,拿了十张千金的金票道:“至少能支持到你孩儿成婚。”   太上皇融,苦笑了一声。   小瑰已经在给希儿准备求亲的事了,就算再拖拉,一年内总是能把婚事办下来,老国师这么说,自己就是不到一年的寿命了。   “我的妻子呢?”   老国师摇了摇头,没有拿金票。   “我不知道,她很健康,但是她的生死存乎一心,我看不来人心。”   “熙国国运如何?”   老国师拿走了二十张金票,道:“你这个问题太大,实际是无数个问题,我就给你算两个,你问熙国国运,实际是想知道你儿子如何,还有熙国如何,你儿子是一个好皇帝,青史可留名。至于熙国,不会灭国。”   说完这些,老国师有点疲惫的站起来了。   拿着一叠金票,放到了兜里。   不再搭理熙国的太上皇,这个大胖子。   太上皇融也没有再问。   因为他注意到了,老国师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他咳嗽了一声。   藏蓝色的袍子上,多了几点血点。   很快又融入了袍子里,只是颜色深一点。   老国师走到门口,在门口的石阶上坐下,晒着太阳。   这时候,蓝后也出来了。   老国师带着蓝后离开了皇宫。   “皇后瑰是个疯子。”蓝后心有余悸的道。   老国师也点头赞同:“这对夫妇都有病。”   “病的不轻。”两人絮絮叨叨的离开了。   而登基典礼后的正式餐点,神佑他们参加了。   胖哒换下了隆重的龙袍礼服,但是换上的轻便的衣服,上头也是绣着一堆龙,张牙舞爪,活灵活现。   神佑看的眼晕。   也稍微有点羡慕,因为胖哒的日常礼服真的是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十分耀眼。   她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对这样一身金呼呼的骚包胖哒很是亲近。   太后瑰也换了衣服,扶着夫君出席。   她努力的让这场景像是家宴。   她的努力,让鹿歌一行人总觉得有些怪,也有些感动。   因为他们实际都没有父母,都是孤儿。   看到这样一对相扶相持的长辈,很温暖。   即使向来冷漠的鹿歌,也只是表面很拒绝,实际却是一让再让。   不仅仅答应了出席胖哒的登基典礼,也还同意留下来吃完饭再走。   实际上按照阿鹿的计划,他们既然暴露,就应该马上离开。   因为阿鹿也收到了申国朝廷关于阿寻的消息。   吃一顿饭再走,已经是阿鹿的让步了。   实际上他已经准备好离开了。   但是胖哒的父母太热情,尤其是太后瑰。   登基典礼结束,这个女子换了常服,没有富丽堂皇,很普通的衣着,但是看着就是很温暖的人。   她坐在超级大胖子,如山一般的太上皇融身边,一脸笑意的给夹菜,盛汤,甚至吃之前,都会先尝一尝,做的很是自然。   让几个少年都觉得有些羡慕。   他们也有长辈,人也不错,但是长辈和父母还是不一样的。   胖哒真幸福,难怪一天到晚都是这样,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都只有一条缝。   虽然有各种毛病,却让人讨厌不起来,因为他浑身上下,都有着很美好很幸福的感觉。   太后瑰伺候好太上皇融吃饭,自己也吃了一点,然后就离开了。   “我们在,你们太拘谨了,我们先走,你们都是朋友,好好说说话,以后的路还很长。”   她扶着夫君离开,随后居然还送上了酒。   酒罐外头还沾着红泥。   掀开盖子,扑鼻的酒香,阵阵传来。   至少埋了二十年的老酒,存的非常好,只有醇香,没有泥土气。   “今天算是我的很重要的日子,我们喝些酒庆祝吧,庆祝从今天开始,我们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胖哒挥掉了伺候的人,宫殿里就只有他和鹿家四兄弟,五个人。   殷雄原本想留下来的,但是被他父亲给制止了。   虽然环境变了。   熙国皇宫再落魄,也是比申学宫,还有龙渊山豪华雄伟百倍的地方。   但是人没有变。   当了皇帝的胖哒,还是胖哒,连语气动作都一样。   他亲自给大家倒酒。   几人都偷偷喝过酒,当然都不是当着鹿哥的面。   不过阿鹿在外头做事的时候,也喝过的,但是极少。   他不喜欢喝酒不清醒的感觉。   那样让他觉得没有把握。   没有安全感。   然而此刻,听着胖哒这句话,我们今天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阿鹿有点想笑。   真是傻子。   同窗这么久,都不知道神佑是女孩。   每天都佑哥佑哥的喊。   记得他刚刚上龙渊山,还因为害怕半夜跑到妹妹屋子里睡觉。   后来又被他和小五阿寻吓唬了一顿。   想起来,仿若就是昨日。   却也没有想到,已经多年前的事情了。   鹿寻最近一直比较沉默,有时间他就在熙国御书房里看书。   因为他也收到了消息,鹿哥没有瞒着他。   他很茫然。   他应该去荆国吗?虽然鹿哥说那制敌国疏就是狗屁。   可是他内心里,却也是有一点点认同的,因为他真的想治水,愿天下都五水患。   不管那御史是什么心思,至少这次,他写的东西,也是有依据的。   可是荆国很可怕。   他不想离开神佑,不想离开佑哥。   他也很害怕去荆国。   害怕那些野蛮人。   他甚至害怕坐船,摇摇晃晃的,很晕。   所以,他此刻很需要一顿大酒。   而小五就是单纯很执着的觉得这酒应该很好喝,喝一些没关系吧,他之前试过,他酒量很好,所有人都醉了,他一点事都没有。   神佑则是好奇。   觉得胖哒这句话说的很帅啊。   “敬我们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神佑端起酒笑道。   五个少年,齐刷刷的把大碗对着嘴喝。   很是豪迈。   酒自然有洒漏。   于是整个屋子都是酒香。   酒香很容易醉。   小五都有点晕……   另一个屋子,太上皇融也沉睡了。   太后瑰,坐在角落里,看着窗外,眼神宁静。 第353章 你会后悔的   夕阳在天边悬挂。   早晨大雾弥漫,中午阳光明媚,傍晚夕阳金红。   今天是一个绝对的好天气。   胖哒唐希觉得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见他穿着龙袍登基了,成了皇上。   梦见他和佑哥们一起喝酒,然后佑哥他们酒量太差,居然都醉了。   他也醉了。   梦里,他载歌载舞。   甚至想拉着佑哥一起跳舞。   以前,每次这样的时候,他手伸过去,总会拉成了表情严肃的寻哥,或者温和的鹿哥,再或者可能是威武强壮的五哥。   没有想到,这次,他居然真的拉到了佑哥的手。   他拉着他的手,转圈圈的跳舞,还大声的唱了荆国的民歌。   荆国好战,但是他们也很爱唱歌。   有的歌都不知道曲调,不过总觉得很好听很豪迈,他哼唱的歌就是他们的同窗枯木春教他们的。   胖哒哼着那歌,拉着佑哥转圈圈。   佑哥的手真的好小。   佑哥的身体居然是软的,喝酒了,果然全身都会软软的。   佑哥身体很香。   胖哒觉得这个梦,真的很香。   然后他睁开眼。   金阳斜照。   他睡在了皇宫正殿,历代皇帝住的卧室。   金灿灿的,一切装饰都是金色的,很是豪华。   连床都是巨大的,床沿床顶都镶嵌着足够的金边。   金龙腾飞。   他躺着的位置,可以直接从窗子,看到整个的落日。   如同屋子里的灯火一般,十足十的圆和明亮。   这个屋子对他来说,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   可是最让他震惊的是,床上不止有他。   还有佑哥。   沉睡的佑哥。   头发长长的散落开来。   乖乖的平躺着。   领口却是微微的有些开。   许是刚刚喝酒和自己拉扯跳舞,连腰带都松垮垮的了。   佑哥很漂亮,第一次见面,胖哒就知道。   那时候觉得比佑哥好看的就只有佑哥的姨姨洛姨姨了。   年幼的小胖哒觉得洛姨大概是全天下最有魅力最好看的女子了。   可是此刻,看到佑哥静静的躺在自己身边。   美的比画还要好看。   比仙子更加动人。   天下居然有佑哥这样好看男子,让别的男子甚至是女子如何是好。   胖哒就觉得,将来他要娶妻,他都没法心动,至少现在就是如此,想到他的妻子,要是连佑哥都赶不上,他大概很难动心吧。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父皇母后那样,真的彼此相依的。   他还小,还不明白那种彼此相依的感觉。   他的想法还很直白,要找一个好看的,赏心悦目的。   如果能像佑哥这样就好了。   真是好看啊。   怎么看,都觉得很好看,百看不厌。   有一缕碎发落在了佑哥脸上,胖哒小心翼翼的帮忙拨开。   佑哥睡的很沉,呼吸都沉沉的。   可是胖哒的手碰到佑哥的脸的时候,只觉得佑哥的脸细腻的像是比那豆腐还要软。   轻轻一碰会破一样。   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   真的很软很细。   他又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肥脸。   也挺软的,但是感觉完全不同。   摸自己就是肉肉的。   摸佑哥的脸,简直像是摸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的感觉,柔腻的要滑走。   胖哒很是好奇。   同为男子,为何佑哥的脸和自己的这么不同。   想起来上次美食街牵着佑哥的手也是,总觉得不一样。   他手轻轻的滑落到佑哥的脖子上。   他此刻就是个有些好奇的少年。   他撩开了佑哥的衣服。   不是他故意的。   只是腰带松开了。   衣服的领口也是开的。   然后他看到了里面一圈一圈的缠着的丝带,略微有点鼓的胸。   还没有自己胖。   但是胖哒却是瞬间脸红了。   赶紧把佑哥的衣服合上。   就算佑哥的胸没有自己的大,但是那也是不同的。   因为直到这一刻,胖哒才明白,为何每次自己想抱佑哥的时候,都会被挡开。   为何当年自己和佑哥睡同一张床的时候,会被鹿哥寻哥还有五哥他们恶整。   佑哥他,她,她居然是女孩。   一时间胖哒整张脸都红了,很快,整个身体似乎都红了,红的像是一只煮熟的胖龙虾。   他慌乱的从床上跳起来。   不过因为太慌忙,所以不小心碰到了佑哥。   新皇希更是惊的直接从床上摔到了地上。   好在地板上铺满了柔软的毛毯,不太疼。   可是他担心佑哥醒来,顾不上自己摔的疼不疼,急忙忙的起来。   却见佑哥居然还静静的躺着。   呼吸频率都一样。   而且因为自己刚刚不小心绊到佑哥,衣服腰带还是乱糟糟,又散开了。   佑哥像是一个绝美的活的雕像,静静的躺在那。   夕阳的金光正好照在她身上。   美的超越了天上的仙子。   胖子脸红心跳,喘着气。   他一脸兴奋,不停的拍打自己的脑子,自己真是个傻子。   居然还一直说要让佑哥娶自己的姐姐。   佑哥本来就是女子啊。   他像是个欢快的胖猴子,得到了世间最好的宝贝的那个猴子,围着床转圈圈。   兴奋的不能自已。   可是在他第二次撞倒了床沿,膝盖觉得很疼很疼的时候,他忽然惊的坐下了。   自己动静这么大,可是佑哥居然始终没有一点动静,只是静静的躺着。   就算是喝醉了,也不可能这样。   而且佑哥若真是女孩,鹿哥他们怎么会让佑哥来自己的屋子休息。   而且这个屋子是熙国历任皇帝的屋子。   胖哒想起一连串的事情,越想脸色越惨白。   “不会的。”他低声喃喃自语。   风吹的曼帘动。   床上的佑哥如同仙子一般静静的躺着。   一个阴影从黑暗中走出来。   是一个女子。   眼神宁静。   “皇儿,你喜欢她不是吗?从你第一封信里,母后就知道你喜欢他,你信里大半的篇幅都在写他,写他喜欢吃什么,做什么,写他读书的模样,写他走路的模样,写他吃饭的模样……只是那时候,他是个少年。母后还很苦恼,你看,现在是不是很好,她实际是个女子。”   胖哒站在床沿,挡住了曼帘中间被他撞开的部分。   也挡住了母后的目光。   这一刻他不想让母后看见佑哥。   “母后,你为何要这样做?”胖哒觉得膝盖隐隐作痛,可是更疼的是心。   他曾经有想过,登基后,肯定会遇到很多让他为难的事情,可是没有想到,他遇到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这样。   “你喜欢她,母后为你求娶她,你也喜欢她的几个兄长,母后让他们一同留下来陪你,辅助你成为真正的熙皇,母后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可明白?”   胖哒拼命的摇头。   他不明白。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母后,你做错了,我不喜欢她,我对佑哥只有同窗之谊。”   皇后瑰眼中的宁静,换成了怜惜。   她也在摇头。   如同河边风吹的芦苇荡一般。   “你若不抓住这次机会,你会后悔的。”   “你不懂,她母亲不同意你们的婚事,她不愿意她的女儿嫁给皇家人。而远在申国的洛妃也不会同意,她的几个哥哥更不会同意,如果母后不这么做,你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的。”   “事情是母后做的,就算要怪,他们也不会怪你,那几个少年,也都休息了,你也休息吧。”太后瑰的身影消失了。   连开门关门声都没有,悄无声息。   金灿灿的宫殿里,金灿灿的床上,有一个金灿灿的女子。   美丽的让人沉醉。   坐在床沿的新皇唐希看着这个女子,他的大手轻轻的牵起女子柔软的小手,把她的手握在手心,然后又贴近唇边,轻轻的吻了一口。   他只觉得整个身体都如同火烧一般。   幸福的想要就此死去。   然而下一刻,他站起来,转身离去。   红扑扑的脸蛋变的惨白,不爱哭的他,眼中似乎有泪。   “不会,我不会后悔。” 第354章 大江西去   冬月十二。   荆国大雪纷飞。   申国也十分寒冷,飘了一点雪沫,夹着雨。   熙国没有下雪,也没有下雨夹雪。   一大早,结了霜冻。   绿叶上,有一层白白的霜。   阳光下,霜上冒着烟,叶子湿漉漉的。   太后瑰躺在床上,没有早早起来看奏章。   虽然她现在是太后了,自然不用天天看奏章。   可是床头其实还是有很多奏章。   新上任的皇帝,胖哒唐希,除了换了卧室,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太后瑰知道,不同了。   她的皇儿真的长大了。   养孩子,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但是当孩子成年,开始会违背你的意愿的时候。   那一刻,大概会气的要死。   她昨天就整整气了一天。   这种气愤和夫君有事的那种气不同。   但是同样气的肝疼。   她想方设法,各种铺垫,最终才让那几个少年放下戒备,甚至直接精心准备,在皇儿登基大典这点下手。   没有人想到,她会做这样的事情。   甚至包括教了她的夫君,都没有想到。   可是她做了。   她真心喜欢那几个少年。   觉得他们若是同意愿意留在熙国,今后熙国的面貌绝对不是这样。   而且她也愿意,用最好的诚意待他们。   就如同一开始,就邀请鹿寻去御书房看书。   这些少年的软肋是鹿神佑。   包括老国师,申国前皇后。   看着散乱的几个人,其实都有一个唯一的重心。   从几人走路的方位,说话的感觉,太后瑰都能察觉出来。   所以她这样做了。   她一点都不后悔,因为她觉得留下这些少年,她也会待他们很好,甚至神佑的母亲,她都可以把她当做真正的太后供起来。   可是这一切,因为他的皇儿全部破坏了。   他把人全送走了。   不是送出皇宫,而是送出了熙城。   这一刻,那些人恐怕已经走了很远了。   她很难过皇儿违背她的意愿。   可是她更难过,因为她知道,她的皇儿心中也很难过。   ……   熙国历代帝王的卧室,叫做唐宫。   很是广阔。   一张床,一张屏风,一个案几,都摆的极其的开。   甚至屏风前头还有一艘船的模型。   这艘船,有两人高,十人伸展胳膊并排那么长。   是当年祖皇很喜欢的一艘模型。   一直摆放在屏风跟前。   新皇希睁开眼,就看到了那一艘船。   他看了一会,才起身。   小太监急忙的给他伺候梳洗。   于是他从一个萌萌哒刚睡醒的胖哒,变成了一个锐意的新皇。   穿着一身龙袍,下巴长出来的短短的新胡渣,也剃的一尘不染,看上去很光滑。   他要开始他一天的工作了。   起床,穿衣,出门。   在走出卧室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卧室里的巨大的船模型。   晨曦照在了那船最顶上的一根杆上。   有威风吹的杠上的风帆轻轻飘荡。   当年祖皇就是乘船出海,站在船上,肯定胸中有韬略,美的很。   佑哥他们此刻应该也在船上吧。   胖哒回头看了一眼那船,脸上露出了个浅浅的微笑。   他脸上其实有酒窝,因为胖看不太明显,但是感觉着很亲切。   不过这个微笑,对他自己来说,略有苦涩。   他违背了母后的决定。   对他来说,就因为他喜欢佑哥,所以不舍得勉强佑哥,一分一毫。   因为喜欢,所以不舍得。   因为喜欢,更要堂堂正正。   ……   水流声很响。   朝阳徐徐升起。   在河上看朝阳,和在陆地上不同。   两岸的树叶,隔的太远,所以看到树叶上的白霜。   但是却能看到阳光照在树叶上反射出来的光。   一闪一闪的,极美。   整个河面都在闪烁。   少年们在船上醒来。   这是一艘极好的大船。   很是牢固不说,而且一路行驶飞快。   传说中,熙国皇室有一项所有人都替代不了的本事,就是造船。   因为熙国祖皇,当年可是乘着他们自己造的船出海的。   神佑衣着整齐。   身上什么都没有少。   只是脖子里多了一个护身符,很旧的护身符。   神佑记得胖哒以前给她看过。   说是他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   可是现在戴在她脖子上。   很轻的护身符,却依旧觉得有些重。   感觉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梦中有人紧紧的抱着她,勒的她喘不过气来。   每个人都会成长,人生很多时刻都需要离别。   有的离别有告辞的话语,有的离别没有。   船上的帆被收起了,逆水而行。   一路向西。   一大早,小五已经在船甲板上打了很久的拳。   阿寻昨日看书看太晚,睡着还没有醒,他的屋子里堆满了书,很多很多,关于各种水利的书,还有各种杂书,外头都没有的,只有在熙国御书房里收藏的独有的书。   阿鹿有些担忧的走到了妹妹身边。   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手。   “有点凉,多穿一件衣裳再出来,天气渐冷了。”阿鹿道。   “恩。我知道的,哥哥,日出真好看,我们是不是很快回蛮荒了,感觉真好。”神佑一脸向往。   阿鹿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风有些大。   他恨不得挡在她身前,把她密不透风的围住。   他很恼怒。   恼怒这次的事情。   恼怒自己居然也中计了。   天下的女人果然都是骗子居多。   再有好感,再可怜,都不能相信。   自己太失误了。   对于胖哒,阿鹿也很恼怒。   可是恼怒不能解决任何事,人还是要有实力。   没有实力的话,人就如同这水中漂浮的船一样,很容易受人摆布。   朝阳升起。   船的速度越来越快。   远远的,看到了面前,茫茫一片,如同黄色的大海。   鹿家几个少年都在甲板上,望着前方。   蛮荒草原快到了。   天空有了飞鸟的叫声,嘹喨又悠远。   甚至虫鸣都如同交响曲一般。   草原上,有野马奔腾。   嘶叫。   所有人,脸上都映出了笑容,兴奋不已。   终于,到了蛮荒了。   到家了。   好像全身都放松了一般,可以彻底的躺倒了。   中年书生站在甲板最前头,手扶着船栏,很有豪迈之情。   “原来这就是蛮荒吗?小芳你当年是怎么从申城跑到这里的?”   河上的风吹的老国师的胡子乱飘。   他也一脸唏嘘。   “我哪知道,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 第355章 归去来兮   长长的道上。   黑马跑的飞快。   马背上有袋子,袋子里有条蛇,大概是冬眠了,卷成一团睡着。   茂林里,一头野狼若隐若现。   天空,遮空蔽日的大鸟,飞的极高。   有时候,它整个身体把天空的唯一的太阳都给遮住了。   这一行人……不对,是这一行动物,一路狂奔,朝蛮荒而去。   那狼走的时候,又偷喝了申学宫游祭酒一坛子老酒,然后咬了一只野猪放到游祭酒门口。   那黑马本来正在山顶湖边喝水,某日看了一眼落日,忽然狂奔而下。   顺便还带走了一条蛇。   吡鹰小玉也是如此,龙渊山上的瀑布里,已经成了它小弟鹩鹰的天地,从第一只小鹩鹰小心翼翼的飞过来,没有被吡鹰赶走,之后就又飞了一群又一群的鹩鹰到这里安家。   鹩鹰个子很小,像是老母鸡一样,尾巴也光秃秃的,长的不好看,羽毛也是灰扑扑的,唯一和其他鸟不同的是,叫声特别凄厉,很是悲惨,感觉像是女子嚎哭。   不过鹩鹰的头脸,其实有点像缩小几十倍的吡鹰,也是依稀有一点人的模样。   但是不像吡鹰那样稀少。   鹩鹰在哪都有。   常常成群结队。   不过因为叫声难听,一到人类聚集的地方,总是会被打走。   只是被打走,不是打死,因为鹩鹰虽然长的像笨鸡,却极其团结生猛。   很是记仇,一只鹩鹰被打,一群鹩鹰都会过来报复,去你家拉屎,尖叫。   龙渊山上,一边是虫蛇,一边是鹩鹰。   井水不犯河水。   实际上,龙渊山上除了多了密密麻麻的鹩鹰,后山密林里,也多了一群野狼。   龙渊的后山上实际是连着申学宫的后山的,山脉连绵起伏,极少有人进入。   于是那里成了狼群的天下。   在神佑他们离开龙渊山之后,也有人好奇去查看,没有想到龙渊山似乎又成了以前那不可涉足的地方。   甚至更可怕。   以前只有虫蛇,现在还有密密麻麻的鹩鹰,还有密林里隐藏着的油绿眼睛的狼群。   然而此刻造成这些缘故的罪魁祸首,都朝着蛮荒而去。   大概动物是最有灵的。   于是,在大船缓缓的停靠到岸边的时候。   岸边一阵鸡飞狗跳。   现在的运河边,不像过去,就是光秃秃的一个河边,现在几乎成了一个小集市了。   人来人往。   船只也很多。   只是没有神佑他们的船只大,模样造型也不一样。   看着神佑他们的船只稳稳的停下,吃水还是停靠,都是极其的稳。   旁边的一艘船上的商人,露出了极其眼热的神情。   追在他们身后,不肯走。   就想问问,这船卖不卖。   自然是被阿鹿拒绝了,不过那商人还是不死心。   那商人看着面容很有风度,个子很高大,容貌衣着像是申国人,应该读过书,说话还文绉绉的。   可是个子着实高大强壮,又很像是荆国人。   只是这耍赖皮的手段,熙国人身上如数有的,他都有。   “小官人,就算不愿意割爱,可否告知这船是哪里购买,放心某家只是喜爱船只,不会坏了你的生意的。”   他一边说,一边穷追,脸上有温和的笑容,手上力气不减,腿不停步。   连阿鹿都觉得有点没奈何。   直到神佑一群人面前,居然出现了一匹大黑马,一头狼,天空还飞旋着一只吡鹰。   这商人才松开了手,一脸震惊的,站在原地,再没有跟上去。   神佑没有想到大黑居然会出现在这里,很是惊讶。   当时只顾着急急忙的带着娘亲离开,担心被人发现什么都没有收拾。   一路上还很是挂念,总觉得身边少了些什么。   再看到大黑,神佑惊喜的冲过去,一把抱住了大黑的脑袋。   大黑一路过来显然也饱经风霜。   一匹马在路上走,有无数人想成为这马的主人。   极其凶险的陷阱都遭遇了好几个。   浑身上下破破烂烂的,但是脑袋上的烂包包,却硬硬的,像是一个尖角一样,有一点怪,也有一点神气。   神佑抱着大黑的脑袋使劲的揉了揉,大黑还是没有变。   一双眼睛,深的看不见底,又十分干净。   显然大黑也很开心,两个后腿不停的尥蹶子。   于是把马背里背着的那团蛇给尥到了外头。   像一颗青石一样,咕噜噜的滚到了草地上。   小团团里一双眼,咕噜噜的睁开,看到神佑,咻的一声,就爬到了神佑的脚边,然后顺着神佑的腿一下子爬上去,钻进了神佑的包包里,再卷成一团。   大黑身后还有一只狼,头上有一抹绿,远远的站着。   很孤傲的样子。   吡鹰在空中花式飞翔,一会侧着飞,一会仰着飞,一会还绕圈圈飞。   阿鹿掏出身上戴着的铁圈哨子用力一吹。   尖锐的声音从哨子里传出来。   吡鹰小玉飞的更皮了。   听到哨音居然假装摔下来一样,直直的下落,快到地面的时候,却忽然翻了个跟头,躺下了,大翅膀像一张大床一样,露出了肥肥的身子。   一张像是在笑的脸。   神佑抱着大黑摇晃了一会,然后冲到草丛里,一把跳到了大狼的身上,把那只看着很孤傲的狼,压在手下,狠狠的一阵乱揉。   如今已经是威风凛凛的大狼,一双眼睛更是幽绿和孤傲,可是在那女子扑过来的时候,居然还是有点慌张。   它幼时可是很长一段时间,每晚都窝在她怀里睡觉的。   转眼间,一只凶恶的狼就被揉的像一只大狗一样,虽然脑袋还倔强的仰着,身体已经趴地上了。   鹿寻喊:“臭鸟,不要用你的毛挠我。”   小五也大喊:“鹿哥鹿哥,快管管这笨鸟,他压到我了。”   神佑大喊:“大黑过来,我们一起欺负小绿。”   不远处,中年书生嘴巴张大大的,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   “我家神佑是这么凶的吗?”   看着一拳一拳的往那狼脑袋上锤的漂亮少年,蓝后有一点点崩溃。   她每次见到的女儿都是美丽又大方,聪慧又乖巧。   现在是神马鬼……   老国师双眼泪目,心想,你终于知道了,那些年,我在蛮荒受的苦,被你女儿当马骑都骑了几百回了……   老国师拍了拍蓝后的肩膀道:“你以后会慢慢习惯的,毕竟,神佑实际是在土匪窝里长大的……”   ……   PS:请假。这两天,应该会都只有一更。作者宝宝因为家长不在家,天天吃外卖,意外获得了水异能,现在吃什么都会直接转化成水……咕~~(╯﹏╰)b。悲惨的不能自已。 第356章 一曲交响乐   天很晴朗。   白骨山上山下,都飘满了鲜艳的丝带。   远远望去,像是一个在草原上散步的女子,穿着彩色的衣裙。   裙子随风飘荡。   极美。   蓝后是个深闺中的女子,看过书很多,然而出门却不是很多。   尤其是早早的被选中为预备皇后之后,更是极少出门。   她那时候喜欢在家看各种杂书游记。   不过她家的书,介绍熙国的很多。   毕竟熙国繁华的不可思议。   虽然申国人天天嘴上骂着熙国没有礼义廉耻,君不君臣不臣,乱了人伦。   可是在内心里也是羡慕熙国的繁华富饶的。   所以写熙国的风土人情的书很多,并且在申国也很畅销。   所以蓝后才会想去凤凰山看看。   可是关于荆国,关于蛮荒的书极少。   因为蛮荒和荆国对申国学子来说,是个很遥远的地方。   而且并不太平。   学子游学很少游到这里,而这边本来就比较落后,各种猛兽又多,气候恶劣,关于这边的记录的书就很少。   蓝后是第一次来到蛮荒。   到了蛮荒,可以说是到了神佑的地盘了,所以蓝后没有再做书生打扮。   而是换回了女装。   她现在是一个很婉约的女子,头发很长很黑。   松垮垮的扎着一个头绳。   身上穿的并不华丽,很宽松舒适。   这段时间穿书生装穿习惯了,蓝后不喜欢穿繁复的女装,虽然换回女装,也是和这边的牧民女子一般,穿的很宽松休闲。   不过却也是极美,自有一种岁月沉淀的风流大气的感觉。   她没有想到,天下还有这样好看的地方。   望不到尽头的草原。   突然草原中有一座山。   尖锐的山,像是一个迎面走来的女子。   还有一点白头。   风很大,景很美,很开阔。   这一刻,只觉得胸中所有污垢都被吹走了,连角落里,自己知道不知道的所有,都被洗涤了一遍一般。   神佑一行人慢慢的朝白骨山走去。   有马,有狼,有鸟。   有道骨仙风的老头。   不过并不引人注目。   因为迎面走来的队伍,形容更夸张。   有满面油彩的人,有一路高歌的人,有驼铃声响。   很是热闹。   路边飘过一个风幡,上面写着大大的鹿字。   风幡下有几张旧桌子。   有个机灵的小少年,提着壶倒水。   小孩脸上笑容很亮,脸晒的很黑,牙很白。   神佑一行人也停下休息了。   那个提壶的小少年看到领头的阿鹿的时候,忽然把壶哐当一声丢地上,转身就跑。   一边跑一边喊:“阿爷,阿爷,鹿,鹿,鹿回来了。”   小破木屋里头,门嘎吱的一声响,又嘎吱的一声响。   “芽,让你好好说话,怎么又口吃了!这个毛病要治。”一个老头骂骂咧咧的声音。   接着才是他慢吞吞的身影。   老头走了出来,看到了茶摊跟前的一行人,老头嘴巴张的大大的,露出了基本没剩几颗牙的牙槽。   “小主子回来了。”老头激动的热泪盈眶。   挥手就对着旁边的少年脑门一巴掌。   “快,鹿芽,给主子们倒水。”   属于草原的茶水,有点温热,有点苦涩,更是有些微甜。   茶汤颜色有点泛红。   蓝后也大大方方的坐下,坐在板凳条上,跟旁人一样,端着大碗喝茶。   温热的茶流进肚子里,一下子,觉得胃都暖和了,整个人热呼呼的。   唯一不好的就是板凳条上好像有很多疙疙瘩瘩,坐的时候并不舒服。   蓝后坐了一下,就站起来了。   看到每条板凳都是如此,密密麻麻的刻痕。   她指着那痕迹有些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老头还没有回答,少年芽抢着道:“这是我们山上练习用的铁木。”   蓝后还是不明白。   老国师却肃然起敬。   铁木真的如铁一般坚硬,要砍成这样平平的做成板凳,那要挥多少刀。   这些年,白骨山上的呢绒布生意做的越发的大,无论是申国,熙国还是荆国,都遍布呢绒布的销售点。   可是白骨山上另外一个更为赚钱的骨器的生意却慢慢的消失了。   以前还有借着荆国人的名义卖一些,现在却卖的越来越少。   看着这个小茶摊上的少年顺手可拿的地方,就摆着一根油红的棍子。   想来就是骨器了。   无论是骨器还是荆器,现在都是千金难求,谁能想到这路边简陋的茶摊里,会跟烧火棍一样随手放着一把。   难怪听闻荆国大军压境,可是蛮荒这里却还是如平时一样。   并没有慌乱和不同。   不同也是有不同的。   路上的行人,歌声更大了。   豪迈的像是在呐喊。   是给自己鼓劲,也是给身边的人鼓劲吧。   一碗茶还没有喝完。   就听到踢踢踏踏沸腾声。   像是有千军而来一般。   声音很响很整齐。   站起来的蓝后,猛的吓一跳,又坐了回去。   这会子,却不觉得那板凳上的刀痕膈应了,反而觉得很是有安全感。   千军的马声由远及近。   很是整齐。   像是演奏一首乐曲。   是由很多人演奏的那种。   申国皇宫里举行盛大的宴会的时候,就会有这种排场。   几百人聚集在一起,各种乐器配合,组成一首宏大的曲子。   响声震耳。   所有达官贵人,皇室夫人都会坐在那认真倾听,微笑点头,似乎很是欣赏这样华丽的曲子。   不过蓝后向来欣赏不来。   只是那时候她是皇后,所以她也是那端坐的点头微笑的其中一位。   可是现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这种无数人一起演奏出来的曲目的悦耳动听。   有点像鼓声,敲到了心底,心也一起跳动。   鼓声快,心跳也快。   鼓声慢,心跳也慢。   不仅仅是心跳,连着血都一起翻滚,流速忽快忽慢。   这才是真正的乐章。   真正的乐曲。   随着声音渐近,可以看到有各种光反射过来,甚至让人看不清来人的模样。   虽然他们确切的说,应该是她们。   她们已经到了跟前了。   所有人身上有甲衣,头盔。   最前头的一人还有面罩。   银色的面罩。   结实的长腿。   整齐的队伍。   威风凛凛的站在茶摊面前。   过往的行商都一脸赞赏,然后继续赶路。   有了这支队伍,他们在蛮荒才安全。   而没牙的老头,则是一脸欣慰,笑的露出一脸几乎光秃秃的牙槽。   小少年芽则是冲了过去,要帮忙牵马。   蓝后坐在板凳上,看着为首的从马背上跳下来的女子。   那女子有一双漂亮熟悉的眼睛。   她脸上戴着干净幽冷的面罩。   她长大了。   她脸上有笑容。   真好!   真的很好!   ……   PS:今天恢复两更,昨天以生病理由只更新了一章,就被编辑大人谈话了……嘤嘤嘤……我一边吃药一边码字,内牛满面。 第357章 救人心   蛮荒的风很大。   吹的人皮肤似乎会很粗糙。   可是这边的饮食又让人皮肤光滑肌肉紧实。   当年娇滴滴的少女,如今矫健的像个将军。   她跳下马。   先是喜悦。   然而她看到了坐在凳子上的女子。   长姐如母。   这个早早入宫的女子,在蓝玉的心中,是如同母亲一般的存在。   自从京城传来消息,前皇后被一场大火烧了。   她更加沉默的练兵。   更加严肃严厉。   也就是今日,看到神佑他们回来了,脸上才带出笑意。   可是这会子,看到凳子上坐着的活生生的人。   蓝玉一脸不可思议。   笑容更大了,然后那泪水很快就滴落在了银色的面具上。   因为光照,发出了璀璨的亮。   蓝玉身后的女子,一部分是当年的罪臣家属,也有一部分是蛮荒上的女子。   蛮荒的女子比申城的女子健壮矫健。   更偏向荆国人的感觉。   虽然地处蒙昧,可是反而更像是一张白纸,更容易接受新事物。   如今蛮荒的女子,都以加入这支队伍为荣。   那一部分京城出来的女子,看到首领蓝玉居然哭了,又对着那个雍容的女子喊姐姐,俱是吓一跳。   不会吧……   这几个孩子居然把皇后都偷出来,这也太大胆了。   可是紧接着就是觉得兴奋。   她们都能活下来,皇后活下来也不奇怪。   甚至心中隐隐有了更了不得的想法。   她们心底都有仇恨。   恨不得杀回京城,杀死那些仇人,杀光他们,也让他们感受一下这样的痛苦。   可是她们也有依恋。   依恋上了蛮荒草原上心平气和的生活,迷恋上了这里的风光,迷恋上了这里的美。   她们希望草原只有一种红,那是落日和朝霞照耀出来的红,而不是鲜血浸染的。   她们有天大的仇恨,可是她们同样有天大的心。   能原谅过往。   能容纳将来。   所以她们很努力,很努力的守护这片家园。   很努力的为了,不再经历经历过的痛苦。   蓝后摸着妹妹的手。   依旧修长,但是手心里的茧密密麻麻。   不知道抓了多久的缰绳,抓过多少刀剑。   “疼吗?”   “不疼……一开始有一点点疼……现在一点都不疼……姐姐……我现在很厉害……我能保护你……我能。”蓝玉满心欢喜的道。   这一刻,震惊蛮荒,甚至震惊荆国的蛮荒女首领,蓝玉,只像是一个要糖要夸奖的少女。   沙哑的声音像是刚刚学语的孩子。   有点断续。   却更多的是坚定。   蓝后点了点头。   她重重的拥抱着妹妹到怀里。   曾经纤细的少女,现在真的很结实很踏实的感觉了。   鹿家的茶摊今天破例的收摊了,鹿芽把爷爷抱车上,赶着车,欢快的朝白骨山上去。   整个蛮荒,分散在各地的人,都陆陆续续的往白骨山上赶。   因为他们真正的当家人回来了。   驻扎在蛮荒外围的荆国的军队,平日看着富饶的蛮荒都很眼热。   他们刚刚杀了无数水泽的百姓,杀红了眼,很想再杀一杀。   只是他们的将领朝慕尔将军却不然他们轻举乱动。   今天见到蛮荒的异常,似乎一下子像是边境没有什么人了,更加激动。   “将军,今日是极好的进攻机会,我们冲杀吧。”   朝慕尔裹着厚厚的毯子,懒洋洋的躺在帐篷里,不像是一个将军,像是一个肥硕的富家翁。   水泽这场战打的很辛苦。   他的腿受伤了两回。   天冷,隐隐作痛。   尽管帐篷里的火堆都烧的很旺,巫医也给他敷上了药膏,烤火烤的他脚趾都快熟了一般,但是还是疼。   挖心一样的疼。   他觉得或许这是他最后一场仗,回去之后,他可能成为一个瘸腿将军,瘸腿的老虎,再也上不了战场了。   帐篷里,除了躺着的朝慕尔,还有一个年轻人。   面生的年轻人。   正襟危坐,看着倒像是申国读书人的做派。   朝慕尔对着手下的大将阿塔尔道:“皇命令我们驻扎,就只能驻扎,哪怕一头羊跑进来了,我们也要视而不见。”   阿塔尔看着帐篷里的少年,想到对方是谁,有些郁闷的道:“如果是我,我就杀了羊吃肉,申国的羊肉虽然骚气,但是很嫩。”   朝慕尔并不介意手下这么说。   阿塔尔是从他亲兵培养出来的,也是奴隶出生,对他绝对的忠心。   甚至自己以前,还想把女儿许配给阿塔尔。   后来他把女儿朝虎贝送进宫,又被送出来,成为了荆国的笑料。   不过他并不在意,很快给女儿定了亲事,就是同样是将军的枯木长居的长子。   枯木长居也是奴隶出身,但是此人心狠手辣,手段极强,硬生生的爬到今天的位置。   阿塔尔猜出了眼前的人,就是枯木将军的长子,枯木春。   据说一直在申国申学宫读书。   此番回来,应该是去和朝虎贝小姐成婚。   想到这事,阿塔尔就双目赤红。   他喜欢虎贝。   为了虎贝他愿意做一切的事情。   可是现在,虎贝就要成为面前的男子的新娘。   若是虎贝嫁给皇子也就算了。   毕竟那是皇子,将来的荆皇。   可是面前这个人算是什么?   文绉绉的看着像是一只弱鸡一头绵羊。   “阿塔尔,不可无理,这位是枯木春,你们同龄,以后就是兄弟。”朝慕尔见到枯木春,其实觉得还不错。   他和枯木长居是属于竞争关系,虽然是同僚,可是暗地里也很多争执。   他很了解枯木家的事情,枯木长居对这个长子并不太关注。   他原本就是想利用这不好的关系,可是看到眼前淡定的少年,倒是真的有了七八分的欣赏。   毕竟是他最疼爱的女儿,能嫁一个合适的人,也是好的。   枯木春一路向北。   走到了蛮荒边境,直直的走进大军里。   没有想到,将领居然是自己未来的老丈人。   这一路很艰难,行路确实很难。   他颇有些狼狈,在见到朝慕尔第一眼,他是被抓进来的。   可是他的眼神很坚定,没有恐惧,没有担忧,很是坦然。   “我们都是荆国子民,自然都是兄弟,不过此刻,朝将军,还是让我帮你处理一下腿上的伤口吧。”枯木春没有因为阿塔尔的敌意有什么不高兴,而是转头对朝将军道。   朝慕尔虽然不相信对方会医术,不过却是很喜欢面前这个少年,还是同意了。   枯木春掀开了他腿上盖着的毯子。   拨开了上面草叶子和布包扎的伤口。   一股子腐气传来,甚至要把人熏晕。   仔细一看,那伤口的颜色都变的乌黑发黄,而上面居然还有一堆的虫子。   阿塔尔都吓的后退了一步,他知道他家将军受了点伤,却没有想到这么严重了。   “巫医说这些虫子可以清除腐肉,吃完了就好了。”朝慕尔也觉得那些虫子恶心,可是还是坐着,挺着眉解释了一句。   枯木春摇了摇头:“这是疽虫,会一边吃腐肉,一边腐蚀你的肉,直到把你吃干净。”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了帐篷里,朝慕尔招待的烈酒,朝上面一倒,然后,他手里的刀不知道何时已经丢进火里烧的通红,迅速的拿出来,用那刀挖掉了腐肉和疽虫,发出了滋滋的响声,如同烤肉一般。   朝慕尔此刻嘴里咬着自己的长发,额头大汗淋漓,却没有发出一声响。   等到面前的少年给自己的伤口上敷上了药,一股子清凉之意传来,朝慕尔终于忍不住,晕倒了。   枯木春给重新包扎了,处理的很好,甚至包扎的比巫医还要好。   阿塔尔看着他从头到尾一丝不苟,手都不抖一下,很厉害的感觉,忍不住问道:“你去申国学医吗?申学宫教的这个吗?”   枯木春摇了摇头:“我学的救人心,救人是顺带的。” 第358章 申国的大军   回家的路途,总是觉得不够快。   眼看着家就在跟前,那种迫切的心情,更无法言喻。   连老国师都有一点怪异的感动。   他没有想到,这里,似乎也像是他的家一样了。   他迫切的想回到他的木屋里。   在那桌子面前,喝口水。   睡在那硬木板床上,大概会睡的很踏实吧。   走到白骨山底,周围已经是热闹的集市,人来人往。   但是靠近山门,还是很安静肃穆。   当年陈大人,还是个小县令写的招牌,白骨村。   三个字,经过风霜雨雪日照,很是有古朴豪迈的气质。   莫名让人觉得亲切起来。   现在草原上谁再说白骨村本来是个盗匪窝的事情,都会被责骂,说他乱讲,乱传谣言。   怎么可能。   哪里有那样好的土匪窝,要是有,我也愿意上去当土匪了。   听说山上,狗都有馍吃哩。   当然,现在的蛮荒,人也有馍吃了。   狗也不至于挨饿,就是这么一说,还是让人很感叹的。   蓝后在队伍里,坐的马车,顺着骨道上行。   蛮荒一切都发展的迅速,大变样了。   只是这骨道还是细长危险,马车走在悬崖边一般,摇摇晃晃。   走近了才发现,山上一层一层的笼罩在云雾里。   渐渐的,他们自己也走到了云雾当中。   云雾缭绕中,山峰若隐若现。   阿鹿记得当年,他背着妹妹,被马拖着上山。   那时候觉得这段路真长,一辈子走不完一般。   现在觉得这路也有些长。   但是他有些雀跃。   这个一直很沉稳很多心事的少年,走出了蛮荒,走出了草原,看了大半圈的天下,他的初衷依旧没有变。   终于,走到了山顶。   最先入眼的是那皑皑白骨堆砌的骨山。   上头遮盖满了鲜艳的绸布,大风吹的绸布飞扬,露出里面的头骨。   头骨像是都在微笑,欢迎归家的孩子。   所有人都对着骨山行礼。   所有人伸出左手,握着拳头,贴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弓着腰,低着头,叩拜了一下。   “神佑我们。”   “神佑我们。”   “神佑我们。”   众人齐声的喊道。   以前是没有这口号的,不知道何时大家给加上了。   而山上真正的首领,就是神佑。   这是众所周知的。   当年蛮荒大战,她的身影始终都在。   当年大当家死前指定的继承人。   而现在也是众人认可的继承人。   就是神佑。   蓝后看着虔诚的众人,不仅拜了骨山,还对着女儿神佑也朝拜了下去。   心跳的极快。   很是高兴。   一路不管如何,蓝后其实在心中,还是觉得对女儿有亏欠的。   亏欠她作为一个公主的身份和生活。   可是眼下,她发现,她的女儿,神佑,天生就是一个公主,此刻她是一个真正的公主。   蓝后很高兴,有母亲的喜悦。   熙国的太后瑰,说对了一句话,她实际没有疯。   这一路,她陆陆续续的想起来当年的事情。   她从来不愿意说。   冷宫里吃冷饭的事情,不值一提。   父兄都死去的事情,也不想再提。   死去的人那么多,活着的人背负的更多。   她没有给她荣光,也不想给她责任。   她希望神佑这一生,平安喜乐,这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熙国太后的提议。   可是这一刻,她又很是欣慰。   她愿她的孩子平安一生,更愿意看到她大放异彩,走出属于她的道路。   一直以来,蓝后都以为女儿是个乖巧懂事的小女孩,很粘自己,还有点懒懒的感觉,像自己姑娘的时候一样。   到了蛮荒,发现女儿居然也有很暴力的一面。   很亲近猛兽,甚至把一条狼打的满头蹿。   让她很惊讶。   可是真正惊讶的还是这一刻。   看着女儿接受众人的朝拜,连一路上照顾女儿的少年阿鹿,也都朝拜了。   可是她女儿很理所当然的接受这一切,如同本该如此一样。   这一刻,蓝后都有想跪拜的冲动,觉得她不像是自己的女儿,而是真的神女。   她站在雪山顶,站在白骨前,她衣裙飘扬,容貌端庄。   她一身胆气,无敌于天下。   神女下凡,就是如此了吧。   这一刻,蓝后想到了那个熙国新登基的小胖子。   内心中甚至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自己当时坚定的拒绝了熙国太后,不仅仅是不想女儿入皇宫生活,实际还是觉得没有人能配的上她的孩子吧。   神佑回到了白骨山。   蛮荒的人如蚂蚁一般涌向了白骨山,见了神佑之后,又如潮水一般,散落回草原。   而此刻,一支装备整齐的军队,终于,走到了蛮荒边缘。   他们是奉命来,“恭送”鹿寻去荆国的。   说的是恭送,实际也可能是押送。   毕竟来叫一个人,没有必要这样装备整齐,简直是一支大军了。   一路威风凛凛。   反正不是让他们去打荆军,只是让他们去抓一个书生,这样的事情,还是很容易的。   当然队伍里,也有憋屈的人。   倒霉的吴江,又被从御林军里踢出来,因为他熟悉蛮荒,让他当指导,当副将领,干这件事。   吴江一路都很郁闷,很悲愤。   没有想到他再出京城,居然是干这样的事情。   哪怕让他战死沙场也好过去绑自己国家的读书人送给敌国。   那什么狗屁的制敌国疏,他是没什么文化,听不懂读书人的弯弯绕绕。   可是他们用膝盖想都知道,要真是厉害的人,留在自己国家,帮忙建设自己的国家不是更好吗?   送给敌国,帮忙强大敌国,还说以强制弱,狗屁的强了,这样下去,哪里能强的起来,如果厉害的人都送走了,那留下的草包能干嘛?   反正只要说的好听就行。   数千人的军队,步兵骑兵加后勤,浩浩荡荡。   可是这样的军队,不是来和荆军作战的,却是来绑自己人的,吴江只觉得没脸见人。   但是这个队伍的将领,是一个来镀金的文官余大人,倒是很激动。   一路带着大军,所过之处,吃喝拿要,这一趟,回去,他肯定富的流油了,可以至少盖三个别院。   听说蛮荒这几年发展的极好,冥河州上缴的税费都快赶上了江南了,自然是可以拿的孝敬更多了。   反正只要不打仗,把那个姓鹿的送走,就功德圆满,他还是很开心。至于另外一条送装备和人给威武将军,他已经选择性的遗忘了。   他带着这一个军队,装备的极好,人人盔甲武器。   精神面貌也是不错的,毕竟是京城来的军队。   想到冥河州,这样弱鸡的地方,大概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驻扎在那,自然会有人把鹿姓少年乖乖送上来的。   于是出入蛮荒的两条陆路,一端是申国大军,一端是荆国大军。   少年鹿寻在白骨山上的小木屋里,很认真的看书,这几日他看书看的尤其认真,像是怕时间来不及一样。   大军来了,神佑他们自然是第一时间知道的。   小木屋里,只有阿寻还能安静看书。   阿鹿咬着一根草,都有点烦躁。   小五很沉默。   而神佑在门口转圈圈,转了好几圈,终于一脚踹进门问道:“寻哥,你怎么想?”   阿寻看到神佑,放下了书,道:“用脚踹门不疼吗?以后别这样。门都要被你踹坏了,过来给你揉揉脚。”   神佑:…… 第359章 驻扎   阳光明媚的冬日。   申国大军来了。   浩浩荡荡。   当年蛮荒大战的时候,他们没有来迟,而是压根没有来。   当做不知道此事,眼睁睁的看着无数蛮荒百姓去死。   时隔多年。   荆国大军压境。   这一次,申国大军终于来了。   冥河知府,重直十分惊喜。   以为朝堂终于像模像样的,想要堂堂正正的和荆国战一场了。   这些年,他在蛮荒为官,兢兢业业,成绩出色。   可是朝廷中人就像把他忘记了一样,再没有提让他回京的话。   重知府要去迎接军队。   而在后院颐养天年,逗孙女的重家老族长重花,抱着穿的全是花的小襁褓里的小孙女,摇头道:“我劝你别去,今早我的大钱被囡囡丢到地上,丢了三次,都是扑面,没好事哩。”   “爹,都说了你那个大钱,做不得数的,我身为知府,朝廷派兵前来,我怎么能不迎。我若不去,朝廷还以为我要自立门户了。“重直无奈的跟他爹解释道。   不过眼中看到他老父手里抱着的那个一个团团大的小孩的时候,却又满是温柔。   这些年,他在蛮荒住的慢慢习惯了。   发现蛮荒其实也挺好。   阳光总是很明媚,不会有湿啦啦的天气,少了作诗说愁的感慨,很干燥的气候里,他以前腿脚有些旧毛病,现在也差不多好了。   然后他的夫人居然又怀孕了。   这个年纪,重新做了父亲,那种感觉很好。   觉得自己还年轻,却也更懂事,更懂得照顾孩子。   这几年蛮荒的人气很旺。   婴孩都是二胎三胎的出来。   蛮荒的人又勤劳,又有了商道,人人能吃饱,有事做,就觉得很好。   尤其是看着院子里正抱着自己女儿不撒手的老爹,刚来的时候,还不消停,出了京城,天高鸟飞,一把年纪了还成为了风月街常客,如今,给他生了个小孙女,消停了,天天在家带娃,再不出去胡来。   他眼里没有全世界,就只有一个小女娃。   别人碰他的大钱,会被骂死,却可以被这个小女娃拿在手里随便丢,拉屎上去,老头都不生气。   重直都有点羡慕自己的小女儿了。   “囡囡,在家等爹回来,给你带好吃的。”重知府穿好衣服就要准备出门了。   老族长抱着孙女在后头喊:“多带点人去。”   重直回头看到被老爹举起来摇摆的小女儿,脸上笑的跟花一样,门牙上已经长了几颗小牙牙了。   他点了点头。   按照老爹的要求,把府里的衙役都带上了,想了想,又把城里的护卫也带上了一些。   这些护卫是没有朝廷编制的,自然也没有朝廷俸禄,但是蛮荒这里地处各国交界,民风彪悍,几个衙役根本不够处理事情,基本上一个衙役名下还带着几十个护卫。   这些护卫实际是统一由白骨村发放钱,而白骨村则是从商铺那里抽水拿钱。   重建的蛮荒,几乎是白骨村的人一手建立起来的。   而这些护卫,一些是以前白骨村寨里抢劫的好手,一些是蛮荒大战里遗留下来没死的土著,都投靠了白骨村去落户了。   每个护卫名下,又都带着一群小豆丁。   这些豆丁,则是十分命好。   用蛮荒的老人的话来说,他们是活在最好的时代。   每天不用干苦力,还有机会识字,学本事。   早上他们在山上的书塾统一读书,下午就训练,等到训练合格了,还可以轮流放出来,跟着各自的领队去见世面,处理真正的事情。   这些豆丁虽然年纪小,可是他们身体健康强壮,还都识字。   跟以前的蛮荒土著完全不同了。   他们是一群识字的土著。   当然白骨村里要求年纪大的人也要识字的,但是和这些年少的小娃来说,学习的还是很慢,基本只认识一些基础。   但是这些小豆丁却不一样,他们开始启蒙的早。   教他们的都是京城出来的真正的贵女,那些贵女是小小年纪就被各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女子。   教那些小豆丁绰绰有余。   小豆丁们出生于蛮荒成长与蛮荒,性子野的很,但是最害怕的,居然都是他们的女先生。   不知不觉,在蛮荒这片土壤中,默默的在改变着。   荆国的全民皆兵,为了活着,为了战斗,为了侵略。   蛮荒的人基本也是从孩子开始就从事了兵士锻炼,但是是为了保卫蛮荒,抵抗外敌,强大自身。   荆国人不读书,看不起读书,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他们崇拜战神,喜欢用武力说话。   蛮荒人读书,热爱读书,同时也注重锻炼,他们有蛮荒人的体魄,申国人的学识。   听到知府一声令下,要去迎接申国大军,大家还很是兴奋。   好在朝廷,终于没有放弃他们,终于来了。   这段时间,北面边境,荆军驻扎,虽然没有轻举乱动,可是还是让蛮荒的人很有压力。   虽然大不了就是一战,现在的蛮荒比过去好多了,也更有对战的勇气。   可是也正因为是好多了,所以反而有了依恋。   好在朝堂终于来人了。   所有人都想看看朝廷的军队。   肯定是蛮荒比不了的。   听说有几千大军。   都是朝廷的精锐,连御林军的人也在里头。   堂堂天下第一国,肯定不用害怕荆国人了。   几乎是所有蛮荒人,奔走相告。   神佑回来了。   申国也终于派兵来了。   蛮荒有救了。   于是所有人又源源不断的往军队的地方赶,想去迎接自己朝廷的军队。   看看自家军队的威武雄壮。   申国大军前来,早有前驱来报。   知府出迎。   冥河州外头,有一片密林。   在密林跟前。   首领让大军停下来休息,正好可以遮一下日头:“贼讨厌的天气,冬日了还这么晒,本官都要晒黑了。”   吴江虽然不想管,可是在这里驻扎实在不明智,面前就是一片林子,茂林野草的,谁知道会不会藏着什么猛兽。   只得出来道:”余大人且慢,此处实在不是驻扎的妥善之地,不若我们再走一程,或者后退一程休息都可,这里森林茂密,万一隐藏着敌人,就危险了。“   余丛生很不高兴自己的副将居然当面驳斥自己的命令,觉得他下了自己的面子,黑着脸道:“这里是申国境内,有什么危险,再说将士们赶路这么久,好不容易遇到一片林子遮掩休息一会,难道在外头干晒,吴副将,我知道你一心想表现自己,但是也不能不为将士们考虑。”   吴江劝导无果,实在没法,只好带着他身边的一群人,驻扎在林子外头。   烈日骄阳,晒的他眼睛都有些花。   但是视野所及,周围都空旷很安心。   密林里影影绰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莫名觉得里面藏着无数人无数双眼睛。   ……   PS:祝考试的宝宝们高考顺利。想起来,就有点小紧张。加油。 第360章 蛮荒有片林子   烈日骄阳。   余大人坐在一颗大树下,手下的兵还殷勤的搬来了小椅子。   树林里有风,一阵凉风袭来,只觉得全身的燥热都在这一刻褪去了,很是舒服。   这样的时刻,就应该泡一壶好茶。   面前的冥河州,已经不远了,可以依稀看到城墙。   常年风吹日晒,那城墙看起来很破旧,实际上还是那年蛮荒大战后新修的。   余丛生坐下之后,就不想走了。   在别处,他还是在马车里的,行军对他来说,也不算太辛苦,不是靠着就是躺着。   可是快到蛮荒了,他就要骑马了。   总不能到了这里,还坐马车里,被人看见了,还是有点不像话。   不过骑马真不舒服。   这里骑马真的是行军前进,不是在申城郊外骑马踏青。   这里骑马速度快,烈日骄阳,很是不舒服。   脸都感觉被晒的烫烫的了,两腿内侧也摩擦的酸疼。   反正按照规定,地方官必须出城相迎,自己就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自己上赶着,不符合自己的身份。   于是在铺上软垫的椅子上坐下之后,又有士兵搬来了案子。   摆上了茶席。   放上了煮水的壶,还有一个十分名贵的杯子。   薄如禅意,那杯子上头的花果鲜艳,放在手中把玩如同玉质一般。   这是余丛生十分喜欢的一个茶杯,出门都随身携带。   感觉那暗红的茶水经过复杂的程序之后,泡开,最后倒进他的茶杯里,简直就是一种完美的享受。   喝那一小口茶,是神仙都不换的感觉。   看到主将居然茶桌都摆开了,开始用碳火煮茶,副将吴江再次出言阻止道:“余大人,万万不可,蛮荒地势复杂,我们还是稍作休息就前行吧,否则恐有不测。”   余丛生正想好好的享受一泡茶,回京之后可以和同僚说一说,城墙下煮茶的趣事,雅事,却不想这个碍眼的副将又出言顶撞,十分不爽。   “吴副将,你太过小心翼翼了,先不说没有危险,就是有,我们可是正经的申国的军队,装备精良,所向披靡,你那年被荆军打的吓破胆子了,作为一个将领,你这样可以不行,还记得公主说的三国的故事,诸葛先生城墙内空无一兵一卒,都能弹琴喝茶,我们可是带着几千大军,你放宽心,来来来,一块坐着喝口茶。”   吴江被余大人这做派气的够呛。   正因为这里是蛮荒,他才会让余丛生小心一些。   蛮荒和申国境内是不一样的。   可是余丛生却一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处处挑他毛病,只要他反对的,必然就要支持。   吴副将实在的没有办法,他作为副将,总不能命令上峰。   他只能命令他带的那一队手下,休息一会,整齐行装,随时准备出发。   这时候,冥河州的知府,重直,终于来了。   他老远看到吴副将的那队人马,感觉很是精良,很是亲切感动。   只是觉得人略微少了一些,不是说有几千人的大军吗?   那一队感觉最多几百人。   稍微走近了,才发现,是有几千人的队伍,但是都是坐着靠着,懒洋洋的模样。   看到他们过来了,才慢吞吞的起身。   重知府带上了衙役,衙役也带了一部护卫,看着倒是有一点浩浩荡荡的意思了。   但是和几千的大军比不了。   而且衣着打扮上,也是不同。   生活在蛮荒的人都以保暖轻松干活为主。   身上的衣着磨的灰扑扑的也无所谓,所以看上去一个个很是平常。   倒是有点像家中的护卫。   余丛生原本还有点担忧,听说蛮荒人十分野蛮匪气,这样一看也没有什么嘛。   甚至心底还觉得那年蛮荒大战其实挺好的,把野蛮蒙昧的蛮荒人杀个干净,后来朝廷治理起来不是方便多了。   连重直这个不会拐弯,也没有什么厉害学识的人,都能把蛮荒治理好。   若是让自己来肯定能做的更好。   不过他自然是不会来这里当知府,这么这么偏远,他脑子也没有坏掉。   他以前的职级还不如重直,不过重直到了蛮荒之后,再没有升职,但是他在京城却职位年年上涨,如今已经高重直一个级别了。   再见面,他理所当然的享受了重知府的拜见。   “多年不见,重大人别来无恙啊。”   重直在见面的时候才知道,带队的将领居然是余丛生。   两人也算是熟悉,以前在京城的时候,还老一块喝酒,参加相同的饭局。   不过重直印象中,余丛生可是一点兵事都不懂的,会作两句酸诗,是小公主的狂热崇拜者,喝茶玩的很雅致。   现在看,喝茶还是很雅致。   这大树之下,铺一张桌子煮茶,很是风流。   当然重直现在是地方官,不能质疑朝廷派的人选。   不过看到余大人这个做派,他还是开口道:“下官一直安好,不过蛮荒边境,荆军驻扎已久,余大人可有什么章程,是也驻扎到边境去对峙吗?还是有其他要求,只要下官能做到,一定鼎力支持。”   余丛生笑眯眯的端起一杯茶,让重直一块坐下喝茶。   “莫急莫急,重大人先喝口茶再说,这可是我特意带来的凤凰山上采下来的茶,味道香浓醇厚,回甘清冽,一年总共也就能收十斤左右的茶,我也是费了好大的面子,才从朋友那要到了几两,如此好的茶,我们多年未见,值得在城墙下,好好喝一杯。”   重直盛情难却,还是坐下来,接过了茶。   他的茶杯是纯白的白瓷,上面没有花纹,但是也是薄如蝉翼一般,拿在手里就感觉十分难得。   重直喝了一口茶。   热热的,这一路赶过来,确实有一口这样的热茶,很不容易。   他在蛮荒这边,已经很少这样费劲的煮茶泡茶。   一来是这边每日大大小小的事情确实多,他是蛮荒大战后过来的,百废待兴,很是忙碌。   二来是这边也没有什么一块喝茶的同僚,自己一个人这样费劲的煮茶也麻烦,而且到了这边习惯了这边的饮食,对这样繁复的茶,反而不是很惦记。   现在喝一口,仿若回到了京城。   有点涩,有点微甜。   一口茶喝完,他放下杯子,还是忍不住再次问道:“余大人,这次攻打荆军的章程具体是怎么样的,你跟我说说,我也好有个准备。”   余丛生,一脸莫名其妙。   “谁说我是来攻打荆军的,我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重大人我这次来,是要请小钦差大人鹿寻去荆国治水的,叶御史说鹿寻肯定会回蛮荒的,你把人给交出来,我也就可以交差了。”   重知府没有想到,朝廷派了几千大军来,居然是做这样的事,押送自己的人送给荆国。   他站起来,一不小心带倒了椅子,像是把椅子踢倒一样。   “你,你们,岂有此理,恕下官无能为力。”   余丛生没有想到好心请他喝茶居然敢甩脸子。   他也怒了。   站起来,从身上掏出了圣旨,得意的道:“这是圣上的命令,我此次来,就是来押送鹿寻的,你重直乖乖合作就算了,要是不乖乖合作,我连你也押走。”   一时间,休息的队伍也站了起来。   密密麻麻。   余丛生面带笑容,满脸骄傲之色。   他有大军在手,他怕啥。   忽然间,林子里树木摇晃。   余丛生以为有风,可是站在自己对面的重直头发都没有飘。   他有些惊讶的回头,朝林子里看去。   刚刚他斥候回报说没人的林子,此刻冒出了无数的密密麻麻的人。   人人手里,一把黝黑的武器。   一双双幽绿的眼。   如同野狼群一般。 第361章 人间很大,不止眼前   天气渐冷。   草原一片黄草。   经过日复一日的霜冻,这些草早就低头了。   不过早上有霜冻的日子,往往,白日都会是晴天。   天天看书的鹿寻,今天终于被小五扛了出来。   兄妹四人准备去溜达一圈。   当然还带了两个老拖油瓶。   还有一堆动物。   在蛮荒,真的算是神佑的地盘了,不用担忧危险。   蛮荒边境虽然荆军驻扎,但是现在的蛮荒也和过去不同。   过去只有光秃秃的杂草。   现在却竖起了一道长长的城墙。   天然的竖起一面蛮荒和荆国的一道屏障。   这道城墙初建的时候,还被不少人闹笑话。   因为建的很慢。   茫茫大的蛮荒,岂是一堵墙能拦住的。   无论是蛮荒的小孩,还是荆国的小孩,费点劲都能爬出去爬进来。   而且城墙建的也很慢,几年了,才弯弯曲曲的建好。   所以有开遍天下的呢绒布作坊支持的白骨村,收服了整个蛮荒,到处收税的白骨村,还是苦哈哈的。   日子和过去没有太大不同。   因为那些钱,不仅仅要用来制造骨器,还要用来建墙。   这是白骨村民一致同意的举动。   转眼,几年过去了。   这堵墙,被朝廷那些文臣嘲笑了无数遍,因为最初的时候,重直还上了几次奏章,想要朝廷拨点款下来,结果自然是不可能有的。   还被那些文臣武将们都群嘲了一遍。   说他异想天开,想弄钱想疯了。   要不是老国师回来了,国师还是重家人,说不定重直都要被参几本,还要被治罪降级。   但是重直每年都上奏章。   直到王如意进了户部之后,朝廷居然同意了此事,虽然还是不同意拨款,但是同意免交一部分赋税,用于修葺城墙。   现在,这堵墙,已经显得很旧。   最初修的城墙角,还有墙头,都长出了一些野草。   当然,冬日野草也是黄的,将死未死的模样。   可是就是这堵墙,把荆国的军队挡在外头。   虽然不绝对,可是平日大家没有在意的墙,这一刻,却是莫名的让蛮荒的人觉得安心。   不用担心荆国大军随时会从哪一处冲杀进来,只要守好城门的位置,其他位置放几个哨兵即可。   出入行商的人,也觉得有了这墙,很是安心。   所以重直觉得朝廷派几千人来是对抗荆军的,因为有了城墙,几千精壮士兵,再加上蛮荒百姓,他相信蛮荒是守得住的。   可是朝廷派兵来了,不是对抗荆军的,而是给荆军送人的。   重直听到余丛生的回答,气的手抖。   抖的他的正方形脸都变长方形了。   余丛生洋洋得意,并不以为耻。   他这一路带着大军,哪一个地方官不是服服帖帖。   在这里也想如法炮制。   却不想,他带的人马,居然就在一片林子里被包了饺子了。   那些装备精良的士兵们,被林子里出来的小孩少年们,一棍子一个一棍子两个的敲晕了。   除了在林子外头转圈圈的吴副将带的一些御林军的人,几乎是全军覆灭。   这支一路吃过来的队伍,到了蛮荒,终于没有大鱼大肉的接待,面对密密麻麻冒出来的人群。   余丛生破口大骂。   “重直老贼,你不把人交出来这是耽误国家大事,荆军万一真打进来,全都怪你,你岂能为一己之私,不顾国家大义,你就是千古罪……”   还没有骂完,不知道人群里谁丢出个石头,把他给砸晕了。   于是一行人抬着他们晕厥的主将进了冥河州城边一个破破烂烂的之地。   吴江倒是觉得很是亲切,这里是他们当年驻扎的地方。   主要用途,其实也不是用来对抗外敌,而是用来看守京城发配过来的罪犯和罪犯家属。   时隔多年,想不到再次来到这里,居然是以这样的身份。   破破的屋檐,倒塌的泥墙,鸟雀都没有,黑瘦的老鼠听到声音,慌乱的窜出来。   吴江居然觉得那黑老鼠可爱亲切。   那陈旧的土墙,当年是那些女子的庇护之地。   现在那些女子如同太阳花一样,闪烁着光芒。   这里是她们曾经最污垢的地方。   风吹雨打。   士兵们皱着眉头,乱糟糟的喊:“这怎么能住人,猪都不住这里啊。”   “是啊,天这么冷,这门窗都没有,漏风怎么办?”   “我要回京城!”   一些明显是跟着来镀金转一圈捞军功的子弟大声的抱怨着。   吴江只是静静的看着,心想,这里当年住着的人,比你们长辈级别高的多了去了。   御林军里跟着吴江出来的一部分少年,则是好奇的问吴江:“吴将军,你当年住这里吗?那个鹿神佑呢?他住哪?他住的地方也这样破吗?”   ……   神佑一行人从白骨山下山,没有一路向北。   神佑很担忧寻哥。   因为她觉得寻哥的沉默很奇怪。   寻哥是个做决定很快的人,从来不会犹豫。   那年朝廷让他去治水,他马上就答应了。   如果这次,他不想去荆国,他应该会立刻否定。   可是他没有否定。   而是一直避而不谈这事。   神佑一点都不喜欢荆国人。   那年蛮荒大战,神佑亲眼看着那些人,举刀朝着一个个年幼的孩子,一刀一刀的砍,那刀口都砍钝了。   还有那年在申学宫后山见到的荆皇,自己和小和尚救了他的妻子,可是他却还是想杀他们。   这种感觉很糟糕。   神佑不喜欢荆皇。   更何况,她的好友,小和尚都被荆皇抢走了。   现在还要来抢她的哥哥们。   寻哥如果走了,五哥应该会跟着去照顾,因为他们已经收到三伯伯的消息了,说了给五哥的安排。   神佑很迷茫,为何要分开。   寻哥治水厉害,就要把他送给荆国?这是什么道理?   为了寻哥,她愿意守在蛮荒和京城对抗。   可是现在,最大的缘故是寻哥自己。   一行人没有朝北,北面是荆国。   也没有朝东,东面是运河,是他们来的路。   也没有朝南,朝南,就会到冥河州,遇到来押送鹿寻的军队。   所以神佑选了一条路,继续西行。   他们一行人都会骑马。   阿鹿不用说,刚刚学会上马,就能在马背上弯腰去坡上采花给妹妹的。   小五在运动武力方面是天生优秀的,就是给他选的马要稍微大一些,否则承受不住。   阿寻稍微平常一些,不过也会骑马,只是不要表演特技就行。   老国师那年逃难的时候,学会了骑马。   神佑小时候就在马背上长大的。   让人意外的是,蓝后也会骑马,还骑的很不错。   于是神佑骑着大黑,包包里装着冬眠的小青,天空黑着吡鹰小玉,荒野里时不时隐现一抹绿。   一路西行。   神佑的马和阿寻慢吞吞的并排在后头走着。   威风拂面,茫茫一片草原,远处有雪山,很是巍峨。   “寻哥,你真的要走吗?”   “恩。我还很年轻,未来的路还很远,能做的事情很多,给天下治水,是我要做的事情。”鹿寻转头看着马背上的妹妹。   从小看到大的女孩。   看不够。   他知道,他离开后,肯定会后悔无数次。   可是他不离开,现在就会后悔。   这一趟熙国之行,坚定了他的想法。   他还是想治水,想做事,天下权谋太多,看不完,经历不完。   鹿寻看着前方,山顶上白雪皑皑,像是一个白盖头,所有的水,从山上流下来,一点一点的到人间。   人间很大,不止眼前。 第362章 蛮荒里有个湖   一路向西。   蛮荒的西面,有大山,很高高的山。   极少人上去。   蛮荒本地的土著都不太愿意过来。   不过吡鹰小玉倒是飞的很起劲。   这边是她小时候的故乡了。   大山的半山腰上,以前有座庙。   庙里住着一群大和尚。   庙后头一片山涧,就是吡鹰们的巢穴了。   后来那庙一把火被烧光了。   那些吡鹰也迁居到了白骨山上的山崖下。   这边人烟就更稀少了。   好在曾经是有人烟的,也有路。   足够马儿慢吞吞的往上走。   大山极大,看着很近,却也走了很远。   阿寻跟妹妹说完自己的打算,一阵轻松。   连对神佑都说了,他觉得心中那沉甸甸的石头,终于落下去了。   不至于卡在心上。   他喜欢神佑,是男女之情那种喜欢。   聪明的阿寻很明白自己的心思。   可是正因为聪明,他也看的很明白。   神佑喜欢自己,却不是男女之情那种喜欢。   自己强要和神佑一起,他和她都不会幸福。   所以他想走远一些,做更多的事情。   让这种喜欢,安放心底。   他喜欢治水,喜欢能够明确的做事。   至于将来,将来再说吧。   放松的鹿寻,一下子觉得整个人都通透了,不再觉得难受勉强。   小五一直很通透。   他知道鹿寻的打算,三伯伯的打算,他也有他的打算。   他还是会跟着鹿寻,因为兄妹四人当中,阿寻身体最弱,也不是很会照顾自己。   荆国毕竟是别国。   他也不放心。   不过他已经写信给了瞿柒。   问瞿柒愿不愿意跟他走。   如果愿意,他就把他所有的积蓄以后给瞿柒管。   如果不愿意,那就算了。   女子虽然重要,可是跟家人比起来,还是家人重要。   毕竟瞿柒,还不是他的家人。   小五想法很简单直白,或许有一点自私吧。   可是他自己不觉得,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那种一见钟情,不顾一切,抛家弃子,是脑子有病,不是感情。   神佑有点懵懂,她不明白,现在母亲都在身边了,大家都可以回蛮荒,留在蛮荒不可以吗?   她隐隐约约的懂,可是又不懂。   一时间,只觉得长大了,好像很难。   遇到的事情突然多了,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看到一颗糖,凭着本能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了。   现在忽然就好为难。   有些事,明明不喜,却还是要赞同。   她想起来小和尚,小和尚肯定不想当那什么荆国皇子,他那样爱说阿弥陀佛的人,穿着华袍坐在龙辇上,肯定浑身不自在。   还有胖哒,他那样一个贪吃爱睡懒觉的人,现在天天穿的一本正经上朝,跟人说客气话,再也不能随便往地上一躺,露出圆圆的肚皮,再也不会跟着自己背后跑,一边跑一边喊:“佑哥,等等我。”   因为大家都长大了。   大黑跑的有些快。   神佑跟寻哥说完话之后,就进入了这种状态。   整个人昏昏沉沉,玄玄妙妙,懵懵懂懂。   大黑在神佑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载着她,在白骨山上到处乱窜。   而此刻,感受到主人好像又神游了,大黑却跑的很欢快,一路向上,跑的时候,还跳的老高。   路过一个烧焦的破庙门口,也没有停,而是继续往上。   后头阿鹿他们的马居然都追不上。   好在天空吡鹰小玉还在飞着,所以也并没有太担心。   皇后蓝曦虽然骑术不错,但是这样一路上行的路,还是比较吃力的。   毕竟还是有海拔差距。   所以在后面慢吞吞的走着,老国师也在后头陪着。   “神佑骑马这么快会不会有危险啊?”蓝后有点担忧的问道。   老国师摇头道:“没事,她小时候常常都在马背上睡觉,从来没有掉下来过。”   老国师这么说,蓝后却没有觉得安好,反而是心中一酸。   想到自己的孩儿贵为公主,童年时候居然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那种感觉无法言喻。   阿鹿这会儿正在跟阿寻谈话,一脸严肃。   两人一路上说了很多很多话。   周围没有旁人,天地石头,雪和草。   都是听众。   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但是他们的这次对话,在后世史书的记录里,留下了很浓重的一笔。   大黑飞奔,悬崖峭壁边居然还能偶尔看到一抹绿。   如今已经长的身材十分庞大的大狼小绿,还以为那头头上长角的蠢马在和它比赛,它也一路奔跑。   忽上忽下的。   大黑哼着重重的鼻息,看都不看那绿毛狼一眼,继续往前。   神佑此刻只感觉,天地间就存乎她一人,她也浑浑噩噩的进入到一种奇怪的状态。   像是自己能飞翔一眼,她好像飞起来了,而且飞的很高很高,能看到天下。   天下像一副会动的画,有雨水,有阳光,有雪,有阴天。   很是瑰丽的感觉。   里面的人像是蚂蚁,忙忙碌碌,走来走去。   又像是看一个巨型的蚂蚁窝。   有的人亮晶晶的,有的人黑乎乎的。   都是一团一团的。   神佑飞呀飞呀,看了很多景致。   她越飞越低。   于是就看到了人。   不再像蚂蚁,像是真的人。   她看到一个极其高大的建筑,整个像是建立在水上的宫殿,她往下飞,才发现,这里居然就是熙国的皇宫。   她好奇的飞了进去,飞到了一个很高大的屋子。   屋子里居然有一艘精致的船。   船旁边站着一个人,居然就是自己的跟班小弟,胖哒。   不过胖哒此刻穿的很严肃,明黄的衣衫,重重的帽子。   他盯着船看了许久,神佑拍打了他的肩膀,跟他说话,他却仿若未觉,只是看着船,他脸上居然露出了有点惆怅的傻笑。   神佑又飞起来了。   飞到了一个茫茫大的城市,这个城市和别的城市不一样。   这座城市居然没有城墙。   原野中的一座城。   没有一片城墙,就那样巍峨耸立。   神佑飞到了这座城里最高的一座房子跟前。   那房子真的很高,因为房子里有森林,有悬崖,有瀑布。   不过这时候,那瀑布像是一条白布,并不动,而是一块巨大的冰块,高有几千尺,堪堪的悬挂在悬崖跟前。   这里的雪很厚了,应该会很冷。   可是神佑感觉不到冷。   她飞到了一个华丽的屋子跟前,门忽然开了。   有一个短发的男子,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白,领子都是白毛毛,更是衬托的他原本就清秀的面庞更加清秀好看。   神佑很是惊讶,这不是小和尚吗?   没有想到小和尚留了头发,穿上华服,居然这样好看。   毛毛的,让人想摸一摸。   反正对方也没有反应的,神佑于是伸手过去他的脖子下的毛领摸了摸。   忽然就见小和尚看着她问道:“你怎么跑来了?”   神佑猛的吓一跳,然后她整个人就散了。   她睁开眼,自己还在马背上。   可是她手上居然还有因为惊吓,揪出来的几根毛领的白狐毛。   神佑很是惊讶,难道刚刚一切是真的吗?   不过更惊讶的是她抬头,看到了满满一片雪白的天地。   而大黑停着这里,傲娇的不走了。   神佑跳下马。   还以为面前的全是雪,可是她踩上去并不是冰雪。   雪山还在上头很远处,这些雪白雪白的东西,不像雪,倒是有点像盐。   神佑蹲下来,用细白的手轻轻的摸了一把地上,放到嘴里,咸咸的。   而面前有一个湖,像是没有边际一样,巨大的雪白的盐湖。   大黑伸出舌头在地上拌了一下,然后昂着有,“呜呜”的叫,得意的像是只蠢驴。   大狼小绿已经走到了湖中心,那里有点水,于是它看到水下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疯狂的吼起来:“嗷呜,嗷呜……” 第363章 南国红豆   天气渐冷。   申国宫中的宫女都脱下了白色的轻纱,换上了轻薄柔软的呢绒布衣裙。   自从有了呢绒布之后,冬日的裙子也可以做的跟夏日一样。   行走之间裙摆飞扬。   不过申国皇宫最近气压有点低。   因为号称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莲妃小产了。   据说就是因为那夜的大火受的惊吓。   而祸不单行,向来嘴快的鞠嫔,跟人闹别扭,居然扑上去扭打,结果也小产了。   据说是个成型的男婴。   申皇大怒,把鞠嫔打入冷宫,和鞠嫔闹别扭的那个嫔妃直接给处死了。   最后,本来应该多多添丁的皇宫,居然只有一个贺贵人生下孩子。   可是贺贵人,在生孩子之前就疯了。   整日疯疯癫癫,人都认不清。   结果,她倒是母子平安生下了一个男孩。   皇上怜惜卢妃,贺贵人的孩子一生下来,就被送到卢妃的院子里。   卢妃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做李南国。   取自小公主最新作的一首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支。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众人听了这首诗之后,都到处找红豆。   想知道到底有没有这种豆子。   而卢妃却喜欢南国这个词。   如果漂亮的红豆能长于南国,那南国一定是个好地方。   所以她给了怀里皱巴巴的孩子,取了一个名字,李南国。   宫里一大波喜讯,最后却是一阵唏嘘,好在申国皇宫里还是多了一个亲娘是疯子的南国小皇子。   不过小皇子还是长的算是能入眼。   至少比之前的李平安好看许多,虽然没有小公主伊仁生下来那样机灵。   但是眼睛也大大的,皮肤也算白,小小一个,很是心疼的感觉。   申皇把孩子抱给卢妃,一下子像是抱着两个孩子一样。   卢妃差他一轮,还是天真浪漫的少女,刚刚为了小产伤怀,一身白袍,身体娇弱。   申皇抱住卢妃在腿上,看着卢妃怀里抱着个小小的人儿,面上有一些欢喜。   很有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之感,这时候忽然有内侍来报。   说熙国的四大君子之首殷家居然送来了一份贵重的礼物。   申皇挺好奇,自己跟熙国的君子没有怎么打交道,但是从臣子那里得知,熙国虽然新皇登基了,但是国家一直都是四君子统治的,这次熙国皇位交替,四君子中的徐家倒下了,现在几乎是以殷家为首。   可以说在熙国,权势最大的不是皇家,而是殷家。   殷家豪富,据说他一家一家占了天下一半的财富,有当年熙国祖皇唐家的风范。   申皇还挺好奇的,到底送了什么,值得宫人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   熙国殷家送礼物进宫,惊动了后宫无数人。   因为那礼物实在太大了,有一座屋子一样高,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要几十人一块抬着进来。   说是送礼物来了,可是申皇等了许久,还没有把礼物等来。   时不时听太监宫女前来汇报,进了哪个门哪个门了。   像是一刻钟才能挪一步一样,申皇本来都没有耐心等了,却不想听到消息,来看热闹的人居然也多起来了。   后宫女子们,一个个打扮的很认真,不知道是来看礼物的,还是来看申皇,或者说被申皇看的。   申皇对后宫莺莺燕燕最近有点倦怠,不过看到女儿伊仁居然也来了。   他于是继续等了。   申皇对小公主伊仁还是格外有耐心的,他觉得众女子都比不上他女儿贴心。   终于,那庞大的礼物,摇摇晃晃的进了御花园。   之所以要在御花园看,是那礼物实在太高,屋子里竖着放不下。   太监们满头大汗,又小心翼翼的把那礼物外围包着的木箱子撬开。   那木箱子不知道弄了什么机关,哗啦啦如同流水一般,落下来。   同时也掀开了礼物上的一层纱。   露出了里头真正的面貌。   居然是一颗大树,   那棵树树叶平平,造型也普通,唯一不同的是上面长满了红豆。   仔细看会发现,那些红豆也不是真的红豆,居然是红宝石。   一颗一颗的缀在树上,阳光下闪闪发光。   满树炫红,超级美。   所有后宫女子都被这棵华丽的树看呆了。   真是有钱啊,这红宝石是天下公认最贵的宝石了,那树上的一颗果子就够普通人过一辈子,可是这些宝石却满满的结了一树。   这时候有一个女子忽然道:“公主写了那首诗,红豆生南国……这棵树不会是专门送给公主的吧。”   被她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回过神来。   小公主表情还是很淡然,但是心中却十分激动。   她不是眼皮子浅的人,对什么礼物之类的自然不会急匆匆的跑来看。   而是她刚刚前段时间写信给了殷华,就写了这首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支。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虽然被流传了出去,但是她第一时间是写给殷华的,专门给他的。   没有想到,殷家居然直接送来了一颗宝石做的“红豆树”,伊仁只觉得此刻心砰砰跳,很是开心,很是喜悦,迫切的想找人分享,又无从说起,只得强作镇定。   这时候,申皇一看还有一封正式的函书,烫金的封面,很是隆重。   申皇打开函数,一脸惊讶,居然是一封求婚书。   自从女儿及笄之后,申皇收到无数求亲的,没有想到连别国的少年都向自己女儿求亲,申皇很是得意骄傲。   挥舞着信笑道:“伊仁,又是求亲书,父皇可舍不得把你嫁那么远。”   伊仁心中激动,她很想说答应,立刻答应,她就喜欢殷华。   可是接着听到父皇继续道:“不过那殷家幼子好像和你很有缘,我记得你还给他作过诗,双眸剪秋水,十指剥春葱,对吧。”   伊仁愣住了,殷家幼子?不是殷华。   她顾不上形象,伸手把父皇手中的信函抢过来,看到上头的殷雄二字,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写信给殷华,写了红豆诗,然后殷家送来了一棵红豆树,却是给殷雄求亲。   她愤怒的全身都在颤抖,忽然觉得一切都很可笑。   “我不会嫁,爱谁嫁谁嫁,或者让鹿神佑嫁好了,父皇封她一个公主,让她嫁给那个娘娘腔,反正他们还是同窗。”   公主说完,把那信函重重的丢地上,再也不看身后那颗闪烁的红豆树。   她走的飞快。   可是面前,还有阳光照在红豆宝石上反射出的星星点点的光芒。   她的泪水也滴落了下来,融入那光芒中。 第364章 别娶爱哭的女孩   宝石树闪闪发光。   每一颗宝石都如夜空中的明星一般,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公主生气的离开。   那书函就被打落在申皇脚下,哗啦啦的展开。   申皇却没有顾上。   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被重重的锤了一记,昏昏沉沉的。   眼前一切都消失了,只有那个骑在马背上的少年,朝自己爽朗的微笑。   那张笑脸恣意飞扬,原来是女孩吗?   申皇此刻就只想去问问洛妃,居然真的是女孩吗?   他顾不上身后的宝石树,朝着洛妃的院子一路狂奔。   后宫众人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洛妃的养子原来是女子吗?”   “就说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少年。”   “青出于蓝啊,洛妃的第一美人的称号要让贤了。”   “那治水钦差会不会也是女子啊,听说也长的很清秀?”   “不可能啊,那一定是男子,女子怎么会那么有学识?”   “那也说不定,鹿神佑不是也是申学宫学子。”   “那岂不是她还女扮男装去申学宫上学,还跟男子同屋,哎呀呀……”   宫妃们七嘴八舌,说起八卦精神奕奕,尤其是和她们没有直接关系的,宫里实在太无聊了。   那年羲和宫大火,旁边的院落都波及了。   洛妃也换了院子。   她现在的院子也不在很中心,反而是靠近外围。   不过院子门口就有个小湖,原本卢妃也指定想要这个院子,不过还是被洛妃强势的给抢了。   现在宫里人算是摸了个七八分,洛妃的脾气。   洛妃就是仗着自己好看,又养着皇子,除了不争皇上,平日其实什么都争。   偏偏申皇瑥还就吃这一套。   洛妃不怎么搭理他,他却是有事没事就上前找虐。   有点乐此不彼的意思了。   此刻,小皇子刚刚下学,为了避嫌,洛妃并没有每日亲自去接他,只是偶尔的时候,才去。   李平安长的飞快,而且很强壮,皮肤有点黑,笑起来憨憨的样子。   他吃饭很好,从不挑食,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要吃,属于那种来不及喂的孩子。   人还没有到,声音就先传来了。   “洛姨,我回来了,洛姨!”李平安跑的飞快,自己推门开门,脸上的笑容很大。   然后看到了院子里的父皇。   而且父皇面有怒容。   李平安吓一跳。   可是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父皇万安。”   申皇正想问神佑的事情,没有想到李平安就回来了。   看着李平安跑的一头大汗,一脸虎虎的感觉,一点都不美形,申皇就生出一种不耐烦之感。   可是李平安请安完,却并没有识趣的离开。   而是一脸认真的开口道:“父皇,儿臣今天开始学中庸了,先生还夸儿臣记性好,儿臣把课文背给父皇听可好?”   申皇黑着脸,只能点头。   可是李平安记性实在不算好,背一篇一百多字的课文,磕磕绊绊,比便秘还难。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之……之谓道,修道之谓……谓……谓……”   他一边背书,额头上的汗一边冒,冬日弄的跟酷暑一般。   申皇听的都着急死了,这样的智商基本告别了皇位了吧。   自己当年也没有这么蠢笨,公主伊仁更是,这个年纪的时候,都会作诗做文章了,可是李平安居然连一篇百来字的课文都背的这么费劲。   “够了!”   申皇来回踱步踱的脚都酸了,实在不想忍,怒道。   李平安一下子就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看着他父皇。   嘴巴还一抽一抽的,像是要马上哭出来一样。   申皇看到他这样子实在头疼。   虽然现在宫里又多了个皇子,可是也是才出生不久的婴孩,谁知道会如何。   宫里的小孩夭折的也很多。   况且那个李南国的生母还是个疯子。   申皇瑥只得忍着厌恶,好言道:“你先进去,朕和洛妃有些事要谈。”   小皇子缠着皇上的这一段功夫,洛妃已经派人查清了这会子申皇怒气冲冲过来发什么疯了。   自打神佑的身份被小公主知道,洛妃就有心理准备了。   小公主伊仁本质上说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只是很以自我为中心。   说难听点,就是稍微比较自私自我的人。   只是神佑对小公主并没有特别讨厌,大概毕竟是有血缘的关系,才会不小心让小公主知道她的性别。   小公主从来都不是一个能守秘密的人。   她高兴的时候,对你比谁都好。   不高兴的话,转头就翻脸不认人了。   看到此刻申皇气势汹汹,洛妃还是很淡定。   “不知道皇上要和臣妾说什么?”   “洛妃,枉朕一直对你真心相待,你居然欺骗朕!”申皇看着面前洛妃这张明艳美丽的脸庞,脑海里却是频频浮现那一张笑嘻嘻赖皮懒惫的脸。   洛妃是经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女子,要拼演技,连卢妃实际提鞋都比不过。   只是平日不屑。   看到申皇这样问自己,她立刻眼中就浮上了泪珠,泪水不要钱一样落下。   身体摇摇欲坠。   这样的表情在这样完美的面庞上,连枯树看的都会心动吧,申皇自然是再做不出愤怒质问的姿态。   只得继续道:“伊仁说神佑是你的养女,并不是养子,你,你居然瞒着朕。”   没有想到申皇说完这话,洛妃整个人如同被震了一下,面容惨白,摇摇欲坠,居然站不稳,整个人往后一靠,眼看就要摔倒。   还好申皇伸手扶住了她。   洛妃不说话,只是落泪。   哭的申皇手忙脚乱。   相处这么久以来,申皇很少看洛妃哭。   记忆中洛妃都是个很明艳很有担当的女子。   这样一哭,反而让他没有了分寸,原来要问的东西,全都乱了。   就听到洛妃哭了一阵。   断断续续的道:“神佑不仅是女子,还是我的亲生女儿,只是当年一见陛下,误终身,我,我想跟着陛下,所以隐瞒了神佑的出生,我对不起她。”   洛妃哭的肝肠寸断。   哭到最后,整个人都要晕过去了。   申皇好几次要开口问问题,都被打断了。   最后只得耐着性子,让宫女好好照顾洛妃。   他改日再来。   申皇的身影离开了洛园,小皇子看着哭的眼睛都肿了的洛姨十分难过。   “洛姨,你,你别哭了,你不是说哭对身体不好吗?”小皇子李平安一边劝说一边倒是自己嚎啕大哭起来。   看到洛姨哭,他真的很想哭。   洛妃接过小桃递给她的热手帕,先给小皇子擦了眼睛。   却也停止了哭泣。   只是眼睛还通红。   洛妃一边帮小皇子擦眼泪,一边盯着他的眼睛道:“以后千万别娶爱哭的女子,泪水只是一种手段而已,你不要相信女孩的眼泪。”   小皇子愣住了,看着洛姨哭的红红的眼睛,很是不明白,不过是洛姨说的,他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恩。”   ……   PS:请假。高考结束了,我要愉快的玩耍两天,恩,今天一更。编辑不会知道的。她周末好像去玩了。嚯嚯嚯。 第365章 幸福的咸鱼   阳光凛冽。   没有风。   天干冷干冷的。   几个少年在山路上,一阵迷茫。   刚刚还见妹妹的,可是一转眼就不见了。   好像眨眼就消失了一样,前面的山道也没有人。   天上的吡鹰飞翔的很平稳,也没有见发生什么事情。   可是就这样,大白天的,阿鹿居然把妹妹给丢了。   阿鹿表情严肃,没有很慌张的样子。   不过严肃脸的他看起来很凶。   隐约听到有马叫和狼嚎,但是就是不见人。   周围也没有新的路。   阿鹿吹了一声口哨。   天空飞翔的吡鹰缓缓的落下了。   听到哨音的严肃,小玉也没有搞怪,乖乖的落在地上了。   阿鹿长的并不胖,但是很高,有一米八多的个子,一直瘦瘦高高的。   他给小玉身上套了跟绳子,转头让小五照看好其他人,就爬上了小玉的背上。   以前在蛮荒的时候,阿鹿和吡鹰磨合偶尔也会这样玩,但是并不经常。   那时候吡鹰还是小吡鹰,阿鹿也还是小少年。   现在阿鹿成年了,吡鹰应该还算是幼年,不过已经比以前长的两倍大了。   落在地上像是三四张桌子拼起来那么大。   阿鹿爬上吡鹰的后背,像是爬上马背一样,绳子绕着小玉的脖子。   看着小玉脖子细细的,却没有想到,套上马绳,都有点显短。   还是后头赶上来的国师重新贡献了一根绳子,才勉强够。   阿鹿揉了揉小玉的脖子。   脖子上毛不多,但是硬渣渣的。   小玉似乎很享受被揉脖子,“嘎嘎嘎”的笑,那张极似人脸的样子发出这样的笑声,很是惊悚。   阿鹿爬到了小玉背上,抓着绳子。   掏出了脖子上戴着的哨子再吹了一下。   气息悠长。   小玉煽动着大翅膀,用力的飞起来。   一开始有点摇晃,慢慢的越来越稳。   阿鹿一点点的升高。   比以前所有的时候都高。   以前他和小玉刚刚磨合的时候,也只是在草原上,滑翔一小段路。   从来没有试过在小玉背上飞这么高。   可是妹妹忽然不见了,阿鹿看着严肃不慌张,实际还是很紧张的。   之前在熙国经历的事情,就让阿鹿很自责了。   这会子在眼皮底下妹妹都能消失,不过阿鹿没有时间自责。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小玉。   虽然有点冒险,可是他没有想那么多。   妹妹总是说,她喜欢飞。   所以喜欢骑马,马跑得飞快的时候,像是飞一样。   在出了申学宫去熙国的路上,妹妹还说了,她有时候会去申学宫后山一座悬崖边,那有很多蔓藤,用手抓着蔓藤,蔓藤在半空中摇晃,也像飞一样。   而此刻他真的飞起来了。   平日他要做的事情很多,很细碎,所以不能时时刻刻的照顾在妹妹身边,不知不觉,妹妹已经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秘密了。   阿鹿觉得有些遗憾。   可是他做的,都是为了更好的照顾妹妹。   如果妹妹只是妹妹,他可以轻松一些,可是她还是公主,所以他要做的事情也更多,更复杂,更难。   吡鹰小玉慢慢适应背上的人,飞的渐渐平稳。   阿鹿在它背上往下看,山峦起伏,云雾缭绕,完全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慢慢的他找到了阿寻他们,像几只小蚂蚁,在那个位置走走停停,动来动去。   可是还是没有妹妹的踪影。   他让小玉飞的再高些,再远些。   一时间,山峦居然都像是当年放牧的草坪一样,矮矮小小的。   整个灰扑扑的山中,居然有一片白。   却不是雪山。   那片白上似乎也有人。   阿鹿控制着小玉,让它缓缓往下飞。   越往下,就看到的白色越多,白茫茫的一片。   上面有一匹马,有头狼,还有神佑,在里头奔跑。   阿鹿松了一口气。   小玉才降落,阿鹿就迫不及待的跳下来了。   因为刚刚在高空,把他脸冻的红扑扑的。   跳下来,这时候的他有点像小时候的模样,小脸永远冻的红红的,还会挂着一点鼻涕。   哪里有平日威严的模样。   神佑看到哥哥居然坐在小玉背后下来,吓一跳。   “小玉背后可以坐人吗?我可以上去试一试吗?”神佑跑过来,拽住要飞的小玉的大翅膀上的一根毛。   疼的小玉嗷嗷叫。   翅膀乱掀。   “别闹,哥哥是忽然找不见你了,才临时让小玉帮忙的,你穿的太单了,在天上风太大,吹的会着凉。”   于是神佑只好依依不舍的松开小玉的毛。   小玉吓的直接就冲上天了,天空发出嘹亮的叫声。   阿寻他们也听到了。   看到小玉重新在天空飞,飞的很恣意,应该是没事了。   阿鹿落到地面上,和妹妹一样惊讶,没有想到这居然是一座盐湖。   完完整整一座巨大的盐湖。   阿鹿拿着刀往下挖了挖,挖了许久,底下还是一片白。   连向来淡定的阿鹿都惊的坐在了地上。   这样白茫茫一片,这里到底有多少盐。   他有点激动,于是显得越发严肃,只是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这一片盐湖。   脑子不停的转,各国盐铁都是朝廷控制的。   哪怕是开放的熙国都是如此。   虽然开采是在四大家族开采,可是也是需要朝廷授权审批的。   他没有想到,自己居住的蛮荒居然有这样大一个盐湖。   若是让人知道的话,蛮荒估计会被灭好几回。   还是不够强大啊。   当年妹妹发现白骨山山洞里的土能制造荆器,第一时间却是把白骨村的人都吓到了。   连老国师都很紧张。   好在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大事。   现在又多了盐湖。   这么多盐,足够现在蛮荒的人吃一辈子吧,甚至肯定一辈子都不止。   向来淡定的阿鹿都有点乱,这时候要是三当家在就好了,他应该更有主意。   “哥哥,你裤子湿了。”神佑看到哥哥居然坐在盐湖上发呆。   盐湖看着是硬渣渣的盐,可是下头会渗水。   阿鹿被妹妹提醒,站起来,才感觉身后凉凉的。   刚刚恢复了白的脸又红了。   虽然他的袍子是暗色的,但是坐着的那一圈,被浸泡了水,颜色更暗了,若是一会干了,估计还会析出盐,白白的。   阿鹿拍了拍屁股,在妹妹眼前这样,有点难为情。   这是在白茫茫的一片里,除了他们什么都没有,阿鹿忽然又有点开心,有点不舍。   “你刚刚是怎么进来的,我们还是快出去吧,不然阿寻他们等着急了。”作为兄长,他还是理智的道。   神佑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就是骑马走进来,好像没有难走的。   神佑想把大黑拖过来。   动物似乎对盐都情有独钟。   不乱是大黑还是小绿,这一匹马一头狼,都在盐湖上,玩耍的欢快。   一会伸出舌头舔舔盐水,一会仰头大叫几声,哼哼唧唧的。   阿鹿站在妹妹身边,看着妹妹笑容满面的看着大黑和小绿,伸手揉了揉妹妹的脑袋。   “哥哥,这里真好玩,我也想在这里呆着不走了。”   阿鹿看看四周,因为是盐湖的缘故,周围光秃秃的,寸草不生,整个世界都是白的。   “这里不能住人的吧,傻瓜。”   神佑去拖大黑,大黑不走,或者一边走一边停。   神佑气喘吁吁,干脆拖着哥哥一块在盐地里躺倒。   她躺在白白的盐上,全身摆一个大大的大字,对着天空喊道:“我要躺这里,当一条幸福的咸鱼,咸咸哒,很值钱。”   阿鹿躺在盐上,看着天空,云朵飞快,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傻笑。   ……   PS:本来想当一条幸福的咸鱼,(别人)高考后偷懒休息一下,结果编辑扛着八米长的大刀追来……只好继续码字……/(ㄒoㄒ)/~~ 第366章 不想告别的离别   盐湖边是一座山,和其他山没有什么区别。   稍微显眼的大概是面向盐湖这边比较秃。   光秃秃的石头山,灰扑扑的。   山上也是有盐。   阿鹿用刀子翘了一块泥块,发现山上的盐,应该是盐湖吹上来的,日复一日,就结痂了,外头灰扑扑的一层。   里面还是黑红的泥。   看着光秃秃的山没有路。   神佑和哥哥阿鹿共同骑在大黑的背上。   大黑是一匹非常健硕的壮马,小时候神佑在它的背上睡得安稳,感觉宽阔的像是一张摇篮。   现在和哥哥并骑也并不拥挤。   不过大黑稍稍有点不愿意,除了神佑意外的让骑。   被神佑的小手啪啪啪拍的它头上的烂包包尖角都摇晃了,才乖乖的让阿鹿也上了马背。   因为阿鹿是坐着小玉过来的,自然是没有骑马。   大狼小绿在一边欢快的跑来跑去。   尤其是看到大黑被神佑拍打的时候,感觉它欢快的都要跳起来了,很是幸灾乐祸。   神佑在前面,阿鹿坐后面。   同骑一匹马,还是十分亲密。   自神佑渐渐长大,阿鹿已经很注意,尽量不太亲密。   不过像此刻这样,阿鹿还是会觉得心生欢喜。   他的鼻尖感觉都能闻到神佑身上的浅浅的香气。   当然,还有盐。   刚刚她躺湖上,头发也湿漉漉的,沾了星星点点的白。   大黑不知道马背上的人类的想法,它踢踢踏踏的往外走。   走到那秃秃的山跟前,继续往里走。   看着没有路的地方,居然实际是有条路的。   只是角度很怪,走到跟前都没有看出来路,真的走近了,手碰到了才发现,这里似乎有一条道。   一条细细的山道,平平的。   倒是一点不颠簸。   就是略微有些暗。   距离也不太远。   不过中间好像折了几折,感觉像是又要转回盐湖了,然后两人居然出来了。   外头还是连绵的大山,而阿鹿和小五他们就在不远处。   看到神佑,都策马飞奔过来。   阿鹿先跳下马,然后接着神佑下马。   他的脸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在蓝后和老国师先后骑马过来的时候,已经看到的是一个和平常没有区别的阿鹿了。   阿寻对鹿哥向来信任,小五也是如此,虽然感觉妹妹平日总是运气很好,总会捡到奇奇怪怪的东西,包括自己和小五都是妹妹捡回去的。   但是靠谱的话,还是鹿哥了。   总觉得鹿哥在肯定没事。   果然,天空吡鹰还在飞翔。   神佑已经找到了,完好。   不过在听到这山背后居然有一座满是盐的盐湖,众人都懵逼了。   不可能吧。   千百年来,也没有听说过啊。   等到一行人再次穿过那弯弯曲曲的小道,看到了那一片白茫茫的盐湖的时候,都傻掉了。   连蓝后都是好奇的如同小女孩一般。   蹲在地上用手抠盐巴。   裙摆落在盐地上,浸湿了都没有在意。   无他,盐真的是很贵重的一样东西,在当今天下,盐和银子几乎是一个级别重要的。   蓝曦就算是当过皇后的人,看到这样一片茫茫多的盐也足够震惊了。   老国师更是白胡子一直哆嗦。   习惯性的想伸手捋胡子,捋着捋着,就冷不丁的自己揪了一根出来。   疼的他眉头紧皱,才刚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是真的。   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全是盐。   这天下,这天下……要变……   “哎,哎,蓝兄,尝一口就得了,吃多了会渴的,我带的水囊不够了。”国师正要发感慨,转头却看见蓝后抓着盐认真的在那里品尝,像吃冰一样,赶紧阻止。   蓝后站起来,接过国师递过来的水囊,喝了一口水,吐了吐舌头。   “很咸啊,居然一点都不涩,比那些晒的盐还好。”   那边小五看着这白茫茫的一片大湖,也是有点傻了。   不过他向来心很大,就是觉得很神奇,也很欢快,甚至跟着大黑小绿一样,在盐湖里打滚。   而阿寻震惊的有点太过,呆呆的看着这一片湖。   由盐组成的湖。   看到小五大黑那样大体积的都随便在上头踩踏,不用他精密的计算,也能粗略的想到,这湖里有多少盐。   阿寻呆呆的看着。   和平时看书的呆不一样,此刻是完全有点呆。   真的像一个呆子。   盐的贵重,他就算是书呆子也是知道的,当年小五背着他在山洞里,为了吃一口盐,要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他是亲身体验过的。   可是此刻看到这么多盐,阿寻也很难用言语描述此刻的心情。   大概想直接扑倒在盐上吧。   有了盐,对白骨村,对蛮荒来说都是极好的。   关键是要怎么把这些盐运出去。   而且这里已经极高,他们是游玩误打误撞上来,若是让常人来这里干活,也毕竟不靠谱,这山上的盐,目前很难用人力运下去。   阿寻脑子飞快的动起来,人看着更呆了。   一行人发现了这个神奇之地之后,也没有待太久,因为看着天色也有些晚,他们要赶着天黑前回去。   虽然说现在有小绿,草原上夜晚的狼群也不是那么可怕,可是在蛮荒,夜晚大家还是不愿意出行的。   一来是安全考虑,二来也是对蛮荒的尊重。   总觉得这片原野里,不仅仅活着人类。   一路上少年们很兴奋。   老国师和蓝后也很兴奋。   应该是他们尤其兴奋。   蓝后和自己女儿神佑相处的时间并不长,这次是她第一次发现神佑的神奇之处。   而阿鹿最早冷静下来,因为从小,他就发现了妹妹的许多奇特之处。   他又恢复了平常,一脸温和笑容的模样。   众人披着夕阳回到了白骨山上。   这一夜,白骨村再次召开了大会。   还是当年那个堂屋。   参会的人多了一些。   会场最前头,几个颤巍巍的老头,正襟危坐,坐的像是小学生一样。   有一个老头,已经驼背,可是还是很想把他的驼背摆正。   神佑看到那场景,想到了老巴叔。   不知道巴叔在京城和三伯伯好不好。   听说巴叔现在王大人家的管家了,很厉害的样子,在京城都小有名气。   神佑想起来巴叔,不免又想到洛姨。   不知道洛姨在宫中好不好,不过带着那个丑丑的小皇子,应该不会太孤单吧。   白骨村大会很热闹。   神佑出现,一群老头乐呵呵的,当年会爬到神佑屋子随地大小便的小婴孩现在都会跑会跳。   说话还能文绉绉的嚼字,时不时蹦出个成语,很是欢快。   大会后还有篝火。   蛮荒的人像荆国人,爱唱爱跳。   或者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没有京城那样繁华热闹的享受。   用身体歌唱跳跃,最能表达心中的喜悦和哀伤了。   连不善于运动,不善于跳舞歌唱的阿寻都被拉着在篝火边,有些僵硬的摆着手脚,脸上笑的傻乎乎的。   岁月静好。   第二天神佑醒来。   总觉得周围空荡荡的,她跑去小木屋那里,一脚踹了进去。   没有阿寻那睡眼惺忪的脸。   草原上也没有打拳的五哥。   屋子空空的。 第367章 城下大哭的少年   天没亮。   阿寻就下山了。   小五和阿鹿也一块起来了。   路过妹妹的屋子,阿寻很想走进去看看,然而只是在门口驻足了一会,还是快步走了。   坐的是铁梯下山。   窄窄的小木方格里。   阿寻看着黑漆漆的夜。   天亮前,总是尤其的黑。   此刻,连天边总悬挂的那颗星辰也隐藏不见了。   阿寻的脸有点严肃,嘴唇抿的紧紧的。   他不耐烦早起。   可是从昨日看到那盐湖的时候,阿寻就想,他要离开了。   他若是继续在这里,荆国肯定不死心,申国朝堂那些人也不会死心。   而神佑又发现了盐湖,对蛮荒人来说是极好的一件事,可是也是极其危险的一件事。   他若是离开,至少可以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最重要的是,他本来就觉得要离开。   可是一直舍不得。   舍不得妹妹神佑,舍不得鹿哥,舍不得大家所有人。   平日山上没有存在感的看门老头,自谓冷漠的阿寻居然都会觉得亲切。   因为太不舍,担心妹妹难过。   阿寻选择直接离开。   他不想和妹妹告别,担心她哭鼻子。   更担心自己哭鼻子。   夜空中,铁梯嘎吱嘎吱的声响,尤其大声。   小五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沉默,哈哈的道:“不要这么严肃,又不是不回来,等寻哥治好水,我们再回来,倒是我们这样偷偷跑了,妹妹起来一定会生气的。”   鹿歌也觉得,阿寻应该和妹妹告别一下再走。   可是这个聪慧无比的书呆子弟弟,对这件事却很坚决。   从来不爱早起的他,破天荒,天不亮就起了。   鹿家三兄弟,赶着马车,从白骨村去冥河州。   好像那年,一起进冥河县落户一样,没有想到,转眼就过去这么多年了。   冥河府衙,重知府看到鹿家三兄弟,觉得很是没脸,又很是感慨。   当年他来,他们走。   自己是个懵懂的朝廷官员,他们是山中几个懵懂的少年。   现在,其中一个少年,却已经名满天下了。   圣旨现在在重知府这里。   按说见到鹿寻和鹿五,他应该第一时间宣读的。   可是重知府看着面前的少年。   几年不见,少年一身白色的呢绒布衣袍,系着一条一指宽的腰带,脸上下巴有点尖,记得之前见还是圆圆脸,有点孩子气。   现在却已经长开了,尖下巴,大眼睛,眼毛很长,五官端正,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对耳垂很厚很翘。   让着一张略显冷清不好相处的脸,多了一点厚道和温和。   鹿寻的眼睛很平静。   重直拍了拍他的肩膀,良久还是叹出一口长气。   “朝廷对不起你,申国对不起你,我不能替朝廷,替百姓跟你说什么,但是我还是想说,抱歉,谢谢。”   鹿寻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了。   猛然听到这句道歉和谢谢,还是莫名的眼睛一酸。   其实真的没有什么。   他想去治水的,真的。   “鹿寻接旨……”   重知府没有再说其他,把皇上的圣旨宣读了一遍。   阿寻接过了圣旨。   小五也接过了圣旨。   这是两份,一份圣旨是让鹿寻去荆国治水,不得违背。   一份是给鹿五宣布他威武将军的身份,让他保护鹿寻。   这不是鹿寻第一次接圣旨,心情还算平静。   倒是小五,第一次拿圣旨,有点好奇。   接过圣旨,打开看了看。   心里想着:就是这样一张纸,就能让人做任何事吗?是谁写的?这字有点熟悉啊?   阿寻见小五居然看圣旨看呆了,五哥不是向来不爱看书的吗?   他于是好奇的往上看。   也愣住了。   因为圣旨的字迹是那样的熟悉,真的很熟悉。   居然是三当家的字迹。   一时间,鹿寻赶紧打开自己的圣旨看了一遍,果然。   就是三当家的字迹。   一旁的阿鹿也瞟了一眼圣旨,倒是没有太惊讶。   三当家做什么事阿鹿都不会惊讶,第一次见杀人,阿鹿就是亲眼看着三当家把人推下悬崖的。   感觉像是散步一样平静。   王如意是户部的官员,后来成了小皇子的启蒙先生,而在宫中,申皇偶尔遇见王如意,还会喊他去御书房问问小皇子的课业,当然最初是装样子,作为父亲,关心一下孩子的课业是应该的。   其实还主要是想问问洛妃的事情。   这样一来二往,申皇也会让王大人帮忙打一下下手。   意外的发现此人很好用,和他很合拍,有王大人在,他的政务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唯一有点烦的事情,就是王如意做任何事,都会再问他一遍,其实申皇觉得有些小事没有必要那么认真。   不过王如意很坚持,申皇渐渐习惯,虽然觉得烦,但是更放心了。   倒是小昭后说了几次,这样不妥,王如意一个户部官员怎么能经常进出御书房,申皇被说了,也觉得确实不妥。   结果转头居然给王如意加了个翰林院的虚衔。   让王大人更加名正言顺。   于是就有了这圣旨居然是王如意的字的事情。   鹿寻看到这圣旨,想了很多,一时间又觉得有些安心。   小五稀里糊涂的想,自己原本就会愿意保护阿寻的,没有想到朝廷居然给自己一个威武将军的职位,俸禄也很高了,还能名正言顺的带兵,原来居然是三伯伯的主意。   一下子心安理得许多。   能带兵,是一种很特别的职权。   像重知府贵为知府也只能拥有一些衙役,那些城里维护治安的护卫都只能算是帮闲,没有正式职位,也没有职称的。   重知府宣读完圣旨,按照规定,让鹿五去挑人,那些京城来的兵,都在冥河州的破棚户里。   鹿五的职权,也是能统领千军。   就是他手里至少有一千个名额,那些额外不算的,实际上更多。   他还有点不习惯。   尤其重知府开始喊他“五大人”的时候。   总觉得浑身都有点不自在。   不过他不是那种很会有小情绪的人,这种不自在很快就又没有了,他大大方方的到了棚户那边。   挑了一圈,也就挑了不到百人。   就是自愿跟他走的,百人左右。   连余丛生都在装死,因为他发现吴副将居然自愿跟从鹿五去蛮荒,谁知道会不会去送死,虽然那棒槌少年拒绝了。   可是万一那个棒槌少年挑中自己呢。   好在,有惊无险。   余丛生在黑咕隆咚的棚户里,第一次觉得被砸晕也挺好的。   鹿五家兄弟办事都向来爽快。   接圣旨,选人,出发,半天的时间就搞定了。   一行人,朝北而去。   北面,荆国大军还在。   远远的看见了那面围墙。   很长很长,像一条线。   鹿寻觉得有些亲切。   睁着眼,很认真的看着那条线。   这墙建设起来,也有他的功劳,当年他设计的位置。   少年人走的不快,可是大道终究有尽头。   很快就走到了墙下。   鹿五带着新选的百人,再加上鹿哥给的一部分人,有二百人,人不多,但是都很精神。   这二百人,先走出了城墙中间那道门。   鹿寻骑着马,在最后。   眼看着,要跨出城门,从申国蛮荒走到荆国了。   鹿寻跳下了马。   阿鹿也跳下马。   正想问怎么了?   就见鹿寻忽然抱着鹿哥,扑到他怀里,居然大哭起来。   一切都做好了准备,他也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是他自己决定要走的,可是这一刻,这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哭了,很委屈,很难过。   哭的很用力。   阿鹿感觉他的衣襟都湿漉漉的了。   这一刻无论是站在城墙外的士兵,还是城墙里的百姓,都觉得心有戚戚。   朝廷做的事,全国人都知道了。   这个小鹿大人,因为治水出色,被朝廷送给了荆国。   这一刻,很安静,蛮荒少有的安静,只有少年压抑的哭声,呜呜的响。   他身后是荆国大军,他面前是申国百姓。   ……   PS:虽然是哭戏,但是想起来,画面应该就很美。真不舍得。 第368章 送君千里   城墙顶上有株茅草。   去年春日它还是一颗小种子,被吹到了顶上一个小凹槽里。   就一点点的凹槽,半截手指都没有的深度。   只是因为钱财不够,又是蛮荒百姓自己修的城墙,顶上没有磨平,坑坑洼洼的,不是很美观,结实是很结实。   那颗种子第二日遇到了露水,第三日遇上了下雨。   然后就靠着那一点点湿意扎根了。   一点点的抽枝发芽,历经千辛万苦,暴晒暴风,最终终于长出来了。   然而还是一株茅草。   很普通的茅草。   整个蛮荒数都数不清这样的茅草到底有多少。   唯一特别一点的就是它生长的地方比别的草高。   晒的太阳比别的草多,吹的风比别的草大,雨敲击的它也更疼。   不管如何,它活下来了,它本身长的并不高,矮矮的一小株。   然后和其他草一样,在秋冬来临的时候渐渐的黄了。   枯萎了。   但是并没有死亡。   这株茅草又结出了种子,有一部分被风带走了,也有一部分就落在城墙上下。   来年,有可能就不是它一株茅草了,它肯定就有伴了,不那么孤单。   守城的护卫,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黄茅草,不愿意离开。   因为他不敢看城墙下哭泣的少年。   女子哭,会让人觉得婉约哀伤怜惜。   有时候也会让人生厌。   可是男子哭,就让人感觉五味陈杂。   世间无论是诗句还是歌词,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男子是不能哭的。   哪怕最孬的那种男人,娶不起妾,都不能哭。   可是眼下,哭的是天下第一年少的钦差,公认的天才少年鹿寻,公认学识最丰富的少年。   他抱着他的兄长嚎啕大哭。   因为他要离开了。   少年脊背挺直,哭声却很呜咽。   守城的侍卫只觉得那哭声,比天上的黑鸦还可怕。   哭到他心里去。   让他也想哭。   他不敢看那少年,只能死死的盯着城墙上的茅草。   而一路相送,送到了城墙下的重知府,长长的叹一口气。   是啊,怎么能不哭。   此去荆国,可能是永别。   他是为官之人,知道叶御史写的那份制敌国疏,纵然是找到好的借口,把鹿寻送给荆国,换取荆国大军的退兵和荆国的礼物。   可是也是给鹿寻头上悬了一把刀,叶御史的奏章已经名满天下了,荆国人自然也会看到。   对于这样一个申国派来消耗他们的天才少年,他们随时可以一刀杀了。   泄愤也好,让申国少了一个人才也好。   总之,鹿寻这一走,结果是人人都知道的。   尤其那些官场老油子。   一个个虽然赞同了叶御史的奏章,可是也没有大肆的夸奖,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   所以大家看到鹿寻哭,并没有嘲笑。   反而是觉得这个少年真的很有勇气。   然而再有勇气,也还只是少年,所以哭了。   这一日,大概所有看过这一幕的人,都不会忘记吧。   不知道有没有少年人会觉得屈辱。   堂堂申国居然要靠送一个读书人给荆国去换取暂时的和平?   说的时候一句话。   可是看见的时候,却完全不同。   这样的少年,本该拿着书本,和女子弹弹琴,聊聊诗,论个古今,眼神再有点暧昧风流。   而不是在这大风吹的城墙脚下哭。   “踢踏踢踏!。”   忽有马声,很响的马声,盖过了鹿寻的哭声。   众人不免回头。   于是就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画面。   有一匹马,一匹黑色的马,正往这边赶。   但是蛮荒最常见的就是马了,运气好,还能碰见野马群,虽然肯定是抓不住的。   可是这匹黑色的马让众人震惊,是因为马背上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感觉像是一只骆驼一般,这匹黑色的大马驼了满满一背的东西,那东西太多,摞的高高的,以至于马背上的人都看不见了。   应该是有人的吧,不然马怎么会知道往哪跑。   听到马声,鹿寻都停止了哭。   因为能发出这样响,这样沉重声音的马,蛮荒里应该很少。   而白骨山上也只有一匹这样的马。   鹿寻抬起头,于是看到了大黑。   也看到了大黑身上背着的夸张的东西。   一个箱子一个箱子的往上落,摇摇晃晃。   可怜的堂堂一匹马王,此刻像一头骡子一般。   神佑就在那一大堆东西中间。   马到了城墙下,才停下。   神佑跳下马。   一眼就看到哭的眼睛红红的少年,大声的喊道:“寻哥,我不准你走,我不准你哭。”   ……   说不准别人哭的少女。   哭的比谁都厉害。   她把马背上的箱子一个一个的搬下来。   里面装满了各种吃的。   各种细碎的生活用品。   她忙忙碌碌的准备到现在才赶来。   她想,万一赶不上,她就追上去。   所以忙忙碌碌里还有她自己的行李。   她舍不得寻哥五哥走。   还连告别都没有一声。   神佑搬着东西,一样一样的如数都搬到了寻哥的马车上。   最后把自己也放到了马车上。   虽然红着眼,可是却很豪气的道:“寻哥,五哥,我再送你们一程吧,顺便可以看看,荆国大军长什么样!”   ……   再次出发。   队伍里多了一人。   少了很多人。   重知府一行人,送到了城门,就止步了。   神佑坚决要再送一送哥哥们。   阿鹿也没有反对。   他的胸前还是有点湿漉漉的。   让他没有冷下心来拒绝妹妹的请求。   是啊,如果前路很危险,自己如何能让阿寻去涉险。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不管身份如何改变。   不过这一次,因为队伍里多了神佑,好像变得不那么视死如归了。   实际本来,阿寻也觉得没有那么可怕。   可是真的离别了,那种哀伤还是免不了。   尤其是面对不了神佑,所以他决定偷跑。   这会子看到神佑居然来追自己,还带了这么多好吃的东西。   阿寻觉得圆满了。   甚至觉得去荆国也不是很可怕的事情,甚至感觉像是去郊游一样。   前方,荆国大军,严阵以待。   看着那不多的一行人,缓慢前来。   大军最前方,坐镇的,居然不是朝慕尔将军。   朝慕尔将军只是微微的坐在了左侧。   朝慕尔将军后头笔直的站着阿塔尔。   而坐在最正中的是一个少年面孔,衣着十分华丽的男子。   他头戴宝冠,很是庄严。   不过那发冠下跑出一缕短短的头发,让他那张严肃的脸,莫名的有些俏皮的感觉。 第369章 大军前再见   天下最华丽的都城,应该是熙城。   熙城处处都透着富贵华丽,高高的楼房,宽宽的街道,叫卖声不停。   天下最有韵味的都城,应该是申城。   申城处处透着文化底蕴,亭台楼阁,诗书画,酒香。   天下最不像都城的城,是荆国的都城,荆城,荆城最大的特点,是没有城墙。   外围一堵墙都没有。   只有无边无际的荆棘草。   荆皇锐,很是自信。   荆国人历代也没有筑墙防敌的事情。   他们就是天下的敌人。   他们只进攻,不防守。   哪天他们需要防守了,说明他们失败了。   这座都城盖的很野蛮。   城外没有城墙。   皇宫里有悬崖峭壁瀑布。   今日,荆皇独自一人去静室。   静室,有两个蒲团。   其中一个,今日没有人。   荆皇一个人,坐着。   闻着静室里淡淡的香,看着香炉前面两个铜罐。   平日都是两人,今日只有他一人,居然忽然觉得有点不习惯了。   荆皇生出这种不习惯的怪异感,很是惊讶。   皇宫里,向来安静,静室里更是静悄悄。   那如同原始丛林一般的御花园里的几个穿着紧身裤子的少女,被打发出宫了。   当然不是所有,其中有一个少女留下了。   那个少女很漂亮,瓜子脸盘,眼睛很灵动,她很主动的去找皇子云,居然不小心走到了荆皇的住所。   所以被荆皇一剑杀了。   刺穿的是心。   不疼,很干脆。   那少女永远的留在了宫里。   荆皇坐在这里,略微有点无聊,叹了一口气。   他其实也很不喜欢乱七八糟的女子。   不喜欢女子眼中那带着野心的眼神。   一点都不喜欢。   可是想到了那个小和尚侄子。   连枯木长居的长子都被从申学宫召回来,迎娶朝虎贝了。   而他家的小和尚,还不开窍。   至今应该还是童子。   荆皇想到这个,有一点恼怒。   大概心里暗地里也有一些欣慰,觉得小和尚实际是和自己很像的。   不过想到接下来的事情,又有点兴奋,他难得有兴奋的情绪的。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他摸索着两个铜罐,脸上不自觉有笑容,很温柔,若让其他人见到,一定会觉得可怕,荆皇锐居然还有这样的一副表情的模样。   和别人想的不一样,荆皇真的很重视那个申国天才少年鹿寻,甚至让皇子云亲自去迎接。   和别人想的不一样,荆皇让皇子云去迎接,除了重视,还有其他事。   ……   风很大。   若是长发,就会飞扬。   皇子云的头发没有长那么长。   额前鬓角还会有很多小碎发,他的头发长的特别慢。   小碎发压不住,总会跑出头冠。   有点乱,有点可爱。   他坐在大军前头,略微有点紧张。   昨日他似乎看见神佑了。   出家人应该四大皆空,虽然现在他是皇子云,不是小和尚十七,可是内心里,他一直觉得自己就是和尚。   不知道为何,会突然看见神佑,像真人一般。   很是真实。   他的重瞳,最厉害之处就是能看破虚无。   可是他却凭空看到了她。   皇子云面容严肃的坐着,心却飘的很远了。   一会他会见到神佑的两个哥哥,莫名有一点紧张。   或者担忧。   他担忧她会伤心,更担忧她会恨自己。   风吹的荆国战旗招展,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皇子云也发出了一声叹息,被这招展的战旗声给盖过了。   等的时间有点漫长。   像是过了半辈子。   实际却是很短。   那草地上,车撵的影子都没有改变多少位置。   终于,人来了。   迎面来的人还不少。   可以说是一支小队伍了。   看着有两三百人的样子。   荆军这边,没有骚动,但是一个个都昂首挺胸,气势十足。   一来,皇子云亲自到场坐镇。   二来,申国人瞧不起野蛮的荆国人,可是荆国人更瞧不起手无缚鸡之力的申国人,把申国人都当做弱鸡一样。   前来的申国人,是申国号称天才的少年钦差,申学宫学子,虽然荆皇都已经严格下了命令,不准动他,还要保护他,毕竟他是来给荆国治水的。   可是这些荆国战士,还是很想吓唬一下这些申国人。   申国人都很奸猾,尤其是申国文人,在武力上,荆国人不会吃亏,但是在其他方面却经常吃亏。   于是看着那一小支队伍迎面而来。   荆军们严阵以待,眼看着那队伍就要到眼前了,所有的荆国战士忽然统一的拔剑(刀),刀剑朝前,喊声震天,整齐划一。   好像整片草原都动起来了一样。   可是那支迎面走来的队伍,并没有像他们所想那样惊慌失措,乱成一团,露出丑态。   反而在那万剑光芒下,从容的继续前进。   恍若没有看到剑光,也没有听到呐喊。   继续前行。   队伍看着随意,又很整齐的往前走。   阿鹿在队伍里,除了神佑,他应该是最早望见荆国的军队的。   出了蛮荒,也还是草原。   这里的草原有点散,有的地方有草,有的地方已经全是沙子了,还有的地方是山丘,像是粗壮的蘑菇柄一样的山丘,一片连着一片。   视野偶有遮挡。   可是在阿鹿眼中,荆军这么大的一支军队,也是他们一行人快到跟前了才看见。   猛然一下,映入视野,的确让他吓一跳。   面前,密密麻麻,好像有无数人一般。   而且一个个都孔武有力,很给人以压迫感。   而且队列很有讲究,远远望去,纵横交错却不凌乱。   都说荆国人只是野蛮打架,不学无术……阿鹿却从眼前的荆国大军身上看到的却不是这样,只是看似野蛮,实际经过百战的兵,一触即发,随时出战,已经自己形成了一套成熟的战术。   并不是像申国人描述宣传的那样,眼前的军队不是一群野蛮人,相反,他们很克制,很正规,同时也很有血性。   阿鹿眉头微皱,这样的荆国人,真的很厉害啊……   阿鹿转头看自己的弟弟妹妹们。   小五一马当先,一往无前,脸上没有一丝惊吓,反而是更加勇猛沉着。   连平日娇气一些的阿寻,此刻都非常镇定,严肃的骑着马,手握着缰绳,也没有抖,一脸平静。   倒是神佑似乎表情有点惊讶。   而坐在荆国大军最前方的皇子云,此刻也看到了人群中的她。   他很想跑下去,跟她打招呼。   忽然间,就觉得身上的衣服很沉重,头冠也特别沉重。   他捋了捋额前的短发,想把它们塞回头冠里,很是手忙脚乱。 第370章 伸出了手   坐在皇子云身边的朝慕尔将军,他的腿伤已经好很多了,他恢复的还算好。   枯木春帮他整治的时候,肉可见骨,可是现在,在众人面前,完全看不出他受过伤。   他本来是应该站着的,硬让他站几个时辰,他也没有问题。   荆国男子受一点伤算什么,只要没死,就要挺下去。   可是皇子云来了,看了他一眼,就让他坐在他身边。   朝慕尔心里五味陈杂。   他本来应该感谢皇子云,因为他对自己有救命之恩。   又因为女儿的事情,他应该膈应皇子云,因为皇子云太不给面子,让他的女儿朝虎贝成为了荆国上层的笑柄。   可是此刻,他看到皇子云,却生不出一点怨恨。   只觉得皇子云真的是一个很细心,很通情达理的人。   让这样一个人做他们的皇,不知道是荆国之幸还是不幸。   反正,作为主将,向来都是带头冲杀,很少坐着的朝慕尔,这一刻,觉得很幸运。   他坐在皇子云身边,却总觉得皇子云似乎是有心事的。   很怪异的感觉。   因为皇子云,给所有人的感觉都是一个极其清净肃静的人,从来没有见过他慌乱。   可是此刻,皇子云似乎很慌乱。   虽然他还是一脸肃静,可是朝慕尔毕竟是百战出来的将军,察言观色还是很厉害的。   传闻皇子云来荆国之前,是居住在申国申学宫附近的,难道来的人与皇子云有旧?   朝慕尔猜测,应该是这样。   不由得对前来的人,也有一些好奇。   能够影响皇子云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难道就是那个申国的少年治水天才吗?   说实话,对于荆皇一定要把申国治水天才请来荆国治水这件事,荆国内部是有很多不同声音的。   只是荆皇一向强势,这些不同的声音也只敢在私下说。   在明面上,没有人敢反对荆皇的决策。   但是毕竟是存在着异议的。   毕竟鹿寻是申国人,而且还有申国那个什么御史写的制敌国梳,好像也有点道理一样,说什么派鹿寻来会拖累他们荆国发展。   有一些人觉得这说不通,荆国水患很严重,水患治好了怎么就倒退了呢?   还有一些人,觉得那御史是不是傻,荆国就算不治水,也年年战争,发展跟治水有一根草的关系?   当然还有一些人,这些人是荆国的老牌贵族,已经受申国文化熏陶多年,觉得申国文人实际很厉害,申国人会派人来,就是针对荆国的阴谋,好在他们申国官员很爱内斗,这个阴谋被他们的御史自己说出来了。   总之众多想法。   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荆国人对申国人的感官并不好。   就像是此刻的下马威一般。   只是看到那支人数不多的小队伍,居然并没有慌乱出丑。   倒是让朝慕尔将军有些惊讶。   看着队伍渐近,朝慕尔将军忍不住支着身体前倾望去。   两队人马极其的近了。   这边是刚刚屠杀过大泽,还一身血性,很想再战一场的荆国大军。   那边是一支新组成的小队伍,队伍的中心还是一个文弱的申国学子。   可是就这样,这支队伍也没有什么变化。   实际上小五从申国的军队里挑出来的人,是有些紧张的。   但是既然被小五和阿寻挑出来,还是不一样的。   这些人虽然紧张,却也极力保持着威严。   这样越保持,反而精神越甚,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以前听到荆国的军队就吓的腿软,现在走到了跟前,还没有倒下,已经是进步了。   至于阿鹿给挑选的一部分蛮荒的战士,却已经早就熟悉了这种感觉。   甚至他们还偷偷摸摸的看过这支荆国的军队。   此刻光明正大站跟前,他们一点都不怕,反而觉得兴奋。   蛮荒人的生活中,没有害怕这两个字。   他们与天斗与兽斗,生活的很艰辛。   以前他们都是散落在蛮荒各个角落,一个小村子自我繁衍,有可能一次兽群暴乱就让他们的村子灭亡。   可是现在他们都集中在白骨村周围,从小村里走出来,保留了勇气,拥有了更多资源。   所以他们脊背挺直,见到刀光剑影,只觉得热血沸腾,丝毫没有一点惊恐。   队伍最前面的是小五。   小五身材宽阔高大,此刻穿上朝廷给的衣服,虽然稍微繁琐了一些,还是红色的。   小五向来不爱红绿。   不过这一刻,这一身红的官府穿在他身上,却极其漂亮,说不出的一种力量美感。   很是狂野霸道。   他在队伍前,如若可挡千军。   即使穿上官府,小五身上还是背着铁球,因为骑马,两个铁球会摇晃撞击,发出沉沉的响声。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士,大概就是这样的。   荆国人向来好战,没有想到居然在申国人的队伍里看到这样一个很像好汉的好汉,简直是惊讶。   一些人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上前比一场。   连站在朝慕尔将军身后的阿塔尔,号称荆国勇士的阿塔尔看到这支队伍为首的红衣少年,眼神都迸出了剧烈的光芒。   很想下去战一场。   不知道是绣花枕头,还是真英雄!!   不过眼下,皇子云坐镇,他没有动,其他人也不敢动。   队伍近前,朝慕尔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心中感觉却很怪。   队伍里,有四人为首。   四人中又有一人为首。   为首的不是那个颇有大将之风的男子,而是一个容貌极美的少年。   那极美的少年,应该不是这次要来荆国治水的钦差少年吧,否则就单单这容貌,朝慕尔就觉得长叹一口气,很是不妥的感觉。   荆国人很好战,同时也很单纯,没有申国人那样狡诈。   就像眼前,朝慕尔除了那极美的少年不妥,那始终在那少年身边的另外一个男子,看着给他的感觉,也十分不妥,虽然面上带笑,却阴沉沉的,像极了石块下的毒蛇。   朝慕尔能成为军队将领,勇猛是一方面,真正厉害的却是他的识人之术,靠着识人之术,他才能制定出一个又一个胜利的制敌之策。   在外人看起来,荆军打仗是胡乱打的,实际有心人研究就发现,真正一直胜利的那些军队,是极其讲究人心战术的。   朝慕尔最后的目光才落在了那个天才少年身上。   因为看过画像。   画里是个容貌青涩的少年,看不出多么天才。   真人看着沉稳许多,眼神很安静,感觉上和皇子云有些像。   很干净的一个少年,第一眼就让人心生好感。   很纯粹。   朝慕尔有些惊讶自己的好感,来的慕名奇妙。   朝慕尔在认真端详这几人。   而队伍里的神佑也在端详大军前面坐镇的皇子云。   神佑的目力极好,很远就看到他了。   现在走近了,看到更清楚了。   她感觉有点怪。   她脑海里想到了两人小时候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小和尚,他说,他将来要普度众生。   而自己随口说了一句,将来要当众生。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是那时候的将来吗?   现在他是荆国皇子,而自己,却要送自己的兄长给荆国治水。   他坐在荆国大军前。   她在申国的小队伍里,面对面,看着他。   风吹的神佑的长发飘,衣裙飘。   皇子云忽然觉得自己好生狼狈。   他站起来,荆国大军收了刀剑。   等待皇子云的最新指令。   却见皇子云忽然跳下车撵,朝着申国队伍走去,走的极快,他走到了申国队伍中间,走到了一匹黑色的壮马跟前,伸出了手。 第371章 一个女子的绝望和野望   一双细白漂亮的手,紧紧的搂着小昭后。   手的主人,小公主伊仁抱着小昭后,嚎啕大哭。   上一次母女争执,小公主也哭过,但是哭的浅浅的,掉了一些泪,很快就干了。   这是这一次,小公主是真的很伤心。   哭的很用力。   这是她遇到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打击。   以前,她做的那些事,可以说是为母后操心,为父皇操心,为别人折腾,不是她自己。   可是这次不一样。   她自谓是个很冷清很拎得清的人,眼光也很好,可是现实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她完全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她现在可是公主,天下第一大国申国的唯一的公主。   殷华居然能对自己不心动,甚至绝情到如此?   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可是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   那株让她欢喜的宝石红豆树更是刺果果的打脸。   她哭的肝肠寸断,甚至已经开始胡思乱想,殷华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他是不是被迫的,或者他出了什么事。   可是这样想,还是觉得自己好傻。   小昭后有点弄不懂,熙国人的求婚,为何会让女儿如此生气愤怒。   是真的很生气很伤心的感觉。   可是小昭后,此刻,更生气,更愤怒。   因为在公主来之前,她收到了一封信函。   很粗的牛皮纸包着的信函。   小小的一卷,不像是信,大概会以为是一块饼。   可是小昭后,看到这个东西,却十分激动。   因为这个包装的信函,意味着是他写来的。   他是她在深宫中唯一的阳光。   她日复一日看向北方,像是一株向北而开的花。   她欢喜又激动的打开那信。   打发了周身所有的人。   连她向来很喜欢的给她按摩的哑女阿荣,都被打发出去了。   这份喜悦她要独享,不愿意跟任何人平分,任何人都没有资格。   可是当她很隆重很窃喜的打开信函,看到的字迹,却并不是熟悉的字迹。   她有点郁闷。   如果不是他的字,那是谁的。   关于自己的存在,应该是极其隐秘的,他怎么会让别人知道。   可是看到信的内容的时候,她整张脸煞白。   觉得可笑又荒唐。   信里只说了一件事,或者说是两件事,实际是一件。   洛妃的养子是女孩,而且就是当年的大公主。   而前皇后并没有死,跟着老国师离开了。   小昭后,整个人坐倒在塌上,张开腿,显得很可笑。   是很可笑。   她向来以自己算无遗策为傲。   从最早前皇后怀孕开始,谋划到现在,十多年的运筹帷幄。   到现在,居然告诉她,一切都是一场空。   那个原本该死的大公主居然还活着,而且自己还见过。   那个自己看着死去,骨头都收敛的前皇后,居然也还活着,还逍遥在千里之外。   她可是真的为她流过泪的。   还给她追封了一个封号,睦。   如果一切都是一场空,那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这么多年到底做了什么?   她对信的内容将信将疑不愿意承认,觉得不可能。   可是立刻马上,她的亲生女儿,小公主伊仁就打她的脸了。   伊仁亲口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了,洛妃的养子并不是养子,而是养女。   伊仁居然早知道这事,还死死的瞒住自己,果然是姐妹情深吗?   小昭后觉得一切都是一个笑话。   看着抱着自己痛哭的女儿,也像看一个笑话。   很是难过的伊仁没有注意到此刻她母后的表情居然是严肃中还带着冷笑,很是怪异。   她沉浸在自己的哀伤中。   小昭后也沉浸在她的愤怒中。   偏偏这种愤怒还不能与人道。   她很想告诉申皇,你的真正的发妻没死,还跟你的国师在外头逍遥。   你的女儿也没有死,你还见过。   看着伊仁哭的越发伤心刺耳,小昭后的手拍打在女儿的后背上。   已经能摸到女儿纤细的腰肢,也可以看到她长长的腿,白皙的皮肤。   女儿容貌很像她,但是脑子却一点都不像她。   小昭后压抑着心里的愤怒,一下一下的拍在女儿的后背上,是在缓解她的情绪,也在缓解自己的情绪。   看到那封信,她想了很多。   愤怒之后,还是愤怒。   然而愤怒不能解决事情。   而且愤怒之余,还是会有点恐慌。   如果鹿神佑真的是大公主,洛妃带着她进宫的目的是什么?   救回她那个疯子娘亲吗?   真的只有这么简单吗?   不会的,一定有更多的目的。   小昭后像是在抓一只猫,一下一下的从伊仁的颈脖,撸到了伊仁的腰。   她声音温和的道:“不要哭,你父皇只是开玩笑,最终要嫁给谁,还是你自己决定的。”   伊仁哭的抽抽噎噎的。   “你什么时候知道洛妃的养子是女的?”小昭后还是声音温和的问道。   “就是那次在父皇御书房里,不小心看到父皇居然宠幸个小太监,我太生气了,结果跑到洛妃那,跟鹿神佑打了一架,那次知道她是女的。”小公主回答的时候依旧有点哽咽。   可是现在想起来,刚刚自己那样是有点不妥。   可是当时那样,她口不择言就想到了鹿神佑,宫里能出嫁的女子,除了自己就剩下鹿神佑了。   凭什么她可以逍遥在外。   反正已经说了,破罐子破摔,对母后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小昭后听了十分心冷,原来那时候就知道了。   现在想来,洛妃当年要选在羲和宫隔壁,还主动愿意把养子带进宫,一切一切都有了解释。   小昭后越愤怒,态度反而越温和。   “你不是向来不喜欢洛妃,也不喜欢她养子吗?怎么会去找他们?”   “那,那个……”小公主有点难以启齿,可是想到父皇居然因为可以宝石树就愿意让自己嫁的样子,又忍不住道:“那个小太监的侧脸跟鹿神佑有点像。”   小昭后的手顿了顿,又继续安抚公主。   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安静。   良久,小公主声音沙哑的再道:“母后,我不想嫁人,我可以一直在宫里吗?”   小昭后轻轻笑道:“你是真正的公主,你尊贵无比,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的。”   “可是父皇的样子很心动,传闻殷家真的很富裕,天才财富殷家分五。”   小昭后的手停了。   声音清冷的道:“你若是不想嫁,就让洛妃的养女来好了,给她一个郡主的身份,也算是抬举她了。只怕洛妃也会激动的来给我磕头的,想必你父皇也会很开心的。”   母后的声音有点冷冽,伊仁有些惊讶的抬头。   见母后面上还是挂着笑,跟刚刚并无不同。 第372章 治水大夫鹿先生   大军对峙。   皇子云面上有笑容。   很暖。   他走进了申国的小队伍里。   看着是漫步而去,却是谁也没有成功阻止。   整齐装备的荆国大军,惊愕的看着他们的皇子走进了申国的队伍。   朝慕尔吓得差点跳起来。   他刚刚是有一点杀心。   总觉得看面前几个少年很不爽。   觉得若是不杀,将来必然是荆国的心腹大患。   可是没有想到,一转头……不对,他连头都没有转,就见皇子云居然到了他们中间去了。   要是皇子云出事了,自己可就真的出事了,想当一个安心养老的瘸腿老虎也是奢望。   皇子云,站在神佑的马跟前。   他微笑着伸出手。   很理所当然。   因为太理所当然,笑容也依旧。   神佑甚至连愣神都没有,也伸出手。   皇子云的手,很修长好看。   可是当神佑的手伸出去之后,两只手,握在一起的时候。   神佑的手显得娇小,小和尚的手很宽大。   荆国日光很烈。   小和尚的手背有些黑。   倒不至于乌黑乌黑,只是比起他握着的那只手,显得黑。   他握着的那只手很白净,修长,好看,一如她的人一般。   这样一幕,若不是在两军之间,可能是极美的一副画面。   说不出为什么,就觉得皇子云举手的姿态很优美。   而那个少年伸手的模样很娇憨。   可是这是两军之间。   这个画面于是有点怪。   怪异的让所有人都没有话说。   而同样在神佑身边的阿鹿看到了面前这个笑容温和,穿的十分华丽的男子,第一时间感觉就是厌恶。   若是在别处,他可能会觉得很不错,因为这个男子确实是赏心悦目,看着就舒适。   可是在这里,他居然大庭广众之下牵着妹妹的手。   阿鹿觉得胸腔都有点酸。   他知道他是谁了。   那个妹妹口中的小和尚,如今的荆国皇子云。   阿鹿有一点疲惫,有一种做家长的无奈。   神佑跳下马,松开了小和尚的手。   周围那冷峻的空气,才仿若松了一个口子,又开始流动起来。   “好久不见,神佑。”皇子云道。   神佑心想我昨天才看见你的。   不过走近跟前,看着穿着华服的小和尚,还是感觉很怪。   尤其是看到他帽子下面的小卷卷的头发,可爱的不成。   和尚还是和尚,十七还是十七。   神佑笑了起来。   “好久不见,十七。”   两人面对面,都是男装的样子,可是周围都觉得粉粉的。   万军之中,居然流淌着一种粉粉淡淡的气息。   而阿鹿,小五,阿寻,面色难看。   像是看到一只黄鼠狼钻到他们卷偷鸡一样……等等,这个比喻,呸呸呸。   总之不是好人。   好在,也就特意的打了招呼,接下来,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小和尚十七,如今的皇子云,前来的最主要的工作,自然不是和神佑打招呼,他没有想到神佑居然也会过来。   一时间太激动了。   除了师父师兄,神佑是他唯一的好友了。   感觉是不一样的。   两人都知道彼此的秘密,两人一起救过他的母后。   她陪着他看过夕阳,星辰,日出。   她陪着他爬过山,读过书,挑过水。   她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她是他下山后遇到的第一个朋友。   甚至是和师父师兄也不一样的。   她让他觉得欢喜,真的欢喜。   好像进了荆国皇宫后,他很少笑的这么自在这么傻了。   哪怕连重新见到师父,都不一样了。   一切都很沉重。   沉重的他无法言语,也无法拒绝。   皇子云松了一口气。   一切又恢复了平常。   将军朝慕尔自然也赶紧过来了。   本来两军对峙的,由于皇子云的举措,变成了相互欢迎,很是融洽。   不融洽不行,人都到对方队伍里了。   朝慕尔将军没有想到皇子云果然跟对方很熟,准确的说,是跟那个容貌最好看的少年很熟。   而其他几个少年,看着面色并不好。   皇子云和神佑打过招呼之后,就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不得不说,荆皇锐是很会训练人的。   不苟言笑的皇子云,是很有气势的。   他也很俊美。   当和尚的时候就是一个清秀好看的小和尚。   成了皇子,更加了不得了。   很是美型。   尤其他还有一颗眼睛是重瞳。   那眼眸十分深邃妖异,注视一个人的时候,莫名会让人觉得紧张,深陷其中的感觉。   但是皇子云对神佑的哥哥们,很是亲切。   一点都不摆架子。   居然厚颜无耻的跟着神佑介绍的喊,鹿哥,寻哥,五哥。   阿鹿:……   阿寻:……   小五:……   不想莫名其妙的当哥哥,喵蛋,要不是人太多,真想把这小子按在地上摩擦摩擦。   为何离别的哀伤,忽然变味了。   一下子变成了担忧妹妹了。   阿寻原本舍不得分开的。   这会子,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麻溜的和这个荆国皇子离开。   因为他们都看出来,妹妹和荆国皇子真的关系很好。   妹妹很信赖他。   当然该有的仪式还是要有的。   皇子云给鹿寻颁发了荆皇的圣旨,任命他为荆国治水大夫,赐封地,豪宅,仆从,勇士,黄金,并令荆国户部工部全力听从鹿先生调派。   一应俱全。   已经和荆国的贵族是一个待遇。   这份圣旨是当着荆国大军颁发的。   后头的荆军有些微的骚乱,声音嗡嗡嗡的,但是队形始终不变。   这又让阿鹿觉得惊奇。   明显听声音,荆国人并不满意这个圣旨,可是也只是嘴上说说不满意,发点牢骚,并没有人真正反对这件事。   这让阿鹿很好奇,荆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既然能让荆国人真正言听计从。   在他看来,这其实算是很不合理的旨意。   若是申皇颁布这样一个旨意给荆国来的官员,申国朝廷都要掀翻了吧,百姓肯定更是骂声不决。   可是阿鹿又想到了,如今申国皇宫里权势最重的一个女子,实际还是荆国人。   只是申国人都忘记了。   申国人真是健忘的一个民族。   阿寻一板一眼的接受了圣旨,拿过荆国的圣旨,不如申国的华丽,外围没有丝绸包裹,也没有用名贵的檀木做卷轴,而是一张很方正的牛皮纸,写的旨意内容清楚明确,没有华丽的辞藻,最后有一个印章。   字很好看,字体潇洒漂亮,可以看出写字的人是一个胸中有韬略的人。   阿寻看了一眼,就收好了。   感觉好像,比较舒服。   但是随即,又在心中警惕,自己是申国人,永远都是申国人,不能被这样的恩惠收买。   而且只是一道圣旨,虽然说的好听,但是具体做事的时候,谁知道会不会推三阻四。   当年他在申国也得到同样的圣旨,甚至还加上了皇后的懿旨。   到了治水的地方,不是照样,官员们拖拖拉拉,耽于享乐,做事的官员还是很少,愿意配合的也很少。   鹿寻这样想着,面容很是严肃,也是有点紧张吧。   皇子云看到神佑的最小哥哥,感觉还是个单纯的少年。   可是很厉害啊。   真的很厉害。   他的叔父荆皇锐,无利不起早,绝对不是个随意大方的人。   他愿意给这么多好处,绝对是能收到更多更大的好处的。   皇子云很想拍一拍他的肩膀,让他不要紧张。   其实荆国的官员,怎么说呢,和其他国不一样。   荆国的官员,很是死板的,荆皇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   因为有想耍小聪明的,都死光光了。   阿寻接了圣旨,这边刚刚还怒目相对的朝慕尔将军立刻笑吟吟的上前来:“鹿先生,在下朝慕尔,我的封地在西荆,那有一条河,年年夏日总会水患,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后头的阿塔尔甚至也跑上来,认真的问道:“鹿大夫,我的家乡也是,我的家乡有一座山,山上的水到冬日就不见了,大家取水很不便,该怎么办?”   “鹿大夫……”   “鹿先生……”   荆国的那些将士一下子把鹿寻给围住了,很认真的问问题,表情虔诚。   鹿寻有点懵,不怀疑一下我吗?我是申国人啊?说好的鄙视申国人呢?   越来越多的荆国大汉扑过来……   鹿寻:…… 第373章 耿直的荆国人   夕阳染红了草原。   黄草成了金红色。   阿鹿和神佑没有离开。   荆国大军也没有离开。   因为将士们太兴奋,一窝蜂的把鹿寻给围住,问东问西。   一开始问的还是水患的问题。   到后来问题越来越稀奇古怪。   有个士兵挠着头问:“俺在外作战三年,回家孩儿一岁半,大家总是嘲笑俺,怎么办?”   阿寻看着这个高大如铁塔一般的男子,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啊……总觉得对方的头上绿油油的。   有个士兵神神秘秘的问鹿寻:“先生,我妻子怀孕了,这次回去就可以生了,你能帮我去看看是男是女吗?我家已经有六个女孩了,若是这个还是女孩,我要被我阿爸阿妈关家里,直到我妻子再怀孕才可以出门……”   阿寻看看这个相对其他荆国人显得瘦弱的士兵,有些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胳膊。   阿寻一开始还解释自己不是全都对的,后来干脆不解释了。   向来对外界戒备心很强的阿鹿,对这个场景迷之不解。   刚刚还敌对的大军,齐刷刷的举着刀剑,是给下马威把,整个荆军给人感觉都是杀气腾腾的。   为何在皇子云颁发完圣旨之后就成这样了。   好像瞬间仇敌变亲人,连这样私密的问题都问出来。   皇子看到这个场景,很是好笑。   他站在阿鹿身边……恩,本来他是站在神佑身边的……不过阿鹿插了进来。   所以他站在了神佑大哥阿鹿的身边,看着他神色好奇,不由得解释道:“寻哥接了荆国的圣旨之后就是荆国的官员,他又有天才少年的称呼,号称天下第一才智博学的人,所以这些荆国人才会围着他问问题。”   “一道圣旨就可以了吗?”阿鹿好奇的是这个。   难道两国人民差异什么的都不管吗?   皇子云点了点头。   “在荆国,荆皇的命令就是正确的。”   阿鹿还想问什么的时候,那边震天的鼓声响起,还有狂热的吼叫声,把阿鹿吓一跳。   远远的看到脱下红色官服,露出里面的白衫,还有撸着袖子,一胳膊腱子肉的小五,阿鹿又是一阵头疼。   看着阿寻没事,那些士兵已经知道排队问问题,得到答案后,满心欢喜的离开了,并且还留下了各种小礼物,比如一块手指骨,一颗牙,一条肉,一根草……   阿鹿头疼的去看小五。   小五那边已经是围起来一大圈,跟一个擂台一样。   阿鹿过去的时候,正打的很凶。   当然阿鹿走,没忘记带妹妹。   于是皇子云也跟上了。   皇子云和神佑两人在阿鹿一左一右跟着。   到跟前,那些士兵都让出一点位置,让他们进里圈看。   等到阿鹿好不容易挤进去的时候,就见小五面红耳赤的扛着一个大汉,从半空中丢到草垛上。   周围又是一阵疯狂的欢呼声。   那个被丢到草垛上的汉子,艰难的爬起来,阿鹿看他重新跑到了小五身后,以为他要突袭,甚至手里的针都准备好了。   却见那汉子给小五大大的一个拥抱,不顾脸上的伤,笑的跟狗熊一样。   “好汉,我阿尤达佩服你,以后我们就是兄弟。我请你喝酒吃肉帮你打架。”对方的口音很重,吃肉说的像是吃楼,但是很热情。   小五笑嘻嘻的,两人拥抱,互相拍打对方。   都是拳头对肉,砰砰砰响,听的阿鹿都觉得牙疼。   可是小五一直笑的憨憨的,跟没事人一样。   不过阿鹿感觉,小五这时候应该是很开心的,也很激动。   大概在申国,从来都不能让他这样畅快的打一架。   阿尤达离开又有荆国将士出来,问小五需要休息否,他想和小五打。   小五摇了摇头,挥着拳头,表示可以继续。   不过这个荆国人,拿出了一把刀。   “我擅长用刀,直接的拳头我肯定没有你厉害,请你也用你的武器吧。”他眼热的看着小五放在脚边的那两颗大铜球。   小五摇头道:“若是我的球摔出去,很容易伤了人命,我还是用拳。”   那荆国人却坚定的摇头,若是小五用拳头他就不比了。   最后小五没法,只好把铁球背上。   那人使刀使的十分好看,刀光如影,尤其是夕阳下,那刀反射着漂亮的光芒,更是让对手一阵眼花。   人群中有人拍手叫好。   阿鹿和神佑也拍手了。   表情平和,显然,并不担心小五。   果然就见那荆国人耍了一套漂亮的刀法之后,还没有近身,就被小五一球给砸晕了。   小五还保留了力度,把刀砸开了,那铁链摔倒那人,所以才把人带晕。   周围又是一阵兴奋的尖叫,越发的狂热。   那个被砸晕的荆国人被其他人轻易的提走了,又有人接着上来,还是一定要小五用铁球。   神佑看的牙都酸疼。   可是那些荆国人伤的越重越兴奋。   最后甚至连朝慕尔将军都跃跃欲试的要下场,被人拦住了。   不过他身边的亲兵阿塔尔下场了。   阿塔尔看着体型并不胖大,甚至很精瘦。   不过看到他下场,其他人都疯狂了,又是尖叫又是手舞足蹈,甚至有脱衣服的。   那边在阿寻面前排队问问题的人,都有点站不住,探着头想过来看热闹。   阿寻就干脆的结束了回答问题,答应下次再回答。   于是所有人都围到了那个空地跟前。   夕阳落山,火把燃烧。   天气有些冷。   但是场面很热闹。   光膀子的人有不少,兴奋的像是过年一般,一个个满面笑容。   有喊:“阿塔尔必胜!”   “阿塔尔战神保佑你!”   有喊:“五兄弟用你的铁球狠狠锤他。”   “五兄弟战神保佑你!”   “五兄弟赢了请你吃肉!”   现场为小五加油的简直比为他们荆国人自己加油的人还多。   神佑十分不解。   莫非那个叫阿塔尔的人品不好吗?   皇子云侧着身体,微微后仰,就绕过了阿鹿,对神佑道:“阿塔尔人很好,是荆国的勇士,不过荆国人很崇尚武力,谁的武力好,就崇拜谁,刚刚五哥用他自己的实力证实了自己,所以他们在为他加油,希望他能打败阿塔尔,也成为荆国的勇士。”   站在中间的阿鹿听到这个解释,有一阵沉默,这样的荆国人,很让人敬佩,可是也更让他警惕。   他正思考的时候,忽然感觉皇子云身体已经移动到自己背后去了。   阿鹿没有转身,直接就伸手抓住了皇子云的胳膊,拽到了身边,笑道:“站这里,视野好。”   神佑在哥哥的另外一边,哈哈大笑,朝着人群中大喊:“五哥加油!” 第374章 夜色真美,人也真美   冬日的夜晚。   没有雨的时候,星辰特别亮。   尤其是草原上。   正常人不会在草原上过夜。   但是这里,外围密密实实的驻扎着荆国大军,所以所有人都在草原上。   在神佑心中嗜血好杀野蛮的荆国人,在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后发现,居然不是那样的。   跟五哥打架受伤的居然有一百多人。   可是荆国人对五哥居然很恭敬,完全不在乎他们受伤的那些人,受伤的那群人更是发自内心的敬重的感觉。   他们对寻哥也很尊敬,但是是有点距离很恭敬的那种,对五哥却是称兄道弟,上来就楼胳膊抱腰的,十分亲密。   连带着对鹿歌和神佑也很客气。   但是明显还是有差距的。   神佑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五哥人气比自己高的模样。   打完架,燃起篝火,架起了铁锅。   铁锅里煮着大锅的肉菜还有面疙瘩,还有一锅纯素的,各种野菜加馍馍。   有点像神佑他们最早在白骨山上吃的东西,不过内容丰富一些。   大家各自拿着碗排队去铁锅里盛食物。   连皇子云都是在队伍中间,并没有额外特殊的吃食,但是他吃的是没有肉的那一锅,一般人是有肉和没肉各一碗。   朝慕尔将军自然也不例外。   稍微区别的就是将士们直接坐在草地上吃。   皇子云和朝慕尔将军带着神佑他们是去帐篷里吃。   帐篷里有桌子,有椅子。   还有烧水的地方。   神佑虽然习惯和小和尚平等相待,可是还是有点好奇的问道:“你们皇上也是这样的吗?”   皇子云没有和叔父出去打过仗,但是想来应该差不离。   朝慕尔代答道:“当然,荆皇若是出战,向来是和将士们同食,若是粮食不够,荆皇也和将士们一视同仁。”   朝慕尔的话让神佑、阿鹿、阿寻……没有小五,小五被热情的荆国士兵留在了外头……都肃然起敬。   想想,申皇出行,那阵仗。   还有申皇平日的饮食。   有宫里的记录官记录的内容,说申皇一顿饭,多的时候要九十九道菜,少的时候至少也要二十四道。   和将士同吃同食是不可能的。   别说申皇,连那些朝廷官员都不愿意。   申国的官员都嫌弃当兵的丘八粗俗无礼脏,哪里愿意屈尊。   甚至有时候武将和他们在同一个馆子吃饭都要被嘲笑。   若是有馆子是当兵的经常去的,文官们就会嫌弃,为了彰显不同,绝对不去。   那是一个泾渭分明的世界。   而眼前,却完全不是这样。   号称一人独大,唯我独尊的荆皇,实际居然是一个会和将士一起排队吃饭的人,吃一样东西的人。   看到几人忽然有点沉默,朝慕尔开了一个话题。   “你们和枯木春是同窗吧,他前些日子还路过这里,现在估计已经到荆城了,他以后就是我的女婿了,说起来,你们申国人同窗之谊是不是很深厚,这样算起来,我也能当你们长辈了,哈哈哈哈。”   朝慕尔将军虽然是将军了,但是这种闲聊显然不适合他,说的很尴尬。   不过神佑他们果然被他的话题吸引了。   “春春说过要回去成婚,没有想到居然是朝将军你的女儿,你女儿成婚,你不用赶回去吗?”神佑好奇的问道。   “不用,我们荆国人婚俗礼仪很简单,只要看对眼,那啥,咳咳,就行。”朝慕尔有点怪异的笑了笑。   主要说这话,在几个文质彬彬的少年面前,好像有点太老油子。   这几个人看起来,都是傻乎乎的,应该没有那啥过。   连皇子云都是如此,也成了荆皇最头疼的问题了。   “只要两人能好好过日子,到时候生下孩子就好了,礼仪什么的不需要的,给我抱外孙来就好。”朝慕尔说完又哈哈大笑。   这次更尴尬了。   阿鹿他们不想接话,妹妹还在呢。   而且面前还有一个对妹妹很不怀好意的皇子。   吃饭的时候,皇子云自然没有戴那华丽的头冠了。   于是露出了里面的短发。   略微有一点点卷,很是可爱。   差不多到耳朵的位置。   看着乖乖的。   吃饭很乖,不说话。   阿寻也很乖的吃饭,倒不是不想说话,他喉咙有点哑了,下午被追着问太多问题了。   倒是神佑还兴致勃勃的追着继续问。   “万一女婿你不喜欢怎么办?”   朝慕尔笑道:“不喜欢,要是敢追我女儿,我就打断他的腿,两人要真心相爱,打断腿就接起来,不相爱,打断腿就丢出去。”   神佑瞪大了眼,好直接粗暴的方法。   转头看看两个哥哥,见他们眼睛都亮了……   皇子云莫名觉得神佑的哥哥们盯着自己的腿在看。   本来坐在神佑身边一桌一起吃饭,很放松,他还轻轻的摆腿的,这会子腿僵硬的不动,静静的放着。   一顿饭还没吃完,外头已经又热闹起来了。   荆国人浑身使不完的劲。   刚刚吃完又跃跃欲试的想打架挑战。   不过这会子,没有人去挑战小五了。   因为刚刚阿塔尔跟小五比,居然最后都输了,因为阿塔尔说了,若是真正厮杀,他应该会死。   五兄弟天生是练武的料,他打架的时候很是专注,完全不受外物干扰。   所以荆国人放下了成见,挑战小五带来的其他人。   有输有赢,场面热闹亲切。   居然一点都看不出来是敌国的感觉。   打完又一起吃肉一起和茶,没有酒,这里的茶也不是申国人那种繁复茶具泡的茶,而是用最普通的茶叶砖,敲一大块放锅里,加上酥油,雪水,和盐一起煮,煮的浓浓的香香的,喝下去,身体暖和又有力气。   甚至有士兵打开心了,也要找阿鹿挑战。   阿鹿每次打架都是暗戳戳的置人于死地,从来不想正面打架。   可是被这些高兴疯了的荆国人拖着就去打架了。   似乎男子骨子里天生都是有打架的因子的吧。   阿鹿被迫打了一场之后,居然有点迷恋。   难怪小五的笑容一直灿烂爽烈,这样的比试是真的很痛快的事情,非常的痛快。   阿寻又被围着问了一堆迷之奇怪的问题,比如某个士兵扭捏的问,他的屁股之间总是有个疙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有人想找神佑挑战,不过看到神佑的容貌,再看看他身边的皇子云,又憨憨的退回去了。   神佑觉得自己像是被避之如猛兽一般。   星辰闪烁,夜也深。   打了很多次架的阿鹿没有忘记妹妹,他和妹妹明早会离开这里,剩下的路,要阿寻和小五自己走了。   晚上只能睡帐篷。   阿鹿和小五阿寻几乎是把妹妹的帐篷包围了,围的严严实实的。   整个军营很安静。   星辰忽然消失了,天空多了无数云彩。   忽然像是从地底里冒出来几只幽魂一样,几个人光明正大的走出来,帐篷边的士兵居然没有察觉。   那几只幽魂穿的很古怪,白白的衣衫,不适合夜行,年纪也很大的样子。   若是有人知道荆国皇室的历史,就会知道,这些人是谁。   他们是荆国皇室的守护使者。   保护着荆国皇室的血脉繁衍。   对他们来说,无论是哥哥,叔叔还是弟弟上位都无所谓,只要是纯正的荆家人。   今日,他们要做一件事。   其中一个白衣者叹了一口气:“夜色真美。”   第二个白衣者打开了帐篷,看到了里面的人,也叹了一口气:“人也真美。”   第三个白衣者叹息最长:“美成这样,还要用药……真的不行啊。”   ……   PS:下一章,会很美,我要慢慢写,绝对不狗血,只有美……emmmm……其实我是想说我想一更。 第375章 不爱女色皇子云   残月如勾。   整个夜空都很黑。   没有星辰,都被云遮住了。   只剩一弯残月,像是天空的眼睛。   白衣人把那个女孩轻轻一勾,就提走了。   “有些沉啊……”提人的白衣人道。   “沉点好,说明身体结实,生下的孩子也健康……”另一个白衣人道。   走在后头的白衣人,忽然有点恼怒:“万一生了个女孩呢?还要我们不远千里再跑来吗?草原风光虽然不错,可是我们一辈子只有三次离开皇宫的机会,就这样用掉一次了,难道还要再用一次。”   一阵风吹来。   白衣人间有点沉默。   提人的白衣人道:“反正我们一辈子也没有做什么事,出来一趟也挺好,荆锐那个疯子居然会让我们做这样的事情,真是羞耻啊。”   “唉……”   一声叹息。   “草原的风真大,脸疼。”   “那是你走太快,慢一点。”   “呼呼……”   终于来到那个略微豪华一些的帐篷。   白衣人把少女提了进去。   放到了皇子云身边。   然后离去。   帐篷外,白衣人问:“要不要看?”   “不看不看,有什么好看的,丢人。”   “好吧,那我们去赏月,顺便吹吹风。”   三个白衣人,又消失在草原深处,仿若从来没有出现一般。   神佑睡的很沉,脸上有浅浅的笑容,好像做了一个好梦,梦里腾云驾雾,在飞翔。   小和尚睁开了眼。   看到了面前的神佑。   就在他身边,静静的躺着。   而他浑身燥热。   第一时间,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刻,整个营地,只有神佑一个女孩。   而他的叔父居然给他下药。   还把神佑送过来。   小和尚认识神佑很早。   那时候她是个有点胖的小丫头。   满脸都是笑容,很调皮,无法无天。   后来她是个少年,胸前缠着长长的带子,偶尔有些忧愁。   现在她是个长发女子,身体又软又香,像一颗熟的果子,放在饥饿的他的身边,触手可及。   小和尚强忍着身体怪异的感觉,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很柔顺的长发,随着他呼吸的粗重,被他揉的有些乱。   乱乱的长发下的那张脸,却美的更加动人。   像是在发出邀请。   ……   草原深处,一个白衣人说:“呀,呼吸好重,应该是发作了吧,没有人能抵抗这种药效,当年的荆皇夜御十女,全靠这个了,可惜后来不让用了。”   另一个白衣人叹息道:“用药生下来的孩子,会不会又是疯子啊。”   第三个白衣人摇头道:“以前是生太多,天天打架,都打死了,现在担心生不出来,哎……”   ……   小和尚整个人都红了一般。   面红耳赤,额头大滴大滴的汗水落下。   他不停的念阿弥陀佛。   穿着洁白的里衣,短短的头发,闭着眼,嘴唇在发抖。   他不敢看神佑了。   可是他的手控制不住,放到了神佑的腰上。   他停止了念阿弥陀佛。   伸手解开了她的腰带。   又想到了那一天,他帮她认真的打一个结的场景。   他缩回了手,又念了一会阿弥陀佛。   然后又控制不住的把手伸出去。   把她散开的腰带,给合上。   他双手都颤抖了,抖抖索索的给神佑打结。   从普通的结,打成一个佛结。   然后又解开,又继续打结。   ……   白衣人皱眉:“衣服这么难脱吗?”   另一个白衣人骂道:“不要偷听,说好了不偷听,也不怕耳朵得病,不过那衣服应该不难脱,难道是一次太快,脱了穿了,穿了又脱了?”   “那也太快了吧……一息都没有啊……”第三个白衣人道。   ……   小和尚额头的汗滴到了神佑的衣襟上。   整个人都有点稀里糊涂的感觉了。   他念阿弥陀佛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声。   他隆重的打了一个佛结。   又把佛结撕扯开。   撕扯的有点用力。   神佑的整件袍子都掀开了。   露出了里头姣好的身材曲线。   细细的腰肢,裹着白布的胸。   不用摸,小和尚就知道那白布有多细滑,因为他摸过。   那白布鼓鼓的。   还有一点尖尖的模样。   因为是在营地帐篷,神佑没有完全解开,但是也松开了束缚,像是身上裹了一件丝绸一般。   睡的很是踏实。   小和尚的手堪堪的放在了白布上面。   很想落下去。   就这样保持这个动作,许久。   他的额头的汗水又流出来了,落到了神佑的身上。   那汗水滴落在腰肢上,像是瞬间被吸收了一般。   小和尚左眼的重瞳交替着变换颜色,一会儿红,一会儿蓝,一会儿紫的感觉。   他控制不住自己,终于,那只手落在了那白布上。   感觉到手心尖尖的碰触,和整只手的饱满。   他跟触电一样缩回了手。   他迅速的重新给伸手穿好衣服,打好结。   然后他用一把刀,割开了自己的手指。   很快血滴了出来。   一滴一滴,一串一串。   他喊了一声:“啊……”   割手指有点疼,可是也算让他清醒了一些了。   ……   “好像结束了吧,我听到吼声,还闻到了血腥味……”   “额……不可能吧,那血能闻到?你属狗吗?”   “太快了太快了……”   风中白衣人又在议论,天边似乎有些微亮。   ……   小和尚清醒了一些,盘腿打坐,背对着神佑,继续念经。   神佑静静的躺着,衣着完好。   天边,微微亮。   小和尚手指的血一直滴。   有一个小碗接着。   他不喜欢到处是血的样子。   滴答滴答。   小和尚涨红的脸,慢慢变的苍白。   终于,他也昏过去了。   躺在了神佑身边。   像是相拥而眠的两个人。   衣着都很整齐。   ……   天亮前,白衣人要把神佑送回去。   看到和衣而眠的两人。   再看到那一碗的血。   三个白衣人都愣住了。   “居然抵抗住了天下第二的罗红。”   “哎,太不行了,这姑娘这么好看,不用药也忍不住啊……”   “是真的不行啊!要完啊!”   ……   天微亮,荆国大军就起拔了。   离别的特别痛快。   皇子云都没有来告别。   神佑有些纳闷。   阿鹿松了一口气。   只是看到神佑腰带上的佛结和血,脸色很难看。   阿寻和小五也启程了,开始了他们正式的荆国之行。   ……   皇子云回到了荆国皇宫。   看到了荆皇失望的模样。   荆皇没有想到,自己为了稳妥,把皇宫里的老妖怪都给动用了,居然还是这样。   荆皇看着自己面前的皇子云,面色有些苍白,因为流血太多了,还没恢复。   荆皇注视着他,皇子云亦是平静的回视。   皇子云平静的道:“叔父,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要再给我喂药,否则,我就自杀。”   荆皇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确定,你真的不爱女色。”   皇子云没有说话。   他内心在摇头,他念了一夜的阿弥陀佛,让他确定了他爱她,真的很爱她,他破戒了,爱上了一个女子。   ……   PS:这一章,我自己都写笑了,其实应该是很美的啊。   想到一个帅和尚和一个漂亮的少女,画面都很美啊,恩,求月票,我没有偷懒,第二章终于写出来了。理直气壮的求。 第376章 求亲   皇子云破戒了。   荆国大军走了。   申国人都松了一口气,举国欢庆。   当然,申国朝廷没有收到最先荆皇承诺的礼物,但是谁也没有提这一茬。   那些算计的很清楚的官员,都默默的忘记了这件事。   连向来爱找茬的叶御史,也没有提起这事。   他们把鹿寻送走了,换来了荆国大军退兵。   不管有多么好的理由,这就是这件事的整个过程,和结局。   重知府因此写了一封奏疏,痛骂朝廷。   “……吾夜不能寐,耳边总有少年呜咽声,蛮荒的大风都吹不走那呜咽声,不知道朝廷诸君听到否?……”   这封奏疏让看到的人都面红耳赤,觉得很是丢脸。   丢脸之后就想痛骂一顿重直,可是也只能骂骂,再贬斥的话,能贬斥到哪里。   重直在蛮荒为官多年,不调他回京就是最大的惩罚了。   没见,朝廷一般的重犯都是发配到蛮荒去的吗。   申国整个又安稳了。   街道叫卖声欢快。   书塾读书声朗朗。   四匹骏马拉的大车,缓缓的进了申城的街道。   身材有些佝偻的老仆石叔,再次来到了申国。   这一次,他是来求亲的。   给小主子求亲。   当然身份也不是老仆了,他也是熙国皇宫太常寺的有名有姓的官员,石有怀。   熙国的太监的地位不像申国这边这样低下,也是可以为官的。   甚至皇室更看重这些太监。   因为在历史的发展之中,他们依靠太监的时候比依靠那些官员多多了。   第二次踏足申城。   身份不一样了。   人也有一些不一样。   因为是以熙国使者身份来的,所以是申国礼部官员接待。   然后递交国书。   申国礼部官员们虽然还没有看那国书的内容,但是看到那马车的车痕真的很深。   比上回熙国殷家送礼物来的马车车痕还深。   据说熙国殷家送来了一颗天下独一无二的红宝石树,为殷家幼子殷雄向申国小公主伊仁求亲。   已经是申城这段时间津津热道的事情。   若不是因为重知府又写了一封奏疏大骂朝廷,申城人都要忘记了,有一个被送给荆国的天才少年。   因为公主这事,明显重要很多。   那可是他们的公主。   治水天才鹿寻只是在治水上显露了才能,其他方面并没有,甚至一首像样的诗歌都没有。   可是公主伊仁不一样,她不仅仅身份尊贵,写的每一首诗都值得传扬,名满天下,随口一句话就能有一个新构想。   甚至人们觉得若不是公主是女生,她要去申学宫上学,说不定就没有那鹿寻什么事了。   公主伊仁在他们心中,才是真正的天才。   所以关于公主的婚嫁也成为了全申城百姓都操心的事情。   原本有传言说卢妃的娘家人居然向公主求亲,不过自然被拒绝了。   还有皇室的亲戚徐太君的孙子想求取公主,不过还没有求亲呢,结果先闹出丑闻了,徐家孙子和自家表妹未婚就有了首尾。   京城的俊杰,一个个排下来,居然没有适合公主的。   人人都觉得谁都配不上公主伊仁。   没有想到熙国居然来凑热闹了。   先是熙国的殷家,据传已经是天下的首富了,那一颗宝石树,绝无仅有。   如今这熙国皇室,也来了。   他们的新皇登基,莫非是想求取公主当他们的皇后?   申国百姓热闹的猜测着。   申国礼部官员此刻看着那深深的车痕,也猜测,应该是来送礼物的。   不过据说熙国的皇室很孬的,君臣不分,皇帝的地位还没有臣子高,皇宫很落魄,都没有钱修缮,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呢?   但是也有传说,但是熙国祖皇出海寻仙之前其实是留下了宝藏的,只是熙国皇室不成器,自己把宝藏图弄丢了。   因为基本熙国祖皇之后的每一任熙皇都是暴毙而亡。   这样一想,又觉得就算是去熙国以皇后之位迎娶公主,也不值当啊,那岂不是以后要当寡妇。   众人心思各异。   但是流程还是要走。   这一次,因为毕竟是国对国,所以申皇的仗势很大,申皇带着皇后还有后妃都出席了。   但是小公主还是没有出席。   别人还以为是避嫌,却不想小公主这几日居然生病了,真的生病了。   她身体向来好,从小到大,除了那次一场莫名其妙的昏迷,平日从来没有什么小病痛。   可是这次却卧床不起。   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穿上礼服,作为太常寺官员的熙国太监石有怀,虽然还是那个老头,可是气势却不一样了。   他朝申皇行礼,行熙国礼,同时也看到了高台上的洛妃。   物是人非。   身份转变了。   不过好像也没有变。   现在的洛妃和当年的初入申城的洛娘子,容貌依旧,岁月没有在她脸上刻上一点痕迹。   却给她身上增加了更多雍容,很是风华。   洛妃美艳惊觉四座,只是她极少抬头,注意力只是在她身边那个有些略胖略黑的小男孩身上。   小男孩礼仪不错,但是容貌极其憨厚,看着总有些蠢笨。   众人都知道,那是小皇子,不对,如今应该说是大皇子,李平安。   未出席活动的卢妃带的孩子李南国,才是小皇子。   据说小皇子李南国粉雕玉琢,十分聪慧,和他姐姐公主伊仁很相似。   这样人多的场合,卢妃没有带皇子来凑热闹。   申皇身边的皇后,气势一般,看着是个温柔的女子,容貌自然是比不上洛妃的,但是笑容很得体。   可是老仆看到申国皇后,小昭后,这个申皇的第二任皇后,总觉得很怪异。   居然就是这个女子,能害得蓝后那样大气的女子发疯。   看着这样平常,又这样不平常。   他恭敬的又行了一礼,想起来,来前,太后娘娘的交代,恭敬的递上了国书,也传进了礼物。   等到礼物进来,众人就明白为何会那么沉重。   很规矩的求婚的十六色礼。   做好的吃食,生活用品,连马桶都有,沉重的檀木马桶,像是民间求亲一样。   很规矩,很齐全。   说起来也算是贵重了,每一样东西都是质量最好的,但是跟宝石树比起来,显然是不够贵重的。   这些东西摆出来,甚至旁边还有一对大鹅。   羽毛洁白,头冠正红,脖子上,翅膀上系着红线,嘎嘎的叫。   这是正式提亲的礼仪。   算是古礼了。   申皇看到这一堆礼物,脑仁都疼。   传闻天下其他国都喜欢学习申国。   这确实是申国的古礼,可是现在申国人,自己都不这么做。   嫁娶还不是讲究门当户对,聘礼还不是看贵重与否。   熙国这么做,让人挑不出礼,可是申皇很不爽,觉得熙国皇室不够讲究,就这样还想娶自己的伊仁!   石有怀正式的递上了国书,声音有点尖锐,但是人并不卑微。   “老臣奉命前来,替我们熙国新皇求娶洛妃的养女,鹿神佑为妻,愿奉她为熙国皇后,愿承诺后宫再无佳丽,终生只娶一后。” 第377章 从前有一个小木屋   这一天。   阳光明媚。   礼部安排的接见熙国使臣的地方,非常的华丽恢弘。   这是礼部官员向来的手段。   对他国的使臣要展现申国的大国风范。   尤其是有钱的熙国使臣。   这个接见使臣的宫殿年年都修缮,大梁上的雕花颜色娇艳欲滴。   很是华丽。   阳光也很好。   恰当角度的能照进来。   但是里面还是很多烛火。   很是明亮。   不过申皇在听到熙国使臣这个满面皱纹的老头说的话的时候,本来还是漫不经心的喝茶的。   虽然是一副接见的架势,其实应该叫做会面,会客。   所以有茶水点心。   申皇打心眼底里瞧不起熙国人,瞧不起荆国人。   所以自然有这样的做派。   可是听到这话,他手上的杯子居然没有拿稳,哐当一声落地。   茶水溅起来,溅到了他身边小昭后的裙摆上。   小昭后穿着十分大气的宝蓝色,没有红色艳丽,但是很衬肤色,显得她人皮肤极其的白。   宝蓝色裙摆上秀的凤凰,也很栩栩如生。   那茶水溅上去之后,很快就多了一串水渍。   鲜明的印出一串点点。   小昭后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脸依旧很白。   坐在她身边的申皇,若是稍微仔细一点,其实是可以发现,他的皇后,眼角下盖了多厚的粉,才压下去那黑眼圈。   而坐在不远不近的位置的洛妃,在听到熙国使臣的话的时候,愣了愣。   旁边的小皇子却是面容严肃的僵坐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   申皇摔了杯子。   而洛妃站了起来,大声的道:“我不同意,小女神佑只是普通女子,并不适合嫁入皇家。”   其他妃子一脸惊讶。   不明白为何洛妃会拒绝。   她的养女当皇后,是多大的荣耀啊。   她不会是脑子抽了吧。   众人还以为是来求取小公主的,却没有想到是洛妃的养女。   这边小昭后立刻接道:“无妨,既然是洛妃的养女,也赐予一个郡主身份好了,皇上您说呢?”   小昭后温柔的看着申皇。   申皇还有点恍惚,没有想到才知道那个少年的真正身份,他还没有接受,就又收到了求娶的要求。   申皇觉得很愤怒。   非常愤怒。   这时候小昭后捏了捏他的手,温和的道:“我们先叫神佑回来,接受赐封,不管是嫁给谁,之后再说。”   “对,先让她回宫……”申皇一下子回过神来。   ……   蛮荒的风很大。   下雪了。   因为风大,雪被吹的斜斜的。   现在的白骨山上,一大早,再没有那个打拳的少年,也听不到风雪中拳声噗噗的响。   再也没有那个晚上总抱着书不睡觉,早上总是起不来的少年,太阳很高了,还是睡眼朦胧,他臭美的爱梳头,头发发梢永远很平齐,像是剪过一般。   神佑换回了女装,因为蛮荒和申城如今通信十分发达。   尤其是关于神佑的事情,阿鹿都会第一时间知道的。   没有想到神佑是女孩的身份居然是小公主说了出来。   那神佑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不过神佑许久没有穿女装,实际有点不习惯。   但是如今山上的呢绒作坊已经很成熟,到了山上才发现,已经一间大屋子的作坊,现在几乎像是占了半个草原。   而整个蛮荒养的羊,剪下来的羊毛都在给呢绒作坊供给,因为需求量大,蛮荒的都不够用,还要向周围收购羊毛,连周围的一部分荆国人都开始转行放牧,来卖羊毛了。   除了大批量生产一些物美价廉的呢绒布,他们也会做一些料子特别好,特别精致的衣裙。   也会往外卖一些。   白骨山那些女子死而后生之后,有一部分再嫁了,也有一部分坚持独户,把所有的心思都投入了做事上。   无论是练兵,造武器,还是呢绒布作坊,还是教孩子读书识字,每个人都找准自己的位置,认真做事。   所以神佑身上的衣裙很美。   一点不比申城那些成衣店的差。   因为申城的那些成衣店,也有很大一部分是从他们呢绒作坊里拿的货。   而神佑穿的自然是最新的。   冬日。   斜风细雪。   穿着一身淡蓝边的白裙子。   蓝色很浅,但是很柔和。   宽宽的在裙摆和腰带处都有点缀。   使得穿裙子的女子显得很柔软。   裙摆设计的还是层层叠叠的,和男子的袍子不同的是,女子的腰带都系的略紧一些,更显腰身。   颈脖那里扣的比较高,脖子可以盖住一半。   再搭配外头的蓝边的披风,可以完全挡住那风雪灌进来。   神佑一大早就起来了,如今她和娘亲蓝后住在一起。   哥哥住在隔壁,老国师还在他原来的屋子。   一大早神佑就起来了,穿戴好,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小时候住的小木屋跟前。   曾经觉得很大很大的屋子,是她和哥哥的全部,现在看,其实就是一个小木屋,茅草顶,还是加盖过的,但是真的很小。   多几个人走进去,就觉得拥挤。   她一个人在小木屋里,坐着,抱着腿。   稍微有些凉。   虽然外头的风雪被门挡住了,但是屋子还是很凉。   毕竟这单薄的小木屋,也包不住多少暖和。   墙上,还有当年哥哥用土糊缝隙的块块,只是有些掉下来了,有些还在。   阿鹿一大早忙完事情,结果发现妹妹不见了,找了一圈,发现小木屋门虚掩着。   他推门进去。   就看到了坐在木屋草垛上的妹妹。   有些吓一跳。   “不开心吗?”   阿鹿也在草剁上坐下来。   现在这里不住人了,偶尔给人休息。   两人并列坐着,抱着腿,望着那小小的窗。   一个小方框。   曾经,无数个夜晚,阿鹿都看着那个小窗口,听着妹妹的呼吸声入眠。   妹妹从那么那么小,连头都不会抬的一个小奶娃,到现在,已经亭亭玉立的少女。   好像过的好快,太快了。   阿鹿总觉得自己似乎还是错过了很多。   就像那晚看到妹妹衣袍上的佛结和血迹。   妹妹懵懵懂懂的说不知道何时弄的,阿鹿却有些不安。   总觉得不对,所以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妹妹离开了。   神佑歪着脑袋枕在了哥哥的肩膀上。   阿鹿转头,看到妹妹的脸庞,近在眼前。   感觉到柔软的肌肤,靠在了自己的肩上,阿鹿整个人都僵硬了身体,还是那样坐着。   “哥哥,你说,接下来,我该去哪?”   轻轻的头发,碰到了阿鹿的颈脖的感觉,有些痒。   阿鹿强忍着不转头,问道:“你想去哪?”   “我有点想洛姨了,好像很久没有被她捏耳朵,有点耳朵痒。”神佑坐直了拍了拍自己的耳朵。   听到那啪啪的响声,阿鹿抓住了神佑的手。   “冬日不要随便拍耳朵,耳朵都要拍掉了。”   柔腻的手握在他的掌心,他觉得浑身更僵硬了,然而他还是松开了妹妹的手。   装作平日一样。   心跳的很快。   还是那个小木屋,这是他们两人的家。   他是哥哥,她是妹妹。   阿鹿伸手揉了揉神佑的脑袋,站起来,推门,站在门口迎着外头的风雪道:“走吧,你想去哪,哥哥都陪你。” 第378章 为你而归来   蛮荒下了一场大雪。   下了整整三日。   天地都白了。   除了偶尔飘荡的彩色的丝带,给天地间留了一抹色彩。   被雪盖住的白骨山的白骨,像是充盈上了雪白的皮肉,甚至可爱起来。   一颗颗含着微笑的头颅,立在山顶。   头颅前,有一个道骨仙风的老头。   阳光很明媚。   山上的胡大夫,这几年状态不太好,甚少给人瞧病。   因为他总觉得他瞧病瞧的都不对,怕耽误别人。   不过若是真有人有病,请他,他还是会去,去了免不了叨叨,他医术也可能会出错。   大家听了都是一笑了之。   谁不知道胡大人看病厉害,就是爱谦虚,大概是想要人夸一遍他。   胡大夫自己也说不清,当初他诊断洛娘子亏空了身子活不久,现在洛娘子在宫里当贵妃,还好好的活着,不过孩子,是真的没有孩子。   当初他也没有诊断出三当家骑马受伤伤了根本……现在天下都流传朝廷有个奸逆,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当年的王状元,实际是个不举,跟后宫那些没卵的男人一样。   当初他诊断神佑活不过及笄。   现在神佑还活泼乱跳的。   重新回到了蛮荒白骨山。   还带回来了当年的先生老郭,还有一个中年女子。   胡大夫看一眼,就觉得这两人命都不长。   都是耗费了心神的模样,偏偏都一脸淡然。   胡大夫担心自己诊断错了,再没有开口。   山里很适合养老, 冬日虽然冷了一些,但是早晚窝着,日头出来就好了。   雪后,阳光明媚,有点冷,但是不算冻骨头。   白骨山上的人,大部分都出去忙碌了。   雪停了,就要干活,生活不能停。   胡大夫搬出了小马扎,出来晒太阳,雪地上铺了一条黑色的皮毯,上面摆满了各种草根。   他身边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孩,蹲着帮忙拨拉草根。   胡大夫一边晒草药,一边晒自己,看着那小孩,乐呵呵的。   这小孩是蛮荒里的孤儿,虽然现在孤儿少了一些,但是偶尔还是会有。   毕竟蛮荒草原深处,猛兽还是非常多,有倒霉的遇上了就遇上了。   不过现在蛮荒的整个治安很好,有孤儿也会领上白骨山,也教识字给饭吃,若是有合适的人领养也可以。   胡大夫就一个人过日子,所以带了一个小孩。   小孩很灵活,干活麻利,笑起来也有点傻。   晒好药,就在旁边拿着医术摇头晃脑的背,背错了一两句,再被胡大夫拿着一根草根轻轻的拍打了一下脑袋。   又恍然大悟的,重新背。   小孩有名字,为胡不忘。   和胡大夫一个户口本。   胡大夫取的,希望他背医术的时候,能够过目不忘,不然学医很辛苦。   不过胡不忘和同龄朋友,甚至年长一些的朋友玩耍的时候,得知他们大多数都姓鹿,有点不开心,他也想姓鹿。   跟胡大夫闹腾了几回。   胡大夫气笑了。   本子上就叫胡不忘,对外,想姓鹿就姓鹿,随便你。   于是小孩,总会介绍自己叫做鹿不忘。   蛮荒就这样悄然的改变着。   骨器作坊一直运作着,不知不觉,人越来越多,不过若是去看,就发现,骨器作坊里的人,大多都是缺胳膊少腿,缺眼缺耳的残障人士。   他们干活很卖力。   这里环境有点像当年的俘虏洞,可是精神面貌却都很好,一把一把的骨器从洞里运出去,每一把都是他们的心血。   还有一部分人,悄悄的安排到了那日看到的盐湖那边去了,大家都很忙碌。   道骨仙风的老国师,穿上了自己的礼服,站在了白骨堆前。   神神叨叨的又开始做法。   恩,老国师说,这是最后一次。   当然这句话都说了不止一次了。   知道自家老祖宗在白骨山上,这一日,重直知府带着族长,他老爹,重花,还把小闺女也抱上了。   想让老国师给取一个名字。   待到了山顶,看着一尊尊笑吟吟的白骨骷髅。   重直还有点不自在,他对白骨山总觉得有点怪。   但是他怀里抱着的小女婴,刚刚放下来,就哗啦啦的手脚并用的爬到了白骨堆身边,用那肥肥的小手使劲的去抠,居然想抠一个骷髅下来玩。   重直重花担心打扰老祖宗做法,不敢去抱。   神佑和阿鹿也在。   阿鹿看到那小女婴就笑了。   “和当初的你很像,你也一点都不怕,我不小心栽倒,把你掉骨头堆里,你居然在里面玩耍。”   神佑看到那撅着肥屁股,脸有点方,一只手抠骨头,嘴角还不停流口水的小丫头,一头黑线。   她当年就是这样的吗……   “你当年更黑一点。” 阿鹿补充道。   神佑:……   老国师面容严峻,神神叨叨,拿着刀剑又比又画,像是一个人在跳大神一样。   蓝后穿的蓝色衣裙,她骨架很宽大,个子也高,整个人看起来很高挑。   不像是京城里来的女子,说她是原生的蛮荒人,都有人信。   当年的国师说她可以为后,也可能是看重这一点。   毕竟这时候的女子,生育困难,若是身子骨高大,会给人感觉更健康更好生育。   相比起来洛妃就娇小了一些。   她的风度极好,站姿给人感觉就很挺拔,如松如竹。   而她身边站着的戴着面具的蓝玉,她吃了京城曹九给寄来的药,实际已经恢复如常,至少上面没有了纵横交错的疤痕了,但是她习惯了戴着面具,感觉戴上面具,她会有很多力气,她成了将领,而不是一个普通女子。   她喜欢这样。   所以尽管此刻,她欢快的像个小女子,站在姐姐身边,说一些话,偶尔嘴角有笑容,但是还是戴着面具,有一种男女皆宜的帅气,又有小女孩的欢快。   重直和重花看到蓝后,有点不敢确认,又有点激动。   不过想想,山上已经一堆的罪臣家属,多一个皇后也不算怪异。   可是想着那是皇后啊,真的忍不住啊,还是很激动。   就见重直的小闺女,爬到了白骨堆下,抠了半天没有抠出来,转头又爬到了老国师脚边,嗅了嗅,面容一皱,头也不回的迅速的转头爬走了……   正在做法的老国师差点岔气了……   小闺女麻利的爬开了,松开了皱脸,结果就爬到了蓝后的脚下。   刚刚重直和重花还在犹豫要不要跪拜,这会子看到他们的小女娃直接爬到了蓝后的脚下。   蓝后低头看到这个全身裹的跟球一样的女娃,弯腰把她抱起来了。   小女孩确实爬的累了,有人抱,一下子觉得很轻松,乖乖的趴窝在蓝后的怀里。   蓝后笑容满面,很是温柔。   她实际真的只记得神佑小的时候,错失了那么多年,就是真的错失了。   蓝后抱的很专心,姿势很标准,毕竟她小心翼翼的抱着一个块木头十几年了。   小女婴乖乖的趴窝一会,很快就睡着了。   厚厚的棉衣里的小女孩睡的很安稳,小脸蛋还嘟着嘴,像是要吐泡泡一样。   神佑看着那吐泡泡的小方脸,好吧,也没有那么丑,挺可爱的,虽然塌鼻子,扁嘴唇,但是也白白嫩嫩的。   最主要的是看着娘亲,脸上笑容温和的不得了,轻轻的,很开心。   国师做法依旧专注,只是没有人看他了……   好寂寞啊。   国师觉得前途一片渺茫,很是混乱。   白骨堆上有一只黑凤凰,一身的火焰,照亮了整个天地。   火焰背后,是无尽的鲜血,国师只觉得自己的气血也要流出来,和那鲜血混为一体了。   周围都是粘稠的血,让他喘不过气。   国师努力的挣扎,终于透过了那血海。   看到了一个人的脸。   神佑一脸担忧的问道:“老郭你好着吗?都说了,不要再折腾,非不听,又晕了。”   国师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担忧的道:“你别去京城。”   神佑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   “当年洛姨三伯伯为了我去京城,现在我也要为他们回京城,我们会好好保重的,哥哥会陪我一起,娘亲就拜托你照顾了。”   国师原本还觉得不妥的,听到最后一句话,面色涨红了。   “应该的……不不……不应该的……我们等你回来。”   ……   白雪皑皑中,一支荆国的军队,绕开了蛮荒,走到了申国平水城跟前。   结满冰的旗杆上,有一面画着骷髅的战旗,缓缓的飘荡着。   战旗下,将军枯木长居下令:“攻下城池,三日不闭城。” 第379章 替公主出嫁   雪地行军很难。   尤其是那些京城来的将士们。   一脚深一脚浅。   鞋底都湿漉漉的,冻的整条腿都麻了。   却意外的并没有人抱怨。   大家像是背后有野狗追一样,一路狂奔。   行军的队伍也稀稀落落。   跑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将领余大人。   虽然已经丢了面子了,可是他居然还不坐马车,而是骑马。   因为骑马快。   谁都没有料到。   荆国居然这边退兵了,却在另外一边进攻了。   蛮荒接连的另外一座城,地势平缓,绿树成荫,环境很不错。   可以说算是蛮荒的江南了。   但是当年被朝廷文官看中,把那片地从蛮荒里划出来,单独成为一个城,为平水城。   建起了高高的城墙。   可以算是申国的北方的鱼米之乡。   跟苦哈哈的蛮荒冥河州完全不同,那里离申城近一些,交通也更便利,物产又丰富,每年都有大把的文官想去那里任职。   转头一圈回到京城就可以置办豪宅了。   文官们都信誓旦旦,那座城固若金汤,不论谁来攻打,都完全没有问题。   可是据最先带着家眷跑出平水城的牛知府,哭爹喊娘的说荆军已经破城了,还要屠城三日。   余大人这边再也顾不上和重知府斗气了。   屁股尿流的赶着要回京。   蛮荒太危险了。   荆国人太危险了。   那边退兵了,转头却在另外一边攻打了申城。   所有人都在心底抱着一个幻想,希望能像那年蛮荒大战那样,打到后来,荆皇会宣布退兵,不了了之。   可是那一次,是荆皇的皇后薄氏有孕了,举国同庆,荆皇下令退兵。   可是现在呢?   薄后死的不能再死。   荆国的小太子也被烧成灰装在罐子了。   谁还能阻止他?   ……   这一支军队跑的贼快,可是实际行军速度很慢。   一群人乱走,自己就拦住了自己。   也只有吴副将带的那一支队伍稍微好一些。   不过他们中有一部分人跟着鹿五去了荆国,所以他带的队伍人又少了一些。   但是他们身后,还有一支队伍。   这支队伍是作行商打扮。   一车一车的据说装的都是呢绒布料,和一些可以买卖的生活物品。   也很是浩浩荡荡。   但是队伍却很稳,并不慌乱。   只是随着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多,这支队伍越来越沉默。   ……   申国朝廷更加沉默。   那些往日能言善辩的文臣,集体哑巴了。   连那些善于挑刺,几乎每天都有奏章上奏的御史们也哑巴了。   只有老臣,碍面子,骂几句:“无耻,真正是厚颜无耻,言而无信真小人。”   大家都知道他骂的是荆皇。   但是就这样骂,也不敢指名道姓。   明明说好了,把鹿寻送走,就退兵的,还送礼物。   结果礼物一样没有见着,那边倒是退兵了,另外一边却直接攻城了。   荆国人疯了吗?   这段时间一直昂首挺胸,因为写出了闻名天下的制敌国疏而骄傲的叶御史,这会子低着头,不吭声。   他,他可能想到了,也可能没有想到。   荆国人会这样不讲面子,不按常理出招,居然真的直接命令大军攻打申国。   这还在冬日,还在下雪。   感觉荆国的军队不是攻打申城,是在打他的脸。   之前他在奏疏里头头是道的分析,分析荆国局势,分析天下局势,一句话,只要把鹿寻送给荆国,是利大于弊,荆国短期肯定不会攻打别的国家,可是没有想到,荆国转头就给他当头一棒。   荆国派出的是他们的奴隶出生的将军枯木长居。   因为经历过最悲惨的生活,所以枯木长居将军非常冷血。   他的手段,向来就是以屠城为主。   就是要杀的敌人心惊胆战,再无反抗之心才行。   消息传到京城,恐怕现在,平水城已经被屠干净了。   就是不知道,荆军会就此罢休,还是继续南下……   再南下,很快就会到京城了吧。   这才是所有人害怕担忧的。   申皇暴躁的坐在皇位上。   看着底下百官,如同演哑剧一样。   平日一个个能言善辩,自己说一句,他们能发言百句,千句,现在居然一言不发。   除了一个老臣骂了一句,其他人又安静了。   申皇瑥气的要死。   “叶御史!”   “臣在。”叶荣弓着身子走出了队伍,站到了靠近申皇跟前的位置。   申皇伸手在身边捞了几次,没有摸到东西,最终把案子面前镇压纸张的镇纸,是一块极好的墨石,很有年代了。   但是申皇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这个。   还没有开始说话,拿着镇纸就砸上去了。   叶御史不敢躲。   但是还是忍不住歪头避开了一下。   脚步没有挪动。   好在申皇的手头并不准,本来他想砸脑袋的,没有砸到。   如果砸到,说不定叶御史可以光荣的成为第一位被皇帝砸死的大臣了。   但是那镇纸还是砸到了叶御史的腿。   膝盖偏上一点。   疼的叶御史直接跪倒在地。   然后那镇纸也四分五裂,在地上发出了杂乱的脆响。   “你不是说几年内荆国都不会出兵吗?你不是说把鹿寻送走可以拖累荆国的国力吗?你给我解释一下,现在是怎么回事?”申皇瑥极少发大脾气。   实在是他最近憋的太久。   神佑实际是女孩,他从最初惊讶到惊喜,经历各种情绪,可是都无处发泄,因为鹿神佑压根不在跟前。   可是眼下,他甚至顾不上这事了。   御史叶荣的腿很疼。   跪倒在地,他觉得自己骨头要断了。   文官若是跛脚,是不能继续为官的,有碍观瞻。   他额头的汗,一滴滴的冒出来,又落在了地上。   他恨。   为何自己想要成名想要上位,这么难,老天都和他作对,他做错了什么。   朝廷所有人除了那个姓王的,所有人都想把鹿寻送去荆国,只是自己先开口说了,为何就成了他的错。   然而此刻,没有一人帮他说话。   所有人都静默。   他想到了很多,想到了自己的一身的坎坷,艰难。   为了入申学宫的努力。   这些年的艰辛。   最后,想到了那个帘后的女子。   “你是想青史留名,还是遗臭万年?史书,永远是胜利者写的。”   那个女子说话很轻。   好像带着笑。   叶荣跪倒在地,咬着开口道:“臣有本奏!”   “臣罪该万死,但是大敌当前,皇上听臣说完,再治臣之罪也不迟。”   申皇想想也是,点了点头。   “荆国攻打申国,不合道义,失道者必定寡助,微臣以为,我们可以联合熙国共同抵抗荆国。熙国新皇以后位许之,熙国殷君也为嫡子求取公主,此乃……”   申皇还没有听完就要爆炸了。   果然送完鹿寻又要送公主了,和当年那讨厌的陈结余说的一模一样,接下来是不是要把他也送走。   随手又抄起了一个东西,这会子没有镇纸了,而是奏章。   他直接抓起了一把奏章砸了下去。   这次直接砸到了叶御史的头脸。   只听到一阵哗啦啦的声音。   叶荣一点没有避开,被圣旨的华丽外壳的一个角,刮到了脸,脸上瞬间溢出了血。   “恳请皇上听臣讲完,熙国虽然君臣都共同求取公主,我们可以只嫁一位公主,既取得熙国支持,又可加深熙国君臣矛盾,皇上若是不舍的小公主,宫中不止一位公主,据说洛妃有个养女,皇上可以赐她为郡主的身份,让她替公主出嫁,此乃利国利民之举,想来洛妃必定不会拒绝的。” 第380章 李姓   平水城是什么情况,也没有再传出消息。   然而那支去蛮荒押送鹿寻去荆国的队伍,终于跑回京城了。   这一次,余丛生没有敢想升官发财,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   天知道为何荆国人会绕开蛮荒直接攻打平水城。   打完平水城会不会又前后包抄去攻打蛮荒?   还是转头直接南下攻打申国。   总之,余丛生吓破胆了,一路都在发誓,以后再给他加多少级官,他都绝对不会带兵打仗的。   太可怕了。   在城门口,都没有排队,浩浩荡荡的单开一条道冲进城里。   城里繁华依旧。   叫卖声,歌唱声,琴声,读书声。   余丛生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好像自己最近这段经历都是在做梦。   没有什么蛮荒,没有破旧的棚屋,没有战争,没有荆国的军队,没有死人,都是梦。   眼前才是真实。   到路边,一个调皮的小孩,想松开大人的手,刚刚挣脱了跑出去几步,大概想跑到面前的包子铺去,就又被大人追回来,重新抓在手上,还顺便重重的拍打了几下屁股。   小孩扁着嘴大哭起来,最后大人还是给买了包子,小孩抽抽噎噎的吃包子,脸上有泪又有笑。   余丛生只觉得自己是重生了一回。   陡然间有点怀念家中的妻儿。   完全没有想,要再借此升官了,最好能被忽视,否则那边打仗了,自己带着兵,却以最快的速度跑回来,是真快,自己带兵去蛮荒的时候,整整走了近一个月的感觉,回来好像就用了三四天。   若是队伍不慌乱,说不定还能更快一些。   可是想到从蛮荒回来居然能这么快,若是荆军从平水城打过来呢?   这样一想,余丛生又只觉得浑身冰凉,整个人像是泡在血水一样。   申城阳光明媚,没有下雪,也没有雨。   连大风都没有,气候很适宜。   城门高耸,可是余丛生此刻,怎么都不觉得安心。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来,那年他也是朝会,他在长长的官员队伍里很靠后,很不显眼的站着。   然后看到了那个被人抬进来的蛮荒县令陈结余。   看到他浑身是血。   站都站不稳,直接跪倒在地,然后是趴倒,因为站不稳,跪不稳。   很没有形象的整个趴倒。   官服都乱糟糟的好像都磨破了。   他现在官服也有点乱,但是还好,还整齐,没有破。   那时候他想,这个蛮荒县令太惨了,这一辈子肯定都出不了头了。   一点都没有文官的风度,太狼狈了。   可是接着见这样一个半死不活的县令,当着满朝文武,断断续续的作出一首诗:   “将军百战死,壮士无人归,朝廷万千子,谈笑有风声,蛮荒无活人,申城无蛮荒,今日失一城,明日失一国……”   那日朝廷的玉石地,都染上了血。   因为那县令一边吐血,一边吟唱。   那时候,他只觉得有点郁闷,好像很不爽,被人这样说。   这县令是骂了他们所有人。   可是今天,站在城墙里头,他忽然有点心虚,有点害怕,浑身发抖。   再暖的阳光都照不暖他。   蛮荒没有失去,死了很多人,终究是还在。   可是平水城呢?   “今日失一城,明日失一国……”   这歌声仿若绕梁,在他耳边大声吟唱,他大叫一声,骑马飞奔,居然没有先去面圣,而是直接跑回家了。   街头留下了一个官员忽然疯了的八卦和传说。   ……   如果眼神能杀人,申皇此刻已经把叶御史杀死好几遍了。   荒唐,真是荒唐。   申皇此刻忽然很想笑。   也很想哭。   当年,是叶御史提议把鹿寻送给荆国的。   现在又是他提议,把神佑送给熙国换取支持。   可笑的是熙国新皇求取的就是神佑,可是那日因为太没面子,申皇就让所有人都保持了误会,以为熙国新皇求取的也是公主伊仁,再加上荆国大军忽然进攻的消息传来。   更荒唐的是,叶御史说完这个提议,居然有不少官员齐刷刷的出列说赞同。   说不少,是谦虚了,应该是很多。   申皇看着那明晃晃的出列的官员,有大半都出来了吧。   他忽然觉得整个朝堂都索然无味。   不是说荆国进攻了,不应该在想如何抵御进攻吗?   兵部尚书呢?   申皇想找兵部尚书,转头却发现,兵部尚书一直告假,已经许久没有来上朝了。   却还霸占着兵部尚书的位置。   荆国进攻一次,就想办法送一点人出去,有多少人可以送?   荆皇瑥的性格向来软弱犹豫,从来不愿意主动决定一件事。   可是今天,他忽然开口道:“既然是你们的祈求,朕满足你们,洛妃养女鹿神佑容貌端庄,学识俱佳,忠孝良善,赐予国姓李,赐予公主身份,赐封地蛮荒。”   申皇是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的。   所有人都在逼他。   都在逼迫他。   明明知道他喜欢她。   如星如月。   可是一出事,就让他送人,先是送一个天才学子,现在送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把他这个皇上也拱手相送。   记录官在一边满头大汗小心翼翼的记录着。   朝臣全都安安静静的,没有再敢跳出来挑刺。   有觉得蛮荒虽然偏僻荒凉,可是地盘极其的广,都快赶上半个国了吧,就这样给公主了,是不是不妥?   可是也不敢在这时候瞎逼逼。   叶御史跪着,脸上的血,凝固了,有点疼,然而他也松了一口气。   眼前这一关,算是过了吧。   ……   后宫里。   小昭后在凤园里赏花。   冬日,没有国色牡丹。   有一丛丛的菊花。   很低。   像是在地面爬着一样,白色的居多。   入眼一片白。   园子里有菊花的香气。   偶尔有一两只飞虫。   小昭后听到前朝的消息,嘴角扁了扁,像是在笑一样。   果然是亲生的父女,心有灵犀吗?   不知道真正知道真相之后,他会怎么样。   小昭后忽然有些迫不及待看到那一天的场景。   虽然说起来,申皇对她也算是很好了,就算申皇风流花心了一些,但是作为申国人,这是文人值得骄傲的地方,算不上缺点。   对小昭后,申皇从来都是把她当做皇后,从来没有给她没脸,一有贵重贡品,他也是第一时间让小昭后挑,哪怕那段时间洛妃新进宫,申皇也都没有破例。   可是小昭后就是不喜欢申皇,看不起申皇,看不起这个软弱无能的男子。   她每多一次对申皇投怀送抱,微笑,心底就多恨他一分。   没有风,菊花也不摇摆。   小昭后望着北方。   身后一片野菊花。   北方……小公主伊仁迎面走来。   小昭后那铠甲包围的坚硬若石的心,如同那开放的野菊花一样,稍微松开了一些。 第381章 天下不闻名的公主   长长的商队,进入了申城,很快就混入人群,消散开来,并不显眼。   申城繁华依旧。   洛府门前,停下了一辆车。   当然是洛妃的洛府,另外一个洛府,已经搬家了,不在这条街上。   虽然这个洛府,常年似乎都没有人住。   可是只要洛妃在宫中位置不倒,只要小皇子还好好的养在她跟前。   那个洛府恐怕就不会再搬回来。   这是自家门,许久未归,也是要敲门。   因为阿鹿没有事先通知。   凡是都有痕迹。   想要人不知,就是不做。   阿鹿此刻像是个普通的赶车少年,穿的平常。   容貌比较清秀,皮肤略黑。   而车里的神佑,打扮的更像是个俊俏小厮。   虽然已经面容上故意普通了许多,脸弄的有些蜡黄。   可是给人感觉还是很俊俏。   小厮模样的神佑跳下车。   看着鹿哥敲门。   然后门开了。   探出一个丫头的脑袋。   紧接着那丫头转头就往里跑。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来人了,我们跑吧。”   门开着。   门口的阿鹿和神佑:……   马车进了家门。   门关上了。   那冒冒失失的小丫头低着头,跟着一个女子走了出来。   那女子眉毛很浓,脸略圆,生的很好看,很标致。   神佑因为自己长的好看,所以很少觉得别的女孩好看。   哪怕她去过慕颜楼,也只是觉得那里的姐姐们,很有风情,也算是一种美,但是论五官的话,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   可是眼前的女子,第一眼就让人觉得好看,生出,这是一个很好看的人的感觉。   女子看到来人,有点害羞,又有点果断。   上前折身行了个礼,声音不大不小的道:“妾身瞿柒,有礼了。”   “妾身身份麻烦,原来住处,多有不便,收到五哥的来信,妾身一人难以去蛮荒,所以先住这,想等他回来。”   瞿柒解释了一遍。   阿鹿居然都不知道这事。   虽然看到人,他就知道这人是谁了,毕竟是小五的事情,他还是认真的查过的。   也不知道两人怎么溜进来,住下的。   洛姨应该知道吧。   神佑倒是吓一跳,看到面前漂亮的女子,居然是五哥喜欢的女子,这种感觉好像很不搭。   没有想到这样的女孩会喜欢五哥。   不过看着性格好像还不错,很爽利,两句话就把事情说清楚,倒是她身后的丫头,很是冒失。   “无妨,你们先住下吧。”阿鹿面无表情的道。   也没有强客气。   若不是她是小五喜欢的女子,阿鹿就直接把人轰走了,阿鹿现在对女子越发不信任。   但是也没有做出特别的姿态。   瞿柒也没有打扰,她本来就在客房住着。   主人来了,她也还在客房。   小丫头跟着瞿柒回到了客房,还在后头嘟囔。   “小姐,你怎么认出来那是姑爷的妹妹的,看着像小厮,长的挺好看,就是有点黑,他们说洛妃最好看,洛妃的养子更好看,也说小姐你是南边最好看的,这么多最,到底谁是最好看的?”   瞿柒呆呆的坐下,有点恼丫头的聒噪。   她对自己的容貌向来自信。   可是今天看到了五哥的妹妹,虽然就是这样一幅乱七八糟不修边幅的打扮,可是瞿柒还是有点莫名自卑的感觉。   难怪五哥对自己的容貌总能视而不见,要是自己有这样一个妹妹,看了十几年,大概看到所有漂亮女子都会很平常吧,就像五哥的大哥这样。   就把自己当做木头一般。   连多看自己一眼都没有。   虽然按关系来说是应该避嫌一些,可是也不应该这样漠视。   倒是自己那未来的小姑子看起来单纯懵懂一些。   瞿柒有些羡慕她。   她是真的单纯直爽,而自己……是假的。   ……   洛府门前进车了。   宫里的圣旨也出发了。   神佑先洗漱了一翻,脸上的黑泥洗掉了,露出了白白的皮肤,也换回了清爽的女装。   阿鹿没有洗漱,送回了妹妹,先去联系三当家了。   之所以来洛府,是因为本来就是为洛姨而来。   阿鹿看到三当家后,三当家第一句话却是:“你们不该回来。”   因为阿鹿在,那么神佑必然也在。   有些消息,总是要当面说,才是最准确。   关于平水城,阿鹿来的时候,大概就知道应该是被屠城了。   但是蛮荒也赶不及去救,当初为了把平水城和蛮荒分开,特意建了高高的墙,蛮荒的人想要进平水城,是要交很多钱的。   如今这高高的墙,没有挡住荆国大军入侵,却先挡住了蛮荒人去救援。   第一时间,阿鹿就作出决定,坚守蛮荒。   因为谁都猜不到荆皇会这样。   阿鹿也想不到,前一日他还和荆军吃饭喝茶,谁知道结果是这样。   虽然攻打平水城的那支队伍,不是和阿鹿他们吃饭喝茶打架同一支队伍,可是他们都是荆军,只要荆皇一声令下,他们随时会攻打过来。   三当家听到平水城被屠了,愣了愣,没有再叹息,而是跟阿鹿说了当今朝廷的局势,尤其是公主联姻的事情。   “你和神佑进了洛府,该知道的人就知道了,恐怕现在,宫里的公公已经到了洛府了!”   果然。   宣读圣旨的公公已经出宫了。   来的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除了公公,还有御前侍卫。   还有一支长长的队伍。   浩浩荡荡,敲锣打鼓。   因为申皇很愤怒,愤怒之下就下了这个旨意,反正都丢脸了,就丢大一点,让全申城的人都知道。   或许在心底,申皇也有些身不由己的犹豫和不忍,感觉这样会有一些补偿。   洛府大门被敲开了。   不用小丫头跑,一群人开路。   这样热闹的人群过来,看热闹的百姓就更多了。   不仅仅有普通百姓,还有住这条街上的达官贵人家属们。   这安静的洛府,今天又是发生什么事?   为首穿的十分艳丽的太监,清了清嗓子,掏出了圣旨。   太监的等级看衣着就很明显,穿的越华丽,等级就越高。   最低等掖庭的太监都只穿青衣。   眼前这太监,看热闹的官员家眷们,等级高的,就可以知道,此人居然是申皇瑥身边最信任的高公公。   什么旨意需要高公公来宣读?   再看以为空无一人的洛府,果然有人。   可是也就只有三个人。   一个丫鬟打扮。   另外两个,一个穿着淡粉的衣裙,虽然跪着,那姿态却极其优美,颈脖修长,鼻子秀气挺翘,一双眼泛着水光,极其的美丽。   有人在旁边惊呼,“那就是洛妃的养女吗?传说其实是洛妃的亲生女儿,洛妃已经是号称天下第一的美人,难怪此女容貌如此出挑。”   “是啊,此女不输洛妃啊,恐怕洛妃的天下第一美人要让贤了。”   此刻高公公已经宣读了申皇的圣旨。   居然是要给洛妃的养女鹿神佑赐国姓,赐公主身份,还赐封地,那和伊仁公主岂不是一模一样了。   众人在讨论那女子貌美的时候,可是见到接旨的居然是另外一个人。   那人抬头,站起来,伸手随意的拿过圣旨,面上有很浅的笑容。   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可是旁边刚刚议论那粉衣女子是洛妃养子的人都齐齐闭嘴了。   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只是一眼,就知道,她才是。   她理所当然是公主。   刚刚那极美的女子,在她身边,就如同那女子身后的丫鬟在那女子身边一般。   神佑开口问道:“高公公,我姨姨她可好?”   高公公跪倒在地:“启禀公主,洛妃身体安好,就是很惦记您。”   高公公身后一群人,也全都跪倒在地。   围观的百姓看这样的阵仗,好像站着不妥,也都跪拜了下来。   那些官眷也不能避免。   瞿柒想站起来,终究还是一起跪着了。   现场,只有神佑一人站着。   阳光明媚,如数照在她一个人身上,好像泛着金光一般,让人不敢直视,却又想偷偷看一眼。 第382章 为自己提亲   阳光照在少年的脸上。   短发上戴着漂亮的发冠。   发冠上镶嵌着漂亮的宝石。   阳光照耀。   宝石散发着五彩的光芒。   然而这光芒都不如少年的眼睛闪耀。   少年的左眼,比宝石更璀璨。   他今天打扮的很认真。   比平日认真许多。   看着一堆华丽的衣服,皇子云有点怀念当和尚的时候。   那时候不需要苦恼挑哪一件衣服。   因为哪一件都一样。   都是一个颜色的和尚袍。   唯一的区别就是旧一点的和尚袍,和更旧一点的和尚袍。   可是现在,他有琳琅满目的衣服。   他却不知道穿什么了。   伺候皇子云的小太监,很惊讶。   不知道皇子云是突然有什么毛病了,穿着中衣,呆呆的坐在床上,头上却戴好了头冠。   还是一个很精巧,很多宝石的。   阳光都进来了。   已经有些晚了。   小太监小心翼翼的问道:“要不选宝蓝这件,这件是熙国最新进来的衣服,颜色很是鲜艳,很衬肤色。”   皇子云认真的看了看,又摇了摇头。   “太亮了,还是这件吧。”他指着角落一件浓粉的袍子。   小太监自然不敢有异议。   连忙给主子穿上。   穿完还要夸一句:“还是主子的眼光好,这件袍子您穿更显得年少英俊。”   小和尚原本看着穿衣镜觉得挺满意了,浓粉接近他以前穿的灰色袍子,颜色又亮一些。   可是听到小太监说的年少英俊。   他又觉得不自在。   今日荆皇设宴,宴请鹿寻,还有鹿五,神佑的两个哥哥,自己还是要看起来稳重一些好。   所以他又让小太监给他换上了宝蓝的那件。   刚刚小太监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错了,这次夸赞的时候,更小心翼翼。   尽量不和刚刚的重复。   “主子您穿宝蓝色的袍子很稳重。”   果然,皇子云没有打算再换了。   小太监心想,主子最近喜欢人夸他稳重,切记,不能再说他年少了。   荆皇今日等了许久。   平日都没有等那么久。   自己这个侄子,还是很勤奋的,从来没有一些少年人的毛病。   今日不知道为何,难道睡迟了。   等到看到特意换了一身新衣来的皇子云。   宝蓝的袍子,漂亮的头冠,干净崭新的鞋。   荆皇都有一个错觉,好像看到当年的自己,自己去见阿薄的时候,就是这幅模样。   连衣摆都会注意,有没有褶皱。   自己侄子这是开窍了?   脸色还是很苍白。   但是头发梳的很整齐。   短短的头发很飘逸。   发冠也极其好看。   整个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万一真的开窍了……荆皇忽然有点心虚,不敢看自己的侄子的眼睛,摆出一副和平时一样的冷漠脸。   “来了?”   “来了。”   皇子云乖乖的站在荆皇身边。   两人一块等待的时间并不长。   穿成这样皇子云略微有点别扭。   荆皇穿的自是明黄的袍子,上面龙腾飞跃,张牙舞爪的。   但是荆皇本人,却很瘦。   跟他登基的时候比起来,简直是瘦了只剩下一半的体重了。   只是因为他是荆皇,很少人观察注意这个,只是觉得荆皇气势越发威严了。   那些朝廷新进的小官,据说有被荆皇瞪一眼,就吓哭的。   荆皇也不想自己今天会吓到那个申国学子。   虽然收到了各方面的情报,应该不至于。   不过他还是收敛了一些,除了穿了应有的礼服,身上还是比较随意。   相比起来,皇子云倒是隆重了许多。   荆皇得知申国人谈话喜欢在酒桌上进行。   所以这一次会面,特意安排的是在餐桌上进行的。   也算是很屈就了。   毕竟他花力气请来一个人,不是来仇视荆国的,是真的想让对方来治水的。   虽然荆皇鄙视大多数的申国文人。   但是对他们其中一些人,还是很敬重的。   比如申学宫里的一些人。   像那个曾经的蛮荒的县令。   每一次攻打申国,会有无数可怜可悲的胆小书生,但是也总会涌现出一些让他都心惊的宁死不屈的申国文人。   荆皇希望,今天见的少年,不要是那种人,否则还是有些麻烦。   当然也只是有一些而已。   ……   阳光照在长长厚厚的桌子上。   木纹很深刻,光照下,泛出了金黄色的光。   这是在申国很贵重的一种木料。   因为颜色泛金黄。   而黄色又象征皇家的帝王之尊。   所以无论是高官还是百姓,都很推崇这样的木料。   像眼前这样一块完整又宽大的,在申国绝对会被拿去精雕细琢,然后千金难求。   可是在荆国,这就是一张粗犷的桌板。   桌脚更简单。   是一个大树桩,剖成两半,一边放一个。   稳稳的支撑着桌板。   这是一张有年代感历史感的桌子,所以虽然简单,可是表面也非常光滑,裹满了岁月的包浆。   此刻,荆皇就在这张桌子面前,招待申国来的客人。   也可以说鹿寻算是荆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有封地的贵族大夫。   饭菜做的很家常。   虽然桌子很长,根本坐不满。   可是菜也没有铺满。   最中间是一盆白水煮的羊肉,里面应该放了香料,冒着白烟,散发着浓浓的香气。   小五是专属食肉,对这香气很适应。   而阿寻略微有点水土不服。   感觉荆国地势更高,却又有点潮湿,很不舒服的感觉。   对满满香料的羊肉,也觉得有些膻味。   不过两人今天也不是专门来吃肉的。   他们今天收到了消息。   因为小五带队里面的人就是原本白骨山哨队的,也是阿鹿特意安排的,用来传递紧急消息。   没有想到,他们这边到了荆国,那边荆国却在屠杀平水城。   虽然说平日平水城和蛮荒的人井水不犯河水,关系也并不融洽,可是都是申国的国土。   皇子云要见神佑的哥哥们,有些紧张,尤其是他还想开口说一些事的时候。   不过他注意到今日寻哥和五哥表情都不太好,他有些心虚,以为是自己的缘故。   他不希望叔父以后再做小动作,那天他想了整整一夜,明确了自己的心意。   明确心意,就要去做。   他从来不是一个犹豫的人。   所以今日,趁着叔父,和神佑哥哥们都在,十七想为自己提亲,正式的提亲。   所以他略微紧张。   他觉得今天是个严肃的日子。   所以他穿的也很严肃,希望自己成熟稳重一些。   只是现在的气氛似乎太严肃了。   锅里的羊肉咕嘟咕嘟的煮。   可是居然没有一个人说话。   连荆皇都是很沉默。   十七咳嗽了一声,见到所有人都注视了过来。   他还是紧张,不知道怎么说,于是拿着筷子,   给他叔父夹了一块羊肋条,又给阿寻夹了一截山药,再给小五夹了一块羊腿。   他自己换了一双筷子,给自己夹了一片青菜。   “我想娶神佑可以吗?”皇子云夹好了菜,放下筷子,慎重的开口问道。   ……   PS:端午安康,抱歉更新晚了,为了补偿,今天晚上会在gongzhonghao更新皇子云也就是和尚十七在大军前伸出手和神佑见面的人设图。喵。 第383章 没有长大就老了的申皇   当年的羲和宫烧毁了,就只剩下几根筷子一样的梁柱,插在地上。   很快又重建了。   或许是申皇为了掩盖羲和宫那一段不堪记忆的过去。   所以重建的羲和宫,恢弘大气,波澜壮阔。   说起来,可是算是皇宫里如今最大最漂亮的建筑了。   盖过了过去所有的痕迹。   是和过去完全不一样的一座宫殿。   里面种满的花草,移植的树木,亭台楼阁,没有一点过去的痕迹。   所有人都以为重建后的宫殿,应该会是让小昭后住进去。   虽然感觉有些不吉利,可是那毕竟是宫里最大最华丽的宫殿,位置也是最正宗。   可是现在,居然被申皇一声令下,让神佑公主入住。   那还没有来得及挂上名字的宫殿,给挂上了一个神佑殿的牌子。   申皇的一系列举动,让所有人都有些蒙圈。   后妃们不知道皇上这又是怎么了?   也有一些消息灵通的知道前朝的事情,以为申皇这是碍于洛妃的面子。   听说荆国大军进宫,申国和要熙国联姻,申皇想要让小公主去熙国当皇后,而把洛妃的养女嫁给殷家,权钱两得,才封洛妃的养女为公主。   住在原来的羲和宫,大概是为了堵住熙国使臣的嘴,显得名正言顺一些。   也有的就觉得是申皇内心果然还是真爱洛妃,给洛妃的都是最好的,连洛妃的养女都跟别人不一样。   当然也有暗戳戳其他阴谋论的,各种想法不一。   从赐封公主,到公主进宫,整个后宫找不到申皇的人。   申皇居然去了国师殿。   老国师云游了。   国师殿里只有年轻的国师重烟在。   一个老姑姑鲷姑守着。   申皇过去的时候,重烟正在看书。   国师殿很宁静。   不冷。   殿里很暖和。   而且没有什么烟气。   大冬天,重烟穿的很单薄。   没有厚厚的棉衣,只是一件简单的棉袍。   头发梳的也很松散,但是整个人感觉是很整齐的。   屋子里有焚香。   很淡的一支香。   在小茶几上点着。   屋子很大,烟很细。   似有若无的味道也很淡。   这是一个环境极好的地方。   给人感觉很安宁。   申皇想要下棋。   小国师只得放下书,摆开棋盘。   好像小公主和皇上两人都喜欢找他下棋。   不过两人下的都不是很好。   重烟也有点好奇,公主伊仁在作诗,或者一些想法上,简直是天赋异禀。   奇思妙想无数。   就像此刻,他可以坐在暖和的国师殿里看书,也是因为公主喜欢过来玩,特意改建的缘故。   可是公主下棋下的很菜。   重烟不用伪装,都能决定到底赢公主几个棋,或者输几个棋。   因为对方居然看不出来。   而申皇也是如此。   重烟只得感叹不愧是父女。   这一点他们两是真的像。   申皇下棋也下的很菜。   然后他们父女有事都喜欢找重烟下棋。   重烟看着申皇,今日的心情不好的有点严重。   眉毛都吊起来了。   大概今天至少要输五个子,才可能下完。   不能再多,五个子是基本的底线了。   重烟对自己道。   可是看到申皇坐下之后,才摆好棋子,眼睛居然红了。   重烟愣了愣。   决定改变自己的底线,输六个子吧,六个不能再多了。   这盘棋下的极其费劲。   申皇简直是乱走的。   重烟要保持全程智商在线,才能保证不赢,还要输六个子。   果然是很辛苦。   难怪师父总说,要输有时候比要赢更难。   这盘棋下了许久。   申皇慢慢的沉浸进去。   在棋盘上时而杀伐果决,时而艰难退守,时而进攻,时而思考,时而放弃,时而胜利。   最终,终于,赢下了六个子。   申皇面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眼睛却是更通红。   重烟递过去一杯温水,没有多说什么。   申皇看到面前的小国师,一副累极的样子。   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下棋本来就是一件很劳心的事情,你年纪小,虽然天赋好,但是经历的少,输棋也是正常,不要放在心上。”   重烟肩膀有些僵硬。   因为自从听到小公主说申皇居然那啥……和男子那啥……   重烟就很避讳跟申皇肢体接触。   好在申皇真的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放下来了。   “走吧,你师父的小徒弟,此刻应该进宫了,你跟我一起去迎接她吧。”申皇站起来。   因为久坐,身体有一阵摇晃。   使得他又跌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才缓过来。   这一刻,申皇忽然觉得自己老了。   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国师殿有一面大镜子。   可以照到他此刻。   他像是一个苍老的老头,虽然没有白发,可是脸上尽是糟糕的皱纹和斑点。   而站在他面前的重烟,还是个面庞光滑的少年。   身材挺拔,匀称。   申皇忽然很是害怕,他甚至不敢去见那个少年,或者少女。   然而。   终究是要相见。   申皇好生为难。   他觉得苍天都在为难他。   他身上还是朝服,没有换。   朝服很威严。   上面龙纹繁复,栩栩如生,会让人忽略他那略微有些大的肚子。   当然,一般人极少会盯着皇上的肚子看。   申皇自己看一眼就不愿意多看。   甚至生出一点埋怨。   伊仁做什么不好,要做出这样的镜子,总让自己照的很不舒服。   申皇把神佑安排在原来的羲和宫,小昭后居然没有反对。   小昭后都不反对,后宫其他女子更没有理由反对。   不过都很好奇。   不知道洛妃是怎么想的。   很想去看热闹。   想看看,小昭后会不会因此和洛妃对上。   而相比起来,卢妃就是极其安静了。   她院子里的宫女太监都被约束的极其严格,除非必要,轻易不外出。   外出也要规定好时间。   卢妃像是消失在众人眼中一样。   也没有关于小皇子李南国的事情。   神佑进宫了。   高公公带那么多人,自然不是纯粹来宣旨的,还要把人带进宫。   虽然原本神佑回来,就要进宫,她要见到洛姨,自然是要进宫的。   可是却不知道是以这种方式。   重建过后的羲和宫,华丽宏伟的不像话。   那个她曾经夜里偷偷来躺过的卧室,如今站在里面,高的像是望向了天空穹顶一般。   洛妃在这里等她。   洛妃穿的很端庄,比平日端庄多了。   她已经许久没有穿的这样端庄美丽,因为平日照顾小皇子,都是尽量怎么随意怎么来。   哪怕出席什么活动,她也只是稍微正式一点。   却没有像今日这样,很端庄,很认真,很严肃。   “傻瓜,不是都走了,怎么又回来了。”洛妃看着面前的少女,有点埋怨的问道。   “想洛姨了,就回来了。”神佑笑嘻嘻的道。   洛妃摇了摇头。   神佑却已经扑到洛妃的怀里。   把头埋的严严实实的。   声音有点呜咽。   “真的想姨姨了,就回来了。”   洛妃抱着她,拍着她的后背,很轻很柔。   大殿里,夕阳斜照,金灿灿的。   端庄严肃的洛妃站在一个女孩背后,认真的帮她梳头,梳好头,给插上了一支如水一般的玉发簪。   固定住头发之后,又给她戴上了一个镶满宝石的头冠。   她亲自给她换衣服。   换上了公主的华袍。   上面秀满了凤凰的图案。   栩栩如生。   红艳似火。   镜子里,绝美的洛妃,一点一点的成了衬托。 第384章 他是一个美人   光滑如镜的木桌上的大锅稳稳的立着。   大锅里的炭火还在烧。   用的是铁木做的炭,很耐烧。   火很大。   好像烧不完一般。   锅里咕嘟咕嘟的响。   阿寻没有吃碗里的山药。   虽然他挺喜欢吃这种白白的沙沙的菜,咬着绵绵的,很轻松,不用吐骨头。   他不喜欢吃鸡爪鸡脖子之类,骨头多的东西。   而且此刻,他也觉得有点饿了。   但是他仍旧没有吃。   他没有拿起筷子,他也没有穿荆国大夫规定的衣服。   按理说来见荆皇。   穿他们的官服,是应有的礼仪。   毕竟鹿寻现在是荆国正经的官员,是申国和荆国都承认的。   但是他没有。   皇子云问完这句话。   荆皇就觉得有点蒙圈了。   荆皇杀过无数人,经历过无数风雨,这一刻也有点不解自己这侄子。   自己耗费了一个机会,让那些老鬼给他下了罗笑,他都抗住了,根本没有碰那女孩。   可是现在居然说要求亲。   现在这时候,枯木长居应该已经把平水城攻打下来了吧。   按照枯木长居的性格,肯定会屠城,他说过要用真正的大胜来庆祝自己长子成婚的。   这个时候求婚……   荆皇莫名有点心虚。   “我不同意。”阿寻声音平静的道。   小五立刻附和道:“我也是。”   虽然小五觉得面前这个皇子和自己一样是个爽快人,他还觉得挺不错的。   可是这样的局势下,小五就是再粗枝大叶,也不可能赞同对方娶妹妹的。   何况聪明的阿寻都拒绝了。   皇子云微微皱眉。   想到可能会被拒绝。   但是没有想到拒绝的这样干脆。   “我感觉,神佑应该也会喜欢我的,为何拒绝?”皇子云问道。   他面前的白菜,有点凉了,汤汁都成块的粘在上面。   荆皇这时候咳嗽了一声。   “朕派枯木将军攻打了平水城。”   荆皇第一次有点不自在的道。   说完就有些郁闷。   他们荆国人都是以战养战,以战建国,以战强国的,这就是荆国的治国之道。   为何自己居然在侄子那又开始变色的眼睛面前心虚了。   皇子云的重瞳又在变色了。   因为情绪激动。   而阿寻也惊讶的看了一眼他。   小五更是瞪大眼。   重来没有见到有人眼睛会变色。   像是瞬间,变了好几个颜色,由正常的棕黑变成紫色绿色,最后又变成了红色。   黝深的血红色。   皇子云呆呆的坐在他的位置上。   嘴巴张了几下,才发出声音。   “为何?不是说好退兵了吗?”   “朕答应了退兵蛮荒,枯木长居想要给他长子婚礼庆贺,特意请兵出战,他攻打的是……”   不等荆皇解释完。   皇子云就惨笑起来了。   他很愤怒。   他人生这么多年,极少有这么愤怒的情绪。   他一直是一个小和尚。   除了那一夜,被用了药。   他的情绪沸腾。   很痛苦,但是实际是一种甜蜜的说不出的痛苦。   因为那痛苦,他看清了自己的心,并且正视了自己的心。   可是现在,他只是觉得很愤怒。   愤怒的双手颤抖,想要拿起筷子,夹菜都做不到。   他果然是破戒了。   师父的话都不管用了,师父说出家人不应该大悲大喜,大怒大乐。   可是他现在就觉得很愤怒。   无尽的愤怒。   阿寻看着面前的皇子云。   面前那略微瘦削的荆皇,他忍不住开口道:“而且熙国新皇已经向申国求取了神佑。”   皇子云,听到这句话,反而冷静了下来。   “神佑不会同意的。”皇子云喃喃的道。   阿寻也惨笑了一声。   “申国因为害怕你们,会把我和五哥都送过来,你猜你们现在都把平水城攻打下来了,他们会不会立刻把神佑送给熙国?”   ……   申皇出现了。   后宫的莺莺燕燕自然也出现了。   连最近一直低调,基本从不露面的卢妃也出现了。   小昭后自然也出现了。   脸色略有些苍白的公主伊仁也出现了。   后宫鲜少这么热闹了。   鲜少人聚集的那么齐。   曾经的羲和宫,现在的神佑殿,大门紧闭。   像是商量好了一样。   所有人齐聚了。   那大门缓缓的打开。   申皇也只是在着图文上粗略的看看,觉得还是挺不错的。   今日大门打开。   众人先感觉是倒吸一口冷气。   这一眼望去,太美。   皇宫里其他地方的景观,都是充满江南气息,处处透着精致,但是给人感觉也有点小巧小气。   而羲和宫,因为避讳,大多数的后宫女子都没有见过。   重建之后,是第一次对外开放。   里面恢弘的像是另外一个地方。   不是申国皇宫一般。   像是看到了一片原野森林。   那高耸的立柱,像是耸入云层中一般。   申皇自己都有点懵逼,自己是要求建这样的吗?   当初好像就随口说一句恢弘大气一些。   可是这也太大气了。   感觉不像后宫后妃住的地方。   入眼是宽宽长长的石道,然后是一层一层的石梯,石梯上有一个巨大的平台。   平台后,是一座楼。   楼里,有人走出来了。   为首出现的是一个女子。   一个极美的女子。   也是后宫众人熟悉的女子。   也不那么熟悉的女子。   迎面走来的是洛妃。   后宫众人觉得熟悉,是因为洛妃本来就是后宫里的一员,也算是常见的。   可是又觉得不熟悉,是因为走出来的女子,真的很美艳。   那女子的面容姿态,举手投足,完全不一样。   众人才恍然记起来,洛妃同时还有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   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   就看着她平平常常的走出来,自己就有相形见绌的羞愧之感。   明明申国后宫女子,已经是天下之中,千挑万选出来的佳丽了。   公主伊仁看着洛妃,还是很美,岁月依旧如初一般,可惜人心变了。   小昭后目光沉着的望着迎面走来的洛妃。   抱着欣赏的目光,的确很美。   同时也有些怜悯。   红颜薄命,太美并不是什么好事。   难道你以为你现在打扮成这样,能让皇上心软?能够保护那个本就该死的怪胎吗?   同为美人的卢妃目光面露惊艳,同时也明白了,为何自己兄长卢生浩说起洛妃的时候,会是那样一种表情和模样。   如果自己是男子,恐怕也会深陷其美。   洛妃就是那种,她想美,就能美的你睁不开眼的女子,就如此刻。   可是洛妃迎面走来,对着申皇行礼之后,却是站在一边。   像是在等待什么。   然后高高的平台上,再次走出来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是由一个小男孩牵着。   小男孩自然是大皇子李平安。   李平安手心都是汗,一脸严肃,内心却极其不可思议。   他没有想到,哥哥变姐姐了,而且是比洛姨还要漂亮的姐姐。   洛姨已经是他觉得人世间最好看的人了。   没有想到这样的神佑哥哥,居然还更好看。   小皇子牵着姐姐的手,只敢看着面前的地,走的很认真,生怕自己分神摔跤。   心里却想着,姐姐,以后也姓李,叫做李神佑,以后就是跟自己一个姓了。   真好。   牵着小孩的少女,缓缓走出来。   她的裙摆有点长,缓缓的滑过石阶,落在石道上。   她一步一步走来。   刚刚还各有心思的女子,这一刻却全都静默了。   天下第一美人洛妃,只是衬托。   连小昭后都有些膛目结舌的样子。   小公主伊仁微微的张开嘴。   申皇刚刚因为洛妃的缘故,回忆了一会儿往昔,可是这会子却完全呆住了。   所以,少年穿上女装,是这样子的吗?   他一瞬间,完全忘记了洛妃的模样,眼里只有面前的女孩。   小国师重烟也愣愣的看着神佑,眼前的人,和他脑海里幻境的女子渐渐重合。   卢妃想起来他问过二兄和你同窗的鹿神佑是什么样的人?   卢生香说:他是一个美人。   是的,她是一个美人。   卢妃也明白,为何她能在申学宫读书这么多年。   因为美到极致,无男女之分,只会感叹,真美。   申国皇宫突然静默了。   天下没有一丝风,树叶都是安静的,   眼睛也不敢眨。 第385章 雪天适合吃羊肉锅   羊肉炖下的山药,阿寻终究没有吃。   这一顿饭很失败。   除了皇子云,没有人动筷子。   荆皇看着一桌子上的三个年轻人。   感受着他们的愤怒不甘和不平。   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你们都太年轻了,你们只是走在人生道路上的开端,继续走,会一路荆棘,也会有一路欢笑。看你们怎么走了。”   “我仔细研究过你,看过你的事迹,也读过你写的文章,你的文采很好,完全不输申国文人。天下人都赞美您多情,为了薄后,后宫至今空置,但是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你本质上一个无情的人。薄后于你是一个执念,也仅仅是一个执念,为了她你可以杀光自己的妻妾,可是你甚至没有问一句她,愿不愿背负这个因为她杀光其他人的事。你曾经派大军攻打蛮荒是为了杀死她的亲生孩子皇子云,你也没有问一句她,可不可以?”   或许是说话太长,或许是第一次有人批评荆皇,所以阿寻有点渴。   接过来小五递过来的水,他喝了一口。   继续道。   “现在,你把皇子云接回来,全心全意培养,你终于问了薄后愿不愿意,她却不会回答你了,因为她只是你的执念,你的执念消散了,一切就只剩下你自己,你愿意培养皇子云,因为你是一个无情的人,你不爱任何人,也不恨任何人,你只爱江山,只爱荆国的江山,为此,您可以放弃一切,甚至包括你自己。”   在申学宫,阿寻向来人缘一般。   他很不爱主动交际。   批评人的时候,却总一针见血。   一如此刻。   只是此刻,他批评的人是荆皇。   天底下,最喜欢杀人,杀人最多的荆皇。   少年人,又喝了一口水。   面前的羊肉锅,烟气沸腾。   阿寻觉得后背有点湿漉漉的。   但是他还是决定继续说。   “我现在是荆国的治水大夫,我会认真履行我的职责,我的确会发动荆国大部分的国力人力来治水,经过我治水之后,荆国会比现在强盛十倍不止,可是荆国也会因此,发展缓慢,至少有十年,十年内,你不能再大举进攻他国。或者你也可以现在杀了我。”   阿寻把手里的杯子放下。   因为一直拿着的话,会一直抖。   会被人看出来,他抖的很厉害。   小五紧紧的挨着阿寻坐着。   此刻他也很紧张。   因为向来自谓武力极好的小五,也看不透面前这个穿着龙袍的略瘦的男子,更摸不透周围,似有若无的感觉。   皇宫都是有暗卫的。   连熙国那样松垮的皇宫都有,小五他们一行人都能被弄晕在宫里,眼前这危险重重的荆国皇宫就更不用说了。   就算拼死,他也没有把握把阿寻救走。   可是就算没有把握,也是要坚定的试一试。   人生都是这样走来的。   皇子云沉默的坐着,看着面前这个少年。   很白净,耳垂很厚很翘,看着比自己还有佛缘。   若是大师兄在,此刻一定会很想化这人出家吧。   因为这个少年,这一刻,就像是佛。   一尊真佛。   从来没有人敢当面指责荆皇。   从来也没有人敢对荆皇说,你杀了我吧。   因为天下人都了解荆皇。   他是个嗜杀的人。   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他都不介意可以直接杀掉,荆国朝廷抬出去的两段的官员,比进来的官员还多。   因为是真的会死。   申国文人那么爱嘴碎,但是没有人敢光明正大骂荆皇,哪怕隔着千万里。   因为是真的会被杀死。   可是面前这个少年说了。   还是当着荆皇的面说的。   这一刻,皇子云甚至对面前的少年,生出一股子崇拜的感觉。   不愧是神佑的哥哥。   连他自己,对叔父的威胁,也只是,你若再给我下药,我就自杀。   他只能用自己威胁叔父。   而不敢批评反对。   面前这个像是手无缚鸡之力,手上的茧只是因为握着轻飘飘的笔握出来的厚茧。   整个人白白净净的少年,坐车会晕车,甚至连闻到羊肉的味道都会皱眉想吐的少年。   他这样弱小。   可是又这样强大。   皇子云又看向了荆皇。   荆皇没有意料之中的生气,也没有意料之外的不生气。   只是平静的坐着,别人都想,他此刻一定极其生气,气炸了。   因为天下人都说荆皇爱薄后,是一个深情专一的男子。   甚至薄后死去之后,更成为了荆皇的逆鳞,轻易不能提,提及则死。   可是面前的少年不仅提了,还反复的提了。   “你没有传说中的聪明,你有些笨,你不知道,我杀人很容易,而且不仅仅你会死,你的兄长也会死,你兄长还有一个相好的,在京城等他,你们两若死了,你们的妹妹会发疯,我第一眼见到那个女孩,就想杀她,因为她是和我一样的人,可是她救了小薄,所以我许诺,再见她,不杀她一次。”   荆皇像是回忆了那日。   满山遍野的花,真美。   甚至脸上有笑容。   “所以最终,我会把你们所有人都杀死。”   “当然,这样有些寂寞,小薄走了,睿也走了,我觉得有些寂寞。荆国是我的,以后天下也会是我的,而我终究会老,也会死,所以天下最终是你们的,或者是你们的孩子的,如果你们还活着,还有孩子的话,所以,这是最后一次,少年,不要再激怒我,你去治水,我会配合你。你们能活下来,未来就是你们的。”   荆皇站起来,离去。   瘦削的身影,消失在宫殿里。   周围的空气恍若都回来了。   依旧寒冷,可是不那么刺骨了。   长条桌子跟前,只留下三个少年,满桌子饭菜。   然后又只剩下一个少年,满桌子饭菜。   阿寻和小五离开了荆国皇宫。   坐在马车里,阿寻都觉得后背湿漉漉的,一身汗。   小五也是那样。   刚刚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立刻会被杀死一样。   “荆皇很可怕。”小五道。   “还好吧。”阿寻说。   小五歪脑袋看着已经直接躺到马车座位上的阿寻,有点无奈。   阿寻最是嘴硬,腿软的都坐不住了。   读书人都这样,心口不一。   皇子云坐在大锅羊肉面前,拿出筷子,夹出了一筷子锅里沉沉浮浮的羊肉。   放到了自己面前的盘子上。   他闭上眼,把羊肉塞进嘴里,慢慢的咀嚼,然后吞进去。   然后他呕了一声。   马上要吐出来的模样。   他喝了一口水。   继续吃。   偌大的桌子,就他一个人。   吃的很慢,可是大锅里的羊肉一点一点消失。   他一开始吃的很痛苦,然后到平静,然后到有点享受,然后又到平静。   外头天空飘起了雪花。   羊肉锅很适合雪天吃。 第386章 疯子的疯语   忽然起风了。   风把众人的衣裙衣摆都给吹起。   发梢也微微的乱。   像是宿命朝自己走来一样。   伊仁看到迎面走来的鹿神佑,现在是李神佑。   她记起来了自己初次见她那种厌恶感。   甚至这一刻,她甚至就能确定,为何自己后来昏迷不醒了一段时间。   因为面前的人。   这一刻,这种掩盖不住的厌恶排斥对方的感觉又出来了。   申国原本就只有她一个公主。   而天下也只有一个申国公主,李伊仁。   她是是申国的天命之女。   给申国带来祝福的女子。   可是现在,她不再是唯一。   申国多了一个公主。   名为李神佑。   若是翻开申国的史书。   找到被撕去的那一页,就会发现,历史虽然很古怪,总是发生各种出其不意的事情,可是最终,历史还是一致的。   好像会纠正错误一样。   会在某一日,给你重新补上。   这样才叫做历史。   否则只是故事。   所以宫里多了一个叫做李神佑的公主。   申皇站在这里,也是此时此刻,才想起来,明白过来,他做了什么事情。   忽然间他有一点恐慌,甚至害怕。   他记起来当年他坚决的要那个孩子死。   他记起来当年他信誓旦旦的说,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他会杀了她,让她再死一次。   那个孩子叫做李神佑。   现在,面前这个女孩,叫做李神佑。   她很美。   天下第一美人洛妃站在她身边,都不能夺去半分神彩。   那些平日向来爱比美斗俏的莺莺燕燕在这一刻甚至生不出比较的心思。   有人若是比自己美一些,总会有点不服气。   若是美许多,还是偶尔会挑一下毛病。   可是若是一看她就生出惭愧,就无须比较了。   然而伊仁还在比较。   她觉得李神佑就算是再美,赐封的公主终究是赐封的,假的终究是假的,做不得真。   她这么多年,小心翼翼,努力传扬自己的名声,让天下都知道她。   自己有才名,有善名,有诗名,而她有什么?   美人会老,红颜枯骨,美貌是最不值钱的。   伊仁努力的在说服自己。   可是越说服就越觉得无力。   因为她只是站在面前。   云淡风轻。   当年她一袭布衣,都让自己觉得紧张。   如今她一身华袍,已经让自己喘不过气。   小昭后看着面前的李神佑。   才意识到洛妃的用意。   她隆重打扮,不是为了唤起申皇的柔情,只是为了迎接李神佑进宫。   因为即使隆重打扮过的洛妃,也不如眼前这个干净的少女。   自己不如,甚至自己的女儿也不如。   可是小昭后并不害怕。   只不过是一个怪胎罢了。   十几年前,她能弄死她一次,十几年后,她就能弄死她第二次。   徒劳的挣扎而已。   只是看她现在长这样好看。   再下手,可能会更有趣一些吧。   静默的后宫,起风了。   忽然有一阵嘈杂。   不知道是谁的疏忽,居然把生产后,发疯的贺贵人放出来了。   就见一个少女打扮的女子,穿着粉粉的裙子,赤着脚,扑腾扑腾的跑来。   跑步的姿势很娇羞可爱。   但是是赤脚。   冬日,地上极冷。   踩上去感觉都会刺到骨头里的冰冷,脚会黏在地上一般。   可是贺贵人似乎完全无所觉,一路跑来。   面带笑容。   像是个怀春少女。   她走到跟前,好像才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   忽然吓一跳。   她忽然就冲到了和小皇子牵着手的神佑的面前,跪了下来,不停的磕头:“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场面太荒唐,没有人出声。   有人居然会认错皇上。   而且似乎是把一个女孩当做了皇上。   ……   疯了的贺贵人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对。   抬头微微看了看。   又左右转头看了看。   她忽然看到了申皇身边的小昭后。   一下子从跪变成了跌坐,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连后退。   可是紧接着又转头,爬着跪到了小昭后跟前:“皇后娘娘,我错了,那日我不该看见你去羲和宫,我错了,你不要烧死我,不要烧死我。”   ……   安静。   场面非常安静。   羲和宫的火,可能是小昭后让人烧的。   这是所有人的私下的想法,但是没有人说出来。   甚至申皇心底都是有一点怀疑的。   可是现在被一个疯子说出来了。   众人也忽然明白了,为何怀孕后的贺贵人疯了。   大概是被吓疯了吧。   ……   领养了贺贵人之子李南国的卢妃,静静的站在一边。   阳光照在她脸上,虽然美不过跟前的洛妃母女,却也别有一种光彩。   李南国她没有抱出来,让极其信任的姑姑照看。   此刻她看着李南国的生母。   心底有一点犹豫。   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并没有特别伤心。   因为她真的还没有准备好当一个母亲。   按年纪来说,她和公主差多不大。   甚至知道孩子没有了,她反而松一口气。   只是怀着孩子的这段时间,太过痛苦。   她每日都腰疼腹痛,有时候连头都疼。   站不住,坐不住,躺不住。   她那时候就想,这般痛苦,自己会不会在生产的时候就死掉。   后来,她没有机会经历这痛苦。   她忽然间就开始理解洛无量这个女人。   洛无量本来叫洛倾城,当年也是京城第一美人。   后来被劫匪强盗抢到山寨里,还怀了一个孩子,孩子流掉了。   她又领养了一个孩子。   虽然自己是入宫为妃,可是卢妃甚至觉得实际是一样的。   她每日陪着李南国,从最开始的厌恶,不喜,到现在,只是离开他一小会,她就想回去了。   回去看看那个孩子,吃了没,哭了没,拉了没。   甚至会认真的看一个小孩拉的屎,颜色好不好,希不希,臭不臭。   因为老一辈的姑姑说,从孩子拉的屎可以看出来孩子的身体好坏。   卢妃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变成这样一个细心照顾孩子的女子。   她的家族需要她领养李南国。   她的家族不需要李南国有一个疯子生母。   可是此刻,卢妃还是突兀的开口道:“贺贵人疯了,疯言疯语,做不得数,是谁照顾她的,还不把她带走,天这么冷,鞋也没有。”   宫女太监都吓坏了,有了卢妃这一句话,赶紧冲上来把人带走。   贺贵人如同一只鸡一样,被人揪着走了。   没有挣扎,没有喊叫。 第387章 殷雄的请求   一只五彩羽毛的大公鸡被一个大汉抓着。   大汉手里的刀一闪而现。   那只刚刚还嘹亮的喊叫的大公鸡的脖子就耷拉了下来了。   一双眼睛,似乎还怒目圆睁。   如流水一般的血从鸡脖子里流出来。   哗啦啦的,流满了面前的碗。   不愧是一只很健康的大公鸡,血很多,色泽鲜红。   这是殷家祭祖用的鸡。   选的是精心饲养,健康又健壮的大公鸡。   熙国虽然总被人嘲笑没文化,没规矩,可是他们在祭祖这一块却是很隆重。   逢年过节,都要祭祖。   家里有大事,也要祭祖。   每次祭祖都会全族出动。   仪式隆重,人员齐全,祭祖完,然后是一起大吃一顿。   家族总是越发展越庞大,而熙国人喜欢行商,总是会往外跑,若是没有这样齐全的祭祖活动,自家人恐怕都不认识自家人。   但是有了祭祖的活动,每次大家一起吃喝,就把家里本家,旁支,大大小小的人都能认个清楚,以后再出外,也可以互相照应。   申国人瞧不起的没有规矩的熙国人,实际在家族里极其有规矩。   对外,往往都是以家族为单位。   熙国更像是一个个世家大家族组成的国家。   因为最早熙皇,唐家就是熙国最大的家族。   只是如今的唐家人丁凋零。   连要祭祖,都凑不齐百人。   殷家却是满满当当,感觉都要上千人的样子。   当然核心,还是殷克州。   殷克州带着弟弟殷华,庶长子殷容,嫡子殷雄,站在最前方。   他面容严肃,一丝不苟的对着高台上的佛龛鞠躬。   佛龛后面是殷家历代祖先的名字,画像。   看殷家祖先的画像,就可以断定,殷家人容貌真不错。   即使是祖先的画像也是给人感觉很俊美。   所以以殷克州为首的祭祖小团队,远远的看去,就觉得很赏心悦目。   一家子的美男子。   为首的殷克州不用说,容貌俊美威严,很有家主风范,美须锐眼,即使人到中年,身材也保持的非常好。   而殷克州的弟弟殷华,更是一身风流,标准纨绔子弟的感觉。   殷克州的庶长子殷容则是非常稳重踏实,很可靠的感觉。   当然最美的还是殷家幼子,殷克州唯一的嫡子,殷雄。   当年申国公主一句诗“双眸剪秋水,十指剥春葱”,已经让他名满天下。   很多人都知道殷家幼子殷雄俊美聪慧,是申学宫的学子。   很多男子,男孩时期特别美,但是到了成年后,就会变得粗矿,甚至变声,脸也多了棱角。   可是殷雄,几乎是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完美的集成了父亲殷克州和他母亲沈姝的所有优点。   笑容阳光,形容俊美,气质干净,就是个一看就给人有好感的男子。   但是殷克州却不太满意。   觉得儿子像他娘亲多一些,整个人都有些阴柔,不够男子气,永远长不大一般。   殷家这么大的家业,要放在这样一个小男孩身上,殷克州觉得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太累了。   好在,这些年,去了申学宫之后回来,儿子殷雄成熟了不少。   也算是稳重。   祭祀礼仪结束,就开始进入用餐阶段。   家族祭祀,都是男丁参加的。   吃饭很热闹,但是也都是男子。   有白胡子白眉毛的老者,也有穿着开裆裤个子都没有桌子高的孩童。   孩童绕着桌子乱跑,老者呵斥,年轻人聊天吹牛,畅想未来,场面很是热闹。   而殷克州是家主,他在的桌子,自然不会有孩童突兀的跑过来。   他们那一桌很安静。   自从殷克州强力的成为了殷家家主,并且一个爱指手画脚的族老一家子忽然都暴毙,儿媳妇出墙,孙子溺水,族老气死,儿子好赌被赌场打死……之后,再没有哪个族老会对他指手画脚。   他的决定就是全族的决定。   所以,即使年岁并不老,但是殷克州在殷家还是有绝对的权威。   他的这一桌很安静。   也就四个人。   吃饭吃到后半段,殷容笑容温和的道:“父亲,蜜儿可能要醒了,我去看看她。”   殷克州点了点头道:“好的,一会你把她抱来,我看看,许久没见了。”   殷容一边起身一边点头答应,毫不犹豫的离去了。   他转身的时候,面上的笑容不在。   他知道父亲有事情要说,并且并不希望自己在场,所以他以孩子为借口离开了。   其他人看着先离去的殷容,也热情的打招呼。   不过更有好奇的往家主坐的屋子里看,很想知道他们说什么。   听说家主给小主子向申国公主求亲了,那以后他们殷家岂不是要有一个别国的公主媳妇了。   想想就长脸啊。   屋子里,剩下殷克州这辈子最重视的两个男子。   一个是他的亲弟弟,一个是他的亲儿子。   当年父亲早逝,他为兄长,撑起一个家,弟弟殷华还年幼。   殷克州是把殷华当做儿子一样照顾的。   兄弟两关系极好,殷克州几乎是有求必应。   而幼子殷华,则是殷克州很成功后,得到的孩子,他也比过去理智成熟许多,对待孩子的教养,更重视了一些。   所以面前两个容貌有些相似的叔侄,殷华吊儿郎当,殷雄正襟危坐。   殷华笑嘻嘻的,殷雄很严肃。   殷克州看着小儿子的模样,伸手就想捏捏他鼻子。   鼻子圆圆的很秀气。   只是伸手过去的时候,才觉得有些不妥,毕竟已经长大了到可以成婚的时候,又改摸他的脑袋了。   殷雄没有反抗,任由老爹在他脑袋上抓了几把。   看着父亲心情不错的样子。   殷雄试探的开口道:“父亲,我听说申国皇上封神佑为公主了,你一定要让我娶公主的话,我可以娶神佑吗?”   殷克州收回了手。   面容有些严肃。   转头看自己的弟弟殷华。   “你们消息很灵通。”殷克州道。   殷华低着头,乖乖喝汤,面对大哥的注视,他连抬头回看的勇气都没有。   “不关二叔的事情,是我自己让人查的,父亲反正都是公主,为何神佑不行?连胖……熙皇都可以求娶神佑,为何我不可以?”   “鹿神佑,出生蛮荒,洛妃养女,其兄长鹿寻是治水天才,二兄鹿五乃是少有的英勇,申学宫武科第一,大兄鹿寻私底下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商队,并且经营着整个天下的呢绒作坊,是一个商业奇才。鹿神佑本人更是十分有魅力,因为申学宫给她的评价是可为百官之首。而你,你知道申学宫给你的评价是什么?”   殷雄和殷华都好奇的抬头。   殷雄从来不知道父亲居然知道这样多,连申学宫的评价都知道。   而殷华则是对那句百官之首很惊讶,据他所知,鹿神佑在申学宫的成绩排在中等,不算最好,也不算最差。   “申学宫给你的评价是聪慧平和,可为翰林,可为师长。”殷克州道,嘴角带着微讽。   他殷克州,堂堂熙国权势最重,财富最多的人的嫡子,居然只能当一个编书小翰林,教书小先生,他怎么能放心把家业交给他。   殷雄沉默了,他沉默是觉得申学宫对他的评价很好,他喜欢整理书籍看书,但是不是像鹿寻那样厉害,只是单纯的喜欢,如果当一个先生,他觉得也会是很好玩的事情,以后还可以教自己的孩子。   在阳光明媚的早晨,抱着书,看着小丫头摇头晃脑读书,牙牙的读书声,那已经是最好的事情了。   “可是父亲,你为我的未来考虑那么多,你有没有为我的心考虑一下,我喜欢她呀,我就是喜欢她,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了,我喜欢了这么多年,我真的喜欢她,做梦梦里都是她,没有她,我的余生都不完整。”殷雄鼓起勇气开口道。   殷克州摇了摇头。   “你太小,你知道的太少,未来很远,天下很大,她只是你遇到的一个人而已,一道风景,不属于你,而你,也不属于你自己,你属于熙国,属于殷家。”   窗外,殷家人,热闹的吃吃喝喝,满面红光。   穿开裆裤的孩童还在奔跑。   笑声很响。 第388章 背后有把剑的公主   皇宫里没有穿开裆裤的小孩奔跑。   大皇子李平安虽然还是一个小屁孩,但是很早,他就不穿开裆裤了。   而小皇子李南国虽然穿着开裆裤,但是连走路都还不会,更别说跑了。   李平安牵着神佑,面对着众多后宫妃子还有父皇和小昭后,很是紧张。   再看到那个女子冲过来,到自己面前跪拜喊皇上的时候,更是吓一跳,要不是牵着姐姐的手,他都恨不得退后好几步,转身就跑。   大皇子李平安学习还是那样,成绩平平,背书比别人吃力,看书也比别人吃力。   但是在这方面,却是天然的敏感。   历史上无数个年轻的皇子,不是死于别的,而是直接是被自己的父皇杀死的,就因为父皇怀疑他有不轨之心。   父子相残,在皇室里,并不是一件意外的事情。   虽然这个疯女人,拜的是姐姐,而不是自己。   可是李平安还是很紧张。   他不想当皇帝,他就想好好活着,希望自己能好好活着,洛姨能好好活着,先生能好好活着,两个姐姐能好好活着。   他心底和神佑姐姐亲切一些,但是他对伊仁姐姐也是有些亲切的。   虽然他总被拿来和公主伊仁比较,得出他太笨的结果。   可是平日,他也还是有收到伊仁的礼物的。   被疯了的贺贵人一打岔,众人也回过神来了。   申皇完全没有想贺贵人把别人当皇上的事情,也没有想贺贵人说放火的是小昭后的事情,他看着面前的女子。   眼神复杂。   他忽然想到一首诗。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这最开始不知道是哪里流传出来的,据说是一个漂亮的红颜仰慕年长的学者而作。   可是他是反过来了。   申皇忽然也明白了,历史上为何会有昏君纣王,被一个狐狸精迷的不管国不管家。   面前的女子美的让他这个皇帝都觉得自卑。   是真正的自卑,他甚至不敢生出其他想法。   只能拼命的压制住那乱七八糟奇怪的想法。   甚至想到,这女子美成这样,自己甚至要把他送给他国,熙国新登基的新皇,据说是一个容貌普通的小胖子,如何配得上她。   殷家幼子倒是听说是一个俊美非常的少年,可是想到她身边站着一个俊美少年,锦瑟和鸣,荆皇又觉得不如嫁给一个小胖子。   “神佑拜见皇上,皇后娘娘。”神佑清脆的声音,打断了申皇的瞎想。   申皇有些手忙脚乱,想伸手去扶,众目睽睽之下,又缩回了手。   众妃子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总觉得他们的皇上有些怪。   可是小昭后却心知肚明,申皇此刻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呵,男人,是最脏的东西。   洛妃站在了神佑身边,表情从容。   申国封了一个公主,自然是一件十分盛大隆重的事情。   申国向来重视礼仪。   从衣服制式到吃饭的座位方位,到参会的人员,都是有规定的。   今日,有一个盛大的宴会,是用来专门庆祝申国多了一个公主的。   非常盛大,还是小昭后亲自过问的。   人人都夸小昭后大度,洛妃的养女变成了公主,小昭后也都不生气,还亲自主持宴会。   有资格来参加宴会的人很多。   最多的还是年轻才俊。   都是跟着家长来。   不管外头消息传的如何,不管皇上会不会把公主嫁给熙国,但是现在是有两个公主,总是多了一丝机会。   所以神佑的那些同窗,都跟着家里的家长进宫了。   而那些御林军的俊才们,没有值班的,也被家长带来了。   徐家宝早就要出门了,却被他表妹一直缠着不让出门,一会说心口疼,一会说膝盖疼。   徐家宝都无奈了。   “表妹你到底要如何?”   他表妹抽抽搭搭的道:“我以前就天天听你说,你同窗俊美无双,结果现在他居然是女子,还成了公主,谁知道你去会不会……”   徐家宝一脸惊讶的看着表妹,表示不明白表妹的脑回路。   “鹿神佑……不对,现在是李神佑,李神佑的确是俊美无双,当男子的时候就没有人比得过他,当女子,应该估计更美,不过我肯定不会喜欢李神佑的。”   “为何?”徐家宝表妹蹙眉不放心的问道。   “李神佑呢,在我心中就是个女侠,还是背后背着一把剑那种女侠,谁说她胖,她就砍谁那种!你以后见她,不要跟她耍小心眼,她是个直通通的人,而且是个很凶的人,打人很痛的。”   ……   卢家,卢生香看着脑袋上的茶花,欲哭无泪。   难为他娘这样的大冬日,去哪里找来鲜活的茶花。   “李神佑还是你同窗,你们相处那么多年,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一定要抓紧机会。”一个中年官妇认真的道。   卢生香看着一边打扮一新的大哥卢生浩,一脸无奈。   “娘亲,李神佑的确是美人,但是你想想,她有三个兄长,一个比一个护短,而且她的养母洛妃听说霸道无比,十分溺爱她,还有如今朝廷的大红人,王大人,她喊伯伯的,她还是老国师的关门弟子,以后我要是做错事,得罪她,娘亲你觉得我能好吗?而且我们是同窗,那么多年,都没有认出她是女生,实在是……”   卢母一想,好像也是这样。   可是转头又觉得是自己儿子糊弄自己。   “你看你同窗,今日肯定都个个打扮的齐齐整整的,若是真像你说的那样不好,那些人会这样热心?我已经打听过了,他们今晚都会去的,今日城里的首饰铺子,男子的成衣铺子都被抢购一空了。”   戴了崭新头璞的卢生浩站在窗边,背影挺立,仿若没有听见母亲和弟弟的言语,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   洛府。   阿鹿。   一个人在他的卧室里,洗漱了一翻,换了一身衣服。   柜子里有很多衣服。   应该都是洛姨给他准备的。   阿鹿对妹妹很仔细照顾,对自己却很随意。   常年好像就是一身黑衣,一模一样的感觉。   实际自然也是都有换的,只是款式都差不多,区别就是夏日薄,冬日厚,看起来像是只有一套衣衫一样。   家里四兄妹,阿鹿和小五都是比较不在意这个的。   神佑是过的精心惯了,日常都是特别好的衣着首饰。   而阿寻也是比较臭美的,会在意衣服,他不喜欢穿黑色的,给他黑色衣服就会皱眉,十年八年都不会穿,阿鹿也都记下了,给阿寻不会准备黑色衣衫。   阿鹿却相反,他喜欢穿黑色的衣服。   此刻一身黑衣的阿鹿,和渐渐昏暗的屋子里融为一体。   成为了黑暗的一部分。   ……   PS:虽然我不是公举……我背后也有一把剑……谁说我胖,我就砍谁……还有小昭后穿夜行衣的人设图出来了,好看的一笔。这两天发gongzhonghao。 第389章 百官之首和圣贤   黑夜里。   车撵声压着宫道,发出咕噜咕噜的响。   而且是响声不绝。   今夜的申城注定是一个热闹之夜。   申城平日是有宵禁的,除非节假日,或者宫廷有大的宴会的时候,宵禁才会解除。   申国百姓,消息来源很闭塞。   应该是朝廷有刻意控制。   到现在,还有很多人压根不知道荆国的军队已经攻打了平水城。   都还以为荆国的军队退军了。   朝廷又多了一个公主。   而熙国的君臣居然同时求娶他们的公主。   感觉很荣耀。   又多了很多了不起的谈资。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这般蒙昧无知。   至少在申学宫,还是有一部分人很清醒的。   申学宫的学子,走了不少,来的也不少。   始终保持一定的人数。   走了的,或者是进入了朝廷为官,或者是回到了自己的国家,也有一小部分,不知去处。   但是申学宫都有很严格的记录。   申学宫更想做一个绝对教书育人的地方,甚至不介意教敌国的学子。   连熙国的新皇都是申学宫的学子。   说起来,大概是书生的意气吧。   因为知道内情的都知道,这次屠城的荆国将军就是他们申学宫学子枯木春的父亲,枯木长居。   枯木春在申学宫里学习成绩优秀,申学宫也从来没有对这些国外来的学子有不同待遇,申国的学子学什么,他们也学什么。   甚至将来有一天,枯木春,也可能会上战场。   成为举刀屠杀申国人的一员。   游祭酒没有去参加册封公主神佑的大典。   神佑可以说是申学宫第一个女学生了。   游祭酒有观察过他,并不知道他是女子,只是知道那条天天来偷自己酒的狼,是他养的宠物。   叫做神佑的少年学识不错,却很少名列前茅,在成绩上,算是平平,一直都是中等的模样。   不会太好,也从不会太差。   但是要是跟其他那些学生比起来,李神佑实际是极其聪慧的,因为别的学子辛辛苦苦的,白天黑夜都在读书,才能考一个稍微好的名次,于她却是十分轻松。   甚至比她的兄长鹿寻都还要轻松。   她的凝聚力极好,预备班所有的大小事,背后几乎都有她的影子在。   她是那种,说话就能让人听从的人,天生有一种领袖力的感觉。   给鹿神佑的评价,是几个先生一起得出来的。   评价非常高,百官之首。   没有想到,她居然是个女子。   因为观她行事,十分大气。   她于小事情上,似乎有些糊涂,谋略方面也平平,但是却擅长做决定。   几乎她的每一个决定,都至关重要。   而现在她是个公主,而且是一个即将被送走和亲的公主。   游祭酒不想去参加典礼,因为不忍心。   申国已经把他最得意的一个学子送给了荆国。   要知道鹿寻的评价是,达者为先,可为圣贤。   连游祭酒,自己都没有这样的评价。   圣贤。   乃是圣人。   他们对鹿寻的期待,是为圣贤。   他们申国可笑的居然把一个圣贤者送给了他国。   荆国大军攻打平水城已经成为定局,申国的文官群体们,终于想到了解决方法。   第一,把公主送去联姻。   第二,找替罪羊。   这一次的事情很严重,所以替罪羊要大只一些。   从来没有人把主意打到申学宫身上,可是这一次,游祭酒已经收到了消息。   御史已经写好了奏章,要参申学宫。   就是因为申学宫的不顾全大局的乱教学,居然把申国的兵法战略都教给了敌国人,导致这次荆国的军队才会大败平水城。   平水城可是号称申国最坚固的城池,当年朝廷从户部拨款给平水城做城防的钱,都够再建一个平水城,也够蛮荒盖好几圈的城墙围起来了。   可是却轻易的被荆国大军攻破了。   这锅是谁的?   难道说当年建的城墙不够牢固吗?   他们肯定不能打自己的脸,只能怪申学宫了。   若不是申学宫教会了敌国人,荆国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攻下平水城。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这次攻打平水城的将领就是申学宫学子枯木春的父亲枯木长居。   游祭酒太了解那些文官的套路了,因为大多数文官就是从申学宫出去的。   他觉得有些悲哀。   酒很好喝,平日他都是小口小口的喝,舍不得洒了一点。   甚至给那匹头上一抹绿的小狼,也只是倒一点点。   一人一狼对酌,好像很好,很切合。   人不如狼啊。   游祭酒喝着喝着,就醉了。   醉梦中,好像看到一匹狼跑了进来,又偷喝他的酒。   那匹狼额头还是有一抹绿,只是比上次见,又大了一圈。   ……   游祭酒没有去参加宴会,陈学监却去了。   陈学监一开始就知道神佑是女孩。   他记得那个大雪天,神佑给他递过来一杯温水。   他记得那个草原染血的时候,神佑在队伍最前方。   她值得公主这个称呼。   今晚他想去看一看。   陈学监的车轱辘,有些陈旧,很是响,“嘎吱嘎吱”的,从申学宫过去也比较远,一路堵车,等到皇宫,典礼已经差不多要开始了。   还好,他赶上了,没有来迟。   不过向来不凑热闹的陈学监出现,让在场的一部分官员很尴尬。   现在看到他,就生怕他过来骂人。   还特意留意的看了一眼陈大人的靴子。   还好今天他穿的不是硬底官靴,虽然厚实,看着挺软的,万一他又发疯拿靴子抽人,应该没有那么疼吧。   ……   典礼即将开始。   小昭后还没有露面,她还在昭和宫,宫女阿荣给她揉捏着肩膀。   她有些累,今晚,会有一场好戏。   她需要好好的演。   她是申国皇后。   她还是蝠部落里,最后一个女子。   不,也不是,还有一个,是她的女儿伊仁。   小昭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妆容很服帖。   她开口问道:“我是宫里最美的女子吗?”   她身后的宫女阿荣发出:“啊啊……”的声音。   拼命点头。   小昭后笑着摇头:“我当然不是,无论是洛妃,还是今晚的公主神佑,甚至连卢妃,都长的比我好看,但是我是宫里最有权势的女子,而权势可以得到一切,可以送人到天上,也可以让人下地狱。”   阿荣沉默了,继续按捏,手略微有些抖。   好在她就是一个哑女,她可以不用说话。 第390章 公主神佑的第一次亮相   晚宴,有酒。   场面就热闹一些。   申国人喜欢酒。   一喝酒谈事情都松快。   小昭后雍容大气的出场,挽着申皇,两人很是和睦,举案齐眉的感觉。   小公主也出席了活动。   她因为最近生了一场小病,身体有些蔫,尽管已经妆容极致的服帖了,整个人看上去,还是有一些柔弱。   不像她之前,每次出席活动都是意气风发,抬着下巴。   不过因为身体不适,气色也没有很好,所以她也没有穿的太艳丽,而是穿了一身雪白的裙袍。   上面也绣着凤鸟的图案,暗金色的。   其实小公主伊仁很适合白色。   她身材和面容都比较像小昭后,都是属于娇小型的女子,身材娇小,脸也很小,巴掌不到一块。   瓜子脸,但是下巴略短,眼睛很大,鼻子也很挺翘。   放在寻常人家,就是那种特别萌萌的邻家女孩。   可是作为皇家公主,小公主伊仁平日表现都很有气势,打扮也是十分隆重,总会让人总觉得有些不适应。   像是少女的外表里住着一个成熟年迈的灵魂一般。   今日这样,反而恰到好处的好看。   还有一点点可怜。   让人不免想起阴谋论。   以前就流传申皇为了洛妃怎么怎么了,后宫独宠洛妃。   现在居然封洛妃的养女为公主,而且是有封地有国姓的公主,洛妃的养女好像比公主伊仁还大一些。   公主伊仁还要喊她姐姐。   伊仁自己也很无奈,她不喜欢有人那复杂同情的眼神,但是今晚,她实在穿不了她的礼服。   她本人是很喜欢艳丽的色彩,所以她也很喜欢洛妃,因为洛妃也喜欢艳丽色彩的衣裙,穿着就很张扬痛快,不喜欢卢妃,卢妃总是一副白莲花的感觉。   她也不喜欢自己这样一身小白花的装扮。   可是想到白日看到的李神佑,穿着公主礼服那模样,自己若是也穿的话,一定会被比的体无完肤的。   索性选了自己平时最不喜欢的白色。   好在即使是不喜欢的白色的裙子,她也有很多。   她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虽然有些不适应,不过作为公主,她从小学习礼仪,这方面是无可挑剔的。   她也很自信。   公主伊仁的崇拜者很多,看她只是坐在那,都有不少人惊呼,很想跟她说话。   当然她的崇拜者是男子居多,因为她平日写诗谈的那些言论,都是更符合男子的想法,对于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满口规矩,还同意丈夫纳妾的女子,公主伊仁是实在没有什么好感。   所以她的同性朋友很少。   她端庄的坐着,实际心底有点懒洋洋的,今晚的焦点是李神佑。   她还很少出席过宴会,焦点不是她的。   平日不管她去哪,中心重心都会是她。   想着李神佑穿着盛装华服出来,伊仁有点想看热闹,那样的衣服,很不适合乱动,穿着的话,一整晚都要紧紧张张的。   李神佑毕竟是泥腿子出生,从小在山寨里长大,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   有些位置,就算你得到了,也未必是你能承受的。   伊仁面容淡淡的。   她和其他人一样,是一个观众。   申皇携小昭后出来之后,洛妃也出现了。   洛妃还是如白日一样,妆容极其美丽。   她不隆重打扮自己就已经极美,再精心打扮一翻,简直是出现的时候,现场都有一小阵的安静。   不论那些人怎么骂妖妃什么的,看到她的模样都闭嘴了。   坐在不算角落的卢生浩,更是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许久没有见到洛妃了。   他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他的妻子从一个少女,成为了妇人,成为孩子的母亲。   他也学会从一个少年,成为了丈夫,成为孩子的父亲。   忙碌了许多,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官场工作上。   他已经是正式的一名御史,职级起点非常高。   像他这样年纪,居于这个位置的,除了那个被送往荆国的少年钦差,几乎是没有。   虽然和他同期的王状元,如今地位远远超过他,但是王状元毕竟年纪比他大许多。   他还年轻,还有无限可能。   他对洛妃的思念,也渐渐的在生活忙碌中淡去。   还有一点点在意,就像今日他特意戴了新的头璞一样。   但是也不是那么特别在意,他身上的衣着虽然新,但是也不是第一次穿。   他以为洛妃如今带了皇子李平安,也会成为一个忙碌的妇人,深宫中蝇营狗苟,就像他家的妹妹一样。   当年妹妹如春花烂漫,现在也成了会计较的女子。   他担心她变的糟糕,毁了他心中的洛妃。   也期望她变的糟糕,因为他不需要这样如少年一般的暗恋,这太不理智。   可是这一切想法,在洛妃出来的这一瞬间,都成了空白。   很空,很白。   洛妃依旧美丽,岁月没有在她身上刻画下一点痕迹。   卢生浩甚至觉得,自己老了,洛妃都不会老,哪一天自己会比洛妃更老,而她依旧年轻,依旧美丽,甚至更美丽。   真如传说的狐狸精一般。   只是不近不远的看一眼,卢生浩觉得自己呼吸都停止了。   她美的这样张扬和毫无顾忌,他只觉得心都钝钝的,很疼。   尤其是看洛妃的目光居然在人群中和角落的王大人交汇了一下。   卢生浩更觉得愤怒。   别人不会注意到这个,但是他对洛妃一直有不一样的想法,所以格外注意。   没有想到洛妃不仅仅没有变老变丑,反而更加绝代风华。   皇宫里藏着绝世美人。   和卢生浩同样惊讶的人不在少数。   众人都知道洛妃有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但是实际却极少有人看到洛妃,这么近距离接触。   因为洛妃基本不参加什么活动。   可是此刻见到,就连白发耆耄都有点呼吸困难的感觉。   洛妃不仅美,而且妖艳。   很是祸国殃民的感觉。   众人看到洛妃的容貌,才觉得申皇真的已经算是明君了,后宫里藏着这样一个大美人,居然对小昭后还很敬重,每日也按时上朝。   不过众人忽然想到,传闻,洛妃的养女,也可能是洛妃的亲女,比洛妃容貌还要好看。   洛妃已经美成这样了,那被冠以国姓的李神佑,又是什么样的?   国钟响起。   国师重烟今日穿的很隆重。   绯红的礼服,精细的妆容,高高的帽子。   他是今晚的典礼主持。   他有点慌乱。   虽然他跟着师父已经主持过很多典礼,可是今晚,他最慌乱。   他一会要做的事情,是把公主的头冠给神佑。   本来应该是申皇做的,不过为了更正式,所以让国师做。   国师重烟面容严肃的走出来。   来参加宴席的一些年轻女子,看到走出来的国师,用秀白的手捂住了微张的嘴。   “国师长的真好看!”   “是啊,小国师严肃的样子更好看。”   少女们眼冒桃花一般。   再之后。   是大皇子李平安。   李平安穿的很严肃,容貌还是平常,不过看多了一串的美女子,美男子,再看到李平安出现,一下子觉得舒服许多。   反而觉得压力没有那么大了,松快了一些。   气氛也轻松了一些。   这时候,李神佑才出现。   以为经过天下第一美人洛妃,再出现禁欲又貌美的国师之后,众人会审美疲劳,对公主李神佑,期待并不大。   因为听说她之前还在申学宫读书,都没有被发现是女子,大概貌美也只是传说,否则怎么会雌雄莫辩。   宴会场面热闹而不专心,有谈笑声,有窃窃私语声。   神佑走出来了。   她没有很紧张,从小,大概都不知道紧张为何物。   她走了出来,很是随意。   步伐没有女子的温婉,没有拘谨,脸上也没有惊慌,或者说谦逊的微笑,她很是面无表情的走出来。   可是现场,忽然就安静了。   连洛妃出来的时候,都没有这般安静,也没有安静这么久。   老耄的筷子掉下了桌。   少女的笑容凝固了。   少年心跳突然像是被按停了。   老练的中年文官们静默了。   有一点不安,有一点忐忑,有点惊慌。   直到公主神佑忽然笑了,见她露出笑容,径直走到了一个黑衣男子面前。   听到她开口道:“哥哥,你来了。”   男子微笑的点了点头,笑容很温润。   并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她又笑了。   像是夜空中,进了无数阳光一般。   整个宴会,活了。 第391章 再见同窗   你不能又高贵又合群。   公主伊仁看到鹿神佑出现之后,现场的场景。   心里很郁闷。   因为第一次见到穿着公主礼服的鹿神佑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惊叹的。   甚至生出朝拜的心。   也生出了敌视的心。   可是她很快平静了。   她当了这么多年的公主,太理解作为公主的拘束。   看似尊荣无限,实际一点都不自由,也没有什么贴心好友。   见到的任何人都恭恭敬敬的没意思。   难得一个她觉得有意思的男子,居然还负心于她。   公主伊仁现在很想看看,另外一个人,如果成为公主,会做什么?   人人都以为是无限尊荣,实际只是一个身份而已。   会从头到尾,就坐在她的位置上,安静的像是一个雕像。   神佑是这样的人吗?   当然不是。   典礼结束,她头上戴了公主的头冠。   镶满了宝石,当然比公主伊仁头上那顶略差一些。   最好的宝石的头冠,还是给小公主伊仁的。   她的礼服又长又宽又重,十分华丽。   穿着这样的礼服必须是要端坐的。   伊仁没有想到鹿神佑居然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典礼结束,她就直接把头冠摘下来,放在了桌子上。   迅速的换掉了身上的礼服,露出了里面简单的白色裙袍。   整个人身上没有多余的饰品,只有一根白色的发簪。   简单的像是山间溪流,清冽脆甜,看着就很可口。   她也不端坐着,而是压根都不在自己的位置上。   很快就跑到她以前同窗的人群当中。   众人看着一头长发,女装打扮的神佑,略微都有点拘谨。   徐家宝更是吱吱唔唔,虽然信誓旦旦的跟表妹说,绝对不会喜欢鹿神佑的。   可是看到穿女装的模样的鹿神佑,还是大大超出了想象中的感觉。   好像被定住了一般。   尤其是穿着公主礼服的时候。   总觉得大声说话都是亵渎。   “听说你要成婚了,恭喜你啊。”神佑对着徐家宝道。   徐家宝忽然有点感动,所有人听说他和表妹之后,都说的是不妥,身份不妥,表妹家族没落了,父母都不在了,寄居在他家。   第一次有人这样大大方方的恭喜他。   他点了点头,有点不好意思。   “成婚那日,大家都能来最好,我祖母有点生气,可能不会大办,但是希望你们都来。”   “一定一定。”最先回答的居然是在申学宫里总显得有点羞涩的柳上車同学。   他父亲是吏部堂官,实权派人物。   也许是家学渊源,现在的柳上車看着很沉稳,并不羞涩,很是大方。   他转头也对神佑道:“好久不见,没想到你是女孩,你把我们骗的好惨。”   大伯是兵部侍郎的吴大浩也附和道:“是啊,我那时候还总想跟你挑战打架,难怪每次都被鹿哥他们打的满头包。”   “神佑你现在是公主,不能跟我们这样闲聊了吧,会被别人说的,不符合礼仪规矩。”爷爷是宗正寺卿的隆生火同学一本正经的道。   倒是高程仕同学期期艾艾的道:“我听我祖父说,神佑这个公主是因为要联姻,神佑你若是不想去的话,可以找我们,我们,我们虽然没有什么用,但是我们是同窗。”   连卢生香都和他们凑一堆,也一脸不虞的点头。   很是羞愧,也觉得丢脸。   鹿家四兄妹。   两个已经被送到了荆国。   难道还有两个要送给熙国吗?   如果申国靠这样才能存活下来,那何必活下来。   何况平日每每说起来,申国都号称自己为天下第一大国。   为何实际却是如此。   少年人觉得莫名有些沉重。   “没有那么糟糕,我们还年轻,未来终究是落在我们身上,不要愤怒,也不要随大流,真的哪一天,荆军打到了眼前,我们该战就战,可以赴死,那年蛮荒大战,我们就是这样活下来的,先死而后生,你们比蛮荒的人厉害多了,肯定可以的。”   神佑开口道。   “说的对!我们一定会赢的。”一个陌生的声音插进来。   看到来人,原来是御林军的少年。   神佑在宫里的时候,还经常和他们比赛骑马射箭的。   这少年,脸有些红,手握拳,很激动的样子。   少年人说起战争,总是有不一样的热血沸腾。   害怕吗?害怕。   但是更多的是勇气。   甚至围在一起讨论如果荆军真的打来了该怎么办,怎么布防,怎么出兵,用什么武器,有什么战略?   公主伊仁想找个场合吟诗。   一般这种时候,都会因为她的一首诗沸腾,达到晚宴的高潮。   可是今日,就见越来越多的人,挤在了鹿神佑身边。   鹿神佑没有在意身上的裙袍,一群人对着一张桌子比比划划,杯子碗筷子,被他们移来移去。   他们很认真的在说什么,所有人都没有在乎他们中间的是公主。   时而皱眉,时而大笑,时而苦恼。   伊仁忽然好生羡慕,她站起来,走了过去,听到一个少年说:“荆军善骑,可是我们骑马踏青还行,若是在马上要跟人拼杀,肯定不行,我们也应该有自己的骑兵。”   神佑开口道:“其实我们的骑兵也不错,当年公主伊仁发明的马掌,实际极好,方便了我们对马不熟的人上下马,更多的控制了马,只是这马掌之术推广之后,反而是他国比我们申国更加重视。”   “对,骑兵也好,步兵也罢,若是敌军一来,主将就弃城而逃,乱了军心,恐怕做什么都没有用。”又一个少年开口,说的就是这次平水城的事情。   这群人议论越来越多。   甚至吴大浩还因为排兵的一个不同意见和御林军一个少年争的面红耳赤,连他一直爱慕的小公主伊仁就站在他身边,他都没有觉察到。   公主伊仁张了张嘴,没有想到鹿神佑会夸自己,而关于战争的诗歌,她记得的不多,可是也有。   可是此刻,她却吟诵不出来。   好像很无用。   鹿神佑在人群中,居然也和人起了争执,吵起来。   “卢生香你说的不对,你还要考虑到的是人心,你这样做,百姓若是误会了,定然是适得其反的。”   卢生香被反驳的不爽,“书中有这样的案例,我记得是从龙录里,都是成功的。”   “尽信书不如无书,先生早就说过了,就像你头上的茶花,书上写的这个季节都没有,可是你头上却有一朵。”神佑果断的反驳了。   卢生香脸一红,衬托的那茶花更白了。   公主伊仁什么时候离开,众人都仿若未觉。   任何一个宴会典礼,都是成年人的社交场所。   以往都是家长带着这些少年人,到处跟长辈打招呼。   可是这一次,他们都自动的聚集在一起,面容兴奋的互相讨论。   可以看到为首的人,赫然是申皇新封的公主神佑。   叶御史好不容易挤到了申皇和小昭后跟前,问候了一两句,就忽然提起来:“神佑不愧是皇上您亲自册封李姓和有封地的公主,据微臣查到,申学宫给鹿神佑的评价是:可为百官之首。”   小昭后脸上笑容依旧温和。   申皇脸色变了再变。   陈学监喝醉了。   醉倒在角落,脸上有笑。 第392章 夜幕落   夜幕降临。   宫女太监们在浓重的夜色里,收拾着现场的残羹冷炙。   那些贵妇,朝臣们,也陆续回到了各自家中。   有的饮酒多了,抱着发妻呢喃了很多平日不说的秘密。   有的饮酒很少,回到家中,却也很是疲惫。   叶御史就是饮酒少的那种人。   他在这样的场合基本不会喝酒。   他对自己要求很严格。   最多是心情十分好的时候,一个人在家独酌一杯。   他回家的很晚,因为居住的很远。   他的夫人看着眼角皱纹很重,人很瘦。   深夜,还在家中等他。   他参加完繁华的宫宴回来,看了那么多美人,陡然间看到那残烛跟前的妻子,猛的吓一跳。   一时间甚至以为是他那逝去的老母亲坐在烛火前等他。   走近看到是夫人,才松一口气。   他回来了,他的夫人于是不再那么省,又点了一根蜡烛。   屋子亮堂了一些。   于是他看到夫人的眼角的皱纹更多了,甚至很快又和他的老母重合。   很是把他吓一跳。   夫人帮他脱掉官靴,他的脚泡在热水中的时候,才舒服的呻吟了一句,发出了一声长叹。   他靠在椅子上,细细的想着今晚公主大典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人。   他没有想到那公主会那样像公主。   比现在的伊仁公主更像一名真正的公主。   这种想法一定不止他一个人有,想必朝臣那一堆老狐狸都有这样的感觉。   只是谁都不会说。   毕竟洛妃也只是一个绝色美人,而小昭后是真正有实权的。   朝臣有一半估计都是她的人,现在连自己,大概也算是她的人了。   叶御史想起这个,就很愤怒。   他不想做裙下之臣的,他是真正有抱负的人,他的理想很大很远。   他只是一时屈尊而已。   而且在他心底也有点担忧,洛妃真的只是一个简单的绝色美人吗?   想到朝廷中如今有一个不声不响就走的极高的王大人,甚至有时候连圣旨都是王大人代笔书写。   王大人是大皇子李平安的先生,洛妃和王大人是旧识,并且抚养了李平安。   现在又有了大公主。   洛妃一个人,名下就有公主和皇子。   就这样,小昭后居然还放心吗?   后宫的女人不都是在争宠耍心眼吗?   小昭后最早其实就应该对皇子李平安好一些,太蠢。   叶御史觉得小昭后有时候极其聪明,看她收买臣子那些手段,聪明的不像一个女子。   可是在后宫处理事情方面,却又极其愚蠢。   叶御史想着想着,居然就在椅子上睡着了。   脚里泡着的水都凉了,他发出了大声的鼾声。   ……   宫里,神佑睁开眼。   看着面前的场景。   是羲和宫,也是神佑殿。   偌大的宫殿就她一个人。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来,又睡着的。   又偏偏在这时候睁开眼。   屋子里有很怪的味道。   她有点昏昏沉沉的。   不过她醒了。   因为她身上有药。   哥哥特意交代给她的,让她这几日在宫里都要服用。   第一次在熙国皇宫里出事,阿鹿就心生警惕了,而后几乎是很少会离开妹妹。   可是在草原上,阿鹿总觉得有事,又不知道是何事。   这次在申国皇宫,阿鹿不能留下来。   但是反复强调了,给她留了药。   神佑于是醒了。   她看到了跟前睡倒的瞿柒。   她要进宫。   瞿柒也跟来了。   神佑原本不想让她来的,不过她在她面前,一垫脚,居然就蹿到屋顶上了。   神佑还是第一次见人,居然真有轻功。   “我可以替五哥照顾你,或者传个消息。”瞿柒说。   神佑觉得面前这个女子很怪,但是还是答应了。   瞿柒伪装成她的婢女一块进宫了。   可是此刻,号称要保护神佑的瞿柒,睡的死死的,脸红扑扑的,很可爱的样子。   忽然有脚步声。   神佑拍了拍瞿柒,瞿柒一动不动。   神佑想了想,把包里卷着的那条蛇掏出来,道:“咬她一口,一小口。”   小蛇有点迷瞪瞪的,不过还是不情愿的爬到了瞿柒身上,对着她的手指头,咬了一口。   瞿柒的手指流血了,最初居然有点黑,然后才变红,而小青蛇麻利的卷回来,像是晕了一般,一动不动。   瞿柒睁开眼。   看到自己居然也睡在床上,旁边还有神佑,吓一跳。   “嘘。”   她刚想说什么的时候,神佑用手比划了一下。   门被推开了。   有人脚步重重的走进来。   不是别人,正是申皇。   宫深露重。   申皇夜探神佑殿。   白日还是新封赏的公主,晚上已经成了床上的美人。   而且还是真正的父女。   小昭后,静静的躺在床上,丝毫没有睡意。   她的手指轻轻敲打着床沿。   滴答滴答。   她很兴奋。   她安排好了一切,不应该这么兴奋,可是想到那结局,还是忍不住兴奋。   向来冷漠高傲的洛妃,不知道明日是什么表情?   母女共侍一夫吗?   小昭后想起那画面,很想笑。   然后她就笑出声了。   “母后?”   一声有些惊疑的喊声,传来。   小昭后才收敛了笑容。   宴席结束后,公主伊仁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要留在小昭后这边。   尽管些微有些不便,小昭后还是留下她,而且也可以给自己一个证明。   “怎么还没有睡?”小昭后面容严肃的问道。   “突然睡不着了。”   伊仁翻了个身,靠近了自己的母后,把脑袋枕在她腰上,问道:“李神佑长的真好看,她真的会代替我去熙国吗?母后?”   小昭后摇了摇头:“恐怕不会吧,你父皇肯定舍不得。”   小公主伊仁却误会了,以为母后也是不爽父皇册封李神佑为公主的事情。   “我今天听到说,父皇已经把鹿家两兄弟送给荆国了,若是把神佑再送给熙国,太对不起鹿家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一定要嫁人的话,母后希望我嫁给谁?”   公主伊仁认真的问道。   小昭后脑海里浮现那张包着糕点的牛皮纸的内容,上面写着让小公主嫁给熙国新皇,殷家野心庞大不好控制。   小昭后开口道:“熙皇吧,他们求取公主,并且答应只立一后,不再有后宫佳丽,这不正是皇儿你一直想要的吗?”   可是他求取的是李神佑啊……   伊仁没有反驳,夜很静,她枕在母后的腰上,也不觉得暖和,有点茫然。 第393章 一棍子   等待的时间有点漫长。   夜也有点漫长。   小昭后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天亮才醒。   醒来就得知,今日申皇居然没有去早朝。   小昭后面容上却先出现了一个笑容。   让宫女吓一跳。   “因何事?皇上在哪?”小昭后问道。   “据说是因为皇上昨日喝酒太多,不小心撞伤了,所以没有上朝。”宫女一边说一边觉得皇后娘娘气势似乎不对,装作给皇后娘娘整理裙摆的样子,头低低的跪在地上。   小昭后愣了愣,抬起脚,就把她踹了出去。   那宫女没有防备,整个人滚了出去,又撞了一下旁边的博古架,一时间只听到哗啦啦的脆响声。   没有人注意那吐血的宫女,只看到了满地的花瓶碎片。   申皇受伤了,小昭后自然要去探望。   申皇不在神佑殿,在他自己的龙寝里。   申皇的龙寝,离神佑殿很近,毕竟当年那是羲和宫,正宫皇后娘娘的住所。   小昭后过去就看到捂着脑袋呻吟的男子。   因为宿醉,胡子也有些长,头发更乱,身上穿的还是中衣,还有酒气。   小昭后眼中有过一阵厌恶。   紧接着就坐到了申皇身边,嘘寒问暖。   对御医也发了一通脾气,又安抚了申皇说了一堆话。   申皇只觉得头疼欲裂,像是被人敲打了一棒子。   他有些心虚。   因为昨夜他做梦,梦到自己半夜居然闯到了神佑的屋子,然后被她一棍子敲晕了。   这种事打死他都不能说。   而且还好是梦,若是真的,他都没脸面对洛妃,也没脸对天下人了。   申国虽然崇尚文人风流,可是却也很重人伦。   若是真做出那等子事情,他就是皇上也要被千夫所指,而神佑恐怕也只有自裁一条路可走了。   申皇脑袋又疼,又糊涂,又后怕。   觉得像是做梦,又觉得不是。   干脆连早朝都不去了。   等到众妃子都来探望。   申皇也是不耐烦的敷衍过去。   只是洛妃出现的时候,申皇有点心虚。   终于,公主也出现了。   神佑要来看一看申皇,有没有被她敲傻。   昨日她动的手。   抄起一根棍子,直接一棍子打上去。   感觉暴爽。   打完,神佑都觉得自己通透了。   自从上次在庙里听到申皇拿着剑说要再杀自己一回,神佑都小心眼的记着。   倒是一边的瞿柒没有想到五哥的妹妹,果然是和五哥一样。   举棍子的姿态都潇洒的不行。   哪怕面对着皇帝,也是一棍子下去。   干脆又利落。   瞿柒觉得她简直帅呆了。   不过稍后,两人提着皇上过地洞的时候,瞿柒又惊讶了。   申国皇宫有地洞。   而地洞居然就在神佑卧室的床下。   然后还能直接通往皇上的寝宫……   好吧,申皇真的很重,死沉死沉的。   也是从这一刻。   瞿柒决定好好当一个宫女。   因为她就算是再无法无天,也做不到一棍子把皇帝敲晕的事情。   看到皇上出现的时候,她真的想到了无数龌蹉可怕的阴谋。   可是没有想到神佑居然就那样拿出一棍子,把人敲晕了。   ……棍子哪里来的??   睡了个饱觉。   瞿柒手忙脚乱的穿自己的宫女服。   她很臭美的,虽然,现在,她的容貌只能排第三……   她现在是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宫女服很华丽,有红有绿,她选了一件水绿色的裙子。   她喜欢绿色。   穿在身上翠翠的,入眼绿绿的,整个人心情都亮亮的。   她穿好衣服之后,神佑居然还在睡觉。   瞿柒没有想到有人比自己还懒,还神经大条。   等到把神佑拖起来,穿了一身淡蓝的裙子,偏白,上面还是秀了一堆的凤鸟,很是精致。   这对新成立的主仆,慢条斯理的吃完早点,才想起来要去看申皇。   然后就遇上了小公主。   小公主身边跟着她的贴身宫女冬施。   还是齐齐的留海,整个人看着十分平常,不注意的话,都留意不到她。   而神佑身边跟着瞿柒。   伊仁先看到的是瞿柒。   瞿柒走路不耐慢,风风火火的在前头赶路一般。   昨日又是礼仪又是大典,怕出错,她都没有露面,今天才真正的在皇宫里逛。   伊仁看到一个绿衣少女,一眼就有眼前一亮的感觉,极其漂亮,和别人不一样,浑身上下都很有青春活力的感觉,而眼睛却是极其的媚,眨眼都有媚意。   然后才看到少女身后的李神佑。   看着她云淡风轻的走来。   “你还真以为你是男子不成,选的婢女居然长这样的。”伊仁忍不住吐槽道。   神佑看那瞬间柔美的化作水一样的女子,行礼的时候腰肢都扭起来,想到她私下的模样,一下子从面前蹿到屋顶跟蹿天猴一样,一阵头疼。   神佑笑笑。   “你的宫女很不错,手脚很稳。”   “我的宫女自然是好的。”李伊仁哼道。   然后才道:“你是来看我父皇的吗?”   她着重的强调了我。   似笑非笑的看着鹿神佑。   神佑点了点头。   “我是来看你父皇的。”   不知道为何公主伊仁一点没有觉得自己斗赢了,总是很不爽利。   两人于是一同进去。   途中神佑忽然开口道:“听师兄说你最近身体有点不适,女孩子不要太动怒,脾气太大,容易生病,照顾好自己。”   李伊仁实际就是个风风火火,火爆脾气的人。   只是她以前吃过亏,成为公主之后,无数多的礼仪训练,生生的把她练成一个温婉的大家闺秀。   说话还慢吞吞的了。   实际上心里急的要死。   宫里,除了小昭后皇上,别人自然是没有资格关心公主的身体好不好。   而申皇自己过的稀里糊涂的,哪里有心思关心别人。   小昭后整日神神秘秘的,对她的关心一阵一阵的。   她生病这事,居然是第一次听人问。   问的还是她讨厌的鹿神佑。   李伊仁觉得有些别扭,开口就是:“不关你的事。”   神佑没有多说。   又走了一段路。   李伊仁忽然又开口道:“抱歉,我不是故意说出你的身份,我一时情急就说了。”   神佑板着脸道:“不接受。”   “你!”李伊仁气的,剁了一下脚,不等李神佑,快步先走了。   她身后的宫女冬施还是不急不缓,却始终跟着她。   神佑和瞿柒走在后面。   瞿柒小声道:“那个宫女好像很厉害,轻功比我还好,步子太稳。”   神佑微微皱眉。   等到进了申皇的龙寝。   申皇已经换了身衣服了。   大概是得知神佑也会来看他,很是心虚。   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虚弱的躺着。   神佑都没有进,隔着外头的门帘,拜了拜。   小昭后倒是露面了,面容温和,问了一声:“昨夜睡的可好。”   神佑爽快的点了点头。   小昭后又道:“你身边这个宫女真漂亮,洛妃真是会选人。”   申皇本来躺在床上装死的,听到皇后的话,好奇的探头看了一眼。   就见明艳的神佑身边果然站着一个女子,腰肢很细,颈脖白皙,脸也白白的,怯生生的,软乎乎的。 第394章 传闻和实际   看望完申皇,然后就到午餐的时候了。   神佑带着瞿柒去了洛姨那里。   不知道为何,瞿柒见到洛妃有点紧张。   这个女子,是五哥的长辈。   而且是唯一的长辈。   大概有点像是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一样。   虽说自己住进洛府,她应该就知道了。   昨日也顾不上自己。   今天见面就不一样了。   神佑过去的时候,洛妃正在喂鱼。   往门前的湖里丢鱼食。   没有秀气的一点一点的洒。   反而像是老农浇菜一样。   拿着勺子,一勺一勺的从桶里舀出来,倒进池子里。   池子里的鱼,也不是漂亮的观赏鱼。   就是黑乎乎的长须鱼,好像不管倒多少东西进去,都会瞬间被吃掉。   瞿柒原本很紧张。   她紧张自己身上的媚态。   她从小都是被当做姬女培养的。   身上的媚意,几乎是与生俱来,印到她骨头里了。   尤其是见男子时候。   反射性的就会做出那样的动作。   她知道,但凡女性长辈,都不喜欢这样的女子。   不过若要说媚意,她想,她也只能屈居第二。   她是见过洛妃的。   洛妃在申皇面前的姿态。   一举一动都闪着光一般。   瞿柒甚至暗暗的把她当做学习的目标。   北有洛妃,南有瞿柒,这句话,以前瞿柒觉得名不副实,见到洛妃之后,她真的觉得名不副实。   以前是觉得洛妃不如自己,只是因为她是妃,所以把自己和她齐名。   现在是觉得自己不如洛妃,那些人会这样说,只是因为没有见过洛妃。   可是眼前的洛妃,哪有什么媚态。   连姿态仪态似乎都没有。   她提着木桶,舀着鱼食。   好吧,也还是极美的画面。   可是跟昨日见到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洛妃完全不同。   眼前这个洛妃活生生的,还有点粗鲁。   “果然生的很好看,小五眼光不错。”洛妃先是看了一眼瞿柒笑道。   瞿柒平日也是大大咧咧的人,可是此刻却做不出这种姿态。   可是也做不出那种温婉的媚态。   倒是有点手足无措。   神佑开口道:“洛姨别被她外表骗了,她可厉害了,一下子能蹿到屋顶。”   瞿柒瞬间脸涨红了,有点羞愧,可是紧接着就听神佑道:“当年我爬墙,还要靠绳子。”   然后就见传说中的绝世美人洛妃,伸手揪着新任的天下第一美人神佑公主的耳朵,使劲的拧。   “还说,你真是比猴都厉害,皇宫的墙也敢爬,不怕被一箭射下来。”   瞿柒看的耳根都觉得疼。   再看到神佑轻轻的把那装满鱼料的大木桶提进去,想到昨晚,神佑随手把皇上提起来丢进地洞的场景……   瞿柒猛的摇摇头,不愧是大个子的妹妹,跟大个子一样的豪气大力。   瞿柒跟着神佑一块进了屋子里。   跟昨日的神佑殿不同,这里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博古架上摆着的是软乎乎的布偶,角落都垫着软垫,桌子上摆着好看的点心,还有孩童的课本。   传闻说洛妃只是看重大皇子的身份,实际并不怎么疼他。   可是看到这些细节,瞿柒就觉得传闻果然是做不得数的。   申皇生病,皇子李平安跟着他先生一同去看望申皇了,应该是会留膳的。   午膳也和传闻中不同。   传闻宫里生活十分奢华,一顿饭都要几十碗菜。   实际并没有。   是按人分的。   每人都有米饭,菜,荤素搭配,还有汤,看着居然比瞿柒在江南的时候用的还要简单。   昨日宴会那样宏大,早点错过了,胡乱吃了点,没有想到午餐也是这么简单。   看到瞿柒那惊讶的表情,洛妃笑道:“宫里人极多,这是小公主伊仁制定的吃饭办法,按人分,不会太过浪费,每人可以选自己喜欢的菜。”   “不是说公主伊仁只喜欢作诗,画画,神仙一般的人物,为何会管这个?”瞿柒有些不解,忍不住问道,就是她,她都不太管自己的银钱,有点稀里糊涂的。   “她很博学,只是不愿意管,她若愿意认真做,谁都不如她,不过就因为改这一点饭菜,她都被后宫女子们私下骂了无数次了,你以后过日子,也要学会管家,小五他不擅长这个,以后钱都会交给你管的。”洛妃淡淡的道。   瞿柒脸瞬间就红了。   一边神佑吃着饭嘿嘿的笑。   被洛妃用筷子敲了一下脑袋。   “把抬起来的腿收起来,还笑别人,你是不是也从来不管这些,全都是阿鹿给你管的。”   神佑被敲的个正着。   很是疼。   捂着脑袋。   “姨姨,总是打一个地方,会被打傻的。”   “越来越没正行了,真当自己是男子啊,吃饭把腿收好,不要摇摆,你等着,明天就有教养姑姑到你那了,到时候别把人气死。”   一顿饭瞿柒就看到传闻中天下第一美人在骂新任第一美人。   还时不时动手。   神佑笑嘻嘻的吃饭没个正行,让人恨的咬牙的模样。   瞿柒好生羡慕,她有长辈在身边这样唠叨。   一边乖乖的吃饭,饭不知不觉都比平时多吃了两碗。   洛妃看到能吃的瞿柒,很满意的点头,心想,小五这榆木疙瘩,在这方面还是很开窍的。   选的女子,容貌好,身体看着也好。   她倒没有觉得对方容貌太好,她自己容貌就极好。   就是不知道阿寻阿鹿以后要找什么样的女子。   ……   荆国,茫茫的草原上,溪流遍布,远处有雪山冰川。   一小队人搭起了帐篷,帐篷外烧着火。   天空飘着雪花。   天很冷。   “阿嚏!阿嚏!阿嚏!”阿寻连打了三个喷嚏,鼻子都红了。   拿着手绢擦了擦鼻子那疑似流下了的水,抬头看到面前正撅着屁股生火的小五。   他笑道:“肯定是妹妹想我了,打了很多喷嚏。”   小五摸了一把脸上的冰霜,冷风一吹,又见火也燃起来了。   他也忍不住打了一串喷嚏。   他傻笑道:“现在应该是在想我。”   再往前,面前有一座冰川,阿寻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样由冰雪组成的山,很是惊奇。   白茫茫的一片,像是一把一把透明的剑堆起来的山,高的望不到顶。   总让人生出人很渺小的感觉。   小五则是去爬了几回,每次半途就滑了下来。   一群荆国人哈哈大笑,吃完饭后,一起去爬冰川。   毫无意义的滑下来,再爬上去。   然后笑的躺倒在雪地上。   阿寻坐在火堆边,抱着书,缩着身体,伸出有些笨拙的手,在纸上写写画画。   天地间,他像是一只慢吞吞吃草的小羊。 第395章 一个奸臣的修养   墙上有一把剑。   剑鞘上龙纹遍布。   剑柄上还有一颗红色的宝石镶嵌。   这是申皇最喜欢的剑。   有时候出行的时候,还会背在身上耍耍酷。   不说他出行的机会并不多。   以前还年少轻狂,偶尔出去一下。   回来总免不了被唠叨。   现在却习惯在宫里了,出去总觉得不妥。   申皇瑥这时候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养熟的鸟,已经习惯在皇宫里,出不去了。   午餐是大皇子陪同,还有大皇子的先生王翰林。   当然翰林只是王大人最不起眼的一个职位,属于有头衔,没有实际工作的职位,但是却很好用。   申皇瑥现在越发信任王翰林,大事小事都会下意识的问一问他。   主要是因为王翰林做事靠谱省心。   就像是重建羲和宫这样的事情,交给其他臣子,一堆啰嗦的事情,一会说经费不够,一会说不符合规矩,话很多,事情做的很慢。   可是交给王翰林就不一样,他丝毫没有怨言,妥妥的就建好了,费时短,效果好,也不要动皇上的私库一钱银子,也不会说皇上不符合规矩。   后来就是连申皇一些难以启齿的事情,交给王翰林也办的妥妥的。   就比如申皇有一段时间宠幸男宠,结果发现自己身子有问题,这种事自然不能和小昭后说,王翰林身体有疾,比较起来,跟王翰林说就容易许多了。   申皇瑥让王翰林把那男宠给处理了,王翰林也处理的很妥当,既不会让人乱说,也不会让他觉得无情。   有这样的经历之后,申皇越发信任王翰林。   基本上对他不设防。   甚至连小昭后都赶不上,毕竟很多事情是不好同女人说的。   午餐,申皇用的少。   头疼的他,只喝了一羹汤。   申皇吃的少,大皇子也不敢多吃。   尽管他的饭量很大。   在父皇面前还是收敛着。   胡乱的吃了一点,就告辞了。   而王翰林留下来了。   王翰林吃饭吃的不少不多。   中等。   申皇跟他已经很熟了,见他吃饭的样子,还笑道:“你一口饭咀嚼半响,别人一碗饭都吃完了。”   王如意咀嚼完嘴里的饭菜,如数吞进去才回话。   “臣幼年家贫,家母说饭要多咀嚼,就感觉会多吃一点,吃饱一点。”   申皇很少听他小时候的事情,挺好奇。   “听说你家人都被盗匪杀光了,好像也有朝臣参你,说你当过盗匪,爱卿你跟朕说实话,到底是如何?朕肯定不会治罪于你。”   “臣的确当过盗匪,最初看到家人被杀,是想一死了之,后来又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就这样去死,太不值得,可是被掳上山,我一个文弱书生,也没有什么用,只能帮忙写写东西算算账,心底很想报仇,可是又不敢,不怕皇上笑话,臣胆子真的很小,就这样,过了好多年,结果盗匪头子居然自己喝醉摔死了,我才得以逃脱,就想着这么多年,自己也没有做什么事,还是想来京中碰碰运气,没有想到皇上开恩科,居然给臣遇上了,到了后来臣成了状元,这一切都是皇上恩赐,皇上您是臣的再生父母,没有皇上您,就没有我王如意的今日。”   申皇听的又唏嘘,又哀其不争,又自得。   拍了拍王如意的肩膀道:“也是你自己争气,即使在土匪窝里也笔耕不辍,坚持读书,否则就算朕开恩科,你也当不了状元。”   王如意点了点头,但是对申皇还是面露感激。   申皇就笑了。   结果一笑,脑袋就疼。   龇牙咧嘴的。   王如意小心翼翼的问道:“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申皇有些不好意的道:“朕也不知道何故,昨夜忽然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居然去神佑殿了,然后被一棍子敲晕了,睁眼醒来发现自己头居然真的有一个包,而我还依旧在床上。”   王如意面容严肃的道:“这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过皇上您和羲和宫说不定是有点犯冲,毕竟那日那贺贵人说的,先皇后……”   申皇瑥也想起来,那贺贵人求小昭后不要烧死她,他长叹一口气。   “朕以前觉得阿昭就是阿昭,记得初见她的时候,她也是个懵懂的少女,她很喜欢蓝曦,总是缠着蓝曦给她讲故事,看到朕还会害怕,像是朕的公主一般,可是后来……”   申皇瑥不愿意回忆了。   “算了吧,蓝曦已经离开了,那样疯癫不如离开,也算是解脱。”   “不说朕的事情,爱卿你说荆国大军的事情该会如何?每次朝会那些臣子说起这事,就跟鹌鹑一样,爱卿你说说,荆国真的会打过来吗?”   王如意沉吟了一会,给申皇倒了一杯温水,两人在一块的时候,王大人都向来不介意做奴仆做的事情,端茶倒水向来勤快,一点没有文人风骨,申皇却很享受这样。   “这样的大事,微臣确实也不知道如何说,微臣的确是胆子很小,微臣能有今日,全靠皇上您提携,若真是有那么一日,微臣一定会挡在皇上您面前。”   申皇见王如意说到荆国都一脸紧张,实在无法。   不过听到他说的话,还是有一阵感动。   “朕最近多留你,就收到了很多参你的奏章,说你是奸臣逆臣,其实他们不懂,朕不需要他们多厉害,朕只要他们真正坦诚,世人哪能没有缺陷,朕有,他们也有,可是一个个都把自己装的大义凛然,内心却自私自利。”   “那些人参臣,也是给臣警醒,也是为皇上好,臣并不会记恨于心,只要皇上愿意信任臣即可。”王如意信誓旦旦的道。   申皇满意的点了点头。   又觉得脑袋疼。   “朕要休息一会,这些奏章你帮忙看了,不用事事问我,你帮忙看了那么多奏章,都处理的极好。”   王如意紧张的摇头。   不过在申皇的注视下,还是有些不安的点头。   午后,御书房。   申皇瑥躺在软榻上,睡的香甜。   高高的奏章落在桌子上。   王如意一本一本的看着,在看到参他的奏章,他面露微笑,一条一条的记下来。   门口值守的小太监,远远的看着这场景,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微笑的王大人很可怕。   忍不住打了个摆子。   换了换站酸的脚。 第396章 枯木春的婚礼   午后。   阳光明媚。   今日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今日是枯木春的成婚之日。   枯木春得到了一件礼物,他父亲从战场上寄回来的礼物。   一把剑。   还有送剑的家臣的口信。   这把剑是首杀。   枯木长居将军第一个冲进城,把第一个带头反抗的申国官员,一剑刺死,又准又狠。   枯木长居表示很开心,说明他没有老,他没有输给朝慕尔。他对别人称呼朝慕尔将军为虎将很是不爽,觉得自己除了出生,其他一点都不输给朝慕尔的。   他没能赶回来,占领了平水城,他要暂时驻扎平水城,等候荆皇下一道命令。   所以把剑寄回来了。   这把剑,也意味着他的重视。   剑擦的很干净,看不到血迹。   银白色的剑刃,看着就很锋利,刺进人心脏,大概不会那么疼,会死的很痛快。   枯木春穿着新郎的大红袍子,看着面前的这把剑。   他记得他申学宫有一个学长,是平水城的。   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平水城离蛮荒比较近,他们有时候也自称是蛮荒的,有时候却又很愤怒别人说他们是蛮荒的,总要强调一下,平水城不是蛮荒。   那个学长声音很高,一和人争论就面红耳赤,很激动的样子,争论完就又恢复书生模样,文质彬彬。   但是脸上总是带笑。   申学宫里高年级的学长,除了第一年爱捉弄他们这些新生,到了之后,却对他们很爱护。   很有兄长的感觉。   枯木春尤其喜欢这种学长对后辈的礼让和帮助。   他自己也是这么做的,等他当了学长之后,对新来的学生,也会愿意帮助,因为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当年茫然的自己。   学长虽然没有说他父亲是做什么的,但是看学长的习惯,就知道大概应该是平水城的一个中层官员。   不知道这把剑,首杀的是谁?   甚至联想到,如果是学长的父亲,该会如何?   穿着新郎装的枯木春,看着剑,沉默了许久。   直到下人来提醒,他该去接亲了。   荆国的婚宴是晚上,接亲也是晚上。   其实是古老流传下来的礼仪。   雄壮的小伙子们,在篝火堆边,把心仪的女子抢走,就算成了。   现在会稍微复杂一些。   学了一部分申国的礼仪,也学了一部分熙国的礼仪,所以有些不伦不类。   夜晚抢亲这个保留下来了,但是穿新郎服新娘服,婚前不见面,仪仗队什么的,是申国那边学的。   而学了熙国的实际,结婚不再是一抢了事,还要谈一谈嫁妆聘礼,钱财,以确保新婚夫妇的生活质量。   枯木春还没有见过朝虎贝,但是听说她是个极其漂亮的女子。   也有说她实际并没有那么漂亮,因为朝慕尔把她送给了皇子云,皇子云居然拒绝了。   当然也有说皇子云是个和尚,根本不会动情。   枯木春以前也会在意这些流言,现在却根本不会管。   他母亲是个卑微的女人,他要结婚这样的大事,府里也是他的三娘出面。   他母亲只是给他亲自绣了衣衫上的绣图,虽然现在府里有绣娘,但是他母亲,也就只会做这个了。   至少做了这事,安心一些。   “朝姑娘,我见过,为人爽利大方,对我也很恭敬,春儿你不要听信谣言,谣言做不得数。”   枯木春出门前,他母亲反复的说道。   枯木春点了点头。   骑上大马。   戴上大花。   他有点遗憾,今日成婚,居然没有同窗来。   不过去朝家抢亲很顺利。   朝慕尔班师回朝,之后得知居然有人想抢他的女婿,散播了一大堆他女儿的坏话,气死了。   本来还想为难一下这个女婿的,现在就觉得夜长梦多,希望落袋为安,赶紧让女儿和对方生米煮成熟饭。   所以枯木春准备的厚厚的垫肩,马甲都没有用上。   因为厉害的老丈人或者小舅子,会用棍子打女婿。   他没有被打,就接到了新娘。   不过没有见到新娘的面,这是申国礼仪,新娘盖着脸,但是看身材很窈窕。   枯木春牵过她的手,上了轿子。   新娘的手有点小,有点凉。   等枯木春回到家里,夜幕已经来临。   篝火明亮,歌舞震天。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皇子云居然来了,给这对新人庆贺。   原本按照申国礼仪,枯木春要和新娘拜堂,拜天地拜父母。   因为皇子云到来,枯木春自己的父亲又不在,而他母亲天性自卑,不愿意坐在高堂上。   可是枯木春也不愿意拜他的三娘。   于是高堂上,坐着的是皇子云。   皇子云并不经常出宫,在荆国还有些神秘。   这几乎是第一次,他参加朝臣生活的活动。   枯木春看到皇子云,他知道朝虎贝和皇子云其实是有一些瓜葛的。   若不是皇子云,自己也不可能这么顺利的成为朝虎贝的夫婿人选。   这时候见他来,其实是有些尴尬。   他担心新娘有点不高兴。   朝虎贝的确是感觉很不自在,尤其是想到那晚自己几乎是半光着身子躺在皇子云的床上。   不过这时候,她感觉到身边的男子,伸手握着她的手。   这个男子的手有点柔软,虎口没有寻常荆国男子舞刀弄剑的厚茧,而是很绵柔,很厚实,而在握笔的位置,有一些薄茧。   她知道自己夫婿对象是他之后,也打听过他。   关于枯木春的信息不多。   只说他是枯木长居的长子,为人很低调,去申学宫上学,学识应该不错,因为申学宫就算是对外族的学生,也是需要考试的,考不过还是会被退回来。   而枯木春是因为他们的婚礼赶回来的。   后来又听到她父亲说,枯木春的医术很好,以后不用担心生病,整个家族都放心一些,他的腿就是枯木春帮忙治的,否则估计得抬着回来了。   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阿塔尔也说,枯木春感觉人不坏,就是有点呆。   不管评价多少,对朝虎贝来说,还是有点担忧。   可是在这一刻,她的手被抓着,她戴着盖头,看不到人,却觉得对方的手很暖,很厚实安心。   而皇子云,穿着华服,戴着皇冠,走到了一对新人跟前,脸上没有明显的笑容,但是看着也很平和。   “我以前住在申学宫附近,我还总去申学宫偷听上课的,我有在课堂上见过你,恭喜你今日成婚。”   枯木春听到这话,一下子就觉得喜悦起来。   所以也是有同窗来的对吧,算是半个同窗。   在要举行礼仪的时候,又有客人送来贺礼。   客人没有到,但是唱名贺礼的声音很大:“鹿大夫送墨宝一副,鹿五将军送红枣花生一袋。”   因为送的东西有些怪,礼物很轻,倒是让人听了好笑。   连朝虎贝在盖头下都有些好奇的问道:“为何会送红枣花生?”   枯木春脸上漾出了笑意:“因为早生贵子。” 第397章 你作诗,我养家   入夜。   枯木春被灌了一些酒。   脸有些红。   他的皮肤本来很白,也许是常年在申学宫读书的缘故。   他一点都不像他的父亲枯木长居。   枯木长居是个黝黑健硕的男子。   枯木春也很高,但是皮肤白净,整个人,恩,用荆国人的话来说,他身上有读书人的酸气。   他喝的不多不少。   刚好够他回到自己的卧室。   看望新娘。   屋子里,有红烛。   点的很亮。   胳膊粗的大蜡烛点的整个屋子亮堂堂的。   这不是他以前的卧室,他以前的卧室比较小,位置也偏僻一些。   可是他要成婚了,三娘给他准备了新的卧室,很大。   连出恭的地方都比以前一个屋子大。   他自己也觉得有些陌生,有时候走回来的时候,常常会走错。   今晚又更陌生了一些。   堆进了很多大红的箱子。   梳妆台。   还有很多女子用的东西。   唯一他的东西,就是一面墙的书,其他东西,都不是他的。   他进来的时候,已经很晚。   屋子很安静,唯一有一点点“吱吱”的响声。   好像有人在偷吃。   好吧,不是好像,就是有人在偷吃。   就见新娘坐在了床边,伸手摸床上的花生和枣,这是鹿五送来的,刚刚他就让人倒床上去了。   这是申国比较细的礼仪,荆国人还没有学到。   主要是荆国人有点不理解申国人对同音字,谐音的趣味。   枯木春在申学宫还仔细研究了申国人的礼仪,所以知道这个。   这会子新娘,伸手摸到一颗花生,就吃花生,摸到一颗红枣就吃枣,吃的不亦乐乎。   枯木春看了一会,对面新娘忽然停手了。   因为朝虎贝原本以为进来的是丫鬟,可是对面声音好久没有动静,呼吸又有点粗重,她大概明白了,是她的夫婿回来了。   一下子,手上拿着的花生吃也不是,扔也不是。   然后有人就把她手上的花生抢走了。   听到啪嗒一声。   那花生壳被剥开。   里面两颗胖胖的花生仁,红红的。   枯木春自己吃了一颗,把另外一颗给了朝虎贝。   他嚼了一下,夸张的惊道:“好生!”   看着朝虎贝红裙下的小脚朝床底踢了踢,底下可是一堆花生壳。   朝虎贝再也受不了,一把自己掀掉盖头,气鼓鼓的道:“不知道我父亲哪里请来的嬷嬷,说申国新娘不能吃东西的,我饿了一天了,坐都坐不住了。”   枯木春看到了新娘。   怎么说呢,没有想象中那么美。   毕竟他班上有个著名的同窗,看完他,大概觉得其他人都容貌平平了。   但是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脸有点圆,眼睛很大,脖子细细的,手臂很长。   刚刚牵手的时候,感觉到对方应该是善武的,手上的茧很重。   “那你还吃吗?”枯木春问。   朝虎贝这会子也看到了对面的男子。   和父亲形容的弱鸡不一样,没有那么弱鸡,看着也很高大。   和玩伴阿塔尔说的也不一样,没有那么呆,眼神很明亮。   身上确实一股子读书人的酸气。   但是很好看。   恩,没有皇子云好看,想到皇子云,朝虎贝就觉得像是噩梦一般。   但是很平易近人。   总的来说,第一眼,朝虎贝感觉很不错。   她摇摇头,又立刻点头。   “我不吃花生了,太生了,我想吃点别的。”   卧室里有一张桌子。   上面摆满了据说不能吃只能看的东西。   不过朝虎贝是朝慕尔将军的女儿,自小是野惯了,现在看着一桌子的东西,还是决定遵从本心。   反正盖头都自己掀掉了。   朝虎贝吃东西速度很快,不难看,应该家里有培养过礼仪。   枯木春陪着吃了一点点,每样都一点点。   “我在外头有吃过,太晚吃对胃不太好,你以后也不要挨饿后暴饮暴食。”   枯木春声音平和的道。   朝虎贝心想,果然是个大夫吗?   不过也放慢了速度,在打了一个嗝之后,秀气的停下来了。   一时间屋子里有点安静。   朝虎贝忽然开口问道:“今天皇子云来了,你介意吗?”   枯木春摇摇头:“有一点担心你介意,我还好,以前你是你,我是我,我们没有关系,以后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夫君,我们是一体的,我不会再让你遇到那样的事情。”   朝虎贝脸一红,没有想到面前这人,居然这么会哄人。   荆国汉子不都是一下子就上床的吗?   “那我们喝酒吧。”朝虎贝觉得这样坐下去,恐怕她要坐到天亮,于是豪气的道。   桌子上两大杯酒。   那是申国人用来给新婚夫妇喝的交杯酒。   当然申国人本来是用秀气的小酒盅装上一点点酒,两人勾着手,意思一下喝就行了。   可是实诚的荆国人准备了两大杯。   这酒还是用虎骨鹿鞭泡出来的老酒。   两人也没有交杯,酒杯对着酒杯,用力一碰,满满的酒都荡出来了。   然后朝虎贝一口气闷了。   枯木春都来不及阻止,看着女孩这样豪气,他也只好一口气闷了。   已经喝了不少酒的他,顿时觉得头晕目眩。   摇摇晃晃的朝床边躺去。   结果差一点躺空,落到地上。   好在半空的时候,他的腰被人稳稳的拖住。   就见他的娇妻朝虎贝,用手扶住他的腰,然后一个转身,就把他丢上了床。   新房的床很柔软。   不过偶尔感觉生下好像还有没有吃完的枣和花生。   枯木春晕乎乎的想睡觉。   却觉得有人在自己身上折腾,又热又难受。   黑夜里,时常传来花生被压碎的“啪嗒”声,红枣被压扁了的声音。   还有男子的呻吟。   女子娇羞一些的喘气。   直到第二日。   枯木春睁开眼。   看到自己身上趴着的女子,他觉得自己浑身都疼。   看到床上一床的花生和枣。   床上的女子,嘴里居然还有颗枣,一努,一努的,睡梦中都在吃枣。   阳光从窗外一点点照进来。   他的屋子很大,那阳光爬了很久,才从地面爬到床上,爬到他胳膊上。   爬到他胳膊上枕着的女子的脸上。   那女子才睁开眼。   转头看到枯木春笑吟吟的望着自己,她羞的盖上了被子,缩在里头。   枯木春无奈的看到被子里丢出来一个枣核……   他静静的躺着,有点满足,有点开心。   他成婚了,是一个成年男子了,以后,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朝虎贝掀开被子抬头,看到她夫君脸上的笑容,也傻笑了起来。   “夫君,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恩,我想作诗。”   朝虎贝瞪大眼,“你会作诗?文绉绉,四句一段那种?我父亲说那个最没用了。”   随即又道:“算了你作诗吧,我养你,我嫁妆很多,我父亲给我陪嫁了二十多个铺子,两千多只牛羊,一千多匹马,你以后负责作诗,我负责养家。” 第398章 成为公主的琐碎生活   早晨。   阳光很明媚。   天也很冷。   倒不是屋子冷,屋子里一点都不冷,暖和的只穿着单衣。   因为这间屋子的地上都埋上了铜管,源源不断的烧热的水流过。   所以屋子里一点都不冷。   但是外头应该很冷。   阳光明媚,照耀着树下的一串串冰凌,反射出七彩的光芒。   羲和宫原本的梧桐树被烧毁了。   新建的宫殿里又种了一片梧桐树。   当然是移植过来的中等的小树。   跟以前那颗巨大的梧桐树根本不能比。   可是以前只有一颗梧桐,现在却有一片。   冬日,梧桐树没有叶子。   不高大的梧桐树,光秃秃的枝干,一整排,齐刷刷的挂上冰凌,却也很好看。   昨晚睡的晚。   早上实在起不来。   神佑感觉有人在推她,睁开眼就看到已经打扮好的瞿柒,连口脂都涂好了,手使劲的摇晃她的胳膊。   “干嘛?”   “你忘记了,宫里规定,早上要去给皇后请安。”   神佑迷迷糊糊的睁眼。   “什么时候了?”   “辰时了。”   神佑瞪大眼,打了个呵欠,翻个面还想睡,不过还是被瞿柒给捞起来了。   除了瞿柒,还有一堆皇后赐予的宫女。   给神佑麻利的洗漱了一遍。   瞿柒算是神佑的大宫女了,看着神佑居然真的很适应别人伺候的样子,好像本来就是公主一般。   她却感觉会很不自在。   等神佑穿好衣服,手里还夹了两块糕点,急忙忙出门上轿。   申国后宫极大,步行的话要很久,而且冬日清晨还是很冷,所以各个殿里,有点条件的女子,都会选择坐轿子去请安。   而且是请安完,才能用早膳。   想想申国后宫的女子,相当不容易的,大老远的赶去请安,请安完才能用膳,所以宫中女子多有胃病,刚刚用完早膳,很快就到用午餐了,两顿饭连的太密集,吃不下的话,又容易饿,挨不到晚膳,吃多的话,又涨的很。   除了极其受宠的洛妃,还有现在的卢妃,因为带着皇子有小厨房,其他人是没有的。   当然皇后娘娘和公主不需要,她们想吃什么,直接下令,御膳房里的师傅再忙,也要先给她们做。   神佑夹了两块糕点就有了用处。   她和瞿柒坐在轿子里。   分了瞿柒一块,她自己一块。   配着温水,把糕点吃掉。   神佑很满足的叹息了一句。   瞿柒吃的还没有神佑快,慢吞吞的。   看神佑即使是叹息,面上都是笑容满满的,很开心的模样。   “你知不知道你为何会成为公主,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我知道啊,因为荆国大军打来了,朝廷的臣子害怕不敢打,想要拉着熙国一起反抗,于是需要一个公主联姻,然后又舍不得公主伊仁,所以封了我当公主。”神佑语速清晰的道。   瞿柒挑眉。   意思那你还傻乐什么?   “哭丧着脸也没有用,我哥哥从小就教我,笑对生活,我记忆中,哥哥第一次跟着去抢劫,他浑身是伤,身上还插着一把刀,他看到我,第一时间却是笑了。无论如何,我觉得都要笑着对应生活,不管遇到什么,何况,我现在是公主啊,不缺吃穿,应该算是极好的了。”   瞿柒有些沉默,漂亮的脸蛋上也有些迷茫。   她忽然很想念那个身上背着两颗铁球的少年,笑容永远那样笔直。   “你哥哥真好。”   “以后也是你哥哥。”神佑笑嘻嘻的道。   瞿柒脸色微红。   轿子终于到了昭和宫。   门口已经停着不少的轿子。   神佑到的时候,已经不算早。   连坚持步行的公主伊仁也都已经到了。   从外头进去,仿若也是进入一个小朝廷的朝会似的。   有些吵。   一个个女子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就像瞿柒这样,口脂的颜色都会搭配对应的衣服。   很是讲究。   小昭后还没有来,整个环境略微有点乱。   小昭后并没有要求每日请安,但是一个月初一十五,还有个别节日,后宫女子都是要过来的。   平日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后宫人数极多。   莺莺燕燕,看去有好几十人。   这还不包括冷宫里的,生病的,还有那据说见不得光的男宠们。   神佑走进来的时候。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了。   直到在后头的洛妃进来,才又恢复了寻常。   只是洛妃身边那一块,简直是刺目。   洛妃已经极美,没有想到现在公主李神佑更美,不仅如此,连李神佑带着的一个宫女,都美的把那些女子比下去。   她们周围不自觉的空开了。   伊仁公主也不在,她是小昭后的亲生女儿,自然不用和面前这一堆女人这里守着等着。   她有可能在后头,陪母后用点点心。   虽然自己在里面吃饭,让外头人在外头等着,不是很有礼貌,可是她是公主,她是皇后,后宫最大,有何不可。   让女子们忍着不说话,是很难的事情,尤其是一堆女子。   于是现场,鞠嫔就忍不住开口道:“真当自己是公主了,就算是真公主,做小辈的也不该来的这么迟。”   神佑有些惊讶的望向说话的女子。   洛妃开口道:“这是鞠嫔。”   卢妃坐在洛妃附近,毕竟宫里妃位就这两人。   她也补充了一句:“鞠嫔就是嘴快,跟人吵架把孩子吵没了的,恐怕也是宫中第一人了。”   卢妃向来讨厌鞠嫔,是很直白的讨厌。   她对其他人都很温婉大方,对鞠嫔却总是很刻薄。   众人也不以为意。   鞠嫔这个性格,嘴巴那么快那么贱,不招惹一两个人讨厌反倒是奇怪了。   卢妃这一开口,鞠嫔面色难看,刚想反唇相讥,你不也是一样没了孩子,可是想想疯了的贺贵人,贺贵人说那场火是小昭后放的,那也就是小昭后害得卢妃小产,据说差点也连累的羲和宫旁边的洛妃,要不是大皇子睡眠浅,洛妃也会被烧死。   现在是在昭和殿。   鞠嫔也算是因为自己嘴快吃了好几次亏,忍了再忍,终究没有说话,只是哼了一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众人见鞠嫔开口居然被卢妃给说哑了,倒是不敢再明目张胆的议论什么。   只是觉得奇怪。   都说卢妃跟洛妃关系极差,为何卢妃居然帮洛妃说话。   小昭后终于出现了,公主伊仁挽着她的手,打扮的很雍容华丽。   她坐在最正宗的位置,往下看,第一眼就看到了神采奕奕的李神佑。   她笑道:“真是美人,连我一个女子看的都会心动,你那时候在申学宫上学,据说还有个舍友曹九,说起来那孩子也很利落,虽然原是奴仆之子,后来也成了榜眼,现在还未婚配吧。” 第399章 成为公主的精彩生活   昭和宫里很华丽,以前不是这样的。   最初的时候昭和宫一直很朴素。   像是一个妃子的院落,不像是皇后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点一点的就变的很华丽。   博古架上的花瓶,色彩绚丽。   墙上的画,精巧华丽。   桌椅也变了。   仿若宫中的好东西,都搬到了昭和宫里了。   后宫女子,平日的生活如果没有申皇参与,是极其无聊冗长的。   申皇只有一个,偏爱的女子也只有几个,还有随着年纪渐长,申皇有时候甚至更愿意呆在御书房里,而不是挑选牌子上的女子。   于是后宫的生活,从最初的惊喜华丽奋斗争夺,又最终归于无聊。   漫长的无聊。   甚至生出一些变态的感觉。   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算是一件无聊之中有趣的事情了。   至少在这里还能见到其他人,幸运的话还能见到皇上。   小昭后的话音刚落。   刚刚被卢妃刺的沉默的鞠萍眼睛都亮起来了。   公主神佑女扮男装进申学宫上学,说起来像是传奇一般,据说申学宫对她的评价极高。   可是她毕竟是女孩,跟男子同行读书就算了,居然还跟男子同宿过。   就算她是天下第一美人,也让人觉得膈应吧。   听皇后娘娘的意思居然要把李神佑许配给一个奴仆之子。   还合法合理,两全其美,让人挑不出错来。   “皇后娘娘记错了,曹兄已经有未婚妻了,正是礼部尚书的孙女,当初我原本应该是和卢妃的兄长,还有徐太君的孙子,还有曹兄几人一起一个生舍的,后来机缘巧合,就剩下了曹兄一人,我哥哥们给我在屋子里立了一道墙,隔成了两间屋子,说起来曹九同学真的很勤奋,每日半夜才睡,鸡叫就醒,读书十分努力,他能成为榜眼,是他努力的结果,也是朝廷的幸运。”   “好!好一个朝廷的幸运。”一个爽朗的笑声传来。   来人正是刚刚下早朝的皇上。   皇上几乎是赶着回来的。   昨日他旷班一天,没有去上早朝,内心十分羞愧。   可是没有想到,今日到了朝堂,发现也没有什么大事。   而且因为他脑袋的肿块还没有消,还缠着一块软布和药。   于是戴着皇冠就有些沉,压的有些疼,只能歪歪的戴着。   本来下朝了,应该把皇冠摘下来了。   可是想到他要去昭和宫,这会子那些请安的人,应该还没有离去,所以他能看见神佑。   他发现,神佑是女子的话,也有一些不好,他不好光明正大的去找她,再不好说带她去骑马。   反而只能趁此机会去见她。   所以他的头冠没有摘,还是歪歪的戴着。   不过上面一串串的珠宝,摇摇晃晃的,还是有些晕。   听到这句话,倒是让他很是喜悦。   江山辈有人才出,那是朝廷的幸运,也是申国的幸运。   申皇出现,后宫女子们的状态一下子变了。   原本看热闹的,说小话的,幸灾乐祸的,现在都坐姿优美,面露微笑,一眼望去,让人眼花缭乱,分辨不出谁是谁了。   不过坐在最前面的洛妃和神佑是不用分辨的。   这对母女那样显眼。   鹤立鸡群,还是仙鹤。   “曹九那孩子长相虽然普通,但是老尚书很欣赏,已经和朕提了几回了,要把孙女许配给他,听说原本他孙女不同意,后来见了几回,现在是追着曹九跑,年轻人就是好,不像我们当年,都没有这么热情过。”   申皇显然心情很好,都回忆起当年了。   他一般从不说当年,因为当年他不是太子,只是一个平常的皇子。   而后宫的女子们笑容更加和煦。   只是申皇的目光却连掠过她们都没有。   几乎是全心全意都在神佑身上。   小昭后看的很腻歪。   面上笑容却也很和煦。   “皇上今日身体可好,头还疼吗?早膳用过了吗?”   说起头疼,申皇眼神有些闪躲的看了一眼神佑。   见她落落大方,没有一点怪异,又放下心了,大概真的只是做梦,或者是喝多了撞了。   申皇昨晚还做梦,又梦见羲和宫,梦见大火中一个人被烧的哭喊,很是吓一跳,半夜就醒来了。   王爱卿说的对,应该让国师给神佑殿做场法事,毕竟那以前是羲和宫。   小昭后都说起用膳,其他人自然也识趣的告退了。   申皇本来想跟着出去的,可是又不好拂皇后的面子,还是留下来了。   不过人一走,他就把皇冠摘下来了。   一阵摇头晃脑。   伊仁也没有走,看到父皇这样,很是好笑。   “父皇你脑袋都肿了,还戴着这个,不沉啊。”   “没法子,你知道的,朝堂上那些老头,平时啥事都不做,就盯着你父皇,让他们看到你父皇没有戴皇冠,他们能唠叨好几天,直到你父皇我写个反省诏书才罢休。”   小公主拨拉着皇冠上面的珠宝,很像是门帘,哗啦啦的响。   她忽然好奇的把这皇冠拿在手上,往头上套了一下,有些大。   她摇了摇头,珠帘响的厉害。   “真的很重呢,父皇,你上朝的时候戴着这个会不会瞌睡?”   小昭后原本去安排膳食了,进来,见到皇儿居然当着申皇的面戴着皇冠。   瞬间怒道:“伊仁,你做什么?还不摘下来!”   小昭后的声音很大声很尖锐,倒是把正在说笑的公主和皇上吓一大跳。   “仁儿只是觉得好玩,戴一下,阿昭你不要责骂她。”申皇瑥很少见到小昭后这样,连忙劝道。   小昭后也发现自己刚刚有些失态。   有些尴尬的笑道:“规矩还是要守的,不可破。”   申皇在小昭后这里用完早膳,还是不死心,决定去洛妃那里看看。   结果到了洛妃的院子门口,就听到欢声笑语了。   他听了一会,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连头都不那么疼了。   等到他进去,就发现洛妃正在和他新册封的公主神佑烤鱼。   院子那湖,放着一个网兜。   那个神佑身边漂亮的宫女正抓着鱼,脸上笑的欢快,被鱼甩的一脸的水珠。   神佑手里拿着一把刀,正在剖鱼腹。   那是一把短刀。   黝黑锋利。   一刀就划开那肥厚的鱼肚子。   然后又见她一刀剁掉了鱼脑袋。   阳光下,鱼脑袋从案板上飞起来,又落下。   中途,那鱼眼珠好像瞪了自己一眼,申皇只觉得浑身抖起来。   那刀有些熟悉。 第400章 成为熙皇的生活   “多吃些鱼,尤其是鱼眼,补脑子。”熙国太后瑰,正挑出一只鱼眼,放到自己儿子面前的碗里。   另外一只鱼眼,放到自己夫君的碗里。   盘子里有一条鱼。   一条鱼有两只眼。   父子一人一颗。   如今已经是皇帝的胖哒唐希,皱着眉叹了一口气。   他的确要补补脑子。   当了皇上之后,他发现他的脑子完全不够用。   那些奏章他居然有些都看不懂,还需要母后一份一份的教他,一句一句的掰碎了告诉他。   胖哒简直觉得自己太丢申学宫的脸了。   若是母后要去申学宫上学,一定次次考第一……不对,是第二,应该把寻哥那个疯子除外。   都说熙国人直白,可是奏章上却一点都不直白。   胖哒看好久,才能看明白,奏章上洋洋洒洒的那么多字,到底在说什么。   比如一份几千字的奏章,大肆赞美了甜食的美好,最终却说的实际却是盐的问题。   这让他很头疼。   好在有一点好,熙国的朝会不用天天开,也不用那么早。   每次开朝会,胖哒就觉得像是读书考试一样。   他都要紧张的预习复习,再加上母后的反复叮嘱注意事项,才能在龙椅上稳坐着。   真的不用担忧会睡着,因为他随时会被提问。   而且有一点不好的就是,他的体型,好像随着回到了熙国皇宫,长的极快。   有点抑制不住的感觉。   而父皇却更加嗜睡了,每日好像除了吃饭的时候,其他时间都在瞌睡。   胖哒觉得很累。   真的很累。   而且,他不喜欢吃鱼眼。   总觉得这凸出来的鱼眼,很可怕,有点死不瞑目的感觉。   可是对着母后那期盼的眼神,他还是眼睛一闭,把鱼眼囫囵吞了。   这时候忽然想到了,当年在龙渊山上次蛇肉羹的感觉。   很可怕,但是意外的很好吃啊。   想到自己半夜摸到神佑的屋子里和她一起睡觉,第二日被神佑几个哥哥围住吓唬的场景。   现在想起来,只觉得那日的云彩那样好看。   那湖边的石头都透着可爱。   吃过午膳,胖哒也没有午休。   他也没有看奏章。   不看奏章就算是休息了。   他找出了一堆的闲书。   实际也不是闲书,是他们祖皇写的书。   关于造船的。   自从搬到了那个历代皇帝住的卧室里。   看到了卧室里的那艘船,胖哒忽然发现,他喜欢上了船。   每日闲着就会站在船前。   后来甚至把那艘船拆掉。   再后来他又把船拼起来。   午后,偌大的屋子,就他一个人。   他庞大的身躯周围放着一堆木料,各种各样。   破旧的书,和笔记,他专注的在那里拼接,时不时记录一些东西。   这时候的他是愉快的。   而屋子外头,有一片阴影。   太后瑰和太上皇融站在门口。   融的身躯太庞大了,站着像一座山一般。   眼睛也成了长长一条缝。   他最近很嗜睡。   太后瑰担心他睡过去了,总是吃完饭了,尽量的拖他出来散步。   太上皇融,其实很不爱走路。   走路很辛苦,对他来说。   每一步都很费力。   不过此刻,夫妻两看着屋子里,认真的坐在一堆乱七八糟木头木块中间的儿子。   好像回到了往西。   “希儿像他爷爷,他爷爷做手工木匠也极其厉害,记得小时候,父皇给我做了一个小木舟,放在水里自己能游。”融回忆起来,脸上有笑意。   太后瑰很想陪着笑,可是却实在笑不出来。   作为儿媳肯定不能说长辈的坏话,那样实在是不敬,可是在她记忆中,先皇实在是个糟糕的人,至少作为皇上真的很糟糕。   熙国以前的皇帝地位不至于这样差,败坏最厉害的就是到先皇那里,也就是融的父亲,瑰的公公。   他只专注于他的兴趣爱好,从不关心国事。   熙国的国事几乎是全权落到了四大君子之手。   到了熙皇融这里,想要再拿回权利,已经为时已晚。   只是勉强维持平衡。   可是若是皇儿像先皇,太后瑰,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可是这种趋势越来越像。   皇儿说起国事的时候,总是眉头紧皱,可是此刻看到他拆木船,造木船,却是十分开心。   脸上都带着笑容,认真又专注。   若他们真的只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有这样的爱好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做一个富家翁。   可是,没有这样的如果。   太后瑰很担忧。   熙国皇室已经岌岌可危,眼看着殷家一家独大,殷家家主殷克州野心勃勃,随时有取而代之的意图。   殷克州为自己的幼子求取的是申国的公主,就可见其野心。   徐家被瓜分,殷家也是最大的赢家。   徐家的家产,大半都入了殷家的口袋。   皇儿若是只是沉迷游戏玩耍,如何能撑起这个国家,坐得稳这个皇位。   熙国内忧外患严重。   荆国狼子野心,不仅如她预料的没有马上退兵,反而出其不意的攻下了申国的平水城,平水城那边还有熙国很多买卖,如今也全部中断了。   荆国能攻打申国,自然也能攻打熙国。   熙国群臣熙熙攘攘皆为利驱,若是有朝一日,大军攻来,那些臣子会不会直接想和荆国谈个好价钱,直接把皇族卖了。   午后,岁月静好。   熙国并不太寒冷,穿的厚实暖和,再加上有阳光照耀,就很舒服。   唯一不好的就是冬日若天天晒太阳,皮肤会黑一些,不那么美观。   太后瑰思考的时候,脸颊上的法令纹就会凸显。   老熙皇融看了看妻子的模样,他那厚厚的手指按了按她的脸。   发现她的脸,几乎都没有什么肉。   “不要担忧那么多,皇儿长大了,他已经是熙皇了,他能够承担他应该承担的责任,此刻只是休息的时候,让他休息一会。”   太后瑰挽着老熙皇离开。   两人漫步在偌大的园林里。   林子里,因为新皇新登基,焕然一新。   角落里的苔藓什么的都被清除干净了。   石道很宽敞。   熙国气候暖和,最冷的时候也就出一个霜冻,极少会下雪。   所以还是少年的殷雄,第一次去蛮荒,看到草原,看到雪山,才会表现出那样兴奋的感觉。   这里常年郁郁葱葱。   “咚咚咚!”重重的敲门声响起。   新皇希抬起头,看了看日头照耀的船上测量时间的日晷,不知不觉已经申时了,他应该去看奏章了。   虽然有点留念,他还是把之前看的书合上了,在合上之前,小心翼翼的夹了一片树叶。   这是在龙渊山上采下来的树叶。   有一阵子申学宫的学子流行做书签。   大家各显神通,做的十分精致,而神佑忘记了这事,最后从树上摘了几片叶子当书签,没有想到居然大受先生赞赏,树叶书签也因此流行起来。   合上了书,他站起来,伸展着胳膊,摇摇晃晃,扭腰扭臀,看起来很笨拙。   他坚持这样运动了两刻钟,就去了御书房。   到了御书房,看到满满的奏章,他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还没有看就觉得困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坐到了奏章跟前,一本本的拿出来。   看完,每本都细微的做一些标记,不懂的到时候可以问母后。   桌子跟前有个小日晷,日晷上的影子慢慢的移动着。 第401章 申皇的魔怔   国师殿里有一个巨大的日晷。   上面的时刻内容更多。   原本没有那么多的,重烟受到公主伊仁的启发,又详细丰富了里面的内容。   把一天分成十二时段,然后每个时段又分成六十分,据伊仁的意思,六十分下面还是可以分成六十下。   伊仁把这个叫做秒。   “喊一声,啊,大概就一秒过去了。”重烟认真的给师弟,现在是师妹,也是公主的神佑解释。   不过解释的时候略微有些拘谨。   不像过去,重烟在心中认可的亲人就只有师父和师弟,所以举措动作上是比较亲密的。   师弟变成女儿身,实际也只是发生了一点变化。   总是挽起来的头发,散落了一些。   裙子更修身了一些。   可是重烟的声音也更沙哑了一些。   说一句话,忍不住还咳嗽一声。   就是紧张的想咳嗽。   他和申皇下棋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   神佑来,他觉得很欢快。   就像以前,他总期盼着师弟能来找他。   师父走后,他更寂寞了。   想念师弟的时间也更长了一些。   他其实也很想,能陪师父去云游。   可是他是国师,从他走到师父面前,就决定了他这一生的职业。   只有到哪一天,他觉得自己垂垂老矣,才能离开这里。   这份工作,以前他想起来就觉得伟大。   现在却是想起来就觉得漫长,没有尽头,还有点害怕。   “听说皇后娘娘给你请了教习嬷嬷,你不用练习吗?”重烟说出口的话,就有些懊悔,这样说,好像不欢迎她一样。   “那些教习嬷嬷也只是应付一下差事即可,瞿柒在学,嬷嬷们看到我手里玩着蛇,就放我走了,她们怕蛇。”   重烟心道,谁都怕蛇啊。   不过看到神佑掏出了一团青青的蛇,像是青团一般。   拳头大的样子,居然有点可爱。   “小青不知道为何,那天咬了瞿柒一口,就成这样了,晕乎乎的,师兄你看看。”神佑把蛇递给了重烟。   重烟本来不想用手接,可是看到那蛇圆滚滚的滚在神佑的手里。   还是忍住不适应,伸出掌心。   那青团就滚到了他手心。   有点凉,不是滑溜溜的,还有点粗糙。   重烟师从老国师,学的是术。   这里的术,有数术,天术,也有医术。   重烟虽然不如鹿寻那样惊才绝艳的有天赋,但是也是很不错的。   而且又天生是重家人,在这方面还是比较拔萃。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这团小青蛇,逗了逗它的脑袋。   就见小蛇蔫蔫的,动了一下,又不动了。   “应该不是冬眠,虽然冬日它嗜睡,但是不至于逗它都不动。”神佑在一旁解释道。   “可能是中毒了,这里没有解药,或者你应该把它送回龙渊山,一般蛇在它生长的周围,都有一些草药适合的。”重烟道。   神佑听到是这个结果,很是惊叹。   小青应该是一条小毒蛇吧,居然中毒了……   “额,师兄再让小青咬自己一口,可不可以以毒攻毒?”神佑把小青拿回来,把团团解开,用它的尾巴挠它的嘴。   小青牙口紧闭……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重烟看着那蛇都要翻肚皮了,连忙道:“不行的,你找时间把它放回山上吧。”   “好吧。”神佑把小青收起来,正准备放回包里。   这时候忽然一阵响声传来。   申皇瑥到来了。   申皇瑥来的很匆忙。   他昨日应该没有睡好,眼角的青黑很严重。   此刻看着更是有点慌乱。   他急急忙忙的过来。   看到神佑也在,还吓一跳。   重烟也吓一跳。   申皇瑥的气色很差,一副乱糟糟的模样,有点疯疯癫癫的感觉。   “师兄,那我先告辞了。”神佑不知道申皇又作什么妖,毕竟刚刚给人家一棍子。   重烟点了点头。   申皇眼神复杂看着神佑离去。   呆呆的站了很久,日晷上的影子都转动了两格了,他才回过神来。   “咳咳,神佑来做什么?”   “恩,她的小蛇好像生病了,让我看看怎么了。”   “蛇?”   “怎么会有姑娘家玩蛇的……”   申皇有点生气的道。   “额,大概是因为师妹住在龙渊山上,龙渊山据说又是蛇山,山上有很多虫蛇的,师妹很调皮,捡一条来玩,可能吧。”重烟为神佑解释道。   “你和你师妹很熟?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申皇问道。   “还行吧,师父很喜欢师妹,师妹从小在蛮荒长大,小时候应该很辛苦,那时候她和兄长被盗匪掳进山,吃的是黑窝窝头泡水,据说一个窝窝头两个人要吃一天,她哥哥连涮锅水都舍不得倒,洛妃心善,会给她喂点奶水,才使得她能活下来。”重烟说到这里,见申皇还听的很认真,只好继续说。   “那时候她兄长只是个半大孩子,干最重的活,拿到很少的报酬,还要养活一个妹妹,极其的艰难。”   申皇不知道何时,坐下了。   盘腿坐在那日冕旁边,用手敲击着日冕上的画线。   “神佑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所以她骑马很好,她小时候很黑据说,四五岁的时候还遇到过人贩子,若是那时候被人贩子抓走,按她的容貌,现在不知道会流落到哪里去。”   “可能会变成申国第一姬女吧。”申皇居然忽然惨笑了一下,自顾自的应道。   “后来还有蛮荒大战,死了很多人,幸运的是她活下来了。她性子很好,经历了很多很多不好的事情,可是还是很热闹很温暖,我极其喜欢师妹的性子,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经历一点事,就记挂许久,她总能轻易的忘却不好的事,记下美好的事情。师父也极其喜欢她。师父对我,只是一个弟子,而对她,却像是孩子。”   重烟也坐下来,说完长长一段话,喝了一口水。   申皇瑥忽然道:“把祭祀典籍那本书找给我看看。”   重烟不知道申皇为何这样要求,还是乖乖的去找书了,因为他觉得此刻的申皇好像很怪,很愤怒,又很紧张的样子。   他垫着脚,爬上了木梯,从最高的书架上,翻出了那本书。   已经许久没有拿出来的书,上面有厚厚的灰。   他轻轻一拍,灰尘就扬起在空中。   透过照进来的阳光,有很多很多细微的颗粒。   他看了一会,感觉有些美。   下了梯子,把书抱到了申皇面前。   书很厚,很旧,也很大本。   这是一本图文并茂的书。   里面有各种祭祀礼仪的介绍,还有祭祀的器具。   申皇漫不经心的翻。   翻的越来越快。   终于翻到了一个页面。   镇魂祭祀。   上面的标题是这个。   底下罗列了几样器具。   符纸,方位,刀。   一把黝黑的小刀。   申皇记得这把刀,因为当年,这把刀还在他手上割破了一点血。   国师说需要龙血浴刀。   因为很疼,申皇记得很清楚。   他看着这个画面,想起来手上的血珠,觉得头也很疼,又想起来申学宫的评价:“百官之首。”   想起来那艰难的生活,愧疚过后。   最终脑海里只剩下那一张脸。   美的不似人。   是魔。 第402章 平水城的噩耗   申皇做了一夜的噩梦。   后半夜惊动了小昭后。   在小昭后的安抚下,才入睡。   小昭后看着如同一个孩童一般的申皇,眼中有过一阵嫌恶。   男子应该顶天立地。   而申皇,哪怕是一个皇上,也是懦弱无能。   她准备了那么多事,申皇居然都没有能成功。   心有邪念,却又胆小无比。   小昭后很看不起他。   不过在申皇身边,小昭后居然睡的很安稳。   平时她自己一人的时候很浅眠。   原本她是过来安抚申皇的,没有想到,后半夜她自己倒是沉沉的睡着了。   一觉到天亮,中途都没有醒来过。   等她睁开眼,申皇已经去上早朝了。   外头,已经天光大亮了。   这种感觉很怪异。   小昭后在床上躺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要起床。   听着小太监的奉承话。   “皇上体恤娘娘劳累,特意交代女婢不要打扰娘娘休息,放眼后宫,也就娘娘您有这待遇了,到其他妃子那里,哪一个不是小心翼翼的起来伺候皇上上朝。皇上和娘娘一直恩爱有加,真是申国典范,国之大幸。”   小昭后脸上笑容浅浅的,因为睡的还不错,气色也不错。   而此刻,申皇的气色并不那么好。   他因为实在太生气,闭着眼,不看底下的臣子,可是手扶着那龙椅都在颤抖。   头冠上的珠串也抖的厉害。   “平水城大败,城中百姓皆被屠戮,城外有万人坑,填埋尸骨。荆军入侵,最早投降开门的臣子王夏阳,也被荆国主将枯木长居,剥皮露骨,挂在城门口暴晒。坚守抵抗的武将谢立,举家七十六口人皆被烹煮喂兽。”   平水城已是人间地狱,改旗为荆。   这个念完奏章的臣子,老泪纵横,全身卧倒。   一时间整个朝廷都安静了。   只听到静静的抽噎声。   “平水知府何在?”良久申皇忽然开口问道。   “启禀皇上,平水知府自知罪孽深重,已经辞官,告老了。”   申皇呵呵的笑一声。   “辞官告老,他有什么资格辞官告老,他有什么脸活下去,朕要他给平水城陪葬。传朕旨意,平水知府玩忽职守,枉顾百姓生死,视同通敌,判斩立决,其家眷如数发配军中。”   申皇的话说完,没有人反驳。   虽然很不合常理,正常这样严重的判决,涉及整个家族,而且平水城的知府是文官,应该再斟酌考虑,具体定罪。   可是申皇此刻显然是气急了。   没有人敢开口求情。   估计这时候求情,肯定是直接被发泄了。   “兵部侍郎,吴江,你说说眼下该怎么办?”发泄完,申皇稍微恢复了一点理智问道。   当年经历过蛮荒大战,又顺利完成了护送鹿寻去荆国的任务的吴江,在御林军里也镀金了一遍,火速的升职。   而现在兵部的官员都没有人想干,上面的老尚书现在已经空着了。   因为原来的尚书,申皇不同意他告老,听到平水城被屠杀的消息,他居然自己在家吓死了。   吴江被点名出列,也早有准备。   甚至申皇不点名,他都想出列了。   只是武将在朝廷向来不占优势,平日他们武将提出一个意见,文官们会提出一百条反驳的意见。   根本通不过。   “臣认为,当下之计,应该全国备战,取消其他事宜,把年轻适龄的男子都召集到军武里,全面准备开战,荆国狼子野心,我等若是退一步,他们就会进十步。”   吴江话音刚落,果然就有人反驳。   “全民入军武,那我们还是堂堂天下第一大国申国吗?那我们和野蛮的荆国人有什么区别?”   “吴大人此言差矣,荆军攻打了平水城,明显已经军力不足,不可能再南下。”   “吴大人的建议欠考虑,就算此刻着急适龄男子入伍,也来不及抵抗荆军了。”   “堂堂大国,何必怕那一支军队,据老夫密探所知,鹿寻鹿大人已经召集了荆国起码半城的人,开始开山治水,荆国此刻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来攻打我们,况且荆军向来是烧杀一把就走,他们只会攻城,不会守城。”   “柳大人说的对,荆军但凡有一点脑子,会守城,也不会把城中人都杀光,留下一个空城,一点用处也没有。”   “臣觉得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联合熙国,共同应对荆国。申国有人才,熙国有钱财,只要我们两国合力,必然能把荆国逼回那荒野丛林之中,让他们有生之年,再不敢踏入。”   “荆国人蒙昧野蛮,微臣觉得申学宫这几年,居然把我国重要的战略学识都教给荆国人,才会让荆国人越发壮大,今后申学宫应该禁止收纳他国学子。”   “申学宫丝毫不考虑国家情况,私自泄密,才是造成此次平水城被灭的最大原因,臣恳请皇上彻查申学宫,以防还有他国奸细。”   “申学宫狼子野心,一个学宫把自己的地位凌驾于国家之上,实乃逆端,恳请皇上严查严惩。”   ……   越来越多的臣子跳出来。   申皇眉头紧皱。   他很厌恶这样。   虽然臣子们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可是细究起来却是荒唐可笑。   平水城被灭,关一个学宫何事。   可是想起来申学宫给神佑那句评语。   申皇却并没有站出来反对。   而是态度暧昧的同意了。   吴江已经被这一大堆臣子的意见给说懵逼了。   明明说的是荆国入侵的事情,为何到后来,居然变成一致讨伐申学宫。   申学宫何罪之有?   ……   “申学宫何罪之有?”   “我们何罪之有?”   一群学子激昂的站在生舍门口的那片青松林前。   朝堂那边在口诛笔伐。   而游祭酒早就有预感,所以他召开了一次整个申学宫的大会。   “申学宫将不复存在,尔等各寻出路吧,大难临头各自飞,实乃人生常态,先生我们并不怨恨,只是期望你们走后,还记得自己是申学宫的学生。”   游祭酒分析了当前的局势,最后长叹道。   台下密密麻麻的学生。   最前头的是一些先生。   有正直中年的,也有白发苍苍的,有瘦的跟麻杆一样的,有视物不清,眼睛总是眯起来的,也有胖乎乎看着很和蔼的。   而年少年幼年轻的学生们,身着统一的申学宫宫服,却很是挺拔。   如面前的青松林一般。   即使冬日了,也还针针挺立。   阿鹿也在这里,他还是申学宫的学生。   只是从预备班的学生,成为了申学宫的学长了。   游祭酒的话音落下。   学生们没有动。   许久。   有一个先生离开了,又一个先生离开了,陆陆续续的走了三四个先生,然后学生群体中,也悄悄的离开了几人,十几人,几十人……   那些人离开了,像是不存在一般。   留下的人已经不太多,更安静,更团结,更宏伟。   也更悲凉。   一时无声。   林子里青松摇摆。 第403章 申学宫之殇   申国第一学宫是申学宫。   申学宫多年来一直鼎立申国。   而次于申学宫的是国学监,北上宫。   国学监是朝廷出资办的,按说应该凌驾于申学宫之上,可是却一直没有办起来。   主要里面没有什么著名的学生,若是真有闻名天下的,自然会想办法去申学宫。   而北上宫本来是一个朝廷大员的家学,后来因为办的不错,变成了族学,后来又扩大为宫学。   北上宫的名声虽然不如申学宫,但是比国学监好一些。   一些实在考不上申学宫的学子,也愿意去北上宫碰碰运气。   北上宫教的不错,但是一直屈居老二。   北上宫出来的学生,入朝为官的也很多。   更多的是成为各大官员的幕僚和家臣了。   毕竟天下,再也没有哪一所学宫,能教出鹿寻这样的少年天才,能霸榜科举一甲,能教出别国皇帝,将军。   天才鹿寻,熙国新皇,把申学宫推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更别说探花榜眼都是申学宫学子了。   而现在荆国学子枯木春,荆国将军枯木长居的长子,已经娶了荆国虎将之女朝虎贝为妻的枯木春,却把申学宫放在了一个岌岌可危的位置。   申学宫太高了。   太明亮了。   他像一个圆润的光球。   或者说像是会散发出光芒的太阳。   太阳照亮人间,人间对他只有感激,因为触摸不到,而不敢抱怨。   申学宫照亮了人间,如人间的太阳。   因为还在人间,一些人就想试试能不能把它推倒,推下来。   毕竟就算是太阳,也不能照亮所有阴暗的角落。   申学宫此刻,就像是山尖上的一颗明亮的球。   只要轻轻一推,就可以滚落下来了。   很多人在欢呼,在喊叫,在等待,想看这个奇观,一定很美很壮阔。   申学宫里,一些先生离开了,很多学生离开了。   这些离开的学生,回去之后,很是羞愧。   羞愧之余,又很担心。   担心申学宫若是没事,自己这样的举动真的是不忠不义,十分丢脸。   所以,申学宫必须要出事。   越来越多奏章,如雪片一样飞到了皇宫。   “申和二年,申学宫利用权职之便,收取胡家相送钱财八千两白银。”   “申和六年,申学宫抢占农家吴某田地。”   “申和六年,陈学监滥用职权,讨好宫中贵人,送贵人亲属上申学宫。”   “申和六年,申学宫祭酒花大笔钱财给慕颜楼姬女柳氏,成为柳氏榻上之宾。”   “申和七年,申学宫鞠学正收受学生家长纹银六百两,上好扬水砚台一尊。”   “申和七年,申学宫李先生教授熙国皇子唐希治国之道。”   “申和九年,申学宫学监送荆国学子枯木春离开,赠送申国兵法典籍,申国城防建造典籍。”   “……”   “……”   得到消息的百姓们很是不可思议,可是那么多奏章,加起来有几十份了,那申学宫必然是有罪,若是无罪,别人最多编造几条诬告,可是这是几十条证据,加起来有四十八条了。   游祭酒也看到了那四十八条证据,怅然一笑。   不愿意辩驳。   胡家送的八千两,当年是胡家想送子弟来上学,申学宫没有答应,把钱退回,后来胡家摸不过面子,留了一点零头,捐助学生吃食。   抢占农家吴某田地,更是无稽之谈,申学宫愿意花了大价钱买下来的。   但是吴某不愿意要钱,硬要他们一个先生的字画。   后来只好给了字画,那吴某把那字画转手一卖,卖出了几倍的价格。   可是后来那田地成为申学宫的地盘,地价飞涨,吴某又眼红不愿意,想要再生事端。   ……   为了凑够四十八条罪状,甚至连课堂的内容都写出来了,实在没有东西可凑。   游祭酒总不能挨个说,他们没有教过这个课。   百姓只会说,肯定有罪,那么多条罪状,不算全部,也肯定有大半,总不可能人人都诬陷你吧。   平水城被荆国大军攻打,申国朝廷商量了许久,直到平水城破城,都没有动静。   可是申学宫被参,申国朝廷几乎是一夜之间就收罗了四十多条板上钉钉的罪证,立刻要给申学宫治罪。   效率不可谓不快。   圣旨下到了申学宫。   用金粉描边的圣旨,书写的文字,更是用金粉沾着墨汁,带着暗金色。   阳光下,那圣旨如同一个天空飞来的宝物一般。   内容难得的并不多,也不繁杂。   很是清楚。   下令申学宫整改其错误,退回收受的钱财田地,勒令其不准再开那些课,上交兵法城防相关的书籍,不准外流,不准再招收外国学生,削去游祭酒,陈学监,鞠学正几人的职务,解为白丁,终身不可为官,不可教学误人子弟,整改期间,学生不准上课,自行回家,若是还留下来,视为同罪,终身不得科考。   游祭酒没有接圣旨。   他笑着说臣无罪。   最终的结果就是更多的奏章飞到了宫中。   除了之前那些证据,又加上更详细的其他证据,还有申学宫大逆不道,有谋反不臣之心的奏章也来了。   其中写的最为严酷又精彩的就是叶御史的《论申学宫误国说》。   叶御史文笔很好,精彩又犀利。   读他的文章郎朗上口不说,还会让人觉得痛快,当浮一大白。   他年纪不长,却能居御史之首,几次出错,都没有跌落下来。   实在和他犀利的言语分不开。   《申学宫误国说》   先是从前朝典故说起,再列举申学宫的罪状,再分析当今天下三国的形态,最后得出,申学宫才是阻扰申国壮大的根本原因。   人人弃武从文,文人地位被申学宫无限拔高,却于国无用。   曾经的申学宫是以国为中心,如今却是凌驾国家之上,被阴险小人利用。   居心叵测。   培养敌国人才,用我国之强大装点敌国之虚弱,使得敌国越强,我国越弱。   长久以往,申国之大国地位将不复存在。   ……   清晨。   昨夜下了一场雪。   朝臣们呵着白烟,早早起床洗漱。   打扮精良,然后坐着各家的车马朝皇宫驶去。   可是当他们下车之后,看到了朝堂跟前,有白茫茫一片人。   是的。   白茫茫的一片人。   白日下雪的话,极少能成雪。   夜雪的话,白日看到就能看到白茫茫一片。   而眼前是一片人。   很沉默。   这些人是申学宫的学子。   他们半夜就下山了。   一直坐在朝堂门口。   都说文人造反,十年不成。   可是很让人讨厌。   就像此刻。   卢相看到人群中居然还有自家那不成器的小儿子,简直当场就要跳起来。   而徐太君家,一大早就被奴仆叫醒,说是小主子忽然不见了。   徐家表妹,问她徐家宝去哪里了,却只是哭,不应声。   柳堂官看到人群中头顶白雪的儿子,长叹了一口气,他眼底黑青,显然昨夜没有睡好,和儿子吵了一架,没有想到今晨,在这里看见他儿子。   而宗正卿家的隆大人,一路走,一路骂:“逆子,逆子!” 第404章 不能赴死,要活着   下雪了。   今年的雪有些大。   平水城白茫茫一片。   厚厚的雪终于把之前那场屠杀遗留的鲜血给盖住了。   白茫茫的一片,很是干净。   早晨出了太阳,太阳照耀下也很是美丽。   平水城城门挂着的那具被剥皮的尸体被晒干了,如今又镶嵌了雪,像是个雪人。   这一点,也是申国人不明白的地方。   荆国将军枯木长居把抵抗的武将全家烹饪了喂狗,他们能理解。   可是为何把带头投降的文官居然也剥皮祭天了。   这样下去,以后哪里还有人敢投降。   枯木长居身边的幕僚也想问他这个问题。   这个幕僚是枯木长居第三个妻子给找的人。   他娶的第三个妻子,是他的平妻,荆国贵族出生。   是贵族家的小姐,从小就接受良好的教育。   嫁给他的时候,他已经有妻妾很多了,也只是一个刚刚从奴隶转变成自由身的小军官。   枯木长居至今都不明白,何英女为何要嫁给自己,怎么会看中自己。   何英女,是他第三个妻子的名字。   长相也不错,知书达理,更像申国人,不像是粗犷的荆国人。   有她在家,枯木长居在外打战很安心,哪怕长久不回去,就像这次自己长子结婚,他都觉得没问题。   他是奴隶出生,有点聪明,很奋不顾死,有点运气。   所以,他现在成了枯木长居将军。   枯木,也成为了荆国鼎鼎有名的姓氏。   面对幕僚的问话,枯木长居笑道:“申国文人怕死,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他们的生活太安逸了,我若是继续南下,他们还是会争先恐后的投降,我挂着那个叛徒,是给我们荆国人看的。叛徒的下场就是这样,我们荆国人,只有站着的战士,没有跪下的叛徒。”   枯木长居脸上有刀疤,有深有浅,看着就很凶狠。   幕僚听完主子的话,心都抖起来。   以往他还总有点看不起这个姑爷。   可是现在却觉得枯木长居真的是很可怕。   不仅仅是一个野蛮乱杀无辜的奴隶,实际上也是有勇有谋的。   他原本还想问,为何要把城中的人都杀尽,留下一些人来干活不好吗?   这会子不敢开口相问。   枯木长居却主动解释给他听了。   “我们荆国人擅长打仗不擅长守城,而申国人心眼极多,只要留下一点就后患无穷。况且荆皇应该眼下暂时无意南下,只有把平水城的人屠杀干净,换上我们荆国人,把这座城彻底的变成荆国的城,甚至变成荆国的牧场也好,否则的话,过不久,又会回到申国人手中。”   幕僚腰弯的更低了。   ……   申国朝堂门口,坐满了申学宫的学子。   这已经是许多年没有过的场景了。   申皇起床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整个人都惊呆了。   历朝历代,学子抗议,几乎都是预示着皇上不仁,奸臣横行的时候。   已经是非常非常严重的群体事件。   何况还是申学宫的学子。   申皇气急了。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要造反吗?是要逼朕砍他们的脑袋吗?朕已经给他们机会,让他们整改了?他们居然还敢威胁朕。”   小昭后昨日又是在申皇这边。   以照顾申皇为由,留了下来。   此刻看到气急的申皇,小昭后也开口道:“这些人就是太拿自己当回事了,连皇上您都不放在眼里。”   一边给申皇整理衣襟,一边继续道:“皇上您就是太好脾气了,这些人哄骗您就算了,被揭穿了还恼羞成怒,蛊惑人心。”   申皇本来就恼。   再听小昭后这么一说,又恼又没面子。   连水都没有喝,怒气冲冲就去上朝了。   高公公看了一眼小昭后,赶忙跟上去。   小昭后面不改色的回了一个笑容。   ……   申学宫学子静坐朝堂门口的事件,很快传到了后宫。   小公主伊仁听到这事吓一跳。   最近她在纠结自己的事情,一方面是她给殷华的信石沉大海,殷华也再没有回什么消息给她让她觉得很愤怒。   古人不是最讲信用,重承诺的吗?   明明说好的。   信誓旦旦,旦旦信誓,这样不声不响的算什么?   就算是不喜欢也要说一个明白吧。   交通难,难道书信也难吗?   伊仁为此都已经大病一场了。   结果父皇居然又新册封了一个公主。   从她的一句话开始。   洛妃的养女鹿神佑如今变成了李神佑,成为了申国的公主。   可是她觉得更不爽了,甚至还有莫名的危机感。   她对李神佑的感觉很怪,既讨厌敌视她,又觉得有一点亲切喜欢甚至敬佩。   大概是李神佑和洛妃是一类人。   都比自己洒脱。   是这个天下,难得洒脱的女子了。   “现在又是何事,居然要闹到申学宫学子去静坐?”李伊仁问道。   其他宫女都不知,善于打探消息的冬施开口道:“好像是申学宫被朝臣们参了很多问题,皇上让他们整改,他们不承认那些罪状,不接圣旨,说是要为他们先生平反,为申学宫平反,所以到朝廷跟前静坐。”   公主忽然想到什么问道:“那李神佑的哥哥,鹿歌在不在里头。”   冬施愣了愣,道:“奴婢没有留意打听,要不要奴婢再去看看?”   小公主挥了挥手,算了。   直接去看李神佑吧。   李神佑也是申学宫的学生啊,小公主很好奇,她会怎么做。   ……   王如意知道这事的时候,为时已晚。   他听阿鹿提过,申学宫现在的境况,很不好。   几乎是群起攻之。   先生们还好,比较老练,倒是沉着。   那些想要留下来的学生们就不行了。   一个个群起激昂,就觉得朝廷不公,皇上只是受奸人蒙蔽,一定要让申皇知道那些人的真面目。   针对那些奏章,他们一条一条的罗列反驳。   阿鹿一开始也在帮忙收集证据,反驳。   可是反驳到后来,阿鹿干坐在椅子上,放弃了。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屠杀。   需要这样一条一条的反驳的证据,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没有错,你一条一条的反驳,对方一条条的辩驳证明你有错。   如何反驳的过来。   今天有四十条,明天就能有八十条,无中生有,根本不费什么心,只要说你有罪就行,证据?证据就是他们编造的那些罪证。   你要如何证明自己无罪?   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   甚至连学生们最终的反应都算计在内了。   就在此刻。   阿鹿没有进人群去。   他要准备后续的工作。   他还年轻,但是已经不热血。   今天,也许会见血。   他至少,要准备好收尸吧。   棺木,坟地,后续的家人的照顾。   他可以做,这些微小琐碎的事情,他愿意去做。   他也很想慷慨赴死,可是他必须要活着。   因为他把妹妹的命看的比自己重。   所以他不能死。   在妹妹死前,他都要活着。 第405章 我们应该先死   申学宫的师长们也收到了消息了。   师长们震惊。   接着是害怕。   他们都了解当今皇上。   因为当今皇上曾经也是申学宫的学子。   那时候他是一个自卑又优柔寡断的少年。   而学生们这样做,只会让申皇愤怒。   结局已经不用预料。   他们甚至在想,这是不是有人煽动,故意如此。   外头雪停了。   但是地上屋顶,已经都有厚厚的一层雪。   先生们惊恐,今日,朝堂的雪会被染红。   他们惊恐害怕,然后,他们穿上衣服,一起朝朝堂走去。   雪地里多了一串的脚步。   很沉重。   朝堂跟前,年轻的面孔之前,多了一些老面孔。   学生们已经开始惊慌。   因为那些来上朝的臣子们,看他们的眼神像是看死人一样。   他们也开始害怕。   可是他们还是不愿意挪动脚步。   任由头上的雪化开成水。   心冰凉,才会让他们清醒的坚持。   他们只想要一个公道。   只想讨要一个公平。   尽管他们也很害怕。   尤其是有人来挨个把他们看一遍,记录了身份的时候。   可是现在,看到师长来了。   他们一下子多了一些勇气。   甚至脚也不那么凉了。   年少的面上甚至露出了一个笑容,惊喜又欢快。   可是先生们笑不出来。   他们是一起来赴死的。   雪地上怎么可以,只有少年人的鲜血,那样太热太烫,也需要一些老耄的血,降降温。   陈学监坐在最前头。   没有说话,没有吟诗,也没有慷慨激昂。   他静静的坐着,回顾了自己的一生。   他觉得挺精彩的,没有白过。   这样一想,他就安静了许多,脸上甚至扬起了浅浅的笑容。   很快活。   然后他看到了人群中穿着紫衣官服的王如意,他朝他笑了笑了,点了点头。   ……   申皇得知申学宫的先生也来了。   更加愤怒。   岂有此理。   这些人是在逼他。   逼他大开杀戒。   而他最讨厌人逼迫他。   他对申学宫原本就厌恶。   这种厌恶还是那些难以启说不出口的缘故。   比如当年申学宫给他的低劣的评价。   而申学宫给熙国新皇的评价,甚至申学宫给那个被他们送给荆国的学子的评价。   当然最让他愤怒的是那句百官之首。   是谁可以给他们这样的权利肆无忌惮的评价一个人。   能这样说的,只有申皇,只有他,而不是别人。   他能决定一个人做什么,成为什么人,他才是天下最尊贵最有权势的人。   申学宫不可以。   申学宫既然已经这样做了,那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申皇很沉默。   沉默的让人看不出他现在的情绪。   当然高公公还是能知道。   皇上现在应该很生气。   而且是特别生气的那一种。   百官也多多少少能摸清他们的皇上的心思。   申皇面无表情,冷峻严肃。   今天的事情肯定不能善了。   平日申皇都是微笑温和,能过就过的。   朝堂很安静。   王如意悄声叹了一口气。   他现在很专业的研究申皇,说起来,论了解申皇,王如意甚至比小昭后还要了解一些。   他和小昭后唯一的区别就是小昭后能陪睡,他不能。   申皇这人,很小气,很记仇。   疑心重。   只能说这次操纵这次事件的人很厉害。   王如意看着御史队伍里为首的叶御史。   眼神再次暗了暗。   他不喜欢叶御史,很不喜欢。   这就是一条疯狗。   果然,疯狗跳出来了。   当年他建议把鹿寻送给荆国。   后来他建议立洛妃养女为郡主和熙国联姻。   现在他怒斥申学宫目无王法,资敌谋反,蛊惑人心,应该严惩,以儆效尤。   他说一句,申皇的脸就沉一分。   ……   后宫里。   李伊仁去找李神佑。   她想去看看热闹。   不知道李神佑知道这个消息会如何。   毕竟李神佑是本朝唯一一个申学宫的女学生。   神佑在神佑殿。   在吃早点。   小公主李伊仁到的时候,十分惊讶。   “你还吃得下饭,你也太薄情寡义了吧,你的先生,你的同窗,都要死了,你居然还记着吃饭。”李伊仁尖叫起来。   声音很大。   惹的一众宫女好奇的望过来。   神佑端着碗,喝掉面前最后一碗汤。   自己在等她啊。   站起来道:“总要吃饱,才好上路。”   “你要干什么?你知道吃饱上路是什么意思?”李伊仁简直像是看脑残一样看李神佑。   “你不是来看热闹的吗?有热闹要不要一起去看?”神佑问道。   公主伊仁总觉得这里有古怪,可是还是忍不住点头。   宫里,李伊仁地位尊贵,只有她哪里都能去。   也不避讳。   ……   洛妃正在屋子里和大皇子吃饭,听到桃姑慌乱的跑来说:“不好了,神佑那丫头真的出去了。”   洛妃的手顿了顿。   喝汤的调羹,却装不住汤。   汤哗啦啦的往下流。   大皇子有些不懂,发生何事了,歪着脑袋问:“怎么了姨姨,出了什么事了?”   洛妃叹了一口气道:“你姐姐神佑,她是一个很好的人,你要记住。”   大皇子更不懂了。   “姐姐一直很好啊。”   洛妃摇了摇头。   她带的几个孩子,都不像她。   她这样自私,那几个孩子却一点都不自私。   懂事的让人心疼。   ……   两个公主同行,一起从后宫走到了朝臣上朝的地方。   有小公公想阻拦,可是看到小公主,想想后宫小昭后的权势,又默默的退在一边,没有开口。   于是神佑畅通无阻的走到了朝堂前。   门口,学子们不再一片白。   而是挣扎起来了。   一张张脸充满不解和愤怒。   他们只是来求一个公道,为何会这样。   而朝堂里,站着一部分臣子,也跪着一部分臣子。   跪着的臣子自然是因为家中有不孝子也在那静坐的队伍,想求皇上饶命。   可是申皇看到居然有这么多臣子下跪,更生气了。   申学宫若是正要谋反,这些官员是不是就跟着一块谋反了。   不行,这些人都要处死,要重罚,以儆效尤。   看着申皇态度坚决,一些家里有两三个孩子的官员,已经默默的站起来了。   眼下,若是再跪,只会让申皇更愤怒,甚至迁怒。   静坐的学生和先生都被绑起来了。   请来了几个刽子手。   刽子手还有些惊讶,不知道为何,一下子居然要砍这么多人。   刽子手们有些匆忙的清理着各自的刀。   毕竟行刑在午时最好,其他时刻,还是有些晦气的,要准备多一些。   学子们愤怒,不解,绝望。   先生们愤怒,没有不解,只是视死如归。   “先生对不起你们,最早就应该把你们逐出申学宫,宣布申学宫解散,要死,应该让我们这些老头先死,而你们,不应该,不应该啊。”   人群中,徐家宝大哭起来了。   他只是忽然想到,自己走了,老祖母会哭的厉害,表妹更哭的厉害,两个人会不会两看相厌弃,或者也不会,毕竟之前祖母对表妹其实挺好的。   但是他还是想哭。   柳上車回想起来,有点愧对父亲。   父亲每日教导自己,把官场里的事情揉碎了跟自己一件一件的说,而自己却始终没有办法做到父亲想要的那样,成为父亲期望的儿子。   …… 第406章 露出马脚的公主   神佑今天穿的很好看。   她平日不太会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   家里最注重自己容貌外表的是寻哥。   其他三人都比较随意。   鹿哥是可以黑衣一年从头穿到尾。   小五甚至不穿衣服都可以,一身肌肉腱子肉。   神佑是因为哥哥还有洛姨一直格外照顾,每次都给准备的是能够拿出来的最好的衣服饰品和用品。   她自己对这方面没有概念。   小时候阿鹿能拿出来的最好的,是黑窝窝头煮水,是破布衣衫。   后来能拿出来最好的是肉干,是棉衣。   再后来,又有了呢绒作坊,骨器作坊,蛮荒有了商道,条件越来越好。   神佑的衣着用品也越来越好。   完全不输那些大户人家的孩子。   她被照顾的非常好,她是一个很幸福的人。   一个生在幸福当中的人,是不会注意自己缺少什么,总是觉得自己拥有的很多。   所以神佑把那些外物看的很轻。   是因为她一直就拥有,从不缺乏。   可是今天,她穿的很认真。   虽然没有在脸上涂涂抹抹,但是头发好歹让瞿柒帮忙正经的梳了一下。   虽然恢复女装,但是神佑还是习惯书生的发型。   很干净利落。   额前的头发全部梳起来,用一条松紧的皮筋绑起来。   书生们喜欢用布,布有颜色,可以搭配对应的衣服。   神佑平日都嫌麻烦,今日也缠了一块漂亮的蓝色布条。   藏蓝色的布,衬托的她皮肤更加白皙。   裙子是红色的。   像鲜血一样红的色彩。   神佑不太喜欢红色,她喜欢金色。   但是一般金色,也就等同于黄色,金黄色。   天下,只有皇上才能穿金色。   其他人都是要避讳的。   再喜欢的人,也只能在衣摆或者衣服图案上,绣一些暗金色的边。   不会有人明晃晃的穿着金黄色的衣服到处摇晃。   一般人穿着金黄,估计看起来也会有点傻。   当然傻不是重点,重点是会被杀。   神佑穿着红色的裙子,扎着深蓝的头巾,整个人极其鲜活美丽。   李伊仁穿的也很美丽。   如丝绸一般的瓜红的长裙。   搭配的上衣色彩十分炫丽。   上面有如今的申国国花牡丹缠绕。   她的鞋子也是十分精致。   不过大概担心全身太艳丽了,搭配不好看,鞋子是纯黑色的,上面绣着很多图案,也是黑色的。   仔细看才能看出特点。   但是鞋头缀了一颗很大的东珠。   伊仁整个人看着就很华丽,很尊贵的感觉。   长长的裙摆,碰到雪地,感觉沾湿了一点都会让人心疼,觉得这身衣服就会报废了。   因为瓜红的色彩,有很多,但是要这样鲜艳柔和的极少。   她这一身裙子也是殷家送来的。   殷家送了很多裙子,都是她身量一般高的,一般大小的。   这也是公主伊仁不懂的地方,她知道殷华用了她的想法,开了很多铺子。   天下,用她想法赚钱的人很多,但是只有殷华想到要给她报酬。   连她父皇母后都是理所当然的用了。   殷华给她报酬,有一部分是银钱,还有一部分则换成了十分精致的礼物。   有衣服有饰品有各种珍玩。   所以李伊仁一直觉得殷华对自己是有感情的。   虽然用钱财衡量喜欢很俗气,可是伊仁觉得这才是理所当然的,如果一分钱都不愿意给你花,只和你谈情,那是耍流氓。   虽然她贵为公主,不缺钱,可是不缺不等于不需要。   两个公主同行。   虽然李神佑是后封的,可是从气势上看,李神佑却更像公主一些。   她衣裙利落,头饰简单。   伊仁头上插着镶嵌宝石的步摇,发型很是复杂,脸上妆容也非常精致。   单独看也是极美的。   可是她跟神佑一起的时候,终究是少了一些什么。   李伊仁有感觉到这样,小太监行礼的时候,眼神似乎都是先看到李神佑然而才是自己。   不过看到李神佑这身搭配都很完美,唯一不足的是脚上的鞋子。   “你是没有穿过女孩的鞋子吗?你这一身极其好看,可惜露出了马脚了。”李伊仁略微嘲讽的道。   因为李神佑脚上穿的是男靴。   还是硬硬的厚底的那种。   确切的来说是马靴。   蛮荒的百姓,荆国人,骑马的时候都喜欢穿的鞋。   虽然红红的长裙盖住了那靴子,但是走路的时候还是能看出来。   李神佑却丝毫不在意小公主的一语双关的嘲讽,反而想到了陈学监,没有想到当年那个迂腐的县令,实际内心却藏着那样一个有趣的灵魂,厚底靴,方便啊!   路途不远。   小公主从小坚持走路锻炼,很快走到了,只是微喘。   而蛮荒长大的神佑身体素质也很好,压根就不喘。   而奇怪的是,无论是神佑身后的瞿柒还是小公主身后的宫女冬施,这两人更是呼吸都没有厚重一些。   “一会保护好你家主子。”神佑没有在意小公主的嘲讽,反而对小公主身边的冬施开口道。   冬施吓一跳,下意识的想做出柔弱的模样,却在神佑笔直的眼神下,点了点头。   此刻申皇正大发雷霆。   满面怒容。   刽子手正在擦拭砍刀。   砍这么多人的人头,今日的刀恐怕会钝,回去又要磨刀。   而且这一群人少年居多,回去还要烧烧香,真是晦气。   直到门口太监尖细的嗓音传来,“公主驾到。”   小太监的唱名,又尖又细,却很清晰。   朝堂所有人都听见了。   皇上也听见了。   门口那些身上冰凉,头发都被雪泡湿的少年人也听见了。   没有往日听到公主的雀跃。   坐在少年人前头的几个老先生也听见了。   游祭酒有点茫然,公主来是何事?公主可以随便来朝堂吗?   陈学监那双已经认命而显得平静的双眼却忽然迸发出锐利的神色。   他听到公主驾到,就知道,是神佑来了。   那个孩子,从来没有退缩过,也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   无论是荆国大军来临,还是申国朝臣当面。   等到众人看到,为首走来的,不是公主伊仁,而是李神佑的时候,才想起来。   申国新封了一个公主。   而申学宫的少年们,看到李神佑迎面走来,有的居然笑了。   还想吹口哨。   往日就见李神佑那和他们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样子,大典那天也是部分人见到她穿礼服的样子,很快又被她混入人群欢快聊天的模样给取代了。   而此刻,看到穿的十分隆重,华丽的长裙还拖地,头上虽然没有什么饰品,但是那一张脸,就是最美的饰品了。   李神佑来了。   她走到了书生堆跟前,当然没有坐下。   她朝同窗和先生们行了个礼,继续往朝堂走去。   朝堂门口有个槛,她提起裙摆,迈了进来。   有眼尖的看到公主脚上居然是一双不合适的鞋。   一些心思重的不由得摇了摇头。   “封的公主和真的公主还是不一样,虽然外表衣着打扮的极其完美,但是在脚上却露馅了。”   也有一些官员总觉得这鞋,有点似曾相识。 第407章 一个公主的修养   申皇也注意到神佑的鞋。   实际上,这是申皇看了那本典籍之后,第一次看见神佑。   他不敢看她。   他不想见她。   那个孩子如何还能活着?   那个孩子为什么要活着?   洛妃欺骗了自己。   洛妃说神佑是她亲生的孩子。   可是不是。   神佑容貌比洛妃还美。   也不像。   可是神佑也不像蓝曦。   当年蓝后也算风华绝代,可是也没有这样美的妖孽。   神佑像自己吗?   像吗?   不像。   申皇就是昧着良心,也不能说神佑长的像自己。   她生的太好了。   所以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神佑会是神佑。   可是在看到那把刀,在想到这是当年他期盼了许久的第一个孩子。   那一年,他心心念念的期待成为一个父亲。   他相信他是幸运的。   因为原本他只是一个寻常的皇子,而后来却成为了申皇。   幸运会再次降临。   当年先祖,尧皇,也是在母胎肚子里呆了整整十五个月才出生。   而他的孩子,居然呆了十六个月。   这个孩子,让申皇整个人都充满自信,觉得一切都是皆有可能的。   可是结果却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申皇是那种一遇到事情立刻退缩,他身上所有的自信都迅速的掉落,暴露出自卑的内心。   甚至是极端的内心。   成为申皇之后,第一件遇到不好的事情就是,他期盼的孩子,不是天命之女,上天没有认可。   可是意外之喜是,昭妃的孩子是天命之女。   就算不是,申皇也强烈的需要她是。   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这件事荒唐,而不愿意提起。   可是那个本该死的孩子,还活着。   申皇甚至想,那活着的孩子,是不是造成现在申国不安定的缘故。   不仅仅有荆国大军进攻,还有江南洪灾,申河决堤,生灵涂炭。   她生在蛮荒,所以蛮荒有兵灾。   她回到申城,所以申城各种坏消息传来。   她该死,她不该活着。   申皇一夜没有睡好,想到的就是这些,这些想法如同魔怔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的翻滚强调。   尤其是小昭后在身边陪着他安抚他的时候,只是让他更乱如麻。   所以今天他想杀人。   他本来就想杀人。   这些申学宫的书生和先生,正好撞倒了他的刀口下。   他已经下令了把他们斩立决。   他不介意杀人,真的。   可是现在,那个女孩,提着长裙裙摆走来。   整个朝堂就失色了。   只有她。   红似火。   笑容明媚。   她那样好看。   申皇的心跳都停了一般。   她真的好看啊。   申皇在遇见洛妃的时候,就觉得他以后再不会爱上别人了,天下只有洛妃。   可是现在他看见了神佑。   神佑还是个少年人的时候,申皇为了她居然宠幸了男宠。   只因那男宠的侧颜,有两分像神佑。   可是现在知道真相,申皇只觉得难堪,甚至对那时候的自己感觉到愤怒鄙视。   可是即使这样,他再见神佑。   他的心跳还是先停止了。   不是心跳加快,而是干脆的停了。   许久之后,才跳动,整个身体都觉得虚脱了一般,让他坐不住,只是无力的靠在龙椅的椅背上。   所以她是魔。   不可能是人。   如果是人,怎么能勾起自己心底那样的邪念。   那样念念不忘。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朝臣面前,公主伊仁没有失礼。   神佑也跟着行礼,只是没有伊仁认真,声音也基本没有。   申皇也是这时候才看见了伊仁。   他眼底生起柔情。   他把所有的懊悔愤怒和不甘,都如数的转化为对公主伊仁的爱护。   他很爱公主伊仁,对她是真的好,把所有能给的好处全都给她了,对她也无比宽容。   伊仁才是他的女儿他的公主。   “咳咳,仁儿不陪你母后,来这里做什么?”申皇问道。   他压根没有搭理伊仁身边的神佑。   他强忍着控制自己的眼神,不再看她,甚至做出忽视她的模样。   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她。   当然他信誓旦旦的说过,如果要再见那个孩子,他会再杀一次。   现在申皇瑥发现自己错了。   除非不见她,若是真见到她,怎么舍得举刀。   她在蛮荒长大,她在圣河底都没有死去,她那样顽强,那样鲜活。   她本该也穿着精致的鞋,有漂亮的珠花,而不是马靴。   “儿臣听闻有学子惹的父皇不高兴,担心父皇气坏了身体,所以想过来看看,父皇您不是常说,读书人总是有傲气,有呆气,父皇可否网开一面,不跟他们计较了。”公主伊仁组织着自己的语言道,在她看来,无论是历史还是未来,若是真做出把学生剁了的事情,对舆论肯定是不好的,书生们话最多,什么事情不干专门写书,都能写死你。   有公主伊仁这一翻话,那些家有逆子的臣子不由得面露感激。   而外头的那些学生和先生也听到了,一些人生出了一些希望。   是啊,他们来,只是想讨个公道,不是向来寻死的,谁也没有料到结果会这样。   若是早知道会死,他们还会来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直面生死,愿意去死。   可是走到这一步了,也不愿意退缩。   虽然刀下流泪了。   虽然胆子还是小,就是胆小,可是也不能退。   因为没有退路了。   可是小公主的话,给了大家一丝希望。   “读书明理,他们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居然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居然还到朝廷跟前逼迫他们的君父,活着何用,你不用给他们求情,今日谁求情都没有用,谁再求情,视为同罪。”申皇冷冷的道。   小公主伊仁没有想到父皇今日气性这么大,她很了解父皇,父皇并不是一个大方的人,但是她该做的事情也已经做了,该表的态度也表了,她有些歉意的站到了一边。   留下了神佑一人在中间。   神佑抬头望着申皇。   面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朝堂不适合女子。   这一刻,所有朝臣似乎都明白了这个道理。   朝堂不应该有女子出现,这是祖训。   申皇平时不在意这个,以前还经常把小公主带过来玩。   可是现在神佑站在这里,露出笑容的时候,大家都有着短暂的失神。   甚至连一直注意神佑的叶御史,忽然都觉得有些羞愧。   他提议立鹿神佑为郡主去熙国联姻,可是这一刻居然觉得自己太过荒唐,这样美到极致的女子,为何只能送走,申国如此不堪吗?   可是随即,他又觉得自己做的极其的对。   因为满朝文武居然因为一个女子静默了,如此妖孽的女子,留在申国必定是申国大患。   “儿臣拜见父皇,儿臣觉得父皇处置不妥,死太容易了,这些书生一辈子平安享乐,就这样轻易的死了,实在太便宜他们了,不如把他们赐予给儿臣的封地蛮荒,蛮荒上还缺很多劳力,把他们发配蛮荒去干活吧。” 第408章 亲手杀死我   朝堂很大。   李神佑声音干净清晰。   所有人都听到了。   申皇刚刚说不准求情。   否则视为同罪。   可是公主神佑就立刻求情了。   而且求的极其巧妙。   她这番话说出来,叶御史立刻惊讶的望向她。   有点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一个女子嘴里说出来的。   他虽然私下投靠了小昭后,但是在内心底还是瞧不起小昭后的。   实际他就是瞧不起女子。   觉得女子格局始终太小,不管多么聪明。   就如同小公主,论才华,可能古往今来,比小公主多的人很少。   可是小公主的才华,却始终没有什么用。   只是用来撒撒娇,赚点名声而已。   甚至刚刚小公主的一翻表现,也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可是还不够。   此刻他听到了李神佑的话,他第一个着急的上前开口道:“不妥,此举万万不妥,这些人于国危害巨大,而且目无尊长,必须立即处死,若是放任他们离开,恐会再生事端。”   叶御史的话,惹的那些家里有逆子的臣子恨不得当场宰了他。   如果眼神能杀人,叶御史此刻已经死了几百回了。   但是他还是高昂着头。   目光灼灼的望着申皇。   可是等了许久,申皇都没有反应。   申皇听到神佑那句儿臣,那句父皇。   他就愣住了。   最开始,伊仁行礼,神佑只是跟着说了一句。   像是没有开口一般。   可是现在,神佑一个人单独的说。   申皇忽然就有点激动,非常的激动,他的手都颤抖起来。   其他人以为申皇是太过生气,被气的发抖。   可是不是。   申皇只是猛地听到这个称呼,五味陈杂,说不出的复杂的心里感觉。   他觉得她该死,可是她依旧是认自己的吧。   虽然她经历了那么多苦难,还带来那么多厄运,其实那也不是她的错。   申皇这一刻甚至想走下去,走近前去。   然后叶御史重复了他的话,把申皇拉回了现实。   “皇上!”叶御史大声的喊道。   神佑站在中间,忽然抬脚一脚就踹到了叶御史身上。   叶御史没有防备,居然被一脚给踹飞了。   众人这才想起来,神佑公主脚上的马靴为何那么熟悉。   上次陈学监就穿着这样一双厚底马靴,拿着靴子把别人脑袋都打出血了。   “你身为御史,难道不懂朝堂秩序,不懂先来后到,若都像你这样,随便插话,那朝堂还是朝堂吗?跟外头的菜市有什么区别。”   神佑踹完叶御史,站着理直气壮的指责道。   这一幕还是有些似曾相识。   对,站着的神佑公主,这一刻和平日的叶御史很像。   每当叶御史要批判他人,总是会先说一堆道理,站在制高点上,去踩踏别人。   可是现在公主神佑直接一脚踩踏了过去。   众人都觉得疼,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指责神佑公主的不对。   连申皇都觉得她这样野蛮的理直气壮,好像很有道理,不愧是公主。   而李伊仁则是觉得李神佑有点忒不要脸了,她一个封的公主,凭什么喊自己的父皇做父皇,还跟着自称儿臣。   不过对她能想出以退为进的求情办法倒是很惊讶,只是可惜,李神佑终究不是真正的公主,她不会了解自己的父皇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父皇要杀人,谁也拦不住。   果然,申皇开口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有什么小心思,那些发配去蛮荒的罪臣家属,据说在蛮荒都过的不错,你这样跟父皇对着干,可是有不轨谋反之心?”   申皇言语很严厉。   连谋反之心都说出来了。   被踹的叶御史很疼,可是听到这句话,他脸上的惊喜都盖不住了。   说明皇上根本就是不喜欢这个公主,甚至对她充满怀疑,只要有一丝怀疑,他都能让那怀疑无限变大。   门口的书生和先生们,听到申皇的话也吓一跳。   那刽子手擦拭砍刀的速度更快了。   干完活好早点回家。   这时候,其他人都静默了。   所有人都不敢开口。   伊仁也只是低着头看地板。   神佑继续开口道:“儿臣只是一个公主,能有何不轨之心,若是父皇愿意同意把申学宫的师生送到蛮荒去,儿臣愿意接受和熙国联姻,为申国安定,出一份力,否则,儿臣若是不愿,一把刀剑,随时可以赴死。”   李神佑的声音很平静。   朝臣再次望向她。   这一次,则是有些吓到。   这个女子在威胁申皇,用她自己的命。   她一身长袍。   身上的凤鸟像是要飞翔一般。   她五官出彩,整个人都闪烁着光芒。   她脚上那双不搭配的鞋,此刻也显得合适极了。   黑压压的朝堂中,有一团火。   李伊仁吓一跳。   望着李神佑,不明白她这是为何。   她忽然想起来来之前,李神佑说的那句话,吃饱了好上路。   她真的是来送死的。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李神佑?”申皇咬牙切齿的道,并且明确的喊出她的名字。   “没有人能威胁朕,朕是天下至尊,朕是万岁,你也不可以,朕随时可以让你再死一次。”申皇怒道。   神佑直直的看着申皇,听到他喊自己李神佑。   听到他说他随时能让自己再死一次。   忽然眼睛就红了。   泪水像是断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   她知道,申皇认出自己了,知道自己是谁了。   他认出了自己的女儿。   他说,可以让自己再死一次。   神佑从身上,掏出了一把刀。   她是公主,又是从后宫过来,没有人想到她身上居然会带刀。   而申皇再次看到那把刀。   看到神佑拿着刀,流着泪。   申皇眼睛瞪大,他不瞪大,他担心自己也会落泪,那太可笑了。   “儿臣恳请父皇亲自动手,这把刀极其锋利,长度刚好能刺进心脏,儿臣会死的痛快一些。”神佑双手举着刀,微笑着道。   朝臣看到她哭了,不懂得她为何哭。   也看到她笑了,不明白她为何笑。   申皇看着那把刀。   手在抖。   是那把刀。   他忽然站起来。   众人以为他真的要动手了。   外头被绑着的书生先生挣扎了起来。   却听到申皇开口道:“李神佑,这是最后一次,你想求朕饶他们不死,朕答应你,申学宫搬迁到蛮荒,无朕旨意不可踏入申城一步,而你,准备好出嫁吧,朕会即刻送你离开申国。”   ……   PS:热血沸腾,求个票。新的一个月了,我会好好加油。 第409章 施舍的黑衣人,长脸的三小姐   今天的早朝时间略微久了一些。   下朝,日头已经在天空正中了。   雪后的太阳,不暖和,明亮的刺目。   一个早上,从天不亮就出发,到现在,还不能吃什么东西,生怕中间忍不住想出恭。   朝堂上除了皇上,其他人都没有椅子坐。   啥事不干,专门站一早上也费劲。   何况今日早朝,站的可是惊心动魄。   先是有学生静坐,然后皇上要杀人,刽子手都喊来了,没有想到最后峰回路转,公主神佑居然当庭拿自己的命威胁皇上。   朝臣们在朝堂上看的瞪目结舌,一句话不敢说。   身上却冷汗热汗交替。   瞪目结舌。   直到下朝。   所有人都重新认识了一遍,洛妃的养女,公主李神佑的气势。   这个天下不闻名的公主,人们只看到了她的美名。   听说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天下第一美人洛妃还美。   在她面前,洛妃都只能是陪衬。   朝臣们想,长的美,虽然惋惜,但是作为和亲公主,却是很合适了。   可是今日朝臣们才忽然认识到,申皇新封的公主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绝对不温柔。   她穿着马靴,一脚把叶御史踹出老远。   叶御史官府上的脚印很清晰。   手还垂着,肯定是踹伤了。   也绝不妥协。   她拿着刀,让申皇亲自杀她。   举国上下,纵观古今,还有谁敢这样?   好吧,在朝臣们不知道的荆国皇宫里,有一个爱臭美爱睡懒觉的书生,曾经也这样说过。   他是神佑的哥哥。   公主神佑用自己的命,自己的将来,换来了申学宫师生的命。   朝堂上,上一次让人震撼汗颜,还是陈学监,他浑身染血扑倒在朝堂的地上,断断续续的作了一首诗。   让整个朝廷都哑了。   这一次,公主神佑让朝廷再次静默了。   申学宫门口静坐的那群学生,被人解开了身上的绳子。   有的被老父抓住就一顿打,打的抱头蹿。   有的还一阵茫然,呆呆的坐着。   有大声的哭声传来,是徐太君的哭声。   她带着一群家婢,莺莺燕燕,全是女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哭丧。   哭到后头,徐太君转头问一个纤细的女子:“你表哥要去蛮荒了,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那女子亦是哭的眼睛肿的如桃大,却是点着头:“表哥去哪,我也去哪。”   徐太君忽然嗷一嗓子大哭道:“你们就把老婆子我丢这里?”   徐家宝还来不及和表妹深情对视,慌乱的安慰祖母和表妹。   一片乱麻。   游祭酒还呆呆傻傻的。   一屁股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陈学监扶着墙站起来,然后才把老游拖起来。   “你要去跟你的红颜知己告个别了。”   游祭酒苦笑道:“哪有什么知己,只不过用诗换酒,用名换菜。”   他们想看一看那个红色身影。   没有看到。   就见到她拿着刀的背影。   然后看到了那个送吃食来的黑衣少年。   除了吃食还有棉衣。   黑衣少年明显比徐太君靠谱。   徐太君带了一群人只是哭,人人以为是来哭丧的。   此刻大家有的站着,有的坐着,一口一口的吃东西,裹上新棉衣。   如同城边的乞丐一般。   尤其是老先生,形容更是邋遢,像是年长的老乞丐。   黑衣少年给大家发了吃的,默默不吭声。   显然他很生气。   明知不可为,而为,不是大胆,是没脑子。   没脑子要让别人收场。   这个别人,是他的妹妹。   所以他不高兴。   更多的是迷茫。   就这样。   妹妹要去联姻,要嫁人?   这是什么世道?   是谁犯错了?   他们有何错?   妹妹又有什么错?   这一刻,他甚至想,你们都去死好了。   可是面上,他终究还是沉默又温和,如同平日一样。   学子们有劫后余生的感觉,沉默的吃着东西,也有被家人领走了。   这样的画面,很古怪。   天之骄子们,像乞丐。   有个黑衣人在发食物,像是在施舍。   也许会久久的留在申城百姓的印象中,可以作为很久的谈资了。   ……   曹九下朝回去了。   在朝堂上的时候,他情绪激动的要死。   整个人都在鼓动。   然而他一言不发,就只是沉默。   可是他的内心要爆炸了。   看着朝堂中间那个举刀的少女。   看着她落泪。   看着她把刀对着她自己。   他恨自己没有用,恨自己懦弱,恨自己胆怯,甚至都要淡忘了过去。   以为自己就是一个礼部官员。   一步一步往上爬。   和上峰学习周旋。   和同僚斗智斗勇。   成为官场中靠前的一名官员。   入朝的时候,他的队列位置已经一步步的朝前挪动。   先是一位,然后是三位,然后又是一位,然后是两位。   寻常人前走一步,都极难。   他已经很厉害了。   互相聊天的时候,他也有点沾沾自喜。   而且在吴罗巷那对父母,他也妥善的安置了。   是真的妥善安置了,让人挑不出毛病。   那对夫妇得知曹九成为官员之后,威胁了曹九一次,说曹九是因为他们儿子的命才活着的。   曹九把他们送走了,离开了申城。   他现在住在平昔街。   离皇宫不远不近,离吴罗巷很远。   离礼部尚书家很近。   下朝后。   曹九回到了家中。   没有吃东西。   他一个人躺倒在床上,两眼无神的望着屋顶。   屋顶有雕花。   这是一座很雅致的院子,但是不大。   他躺了一会感觉自己要睡着了,有仆役敲门道:“三小姐来了。”   三小姐是礼部尚书的孙女,排行三。   三小姐长的不像老尚书家的基因,可以说十分好看了,虽然脸略长了一点。   但是曹九不太喜欢她。   经历了家族巨变,他很难去喜欢一个人。   而且三小姐的好看,还不如以前的他自己。   他也不明白原本对自己冷眼相对的三小姐,为何忽然转变了态度。   总是喜欢跑来找自己,或许就是从上回自己开始给她泡茶那次。   不过此刻,他还是翻身起床,开门。   外头阳光明媚,地上的雪被扫干净了。   三小姐没有淑女的样子,提着裙子飞奔着跑过来。   “九哥,你快跟我说说,那个新公主的事情,她真的要去和亲吗?她拿刀威胁皇上了吗?哇,九哥,我决定以后开始崇拜神佑公主了,她太厉害了!” 第410章 痛   落雪后,院子里没有雪。   因为曹家的仆人很勤劳。   曹家的仆人是老尚书帮忙请的。   从这一点来说,老尚书真的很看重曹九,连仆役这种小事,都给妥善的操办了。   没有雪,自然也没有雪景可以赏。   院子里有个小亭子。   小亭子里有一张小方桌。   旁边有几把椅子。   椅子上有厚厚的棉垫。   三小姐来的时候,最喜欢坐这里。   原本这也是尚书家的一个别院,三小姐小时候总来这里玩耍。   后来转手卖给了曹九。   老尚书这样的家自然不缺钱。   卖给曹九是因为想给曹九。   曹九用合理的俸禄买了房,价格不高不低。   但是相对于院子的装饰家具,绝对是占了大便宜。   钟鸣鼎食之家,那些家具布置才是真正花钱的。   曹九不明白老尚书为何对自己这么好。   他对别人的格外的好,都有戒心。   哪怕是老尚书说了希望他娶他的孙女。   他以前都不觉得自己是那种让人一见就喜欢的人,现在更不敢这样觉得了。   只是此刻,他坐在亭子里。   亭子烧了炉子,围了一圈。   隔绝了外头的冷意。   方桌上摆着精致的饭菜。   主食是放着绿叶的面条。   冒着烟气。   看着就开胃,闻着也清香。   很适合疲惫的时候吃。   曹九没有拒绝,哗啦啦的吃完一碗。   抹了一把嘴,才抬头看对面撑着下巴的少女。   少女眼睛小小的,下巴尖尖的,但是很鲜活。   “九哥你一点都不像奴仆之子啊,感觉你吃饭比我哥哥还要好看,现在吃饱了,可以和我说说公主神佑的事情了吗?听说你们以前还住一个生舍的。”   曹九没有立刻回答。   也没有在意对方说奴仆之子的事情。   让仆役撤下了面条碗。   仆役又端上来几碟子水果,还有点心。   还有茶。   刚刚吃完饭喝茶不好。   但是他慢条斯理的开始煮茶。   烧水。   过程会很慢。   因为曹九的动作很好看,三小姐也没有着急着追问,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等到茶煮好,他倒了两杯,一人一杯。   他面前那杯始终冒着白烟,却没有喝。   “她长的很好看,第一眼看到就是这样感觉,我们虽然是一个生舍,但是生舍中间,她兄长们给建了一堵墙,她喜欢养宠物。”   “我也喜欢,我的猫,快有小猫了。”三小姐插嘴道。   曹九摇了摇头。   “她有一条蛇,青青的,她给那蛇取名叫做小青,她有一头狼,头上一抹绿,她给那匹狼取名叫小绿,她大概还有一只很大的鸟,应该是吡鹰,叫做小玉,她还有一只额头烂包包的大黑马。”   “她不怕吗?”三小姐有些惊讶,这些东西,她都没有见过。   “她不怕,她在蛮荒长大的。”   “九哥,你越说我越喜欢她了,她真的要去和亲吗?我们都想见见她啊,她会作诗吗?”   “应该不会吧,没有听过她作诗。”曹九摇头。   看到她杯空了,又给她倒了一杯水。   然后他忽然开口道:“我们成婚吧,可以在结婚那天,邀请公主神佑来作客,她肯定会来的。”   三小姐:“啊?……啊!”   ……   叶御史是被抬回家的。   他受伤了。   伤的有点重。   他到家的时候,老妻正在院子里刺绣。   院子里有些冷,暖炉也不够。   可是屋子里太暗了,看不清。   看不清就绣不好。   她不能让夫君丢面子。   所以她还是坐在院子里。   尽管冷,但是能看清花样了。   她是给夫君的衣服绣的花样,不愿意交给外面的人绣。   一来外面的人绣的贵,二来,绣的还没有她绣的好。   等看到夫君居然又被抬着进来,她绣的针线都顾不上了。   哗啦啦如数掉到雪地上。   因为她家只有一个仆役,仆役要做事情很多,仆役早上送叶御史出门上朝了,自然没有人扫雪。   “怎么了,这又是怎么了?这又是何苦?”叶夫人慌乱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觉得她的夫君是天下最好的官了。   一心为国,没有一点私心。   忠心耿耿,从不考虑自己。   看自家日子就知道了。   可是这样的好官,居然屡屡受伤。   甚至还是被圣上打伤的。   上次看到夫君脸上的伤,叶夫人哭的泪水不止。   被夫君呵斥了一顿。   “古往今来,能亲自被皇上动手打的官员很少,这不是耻辱,是荣耀。”   她强忍着不抹泪。   这次去上朝,回来又受伤。   应该也是圣上打的吧。   匆忙的把街尾的大夫喊来。   大夫也只是半吊子的样子,看着大夫胡乱的在夫君的胳膊上摆弄。   夫君虽然没有喊叫,可是额头的汗,如同三伏天一样,一串串的落下。   “夫君,不如还是去喊御医吧。”叶夫人犹豫的道。   上回被皇上莫名其妙打了一回,小昭后还特意派了一个御医来给他治病。   御医的医术确实好,用的药也极好。   看着很严重的伤,很快就好了,脸上的伤口都没有留疤痕。   叶御史面色难看。   这次他是被公主踹的,去哪里找御医,哪里好意思喊御医。   只得板着脸道:“无知妇人,御医是那么好请的吗?别在这里碍事,出去!”   当着大夫的面被呵斥的叶夫人,有些尴尬,还是退出了屋子。   只是站在门口,有些心焦的听着里头的声音。   良久,老郎中背着箱子离去,接过叶夫人递上的银钱,有一点不满,给太少了。   不过也没有说什么,但是脸色不好看就是了。   叶御史的手脱臼了。   腿也扭了。   他躺在床上,整个人被老郎中绑的药,敷的乱糟糟的,屋子里一股子奇怪的臭味。   也不知道是什么药。   叶夫人小心翼翼的进去,却见夫君脸上居然还有笑容。   很是开心的样子。   她很担忧,还是忍不住问:“怎么了?”   叶御史开口龇着牙道:“忽然间发现,新公主有点意思,不过她就要被送走了,可惜,可惜。”   叶夫人不懂夫君说什么。   看着大夫开的药,急忙忙的去给煎药。   跑出去的时候,又发现刚刚自己绣的东西还在雪地上,都浸湿了,慌乱的捡起来。   用手拍了拍。   那上面的针,却不小心扎到了手上,顿时,一颗鲜血冒了出来。   只是她的手冻僵了,没有什么感觉。 第411章 留在申学宫   申皇回到宫中。   他的饭菜自然是不可能和其他人一样,有份例的规定,申皇的饭菜是很丰富的。   小公主就算想改革,也不会改革到宫里最大的领导头上。   申皇只要去哪里用膳,那里的餐点也不是按例给的,会丰富许多。   但是申皇一口都吃不下。   回去之后,他抬脚就踹了一下博古架。   博古架没有被踹飞。   上面一个花瓶差点倒下来,还好只是摇摇晃晃记下,没有倒。   而他的脚却踹的很疼。   尴尬的抱着脚,疼的要死,越想越生气。   ……   公主伊仁和神佑一同回的后宫。   李伊仁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利用了。   “你早上吃饭是在等我,因为只有跟着我,你才能到朝堂上去,对吗?”   神佑理智气壮的点了点头。   原本李伊仁应该生气的,可是她并没有气的跳起来。   甚至也没有生气的说什么。   只是沉默的走。   走到快分开的时候,她开口道:“我忽然不理解你了,你们……都是这样的吗?”   她想说的是你们古人……   然后想起来,自己现在也是古人。   “你喜欢那个胖子还是娘娘腔?”公主伊仁忽然问道。   神佑不用转圈就明白,胖子说的是熙国新皇唐希,而娘娘腔,说的是殷雄。   殷雄长的是有点好看。   但是也不至于娘了。   神佑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道:“可能,一定要比较的话,我更喜欢和胖哒在一起,和他一块好像挺开心的,殷雄总觉得很脆,有点操心,要照顾他,你知道的,我不太擅长照顾人,我从小都是我哥哥照顾我长大的。”   说到哥哥,神佑忽然没有了说话的兴趣。   很沉默。   “你会后悔的。”小公主开口道。   神佑摇了摇头。   “不会,我不会后悔,我做事从来不后悔,因为我问心无愧。”   李伊仁还是摇头,看着离开的李神佑。   她想,问心无愧吗?   哪里有什么问心无愧。   李伊仁更茫然了。   ……   去静坐的学子和先生都被记录下来了。   等待他们的原本是死亡。   结果他们没有死。   现在他们要去蛮荒。   发配去蛮荒。   以前朝廷中有犯事的官员,严重的都会被发配到蛮荒。   蛮荒于申国来说,更像是一块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   蛮荒地盘广阔,但是物产贫瘠,环境恶劣,十分难管理。   在重直知府过去之前,那里是年年新进官员最害怕去的地方,都担心自己被调到蛮荒去任职。   自从重直过去之后,倒是少了很多麻烦,因为重知府直接要了一堆的名额,在当地找人任职,只要找朝堂报备就可以。   现在蛮荒又成了公主神佑的封地。   现在申学宫的这些人,要启程前往蛮荒。   衣物也没有什么好整理,申学宫宫服,有四套。   薄的两套,厚的两套。   虽然比不上豪富之家的衣衫,但是对平民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待遇。   申学宫的学子多是官二代富二代,但是平民也是有的。   可以说这是申学宫比国学监,比北上宫强的地方了。   无论去北上宫还是国学监,要么有强大的背景,要么有足够多的金钱。   申学宫的学风很不错,虽然会有争执,也会有矛盾,但是总体的风气很向上积极。   现在,这座立在山顶的学校,即将不复存在了。   游祭酒埋在地底下的酒还没有喝完。   这一夜,他原本想喊所有人,一起把酒挖出来,大喝一顿。   可是想着,有可能是最后一天在申学宫,他又不舍得醉。   应该清醒一些。   再好好看一看学宫。   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终究想想,以后这酒没人喝了,还是挖出来,留一些给那小狼就好。   几个老先生聚集在一起。   年纪最大的苟老先生,靠在躺椅上,端着酒眼睛通红的道:“小游,我担心我死在路上,我已经在申学宫待了快四十年了。”   游祭酒听到小游这个称呼,苦笑了一声。   苟先生以前教过游祭酒,即使他成为祭酒了,他还是小游。   “不会的,我听鹿歌那孩子说了,蛮荒现在的路很好走,有宽阔的马车道,一路平安,大不了我给你的马车里多放点被褥,你摇摇晃晃,睡到醒来就到了。”   苟先生听到摇摇晃晃,睡到醒来就到了,就笑了。   好像是很容易呀,可是他真的不舍得离开。   有回家告别的,陆续又回到申学宫,徐家宝终究没有同意带上表妹,毕竟他是被发配过去的,又跟着同窗。   蛮荒如何境况也不知道,只是等到了再通知家人。   柳上車的父亲没有说什么,他母亲给他准备了很多吃食,临走的时候,父亲给了他一本厚厚的书,上面是他父亲的字迹。   隆生火回到家,他母亲哭晕了过去,父亲也一直责骂他。   吴大浩的家人给他准备了许多厚衣物,都是结实好用的,叮嘱他安顿好要托消息回来,没有责骂,也没有太不舍,反而有点激动,儿子能远行,见见世面,唯一担忧的是儿子已经到可以成婚的年纪了,但是还没有婚配。   “到了蛮荒,若是有合适的女子,也可以先处处,我们武将人家,没有那么多规矩,只要人好就行,等你下次回来,最好能带两娃回来。”他父亲交代道。   他母亲偷偷塞了他一把碎银子,毕竟是蛮荒,离的又远。   卢生香的娘亲骂了又骂,父亲也说他是逆子,没出息,以后别说他是卢家人。   一家子人都骂他,他很难过的离开家,却收到宫里妹妹给他的一包珠宝,宫女红着鼻子说,可以当。   这些少年顶着风雪,回到了申学宫,明日要从申学宫一起出发。   都有些疲惫和困倦。   没有想到会看到先生们一起喝酒,于是又加入了一起喝酒的队伍。   大概是第一次和先生们一块喝酒吧,申学宫是禁酒的。   喝着喝着,陆陆续续的醉了,睡了,累了。   第二天,天光亮了。   朝阳像是温柔的女子的手,轻轻的拂过所有人的脸庞。   学子们醒来,都还不知道自己在哪。   而不远处,忽然有人哭泣。   苟先生去了。   在躺椅上,面容有笑。   他终究还是留在了申学宫。 第412章 和尚第一次喝酒   天亮。   荆国皇宫,整个夜幕如同被掀掉的黑布一般。   十分明亮。   皇宫内也是千里冰封。   荆国十分寒冷。   这样冰封的皇宫会持续很久。   但是也会很明亮。   御花园里,大树枝干挺拔,没有枝叶,光秃秃的像是冰柱子,耸立在园林中。   铲雪的自然不是宫女,而是小太监。   自从那次荆皇叫了几个女子到宫里来,皇子云没有被女子迷上,反而他自己不小心杀了一个女子。   荆皇也就不再让女子到宫里来了。   他也不喜欢宫中那么多莺莺燕燕的女子。   倒不是荆皇有厌倦女子的毛病,他没有特别喜恶,对女子。   可是他觉得女子的思想是摸不透的,明明一切计划好,结果突然会有奇怪的想法,很不好控制,哪怕是自以为是的对你好,荆皇不喜欢这种不可控。   他也不爱猜人心,他喜欢是有计划,按计划进行的事情。   一早。   荆皇收到了一个消息。   申学宫要完了。   荆皇看着这消息,目瞪口呆了许久。   在他心中,申学宫真是他打下申国的最大阻碍。   也是他最想除之后快的地方。   想到自己上次去申学宫,拿到的那个问题,他就觉得隐隐不快,仿若被人看透了一般,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可是没有想到申学宫居然就这样完了,都不需要他动手。   荆皇都有点目瞪口呆,觉得不可思议。   又对女人的能力感觉到有点荒唐。   他以前也想过,那个女孩已经成为了申国的皇后,申国是天下第一国,自己有什么把握,让她继续为自己干活。   他没有她的把柄,就算有,这些年她处理的极好,也基本没有了。   好在荆皇一直把她看的很轻,没有想她会发挥什么作用,只是一步闲棋。   他更在乎的是国家大势,要成事,最终都必须是堂堂正正,走阳谋,那些阴谋都只是小道,最多只能辅助。   所以他邀请鹿寻来荆国治水。   修建水渠。   这乃是强国的根本,是阳谋。   而申国的根本,在荆皇看来,就是申学宫。   申国的申学宫有强大的能力,培养出了无数官员武将学子栋梁。   可是现在申国居然自己把自己的根本给拔了。   荆皇惊讶之余,甚至生出一点惋惜。   一个女子若是要搞事情,破坏力真是太大了。   这件事,让荆皇对小昭后刮目相看。   荆皇觉得心情甚好。   甚至很想举办一场宴会,君臣大吃大喝一顿。   只是这样的事情,目前实在不宜宣扬。   作为君王,也不应该让人太摸透自己的心思。   只能自己高兴一下好了。   于是下朝之后。   荆皇还是和平时一般。   但是到了晚上,和皇子云用餐的时候,皇子云意外发现,今日的桌子上,多了很多菜。   还有酒。   荆皇并不会刻意吃素。   自从知道皇子云破戒,吃了羊肉之后,他每顿饭,多多少少都会上一些肉菜。   也不会太油腻,虽然肉菜,也是比较清淡。   很适合一个刚刚开始吃肉的人吃。   皇子云一般并不吃。   荆皇还有些好奇,问了他一次。   他道:“我发现我可以吃,但是我并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   荆皇没有强求,不过今晚的餐点着实丰富了许多。   荆皇虽然面容严肃,但是看到一旁的温酒,皇子云还是感到皇叔的心情很好。   “要喝一点吗?”荆皇问。   皇子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荆皇拿起酒壶,往两个杯子倒了八分的酒。   是上好的白酒。   透透的一点点,但是闻着香辣。   杯子也不是荆国人常用的大碗,而是那种有握手的小杯子。   一看就知道是申国出品。   “这种酒,极香,也极其容易醉,在我们荆国卖的很贵,却没有想到是申国一个不喝酒的公主做出来的。”荆皇端着酒,深深的闻了一口,有点陶醉的道。   皇子云想到申国,他好像没有见过那个传说中的公主,但是他见过神佑。   “这种酒极其浪费粮食,也只有奢华的申国人才会做出来,不过把这酒埋进地底几年,这味道,真的是神仙都不换。”   皇子云不知道叔父为何和自己说了这么多关于酒的话题。   他端起来,闻了一口,的确是十分清香,有一种特别的味道。   “叔父为何这么高兴?”皇子云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因为申学宫完了。”荆皇对皇子云并不隐瞒,毕竟皇子云是他唯一的继承人。   皇子云端着酒杯,顿了顿。   又把酒杯放下。   “为何?”   “申国御史参申学宫通敌谋反。”   皇子云皱眉。   他觉得这有什么用。   他听神佑说过,申国的御史就是野狗,看到什么都想咬一口。   而且申学宫怎么会通敌谋反,朝堂中有一半官员都是从申学宫里出来的吧。   那不是等于整个朝堂都谋反了。   看着面前皱眉的短发少年,容貌十分好看,像年少的自己。   只是眼神里更多了温润。   不够凶狠。   “你不懂申国,申国是一个奇怪的国家,尤其是他们的官场,不能以常理测之,他们的御史表面上是反对申皇,监督百官,可是实际上还是按照皇上的旨意去做事,只是表现方式不同。御史百官都上奏章,说明他们的皇上是默许这件事,说明申学宫肯定要完了。”荆皇一边说,一边喝了一口酒。   他是一口喝掉酒杯里的酒,香爽的感觉入喉,随即全身都热起来,感觉很是痛快。   皇子云沉默了。   他以前不擅长想这些事。   现在念阿弥陀佛的时间省出来了,他好像可以想的事情很多。   有点天马行空,有点迷茫。   以前师父总是和他谈佛理,谈禅,谈生死,谈过去未来,就是没有谈眼前。   而荆皇,一般只和他谈眼前。   不说过去,也不说未来。   只谈眼下。   眼下的事情太多,太杂。   总是越想越不清楚。   但是还是得想。   他端起酒,轻轻的抿了一口。   很辣。   像是刀割喉咙一样,十分难受。   很想咳嗽,还是忍住了。   但是一张雪白的脸立刻刷的通红,连手似乎都没有了力气。   皇子云想起来师父曾经说过,喝酒也是一种罪。   因为酒总是能夸大人心中的念,有恶念,善念,贪念,怨念。   所以出家人严禁喝酒。   他喝了一小口,只是觉得很难受,并没有生出什么念。   “申学宫不会完的。”皇子云忽然开口道。   荆皇挑眉,摇头。   “信念虽然好,但是事情就是这样,谁也不能阻止。眼下就是如此,没有例外。”荆皇不满皇子云反驳自己,但是也挺欣喜他会反驳自己,毕竟这样才有年轻的感觉,至少鲜活,而不是只会念阿弥陀佛。   皇子云适应了喉咙间的辛辣,又把剩下的酒,喝了一口。   一下子全身都如同着火沸腾了一般。   手脚都软了。   人却是亢奋的要死。   感觉至少要念一千句阿弥陀佛才能静下来。   而且此刻,他特别想神佑,特别特别想。   想她柔软的身躯,想她香甜的味道,想她的黑发,想她的手。   果然,喝酒是会扩大人的念的,是爱念。   是痴念。   师傅没有骗他。   他有点不舍这种感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也给荆皇倒上。   荆皇倒是哈哈大笑:“你越来越像我了。”   皇子云面色潮红,摇了摇头。   然后噗通一声,扑倒在桌子上。   荆皇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个居然喝一杯酒就醉倒的侄子。   好吧,真的不像自己。   忽然又想,一杯酒就能搞定,自己为何要用罗笑。   自己真傻…… 第413章 爱哭的荆国男子   荆皇收到后续消息的时候。   荆国的雪停了。   荆皇很愤怒。   没有想到事情是这样终止。   申学宫集体迁移到了蛮荒。   蛮荒是唯一荆皇铩羽而归的地方,甚至再进攻申国,荆皇都让绕道蛮荒。   这不是武将的迷信,而是一种直觉。   申学宫若去了蛮荒,会发生什么事?   荆皇总觉得很不对劲,有些不安。   而公主神佑同意和亲。   更让荆皇有点心虚。   不敢看自己那便宜侄子。   刚刚教会了他喝酒。   那小子喝酒的样子有点可爱。   ……   而枯木春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和妻子去查看自家的马场。   冬日马没有放出去,外头太冷。   只能在马厩里。   喂干草。   可是一千匹马的马厩也很宏大了。   看着这宽广的马厩,就可以知道,朝慕尔真的很爱自己的女儿。   朝虎贝笑起来,有明显的虎牙。   结婚几日,感觉她比之前更圆润了。   眉毛弯弯,笑起来眼睛也弯弯的,小虎牙更是可爱。   顶着大风来看马,她像是骄傲的彩色鸡。   她很活泼。   枯木春相对安静一些。   不过看到妻子作妖,枯木春有时候会露出笑容。   朝虎贝一会儿搓一匹马脸,一会儿拍一匹马背,一会又扯一扯马鬃,哪里都要乱动一下。   枯木春感觉到了,在申学宫鹿家几个兄长的感觉。   申学宫里,最调皮的可能要属鹿神佑了。   稍不留神好像就要闯祸。   有一次差点把苟先生的胡子的烧了。   苟先生年纪大了,很瞌睡,有时候上课上到一半,居然自己瞌睡了过去。   苟先生的胡子很长,最长的那一缕恐怕有一尺长。   睡着的他,胡子飘啊飘。   夏日午后。   鹿神佑就干了惊天动地的事情,把先生的胡子烧了一节。   先生居然没有醒。   倒是后来醒了,都没有发现胡子短了一节。   因为鹿神佑烧胡子,他哥哥们发现了,连忙补救,还把先生的胡子修了一遍。   苟先生吸着鼻子,有些纳闷的自言自语道:“好像是在烤肉,有点香,我们提前下学吧,今天食舍肯定有好吃的,慢了就来不及了。”   所有学生憋住笑,直到苟先生走出学舍,所有人哄堂大笑。   枯木春看到正在揪马鬃的妻子,想到了申学宫的场景,脸上的笑容很暖。   正好朝虎贝回头,看到望着自己微笑的枯木春,脸一红,就跑远了。   而这时候,枯木家的家臣,给枯木春送来了一封信。   占领平水城的枯木长居可以方便第一时间收到申国的消息。   又转头给自己儿子送来了。   枯木春面带微笑的打开信。   信上的字,是父亲的幕僚写的。   枯木春记得这个字迹。   可是看到后面,他的笑容凝固了。   泪水突兀的滚落了下来。   他没有想到,申学宫会因为自己,因为自己而散了。   或许真正原因不是因为他。   可是明面上就是因为他。   他是那样的热爱申学宫,因为在那里,他才感觉自己真正的完成了一个成为人的历程。   在此前,他只是活着,并不是作为一个完整的人,那时候他只是父亲不起眼的孩子,母亲期望深重的儿子。   而在申学宫他迅速的成长。   他获得了许多,曾经生命里不敢想的东西。   有学识,有情谊,有教诲。   并且以后,他的人生也会用之不尽。   这些东西都是无价的。   可是这样好的申学宫,居然因为他,因为教出了他,而有罪,而要解散。   枯木春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   他只觉得喉咙里堵着无数的东西,却又有满腔的怒火,想呐喊,想挣扎。   最终,他没有喊出声。   他也没有挣扎。   但是他抑制不住泪水,滂沱的流下来。   朝虎贝跑走了,玩了一圈,又跑回来,一脸笑容,像是一匹欢快的小马驹。   可是当她跑到了夫君面前,却看到她这安静文雅的夫君,泪流满面。   荆国男儿都不哭的。   可是他的夫君居然哭了。   “怎么了?”   朝虎贝担忧的问道。   枯木春不知道怎么说,他一把搂过妻子,把她抱在怀里,妻子个子很高,他的脑袋枕在她的肩上,位置刚刚好,他哭的越发厉害。   泪水打湿了朝虎贝的肩膀。   朝虎贝难受的厉害。   但是却什么都不知道。   枯木春哭了很久,在马厩里。   朝虎贝不想别人看见她夫君会哭。   会哭的男人都是极其没有用的男人。   可是她很喜欢她的夫君。   枯木春紧紧的抓着手里的信,抓成一团,那纸已经成糊糊了。   因为他太激动,手心都是汗。   可是信里的一字一句都刻在他心里。   苟先生死了。   死在了申学宫。   那个都不知道的自己胡子被烧过的先生,上课爱睡觉的先生,永远的闭上了眼。   神佑为了救申学宫的先生和同窗,自愿同意去联姻。   那个爱烧先生胡子的少年,成了少女。   她却背负了更多。   枯木春哭的厉害。   “申学宫没了……”   泪眼中,看到马厩里的马,有低头吃草,有仰头嘶叫,还有悠闲的拉屎的。   生命还在继续,什么都没有改变。   可是他已经改变了很多。   其他人也改变了很多。   而自己这个平凡的外族学生,却害了整个申学宫。   那个让申学宫都头疼的少女,最终救了整个申学宫。   枯木春擦干了泪水。   依旧红着眼。   朝虎贝担忧的问道:“需要帮忙吗?你知道,我除了会管家,我还会练兵,我父亲练兵都带着我,我很厉害的,谁欺负你,我给你打回去。”   说完,又鼓着脸补充道:“不要哭,很没用,至少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哭,尤其是我父亲,他会笑死你的,我从小都不哭的。”   枯木春点了点头。   又一把把朝虎贝抱紧了。   风很大。   马厩的味道有点臭。   朝虎贝心暖暖的。   枯木春的心渐渐坚定。   ……   荆国皇宫里。   皇子云看着那信函。   沉默了许久,开口道:“字写的很好看,很娟秀。”   荆皇等了许久,没有想到等来这一句,更加心虚。   “要不然,朕帮你去抢亲吧,送亲的队伍,应该会路过蛮荒,走运河。”荆皇开口道。   反正荆国抢亲的风俗由来已久。   皇宫里的风都很大。   风吹的信纸哗啦啦的响。   皇子云面容安静,不知道想什么,像一尊华丽的佛。 第414章 活着,继续读书   风很大。   苟先生的葬礼很简陋。   原本像他这样的大家,年迈的学者,应该会有一个很体面很风光的葬礼。   他教出了几代人。   几乎所有人,曾经都是他的学生,上过他的课。   可是今日,来凭吊的人很少。   因为申学宫的人马上要去蛮荒了。   原本是清晨就走。   因为苟先生所以推迟了一天。   苟先生不舍得离开申学宫,所以就决定把苟先生埋葬在学宫里的青松林里。   若是将来,申学宫还能恢复,应该会有新的稚嫩的读书声,传到他的墓地里。   那时候,苟先生的尸骨应该都会微笑。   如同他死去的模样一样。   面上带着笑。   很是松快。   不仅有风,还下起了小雨。   大概是为了应景。   也大概是老天都有泪意,都在哭泣。   冬日的小雨极其的冷。   一点点的下,厚棉衣都挡不住那寒气。   在雨中。   一辆马车缓缓的驶出了皇宫。   神佑答应去联姻,就成了联姻的公主了。   她的去处已经注定。   她想去拜祭一下苟先生。   她让人去问申皇,申皇没有见她,但是同意她出宫。   申皇昨夜,连小昭后都没有召见。   下了朝之后,就一个人在御书房。   平日御书房里还有王大人,可是昨日,申皇谁都不见。   连小国师都没有召见。   申皇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关了整整一天一夜。   不知道想了什么。   连小昭后都没法去试探。   小昭后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   申学宫的人去了蛮荒又是怎么回事。   总觉得申皇耳根子太软,做什么事都拖拖拉拉。   完全不能指望。   自己做好了那么多铺垫,居然最终还是只能算是成功了一半。   而且让小昭后不爽的是,李神佑居然因为此事,为自己造势。   就算她不为申学宫学子求情,自己也有办法让他去熙国联姻的。   今日之后,恐怕,申国的神佑公主真正要名扬四方了。   她一人救了申学宫所有人的命。   那些书呆们,还不知道要怎么想。   小昭后,完全不明白,事情为何会这样。   但是她也只能如实像荆皇汇报情况,以免他收到错误消息,做出错误的判断。   而且申皇少见的反常,小昭后也有些心虚。   那辆马车里坐着神佑,瞿柒。   还有匆忙跟来的小公主伊仁,和她的宫女冬施。   “我见过那个老先生,我记得他还夸我字写的不错,他的胡子很长。”李伊仁有些不适应车里的沉默,开口道。   神佑点了点头。   “我小时候在蛮荒都有听说过你,说你是天才,从小就会作诗,字写的极好,不过这么多年了,我看你写的字都不如我了,你练习的太少了,如果苟先生醒着,一定会骂你的。他最看不惯浪费才华的人,我在申学宫的时候,老被他逮着骂,还引经据典,能换着花样骂你一个时辰。”   李伊仁被神佑说的,面色一红。   她的确一开始就会写字,可是进步却很少,她本来就不爱好这些,装个门面还差不多。   马车咕噜咕噜的走。   车里气氛又浓厚起来。   瞿柒瞪着对面的冬施。   齐留海的冬施,低着头,看着脚,根本不抬头。   瞿柒悄悄的掀开马车的车帘。   外头的一点斜雨就拍打了进来。   一点点的落入马车里。   马车速度很快。   冬日的雨天,街上行人很少。   一开帘子,车里就有些冷。   小公主原本穿着暖和的皮草的貂皮的披风,不过上马车之后,就解开了。   这时候冷风一吹。   低头的冬施,不用人提醒,就主动的把那披风重新披到了小公主身上。   连领子的结都打的刚刚好,不太紧,也不太松。   而冬施自己穿的极其利落。   而一边的瞿柒看到这场景,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宫女,好像也要干这些事。   转头看神佑,神佑身上的披风上车都没有解下来,这会子自然也不用重新披上。   她很是羞愧了一下。   自己太不尽责了。   回想起来,好像这些事,神佑大哥会帮忙做了。   记得那次见他们回洛府的时候,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鹿哥安排的。   马车到了山脚。   就要下车步行了。   雨天道路湿滑,马车也上不去。   小公主在冬施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神佑和瞿柒自己跳下马车。   神佑穿着厚底靴子,很好走路。   一行四人,只有小公主穿着珠珠鞋,底是柔软丝绸的,走在路上一直打滑,所有走的有些慢。   好在冬施一直扶着她。   神佑和瞿柒都走的很快。   长长的山道上。   小公主伊仁第一次觉得路这样难走。   路上难免抱怨道:“你都不提醒我要换鞋子。”   冬施没有反驳,只是乖乖的道:“奴婢知错了。”   小公主抱怨完也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因为事先,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跟李神佑出来。   不过也习惯了冬施的没脾气,也没有道歉。   只是继续走,感觉到脚心都有湿意。   极其难受。   走到半道的时候,冬施小心的问道:“公主要不要和奴婢换一双鞋,奴婢的鞋虽然不好看,但是和公主的一样大双,好走一些。”   伊仁看了一眼冬施脚上的靴子,确实比较合适。   但是黑乎乎的,自己给她赏赐也不少了,为何也不置办好看一些的鞋子。   不过还是跟冬施换了鞋了。   因为再这样,自己只能等李神佑下山了。   看着前方已经是个小影子的两人,小公主很是生气,居然不等自己。   换了鞋子之后,就好走多了。   也不会走一步路,脚心就湿漉漉了。   转头看冬施面不改色,并没有什么不适应。   小公主安心了一些。   虽然没有赶上李神佑,但是至少也没有把距离拉远。   神佑到了申学宫门口。   门口再没有人阻拦。   那个很爱给人报信的小童子也不知所踪。   大门敞开着,那跟写着问题的箱子,空空的。   申学宫三个字,在雨中,湿漉漉的,十分清晰干净。   神佑穿了一身黑色。   是给人拜祭穿的。   一般女子会穿白色。   今日小公主就穿的是白色的。   雨中,一抹白色的身影,也很窈窕。   冬施撑着伞。   两人一块上山,美的像是山中一道风景。   而神佑不记得带伞。   瞿柒自然也不记得带。   神佑压根没有想过这样的小事。   她穿的黑乎乎的裙袍。   整张脸很素净,没有妆容。   头发有着细雨珠。   穿黑色长裙的女子,头发很长,发梢松垮垮的绑着。   容颜极美。   不需要提醒,她就走到了那片青松林。   林子跟前,先生和同窗们已经都在了。   大家穿着申学宫的宫服,看着也是黑压压一片。   有低声的哭泣声。   小公主也走到了申学宫门口。   跟着走进去。   看到神佑的背影,和那一群人融为一体。   她站在外围,没有走过去。   总觉得自己此刻,有些不合时宜。   神佑走过去。   人群自动分开了。   神佑走到那块新墓地跟前。   崭新的黄土,湿漉漉的。   她恭敬的跪下,实打实的磕了三个头。   然后站起来。   她站在苟先生的新墓地跟前,对着申学宫所有的师生道:“今日我来给苟先生送行,也是给你们送行。苟先生年迈,能长眠这片青松林也是极好的,而你们都还年轻,不要有什么负担。你们去蛮荒吧,那里是另外一个天地,去,活着,继续读书。” 第415章 送你出嫁   雨一直下。   青松不摇摆。   太重。   申学宫的师生们,都开不了口说话。   仿佛此刻嗓音有千般沉重。   面前这个女子。   曾经是他们的同窗,他们的学生。   年少的学子们,眼睛模糊了。   老先生们早就因为苟先生眼睛红肿,现在却又挤出了老泪。   都觉得是雨水,不是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们怎么能哭。   还是这么多人在一块。   真的很丢脸。   可是雨不停,所以眼睛会有泪,对吧,那不是泪,只是雨滴而已。   可是看着那新土堆跟前的少女。   她的容颜极美。   她敢举着刀,威胁申皇,威胁朝臣。   她敢一脚踹翻御史。   她是申学宫的学生。   她是申国的公主。   而她即将去和熙国联姻。   往日,申学宫的人都很瞧不起熙国。   甚至熙国是排在荆国之后的。   荆国虽然贫穷落后,但是很自强很有与天斗与地斗的勇气,很让人敬佩。   可是熙国,君臣不分,礼义廉耻也不顾,他们有把妾做妻的,甚至还有公公儿媳妇乱来的。   为了钱财,熙国可以不顾一切,出卖一切。   申学宫的学子,打心眼底里瞧不起熙国。   可是他们的神佑,他们的公主,为了他们,要嫁到熙国去。   他们是堂堂天下第一的申国啊。   为何会变成这样?   “蛮荒虽然离荆国近,但是每一个蛮荒子弟都是战士,只要荆军敢来,他们就敢死战,一定是他们先死,才会轮到你们,你们安心去学习,去做学问,也去教教那些孩子,蛮荒是我的蛮荒,是他们的蛮荒,也是你们的蛮荒。”   神佑继续道。   她的声音很平稳。   丝毫没有提自己要去联姻的事情。   仿若不知道这事一般。   身后有声音传来。   衣摆都湿漉漉的鹿歌,带着一堆的花圈,小童子也抱着几个,有些吃力。   花圈很美。   木棍上扎着纸花。   只是因为有雨,一些纸花的颜色被冲淡了,一些被染色了。   但是在冬日,万物暗沉的时候,还是显得好看。   小童子抱着花圈,一朵紫红色的花挨着他的脸,也掉色了。   于是他的额头连着一边的脸,紫红紫红的。   看着有些滑稽。   神佑笑了。   拿出手绢伸手给他额头擦干净了。   看着虎头虎脑的小童子,那些学子先生也笑了。   “申学宫要散了,你去哪?”神佑问。   申皇只是要求去参加静坐的人要离开申城,其他人可以不用。   小童子利落的道:“当然是跟着先生们走了,先生们去哪,我也去,我还要上学的哩。先生们去蛮荒,我也要去,听说那里有一种草很好吃,很甜,瓜果也格外甜,那里还有大雪,我要去看雪,还有圣河,我想去看看,还有草原,草原有落日,一定也好看。还可以骑马,骑很多很多的马。”   小童子的话又脆又急。   没有悲伤,只有向往。   其他人也被勾起了一丝向往。   对啊,蛮荒一定极其的美。   否则怎么会有鹿家四兄妹这样出色的少年。   否则怎么会有洛妃那样的女子。   怎么会有力压申学宫的学子,成为状元的王大人。   连从蛮荒回来的陈学监,身上的气质都与众不同。   “过来摆花。”阿鹿拍了一下虎头虎脑的小童子。   他没有跟妹妹说话。   他还有点伤心。   明知道妹妹就是这样的人。   从小神佑表面看着娇蛮任性,实际却是最会为人考虑。   从小到大,表面上是自己在照顾她。   实际也是她在照顾自己。   没有她,自己活不到今天。   可是他还是觉得有些伤心。   花圈摆好。   所有人集体行礼。   小公主也上前来,正式的叩拜了一下。   申学宫的这群学子,没有以前那样热情激动,对小公主的到来。   短短的一段时间,让他们迅速的成熟了。   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一样。   经历了死亡,而未死,还活着,就发现,人生重要的事情太多,不止诗歌,不止眼前。   当然,他们也很感激,小公主在朝堂上为他们求情,开过口,虽然没有作用。   午后。   雨停了。   太阳出来了。   青松下,多了一个新墓。   新泥是黄色的。   墓前有很多纸花,有的有点蔫,有的还挺立着。   阳光很柔和。   照的雨后的天地,干净又明亮。   神佑回去了。   下山的路上,哥哥陪着她一起回的。   送她上马车,终究还是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   还有些湿漉漉的。   埋怨道:“下雨也不知道带伞,真是笨。”   瞿柒在一边也很羞愧。   拿着伞站在一边的小公主,看着这个跟自己下棋的时候,十分冷漠的男子,眼里此刻却装满了温柔。   比雨后的阳光还要明媚,还要温暖。   “雨不大,带伞太麻烦,先生们拜托哥哥了。”神佑开口道。   “恩,我会的。”阿鹿看着妹妹。   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   “哥哥会送你出嫁,你不要担心。”   神佑听到这句话,一直好好的她,眼泪就滚落了下来。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   远处的冬施,头不再低着,而是抬头看着阿鹿和神佑。   瞿柒有点想哭,不知道为何。   小公主心情很差。   她看到这一幕,也很难受。   可是她又没有理由难受,她可以说是造成这一幕的罪魁祸首了。   ……   第二日,申学宫的人都走了。   申国第一学宫,天下第一学宫的大门,轰然的关上了。   里头什么都没有。   只剩下一座新墓。   学子们,背着书和行李,踏上了征途。   少年人,没有流泪,脸上有笑,很松快。   老先生们,坐上马车,也有些感叹。   终究能出门去看一看,也不枉此生。   蛮荒还是是申国的蛮荒。   也是申国的大好河山。   长长的书生队伍后头。   有正好去蛮荒行商的商队,也有一堆莺莺燕燕的家眷。   慕颜楼的一个姬女,自赎了自己,也在队伍当中。   徐老太君中气十足的喊声,时不时传来。   “哎哟,你们要累死我这个老太婆啊,哎哟,这路这么不好走,我的小孙孙怎么办……”   徐家表妹声音怯怯的,却也透着欢快,脸上都有笑。   “表哥瘦一点才好哩,他说他太胖了。”   小童子的脑袋从马车里探出来,一直回望申城,有些念念不舍。   游祭酒道:“不舍得走的话,现在还来得及,我也有一些老友,可以让他们收留你。”   小童子瞪着清澈的大眼,摇头道:“就是想,陈家烧猪蹄,以后吃不上了。”   陈学监在一边,笑道:“不用担心,蛮荒有的,不仅有烧猪蹄,还有烤羊头,羊杂,羊肉串……” 第416章 尚书嫁孙女   礼部尚书家的孙女,三小姐,要出嫁了。   嫁给年轻的官员曹九。   婚期都定了。   申国也需要一场热闹的婚宴,冲走申学宫遗留下来的混乱和回响。   申学宫离开申城之后,整个申城似乎都安静了。   街头小店没有人高谈阔论。   连风月楼的丝竹都休息了。   可是整个申城没有让人觉得安宁,反而有一种压抑的气氛。   所以这一场婚宴是帝后都赞许的。   这一日,整个申城几乎都在为这场婚宴忙碌。   吴罗巷那边的宰猪羊的市场,天不亮就开始干活了。   一只只羊和猪,被宰杀。   变成一桶一桶的肉。   再装上牛车,源源不断的往平昔街送。   婚宴办的很大,几乎宴请了整个朝堂的人。   自然也邀请了公主神佑。   因为曾经曹九和神佑还是同窗。   小公主也拿到了请帖,不是因为曹九,而是因为新娘三小姐,也算得上是小公主的玩伴。   小时候三小姐原本是要给小公主当伴读的。   那时候申皇和小昭后一起选了一些世家小姐,不过小公主太妖孽了,根本不需要伴读,后来那些世家小姐,也只是参加宴会的时候,偶尔一起玩耍。   反正也能称得上朋友就是了。   作为新娘这边的朋友,小公主去的比较早。   她没有把李神佑叫上。   而是自己去了。   最近她很迷茫。   看到李神佑去申学宫,也听到李神佑和他们说的话。   每一句话,让李伊仁都很茫然。   她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个世上很没意思,没意思透顶了。   像是一直在看别人生活,自己始终都只是一个过客一般。   她做了很多事,却始终好像游离之外。   她今日要来围观别人的婚礼。   也是母后同意她来的。   母后好像和礼部尚书关系不错。   一次她见到母后手里的东西,居然是礼部尚书周大人送来的。   到了尚书府,礼部尚书亲自迎接,对她十分恭敬。   然后让人送公主到了今日的新娘的屋子。   尚书家的三小姐,周韵竹。   小公主对她的印象是脸有点长。   五官挺好的,比起周尚书家其他人,已经算是长的很不错的了。   她到屋子的时候,其他一些小姐已经到了。   都是熟悉的人。   众人对公主行了礼,然后又继续聊天。   小公主伊仁向来是平易近人的形象,所以众女子对她也并不会很畏惧。   有点隔阂倒是真的,毕竟对方是公主。   往日公主出现,她们一般会聊公主,公主身上的衣服,头上的头饰,手上的手镯。   因为公主伊仁身上穿的肯定是当今天下的最新款了。   然后约定也要去做一身,也要买这个头饰。   而且伊仁公主还知道很多她们不知道的美容知识,每次聚会,虽然他们对小公主略有隔阂,还是会愿意追捧她的。   可是今天,公主穿的是湖蓝色的连衣裙,这个颜色是熙国最新研制出来的,十分难得,价格也极其的高。   因为新研制出来,几乎都没有对外开始卖,能穿的都是专业定制,只有少少几个人。   李伊仁平日喜好艳丽的色彩。   不过自从李神佑进宫之后,她都尽量避免穿艳丽色彩。   因为总觉得自己穿的艳丽,很不如李神佑。   不如扬长避短,干脆穿的素一些。   而且今日是别人结婚,穿大红色的冲撞也不好。   想到李神佑可能会穿大红色吧,她好像很喜欢大红色,不过李伊仁自然不会去提醒她这个。   今日却没有人注意她的湖蓝色裙子。   她进来的时候,她们正在聊新公主神佑,聊那天朝堂的事情,不过伊仁公主进来,众人自觉的打住,换了一个话题。   开始聊新娘三小姐了。   “韵竹,你真好,你的夫婿,婚前都见过,人是好是坏,你都清楚。”   “说的好像你不知道你夫婿是谁一样。”周韵竹笑嘻嘻的回道。   今日她穿着大红色,唇上抹了红色口脂,头发也梳起来,整个人光光亮亮,很是好看。   那个女子脸色一红,没有再说话。   角落另外一个女子,名为赵翡,很是漂亮,个子小小的,整个人很精致,但是表情却很严肃。   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往日她最会追捧公主了,今日没有她带头吭声,其他人也都没有说起这个话题。   “见过有什么用!”她声音也好听,但是说出来的话,却不好听。   尤其在别人要成婚的时候。   只是众人听到她说话,都默默的没有接话。   因为原本她的未婚夫是卢生香,卢生香生的极好,据说性子也不错,又是申学宫的学子,前途一片光明。   两家都比较满意,基本已经进入谈婚论嫁的阶段了,虽然没有公开,但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周韵竹她们是她的闺蜜,平日多有来往,自然也是知道的。   私下里不知道打趣了多少回。   更遑论她们之前还借着踏青拜佛的缘故想去申学宫看人。   结果没有回答出申学宫的问题,被挡在外头。   却没有想到申学宫就这样出事了。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收到了卢生香给她的退婚书。   退婚书上写明了,卢生香自己的问题,不愿意拖累她。   而她父母也觉得这样正好,他们总不可能把女儿嫁到蛮荒去吃苦。   由女方退婚的话,显得女方薄情寡义,男方能这样最好了。   可是她一个未婚配的女子收到卢生香的退婚书,又十分难受。   毕竟是曾经谈过婚嫁,身份还是有些尴尬。   今日好友成婚,她父母希望她来,多出来散散心,也会以后的婚配多一点机会。   今日给她打扮的也极其的用心。   只是赵翡心情很不好,她一个小姑娘,为何要经历退婚这样的事情。   尤其是看到好友满脸幸福,更是不由得有些酸。   小公主向来不太关心别人的小事,见到赵翡这样,也不由得有些怪异。   其他人打着哈哈,也不说什么。   宫女冬施小声的在伊仁身边提醒了一句,她才恍然大悟。   不过对这个向来很爱讨好自己的女子,并不同情。   你若是真喜欢对方,有本事就跟对方走啊,申学宫走的那么多学子,背后跟去的人也是有不少的。   连徐太君那个话极多的老婆子都跟去了,还有她家病恹恹的表妹也去了。   既然你不想去,事情也按照你想要的结局完成了,又何必摆出这样对方欠你的模样。   赵翡不讨喜,众人也不想哄她,自动的忽略她,为了不破坏气氛,还是继续说笑。   “你今日真好看,恭喜你。”公主伊仁对着周韵竹道,同时也送上了她的礼物。   冬施拿着的,一套全部都是红翡镶嵌的头面,十分精致华丽。   又不艳俗。   屋子里所有人一下子就被这头面上闪耀的光芒给吸引了。   连赵翡都探过头来。   “真好看,谢谢公主。”周韵竹拿着头面,往头上戴,镜子里的少女,更加闪耀,头面上有前额的饰品,正好掩盖了她脸有些长的问题,她看了又看,十分欣喜。   脸上笑容更甚。   “我可以直接戴上吗?”   旁边的礼妆嬷嬷,看这头面,是红色的,很喜庆,尊贵,又是公主送的,应该没有问题,点了点头。   于是周韵竹欣喜的戴着头面摇晃,整个人更美了,笑的一脸都是牙。   她真的很期待出嫁。   完全没有新娘出门前哭嫁什么的。   小公主看了,有些羡慕。   新娘笑起来真的好看,很美。 第417章 等你归来   平昔街很是热闹。   人来人往。   比吴罗巷宽好几倍的街道,今日也显得有些拥挤。   曹九今日成婚。   他的那对父母没有出现。   虽然有些怪异,但是这场婚礼是所有人都需要的,所以也没有人提这茬。   连向来爱打小报告的御史们都很安静。   曹九的院子里没有外头热闹。   灯笼和红布,也都挂满了,但是人并不多。   他是申学宫的学子,按说应该来不少申学宫同窗。   不过此刻,那些同窗都踏上了去蛮荒的路上了。   今后朝堂的格局或许要变了。   这次,只有和他同科的一甲前三的王状元和卢探花来了。   科考很讲究这个,同一科也算是同门。   而官场里,不少人对曹九这个爬的蹭蹭蹭快,深受老尚书提携的年轻官员很是不爽,所以关系并不密切。   卢探花今天打扮的不错。   或者说他每天都打扮的不错。   他很注重外表。   而且一直有变化。   他最初刚刚科考完,他是探花郎,穿的鲜艳张扬。   后来入了官场之后,他开始穿的总是一些又黑又暗的颜色,显得的稳重。   又过了几年,年纪真的长了,现在反而不追求稳重,也不会太张扬,而是会适当的穿一些浅淡,但是又有色彩的衣服。   稳重又不失活泼,也不会沉沦到黑压压的人群当中。   给人感觉比较大气。   而王大人相反,一直喜欢穿白色。   他本人皮肤是有些偏黑的,但是他很钟爱白色。   只要不穿官服,平日基本是白衣飘飘。   今天也是如此。   两人作为同科一甲,还是来的比较早。   卢大人和王大人,年纪都比曹九大,可以作为兄长帮忙。   卢生浩到了发现也没有什么好帮忙。   他自己在家也一般不做什么事。   想来周老尚书应该极其满意曹九,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   而曹九的未来老丈人丈母娘都是属于家族存在感低的人,也没有什么意见。   奴仆也很给力。   倒是显得有些轻松。   曹九已经穿好了新郎的衣服。   是大红的袍子。   卢生浩见到他的模样,笑道:“比榜眼游街那天还精神。”   “游街那天,有你在,谁能超过探花郎。”曹九回道。   卢探花闻言笑容更甚,带出了一分真诚。   可是又想到那日擦肩而过的洛女冠,现在的洛妃,笑容又成了苦涩。   谁能超过她。   除了公主神佑。   正想着呢,忽然就听到有人敲门。   来人却正好是卢大人脑海里浮现出来的鹿神佑。   今日天气很不错。   没有大风,也没有小雨。   阳光明媚,天空碧蓝,空气中透着暖意。   开门。   门口站着的女孩,笑容如阳光一样明媚,温暖。   穿的是红色的袍子,但是也是书生打扮,头上扎着一条红色的半指宽的红丝带,飘然的落在一头青丝上。   整个人很是大气风流,甚至盖过了新郎的风采了,除了身上没有戴花。   曹九穿着大红的新郎袍子,看到来人,松了一口气。   脸上露出了笑容。   十分好看。   这会子,卢生浩才发现,从早到现在,新郎官曹大人居然才露出第一个笑容。   之前对自己的,只是敷衍公事的笑。   而王大人倒是一直前院后院的走着,像是自家一样,还带了一个驼背的仆人,帮忙规置东西。   公主到来。   卢生浩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叩拜行礼。   毕竟是公主。   可是又觉得她只是圣上封的公主。   然而,却是因为他,自己那蠢弟弟保住了一命,说起来,他还应该感谢公主的。   正犹豫的时候,就见公主居然对曹九行了个礼,声音磁磁的喊道:“九哥。”   王大人也正好出来。   公主神佑喊道:“三伯伯好。”   甚至连王大人身边的那个驼背仆人,公主居然都称呼他为巴爷爷。   里头,就自己一人是卢大人。   卢生浩略微有些不自在。   看到笑容明媚的公主,说起来从五官形容上来说,她的确比洛妃还美。   而且她身上很是风流,传说她在申学宫的时候,慕颜楼的姬女都愿意装醉荐枕席,看到此刻的公主神佑,卢生浩这个美男子都觉得这应该是真事。   不过在他感觉,还是洛妃更胜一筹。   洛妃身上有一种别人没有的气质。   公主神佑感觉还太小。   美虽美矣,总觉得还缺了一些什么。   洛妃身上极媚,那种媚是骨头里有的。   公主神佑极美,但是没有那种媚。   公主神佑不是空手来的,带了一堆东西,随行的还有她的兄长鹿歌。   卢生浩以前在申学宫还没有注意这个男子。   但是后来经常听弟弟提起他同窗鹿歌。   说起来,就是鹿歌的人缘挺好,办事很仔细认真。   对谁都和气。   还有那日朝堂之外,这个同为申学宫的学生,没有静坐抗议,而是在事后,带来了吃食和衣服。   卢生浩来接自己的弟弟卢生香,看到这个场景,总觉得有些怪异。   按说一群人都做一件事,其中一个人若是不做的话,会被视为不合群,肯定会被排挤。   而他没有。   众人对他也只有感激。   给人感觉很滴水不漏。   既安全又稳重。   卢生浩也是格外注意,才察觉到这样一个人。   现在想起来,是有些好奇。   鹿家四兄妹,有三个已经是名满天下了。   一个治水天才,荆国为他一人大兵压境。   一个少年英雄,据说武科全部第一,已经是威武将军了。   还有一个是公主神佑,更是不用说了,除了美名,恐怕之后她救申学宫的事迹更会传扬天下。   而作为大哥,鹿歌,居然从头到尾都默默无闻。   他穿着黑衣。   皮肤也并不是很白。   整个人若是不注意,完全都不会留意到他。   可是望向他,他也只是回一个温和的浅笑,看着很无害。   他站在公主神佑身边。   黑红相益得彰,十分的契合。   卢生浩注意到对方也回看自己,感觉自己这样有些不妥,开口掩饰道:“舍弟一直很跳脱,也很马虎,多谢你平日照料。”   “卢大人客气了。”阿鹿很寻常的回道,并没有多说,就也去帮忙了。   虽然老尚书都给安置了,但是还是有很多细节的事情的。   一会王大人也把卢生浩喊走,一块去帮忙。   院子里只剩下曹九和神佑。   两个红衣的少年。   曹九带着神佑,把院子认真的逛一遍。   远处是忙碌的仆从。   王大人喊卢生浩帮忙,摆东西,“再东一点,对,朝东。”   卢生浩干不惯活,有点手忙脚乱。   “这个盆是我种的,没有开花,但是一直活着。”曹九指着院子里一盆有些不太好看的盆栽开口道。   神佑看到那盆树,有点光秃秃的,但是很有生命力的感觉。   冬日并没有消沉。   “恩,活着就很好,可以有无限可能。”神佑道。   “明日我会带着妻子进宫拜谢皇上,我可以杀了他。”曹九忽然开口道。   神佑猛的吓一跳。   “九哥?”   “他欠我们的命,他欠我们蓝家的,他该死。”曹九忽然激动的手在颤抖,整个人站着不动。   神佑摇了摇头。   “这样不对,娘亲和姨姨都不会同意你这样做,我也不同意,有时候报仇很容易,但是之后呢,荆国虎视眈眈,熙国也很复杂,而且九哥,你不该带着周家小姐这样。”神佑严肃的道。   “周尚书,也只是小昭后的走狗。”   “可是三小姐不是,九哥,你错了。”   曹九面色有些痛苦,可是还是露出了一个惨笑。   “我什么都不能做。”   神佑伸手拍了拍曹九的胳膊道:“九哥,你可以做的很多,你要活着。”   “我活着,等你归来。”大红的袖子里的手,抖的厉害,握成了拳。   不远处卢生浩频频望过来,很好奇他们说什么。   只觉得此刻,两个红衣少年,站在一片草前,有点哀伤。   曹九胸前的大红花,有点刺目。 第418章 姐姐   白马驼着意气风发的新郎。   走了不远的路,就到了尚书府。   新娘三小姐在婆子的劝说下,用上了姜汁手帕,才挤出一点眼泪。   实在哭不出来。   一起玩的小姐妹们,包括小公主都看乐了。   没有遇见这么盼嫁的新娘。   三小姐周韵竹理直气壮的道:“九哥家就在我家隔壁,我要是想家,在墙上开个门就回来了,我为何要哭。”   当然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经落泪了。   眼角被两个熏满姜汁的手帕盖住,眼睛刺激的泪水不停。   小姐妹们一边打趣她,一边也很羡慕。   是啊。   谁能像她这样,嫁人了,其实还在家里一样。   曹九身份不显,可是上面没有婆母要照顾,也没有公公要伺候,那时候还有人嘲讽老尚书眼神不好。   居然给自己孙女找了这样一个贫寒子弟。   现在一想,老尚书那是老辣,也是真的喜欢自己这个孙女。   不管面子,却十分顾里子,这跟多了一个儿孙有什么区别。   况且尚书家,第二代第三代,并没有出彩的人物。   反而是这曹九,做事极其利索,办事妥帖出色,前途无量。   连一直闷闷不乐的赵翡这一刻看到新娘子,也是十分羡慕。   甚至想着,自己如果再多一点勇气,跟着卢哥哥去蛮荒,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   不过也只是想想,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毕竟蛮荒哪里有这里的热闹,珠光宝气,富贵荣华。   那是蛮荒啊。   新郎骑大马而来。   不爱哭的新娘,掉着泪,满满笑容。   红翡的头面,摇摇晃晃,新郎后头的队伍,人不多,但是个个精良。   等到众女子发现接亲的人,居然有穿着男装的公主神佑之后,又一阵尖叫。   “那个穿红衣的就是公主吗?哇,真的好好看。”   连新娘都顾不上看新郎了。   三小姐探头探的比谁都快。   要不是被婆子按进去,都要破门奔出来了。   申国还是很讲究礼仪的。   只是现在年轻人比过去开放,长辈们也希望年轻的孩子能在门当户对的前提下,婚前多一些好感,所以规矩松活了许多。   “哎呀,我只看了一眼,公主真好看,快赶上我家夫君了。”新娘周韵竹一脸花痴的道。   “呸呸呸,你家曹大人也就长相一般吧,公主神佑那容貌,她坐在后头的马上,我就恨不得我能嫁给女子啊,我已经决定不喜欢男子了。”已经有婚配的许家小姐脸色羞红的道,也是一脸花痴。   周韵竹呸了回去。   李伊仁笑容温和妥帖,看着这个场景,有些怪异。   以前见她们追捧自己,觉得很厌恶,很虚伪。   现在看她们争着夸李神佑,虽然觉得不是很高兴。   但是却没有虚伪的感觉。   因为她站在屋里,透过窗子看到了同样骑马而来的李神佑。   真的很美。   虽然也是大红的衣服,可是并没有人会想到冲撞什么的。   黑发上的红丝带,只让人觉得意气风发,少年别样红。   而且李神佑的容貌好看,却不会像洛妃或者卢妃那样,给同性感觉不喜。   甚至同为女子,都会生出一种爱慕的感觉。   连心思很多的赵翡看到公主神佑,都惊呆了的样子,一脸痴痴的。   仿若周围的热闹都和她无关。   良久才听到她声音细细的道:“生成这样,何必在乎男女……可惜了,生成这样,却要去和亲。”   她这话一出。   现场热闹又沉默了。   今天她真是能扫兴扫一天,周韵竹觉得自己今天不该邀请赵翡来的。   不过平日都是一起玩的,不叫人家又不好。   果然听到这句话,公主伊仁那向来挂着温和微笑的脸也沉了下来。   李神佑可以说是代替了伊仁去和亲了。   申国向来有我申国天下第一大国,其他都是小国寡民的优越感。   自然不愿意派正牌公主去和亲。   新册封一个公主,既能达到和亲的目的,又能不丢面子。   很符合申国官场的办事方式。   好在此刻,炮竹的声音响起来。   锣鼓同时响起。   外头又是奏乐,又是烟雾,热闹的让人没有心思再聊天了。   新娘子的屋子里,紧张又好奇。   新娘子被婆子按了几回了,才没有从床上跳起来跑出去。   外头的新郎,中规中矩的回答了问题,吟了诗,终于到了房门。   小姐妹们喊着要红包才给开门。   就见公主神佑手里抓着一大把红包撒进去,然后生生把门撞开了。   旁边的婆子都被撞的晕乎乎的。   不过现场很热闹,也没人在乎被撞的头晕的婆子。   婆子心里还纳闷,不是几个大汉,这几个少年人,谁力气那么大。   看到笑嘻嘻的红衣公主,肯定不是她。   再看公主身后的黑衣少年,笑容温润,也不是他。   老婆子犹疑的盯着中年略有福的王大人,时不时的瞅一眼。   看的王如意一阵不自在,虽然自己英俊,虽然自己是状元,但是自己肯定不喜欢老婆子的。   新郎终于冲破了重重难关到了新娘面前。   新娘却被盖上了盖头。   看不到脸。   曹九被神佑推了一把,走到床前,弯腰背过身,犹豫了一会道:“三妹,以后让九哥背你,照顾你。”   一直哭不出来的三小姐,伸手爬到了曹九的背上,脑袋枕着他的后背,这会子真的哭了。   不用姜汁手帕。   哭的哽咽。   那红盖头随着曹九的步伐一点一点的飘动。   两家离得近。   新娘是背新郎背回家的。   两边道路,看热闹的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大臣,贵妇。   老尚书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   炮竹燃放起来。   这个还是最早公主伊仁发明的。   后来婚庆丧事都会用上,或者店铺开业,家里乔迁。   炮竹点的很多。   浓烟中,新郎背着新娘前行。   所有人拥着人群前行。   李伊仁站在了后头,她是公主,自然不可能跟着去看热闹。   她身后紧紧的跟着宫女冬施。   而神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李伊仁身边。   她也没有跟着上前,她应该很开心,脸上笑容满满的。   李伊仁忍不住刺了一句:“别急,很快轮到你了,可惜到时候,没人来接亲,估计你要自己去了。”   神佑并不恼。   她个子比李伊仁还高半个头,再加上男装打扮,像是高了很多一样。   她伸手揉了揉李伊仁的脖子,因为她头上发饰太多,庄重的发型,根本不能碰。   李伊仁脖子细细的。   感觉到李神佑的手放在上面,还轻轻捏了一下,特别怪异。   因为李神佑的姿态很亲昵,李神佑对自己似乎一开始就很亲昵。   尽管自己做了很多事,到她那里,似乎都像是看小孩一样。   李伊仁很聪明并不傻,之前没有注意,现在一发现,才想到很多不对。   那日朝廷上,父皇说的是再杀你一次……   而那日父皇的感觉也和平时不一样。   李伊仁忽然扭头看李神佑,开口喊道:“姐姐。”   神佑自然的应道:“怎么了?” 第419章 让我嫁人吧   热闹的婚宴,让人笑的脸都僵了。   李伊仁尴尬的笑了笑。   摇了摇头。   她没有参加接下来的宴席。   她能来已经算是给面子了。   回宫的马车上,车轱辘都不太响。   道上的雪清理的很干净,她的马车的车轱辘也是经过特殊处理。   防滑还安静。   她坐在马车里,脑海里全是刚刚李神佑那个笑容。   很不设防,很干净。   甚至有一点宠溺的感觉。   李伊仁觉得自己简直魔怔了。   “公主?公主?”冬施喊了好几声。   李伊仁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   她一问完,就想到刚刚自己喊李神佑,李神佑理所当然的问自己,怎么了?   这种感觉是一样的。   理所当然。   念头升起间,李伊仁忽然想到了。   鹿神佑就是李神佑。   李神佑就是神佑。   申国原本应该有一个大公主。   所以言行间,还会有一些老臣,甚至宫里的老人说错话,甚至老国师,都会喊她小公主。   那时候以为是年纪小的缘故。   现在才发现,不是。   已故的疯皇后,有一个女儿,叫做李神佑。   李神佑没有死。   所以父皇会说再杀死你一次。   前后串联一想,李伊仁甚至骨头里都透出酸麻。   原本李神佑应该是天命之女,结果被自己取代了。   她以为自己是主角光环,所以总是被称作天命之女。   可是实际不是。   甚至想到母后每日朝北凝望,满园的冬菊,李伊仁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存在很可笑。   她虽然鄙视父皇的懦弱,甚至有些生活荒唐,可是讲真,这十来年,申皇瑥对她真的极好了。   若是能把星辰月亮摘下来,只要她想要,他也会给她摘的。   “公主到了,我们是直接回去,还是去皇后娘娘那里?”冬施的声音响起。   小公主看了看外头,开口道:“去父皇那里吧。”   申皇今日下朝之后,又到了御书房。   他已经把自己关御书房好多天了。   这几天,没有召见小昭后,也没有去见后宫佳丽。   只有前日,王大人进去了一回,周尚书进去了一回。   甚至连喜欢的小皇子李南国,都有一阵子没有去看了。   李伊仁这么多年,一直在宫里是最受宠的公主,除了申皇正的很喜欢她,和她自己也有关,虽然有几次她违背了申皇的意思,还顶撞了申皇,但是大多数时间,她都是一个非常体贴人心意的人。   至少对申皇是这样。   御书房门关着。   小太监在门口,有点冷,变换着跺脚。   宫里似乎比外头会冷许多。   同样的阳光,在外头显得明媚温暖,可是在巍峨的皇宫里,却只感觉到了冷意。   看到公主伊仁过来,小太监连忙跪下。   顾不上地砖的寒冷。   “启禀公主,皇上不许人打扰。”小太监硬着头皮道。   小公主在皇宫里,基本是畅通无阻的,小太监要拦,有点担忧。   因为后宫真正管事的实际是小昭后。   可是皇上的确明确说过不让人打扰的。   “无妨,我见见父皇,父皇不会生气的。”小公主温和的道。   今日她穿着湖蓝色的衣袍,整个人干干净净,看着温温柔柔。   小太监跪着,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能继续跪着。   冬施推开了门。   李伊仁看到偌大的御书房,像是就坐着父皇一个人。   而高大伴隐在角落,像是不存在一般。   御书房比平日显得黑。   门窗都关的很严实的缘故。   小公主缓缓走过去。   申皇抬头,看到来人有点惊讶。   “皇儿怎么来了?”   宫里即使后来又有了皇子,申皇已经习惯按照小昭后的叫法,把伊仁叫做皇儿。   “外头阳光很好,父皇应该多出去走走,总坐在这里,对身体不好。”李伊仁走到父皇跟前道。   申皇瑥,这几日的确是,一下朝就躲御书房,谁都不召见。   情绪诡异,脾气也特别大。   往日申皇不爱发作下人的,这几日却是谁要不长眼,肯定会被重罚。   申皇本来想拒绝的,他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本来该死去的女儿居然活着,阴差阳错又被自己封了公主。   而且那性子太糟糕了。   一个女子,居然抬脚踹人。   一个女子,居然拿刀威胁人。   那个性子到底像了谁?   他怎么都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以前习惯的想喊老国师来问问,现在发现老国师早就云游去了。   而且又想到老国师若是知道这事的,那他也在欺骗自己。   洛妃也欺骗自己。   一时间看谁都像是骗子。   更可笑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要用来联姻。   而且是她把刀放在自己身上,求来的。   申皇一时间又怒又气。   事情为何会这样?   他想不明白,越想越糊涂。   他一直觉得自己就算不雄才大略,也是一个温润敦厚的好皇帝。   为何那群学子要去朝堂门口静坐。   几天过去了,申皇也觉得有些后悔。   那日的情绪太激动。   如果自己再稍微冷静一些,这一切可能不会是这样的结果了。   可是没有如果。   望着女儿关切的目光,他还是点了点头。   站起了身,只是刹那间,摇晃了一下,因为坐的太久。   差点摔倒。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的身体确实不如前了。   李伊仁上前扶了一把父皇。   父女两没有走出御书房,御书房后头还有一个小院。   和御花园不连着,是御书房单独的。   这个花园打理的更加齐整严肃一些。   即使冬日,也有一盆一盆剪好的小树,整整齐齐。   李伊仁想到了神佑殿里那些新树。   “父皇,神佑殿里的是梧桐吗?父皇让人种的吗?父皇心中是不是还想着前皇后娘娘?”伊仁忽然脱口而出的问道。   申皇愣了愣,他都不知道神佑殿里又种了梧桐树,只记得王爱卿说要种一些树,当时他还想这样的小事,王爱卿都要来问自己一下,有些哭笑不得。   “没有,父皇没有想念她,蓝曦是朕的发妻,但是朕对她更像是长姐一般,尊敬多于喜爱,朕虽然算不上重情专一的男子,但是朕对你母后,一直是喜爱的,你母后她性格绵柔,处事并不大气,但是你母后一直很爱我,我看到她看我的眼神,朕很满足,朕也会极力对她好,不管发生何事,皇儿你和你母后,永远在朕心中是在首位的。”申皇对女儿解释道,他中间还有一点激动,把自称都改了。   公主伊仁看着她的父皇,眼角已经有皱纹,眼下还有一层松垮垮的眼泡,肚子也挺起来了。   脸上有些沧桑,虽然穿着明黄的龙袍。   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也有满足之意。   可是小公主却觉得他可怜。   他不懂,母后的爱意,只是穿过他,看的别人。   那个别人,穿着战衣盔甲,挥刀能万人屠,身后百万荆军,身前战旗招展,母后喜欢的从来都是那个人。   申皇瑥很可怜。   “父皇,你别让李神佑去联姻了,让我去吧,我喜欢殷雄。”李伊仁忽然开口道。   她秀白的手,折断了一支光秃秃的树枝。   角落里的冬施,猛的抬起头,留海分开,里面的疤痕,早就淡了。 第420章 一颗断树   冬日的树枝很硬。   要折断,也不容易。   尤其是年轻漂亮女子的秀白小手。   申皇瑥第一时间,先去看李伊仁的手。   见她的手果然被坚硬的树枝枝条戳红了。   申皇抓过她的手。   轻轻的吹了吹。   如同幼时,李伊仁走路还走不稳,摇摇摆摆跑向申皇,然后不小心在他面前摔倒。   申皇焦急的把她抱起来,问她有没有摔疼,看到她撑在地上的手,有点磨破了,轻轻的吹了又吹。   虽然没有用。   可是那是父母下意识的第一个举动。   有点小心翼翼,有点温柔,有点担忧。   李伊仁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一点点长大,融入了这里。   她是唯一的公主,她不需要宫斗,她拥有一切。   那时候申皇还是个伟岸的男子,面带笑容,温润也英俊。   现在,申皇已经有了老态,然后抓着她的手的动作还是如初,还是一样傻,吹吹手,不会好。   ……   昨夜忽然有闪电。   荆国圣庙门口的一颗大树,断了。   被闪电劈断。   今日清晨,就已经来了无数信众。   荆国冬日很冷。   贫家总是竭尽所能的把家中衣物往身上裹。   所以申国的人总是嘲笑荆国人,连穿衣都穿不清楚,总是如同破麻袋一样,挂在身上。   也成了申国人瞧不起荆国人的一个理由。   虔诚的信众会直接自己带一块布,当然不是人工织布,这样的布很贵也不耐用。   他们带的布一般是动物整个的一张皮毛,很耐操。   扑在地上,整个人在布上跪地扑倒,把全身心都供奉给战神。   五体投地。   那块布,在膝盖和手的位置,都会很快被磨出一个一个的小坑。   油油滑滑的。   冬日,有一个大和尚,却像是丝毫不畏严寒,身上裹着一件红色的厚袍子。   一边的胳膊膀子却薄薄的露在外头。   手里拿着一根黝黑的铁棍。   站在那,如同门神一般。   虽然凶神恶煞的样子,但是眼神却很温和。   路过的信众都会下意识的拜他一下。   都知道他是寺庙里的大师,却不知道为何等在门口,在等什么人?   昨夜下过一场大雨。   地面有点湿润。   不说荆国向来干燥,应该很快,地面就会干了。   信众们并不在乎地面的冰凉,推着各自的布,一点一点的往前。   远远的望去,一片花花绿绿,场面十分宏大。   那寺庙门口那颗断裂的树,原本就是一颗枯树。   上面挂满了信众供奉的丝绸布条。   树下常年烧着酥油灯。   已经把这颗枯树熏出了神的味道。   今晨,突然看到它断裂,吓坏了很多人。   若是别处的树被闪电雷鸣给劈断了,就断了,可是这棵树在圣庙跟前,于是就多了很多不一样的意义。   信众虔诚。   虔诚有时候,并不全是好。   利用的不好,就成了愚昧。   于是这一颗断树,使得荆皇都不得不出宫。   荆皇心底并不信奉这些。   可以说他对神毫无畏惧,可用就是神,不可用只是一把泥。   但是百姓信。   而且信奉神的百姓和官员,更好统治。   所以荆皇在大方向上,也是表现的是一个虔诚的信众。   虽然他嗜杀,但是并不是蠢,也不是滥杀。   早朝之后,他就来了。   因为早朝上,底下的官员,已经有三个人说了这件事。   荆皇还是决定来看看。   荆皇应该是很喜欢皇子云。   出门肯定会带着皇子云。   跟薄后,还有太子死去那段时间不同,那段时间的荆皇,人人都害怕。   年轻的官员见到荆皇都会发抖,打摆子。   可是有了皇子云之后,荆皇慢慢的变了。   没有薄后在世的时候那种激动和暴怒。   也没有太子在的时候,那种对全世界冷漠,只对一个孩子温柔的专注。   此刻的荆皇,看着就很正常。   会生气也会微笑,严肃,也有温和。   他的车撵到来。   信众们自动的分开。   看着严肃的荆皇,自动的朝拜。   而且是行五体大礼。   在他们眼中,荆皇和战神是一个级别的,荆皇就是人间的战神。   荆皇只是扫了一眼他们,他们就激动的久久不抬头,全身心的朝拜祈祷。   万众皆拜。   荆皇走在前头,皇子云走在他身边稍后。   荆皇望着庙宇门口站着的大和尚。   笑道:“他是你师兄吧,很不错,感觉和申国那个鹿五一样,他应该去军伍,而不是在庙宇里。”   皇子云摇头道:“大师兄是真正的和尚,他不像我,他心中有佛。”   两人走着,就走到了那颗断树之下。   荆皇只是看一眼,就知道了缘由。   这本来就是一颗死树,树上挂了那么多东西,再加上树下时时刻刻的灯熏火燎的,就算没有昨夜那雷,也恐怕会在哪一天倒下的。   只是冬日有雷的气候,真的不太好。   以往有这样的记录的话,来年恐怕收成会很差。   上一次冬日打雷,还是十来年前了。   那一年有冻灾,整个荆国都饥荒,混乱,而他的兄长也被人从皇位上拉了下来。   荆皇面容严肃陷入了回忆。   信众们自动理解为他们的皇,悲悯天人。   又是一阵朝拜。   把身体放的更低了。   看完断木,荆皇和皇子云在大和尚阿八的带领下,进了圣庙。   圣庙大门缓缓的关上了。   外头的信众仍旧虔诚的朝拜,并没有因为荆皇离开,而起来。   寺庙里,也是有信众的。   这些信众是经过严格的考验。   成为了圣庙的信徒,也算是半个和尚了。   他们抛弃妻子,离开父母家人,虔诚的在庙里修行。   每日辛苦的点灯,朝拜,念经。   看到荆皇和皇子前来,他们也依旧低调做事。   他们已经把自己奉献给战神了,他们是战神的仆人。   走过长长的长廊,酥油灯一路燃烧。   庙宇里面的味道更浓厚。   伴随着一路被燃烧熏黑的华丽的画,显得整个庙都神圣。   “你师父他身体好吗?”荆皇看了一眼那些信众,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转头问大和尚。   大和尚点头道:“师父他身体很好,只是不愿意出来了。”   荆皇看了一眼这大和尚,眼神纯真明亮,真不敢相信,这最像是战神的和尚,心底却是住着一个孩子。   他那死去的孩子,恐怕都比他心机多。   荆皇见他面有迟疑,显然有话说,温和的开口道:“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大和尚开口道:“唔观您面容凄苦,已经经历了人间千帆,觉得您很合适出家……” 第421章 佛主的答案   荆皇面容好笑。   从来没有人敢说他凄苦。   他是荆国最有权势的皇。   更没有人敢化他出家。   除非那人不想活了。   可是这个大和尚,眼神真诚真挚。   “叔父,我大师兄就是这样的人,他曾经还化神佑的五哥出家。”皇子云还是忍不住为大师兄解释了一句。   荆皇想到那个同样勇猛强壮的少年,倒是来了兴趣。   “他怎么说?”   阿八挠着光头回忆了一下,道:“他问我皈依之后,可以吃肉吗?可以取媳妇吗?可以养活家人吗?我说不可以,他就拒绝了,他说他爱吃肉,还要娶媳妇,还要养家,没空,说完还把他的包裹抓住,生怕我会抢,那时候,他可能对我有误会。”   大和尚说起来还有点惋惜。   表情遗憾。   荆皇看到他这模样,真的笑了。   居然没有生气,继续问道:“那你还想化谁出家?”   “申国的小公主,她作了一首诗,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我觉得公主深俱佛门慧根,一定是一尊好菩萨,我想化她,可是师弟说,她就算要入佛门也是去申国的天人庙,而不会来我的小庙。我后来,见了公主一眼,好像不合适,她不像一个人。”   “那她像什么?”荆皇被他勾起了好奇心,问道。   “她像两个人。”大和尚笃定的道,说完,他自己也有点茫然。   “又在胡说八道,阿八,你要修闭口禅了。”屋子里,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大和尚双手合十,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门被打开。   一个苍老的老和尚打开门。   老和尚穿着红色的袍子,满面皱纹,十分消瘦。   许久不见师父的皇子云吓一跳。   这一次,师父比上一次苍老太多了。   感觉整个人老的可怕。   荆皇看到开门的老者,微微的点头示意。   他虽然不信佛,可是对老者尊重。   能够活的足够久的人,都必然是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他经历的年岁和人生,都是经验。   值得尊敬。   老和尚也没有跪拜荆皇,打了个佛揖。   伸手引荆皇入室。   室内没有酥油,有团蒲,还算是温暖。   很空。   唯一的装饰,就是墙上有一副画。   那副画很大。   是一个张牙舞爪的佛。   就是荆国最有名的战神,全国人都信奉的神。   那幅画应该是用金粉画出来的。   很有层次感。   厚厚的。   很立体。   感觉那佛像是活着的一样,面容凶恶,眼神却慈悲。   也有的人看会觉得那佛眼神凶恶,面容慈悲。   大概不同想法的人,看到的佛也是不一样的。   荆皇习惯皇宫里的静室,对这个屋子感觉还算是不错。   他也盘腿坐了下来。   大和尚呜呜啊啊的想说什么,老和尚开口道:“带你师弟出去走走。”   于是屋子里,就只剩下,老和尚和荆皇了。   荆皇虽然人过中年,但是风姿,仪态皆不错。   整个人很挺拔,就是眼角稍微有一点皱纹。   若是不看脸,会觉得和年轻小伙没有多大差别。   而老和尚,不看脸,已经是一具骷髅了。   极其消瘦。   他坐下的时候,整个人就像一具枯骨啪啦啪啦响,像是一堆骨头碎了一般。   “师父因何变成这样?”   荆皇好奇的问道。   “圣庙门口的树断了,原本在我的眼中,那棵树至少还能再挺立十年。”老和尚开口道。   “断树和风雨阳光,都是自然姿态,师父不用如此忧心。”荆皇觉得如果因为这棵树,实在是有点太小题大做,佛门果然都是愚人。   老和尚仿若没有看到荆皇那嘲讽的面容,叹息了一口,道:“众生皆苦,我初来此地,极其不喜欢信众的麻木,后来我看这些信众,才发现,信众多,不是因为他们虔诚,而是因为他们穷,他们若天天有美食,有暖衣,有生产,哪有时间来拜佛。他们什么都无,所以信佛。这颗断树告诉我,接下来的几年,他们会连命都无。我眼中是一个食人的荆国,尸鹰都饿死了,因为它们都无尸体可食。”   荆皇极其讨厌和尚们神神叨叨。   可是对面前这个老和尚还是比较尊敬。   无他,他能在无数人追杀之下,居然养大了有重瞳的皇子。   把一个天生的战神教成了和尚,教成了佛门子弟,这是一个极其厉害的老和尚。   可是此刻老和尚说的话,让他十分生气。   那不是他的荆国。   他辛苦打下天下,要的不是这个结果。   “莫要危言耸听,今日之话,若是传第三人之耳,你必死,我会用你的尸油点灯,供奉你的佛。”   老和尚摇了摇头道:“你是荆皇,我告诉你,已经违背了天意,而且恐怕不能如您所愿,我已经看到我的结局,我割下肉,喂养了一个孩子,那孩子最终还是饿死了,又被其他人分而食之。”   荆皇看着这面不改色的老和尚,面容严肃,悲悯天人,十分可恶。   荆皇愤怒的站起来,摔门而去。   甚至连皇子云都没有叫。   老和尚继续在团蒲上念经。   墙上的战神,面容慈悲,若有泪意。   皇子云和师兄在外头逛,一路逛到了山上。   这座圣庙是在山底,一路向上而建。   最顶上有一座经台。   有重大祭祀和活动的时候,会在经台上举行。   不过经台上,风极大。   哗啦啦的响,吹的人脸都疼。   皇子云站在经台最前端,往下望,一座一座金黄的庙宇,连绵不断。   香火旺盛,烟气弥漫,十分宏伟。   “师兄,神佑要出嫁了,我该怎么办?”风中,皇子云忽然开口问道。   大和尚指指了自己的嘴,呜呜啊啊,挥舞着手。   皇子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继续道:“叔父说他要帮我带兵去把神佑抢来,但是我不愿意。”   大和尚:呜呜啊啊……   “我想自己去,师兄,真的,我魔怔了,我吃了肉,喝了酒,我还想她,我曾经说过,我将来要普度众生,可是现在,我自己都普度不了,我已经堕落魔道,师兄,我该怎么办?”皇子云声音有些哀伤,被风吹的不甚清晰。   大和尚:啊呜啊呜……   皇子云点头道:“我很想去见神佑,可是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去。”   大和尚急的拿着棍子,在地上乱画。   经台上还有一层雪,雪地上,他画出了一个大字:“去。” 第422章 我女儿为何不能为皇   御书房后面的园子里,没有雪。   那个被折断的枝条很细。   神佑能用小手指就掰断。   李伊仁也不至于太虚弱,折断一根树枝就受伤。   但是申皇印象里,女子都应该是极其柔弱的。   弱不禁风,弱如扶柳。   何况眼前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   所以很是紧张。   “父皇,没事,不疼。”小公主抽回了手。   “父皇,你要多保重身体,只有你好好的,我们才能好好的。”李伊仁认真的道。   申皇听到皇儿这么说,眼睛一红,居然有泪意。   还是自己跟前长大的孩子好。   不像那个,只会气自己,跟自己对着干。   “放心,父皇不会让你去联姻,你从小都没有离开过皇宫,外面的生活不易,父皇母后又不在你身边。”申皇很坚定的道。   “可是父皇,我真的想出去走走,我从小在皇宫长大,过的锦衣玉食,也是到了我为父皇做一些事情的时候。”李伊仁是真的想离开,她想去熙国,想当面问问殷华,甚至她宁愿嫁给殷雄,不知道殷华他会有什么脸。   “我不允许,你母后也不会同意的,神佑她从小就在蛮荒长大,力气也大,一脚能把御史踹开,让她去熙国,比你合适,而且她……总之你母后也赞同这个的。”申皇这几日想的很多,想到若是羲和宫的那把火是小昭后放的,那么小昭后对神佑的存在肯定是更加痛恨,还不如让神佑去联姻,都不见面,大家也清净。   申皇自己也害怕这种感觉,他只要看见她,就愧疚,又心虚,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所以让神佑去联姻是最好的一件事。   李伊仁见父皇居然坚定如此,有些感动,也有些不解。   “可是父皇,李神佑她其实……”李伊仁藏不住事,尤其是情绪激动的时候,就如此刻。   “你不要说了,朕已经决定,你走吧,让父皇好好静静。”申皇挥了挥手。   公主伊仁离开了御书房。   她也是这几日除了申皇以外在御书房待最久的一个人了。   各宫的女子,都很羡慕,说起来受宠,谁都越不过伊仁公主。   皇上对她跟其他人都是不一样的。   小公主回到自己的宫里,连小昭后都好奇,这个时候,自己女儿会和申皇说了什么。   特意让人叫了小公主。   冬日,泡一个热热的泉是很舒服的事情。   昭和宫里的热泉,能享受的人,也就只有帝后和公主。   李伊仁到了昭和宫的时候,小昭后正在泡泉。   屋子里热气腾腾的,还有淡淡的花香。   她躺在温度适宜的水中,身后有一个宫女,轻轻的帮忙按着她的肩。   今日,冬施都被拦在外头。   只有小公主进去了。   屋子里,只有小昭后,公主,还有小昭后贴身伺候的哑女阿荣。   小公主也觉得有些疲惫。   毕竟一早去参加别人的婚姻,感觉很闹。   “婚宴怎么样?”小昭后开口问道。   “挺好的,周小姐性子很不错,比较脱跳,很直接,新郎看着也蛮好的。”   虽说自己的女儿从小稳重,可是谈起婚宴,还是一点不脸红的模样,让小昭后略微有点不适应。   “今天去看你父皇了,他好着吗?这几日他谁都不见,后宫那些莺莺燕燕都急死了,跑我面前打问了好几回了。”   “有那种不省心的女子,母后直接处理了不就好了。”李伊仁有点奇怪,母后向来不优柔寡断的,不过随即又想起来,母后这样说,恐怕是她自己也想知道父皇如何,只是拉不下脸问。   “父皇他好着,大概是被申学宫的事情气到了,这几日心情不好。”李伊仁虽然藏不住秘密,可是也知道母后若是知道李神佑的真实身份还是不妥,还是忍住了没有说。   “你父皇可不是被申学宫的事情气到,而是因为李神佑吧。”小昭后嘲讽的道,能让申皇瑥这个人生气的事情,只有女子。   不知道为何李伊仁不想在母后面前说李神佑的事情,还是换了一个话题。   “母后,我,我想嫁给殷雄。”   小昭后正舒服的闭着眼享受着宫女阿荣的按摩,听到这句话,猛的睁开眼。   瞪着李伊仁。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昭后的表情太过凶,而这一刻仿佛才是她的真性情,小公主伊仁也吓一跳。   但是还是继续道:“反正我也及笄了,不是都要嫁人吗?我觉得殷雄挺好的,长的挺好看,然后性格也不像难相处的,我也见过。”   “我不许。”小昭后严肃的道。   说完才觉得自己太严肃了,跟平日不同,还是忍着怒火道:“熙国联姻的事情,自然有人去,那些人就是迂腐,你贵为公主,不要被他们影响了。”   “不,母后,我是真的想嫁人,我觉得周尚书的孙女今天嫁人,但是一点都没有哭,一直笑,真的很美。我也期望母后能看着我高高兴兴的嫁人。”   “你一个女孩子,开口闭口说嫁人,不要脸吗?”小昭后怒了,虽然知道自己的女儿平日就很成熟,此刻还是生气,口不择言的骂了出来。   小昭后泡在水里的胸起起伏伏,显然十分生气,水面多了浪花。   屋子里,有着热乎乎的水汽,白烟。   此刻小昭后脸色很红,显然是气的。   她觉得她的女儿跟别人不一样,眼界还是学识都是世间少有,居然会因为参加了一场婚礼,觉得新娘漂亮就想结婚,简直是傻了。   “从小,母后就告诉你,世间没有真情,天下男子皆是薄情,据我所知,那个殷雄喜欢的实际是他的同窗李神佑,而他却为了你公主的身份求娶你,他不会喜欢你。”   李伊仁内心惨笑,她也不喜欢他,她喜欢的是他的二叔殷华。   反正都求而不得。   “你可以不用嫁人,你是申国的天命之女,你也可以是皇。”小昭后忽然激动的站起来,带出一片水花。   把她身后的阿荣也吓一跳。   她赤裸着身体,直接按住了女儿的肩膀,眼神有些疯狂的道。   宫中两个皇子,一个蠢笨胆小,一个还年幼体弱,都不配为皇。   李伊仁吓一跳。   既为母后的疯狂模样,也因为母后的疯狂想法,她所知的历史上是有女皇,可是当今这天下却是没有的,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这样,看她父皇过的多愁,现在才中年已经就有老态了。   “世间男子都是薄情的,与其依靠别人,不如依靠自己,母后这么多年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女子为何不能当皇,我的女儿为何不能当皇,世间可有这样的规定?申学宫那些话多的人,我都把他们弄走了,朝中大半的朝臣都听你母后的,只要你同意,母后立刻能让你上位。”小昭后眼神明亮,野心勃勃,疯狂又激动。   申皇不了解她,荆皇也不了解她,这才是真正的她。   李伊仁被按的喘不过气。   她觉得她母后疯了。   之前自己只是戴了父皇的皇冠玩一下,就被母后大声呵斥。   可是眼下母后让自己当皇。   若是她当皇上,那是要亲手杀了父皇吗?   “可是母后,父皇他至少是喜欢你,敬你的,你难道一点点都不喜欢他吗?”   小昭后身后的阿荣瑟瑟发抖。   屋子外头一圈宫女,寒风中站的笔直。   冬施齐留海半遮住的眼,肃穆的望着前方。 第423章 贺贵人之死   夜幕降临。   申国皇宫很宁静。   一盏一盏灯笼亮起。   整个后宫明亮的如同白日一般。   哪怕是角落,也没有阴暗之处。   这就是那次羲和宫着火之后,申皇做出的应对。   免得宫里再哪里因为太黑,而出什么事故。   明亮一些,隐私总归少一些。   小昭后心情很不好。   公主伊仁从昭和宫离开的时候,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冬日湿着头发吹风,是极其不好的事情。   这时候医术又很落后,有人就因为这样,一场风寒就去了。   当然小公主没有得风寒,但是顺和宫里的疯子贺贵人,却不好了。   据说是着凉了,得了风寒,太医也束手无策。   这这个灯光明亮的冬夜,贺贵人突然安静了下来。   有人通知了卢妃。   尽管冬夜寒凉,卢妃还是过去了。   抱着小皇子李南国。   李南国生的粉雕玉琢,很是可爱。   嘴唇红嘟嘟的,被照顾的很好。   冬夜要出门,也不害怕,看到什么都笑嘻嘻的。   胖胖的藕节一般的手指时不时还会戳一戳卢妃的脸蛋。   卢妃只觉得又心疼,又安慰。   顺和宫是一座普通的院子。   不算冷宫,但是离冷宫也够近了。   宫里的冷宫就是离申皇足够远。   离的太远,自然就冷了。   贺贵人生了皇子有功,但是她又是一个疯子,怕她冲撞了别人,所以只好放在顺和宫。   卢妃其实不应该这样趁着夜风而来,哪怕有宫女通报。   因为按照局势来说,也许卢妃是最希望贺贵人死的人,那么贺贵人死去的话,卢妃的嫌疑很大。   可是不知道为何,这个大家族培养的女子,行为并不像她本该的样子。   卢家人长的好看,从她的兄长卢生浩,到二哥卢生香,容貌都极好。   到她这里自是不差。   而且书香门第,从小用书本,用富贵,用世家底蕴堆起来的女子,那仪态也是很美的。   关键卢妃还年纪小。   她是宫中目前受宠的女子中,年纪最小的一位。   这是她的天然优势。   她可以做的事情很多。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做,做的也是不应该做的。   或许,那首《爱莲说》,真的太美。   美的让卢妃不愿意背弃那莲,甚至懵懵懂懂间,真的把自己当成莲。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那是她向往的人生啊。   卢妃抱着小皇子到顺和宫,贺贵人靠在床上,看着不疯不癫,很是清醒的模样。   不过卢妃已经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之症,这个女子太恐惧,已经把自己折腾死了。   看她的表情还好,也没有要发疯的征兆,卢妃抱着孩子靠近了她,当然身边宫女婆子也赶紧跟上。   以防万一,还是力大的婆子。   万一贺贵人临死都要发疯,总要有人制住她。   卢妃是想做坦坦荡荡的莲,又不是白痴。   问心无愧就好。   她抱着李南国,李南国被教养的很不错,并不怕生,也不怕人,看什么都好奇,虎头虎脑的。   不过体型还是略瘦的。   倒是正常,有的孩子体型就是瘦小一些。   看他胖乎乎的小手,就知道,他在卢妃的照顾下,吃喝肯定是不错的。   贺贵人看到卢妃,又看到卢妃怀里抱着的孩子,眼神里很满足。   看到卢妃抱着孩子过来,她却开口道:“别过来,我有时候是假疯,有时候是真疯,我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你能让我看一眼,我感觉就极好了。”   卢妃看着她眼神的期盼,还是走上前,把李南国放到了床边。   而贺贵人立刻别过脸,生怕自己得风寒会传染。   而卢妃并没有担心,因为她知道,贺贵人得的不是风寒。   若是因为风寒之症死去,现在早就在咳血了,整个人都不能看了。   贺贵人的风寒,是别人需要她死去的理由。   她只是中毒了。   “那日你不该出现,也不该说小昭后的。”卢妃开口道。   “那日我不懂,我是真疯着,我还以为我是刚刚进宫的贵人,想去找机会见皇上的。”都要死了,贺贵人也不怕丢脸,开口道。   “那你是真的疯的厉害,连皇上都认错了。”卢妃抱着想乱爬的小皇子,小皇子没有得爬,但是还是很调皮,伸手抓住了床上贺贵人的腰带。   粉粉的腰带,抓在他手里,晃啊晃。   “我虽疯的厉害,可是当时,就觉得她才是皇上,她身上似乎有光,亮的刺目。到看到小昭后,我才清醒过来。”贺贵人声音娇弱的道。   “谢谢你带他来见我,我足够了,他被教的很好,你教的比我好。”这样说着,眼神在望着那孩子,却依旧不肯抬起手碰一下孩子。   不是抬不起手,因为她甚至抬手,把额前的头发别到了耳后,好让自己的脸干净一些。   “他很乖,身体也不错,你不要担忧。”   “我不担心,反正担心也没有用,如果可以,你不要让他知道我,他还小,肯定不记得,以后也不会知道,让他当您的孩子吧。”贺贵人开口道。   卢妃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身边的姑姑,催了她。   要走了。   因为贺贵人脸色已经很难看起来,小巧的脸如同一块死肉一样,塌下去,显然是油尽灯枯了。   卢妃抱起了孩子,孩子的手抓着那腰带,有点紧,轻轻的扯了扯,才松开。   卢妃把李南国抱在怀里,不让他看身后的场景,站起来转身离去。   身后,刚刚在说话的贺贵人,嘴角溢出了血,脑袋耷拉在脖子上,终于,不用再担惊受怕了,她死了。   不是被火烧死,而是被毒死的。   不那么疼。   被抱着怀里的小皇子李南国,玩耍了一会,就睡着了。   呼吸的很平稳,身体努力的朝卢妃身上拱了拱。   宫女给卢妃身上披上了大襒,把孩子暖暖的盖住,密不透风。   寒夜前行,一路明灯。   一个小小的贵人,死去,在宫里,并没有掀起什么大浪,风寒每年都会死很多人的。   后宫甚至都没有什么人讨论这事。   因为有一件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占领了平水城的荆国将军枯木长居,带着他的手下,离开了平水城。   那个城,空荡荡的,不说人,连草都没有了,彻底成了死城。   只有一条河,河水依旧缓慢流淌着。 第424章 占卜国运   天边挂着一颗星辰。   那是启明星。   预示着天快亮了。   实际上,地面还是黑的。   一颗星辰,并不足够照亮整个天下。   黑暗的申城街道上,已经有了轻微的动静。   打更的人打着呵欠,含含糊糊的喊着话,听不清具体喊什么,听起来还像是喊“鱼鱼傻猫肥”……声音拉的很长,那个调调亘古不变。   但是屋子里睡觉的人,睡梦中听到这个声音,就会感觉到安心。   打更的人看着天快亮了,也觉得莫名精神一点,天亮就可以休息了。   接着道路上的车轱辘声,渐渐多起来。   最重的声音,还有隔一会吱呜的响声,这个应该是收夜壶的板车。   接着又有密密麻麻的车马声。   应该是去西市的。   甚至中途还能听到猪羊的喊叫。   住在街道两边的屋子的人家,总是这样不好。   下半夜,各种声音入耳,很是嘈杂。   不过路边的屋子也有一点很好,一楼门头一开就可以当做铺子,租金还是卖价都比别处高一些。   期间好坏,自己取舍。   当然大户人家不存在这个问题,哪怕是路边的宅子,但是也是好几进的屋子,路边外头的最多是奴仆住的,主人家都住里头清净的地方。   何况高门大户住的街道,也会比这边安静一些。   平昔街此刻就足够安静。   打更的人也没有喊那奇怪的暗号。   各家都有各家的护卫,把各个大人的宅子看的严严实实的。   不过还是有扫地的哗哗声传来。   昨夜,地上的爆竹,各种红纸,花生壳,满地。   在天亮前,都要清扫干净,免得上朝的大人,看到这脏乱的场景。   曹九也醒了。   他身边躺着的女子,睡着的时候,很安静,红红的中衣,有些乱。   女子表情宁静,似乎有笑。   曹九起身,开始穿衣服洗漱。   要上早朝了。   虽然昨日他成婚,但是他是个很自律的人。   等到他洗漱好,换好衣衫,又垫了一点干粮,三小姐才醒过来。   一开始有点懵懂,好一会才明白自己在那,感觉到身体略微的不适,又有羞意。   “九哥你去哪。”她声音软软的问道。   “上朝。”曹九回道。   “今日也要上朝吗?今日没有假吗?我祖父他也太不通情达理了。”三小姐不满的坐起来。   “我上完朝,就回家,午后,我们应该还要去拜谢皇上,你再休息一会。”曹九解释道。   三小姐想起身相送,可是想到等自己穿好衣服都不知道哪时候了,还是作罢。   “那你早点回来,回家。”说到回家,三小姐就高兴起来。   曹九点了点头,没有回头,坐着马车就走了。   路上遇到了老尚书的马车,老尚书停下马车,把曹九叫到他车里……老尚书面容严肃……曹九面色微凛。   天还没有亮,集市跟前的车,来来往往。   很多车马往鹿家仓库里跑。   车轱辘沉甸甸的。   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洛府的黑衣少年也醒了。   很规律的喝了一杯水,吃了早点,就到仓库里清点东西。   一车一车的粮食。   有粗粮有细粮。   过去几年申国气候还算是不错,风调雨顺,除了那年江南大水,不过派了少年钦差治水之后,来年收成更好了。   粮食很多,价格很贱,尤其是世家贵人都只吃新米,觉得旧米不香,味道不好,所以旧年的粮食价格总是被压的很低。   众人并不需要担忧会没有粮食。   可是阿鹿却让人买了许多粮,不拘好坏,便宜为主,多多益善。   不仅仅京城有,沿途一路,还有很多是运到蛮荒去的。   阿鹿收到了阿寻的来信,阿寻说了他观察的荆国的水纹和气候,感觉明年不是很好,让他多做准备。   申国的气候其实和荆国很像,跟荆国差不了多少。   若是荆国都有问题,那么申国可能也会有问题,总之让他多做预防。   阿鹿在这方面很相信阿寻,阿寻说有问题,肯定会有。   阿寻很早的时候就有说过他的担忧,那时候还在申学宫。   阿鹿记得很清楚。   ……   天亮了,收到荆国大军撤军的消息,申皇吓一跳。   顾不上哀春伤悲,也顾不上上朝,第一时间居然是去找小国师。   反正上朝,那些朝臣,也说不出甲乙丙丁,就会吵架。   涉及荆军的事情,他们一个个都跟哑巴一样。   小国师没有老国师勤勉。   主要是宫里好像也没有什么事,除了平日申皇或者小公主会来下棋。   这些年也一直风调雨顺。   他只是自己读书学习,有时候贪书,看的晚,早上就醒的晚。   所以申皇来的时候,他还没有睡醒,整个人都有点蒙圈。   把申皇气的够呛。   可是申皇也知道,眼下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耐着性子等小国师收拾完。   好在小国师重烟从小独立,收拾能力也比较强,很麻利的就拾掇好自己,一身深红色的道袍,头冠,有模有样的,再加上长长的拂尘,一下子有了点仙气。   仿若刚刚申皇看到那个长腿的幼稚脸的少年不是同一个人。   “陛下清晨到访可有要事?”小国师虽然有点脸热,不过感觉到现在申皇心情不好,不像是要发脾气,但是很慌乱,他规规矩矩的行礼问道。   “有密报传来,荆国昨日退兵了。”申皇开口道。   小国师眉头微挑,退兵不是好事吗?   接着听皇上继续道:“但是平水城已经成为了死城,荆国不仅退兵了,连城里的活老鼠都带走了,那里已经彻彻底底的绝了,地上草木都没有了,他们像是蝗虫一般离去。”   “朕想知道,荆军为何如此?可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变故?他们是真退走了,还是只是祥装退兵,要继续南下?”申皇瞪着小国师道。   重烟有些吓一跳。   申皇几日没有休息好,又听到这样震惊的消息,更是整个人犹如枯槁一般。   宽大的龙袍晃悠悠的,眼袋深的发黑。   气色极其不好,此刻瞪着眼如同要吃人一般。   “此事事关重大,关乎国运,请皇上耐心等待一会,微臣需要开坛做法,方能预测。”   申皇此刻才想到,关于国运的事情,国师确实是也胡乱给不出答案。   一边的高公公此刻趁机劝道:“皇上,您还是先去用早膳,您忧心国事,可是老奴忧心您的龙体啊。”   说好说歹,申皇才被劝走。   吃了早饭,又睡了一觉。   没有想到,他醒来,居然已经傍晚了。   睁眼就看到斜阳,照着宫殿,散发出一股暮气。   “国师法事怎么样了?”申皇声音有点沙哑的问道。   “还在做,应该快有结果了。”高公公小声的答道。   “传我令下去,后宫中所有有品阶的女子,都去国师殿,等候结果。”申皇坐起来,开口道。   睡了一觉的申皇,终于有了精神一些。   穿戴好了衣服。   而收到命令的后宫众人,大多都不知道何故,略有些慌乱,突然这样说,妆容都来不及化呢。   小昭后倒是非常淡然。   昨夜贺贵人去了。   荆国退兵的消息她也知道了,甚至比申皇还早一些,也没有说缘由,只是让她不要再擅自主张。   公主伊仁不知道发生何事,不过听到要去国师殿,就知道父皇一定又遇上特别棘手的事情了。   神佑以前听先生老郭说过,皇上有事就问国师,这还是第一次切实的经历这样的事情。   莫名觉得有点荒唐,这和蛮荒里,那些村民,有事丢骨头有什么区别。   骨头朝上,说明好事,骨头朝下,说明坏事。   不过现在的骨头,换成了国师。   祭台上,小国师重烟,头戴高冠,一身绯衣。   舞刀弄剑,焚香燃烛,像是在跳舞一般。   底下围着一圈人念经。   他跳的有些累了,脑海里记着师父临走前说的话:“占卜国运必要吐血,付出大代价,才可以免除杀身之祸。”   国运在他眼中迷迷糊糊,是一片雾。   但是他真的吐不出血,要不要咬一口自己的舌头?   然后他看到了祭坛上有人上来了。   申皇为首,如同一团快熄灭的火,灰扑扑的。   小昭后伴起左,居然是一只人大一样的蝙蝠。   小公主如同迷雾。   公主神佑,一身绯衣,整个人如同燃烧的火一般,火光冲天,他惊的把自己给咬到了,然后吐出了一口血…… 第425章 所有人的浩劫   夜幕降临。   小国师吐血,昏倒在祭坛。   吐血是因为咬到自己,昏倒是太累了。   他摆出法事,蹦蹦跳跳一天了,原本以为申皇过来,他表演一下结局就好。   结果申皇居然睡着了,他也不能中场休息,只能继续跳。   麻木的跳的间隙,脑海里明白了很多事。   重家人学的是术。   是数术,是天术,是学术,不是妖术。   没有天眼,也没有异能。   根据天象,星象,他能感觉到风云变幻,申国或许会有一场大劫难。   但是具体如何他也说不出来。   而且就这样告诉申皇,申皇也不会相信的。   就像自己之前师父不在的时候,每次和申皇说的答案,申皇都将信将疑的。   等到师父来,才发现,师父得出结论是极其的快的,但是表达过程很慢。   只是申皇喜欢这样。   申皇喜欢经过复杂过程得到的答案的样子。   所以他只能不停的舞,期望申皇看到之后,再给出答案。   申皇看到小国师吐血晕倒,难得休息好的脸色,一下子刷白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   很少有外人,夜间还会留在荆国皇宫。   夜幕来临。   也不会有大臣进宫求见。   除非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但是经历过荆国皇宫那冰冷的气氛,哪怕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臣子们也不愿意进去了。   荆国皇宫很宏大,很冷清。   到了夜幕,没有女子走动。   男子要出来的话,也是成群结队。   高耸的冰凌,悬崖,摇晃的野菊花。   整个皇宫给人感觉都是冰冷坚硬的。   谁愿意忙碌了一天之后,还要去面对这样冷冰冰的皇宫,冷冰冰的荆皇。   所以夜晚不去拜访荆皇,已经是荆国不成文的规定了。   哪怕是枯木长居,赶着回到了荆国,也是耐住性子,等明天,天明。   不过申国来的治水大夫鹿寻,显然没有明白这个荆国不成文的规定。   夜幕降临,风尘仆仆的鹿寻,形容疲惫的鹿五,求见了荆皇。   荆皇还吓一跳。   本来,之前去了一趟圣庙,听到那老和尚忽悠,荆皇就有些不爽快。   他不信这些。   他没有信仰。   可是他知道那些有信仰的人的可怕之处。   他们随时可以奉献自己,不管是心还是身体。   而像老和尚这种人,又是其中最为可怕的人。   他不仅自己可以随时奉献,还可以带动无数人奉献。   但是经历了混乱之战的荆国是很需要宗教的力量的。   荆皇自己不需要,所以他对老和尚的危言耸听很不高兴。   除了不高兴,他心底也是有恐惧的,他发现自己这种恐惧,就更加不高兴了。   说明他被老和尚影响了。   所以他还是召集了枯木长居回来。   他是一个有计划的人。   这时候鹿寻求见,荆皇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鹿寻这段时间的一举一动,他都注意着。   不得不说,申学宫对这个少年的评价是很中肯的。   或许真的可以成圣,如果自己不杀他的话。   他真的专心的在治水。   也不是像其他人那样,随便就开始做,带上人力物力。   他在走访,他走了荆国每一个角落。   沼泽,雪山,冰川,草原,高原,深渊……   荆国有很多地方,都太难走,环境恶劣。   可是这个读书的少年,愣是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一路风尘。   都说读书人柔弱。   他的确很柔弱,第一天他的脚上就起了很多水泡。   换荆国人,都不明白,怎么有人走几步路,脚心就起水泡的。   第二天水泡还有。   昨日的水泡消掉一点,新的又起来了。   他还怕蚊虫,别人被虫子咬一口,一点事都没有。   他被咬一口,当晚居然发烧了,整个人面色驼红,一副活不成的样子。   发烧在荆国就是要死的病。   好在他又挺下来了。   然后他会晕车,会晕船。   总之是个什么毛病都有的柔弱书生。   跟着他们的荆国士兵,基本上把一个申国柔弱书生的模样看遍了。   可是到最后,荆国士兵们却很敬重这个柔弱书生。   因为无论怎么样,他都坚持下来了。   而且他知道的真的很多,他做出的决定很中肯。   在遇险的时候,居然是这个柔弱书生的判断,一次又一次的救了大家。   他这段时间,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耗费无数荆国人力物力,而是踏踏实实的把荆国转了一圈。   荆皇十分喜欢这样做事的人。   先知道自己做什么,然后再着手去做。   就算他知道这个阳谋,恐怕也会支持。   然而这个少年,匆忙归来,第一时间找自己,也不知道是何事。   夜晚的荆皇,自然没有穿着龙袍。   他穿的很是平常。   藏蓝色的袍子,很厚很大,领子和衣襟上都有皮毛,很暖和。   这样的衣服荆国上层贵族都喜欢,基本是人手一件的。   走出来发现,鹿寻穿的也是藏蓝色的袍子。   不过旧了很多,甚至还有划破的地方。   又是把荆皇吓一跳。   在记忆中,还有收到的消息中,这个申国书生,都是一个比较爱干净,注重容貌,有些爱美的男子。   可是此刻的模样,着实是有些狼狈。   连嘴唇都干裂了,裂出了口子,像是刚刚流过血,又被他舔掉了,所以破的越发厉害。   荆皇开口的第一句话道:“嘴唇裂的话,要用一点羊油去涂,两天就好了,不能舔,越舔裂的越厉害。”   倒是把鹿寻说懵了,然后又习惯的舔了一下嘴唇,因为有血,看着嘴唇红艳艳的。   “你们来找朕何事?”荆皇看了一眼这两人。   一个跟门神一样站着,身上还是背着铁球。   荆皇并不害怕别人带着武器进宫,只要在荆国皇宫,就是他的主场。   另一个少年,神色焦急。   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荆国危已,必有大灾。”   他要说的内容太多,佐证也太多。   鹿寻虽然有点读书人书生气,可是上次被荆皇也着实吓的够呛,说完这一句就不说了。   把自己这段时间整理的内容,交给了荆皇。   几乎是厚厚的一本书了。   荆皇翻开,第一眼就觉得这字真的很笔直方正,每一个字像是印上去的一般,让人猜不透写着字的人到底有什么喜好什么身份。   荆皇识字,而且学识不错,上面写的内容也不复杂,很浅显直白。   正因为浅显直白,荆皇反而有点看不懂了。   因为这些文字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荆国将会有一场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大灾。   这场灾祸,将是致命的。   先有老和尚预警,又有书生论证。   荆皇心中其实已经相信了八分。   可是还是有些愤怒。   他不信命,不愿意被命主宰。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良久,荆皇合上书,坐在椅子上,盯着鹿寻问道。   少年稚嫩的脸上,如今已经有须,整个人成熟了许多。   “我痛恨你,因为你是荆国人,我是申国人,而你下令攻打申国。我告诉你,因为你是人,我也是人,这场浩劫不仅仅是荆国的,是天下的,是所有人的。” 第426章 来不及喜欢一个人   夜很黑。   荆皇让皇子云送人离开。   鹿寻和小五,来的时候心切,有人领着匆忙就进来了。   离开的时候却发现,道阻且长,弯弯绕绕,像是鬼打墙一般。   而且十分的寒冷。   皇子云走的很沉默,略微有些忐忑,紧张。   “神佑的事情,你们知道了吗?”皇子云开口问道。   他一开口就觉得有些羞愧。   因为有悖佛心。   儿女情长。   可是他已经破戒了。   光头上都长出了头发。   他也吃了肉,喝了酒。   “知道了,妹妹会去熙国。”鹿寻沉默了一会,没有隐瞒道,一路他都有和鹿哥联系,不仅仅吡鹰小玉可以传信,还有小玉在龙渊山养的一堆小弟鹩鹰,鹩鹰生命力强大,哪里都能适应,但是有很喜欢回归巢穴的习性,训练来送信是极好的。   “我不想让她去熙国。”皇子云开口道。   “你有什么资格不让她去,你只是一个皇子,你什么都没有,如果荆皇要杀她,你能阻止吗?你连你自己都护不住。”鹿寻向来言语犀利,可是此刻他说的是皇子云,又何尝不是说自己。   而鹿五也有些难受,他已经知道面前这个少年名为荆云,所以妹妹生辰那天,那个上面画着一堆像屎一样的糕点,实际是一朵云彩,是面前这个少年送的。   皇子云很沉默。   “我总会长大,荆皇也会老去,他那天说,未来是我们的,我想做一件事,虽然不一定成功,但是至少要去做,不做肯定不会成功。”长长的皇宫石道,高耸的树干,如同一支一支插在宫中的利剑一般,皇子云开口道。   鹿五走路有些疲惫,所以难免的两个铁球发出的撞击声,在夜空中尤其显得空旷。   “咚……咚……咚”的响声,很有频率的响起。   “若是你见到我妹妹,对她说,我们都好,让她不要担忧我们。等我们治好水,就会去看她。”鹿五开口道。   鹿五声音很坚定,他相信治水很快,就像上一次,去江南治水,还能赶回来给妹妹过生辰。   他一直都是很乐观的人。   皇子云点头应下了。   鹿寻一直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次治水不容易,真正要治好荆国的水患,三五年不算短,十年八年也不算长,更何况还有即将而来的大灾……   申国的叶御史的嘴脸虽然让人讨厌,可是他还算是有一点眼光和学识的人。   一行人弯弯绕绕的走,终究有到门口的时候。   黑暗中,皇子云站在皇宫大门口,目送两个少年离开。   看着两个身影越走越远,渐渐的消失在宽阔的石阶道上,隐入了黑暗中。   皇子云呵了一口气,面前冒出了一朵白烟。   真冷啊。   他跺了一下脚。   天越来越冷了,冬季快过去了,可是冰寒却没有过去。   ……   因为事发突然。   曹九和周家三小姐这对新婚夫妇没有进宫拜谢。   原本就是礼节上的事情,有的话显得尊荣无限,没有的话也不算什么大事。   但是打扮了一上午的周韵竹还是有一些不高兴。   就像是精心准备好了要去赴约,结果对方说没空,浪费了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周韵竹一来就是掌家,也没有人管她。   好在她出嫁前,老尚书专门请人教过她这些,家仆也都是熟悉的,管的很容易,基本没有什么事。   不过在夜间,两人抵足而眠的时候,周韵竹还是有些好奇的问道:“九哥,我们成婚了,要不要把你父母接来,虽然他们以前是仆从,但是毕竟是你父母。”   曹九原本在想着今日的事情。   早上上朝的时候,老尚书就告诉他荆国退兵的事情,皇上可能不会上朝了。   以前他还不是周家女婿的时候,老尚书也会提点他,但是不会告诉他这样具体的事情。   现在却一副早知道的模样。   他一直对小昭后抱有敌意,小昭后是荆国人,这是毋庸置疑的,虽然朝臣,就是礼部的老尚书给小昭后做了祖上的调查,背书,说小昭后实际是申国人,流落到荆国去的。   小昭后的父亲应该是申国某一个家族的子弟。   还造出了一个族谱,甚至有好事者去查,也都是有依据的。   而老尚书现在居然这样早就知道荆国的消息,让曹九更加疑惑。   这时候听到妻子的话,他摇了摇头道:“不用,其实你祖父没有告诉你,那一对夫妇并不是我亲生的父母,我只是他们捡来的。”   周韵竹:“啊”了一声。   她祖父真的没有说,难怪祖父会同意她嫁给一个奴仆之子。   随即又想到,难怪曹九一身的气质比她见到的那些公子之类的还要好很多,说不定他出生很好。   “我不喜谈这些,以后你不要说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现在你是我的妻子,我会好好对你,未来,我不懂如何,也不敢给你承诺。”曹九道。   周小姐不知道为何,九哥忽然这么严肃,感觉不像是平时的他。   不过女子,总是认定了一个人之后,心思就很浅,也没有多想,乖乖的依着他入睡。   面色有点的红的抱着他的腰。   把头枕在他胳膊上。   曹九有些别扭。   胳膊被枕的有些麻。   直到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他才小心的把手抽回来。   感觉到身边的人动了动,眉毛微皱。   他又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直到她呼吸恢复平稳,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窗外起风了。   呜咽的响。   ……   皇宫里,神佑今夜没有住在自己的宫殿里,而是到了洛姨那里。   虽然洛妃对申皇撒谎,说神佑实际是她亲生的女儿。   可是对洛妃来说,并没有撒谎,她就是这样觉得的。   夜很长,外头风很大。   因为国师祭祀做法的缘故,大家折腾到很晚才入睡。   好不容易躺下,小皇子本来想跟洛妃睡的,结果被神佑一脚踢出了床。   乖乖的被桃姑姑抱走了。   小脸嘟囔着不满。   不过很快就睡着了,毕竟年纪小。   而神佑脑袋枕在洛妃的腰上,纤细柔软的像是棉花。   她头发也散落开了。   洛妃伸手揉着她的脑袋,一下一下的。   这样两个女子在一张床上,真是一副绝美的画。   “姨姨,寻哥来信了,说来年气候不好,会有严重的天灾,恐怕这就是荆国为何会退兵的缘故吧。”神佑道。   “你天天还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天灾也不是你的事,女孩子应该高高兴兴的秀秀花,养养鱼,都怪姨姨没有把你教好。”洛妃有点恼自己,她也不爱绣花,坐不住,她喜欢画画,但是她也没有教神佑画画,因为她以前教她妹妹画画的。   “是啊,不是我的事,我的心很小,就想身边的人好好的,可是寻哥和五哥在荆国,你和王伯伯在申城,娘亲和先生他们在蛮荒,若真是天下乱了,岂能避开。”   “你真的同意去熙国?你没有喜欢的人吗?”洛妃问。   问完又觉得这个问题太没用。   有没有喜欢的人,又能如何,只是自己已经年长,神佑却还是花季一般的女子。   神佑脑海里想起来那个牵着自己手的小和尚,却还是摇头。   “可能我还小,还没有学会儿女长情,总觉得要做的事情很多,哪里来得及喜欢一个人。” 第427章 舟队   寒冷的清晨。   冰雪没有融化。   朝慕尔的脚有点疼。   尽管在家中也休息了很久,可是他还是要出门了。   他接到荆皇的命令,让他带兵去攻打熙国的灰原镇。   荆国的臣子,都是十分服从命令的,皇上下令去执行就可以,不要问为什么,也不可以问为什么。   好在女儿嫁的不错。   虽然一度成为荆国的笑柄,但是那个书生并没有嫌弃。   荆国里女子很开放,但是同时女子地位其实极其低微。   朝慕尔算是很宠爱女儿了,但是就看他这样宠爱女儿,都舍得把女儿没名没分的送进宫里,就可以理解荆国女子的地位多低了。   像朝虎贝这样骄傲的女子,在关键时刻,也只是一件物品。   朝慕尔感觉女儿婚后的生活比自己预想的好,虽然他不太待见枯木长居,却不得不说,枯木长居的长子,枯木春这个少年仔还是不错的。   很稳重,也很有担当的感觉。   他此去,也算是安心。   而且熙国向来是重利不重义,十分胆小贪财,他对自己此行并不担忧,一定会手到擒来,说不定很快就可以归家了。   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是他也没有侥幸,该准备的都准备起来了。   往年,荆国士兵都是很吃苦耐劳的,什么样的境况都遇到过。   可是这次,只是行军,就有极大的困难。   一路太寒冷了。   走路都打滑。   行军十分的缓慢。   大军还没有到熙国的灰原镇,已经是天下皆知了。   申皇收到这消息的时候,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有点愤怒道:“荆国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是要与天下都为敌吗?”   可是心里却又有一种幸灾乐祸。   而熙国民众皇室都收到了这个消息。   原本遇到大事,都是熙国四大君子一起商量的。   自新皇上任之后,这个场面略有改变。   四大君子只剩下三家,殷家,孟家,李家。   而熙皇等于顶了徐家的位置,议事的时候,还是四人。   只是三个君子加一个新皇。   对年轻的新皇,另外三大君子都在观望之中。   目前也看不出所以然。   基本上熙国没有任何改变。   除了消失的徐家。   徐家消失后,宫里的徐妃和霏公主,也算是解禁了,只是并不常出现在人前。   当然,也还没有发生需要四大君子一起议事的大事。   这次突然发生,他们才发现,要叫新皇。   于是那座琉璃建成的房子里,坐了四人。   一个年纪很大,两个中年,一个少年。   显得场面略有些滑稽。   少年有些胖,脸看着很憨,显然还有些激动。   这是新皇希第一次参加这个议事的活动。   不由得有些紧张,也很佩服他的父皇母后。   居然把他生生的塞进来了。   “荆军要攻打熙国了,初步目标应该是灰元镇。”最先开口的是李家家主李河山。   虽然他现在是熙国人,但是他祖上应该是申国人,而且和申国皇室有关,因为他姓李。   对于攻打了申国的荆国,他是非常反感的。   早早的派人打探了消息。   孟家家主孟源,是几人当中年纪最长的,但是态度却最卑微,他看了一眼殷克州,见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他小心翼翼的道:“灰原镇离荆国也不是最近的,但是灰原镇盛产酥谷,酥谷不好吃,味道很糙,却很顶饱,是穷困人家最喜欢的粮食,价格便宜。”   殷克州听完他们的话,并没有立刻发表自己的看法,而是转头问新皇唐希:“皇上您对此事有何看法?”   知道自己要过来,母后已经给他分析了前前后后的事情,各种掰碎了给他听,当今天下局势,荆国会这样做的可能性,但是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毕竟荆国刚刚攻打了申国,转头又攻打熙国,是不明智的行为。   荆国虽然这几年发展的不错,他们的荆皇锐登基之后,一直逐步统一,百姓也生活的比过去连年战乱好许多,但是也不至于好到天下无敌了,在天下人的眼中,荆国还是一个野蛮落后穷困的国家。   胖哒唐希面对殷克州的提问,虽然他是皇,他是臣子,可是总有一种面对师长的错觉。   “我……朕,朕觉得荆国内部恐有什么事情发生,朕读过荆国的史书,荆皇锐的生平介绍,此人虽然嗜杀,但是实际做每一件事都是有谋划的,所以此次荆军贸然带兵攻打灰原镇,应该是有缘由,刚刚孟君说,灰原盛产酥谷,虽然我们百姓都不喜欢酥谷,但是畜生极其喜欢,荆国百姓似乎也对酥谷情有独钟,每年灰原镇的酥谷卖给荆国非常多,换回了荆国的很多牲畜和皮毛,所以这样看来,荆国是不是缺粮了?”   胖哒绞尽脑汁,就像在申学宫回答先生提问一样,一开始他自己也不清楚答案,但是一条条说出来,越说越清晰,总觉得脑子一闪,好像要接近答案了。   孟家家主听到新皇的分析,立刻摇头反对道:“应该不至于,荆国这几年风调雨顺,草原茂盛,并无饥荒的景象。”   李家家主却习惯性的抬杠道:“这几年没有,不代表将来没有……”   此刻忽然听到咚的一声。   却是殷家家主殷克州,不小心敲了一下桌子,他手上有一个玉扳指,不小心敲到桌子,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众人都望向他。   胖哒开口道:“殷君有何想法,可以说出来。”   “臣赞同您的看法,荆国应该是内部发生了事情,据我所知,申国也出事了,或许这就是荆军为何要急匆匆的进进攻灰原镇的缘故。”殷克州开口道。   他并不担忧自己说出他知道申国内部事情的事。   如今的熙国,他表面上是臣子,是君子,实际上权利比熙皇还大。   已经到了开口一句话,全部人听从的地步。   新皇又年轻,虽然看着还算靠谱,但是年轻本来就是最大的不靠谱。   “那我们应该如何应对?”孟家家主孟源开口问道。   他问的是殷克州。   李家家主也看着殷克州。   “灰原镇地处边境,现在从京城派人过去救也来不及,唯一的办法,必须动用皇宫的舟队,恐怕还能从运河快速过去,说不定还能赶上救援。”殷克州说这话,看着熙国新皇。   胖哒愣了愣,他都不知道皇室里还有舟队。   ……   昨天被蚊子咬了,半夜醒了好几回,今天起晚了,更新也晚了,抱歉。么么哒。 第428章 太上皇的决定   原野里,一边是绿色,一边是黄色。   绿色的那边是熙国的地界。   黄色的这边是荆国的地界。   同样的冬季,熙国绿绿葱葱,荆国却是冻土遍地。   也就是隔了一条河的距离,像是两个天地。   “咳咳。”朝慕尔咳嗽了两声。   坐在简易的马扎上,望着对岸。   他原本想,不知廉耻的熙国人是很容易攻打的,他们贪财懦弱,君臣不分,妻妾不分,为了钱财能出卖一切。   所以他对自己此次进攻灰原镇十分有信心,甚至想着转一圈就又可以回荆国了。   却没有想到,出乎意料的,贪财的熙国人,居然一个比一个难缠。   他们宁死都要抱着自己的粮食钱财死。   这样小小的一个镇居然比申国一个城都难攻打。   所有人为了自己的钱财粮食,简直是不要命的抵抗。   已经三天了,他还没有攻打进去。   只能望着面前流淌的河流。   荆国打仗都是就食于敌,自己根本不会带多少粮食,一般只是带够到地方的粮。   可是此次,行军就比预计慢许多,到了地方,没有能攻打下灰原镇,没有数不尽的粮食,也没有女人,银钱。   这些荆国士兵,真能望着冷冰冰的河流。   感受着腹中的饥饿。   连朝慕尔都听到自己腹中的响声。   咕咕的响。   像是路边树上的黑鸦在叫一般。   朝慕尔抬头看了一眼那黑鸦,觉得很不吉利,伸手捡起一个石头砸了过去。   没有砸中。   那黑鸦在石头到之前飞走了。   发出了更大声的叫声。   “呱……呱……”   又响又亮,听的人心中颤颤的。   ……   熙国皇宫里,常年有鸦叫。   不像别处,黑鸦是不吉利的象征,而这里,直接居住着一群黑鸦。   叫声凄厉,听久了,也就习惯了。   新皇回到宫中,虽然已经是皇帝了,可以这届皇帝跟其他不同,宫里除了皇帝还有太上皇太后。   也算是历史中绝无仅有的了。   现在想起来,像是熙国的独有的传统。   当初祖皇就是还健在的时候,自己退位,传位后人。   如今的太上皇融也是如此。   退位之后,并没有插手朝中大事,就真的消失在朝堂中了。   而太后瑰倒是偶尔有出面。   因为涉及新皇婚配的事情,后宫现在没有女子,诸位大臣还是眼热的。   新皇刚刚登基,事发突然,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会子反应过来了,也观察了一段时间。   新皇虽然年轻,但是毕竟是读过申学宫的,虽然眼下申学宫都被申皇赶出了申城,但是并不妨碍申学宫在天下人眼中的印象。   能读申学宫的都是很厉害的人。   况且新皇希还得到了申学宫的评价。   平日行事也很稳重。   历史上,有些皇室子弟,平日还好,一旦登基,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什么昏聩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令人膛目结舌。   但是这段时间一来,新皇希,十分稳妥,没有很突兀的做什么,也没有全然不存在一般,一点一点的参与朝中大小事,为人温和,性格很好,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够严厉。   大概还是因为年纪小的缘故,可能过些年就好了。   新皇希身上的总总表现,都是丈母娘挑女婿喜欢的优点。   太胖这个,也不算缺点,在熙国,能长的胖大,说明家境优越,条件好,嫁女儿过来不愁吃穿,长的胖大,反而是女婿的热门人选。   普通人如此,何况他还是熙国的皇。   谁不想当当国丈。   各家有适龄女子的都想跟太后瑰拉拉家常。   虽然太后瑰说了,已经替新皇向申国求取公主了,但是那申国不是还没有答应吗?就算答应了,后宫还是有妃子的,家里嫡女不舍得送进宫,还可以把庶女送来。   至于同样家世显赫的殷家幼子,反而上门的人极少。   大家都知道殷家,殷夫人做不了主的,殷夫人就是个漂亮的泥人,什么事都是要殷家家主操持的。   而且殷家也求取了申国公主。   殷家在熙国是真正的实权人物,熙国人人从商,殷家有时候一个小举动,就能决定一个家族的存亡,所以反而没有人想去跟殷家当亲家,也要真配得上才行啊。   没见就算是其他两大君子之家,家里也有适龄女儿,却没有想和殷家联姻。   除非是被殷家看重,否则众人,真的提不起勇气主动凑过去。   新皇希回到宫中之后,就去探望母后和父皇了。   “母后,皇宫还有一支舟队吗?”胖哒有些好奇的问道。   他坐在床榻边,穿着金黄的龙袍,胖乎乎的,像一个金色的胖球,然而还是伸手,帮他父皇揉捏着小腿。   太上皇融因为太胖,走路很不易,小腿都很臃肿,像一个捅一样了,平日要人一直按捏着。   胖哒也是做习惯这事了,虽然成了皇帝,手还是很自然的揉捏。   太后瑰沉吟了一会,望向夫君,见他点头,才开口道:“宫中是有舟队的,在以前,我们皇家也就是唐家,最厉害的就是行舟造船这一块,唐家可以说是靠着舟船海运河运发展壮大起来的,那时候殷家也只是我们家的一个账房……”   太后瑰说起这个的时候也挺感慨的。   “所以熙国才会有那么多运河,熙城内才会有那么多综合交错的人工河道吗?”胖哒好奇的问道。   太后瑰点了点头,是这样的,唐家上位之后,自然要大力发展河运。   只要是水上的,没有人能超过唐家。   “只是舟队,殷家居然打上了皇家舟队的主意,殷克州终于展现出他的野心了。”太后瑰叹息道。   这是皇室最后的底牌了,若是这张底牌都亮出去,今后的熙国皇室可能就真正的沦为傀儡了。   胖哒见母后表情犹豫哀伤,想了想,也明白缘故。   皇宫的舟队恐怕是父皇母后留下的最后的底牌了,连自己都没有被告知。   “可是母后,若是熙国没有了,我这个熙皇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胖哒犹豫的道。   “是啊,这就是殷克州的阴险之处,他提出这个理由,我们若是出了舟队,以后舟队就不再神秘,也不再是我们独有的,若是我们不出,连百姓子民都不能保护的皇室,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太后瑰语气清冷的分析道。   一直不说话的太上皇融忽然开口道:“出,这次皇儿跟着舟队一起出发吧,为皇,就应该看看自己的子民,应该保护自己的子民,还有你向申国皇室求取公主,对方已经答应了,到时候,你亲自把人接回来,父皇和母后在家中等你们归来。”   大声的喘气声伴随着话音落而响起。   少年熙皇希,一脸雀跃。   太后瑰满脸沉重。 第429章 御驾亲征   熙国的冬日并不寒冷。   况且也快到开春的时候了。   就是以往春日的时候,雨会大一下。   一直下的雨,总是有点恼人。   难得有晴天。   熙国的人做事,效率都很高。   这一天才商量完,第二天新皇希宣布了决定,就准备要出发了。   没有人想到,面对荆国进宫熙国一个小镇,熙国新皇居然要御驾亲征。   有点小题大做的感觉,同时又有点热血沸腾。   而且只要想想,灰原镇,若是有自家的亲人朋友,自家的生意在那,就有一点安心。   据说荆国的军队还没有攻打进去,一定是有希望的,只要熙国大军赶上,就能来得及。   第二日一早,一艘一艘的大船,像是幽灵巨兽一般,从皇宫里的暗河缓缓的升起。   朝臣一开始还议论纷纷,熙国的大臣们没有那么庄重,有时候朝堂上都会闲聊一两句,很不安静。   可是这一刻,却集体的自动静默了。   有一部分人知道,熙国皇室有这样一支舟队。   还有一大部分人不知道。   可是不管知道不知道的,此刻看到这个场景,都有一些震惊。   包括殷克州,晨曦的阳光还没有出来,天空只是微微的亮。   但是这一艘又一艘的大船冒出来的时候,天然的让人感觉到压迫感,心跳也加快了,砰砰砰的响。   殷克州说起皇宫的舟队,也只是想试探一下。   他更多的准备是熙皇会拒绝。   毕竟自古帝王多无情,像是申国,已经是天下第一大国了,面对荆国的进宫,还是无动于衷。   申国国泰民安,大大小小的文官算起来就有成千上万,每年的军费也不知道几何,面对荆国进攻,居然一个个都坐得住,生生的忍住了,任凭荆军屠杀,一方面是懦弱,还有一方面只是蛮荒,平水城,跟他们无关,他们不在乎。   熙国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是一旦为皇,总是有暮暮老气,胆小如鼠。   可是没有想到,宫中那一对久不见人的夫妇再次做出了让殷克州意外的事情。   他们不仅同意了出舟队,还让新皇御驾亲征。   也不知道是太后瑰的决定,还是那个常年都不怎么说话的太上皇融的决定。   这让殷克州很意外,也同时有些钦佩和警惕。   舟队缓缓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朝阳一直没有出现,天空飘起了小雨。   不算是一个出门的好天气,但是也不赖,小雨顶多不舒服,不会妨碍行程。   而且对一些怕热的商人来说,有点小雨反而更好出门办事,否则顶着烈阳,晒的昏沉沉的,脑子都不灵光了。   新皇没有穿着上朝的龙袍,那个略微厚重严肃,不方便行走。   倒是穿了一身黑色的衣衫,类似申学宫的宫服一样,但是上面绣着龙纹。   申学宫因为有名,连带着他们的宫服也十分有名。   熙国向来爱效仿这些,申学宫的黑压压的宫服在熙国,几乎是只要识字的人,自谓读书人,都人手效仿一件。   所以看到新皇这身衣服,也觉得很是亲切。   新皇皮肤很白,身材略圆,一双眼睛细细长长的,眼尾上翘,不说话也看着不凶,总是有笑意的感觉。   嘴角还有细细的绒毛,显示着他的年少。   新皇踏上了第一艘舟船,这艘船整个都是乌黑的,船身上闪烁着黑暗的漆色,很亮,很厚重。   船头跟平常外头的舟船不一样,很尖,像一把剑,又像一把弯弓。   殷克州对船只并不太了解,但是看到这造型独特的船,还是跟现在外头的不一样,唐家果然是留了一手。   看船只出水,极其沉稳,有风,船只也没有摇晃,如同平地一样。   接着,熙国的将士,也排着队上了船。   仔细一看就发现,每艘船上都有人的,这些人穿着黑白条纹的衣衫,远看还以为是船杆,直挺挺的站在船上。   百官送行,将士出征。   熙国没有国师,熙国人对这些不太相信,但是鸡头五牲,倒是摆了一堆。   该叮嘱的话,太后瑰和太上皇融也已经在宫中叮嘱过了。   他们没有出面相送。   把这个离别的场景留给了熙国百官和百姓。   新皇登上了船头。   船只还没有开动,但是上面的风比地上大,雨也大一些,让人猛地清醒了过来。   他站在船头,身上的黑色衣袍被风吹的哗啦啦的响。   嘴唇都有点发青。   很安静现场,比他上朝的时候还安静,平日他坐在龙椅上,还能听到底下的窃窃私语。   此刻只能听到水拍打着船只的声音。   “哗啦……哗啦……”一下又一下的,此起彼伏。   胖哒站在这里,看着底下黑压压的百官,忽然明悟到,这种感觉才是真正的权力的感觉吧。   这些舟船,他看到的时候都是吓一跳,心生敬畏。   对他的先辈祖皇更加崇拜。   而眼下,这些官员也被震慑了。   很是安静,和恭敬。   胖哒的眼神扫过的时候,往日那些昂首挺胸的大臣们,都微微低头弯腰。   连殷家家主也是这样。   平日殷家家主在他面前,从来都是腰板挺直,更像是他的先生,而不是臣子,还很喜欢说教他,考他。   胖哒对殷家家主略微是有点阴影的。   有时候想起来,也会同情同窗殷雄同学,难怪殷雄同学被教的这样娘气安静,动不动脸红,实在是他爹太凶了太可怕了。   不过此刻站在高处,看的更远,想的更多了。   面对平日畏惧的殷君,新皇唐希开口道:“朕此去,未必能安好归来,若是朕安好归来,必定是朕的子民也安好,若是朕不能安好归来,望殷君大局为重。”   百官没有想到,新皇会说出这样一段话。   殷克州也没有想到。   不过他还是慎重的点了点头,他的初衷也是为了建立一个强大的熙国。   新皇深深的看了一眼殷克州,目光又扫过百官,继续道:   “熙国百姓交给诸位了,诸卿,等朕归来。”   新皇的话很短,他的年纪还不够长,没有长篇大论的废话,只说了两句,就下令船只起航了。   只听到轰隆隆的巨响。   大船一艘接着一艘的跨入运河。   不知道什么时候,细雨停了。   朝阳从厚厚的云层里挣脱了出来,悬挂在天空。   为首的船只的上的大旗,迎着风飘扬,迎着朝阳闪烁。   熙皇希的脸庞被阳光笼罩,看不清什么神色。   一艘船的船底里,一个少女,卷着身子,感觉船在摇晃,她伸展了一下腿,小心翼翼的爬了出去。   终于,经过长长的通道,她爬了出来,有些狼狈。   抬头一看,却看到一个穿着士兵服的少年,正在面前解开他的帽子,帽子底下有绳子绑的,他有点笨,越解越紧。   这会子低头看到爬过来的人,他吓一跳。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公主霏和殷雄两人同时开口问道。 第430章 行舟   太阳高悬。   到了正午。   运河的河流也懒洋洋的,流水很缓。   船只还是全速前进着。   已经离开熙城很远了。   这时候,那对偷偷爬上船的男女,被送到了熙皇面前。   胖哒看到自己的姐姐,有些狼狈。   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破了,鞋还有一只不知道丢哪里了,显然是吃了不少苦头。   胖哒很是惊讶,平日他这姐姐在吃穿方面是要求很高的,总之每次见都是打扮的很好,哪怕之前父皇下令禁止他们出宫,也没有克扣她们的生活,可是现在见,真是狼狈的像是一个小乞儿一样了。   而殷雄也好不到哪里去。   作为熙国第一大户的唯一的嫡子,平日穿的一件衣裳都是寻常人家一年的用度。   可是此刻穿着士兵的兵服,乱糟糟,皱巴巴的。   “你们?你们两?”胖哒惊悚的想,不会是殷雄喜欢自己姐姐,所以两人私奔了吧……   “不不!”   “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两人又是异口同声的否定了。   总不能跟皇上说,两人实际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吧。   殷雄和唐霏都心知肚明。   殷雄看到父亲把印章给霏公主,又跟自己说那样的话,要自己承诺照顾公主就知道了。   父亲向来不是一个很有同情心的人。   就算宫中的徐妃当年是父亲的相好,父亲也不是那种惦记旧情的人。   在殷雄感觉,他父亲是一个很实际的人,可以计算一切,包括感情。   以前小没有什么感觉,只是稍微有点不舒服。   现在长大了,见过了世面,还去申学宫读过书,再回来,这种感觉就越发严重。   在父亲跟前,他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多待一刻都觉得痛苦。   父亲做的决定,都是经过精密的计划的,各种未雨绸缪,可是父亲唯一漏掉的就是他的想法,他的意见。   好像在父亲眼中,他也只是计划的一部分,只是工具,不需要有想法。   尽管他抗议了几次,父亲并不理会。   所以他偷跑了。   这一次,他相信父亲不会想到他会在这时候,跟着将士,跑到船上。   而霏公主,她的水性向来很好。   在宫中不缺吃穿,可是也不让外出,她实在太无聊了。   母亲只是弹琴思春,靠一首乱七八糟的情诗,就能痴痴的活着,她觉得若是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疯掉,或者变的跟母亲一样。   她及笄了,却是没有人求娶她,她以为是太后瑰的阻扰的缘故,全都怪到了太后瑰的身上,可是她对太后瑰又实在很害怕,因为在太后瑰眼中,她时常觉得自己像是个跳梁小丑,想做什么都会被一眼看穿。   实际上她心中也知道,没有人求娶,除了太后瑰的缘故,应该还有徐家倒了的缘故。   可是他真正的靠山是殷家,并不是徐家。   霏公主乱七八糟想了很多。   听到弟弟胖哒居然要御驾亲征,突然就想跟着出去看看。   于是就有了这一幕。   胖哒很是无语的让两人各自去洗漱。   他以前觉得自己很幼稚,现在发现,居然还有人比他更幼稚。   等两人都梳洗好了。   两人都换上了新的衣服。   公主霏明显是有预谋有计划的,衣服都带了,还是男装,很合身。   而殷雄就没有什么计划了,穿的是胖哒的常服,十分宽大,像穿大裙子一样,腰带一扎,更显得腰肢纤细。   和身着男装的霏公主站在一起,头发又湿漉漉的殷雄,看起来,面色潮红的他反而更像是女扮男装的人。   “战船出发不到目的地是不能返航的,暂时不能送你们回去,你们可留了书信在家?”胖哒问道。   “我留了信,我娘亲会知道。”霏公主抢先道。   “你以后就穿男子的衣服,我记得祖皇那时候就很忌讳,女子不能上战舟,被发现,还是不妥的。”胖哒又叮嘱道。   轮到殷雄,殷雄吱吱唔唔的道:“我没有留书信,但是,但是我二叔应该知道我偷跑来这里了,可能会跟我父亲说吧。”   胖哒丢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你们两,真以为是来游玩,朕,这次是来打仗的,荆军来了,听说在申国那边,直接屠杀了一个城,那城里现在连活耗子都没有一只。”胖哒摇头叹道。   “我,我到时候不下船,保证不添乱。”霏公主举起她纤长白皙的手,坚定的道。   声音还是轻快,并没有害怕,毕竟荆军屠城也只是谣传,并没有亲眼所见,她只要眼下先把傻弟弟应付过去即可。   殷雄倒是沉默了许久,才道:“吾恨自己年少无能,不能上战场拼杀,若是有那一日,我绝不苟活。”   霏公主惊讶的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   没有想到他看起来这样柔弱,心里却有这样的想法。   话题有些沉重。   一起在船舱里吃了一点东西,胖哒觉得可以聊一些轻松的话题。   虽然觉得他们两跑来不对。   可是此时此刻,他也是第一次独自出行,身边有两个同龄人可以说话,反而觉得不错。   不再想如何去面对荆军。   而是说到了婚配的事情。   胖哒脸色有些微红的道:“其实此次除了抵抗荆军,朕还有一个任务,朕要迎回自己的皇后。”   “听母后说,申皇应该会同意把神佑嫁给朕,朕想能去接她。”   而殷雄听到这句话,摇摇欲坠。   船只本来就摇晃,霏公主只以为他是有些晕船了。   好奇的问道:“那神佑听说原本是你们的同窗,为了救申学宫的学生先生,才自愿和亲的,你确定她是愿意嫁给你的?”   转头又想起来什么,看了看自己那便宜兄长,开口道:“你不会是为了申国的小公主伊仁才偷跑出来的吧,申国应该不会同意把伊仁公主嫁给你吧。”   霏公主说完,才发现,跟自己关系极其密切的两个男子,居然都要娶申国公主。   殷雄摇了摇头,他自然不是为了伊仁来的,可是他也是为了神佑来的。   “不管什么缘由,我就想光明正大的迎娶神佑,不论她是不是公主,我都想娶她,我会对她很好,她想做什么都可以。”胖哒唐希开口道。   他看着殷雄,现在的胖哒明白了自己的感情之后,也多多少少也知道殷雄的意思了。   不过殷雄喜欢神佑的话,求娶的却是伊仁,虽然肯定是殷君做的决定,但是也证明了殷雄没有办法反抗他父亲。   连求娶都做不到,何来后续。   所以他堂堂正正的在殷雄面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神佑不喜欢你,她只把你当做小弟,你在申学宫还一直喊她佑哥。”殷雄忍不住反驳道。   两人怒目相视,像是一言不合就要吵起来一样。   霏公主看到两人的神情,对素未谋面的李神佑,莫名觉得不喜。   “轰隆”一声巨响。   船只要停靠一个小岛补给了。   也打断了船舱里少年人的对话。   胖哒出了船舱,到了甲板上。   入眼的是苍茫的大河,巍峨的远山,近处的绿岛。   船只正处于一个河流交汇处,所以景观十分宏伟。   此刻,太阳已经西悬了,不那么烈,但是有很明亮,像是挂在天边,河上,山间的一轮金饼。   唐希感叹道:“真美,熙国的山河很秀丽很美。”   霏公主也附和道:“这河流像是女子的衣裙,飘啊飘的。”   殷雄心中想着,这算什么好看,等你们到了草原蛮荒一刹那,才是真的美。   ……   PS:今天换了一家书店码字,有点晚了,抱歉,今后会尽量调整时间,书店环境不错,码字累了还可以看书,唯一的缺点,是没有卫生间……等会去找找。 第431章 书生们的蛮荒   一群书生赶路,总是有别样多的趣事。   一路高歌,一路吟诗。   叶能作琴,吹出乐曲。   枝能作鼓,敲出韵律。   遇风能作诗。   看雨能作诗。   阳光明媚照样有诗。   所以行走的有些慢。   从大树,到小树,到小草,再到沿途的路边,连草都不怎么见的时候。   陈学监告诉他们:“蛮荒要到了。”   时隔多年,没有想到自己还会回来。   还是以这样的身份。   蛮荒周围有一圈沙漠。   进出蛮荒都会经过这一圈沙漠。   不宽不窄。   众人在沙漠边缘停下车休整。   小童子,头上扎着一个朝天包,第一个跳下车,头上的包包摇摇晃晃。   顾不上众人的阻拦,他一把冲进了路边的沙漠。   “居然真的全是沙,太神奇了。”他跑的飞快,实际却因为沙漠陷脚,总是走的很慢。   终于连走带爬爬上了一处小坡。   先生们也下车了,看到调皮的小童子很是无奈。   这一路风尘也确实很累,还好有一个这么活泼的孩童。   书生们走走停停,一路过来,有不少水土不服路上就生病了,又很快好了。   或许是人多,都是同窗,心情并不太坏,少年人快乐的时候总是比哀伤的时候多。   相比起来,后头跟着的一队女眷队伍,反而适应力更强。   就连徐家宝那病恹恹的表妹,居然一路都没有生病。   他老祖母也是身体强健,连咳嗽都没有。   据说徐太君很注重养生,到地方就要下车来回走,吃饭也很注意,只吃八分饱。   这不,停下休整之时,刚刚在车上打盹的徐太君,立刻就醒过来,下车,挥舞着胳膊,摇摇摆摆的前前后后的走。   看着有些滑稽,不过一行人,徐太君年纪最大,地位说起来也最高,毕竟她可能是申皇的表姑婆。   大家已经习惯这个有些无理取闹的老太太,反而觉得出门有一个这样的老太太,很是亲切,像是在家中一样。   看到童子爬上去,其他人跟着起哄乱喊。   结果就见他往沙地上一躺,然后滚下来。   有看到这场景的惊叫了起来。   小童子一路滚一路闭着眼,却是还忍不住发出大笑声。   滚落到最底下的时候,整个人笑成了一朵花。   一边呸呸呸的吐沙子。   “师兄们,快来,很好玩,从上面滚下来,一点不疼,天地都在转,美滴很!”小童子一边往上爬,一边回头喊别人。   大多数书生还是稳稳的坐着,总有一两个跳脱的书生很是好奇向往,趁着师长拿着水壶喝水,聊天的间隙,一步步的挪到沙漠边,然后跟小童子一样往上爬,沙子很细很软。   冬日应该很冷,但是烈日当空,又很舒服。   徐家宝就是调皮的书生中的一员,当然他自己不好意思,又顺手拉了身边几个同窗。   卢生香刚好站他身旁,被一把拉走了。   卢生香这一路都不太开心,因为他和其他人不同,其他人虽然来了蛮荒,但是听他们说起来,他们父母并没有责怪,还偷偷塞了很多好东西,但是他的父母却是真的责怪他,甚至说出不认他的话,他还退婚了,那个他印象并不清晰的女孩,沉默的接了退婚书,没有画本里的依依不舍。   他被家族抛弃了。   最终只有他那宫中的妹妹,给他一堆首饰。   是让他去当的。   为何宫中的妹妹连银钱都没有,只能当首饰了,他想起这个,又有点担忧。   然而他现在,自己操心都顾不上,更顾不上妹妹了。   被徐家宝一拉就跌跌撞撞的过去了。   细细的沙埋住了脚。   感觉到沙子灌进了鞋里有点痒。   但是还是被拖着一步一步向上,走的有点吃力。   卢生香面上有点怒容,他不喜欢这样,被人拖着干一件事。   可是当他终于吃力的走到坡顶的时候,一阵风吹过,瞬间清爽了,站的高一些,视野也很开阔。   他觉得这种感觉也很好。   一面是草原,一面是看不到头的沙漠,很奇异的风景,以前就算在书中看过,可是和真实所见还是完全不同,只觉得胸中阴暗还是褶皱都被风蔚平了。   舒服的想呐喊。   当然他还没有呐喊,就被徐家宝伸手一带,一起往下滚。   瞬间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天真蓝,一朵云彩都没有,一只鸟儿在飞,草就在眼前,沙很细,沙上有一颗硬壳的虫子,爬的很慢。   卢生香一直翻滚,一直翻滚,眼前的场景一直变化,听到旁边的小童子的声音:“要闭眼,担心沙子。”   他眼角没有来得及闭上,就已经滚到了底下,他整个人展展的躺在沙子上。   沙堆表面被阳光晒的烫烫的很是舒服,他张开手和腿,不想起来。   脸上沾着很多沙子,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越来越多书生加入了进来。   师长们骂了一两句,看没有危险就不再阻扰。   游祭酒摇了摇头,“真还是孩子啊,连沙子都玩的起劲。”   待到看到陈学监都被拖过去,手忙脚乱的从沙堆上面被推下来,一堆学生哄笑。   后面的女眷也围上来,看热闹。   陈学监落到地上,躲到一边,严肃的道:“勿闹,勿闹,不准再开先生的玩笑了。”   一边细细的整理自己胡子上沾的沙子,伸着下巴在那里抖胡子。   书生们在沙坡上乐此不疲的翻滚,翻滚的同时,好像看到了沙漠当中居然有一棵树。   这棵树上缠绕着两根枝条,郁郁葱葱,枝条上的树叶缓缓的往外爬,沙漠也成了绿洲一般。   不知道是眼花,还是真的。   等到书生们玩累了,都坐在沙漠外围的草地上开始抖沙子。   这会子也没有了身上的矜持。   脱掉鞋子袜子,露出了白皙的脚,在路边拿着靴子往下倒。   有的还甚至伸进去摸一摸,还有没有沙了。   还有的书生解开头发,对着阳光甩来甩去,想把沙子甩掉。   有的人把外衣脱了,在草地上跳,想把身上的沙子跳掉。   就这样一群有些柔弱的书生,像是草原森林里的小动物,吃饱了之后,用自己爪子梳洗自己的毛发一般,有些懒,有些愉快。   这时候忽有马蹄声。   突然出现的感觉。   很响,很整齐。   踢踏踢踏。   伴随着轰隆隆的感觉。   如同大军压境一般。   众人原本都懒洋洋的,等着他们把身上的沙子倒了,就出发的,此刻却忽然有些惊恐。   “是荆军来了吗?”   沙漠的位置离平水城有点近。   书生们有点手忙脚乱,倒是跟着女眷后面队伍的商队很是镇静,并没有慌乱的感觉。   他们是鹿歌安排的,跟着这群书生,一路很缓慢,他们也并不急,中途还卖卖货,收收东西,主要是收粮食,很正经的商人的模样。   还有朝廷押送的人员。   以防申学宫学子跑别处去。   他们并不喜欢这样的差事,毕竟现在荆国虎视眈眈,蛮荒离荆国最近,谁也不愿意来。   上次来送鹿寻去荆国的余大人,回去之后,居然直接辞官下江南了。   此刻听到马蹄声,他们慌乱不已,第一时间不是想着保护这些文弱的书生和家眷,而是调转马头,转身就想跑。   马蹄声嘶叫,他们很慌乱,跌跌撞撞的跑的更乱。   都没有注意到那些商人笑嘻嘻的,一点不害怕的样子。   书生们很慌乱,老先生们也很慌乱,不过大概是经历了一次生死,虽然慌乱,却还是从容。   少年继续抖沙子,因为若是真是荆军来了,按照荆军的性子,他们活不下来。   既然要死,慷慨一些,好看一些,比较好,毕竟他们读书人都好面子。   所以他们没有跑。   家眷自然也没有跑,能跟着出来的,都是做好足够的准备了。   徐太君不急不缓的甩着胳膊来回走着,脸上的肉有点抖。   “踢踏,踢踏……”声音渐近。   而他们也看见人了。   不是荆军,来的是一队浑身披着铠甲的队伍,但是马背上纤长的腿,纤细的腰肢,哪怕戴着盔甲,也能看出来,这些人是女子。   为首的人翻身下马,没有掀开面具,但是随着她的动作,她的长马尾辫甩在空中。   她面上有笑容,冲着最前面的陈学监,抱了抱拳头:“好久不见,陈大人。”   而后头的人都下马,纷纷掀开头上的面具,露出了姣好的容貌,英姿飒爽。   风飞扬。   书生们有点痴。   这是蛮荒,这才是蛮荒啊。 第432章 后宫风云   “踢踏,踢踏。”马蹄的声音,清爽的在宫中御林院那大石板拼成的道路上响起。   天很晴朗,适合骑马。   不用上申学宫,也不用学礼仪。   而朝中事情很多,小皇子的先生王如意,这几日也很忙碌,经常被申皇叫去御书房,一坐就是一天。   而后宫进出的官员也渐渐多了。   有一种莫名紧张的气氛。   宫里最开心的,恐怕只有才学会走路,大多数时间只能靠爬的小皇子李南国。   整日吃了睡睡了吃,乐呵呵的。   即使他的亲生母亲贺贵人死去,他也不知道。   毕竟他真的很小,连那夜的印象都没有,只以为卢妃才是他的娘亲。   虽然卢妃没有奶水,但是他却还是很依赖卢妃。   只要见到卢妃,就是仰起头,脸庞干干净净的笑嘻嘻的要抱抱。   而大皇子李平安,已经过了流口水要抱抱的年纪了。   但是他还是第一次骑马。   因为荆国的太子就是骑马受伤,被马踩踏而亡,所以申国后宫里,没有人敢教他骑马。   连洛妃都有些顾虑担忧。   但是神佑觉得男孩子,总关在女子身边不好,李平安看着黑黑壮壮,胆子却实在太小。   还是要骑马锻炼一下的。   所以她决定带他来骑马。   选了一匹很温顺的灰马,先教他踩马凳上马,神佑坐在他身后。   两人共起一匹马。   尽管这样,李平安还是浑身僵硬,紧张害怕的不成。   手都冰凉冰凉的。   “不用怕的,就算摔下去也没事的,我小时候直接就是在马背上长大,你放松,身体跟着马摇晃,不要怕。”神佑叮嘱道。   可是李平安却更害怕了。   摔下去能没事吗?会死吧。   荆国太子都摔死了。   不过他紧张的话都说不出了,只是咬着牙,紧闭牙关,视死如归的盯着前方。   身体硬的跟木板一样。   神佑对付小孩实在没有什么办法,以前蛮荒里的小孩,她都是一手拎一个丢出去,小孩又扑哧扑哧的自己爬回来,皮实的很。   而李平安只是看着皮实,心思却着实细腻胆小。   等到神佑带着他骑马转到了第三圈了,他那僵硬的身体才稍微松懈一些,当然也可能是挺不住了……   小公主听到李神佑居然在御林苑带李平安骑马,按捺不住好奇心,也打算去看看。   不过她换衣服换了许久。   好不容易才挑到一套觉得满意的骑马的骑装,准备出门了,却被小昭后跟前的人给拦了下来。   “娘娘请您现在过去。”   李伊仁有些纳闷。   母后上次跟她说的话,着实有些惊世骇俗,她以为自己已经是这个世上最有想法的人了,却没有想到她母后的想法更多更可怕。   她这两天都不敢去见她。   她对小昭后是有感情的,毕竟从到这个世界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这个女子。   在这偌大的皇宫中,她是她的母亲,把她养育成人。   虽然小昭后实际上是个冷清至极的人。   她心中没有别人,整个后宫,甚至整个申国,李伊仁能感觉到,只有自己在母后眼中还稍微不一样。   至少自己生病的时候,她是真心的难过的。   若是自己出事,她也应该是真心愿意为自己付出的。   母后对别人是真的冷清,就像她对李平安,她就是一副不管他生死的模样。   对小皇子李南国,更是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可是李伊仁对申皇瑥也是有感情的,而且要说起来,她对申皇瑥甚至感情要深一些。   因为小昭后总是性情多变,让她摸不透。   而申皇瑥除了有花心的毛病,但是对她这个公主却是没话说的。   最最关键的是,李伊仁没有想当皇帝,她就算是帮着母后折腾了宫斗,甚至也帮忙铲除了异己,但是她始终没有要当皇的意思。   皇自称孤,真正的孤家寡人,她不喜欢。   如果她性格是那样的话,也就不会喜欢上殷华了。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常女孩,会追星,会喜欢漂亮男生,她想要的生活也很简单。   里面没有称王称霸这一条。   那简直是她完全无法想象的生活,所以这几日,她都避免与母后见面。   她期望那只是小昭后一时间激动的想法,如果是真的要那样,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最早她以为自己是唯一的公主,天命之人,偶尔宫斗一下就是最大的难处了,拿到的是平安喜乐的剧本,没有想到,现在居然发现,她母后心系敌国帝王,甚至有可能就是敌国的奸细,还杀了前皇后,而她可能根本不是什么天命之人,而是占了别人的路活着……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李伊仁没有换衣服,直接去了小昭后的昭和宫。   天气还有点寒,小昭后又极其喜欢去凤园看菊花,好像有点受凉。   小公主到的时候,她懒洋洋的躺在暖榻上。   看到女儿一身骑装,小昭后眉毛挑了挑,然后打了个喷嚏。   旁边的宫女赶紧,伸手接住,然后递上丝帕,给小昭后细心的擦拭。   伸手要接,是担心打喷嚏飞溅出东西喷到身上。   小公主虽然习惯了人伺候,但是没有习惯到这份上,看到母后这样的做派,她也有点不习惯。   在她记忆中,母后一开始是很谨小慎微的,所以那时候,她看到宫中其他女子受宠才会觉得紧张愤怒,甚至做出一些不妥的事情。   可是现在的母后,身上凤袍张扬,姿态从容,眼尾的妆容也从以前的收敛到现在的微微上扬。   “母后安好。”李伊仁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小昭后没有像平日一样直接拉她起来,而是审视打量了她一会。   才开口道:“你这是要去骑马吗?”   李伊仁点了点头。   小昭后自然知道李神佑带李平安去骑马了,神佑殿里就有她的眼线,这种事肯定会跟她汇报的。   “她是粗鄙之人,你也跟着粗鄙吗?”小昭后呵了一声,懒懒的道。   李伊仁有点惊讶母后这厌恶的态度。   “只是难得天晴,想去锻炼一下。”李伊仁道,她不想提李神佑的事情,若是当年母后为了自己的位置,已经把皇后拉下马了,如今皇后也不在人间,李神佑就算存在也不会影响到母后的位置,而她对李神佑的感觉怪怪的,既防备又亲切,既羡慕又敌视。   “母后那天只是一时情急,说胡话,你别在意。”小昭后把李伊仁拉到了身边,一同坐下。   屋子里的宫女鱼贯而出。   只剩下母女两。   还有哑女阿荣跪在小昭后脚下,给小昭后揉捏着脚掌。   “母后不会为难你,只是舍不得你出嫁,舍不得你嫁那么远,想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小昭后揉着她的脑袋,力道不轻不重。   小公主也沉默了。   “你父皇懦弱,荆国大军又出动了,臣子在催着联姻的事情了,我会让李神佑早点离开申国的。”   小昭后顿了一下,冷冷的道:“还是你们真的姐妹情深,你想要代替她去和亲,实话告诉你,当年就是母后做了手脚,截取了她的气运,有她没你,有你没她,你若心存善念,却不知她心存歹意。”   小公主惊讶的抬头望着小昭后,原来母后一直就知道了。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窗边,一束雏菊,开的很漂亮,李伊仁看着那雏菊,一动不动。 第433章 开诚布公   小昭后华服站在窗前。   裙摆拖的很长。   窗前有一束雏菊。   晨间新采来的,插在宝蓝的花瓶上,很醒目,很温和。   但是她面有怒容。   脸颊甚至鼓出了横肉的感觉。   她很消瘦,不胖。   尽管各种保养做着,但是还是随着时光的流逝而老去。   她们蝠部落的女子原本不应该这么容易老的。   有一些朝臣暗地里嘲笑她,说她为了显得名正言顺,特意改了祖籍,说自己是申国人。   可是小昭后心底知道,她的生父的确是申国人。   满口仁义道德,狼心狗肺的申国人。   她身上也有他的血统。   现在她的孩子的父亲也是申国人。   优柔寡断,一无是处的申皇瑥。   小昭后的手轻轻的抚在在雏菊上面的绒毛上,轻轻的刷过她的手。   然后她用力一捏,那雏菊就烂成渣了。   她不爱菊。   在皇儿冷冰冰的揭穿了自己,每日望北,满园野菊的用心之后,她就不喜欢菊花了。   她对那个男人满满的爱意,在漫漫长夜当中,早已悄然变化。   爱还是爱,恨也是恨。   爱恨交加。   她几乎夜夜失眠。   除了睡在申皇身边的时候。   真是可笑的一件事。   她不喜欢菊花,但是从来没有开口说,所以每日宫女还是为她去采菊,凤园的菊花照料的尤其好。   一片金黄。   众人以为皇后爱菊。   因为小公主伊仁还为皇后娘娘作了一首诗。   “采菊凤园下,悠悠见申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描绘出了小昭后淡薄名利的名士之感。   也描绘出了一副十分鲜活的花鸟山河图。   这是伊仁公主众多诗歌中普通的一首。   但是小昭后知道,这是皇儿为自己喜欢菊花找了个借口而已。   菊花的汁水不多,但是还是弄脏了她的手。   她眉头微皱。   上一次收到的牛皮纸上,让她不要轻举乱动。   小昭后有点忧心。   或许心存着鬼,看谁都像鬼。   她以为这句话是对她的警告,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的不对,或者说是被发现了什么。   实际上只是荆皇对未来的局势不可预料。   老和尚和少年天才鹿寻都说会有大灾降临,荆皇还是不愿意相信。   可是尽管不相信,也要提早做好准备。   或者荆皇也心存侥幸,或许只是一场普通的灾难,并没有那么夸张。   气候不好,熬一熬就过去了,千百年来,荆国不都是这样么。   有些人总喜欢把事情说的严重,来彰显自己的价值。   荆皇不信任别人,只相信自己所见。   所以他不希望小昭后轻举乱动。   而小昭后心中有鬼,按捺了之前的想法。   她不喜欢李神佑在宫中的感觉,总让她觉得畏手畏脚,很是不适应。   必须尽快把她送走。   她会提议从蛮荒走。   蛮荒靠近荆国,这一路上有无限可能。   就如同那日朝堂上,申皇说的我可以再杀你一次。   小昭后也可以。   申皇会心软,她不会。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当年一无所有的后宫美人。   也不是那个侥幸的根基不稳的小昭后。   只要她开口,申国朝堂大半官员都会跪下。   要杀一个和亲公主,实在太容易了。   而且公主亡,熙国和申国反目成仇,荆国更有机会大举进攻,一举多得。   唯一有点恼的就是自己的皇儿,看似聪明大气,做事却还不如自己。   小昭后捏着手里的雏菊,一条一条的计划,从她的脑海里经过。   她身后的宫女阿荣,躲在角落,尽量的缩起来,当做自己不存在,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   李伊仁穿着骑装。   还是去了御林苑。   御林苑有一个很大的广场。   很宽敞。   一眼可以望到底。   神佑和御林军的人很熟悉,她的性格比较外向,并不扭捏,从小在山寨里长大,后来也在申学宫读书,很是磊落。   尽管现在众人发现她实际是女生,心里有一点点怪异,可是很快被她的明亮笑容给打消。   是明亮,不是明媚。   而且御林军的少年,也不是少年了,纷纷都成年娶妻了。   成熟了许多。   心中却更加羞愧。   新婚妻子来自己家,就是到了一个全新的家庭,面对全新的人和事,且还一步看一步,小心翼翼。   而这个明亮的少女,要远赴他国,到时候这笑容可否能依旧?   这个时候的交通不便,也许一去就是永别。   那时候再回想起来,心中依旧会羞愧吧。   少年人,不好说,也不好表达。   看到神佑公主带着大皇子来骑马,   也是有点紧张。   毕竟那个荆国太子被马踩死的故事太有名。   神佑很能体谅他们,并没有让他们教。   只是自己教李平安。   但是御林军少年们在一旁操练。   从少年变成青年,成长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心理。   他们比长辈热血一些,胆大一些,但是也茫然一些。   他们不知道申国怎么了,号称天下第一大国的申国,为何此刻感觉就像是条白白胖胖的大虫子,就算是身体某处被咬了一口,也慢吞吞的不知道怎么办。   只能自己训练的更努力一些,更认真一些。   呼喊声从校场一边传来。   李平安在马上,慢吞吞的转着圈圈。   此刻姐姐神佑已经不在身后了,而是下马,帮他牵着马。   他感觉到马踢踏踢踏的跑动,他整个身体也在动,没有最初的那样僵硬,整个人放松了一些,但是两腿内侧还是觉得磨的厉害,不过还是咬着牙忍住了。   尤其是他骑着马路过御林军身边,看着他们整齐的队伍的时候,总有一种喜悦和兴奋,他喜欢看到这一幕。   一圈两圈,到了后来,不用神佑拉着绳子,他自己就能骑马跑了。   虽然不快,但是他也极其兴奋,脸上忍住欢笑,故作严肃的样子,很是好玩。   又一次马绕到了御林军跟前,那些少年正拿着长矛,用力前刺,齐刷刷的发出喊声:“哈!”   李平安的马有些略微紧张,后退着扭了一下。   他的脸色瞬间刷白,可是想到姐姐神佑就在身后,一定不会有事,他脑海里谨记姐姐说的,抓着缰绳,不要害怕,跟平常一样。   那马后退了一下,他没有挣扎,果然,马很快就平静下来,继续往前走。   只是一下下的感觉,可是刚刚像是经历了一辈子。   不过他回头看,姐姐果然骑马跟在身后,还挥手对自己笑的十分灿烂。   他也咧嘴回了一个笑容,然后骑马继续前进。   没有了害怕的心思,骑马就很好玩了。   有风有云有阳光。   视野也看的极其的远。   他想着,要是自己长大了,能带着洛姨去蛮荒的草原,一定是很美的事情。   小公主到的时候,正好看到李平安在马背上裂开嘴笑的模样。   丑丑哒。   李神佑在后面骑着马慢吞吞的跟着。   到了地方,李神佑先下马,然后伸手抱着李平安下马。   李平安有点害羞,但是还是伸手扑倒了姐姐神佑身上。   额头有汗,满脸都是笑,很是欢快。   李平安看到迎面走来的伊仁,连忙挣扎着从神佑身上下来。   规规矩矩的跟她行了个礼,喊道:“姐姐。”   李伊仁平日也会看看李平安,从来没有见他这么高兴的样子。   李平安伸手拉着神佑姐姐的手。   走到了广场边的休息台。   李伊仁看着他们手拉着手,感觉很是不自在。   转头看李神佑,见她额头也有微汗,因为骑马,有一缕头发跑到了额前,很是随意。   她忽然开口道:“我母后说,当年若是没有我,其实你可以在皇宫里长大的,你才是真正的天命之人,真正的申国公主,李神佑,你恨我吗?” 第434章 李平安与两个细作   风还没有停。   吹拂的发梢有些扬起。   李平安很喜欢现在的状态,很舒适很轻松。   骑马运动完,浑身都通透。   流着汗,整个人活泼了许多。   而他听到姐姐伊仁的话之后,却是愣住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很惨。   生母病逝。   父皇不喜。   皇后厌恶。   若不是有洛妃,自己肯定早就死去了。   就像宫里其他死去的人一样。   没有什么浪花。   可是看到一边的姐姐神佑,骑马完,坐在那,依旧脊背挺直,整个人挺拔如松,笑如阳光。   如果伊仁姐姐说的是真的话,那她经历的那一切,比自己惨无数倍。   自己至少是已经不缺吃穿,锦衣玉食。   而她,从一个婴孩开始,怎么在那传说中可怕的蛮荒活下去?   又变成今天的模样?   李平安抓着姐姐神佑的手,紧了紧。   不敢想。   李伊仁说完就后悔了。   她就是这种性格,很难保密。   转头就能把需要保密的事情说出去。   所以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作作诗,开个脑洞可以,但是真的让她去称王称霸,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是再天真,多活一辈子,也会有些自知之明。   不过既然话已出口,再扭捏也没有意思。   她觉得李神佑就是很直接的人,跟她斗心眼会被气死。   神佑有些惊讶的看着小公主。   这个名满天下的公主。   她的性子,神佑多多少少也是有些了解的,压根藏不住事。   “当年你母后只是一个荆国进贡的美人,我母后是皇后,她那时候应该和你我一样大吧,她每日往羲和宫跑,我母后只以为她思乡情怯,对她很好,尽管怀孕了,还是很照顾她,后来,就是出生的时候的事情了,大概你也知道,我不恨你,是因为你那时候才出生,你也什么都不懂,我也不恨你母后,不是宽宏大量,而是她根本不值得我浪费这样的情绪,我要离开申国,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母后,她是个恩将仇报的疯狂女子,面容姣好,行为却令人恶心。”   神佑一字一句的道。   远处御林军的人继续操练着。   发出整齐的响声。   因为有话说,李伊仁支开了冬施。   而瞿柒也在外围。   瞿柒瞪着冬施。   冬施不看瞿柒。   瞿柒开口道:“你是谁派来的细作?”   冬施刘海动了动,没有看瞿柒,沉沉的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你有武功,应该是从小就练习的,你脚步轻,力气大,虽然极力掩饰,但是我能看出来,你是小昭后的人吗?但是应该说不通,小昭后不需要放一个你在她身边,据说你是在宫外被救进来的。”   冬施抬头看了一眼瞿柒,眼神很锐利,没有平日的平和卑微,几乎是要杀了她一般。   瞿柒撇了撇嘴:“你轻功没有我好,我们是一类人,你杀不了我,我只是好奇而已。”   “在宫里,好奇心总是会害死人,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不要找死。”冬施说话的时候,手心里有一抹寒芒。   而瞿柒踢着漂亮的绣鞋,鞋尖也有一阵亮光。   两人稍稍分开了一些。   面对面的注视着彼此,想了想,又都收起了各自的武器。   如若没事人一样,重新站好,不说话,不对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冬施才开口道:“小公主是真的救了我,这件事是真的。”   瞿柒也开口道:“我喜欢神佑的五哥,这件事也是真的,等我不干了,我就去嫁给他,哪怕不能,我也想死在他面前。”   冬施怜悯的看了一眼瞿柒。   瞿柒比她好看很多,容貌精致清媚。   她们这样的人,怎么配有感情,痴心妄想。   她们站在阴影处,阳光只是路过她们面前,没有照到她们身上。   ……   阳光下的神佑注视着李伊仁。   “我虽然不在宫里长大,没有锦衣玉食,可是我有哥哥有长辈,我过的很好,甚至比你好,你不用愧疚。”   李伊仁有些激动,话已出口,干脆说个通透。   “这件事终究是我母后做错了,我母后的性子不会改的,就像是父皇的不着调一样,也是不会改的,但是终究,她是我母后,她是我父皇,你若担忧可以留下,我可以替你去联姻,我也不喜欢这个皇宫,我待够了。”   李伊仁说完,就站起来,都没有多看李平安一眼,匆匆离去。   李平安有点不安的坐在那。   不知道如何是好。   神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担心。”   李平安眼神倔强的望着远去的公主伊仁的背影,脑袋枕在神佑的胳膊上,心中却想,我很担心,我娘亲就是因为伊仁姐姐和皇后娘娘死的,我不喜欢她们,若是让我掌权了,我要先杀了小昭后,或者,我会放过伊仁姐姐,毕竟她也帮过我,就让她去和亲,神佑姐姐和洛姨还有先生可以在宫中陪我。   他虎虎的面容上,心思深深的,并不明媚。   神佑并没有觉察他的心思。   神佑不明白,一个在宫中这样环境长大的男孩,会是什么样的人。   她心中有光,看世间都是明亮的。   “还想再骑一圈吗?还是明日再来?”神佑问道。   大皇子李平安虽然腿已经极其的酸疼,但是他韧性极强。   就像读书一样,别人读五遍十遍能记下来,他记不下来,就只能读百遍,千遍,虽然慢,但是总归是记下来了,达到了目的。   他不急,但是一直在朝目标前行。   “我再练一练。”李平安开口道。   这一次神佑直接让他自己上马,自己骑。   李平安还是骑的慢吞吞的,并不着急,也没有追求快,若是细心就会发现,他其实已经比之前快一点点。   但是还是一点点。   他脸上笑容大大的,跟神佑挥手。   冬施已经跟小公主离开,瞿柒坐在校场边的椅子上,把一双漂亮的脚丫,一点点的往外伸。   外头有阳光。   阳光照到她漂亮的鞋子,还有一截脚踝。   她明媚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单纯的笑容,很是开心。   冬施跟在小公主身后,打着伞,防止小公主被晒到。   小公主走的很急。   可是冬施一直稳稳的跟着。   她忽然停了下来,冬施也稳稳的停在她身后,没有冲撞。   “冬施,我要嫁人,你怎么办?你跟我一起吗?你有喜欢的人吗?你想嫁人吗?”小公主倒豆子一样,一连串问了一堆问题。   冬施脑海里,居然浮起一个拿着白棋的黑衣少年,很快,那少年就消失了,她摇了摇头道:“我的命是公主您救的,您去哪,我就跟去哪。”   ……   PS:这两天有点事,我可能会只有一更。但是很自豪的说一句,本书到现在近一百万字了,连大年初一我都没有断更,基本都是两更。继续加油。 第435章 唇亡齿寒   清晨,天才刚亮。   绿色的芭蕉叶下。   一张光滑的石桌。   石桌跟前。   坐着面容严肃的殷家家主殷克州。   桌子上摆着一个漂亮的鱼藻纹的盖碗。   洁白的瓷上,有鲜艳的蓝色的水草,水草上还有撅尾的鲤鱼。   鲤鱼上的鳞片都清楚明晰,如活物一般。   这个盖碗,价值千金。   是大家手工烧制的,一个窑里成品最多一成。   只要有一点疵瑕,都会被敲碎。   留下来的勿必要求是最好的。   所以这个鱼藻纹的盖碗,价格被炒上天了,却还是一物难求。   几乎是一出窑就被抢光了。   殷克州平日闲暇的时候也喜欢玩这些,这个盖碗被他用的色彩油润,上面的鱼红藻绿,看着像是如玉一般。   然而此刻,他把盖碗用力的往石桌上一砸。   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盖碗没有破,但是角落里伺候的下人,心都快破了。   吓死了。   站在跟前的面容严肃又紧张的殷容,还有忍着不打呵欠的殷华。   兄长此刻应该特别暴怒,吊儿郎当的殷华,都不敢造次。   “你不是说他跟着你去看商铺的?人呢?”   “你不是说他跟着你去喝茶了?人呢?”   殷克州第一次生这么大的气,发这么大的火。   看着他把他自己心爱的盖碗砸的砰砰响,好担心砸坏了,之后他要更生气了。   殷容也觉得很冤,平日他那弟弟,就是吊儿郎当,虽然跟着他去商铺,十有八九在开小差,他以为又跟二叔鬼混去了,所以父亲问的时候,他还好心帮忙遮掩了一句。   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弟弟居然胆大包天,居然是跟着朝廷的舟队走了。   他到底是什么心思,不想活了吗?   那可是去战乱之地,面对的可是荆军。   别人逃都来不及,自己的弟弟居然去送死。   第一次,殷容有点不理解自己的弟弟了。   总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而殷华记起来那小兔崽子是说了一句,他也以为侄子只是随口一说,在殷家,大哥的权威日重,几乎没人敢反抗,没有想到侄子居然真的跑了。   因为殷华殷容两人互相自以为的帮忙打了掩护,殷克州又十分忙碌,居然是离开两天之后,殷克州收到宫中徐妃的消息,知道霏公主居然跟着舟队走了,后知后觉想起来,有几天没有见到自己儿子了。   才发现的殷雄居然也走了。   殷克州大怒。   此次,原本面对荆军,殷克州无所谓输赢。   灰原镇只是一个盛产酥谷的地方,殷克州的眼界已经看不上那里了,他在那的产业很很少。   何况这次是御驾亲征。   赢了固然好,输了也无所谓,反正对他殷家不太影响。   可是没有想到,他的亲儿子和亲女儿居然都跟着上了那艘船了。   殷克州真是气的连心爱的盖碗都想砸了。   他这个盖碗还是第一窑,还有纪念意义的。   要是殷雄还有霏公主此刻在他面前,非得骂他们个狗血淋头不可。   殷克州已经多年没遇上这种不受控制的事情了。   真是气的够呛。   原本他不在乎的一场战,眼下也变得十分在乎了。   在弟弟和儿子面前,发火也没有什么用,说了一通,殷克州还是要去干活。   终于,那鱼藻纹的盖碗没有碎。   一只轻舟迅速的出了熙城,同时一路快马。   沿途的商队走动的似乎多起来了。   有心人会发现,一个小小的灰原镇,居然牵动了无数力量,密密麻麻的朝灰原镇靠去。   ……   申国朝堂。   最近的大事,除了荆国退兵,就是荆国攻打熙国的事了。   当年荆国攻打了平水城,这些大臣们,噤若寒蝉,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可是现在,荆国攻打熙国的灰原镇,一个个却讨论的十分热心,分析的头头是道。   每日都有探子传来最新消息。   “荆军已经攻了七日,灰原镇的大门还未打开,城门都没有攻进去,据说荆军都开始吃城外的草皮了。”   “朝慕尔号称虎将,不过如此,徒有虚名。”   “肯定是发现自己不行,所以把女儿早早许配给枯木长居的长子,以求拂照。”   一个官员跟着其他官员说话,说完发现居然没人附和。   才惊觉,自己提起了枯木长居。   枯木长居可是直接屠了荆国的平水城,现在平水城彻底成了一个死城。   他们走后,平水城还起火了。   熊熊烈火,据说把平水城里的那条河都烧沸了。   要不是那堵旧墙挡着,那火估计要把蛮荒都烧了。   那把火烧了几天几夜。   现在的平水城已经彻底从历史上消失了。   残瓦断砖都成了黑黑的碎渣。   平水城又成了蛮荒的一部分,蛮荒的风可以平坦的吹过去,再没有城墙挡着了。   众人有些尴尬。   好在很快又有机灵的官员把话圆回去。   “据说熙国新皇希居然亲自乘舟北上,御驾亲征,此乃滑天下大稽,皇乃国之重心,如此不顾安危草率前行,国之危已,亡亦不远。”   在这样众人都畅所欲言的时候,平日向来爱出风头的叶御史居然保持沉默了。   众官员都大书特书,朝堂里一片其乐隆隆的,看着别国的热闹。   连申皇都一副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这时候忽然探子又来报。   因为荆国进攻熙国,这事也异常重要,所以探子是源源不断的来的。   这个探子,跑的快断气了。   马在宫前御道前行狂奔。   这个时候是唯一的时候,寻常人可以骑马在这里奔跑的时候。   到了朝堂门口,几乎整个人都倒了,是几个太监帮忙抬着进去的。   “灰原镇被攻破了……”   他说完这一句,就晕死过去了。   忽然间,刚刚还热闹如菜市的朝堂,像是一下子被按了暂停键,安静的能听到有人搓手的声音。   就在朝堂都安静的时候,又有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   “公主驾到。”   对于上一次公主神佑,穿着马靴,直接把叶御史踹的骨折,众人还是有心理阴影的,心里想着,这不是已经要去联姻了,怎么又来。   叶御史也是,平静的面容上,轻轻的颤抖了一下,显然那个印象很深刻。   他手伤还是没有好,伤筋动骨一百天,但是他若真休息那么久,随时会有人取代他,他还是坚持来上朝。   众人没有发现,说公主驾到,他们心中第一时间想起来的居然是神佑公主,而不是伊仁公主。   等看到穿着华服的伊仁公主款款而来,众人才想起来,这才是正牌公主啊。   李伊仁依朝礼拜倒。   环视众臣一眼,才开口道:“吾闻,唇亡齿寒,不知道诸位大人为何还笑得出来。” 第436章 偏执   朝堂烛火通明。   晕倒的探子被抬下去了。   也没有抬远,太医就在附近候着诊治,希望他能马上醒过来,万一还有重要的消息没有说呢。   小公主伊仁,在众臣眼中都是一个十分有才气的女子。   申国好文,尚文。   会作诗的公主,更是大多数人的偶像。   平常一个官员能作出其中一首诗,足够名垂千史,官运亨通了,可是公主却做出了无数首诗,每一首都是精品。   而公主还是一个平日并不爱诗文的人。   也没有见她阅读很多书。   真的是天生聪慧,申国的天命之人。   众臣子对伊仁公主还是尊敬的,当然尊敬她的诗才。   在其他方面,公主伊仁在众人眼中并没有什么特别。   公主伊仁很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总是有一些奇思妙想,据说在后宫里都一直折腾。   总归是小女子。   反倒是新封的神佑公主,给他们一个绝对深刻的印象。   甚至想起来就有点胆颤,不敢造次。   那个女子的威严甚至强过申皇。   申皇上次要打叶御史,还是远远的砸东西,砸了两回才砸上,而神佑公主是直接用脚踹,还理直气壮,有礼有节。   真正是让这些臣子耳目一新,心惊胆寒。   而公主伊仁虽然给人感觉作诗不错,但是作的都是一些风花雪月的诗歌,为人也温和有礼。   没有想到今日一上来,居然这样咄咄逼人的问了一句。   那些脸上还有着官场规矩的基本微笑的官员,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而另外一些人,则是为她这句“唇亡齿寒”形容的忍不住想拍案叫绝。   四个字就说出了当今申国的状态。   若是继续幸灾乐祸,熙国被灭了,申国还能独活吗?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父皇,儿臣愿意和姐姐一同远赴熙国,熙国殷家权重,若是儿臣愿意嫁给殷家幼子,至于其他的条件安排,希望诸君能理出个方案,申国已经有两个和亲公主,希望不要再有第三个,诸卿的女儿们,也舍不得远嫁吧。”李伊仁面露嘲讽的道。   她昨夜沉思了一夜。   最终想出了这个决定,那就是和李神佑一起去联姻。   李神佑对自己母后明显不放心,可是她也不愿意李神佑伤害了自己的母后,也不愿意听从母后的意愿,成为申国的皇,和所有人反目成仇,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带着李神佑一起离开。   上一辈的事情让上一辈人自己解决。   李伊仁背了很多诗,可是她觉得这次最爽快。   虽然没有作诗。   但是很爽。   难怪李神佑是那个性子,这样做事真的很爽。   她还是想要去熙国,想要当面问一问殷华,那年说的,要一起看天下河山的话还算数吗?   若是不算数,为何要说。   若是真的无情,为何你不成婚。   从这一点上,李伊仁确实有点像小昭后,十分执拗。   只是小昭后更隐忍,而伊仁完全忍不了。   申皇瑥面容冷峻。   唇亡齿寒,四个字,敲进了他的心里。   讲真,他是整个朝堂里最害怕最胆小的人。   申国若是亡了,他是第一个要亡的人,那些臣子说不定改换门帘,又是肱骨重臣。   没有想到,灰原镇也被破了。   荆国是真的疯了。   他很想拒绝。   就像上一次在御书房后的花园里一样,理直气壮的拒绝。   可是他居然开不了口。   他的手紧紧的抓着龙椅,抓的他觉得手臂发麻生疼。   就这样,他也还是开不了口拒绝。   荆军让他恐惧。   他就知道,他当不了皇上,他根本不是当皇上的料。   为何要让他承受这些。   亲自把两个孩子送人。   一个没有养在身边,送走也就算了,可是伊仁是他从小带到大的,他真正付出感情的孩子。   此刻看着她,站在朝堂之中。   亭亭玉立。   申皇瑥眼睛有点微红,却依旧开口道:“准奏。”   李伊仁离开了朝堂。   后背有点湿。   她走的很笔直。   冬施一直跟着她。   一直到远离了朝堂,转进了后宫,冬施才忍不住开口道:“公主,皇后娘娘希望您能嫁给熙国的新皇,您这样做的话,皇后娘娘会生气的。”   李伊仁摇了摇头。   她母后不是希望她嫁给熙国新皇,而是希望她称王。   总之母后是不会开心的。   见公主摇头不说话,冬施忍了一会,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公主您是喜欢神佑公主吗?”   “当然没有,我如何会喜欢她,没礼仪,粗俗,又傻,又一根筋。”   “那您为何要和她一同去熙国?”   “只是我自己想去罢了,算了,跟你说这么多你也不明白。”李伊仁不想和冬施解释,虽然两人几乎是相伴着长大,毕竟是作为主仆,还不至于到谈心的感觉。   ……   后宫里,昭和宫,小昭后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凤园赏花。   小昭后最近兴致很好,时常会自己来剪花。   她拿着一把小花剪,轻轻的把那摇曳的菊花剪下来。   菊花直接掉地上,她不弯腰捡,会剪完一圈再让人全部捡起来。   当然偶尔路过,也会不小心被她踩烂。   不过剪掉的菊花,看起来一片狼藉。   听到手下来汇报公主伊仁的事情。   小昭后面容平静。   良久才道:“仁儿从小爱出风头,事事争先,没有想到嫁人的事情也要争先。”   凤园的人,自然没有人能回答皇后娘娘的话。   小昭后忽然把花剪一丢,转身离开了凤园。   面容平静,心中却是已经极其恼怒了。   她身边有自己用的人,也有一部分是荆皇的人。   荆皇让她不要轻举乱动,她这次的计划,只能用自己的人。   可是女儿伊仁居然跑来添乱。   小昭后很是生气。   这样的话,她的计划就更复杂了一些。   哑女阿荣给皇后娘娘的脑袋按了许久,还是突然被小昭后一巴掌拍开了,她没有防备,整个人向后倒,撞出了一头血,居然直接晕了过去。   小昭后站起来看了一眼,只觉得晦气。   让人把阿荣抬出去。   ……   不太宽敞的屋子里,阿荣睁开眼。   她是皇后娘娘跟前最亲近的人了。   所以有单独的屋子。   她头有点疼,肿起来一个大包。   整个人还是有点糊涂。   最近小昭后的脾气越来越大,越发的变化无常。   而她也越发害怕。   当年明知道小昭后要杀皇后娘娘,她不敢动手。   后来她也确实发现,自己还好没有动手。   她这么久才发现,小昭后居然是个善武的女子。   谁能想到,深宫里的小昭后居然会武。   她若是有一点端倪,恐怕早就尸首异处了。   可是这一次,小昭后要杀皇后娘娘的女儿。   阿荣心中还是害怕。   她整日处在害怕的情绪当中,又不能言语,已经有点疯魔了的感觉。   只是没有人关心一个小宫女的情绪。   她望着房门,沉沉的发呆。   她想做一件事,她必须要做这件事。   她有点古怪的突然坐起来。 第437章 深夜行走   风很大。   天空的云彩飞快的变化。   如同当今天下的局势。   早上的探子来报,灰原镇被攻破了。   众臣子都很沉重,小心翼翼。   下午探子来报,灰原镇又被守住了,实际只是一个陷阱,忽然多了无数熙国将士,荆国大将朝慕尔大败,如丧家之犬,仓皇而逃。   申国君臣还来不及庆祝。   到晚上探子来报,荆国又有一直军队南下了,而且是朝蛮荒而来。   这下子整个申国都要崩溃了。   一日三变。   拖延症的申国人,终于拿出了他们的效率。   集解军队……不是去攻打荆国,而是送公主去和亲。   是夜。   昭和宫里,申皇酩酊大醉。   抱着小昭后一直哭。   嘴里喃喃的道:“阿昭,朕是不是很没有用,阿昭,朕真的很害怕……阿昭……朕勤勤恳恳,每一份奏章都亲自批复,天不亮就起来上朝,每日处理国事到夜半才眠,朕也从无荒诞豪奢之行,为何上天要这样对朕……阿昭……你说……”   申皇喃喃抱怨,觉得万分委屈。   小昭后像哄孩子一样,把申皇哄睡着了。   夜已经深。   快到后半夜了。   小昭后睁着眼,听着申皇均匀的呼吸。   忽然起身,穿上了夜行衣,一个人去了公主殿。   黑夜的皇宫,完全是另外一种景象。   尽管角落里有灯,但是摇摇晃晃,摇曳着无数黑影,平白生出许多恐惧的感觉。   执夜的太监,打着瞌睡。   偶然间好像见到有黑影飘过,猛地一激灵,揉了揉眼,又发现什么都没有。   紧紧的缩了缩肩,左右看了看,快步的朝前走。   小昭后自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去看公主。   但是今夜,她想独行去看看。   穿上夜行衣,踏出昭和宫,小昭后忽然觉得一阵轻松。   她有点喜欢这种感觉。   她喜欢隐藏在黑夜的感觉。   她们蝠族的女子,据说都是夜间很活跃,狩猎也在夜间。   她走出去,才发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去公主殿。   居然很久没有去关心自己的女儿了。   公主殿离昭和宫并不远。   小昭后夜中如风一般穿梭,很快就到了。   她没有走正门,而是跃墙而上。   若是有人遇见,一定会惊呆了。   没有想到小昭后居然会爬树,踩着树,能爬墙。   实际小昭后小时候本来就是在荆国里的小部落里长大,生活经历,实际是跟神佑有些像的,会爬树才是正常。   公主殿里,还没有休息,甚至来说还是很热闹。   那些宫女们听到小公主居然要去和亲,一个个都很惊讶,但是大多数人齐刷刷的愿意跟随而去。   虽然小公主虽然有时候有些任性,会提一些奇怪的要求,但是在公主殿里,这些宫女太监活的还是很轻松。   而且他们基本都识字,在公主殿里干活,识字是第一条。   人识字了,就能读书,读书就会接触新的想法。   公主殿里的宫女太监,可以说是宫中,最想出去的一批人。   他们接触了很多的书,对外头的世界多了无数的幻想,所以是最想出去看一看的一批人。   但是他们当中大多数人,是一辈子都不可能离开皇宫的。   可是公主现在要去和亲。   这件说起来有点悲伤的事情,但是到了公主殿里,实际他们居然都很兴奋。   彻夜的在整理收拾东西,期望把能带的都带上。   所以小昭后看到的就是一个热火朝天干活的模样。   她有些意外。   女儿宫殿里的人实在太活泼欢快了一些。   后宫里基本每个宫院里都有小昭后的眼线。   不一定是贴身宫女,也可能是扫撒粗使,不拘什么位置,哪怕只有点蛛丝马迹的消息,小昭后也觉得不错。   从来做一件事就不是一天可以完成,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可是此刻她看到她安插在女儿宫殿里的那个两个宫女,居然也是面容欢喜,不像是装的。   而另外一个小太监,守着门,很是谨慎的模样。   屋子里她没有进去,只是感觉里面也很热闹。   听到翻箱倒柜的声音。   还能听到女儿的喊声。   “冬施,冬施,我的香水呢?桂花味的那款,你知道放哪里了?冬施,冬施,记得要把我洗澡的泡泡球带上……冬施,冬施,还有我那双鞋,上面有粉色珠子的那一双……冬施……”   小昭后听到那声音,居然也是透着欢快的。   她面色有点难看。   心中想到果然是自己的亲女儿,跟自己一样薄情。   满心只有离去的欢喜,留自己一人在深宫暮暮。   ……   小昭后离去。   在屋子里找东西的冬施,才松了一口气,继续找东西。   夜很深,小昭后并没有直接回去。   她忽然很好奇,另外一个公主在做什么。   那座改成神佑殿的羲和宫,小昭后很少踏足。   虽然已经改名,里面的装饰也改了,但是小昭后终究是不愿意去的。   那里有她的心虚。   她不愿意回忆的过往。   不过今夜,她还是想去看一看。   实际她也好奇,那一日她明明计划好一切,可是申皇居然是在他自己宫殿里醒来的。   中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黑夜是小昭后的衣衫,她缓步走到了神佑殿。   神佑殿周围居然没有伊仁那边那样的树,光秃秃的。   小昭后想要进去才发现,不是很容易。   也凛然的想起来,这座宫殿是王如意建的。   她接触了王如意几次,发现此人十分奸猾,话里话外都是谁掌权他听谁的,现在皇上最大,他听皇上的。   宫墙没有拦住小昭后。   小昭后,跃进了宫墙里面。   很容易,没有阻碍。   神佑殿里,长长的石阶,两边有小树,梧桐。   成片的梧桐,有点抽枝的迹象。   黑夜中,像是站岗的士兵。   和公主殿里的热火朝天不同,神佑殿里很安静。   本来李神佑也是两手空空的来宫里的,要走的话,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宫女和太监应该都在沉睡。   太容易进来了。   小昭后忽然起了一种心思,好像自己伸手就能直接碾死一只小蚂蚁一般,何必还要那样劳心劳力,去设计弄死一个人。   这样的想法一出来,就如同原野上的火苗一般,源源不断的燃烧,越烧越凶。   就如同那年,小昭后想要杀死荆国皇后薄一样。   那样的热烈,又那样的坚决。   漫长的申国生活,让小昭后很隐忍,偶尔也会变态。   就像此刻。   她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想到那日疯子贺贵人居然对李神佑朝拜,以为她是皇帝,那一幕,应该让申皇会膈应很久吧。   小昭后很了解申皇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什么都不说,却会记在心中。   记很久。   以至于后来一句,让小昭后不要烧死她,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宫深露重,现在做完,还能回去,躺在申皇身边,沉沉的睡一觉。   小昭后忽然觉得这个想法极好。   她一步一步走近了神佑殿殿门。 第438章 灰原镇的夜   灰原镇没有宫殿。   最大的屋子也不是县衙,而是当地一个富商。   于是熙皇希就住在富商家里。   富商因为最富,房子盖的最高,最美,被那些荆军一来就冲过来,第一时间冲击。   无人幸免。   富商一家连带狗都被屠杀干净了。   荆国士兵很饿,很需要一场胜利。   他们要吃饭,要吃饱。   这场胜利,不是如外头传言那样,是熙国布置的陷阱,最后反败为胜。   哪里有什么陷阱,如果真是陷阱,那么诱饵是灰原镇的无数百姓。   甚至是熙国的新皇,熙国最大家族的唯一的嫡子,熙国唯一的公主。   这样的诱饵,谁都放不起。   这是一场艰苦绝卓的战争。   没有侥幸,没有运气。   富商家里,屋子里还有血迹,可是此刻,也顾不上这些了。   屋子里的尸首已经清理了,勉强可以住人,已经是灰原镇难得的地方了。   荆军退兵了,失败了,但是熙国的军队也没有赢,死伤的人更多。   死一个荆国人,至少就有死三个,甚至四个,五个熙国人。   荆国人是那样强壮,那样不怕死,他们像猛兽一样,面对长矛和大刀,眼睛都不眨一下,他们直直的前冲,直到杀死你。   这是熙皇胖哒第一次直面战场。   现在尽管他是坐在椅子上的,他也觉得腿软,手还抑制不住的颤抖。   他没有想到,战争是这样的。   他也没有明白,为何要打仗。   这样一场战争下来,双方都死了无数人,最后得到了什么?   他虽然是御驾亲征,实际没有上到真正的战场里。   可是他就是在背后,也被那飞过来的半个身子,怒睁着眼的荆国人给吓到了。   那个荆国人,身上有很多伤。   头发很长,头上的发带很旧。   他身上血很多,一直流,一直喷,像是流不完一般,他的眼睛始终睁大大的,永不瞑目。   殷雄比熙皇胖哒好一些。   可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公主霏更是吓的嘴唇都紫了,坐在那,一整天都没有开口说话,像是傻掉一般。   但是熙皇没有力气去安慰她。   霏公主很是添乱了一把,因为她挣扎着想看热闹,结果身边的两个亲兵为了保护她,挡住不让她上前,直接被飞过来的长矛射死了。   那长矛从后脑穿过亲兵的眼睛。   那带着眼珠的矛尖尖差一点点就刺刀了公主霏的脸上。   那时候她才消停了。   她惊恐的看到对面那个骑在马背上,朝她蔑笑的荆国人,穿着破抹布一样的衣服,很是年轻,也很是可怕,如同噩梦一般。   她僵在那里的时候,那马背上的人又是丢过来一把大刀,把她的另外一个亲兵脑袋给砍下来一半,塌拉着。   公主霏直接晕倒了,到现在还是一句话不说,只是傻坐着。   “第一次知道战争,是在蛮荒,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神佑,我第一次出门,跟着我二叔,来到了蛮荒,看到了草原,还有小马驹,还有蛮荒的集市,那时候的蛮荒没有现在的繁华,很是原始,但是那个集市很是热闹,我在集市上不小心和二叔走散了,是神佑救的我,我就是那时候认识的神佑,她还以为我是小女孩。”   胖哒听的很认真,心里却很郁闷,原来你早知道佑哥是女孩了,居然都不说。   “我和她一起下棋,还打赌,输的人给赢的人当马骑。”殷雄回忆起来,脸上有笑容。   看着呆傻的公主霏此刻惊讶的抬头看一眼自己血缘上的亲兄弟,一脸无语,你这样,怎么能抱得美人归,哪里有跟姑娘打赌,输了当马骑的,万一对方输了,你骑还是不骑,她有些怜悯的看了一眼殷雄,觉得他这辈子如果不靠他爹,是很难找到媳妇的。   “当然,是我输了。可是我却没有应许我的承诺,我二叔匆忙把我带走了,因为荆军攻打蛮荒,我甚至没有来得及去跟神佑说一声,我以为那一次就会是永别了,我很害怕,脑海里每日都会记起来神佑的模样。”   胖哒听了良久才叹一口气道:“难怪佑哥和鹿哥他们总觉得和我们不一样,经历过那样的战争,整个人都会不一样吧。”   是啊,经历过这样一场战争,所有人都会不一样。   这是鲜血和战矛的洗礼,残酷又直白。   霏公主也扭捏了一下道:“那也没有什么,我们不是赢了吗?”   熙皇胖哒摇了摇头道:“你不明白,我们这场胜利,是举国之力,熙国皇宫出动了战舟,而殷雄家也出动了殷家的佣军,集齐全力,才勉强而胜利,荆军死一千人,我们的将士要死四五千人,加上死去的百姓,就有上万人了。”   “而那时候,蛮荒,真的只是一个蛮荒,只有蛮荒里面的部落,几乎都被屠杀干净,现在你去蛮荒草原里刨土,还能刨出当年荆军杀死的年幼的尸骨,申国朝廷,一兵一卒都没有出,全靠死战,那时候神佑他们才多大,也还是半大孩童,就要跟着队伍,一起去拼杀,不是像我们这样,在亲兵背后观望。”殷雄补充道。   那时候他万分后悔,所以也格外关心这场战争。   “那后来呢?后来蛮荒怎么还在?”霏公主以前并不关心这些事,现在却有些好奇,按说如果这样的话,荆军那么可怕,蛮荒根本不可能留存。   就像是平水城,据说连渣渣都没有了,已经消失了。   “后来,是荆国薄后怀孕,荆皇要普天同庆,所以退兵了。”熙皇胖哒回答道,这个历史,他母后也有详细和他说过。   公主霏沉默了许久,却忽然说道:“荆皇真是个痴情人……”   熙皇胖哒怒视自己的姐姐,不明白这样的场景,她怎么会冒出这样一句话,痴情人难道就是好人吗?   殷雄没有说话,也没有看霏公主,他很是疲惫,居然在椅子上睡着了。   熙皇胖哒让人送霏公主去睡觉,殷雄推上床去睡。   他也累坏了,和衣而眠。   就和殷雄在一张床上,也没有太讲究。   毕竟在申学宫生舍的时候,他也这样一起挤过的。   很快胖哒就打起了呼噜,睡的十分的沉。 第439章 受伤的小昭后   夜风有点湿。   起雾了。   小昭后站在门口。   黑夜中轻轻的响起来,咔擦的声音。   很轻。   还没有风吹的树枝响。   殿门被打开,一个身影闪过。   夜间宫女太监都要起夜巡逻,这声音并不突兀。   然而瞿柒还是醒了过来。   瞿柒在皇宫里没有什么事情做,基本上属于换一个地方宅。   除了去洛妃那边,她会略有些害羞,要打起精神来,在神佑殿这边,她基本上是和以前一样。   尤其是她发现,自己未来小姑子,性格上实际像个男子,压根不会计较,更是放松。   当然,有时候,两人会练练拳脚。   瞿柒总不免会被揍,她虽然速度快,可是力气没有神佑大。   而神佑力气大,速度也不慢,瞿柒一会觉得她像蛇一样缠着自己,一会又觉得她像草原的孤狼一样,随时会扑上来咬自己一口,一会又觉得她像鸟一样灵活,像马一样迅速。   总之瞿柒没有占到多少便宜,挨打的时候居多,好在她的速度比神佑还是快一些,否则肯定会被打的更惨。   不过还是挺开怀的。   开门声很小,但是反而更异常,和平时不一样。   自从知道小公主身边的人也是细作,瞿柒就有些警惕。   夜晚睡的并不是很踏实。   她睁开眼,她睡的是神佑的帷帐床上,这是鹿哥交代的。   自从知道上次申皇瑥莫名其妙的出现之后,就这样安排。   瞿柒其实觉得不对,按身手来说,自己还不如神佑呢,可是神佑大哥阿鹿把神佑看的跟瓷娃娃一样。   自己就是跑得快而已。   好吧,本来她进宫就是打着照顾人的理由来的。   瞿柒感觉有人悄悄靠近。   她很紧张。   因为紧张,以至于呼吸都似乎要停了。   屋子里就只有她。   神佑实际去了洛妃那里了。   或许是要离开了,神佑极其的缠洛妃。   睡觉都要抱着洛妃睡,像个孩子一般。   瞿柒此刻有点惊恐,来不及穿鞋,她的手紧紧的抓着床边的一把剑。   人影越来越近。   像是飞进来一般,瞿柒一瞬间,心跳极快。   没有一点防备,忽然三点寒芒飞来。   昏暗的屋子里,很是突兀。   瞿柒顾不上暴露,转了几圈,险险的避过了那寒芒。   她如同一只壁虎一样爬到了床顶,后背贴着顶部,整个人费力的弓着。   而小昭后也听到了声响。   很是奇怪。   她用的是冰刀,刀插进人体,里面的剧毒就会融化,死的悄无声息。   可是此刻都被避开了。   她站在外头,立刻觉察到不对,迅速的后退。   只是此刻一把剑已经跟随着她的身体后退。   而且剑快一些,她慢一些。   床帘外,发出扑哧一声响。   剑割裂的声音。   接着是一声闷哼。   然后很安静。   瞿柒从床顶落下,有些惊疑的掀开了床帘。   忽然间一双手,紧紧的抓着她的脖子,一瞬间,像是要把她勒死一样。   她整个人都像是被提起来了。   瞿柒面部涨红,也终于看清了来人,居然是一身黑衣的皇后。   这申国皇帝看着文文弱弱的,为毛皇后居然会武,瞿柒觉得简直要喘不过气了,只感觉小昭后的手,像是铁爪一样钳着她。   “李神佑在哪?”小昭后开口问道。   瞿柒低头,看到小昭后的肚子上居然还插着一把剑,更是惊恐。   她艰难的摇头,只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疯子。   不是说后宫女人只会争风吃醋宫斗吗?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人啊。   瞿柒觉得自己呼吸越来越困难,好像立刻要死去。   临死前,忽然想,若是自己死在这里,也挺好,那个大个子会惦记自己吧。   就是可惜了,他给自己写的信,已经说了他有多少家产,就等自己去接收了,还没有拿到呢。   说好了,要给大个子做一件衣服的,最近在宫里这么安逸,自己居然也不动手,真正是,以后要做的事情,不应该拖,拖到后面就来不及了。   很短的一瞬间,瞿柒脑海里甚至就想了很多。   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喉间有腥甜的味道,她想,这样死不会漂亮吧。   这时候,小昭后的手忽然松开了。   居然是一条小青蛇爬到了小昭后身上,轻轻的咬了一口。   瞿柒连滚带爬的后退,同时伸手拔出了剑。   一瞬间,鲜血喷出来。   一条蛇也趁机滚落了下来。   瞿柒连滚带爬的后退。   看着那个站在那,肚子在喷血的小昭后,吓坏了。   小昭后觉得有些眼晕。   那蛇有毒。   她们蝠族女子,也擅长用毒。   若是平日,应该没事,可是此刻,她受了剑伤。   小昭后看了一眼角落的瞿柒,转身离去。   神佑殿地上有一点血。   小青蛇跑过去,伸出舌头,细细的舔干净了。   回过神来的瞿柒,看到那个居然舔血吃的小蛇,一阵恶寒,这蛇居然爱喝人血吗?   长的也花里胡哨,青青的很丑。   可是想到要不是它,自己此刻估计也得青青的了。   她躺回床上,大口的喘气,想着,明日要跟自己那未来小姑子说一下,差点为她而死了,要让大个子以后对自己好一点。   瞿柒想的迷迷糊糊,居然睡着了。   小青蛇舔完地上的血,又缠着剑尖上的血,也不怕割舌头,一点点的舔干净,然后钻到了床底。   神佑和姨姨睡的安详,半夜感觉床上有条滑腻腻的小蛇,拨拉开,丢到床尾,继续睡了。   小昭后回到了昭和宫,受伤的阿荣被喊了过来伺候。   热泉池子里,一片血红。   阿荣头上缠着白布,惊恐的给皇后娘娘包扎。   一圈一圈。   小昭后的肚子上,居然有半指深的伤口,血像热泉里的水一样冒出来。   小昭后咬着牙,任由阿荣处理。   阿荣帮忙绑扎好,小昭后手里多了一把剑,剑抵在阿荣的喉尖。   “不准说,说了,我不会杀死你,我会把你放在热泉里,用最热的水,把你的皮和肉一层一层的烫下来,最后,只留下一具熟透的骨头,你明白吗?”小昭后问道。   阿荣惊恐的拼命点头。   额前的血又弥漫出来了。   小昭后闻着这血腥味,点了点头,没有让她离开,而是让她回去伺候。   她躺回了申皇瑥的身边。   申皇瑥还是一身酒气。   盖过了她身上的血腥味。   她静静的躺着,身体很累,心里也有些累,还很虚弱。   她不应该亲自涉险,上位者,都不应该自己动手。   今晚,她做错了。   以后不能再出错。   肚子里的疼痛,让她阵阵发凉,她还是咬着牙。   忽然申皇一转身,大手直接按在了她肚子上,她直接疼的冷汗冒出来,她用力的推了一把申皇。   申皇没有被推开,而是伸手环抱着她,很是温暖。   听到晨钟响起。   她昏睡了过去。   ……PS:今天争取恢复两更。谢谢大家的谅解。 第440章 立太子   天亮了。   申皇又起晚了。   然而众臣只能等着。   因为也没有宣布今日罢朝。   申皇宿醉,面色很不好,可是看到小昭后面色比自己还不好。   想到她照顾了自己一夜,很是愧疚。   交代了宫女一句,好好照顾皇后娘娘,不要吵醒她,才去上朝。   今日不能罢朝,事情极多。   因为一早,申皇收到了熙国的函书。   不是国书,是殷家家主殷君写来的。   但是言语十分不客气,问申皇什么时候嫁女,既然聘礼都收了,为何迟迟不动。   如若申皇不同意的话此事作罢。   若是同意的话,尽早送公主启程。   殷家会在熙国和申国交接处的运河亲自相迎。   紧接着又收到了熙国的国书。   申皇翻开里面的内容,有点好笑。   宿醉的疲惫,居然因为好笑,而觉得轻松了许多。   熙国太上皇的函书,也是关于求娶公主的,荆国狼子野心,应该两国团结合力抵抗。   话语温柔许多,道理也多了很多。   从这两份信函上,就可以知道,熙国,殷君的权势比皇室重许多。   而且时间先后上,也是殷君的信函先到,然后才是熙国皇室的信函。   申皇很瞧不起这种君臣不分,可是又有一点安慰,如果熙国君臣团结一致,又这么富裕,自己才要真正担忧吧。   面对荆国,熙国和申国必须合作,可是也不能不防备熙国强大,变成另外一个荆国。   尤其是这一次,熙国居然打败了荆国的军队。   申皇很是矛盾,既希望熙国赢,毕竟如果熙国也输了,那荆国的气焰当真天下无敌了。   又害怕熙国赢,如果熙国赢了,是不是证明,申国连熙国都不如。   熙国的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皇帝,和儿戏一样御驾亲征,居然真的把荆国大军逼退了。   而堂堂申国,居然没有一个可用之才。   果然,如他担忧的那样,熙国赢了,连语气也不一样,上一次来求娶公主的书函恭敬而友好,可是这一次,却带着半威胁的语气了。   可是就这样,申皇反而更要同意联姻。   果然上朝之后,百官齐刷刷的上奏。   除了申皇的心腹王大人,没有上奏。   申皇觉得王如意才真正是了解自己的,他知道自己的为难和心痛,而其他人只会往利益考虑。   大敌当前,联姻已经成为必然。   原本只是一个公主联姻,现在成了两个公主。   申皇回想起来第一个提这个意见的,就是叶御史。   他朝百官中望去,叶御史在人群中并不显,今日有些安静。   但是他还是厌恶。   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让这样讨厌的人为官,还要每日相见。   说完联姻的事情,一干细节,百官居然还是一副有事的模样,申皇跟大家相处这么久,多多少少也了解大家的习惯了。   “众卿可还有事,有事禀告,无事退朝。”申皇心情不是很好的问了一句。   这时候一个中年官员站了出来。   申皇看着眼生,都没有什么印象。   应该是平日比较低调的人。   朝堂中,总还跳来跳去说话的几人都是有数的。   猛然一个眼生的人出来,申皇眼皮子直跳,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臣有本奏,当今天下,混乱初显,为国之长久考虑,臣恳请皇上立太子,定民心。”   “臣附议。”   “臣附议。”   “臣……”   一下子朝堂齐刷刷的就跪了大半的人。   申皇只觉得眼皮子都在跳,还是狂跳的那种,眼角的青筋都要突起,一下一下的震。   自古立太子这种事情就是很敏感的。   一般帝王强势的时候,臣子都不会轻易提立太子的事情。   像荆皇那样,儿子一生出来就立为太子是极为少数的,荆皇就是个疯子,不予以参考。   像熙国太上皇那样,自己还健在,就把皇位传给儿子的更少了,不过这种事,好像是他们熙国皇室以前就有先例。   而且熙国皇室的人,向来命短。   可是在申国这里,向来都是等皇子长大了,再择优而立。   还要考虑嫡长。   按照申国目前的境况来说,理应是立大皇子李平安。   可是申皇貌似不喜欢大皇子,申皇一开始的做派就表现出来了。   而且大皇子从小就有愚钝的名声,这几年跟着洛妃,又让王大人教导,也没有听说传出新的名声。   倒是小皇子,一直有消息传来。   据说聪慧活泼,容貌俊美,有当年小公主的风范。   若是让申皇选的话,申皇应该会选李南国。   可是眼下,这些大臣们站出来,逼他选,逼他立太子,就不一样了。   申皇瑥是一个十分敏感自卑的人,此刻,多日的国事家事烦恼已经让他有崩溃的趋势了,大臣们居然齐刷刷的又来逼迫他。   “诸位爱卿,说要立太子,可是已经有人选了。”申皇不重不轻的问道。   微有冷意。   申皇很少这样隐忍的时候,可以说是已经非常生气了。   第一个站出来的臣子,虽然觉得不对,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道:“臣以为皇子李南国,聪慧而机敏,可为太子。”   其他一堆附议的没有喊附议,当然也没有反对。   此时此刻,没有反对,就是认同了。   申皇自己也是认同的,他更喜欢李南国,为此,他连去卢妃那里,都多去了几回。   可是此刻,这些臣子们这样赤裸裸的逼他立李南国为太子。   他却是十分生气。   他觉得自己还年轻,根本不需要这么快做决定,而且过早的立太子,臣子们为了从龙之功,把自己立于何地。   到后来,会不会甚至要灭了自己这个皇上,逼自己让位。   申皇脸色十分难看,不过他一来的时候脸色就很难看,此刻再难看一点,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朝臣众默,申皇气的胸前起起伏伏,开不了口。   这时候,终于有一个声音,打断了这安静。   “臣反对,自古长幼有序,大皇子李平安,并无任何错处,要立太子,也应该立大皇子,何况皇上,千秋当代,正直壮年,立哪个皇子为太子,只是算是皇上的家事,众臣这样逼迫皇上,有朋党之嫌。”   王如意抖了抖自己的官服,大大方方的站出来,声音朗朗的道。   更让人惊讶的是,一向是和王大人不太对付的叶御史,此刻也站了出来。   许久不见他在朝堂上张牙舞爪,再见,似乎老了许多。   “臣也反对。”   向来和叶御史关系不错,最初还帮过叶御史的卢大人,没有想到此刻他居然会跳出来反对,虽然没有明面上怒视他,却也不着痕迹的瞪了他一眼。   卢生浩也一脸惊讶。   ……   PS:今天开始尽量稳定更新,每天两章,谢谢大家谅解。 第441章 一起吃饭   今冬很漫长。   本来早该到春日了。   细雨蒙蒙的季节。   申国却一直干燥晴朗。   还有霜冻。   以前,大臣们退朝的大路上,那石头缝隙里,总是会长出细细的小草尖。   被一双一双的官靴踩过之后,却依旧活着。   可是今年,那草尖没有起来。   不论是黄色还是绿色都没有。   朝臣们如流水一般往外走。   立太子的提议,并没有被立刻采纳。   当然臣子们都习惯这种办事风格,只要先提出来,有个开头,后面就是各种博弈,最终还是有结果的。   只是众人没有想到,王如意作为大皇子的先生反对可以理解,可是叶御史,可以算得上是卢家一系的人了,居然也站出来反对。   官场很忌讳这种两头摆的事情,同样反对,王如意反对,所有人觉得理所当然,可是叶御史反对,大家就觉得不对。   卢生浩没有急急忙忙的离开,他走在后头,略略搀扶了一下叶御史。   叶御史面色并不好看。   两人很沉默。   看着前后人群都散去了,宽广的宫道上,似乎就剩下他们二人。   卢生浩开口问道:“先生不是教导我,身为御史,身子一定要正,绝对不可参与朋党之争,您前几次,提出要送鹿寻去荆国,提出送公主联姻,甚至杀掉那些闹事的申学宫学子,学生都能理解,您是真正为国考虑,为皇上考虑,可是这一次,事关立太子,先生何必要站出来?”   叶御史走在宫道上,脚受伤了以至于受力有点不同,所以看着有点瘸。   “你错了,我只是赞同嫡长,如若都是凭喜好立太子,皇上还正当壮年,万一再生一个更加喜爱的皇子呢?难道太子要改立吗?”   叶御史只是说完这句,就不再说了,终究在宫道尽头和卢生浩分道扬镳。   他坐在自家老仆的马车上,马车里没有崭新的软垫,垫子都被他坐凹了,硬邦邦的。   他坐在马车里,马车摇晃的有些厉害,他忽然睁开眼。   从那破旧的垫子下面居然抽出了一个东西。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   闭着眼,一路到家。   ……   前朝提议立太子的事情,迅速的传遍了后宫。   毕竟这件事和后宫是真正的息息相关。   小公主李伊仁听到了这消息,并不担忧。   虽然她母后并没有儿子,可是以母后的地位和手段,不管是谁当了皇帝,都要敬着她。   况且两个皇子都还那么小,李伊仁甚至觉得,能不能到那一天都两说。   而小昭后听了这事,也是一笑了之,并没有太在意。   不过她脸色苍白的难看,其他人还以为小昭后是因为此事心情不爽利。   而洛妃听到此事的时候,正在和神佑还有李平安一块吃饭。   还是李平安下学回来自己说的。   “朝臣们想立小皇子李南国为太子,先生说他提出了反对,让皇上立我为太子,不过父皇谁也没有答应,父皇实际是应该不想立太子,但是先生说,父皇说不定过几天就改变主意,最终还是会立李南国为太子的。”   李平安一边吃饭,一边轻描淡写的说这件事。   就像是平时说,自己又学了一篇课文一样。   洛妃听了眼皮子直跳。   不知道为毛,现在的这个小屁孩,洛妃都有点拿不准的意思。   而神佑听了,微微皱眉,直接开口问道:“你想当太子吗?”   李平安没有犹豫的就摇头了。   “不想。”   “那不就得了,反正不想,让他们折腾去吧。”神佑伸手摸摸李平安的脑袋。   李平安通过伊仁姐姐知道,神佑居然是自己的亲姐姐,原本就亲昵,此刻更觉得亲切。   他露出了憨憨的笑容,笑的十分乖巧。   不过心中想的却是,他不想当太子,并不是对皇位没有想法,只是他向来胆小谨慎,安全永远排在第一,现在就算当上太子,也只是做了一个靶子,未来还有那么长,谁知道会如何。   李平安心底深埋着一个他自己都不敢想的很隐晦的愿望。   他事事都是安全第一,每一日被别人掌控生死的感觉很不好,他想要绝对的能自己掌控自己的生死。   所以他想当帝王。   但是这个愿望,不到实现那一刻,他不会说出口,永远都不会。   他是个谨慎的人。   他的先生是王如意,尽管王如意没有教这些,但是却很大程度的影响了他。   他年纪还小,露出憨笑,继续吃饭,也再没有说这个话题。   此刻,申皇突然出现了。   申皇痛恨洛妃对自己的欺骗。   也不愿意面对神佑。   也不是很喜欢李平安。   可是今日朝臣们一致要立李南国为太子,反而让疑心重的申皇犯了毛病。   很想来看一看,许久不见的李平安如何了。   却没有想到,居然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他知道自己进来,洛妃已经知道了。   李平安不想当太子,申皇觉得松一口气,又有点气闷。   李平安发现父皇来了,也吓一跳。   很奇怪,平日父皇来,早早就有人示意了。   李平安吓了一后背的冷汗,心底更加发誓,以后想的却不会轻易说出口。   申皇对听到的话,有些满意。   可是他进来,看到这家常一般的饭菜,看着神佑伸手揉李平安脑袋的模样,好像就像一个姐姐。   她对谁都可以笑的那样好看,唯独对自己,眼中装满厌恶。   是的,是厌恶。   申皇现在明显的感觉到。   以前以为只是这个孩子性子就是冷清。   他有点尴尬。   他脑海里有点恍惚,如果没有曾经那些事,自己是不是也会这样坐着吃饭,一家人。   “皇上可是还没有用膳,若是不嫌弃简陋,可以将就一下。”洛妃脸不红心不跳的道。   申皇想说自己没有胃口,却也还是坐下了。   他坐在洛妃身边,另外一边是李平安,而神佑坐在他对面。   申皇坐下,看到李神佑给洛妃夹了一筷子的菜,又给李平安也夹了一筷子的肉,居然独独的漏了自己。   瞬间气的想吐血。   瞪大眼,瞪着神佑。   神佑见对面的申皇面目狰狞,把自己碗里最不喜欢的配菜,眼不见为净的全部夹给了申皇。   申皇看到自己面前,那一堆绿菜,终于消停了。   开始吃饭。   他吃了很多。   一口又一口。   平日他有点挑食,其实也不爱吃绿菜,今天却觉得格外好吃。   好像咸度都刚刚好。   窗外的鱼池,一群黑鱼也在拼命进食,水面冒着泡。 第442章 皇子云的旅途   荆国的冬日特别漫长。   出发去蛮荒的皇子云,遇到了狼狈逃回去的朝慕尔将军。   朝慕尔羞愧万分。   虽然也重创了对方,可是他带去的好汉,只回来了不到一半。   他万万没有想到熙国人会那么拼命。   传说没有礼义廉耻的熙国人,对自己的财物看的比命重,命都不要了,东西还要留着。   可是满口仁义道德的申国人,几乎是一打就跑就降。   朝慕尔觉得自己运气太差。   当年打水泽部落,他也是九死一生。   现在打熙国也差不多是半死了。   而枯木长居那家伙,每次都能选到软柿子,每次都是大胜归来。   而自己总是有败有胜,十分艰难。   这一次,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处罚。   可是他不得不带着兵退回来,因为天知道为毛,一个小小的灰原镇,好像集结了整个熙国的军队了。   他们带几千人,可是灰原镇好像挤着几万人。   不靠战术,直接人堆人,他们都能被压死。   荆国人是勇猛,可是也会死。   朝慕尔狼狈的逃回来,遇到了带兵整齐的皇子云。   如同劫后余生一般。   他们是傍晚的时候相遇的。   仓皇而逃的朝慕尔没有选近路,没有路过蛮荒,不想节外生枝。   蛮荒外头,是比蛮荒还荒凉的一片戈壁滩。   路上会有像巨型蘑菇腿一样的山,一圈一圈的,全都长一样,一不留神就会迷道。   当在夕阳照耀下,朝慕尔嘴唇已经干裂的血都流不出来的时候,他看到了荆国的战旗。   一瞬间,泪水都流了下来。   这群败兵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终于吃到了一顿饱饭。   朝慕尔吃的像一只野猪,哼哼唧唧的坐在了皇子云的帐篷里头。   皇子云有点惊讶,之前朝堂上的朝慕尔,即使是要赴死,也是一副虎将的模样,而在自己面前,此刻哪里还像一个将军。   浑身的伤,吃饭也狼狈,没有一点风度。   “叔父应该已经知道你们败了。”皇子云开口道。   朝慕尔往嘴里扒米粒的手顿了顿,又继续吃。   “要死,也要当饱死鬼,这几日可真是把我饿坏了,单单没饭吃这一样,就受不了。”   吃着吃着,朝慕尔忽然眼泪掉了下来。   朝虎贝说她父亲最看不起哭的男儿,说哭的男儿都是怂蛋,让她夫君枯木春即使哭,也不要被她父亲看见。   可是此刻,她父亲朝慕尔自己哭的泪水滂沱,饭菜都变咸了许多。   “我他娘的,几千好儿郎打他们好几万,就剩下不到一千的孩儿活着回来,我也没有借口,输就输,败就是败,就是想起来心疼,云皇子,我若被荆皇砍了不要紧,那些战死的孩儿们的家人您帮忙费心照看一下,该发的抚恤钱要发,咱们荆国就靠这些儿郎好战,可是近些年,却总有人学了申国的臭毛病,连抚恤钱都敢克扣。”   朝慕尔越说越伤心,连着鼻涕都流的老长。   眼见着鼻涕就要落碗里了。   皇子云咳嗽了一声道:“虽然身体发肤出自父母,样样都要珍惜,可是你那个……”   皇子云指了指他的鼻子。   朝慕尔用力一吸……那一串鼻涕又缩回去了……   皇子云:……   “天太他娘的冷了,着凉了,饿怕了,不敢擤。”朝慕尔尴尬的道。   一张苍老的脸,眼睛含着泪花,鼻头红红的。   皇子云原本觉得难过的,现在觉得又好笑,又难过。   “放心吧,叔父不是不讲理的人,这次不会处罚你的,你跟着我吧。”皇子云开口道。   本来他带的人就不多,荆皇有意锻炼自己的侄子,顺便也是让他接手朝慕尔这支队伍,只是那时候没有想到朝慕尔会大败。   这一夜,朝慕尔睡在皇子云的帐篷里。   帐篷外头下起了大雨。   雨如同瓢泼水一般,敲打在帐篷上,发出了哗啦啦的巨响。   朝慕尔吃完饭,直接就裹个毯子睡着了,发出了巨大的鼾声。   连暴雨雷声都没有听到。   皇子云睡眠向来不错,可是今夜,先有朝慕尔将军的呼噜声,然后又有暴雨声,吵的他根本睡不着。   他想到,自己临行前,去跟师父告别。   师父带着他和大师兄,一起登高。   爬到了祭坛。   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荆城。   自己问师父,如果喜欢,求而不得,该如何?   师父说:放下。   他说,放不下。   师父说,那是你的障。   ……   什么是障?   神佑不是障。   那是他心动的缘由。   皇子云翻来覆去,终究在雷声中睡着了。   大败的朝慕尔军队,剩下不到一千人,但是能活下来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在遇到皇子云之后,一行人休整了一翻,没有直接回国,而是跟着皇子云继续南下。   一路上皇子云和这些士兵朝夕相处,感情深厚了许多。   众人不知从哪个小道消息里得知皇子云居然是带着他们去抢亲的,更是热血沸腾。   冲淡了败军的哀伤。   一个个摩拳擦掌,誓要帮皇子云抢到新娘。   荆国人的情绪本来就是很快,来得快去得快。   他们哀伤的很不持久。   总是欢乐的时候多。   只要活着,就要好好享受,及时行乐。   朝慕尔对皇子云一路倾心相授。   这支蛮荒来的队伍,越来越壮大。   皇子云像是一块磁铁,他的容貌慈悲又尊贵,还有传说中战神才拥有的重瞳,天然能吸引荆国的游牧人,一路上,越来越多人跟着皇子云。   人群,羊群,牛群,马群,天下。   皇子云都有点恍惚,忘记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一路操练,跟着大军行军。   听着将士们朝天呐喊。   看着箭矛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辉。   他居然觉得热血沸腾。   生出一种在经书上,在皇宫里,在以往生活中,没有的感觉。   很是激动。   很想跟着一起呐喊,挥舞着棍棒。   他还年少。   又没有师父和荆皇在跟前,在朝慕尔将军的怂恿下,也会穿着士兵的衣服,跟着朝阳起的时候,一起练兵。   他的头发已经长了。   除了面孔稚嫩,感觉不到杀气,动作要领却学的很快。   在士兵队伍中,练习的有模有样。   而将士们因为皇子居然亲自和他们一起练习,更加认真。   “嘿……哈……”   朝阳下……   夕阳下……   星辰下……   一路行军,一路练兵。   皇子云吃喝已经和将士们一样了,穿的也是普通的衣服。   只是容貌太过出挑,那些跟上来的牧民家的女儿,总是抱着羊过来,丢在他面前,就又害羞,又大笑着跑了。   入夜。   漫天星辰。   白日训练的很累,他不至于失眠,但是看着星辰,他还是有点紧张。   这里不一样。   就是上次,和神佑分开的那个驻扎营地。   也是在这个夜晚,他明白了自己的心。   只是此刻,夜漫漫长,星辰闪烁,他只是孤身一人,心很火热。   只要想起她,身体都会觉得微颤。   重瞳妖冶的变色。   他望着漫天星辰。   星辰像一个人脸。 第443章 申皇瑥的告别   春日迟迟不来。   荆国大军南下的消息却来了。   大臣们已经把两个公主出嫁的依仗都准备好了。   申皇实在不舍女儿伊仁出嫁,又给伊仁赐了封地江南油城。   江南油城富饶,蛮荒是完全不能比的。   虽然占地小,但是每年交税都比蛮荒还多,收入自然也是比蛮荒多的。   公主虽然出嫁不能把封地带走,但是却可以享受封地的收入。   众臣子也因为要准备公主联姻的事情,一时间把立太子的事情往后拖了拖。   申皇瑥这几日做什么都没有心思。   小昭后又受了风寒,申皇只觉得焦头烂额。   唯一想起来宁静的时候,居然是在洛妃那里吃的那顿平常的饭菜。   那是唯一的时候,能安安静静的吃一顿饭的时候,什么都不想。   真到了眼前,申皇才发现,自己内心实际也是很不舍神佑的。   虽然平日反复强调,她不在跟前,她从小就在外,适应能力很强。   可是脑海里还是会想起来,那日,她在朝堂,举着刀,对着她自己,眼中含泪的模样。   那样倔强的孩子,总是很容易吃亏。   像自己多。   而伊仁像阿昭多一些,圆滑一些。   那个蛮荒长大的孩子,就像蛮荒一样,又硬又臭,却也像蛮荒一样,美的不像人间之境。   众人都在忙碌的时候,申皇瑥独自一人,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公主殿。   听到里头热闹的声音,无数人在收拾,好像行军打仗一般。   申皇瑥愣了愣,没有进去。   他忽然很想知道,神佑在做什么。   他又走到了神佑殿。   跟伊仁公主殿的热闹收拾不同,神佑殿这里,冷冷清清,似乎一点声响都没有。   不像是要离开。   或者像是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申皇一步一步走进去。   很好奇,自己那个才回来,就被自己送走去联姻的女儿在做什么?   她可有怨恨?   自己也给她赐予了很多珠宝,很多衣物。   可是此刻,神佑殿很安静。   他走进去。   阳光明媚。   有一个少女,扎着利索的书生马尾,穿着红裙。   红裙裙摆上凤凰飞翔,但是被她随意的打了个结,别到了腰上。   露出了脚下的马靴。   她提着一个桶。   居然在干活。   申皇瑥有点好奇,这些活他只见到宫女做过,没有想到宫里的主子要干活。   依稀想起来,洛妃似乎也爱干活。   自己种点东西,自己喂鱼。   可是明日她要出嫁,今日她还在干活。   她把桶里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倒在了长道两边的小树根下。   申皇走近,闻到一股臭味。   他皱起了脸,勉强的没有用手捂鼻子。   却是一见面,就脸色不好。   “你在干什么?你可知道,你是公主,为何做这些下人才做的事情,你这样去联姻,也会丢申国的脸。”申皇瑥义正言辞的说教道。   实际上他不是来说教的。   可是一见面,就忍不住。   说完,瞬间有些后悔。   “我不是公主,世人眼中,我只是一个用来联姻的女子。我在给这些树苗施肥,在他们年幼时照顾他们,才能让他们更好的成长,才能长成苍天大树。”神佑认真的道,并没有停止动作。   两人一块的时候,神佑甚至没有给申皇行礼。   申皇并不在乎,可是一听她的话就更气了,总觉得她在说自己。   想解释,又觉得无从解释。   看着她一颗一颗的给树施肥,明明是做的宫女下人做的事情,却也容貌好看,行为自尊,一点不觉得卑微,又有些骄傲,不愧是自己的孩子,公主永远是公主。   可是那施肥,也确实是臭。   想到她明日就要离开,申皇忍了又忍,开口道:“你这样不行,父皇虽然没有教过你一日,可是也知道,嫁人和在家不一样,况且你是嫁入皇家,说起来,也不算亏欠你,只是你嫁的远一些,毕竟你也是嫁过去为后的,你这样硬邦邦的脾气,就算长的再好,也不成,将来迟早要吃亏的,就算对方许诺只娶一后,可是天高父皇也远,熙国又很乱,到时候谁说的清楚,女子不能一味强硬,要恭顺,这一点,你要跟你妹妹学学。”   其实他本来想说洛妃的,洛妃容颜绝色,可是那性子,实在不算好,明明以洛妃的样子,可以为后宫之首的,可是她愣是让自己拿她没办法,宫里人都是看人下菜的,自己稍微疏远一些,几次没去,宫里人就会知道怎么做事了。   天下哪个皇宫都一样。   甚至说起来,熙国的礼仪崩坏的厉害,恐怕更糟糕。   神佑从小,就没有人教她这个。   就算是洛姨,也没有这样说。   哥哥们更不会这么说她。   听到申皇瑥,自己的亲爹开口这么说,神佑只觉得又气又难过。   他从来没有教自己,第一次教自己,却是要让自己隐忍伏低。   蛮荒就没有这样性子的人,她也不是这样的人。   她把瓢往桶里一丢,立刻里面的奇奇怪怪的水就溅出来了,直接溅到了申皇瑥身上,吓的他跳的老远。   “你,你,你不可理喻。”申皇看着自己龙袍上可疑的水渍,脸都气歪了。   “父皇未教过儿臣一日,第一次教导儿臣,要恭顺,儿臣从小在蛮荒长大,什么都学了,就没有学这两个字,在蛮荒,要与天斗,与地斗,与兽斗,与荆国大军斗,我们斗天斗地,宁死不屈,才活下来,若是谈恭顺二字,您现在连儿臣的尸骨都找不着了。”   神佑气呼呼的道。   虽然她知道申皇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是真的很气。   申皇看着那木桶边的少女,容颜潋滟,出落的越发的美,尽管在肮脏的木桶边,却让人觉得浑身干净通透。   只觉得又羞愧又不舍。   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   可是走前,还是给了神佑一个玉佩。   “你出生前,父皇给你准备的,一直没有给你。”申皇丢过去玉佩,狼狈的离开。   神佑拿着那有些古朴的龙凤交缠的玉佩,站在幼小的梧桐树林面前,泪流满面。   龙凤玉佩上刻着四个大字——神佑天下。   阳光下闪烁着剧烈的光。   梧桐树光秃秃的,树枝顶上,好像藏着嫩芽,快要破壳而出。   …… 第444章 离宫   阳光明媚。   申皇大踏步的离开。   再不离开,他也要臭晕了。   他要跑回去换一身龙袍。   ……   明日就要离开。   伊仁有些雀跃,也有些不舍。   她的宫中大多数人都要跟她去熙国,只有极少数的人会留下来。   这样她觉得很好,身边这些人都是她熟悉用惯的。   她跟母后闹了几回,终究是要离去,还是很不舍得的。   毕竟她从小在这里长大,和母后也是相依为命了。   不想离开最后一次还是吵架。   她有些扭捏的来到了昭和宫。   小昭后躺在软榻上,面色比上次更苍白。   看的李伊仁吓一大跳。   “母后,你这是怎么了?”   李伊仁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小昭后,这一刻,再大的芥蒂都顾不上了。   满心担忧。   她不明白好像也就一两日不见,母后怎么会变成这样。   伊仁扑过来,直接按到了小昭后的伤口,疼的她抽气。   但是她还是强忍着。   “皇儿长大了,母后听到你那句唇亡齿寒,很是欣慰,你这一次,会真正被申国人记住,申国文人就有这样的毛病,远香近臭,之前你声名远扬,可是那个李神佑一来,就盖过了你,这一次你也要离去了,肯定会让那些腐儒记一辈子,不过让那些腐儒记一辈子也没有什么用,皇儿,真正有用的是权力,你一直不懂,母后真的很担忧你。”   李伊仁看着母后,说一段话,面色就更加惨白,甚至还喘气,又像是之前那次那样,甚至更严重。   “母后,你这是怎么了?我不出嫁了,我留下来陪你,照顾你。”李伊仁焦急的道。   小昭后露出了个虚弱的笑容。   伸手摸了摸李伊仁的脑袋。   “傻瓜,事已至此,你就算不想走也不行了。你放心,母后永远都是为了你好的,你要记住这句话,母后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小昭后面色更加惨白,说几句话都费劲。   李伊仁见识毕竟比较多。   完全不相信母后是因为风寒这样。   她看母后一直捂着肚子。   记得母后身体向来不错,也不会有寻常女子痛经的毛病。   她猛地伸手一掀。   居然看到了衣服里头的带血的绷带。   “母后,这,这是怎么了?”李伊仁太惊讶了,宫中居然有人敢行刺皇后,发生这样大的事情,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小昭后额头滴着汗,语气冰冷的道:“你要小心李神佑,她就是来复仇的,我想杀她娘亲,她想杀我,太正常了,我不说,只是大局为重,毕竟我是申国皇后。”   李伊仁后退了一步,还是不敢相信,性子直通通的李神佑会做这样的事情。   明明之前都说好的。   她都自愿和她一起去联姻了,李神佑居然……   她立刻马上就想冲出去和李神佑对峙,却被小昭后让人拦了下来。   “不要去,你父皇这几日已经够辛苦的了,你以后小心李神佑就是,明日就要出行,切记,一切小心。”小昭后说完,一副快晕厥的样子。   李伊仁昏昏沉沉的离开。   心中满是不可思议,离别的欢快和期待少了许多,多了疑惑和忧虑。   ……   第二日。   清晨。   阴雨天。   乌云阴沉沉的。   像是要下大雨了。   一早。   小国师重烟穿着华服,今日他来主持盛典,恭送公主出嫁。   他有点茫然。   两个公主,一个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伊仁公主,很是亲切。   一个是他唯一的师妹,关系亲密。   可是他都要亲自送她们离开。   天下很大,熙国很远,道阻且长,未来也很渺茫。   他以后还要呆在申国皇宫里的国师殿,而两个女儿家却要远去。   他很想跟申皇说,没有用,不要联姻,天下大势,靠两个公主联姻是没有用的。   可是没有人听他的话。   申皇不听。   大臣们更不听。   大臣们就想送走公主,好好谈谈立太子的事情。   李伊仁昨夜没有睡好,前几日没有睡好是因为期待,期盼,终于她要走出皇宫,离开这个暮气沉沉的地方。   她打心眼底喜欢熙国,觉得熙国开放繁华,符合她的价值观。   她也期待,终于要去熙国,可以见到殷华。   她还是觉得殷华是有苦衷的,她要当面去问一问。   那个桃花树下长发的深情男子,深情依旧否?   昨夜没有睡好,做了一夜噩梦,梦见她找不到殷华,梦见李神佑居然要杀自己,梦见母后忽然死去了。   她不停的说梦是相反的,可是还是觉得精神憔悴。   虽然华服盛装,整个人却还是有点阴沉。   而且她穿盛装,向来都有点小孩穿大人衣服的感觉,不是很撑得起来。   而神佑睡的很好。   她跟洛姨和三伯伯都告别了。   还有大皇子李平安。   李平安昨夜闹着要和神佑睡。   神佑想着要走了,也没有踹他,让他挨着睡了一夜。   今天一早,李平安却不见了,只是给她留了一封书信,还有一颗糖。   很是稚气。   甚至神佑还去看望了李南国,卢妃。   只是没有多说什么。   神佑对皇宫没有什么留念,除了担忧洛姨。   申皇瑥今日也是盛装,皇冠跟前的珠串,摇摇晃晃,看不清他的表情。   小昭后脸上妆容浓厚,影影绰绰。   神佑不在乎,因为马上她可以去蛮荒,而且一路上还有哥哥同行。   嫁给谁,她没有太在意,她觉得一件事是对的,就去做。   就好了。   所以她很精神。   大红的嫁衣礼服,穿在她身上,大黑马在她身下。   牵马的黑衣少年,为了靠近这喜庆,帽檐是红色边的,衬托了脸愈发冷峻,俊哭了风月街街口的老妓。   天空下起了雨。   年轻的国师,脸上有了雨滴。   盖住了他的泪水。   他载歌载舞,跳了一曲祈福之舞。   如同火花一般。   美丽灿烂。   看着公主远去,他定定的站着,挥起了手。   长长的袖子,落不下来。   ……   申城道路两边,百姓没有因为大雨而避,齐刷刷的站在路边。   叶御史的老妻也出来看热闹。   在人群中拥挤着。   她家仆役少,没人帮她拦着。   她和普通百姓一般,挤在当中,所以看的很近。   看到了公主绝代风华,容颜绝世。   去和亲。   她忽然有些戚戚,低下了头,不敢看。   熙国远,真的远啊。   大雨打在神佑的脸上。   路上送行的人,有几张相熟的面孔。   御林军的少年有休息的,也跑出来了。   本来还会有很多申学宫学子,不过申学宫都没有了。   终于,送到了城外。   神佑站在了城门口。   回头看到申城两个大字。   第一次见,觉得威武雄壮,天下第一。   此刻再见,只觉得有些亲切,有些无奈。   城里,一家酒楼上,曹九扶着妻子三小姐周韵竹起身,周韵竹婚后很快传来喜讯,脸色羞红,虽然身子看不出变化,却也小心翼翼。   ……   PS:抱歉,没发现没更新成功,嗷呜。今天写的只想仰着头望天,不想低头。 第445章 暗杀   从申城去蛮荒的路,神佑走了很多遍。   李伊仁却是第一次走。   离开了送行的百姓视线,李伊仁就把身上的华服给换了。   她的马车车厢很华丽,甚至可以出恭。   如同一个大屋子一样。   换衣服也很方便。   换上了轻便的常服,她在马车上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   等到她再醒来,就已经天黑扎营了。   伊仁的队伍里人很多,像是踏青旅游一样,甚至连园子里的花匠都跟来了。   再加上熙国殷家的仆役,如同行军一样。   相比起来,神佑队伍里,人就少许多。   很是精简。   瞿柒也跟来了,瞿柒很想路过蛮荒,然后直接去荆国。   可是她也身不由己。   神佑本来就是新公主,神佑殿那些宫女佣人和她感情也不深,她也没有要求他们背井离乡。   除了瞿柒,还有就是洛妃给挑了一些年纪大的老嬷嬷,跟着神佑去养老了。   洛妃也有点担忧,神佑真嫁人了,会不会还不懂男女之事,可是这种事,先教了也没有用,还是得到跟前了才懂。   当年她为了神佑回来,现在神佑却要离开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洛妃很是担忧,但是她不能离开,只有她还在宫中,也算是给神佑一个坚定的后盾。   即使远,也是有娘家的。   而且当初带了李平安,带孩子,不像带猫带狗,能一走了之,时间久了,就自然有羁绊了。   洛妃没有跟在告别的人群中,担心自己会哭。   她已经许多年没有真正的哭了,不想哭,爱哭的女子,命苦。   两支队伍,一支热闹人声鼎沸,时而有大笑声传来。   一支安静有序,很是平常。   神佑也换了华服,她也穿了一身黑,在外行走,不容易脏。   阿鹿,一路有些沉默,这些年蛮荒的商队在申城和蛮荒往返的非常多。   已是平常。   短短一段时间,这个申学宫不显的少年,越发沉稳。   看着很是稳重。   就是脸上笑意更少了。   事情太多,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一直似乎都是在做他能力之外的事情。   从一个小牧童,到突然变成盗匪,操心自己和妹妹的生存。   从一个书生,操心班级的事情,到操心整个申学宫的存亡。   从一个兄长,操心弟弟妹妹的事情,到忽然要操心整个蛮荒整个国家的存亡。   事情总是来的这样急,这样没有预兆。   接下来的灾荒,他很担忧。   阿寻虽然有很多小毛病,但是从来不会信口开河,阿鹿相信他的预测,积极的做着应对,可是还不够。   人力哪里能抗天!   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预防。   蛮荒本来就粮食少,如今人口又发展的十分多了,总不能让那些人都饿死。   想起来未来,就觉得自己渺小。   而且最让阿鹿喘不过气的是,妹妹真的要出嫁了。   来接妹妹的只有当年的老仆石叔。   阿鹿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当年那个他们威胁的小胖子,居然要娶妹妹了。   看着妹妹坐在火堆前,阿鹿想起来,第一个遇见妹妹的夜晚,整个天下就只有他和妹妹,相依为命,一起活下去,或者一起死去。   那夜的狼群,现在想起来,似乎都觉得亲切。   阿鹿是个心思很深很深的人。   面上却习惯的禽着微笑。   他坐着沉思,忽然一个女子走来,问道:“我们公主问你们要不要一起吃东西,我们做了很多食物。”   阿鹿抬头一看,来的是伊仁公主的贴身宫女冬施,他之前在国师殿里下棋的时候,还一起下过棋。   那时候就觉得有些奇怪,公主身边的宫女居然下棋极其厉害,他原本以为轻松就能赢,因为跟公主下棋他都很随意,只要考虑赢几个子就行,没有想到这个宫女,棋力出乎意料的好。   就是记不住她长什么样,记得齐齐的厚厚的刘海,盖住了她的脸。   阿鹿向来对女子很警惕,没有什么好感的。   回去之后就查了这个女子,却发现没有什么线索,她像是凭空而降一样,也没有什么问题,一切都很完美。   “不用,替我谢谢你们公主。”阿鹿拒绝了,他没有习惯在路上大吃大喝。   公主那边还有专门的厨子在造饭,很是隆重的样子。   冬施没有多说什么,福了一下身子就离去了。   阿鹿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冬施走的很笔直,她心跳有些快。   不知道为何,她觉得这个男子,和她是一类人,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亲切。   一个细作,居然会想亲近一个人,这很危险。   等到她走到了公主身边,冬施已经恢复了平常。   又像平日那细心但是不爱表现的冬施了。   听到对方拒绝了,李伊仁并不意外,她本来可以直接喊李神佑的,可是想到母后的事情,她就膈应,所以才会让冬施去问,她觉得李神佑一路上也不跟自己说话,肯定是心虚了。   实际上神佑压根不知道瞿柒居然伤了小昭后,瞿柒也没有说。   瞿柒在宫里缩着担惊受怕,出宫后松了一大口气。   神佑没有找李伊仁,是因为本来她和自己这个妹妹也没有多深厚的感情,看到她带这么一大群人,很是添乱的感觉。   虽然这一路她比较熟悉,但是如今天下动乱,她们是去和亲的,这样招摇并不妥当。   万一有事,都顾不过来。   不过按照李伊仁的脾气,神佑觉得自己说了,她也不会听。   她身边的宫女看着比较妥当,护她周全应该可以。   而且神佑吃点心的时候居然还吃到了一张油皮纸。   纸上写着让她路上小心。   神佑有些奇怪。   用油皮纸似乎是荆国的习惯,十七说他们用这个的,会有谁提醒她这个。   看字迹是女子写的。   宫中难道还藏着荆国人?   为何要提醒自己?   一切扑朔迷离,让神佑有些烦恼。   她向来不爱思考,思考的事情都是哥哥做的,她现在才发现,思考一件事太麻烦了。   越想越复杂,越摸不着头脑。   不过她是个很听话的人,并不作死,知道会有事,一路乖乖的在队伍中间,神佑在蛮荒长大,知道,最容易被猎杀的猎物总是落单的猎物。   晚餐,神佑这边做的很简单。   当然也比当年的野草煮黑馍馍好多了。   锅里煮了干菜和肉干,还有白面。   才出来第一天,还能吃上新鲜的白面。   锅里咕噜咕噜的煮着。   神佑坐在火堆前,脸红扑扑的。   阿鹿坐到了妹妹的身边,亲自搅着锅里的饭食。   两人坐的不远不近,按兄妹关系来说也还好,可是神佑随行的几个老嬷嬷,眼中透着担忧。   公主是要出嫁的人了,她的兄长,还是太近了一些。   毕竟是公主,尊卑有别,这样实在是不对的。   只是她们以后指着公主养老,这些话也不好说。   夜幕渐渐降临。   黑暗如同幕布遮盖了天空一般。   今夜,星辰全无,月光暗淡。   神佑端着碗吃饭。   忽然一支暗箭,突兀的飞出来。   很细很快。   距离也不太远。   直指神佑的眉心。   这只箭来的这样简单又干脆,没有声息。   坐在神佑身边最近的阿鹿,想也不想的,飞身扑了过去。 第446章 谁是凶手   厚云散开。   月明星稀。   有人追出去了,然而还没有回来。   神佑眼睁睁的看着哥哥在自己面前倒下。   就像很小很小的时候,看到哥哥浑身是血的在马背上,微笑的朝自己靠近。   却突兀的晕死过去。   那时候她很小,并不懂,也没有那么慌张,只是觉得哥哥要睡觉觉,像自己平时总爱睡觉觉一样。   可是此刻。   神佑伸手抱住了倒下的哥哥。   他胸口插着一支黝黑的利箭。   箭很深。   只有箭羽留在外头。   一天对着妹妹没有笑容的鹿歌,这一刻对着神佑却笑了。   笑容很放松。   阿鹿感觉自己靠在了妹妹的怀里。   有淡淡的香气。   很柔软。   以前他都是抱着妹妹的。   妹妹长大了。   两人也有了距离。   再没有这样靠近过。   此刻,阿鹿忽然间觉得,哪怕就这样离开了。   似乎也是安心的。   看到那边有小的骚乱,似乎发生了事情,李伊仁顾不上矜持,跑了过来。   却没有发现,平日向来礼让她的冬施,这一刻跑的比她还快。   “你会没事的。”神佑很害怕,可是言语上,还是很坚定。   动作也很坚定。   她抱着哥哥,感觉哥哥并不太重。   李伊仁一脸慌张:“这是怎么了?”   神佑皱眉道:“有人发暗箭,冬施,把你家公主保护好,让她坐着,别乱跑。”   冬施顾不上发愣伪装,一把把公主按倒了马车挡着的位置。   李伊仁被按的个酿跄,有点生气,不过此刻也顾不上发火。   她没有经历过这个。   在宫里,她就算有小心思宫斗过,可是也是没有直面生死的。   没有想到一出门,就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是谁?”她惊恐的问道。   没有人应她。   她那边的宫女仆役们也慌乱的很,一阵乱叫,反而给了那放暗箭的人脱逃的机会。   公主被冬施死死的按住。   冬施的力道有点大,公主有点疼,却也很感动,只觉得关键时刻,只有冬施是真正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   冬施的眼睛瞪的大大的,盯着不远处的鹿歌。   只见神佑公主没有自家公主这样慌乱,没有大喊大叫。   她甚至眼睛都没有眨的拔出了那短剑。   阿鹿闷哼了一声。   嘴里咬着一块手帕。   被妹妹塞了一嘴手帕的阿鹿,很是无语。   觉得手帕里都是糕点还是别的什么肉的味道,别人家的女孩,手帕里都是熏香的香气,而自己咬的手帕似乎是有烤鸭的味道……   阿鹿有点恍惚,这个时候,还会想这个。   然后就是一阵钻心的疼。   久病成医,倒不是阿鹿自己生病,阿鹿身体还不错,没有什么病痛,是妹妹。   从小,白骨山上的胡大夫就说妹妹身体弱,活不过及笄,阿鹿平时照顾妹妹格外用心。   而他自己外出也经常受伤,所以处理伤口什么的,阿鹿十分利索。   所以他也懂,此刻自己这个受伤的位置,应该是到心脏了,回天无力。   神佑也懂,阿鹿以前受伤,回去,神佑都会再处理一遍的。   “哥哥没事。”神佑的手甚至都没有抖。   撕开了哥哥的衣衫。   拔出了箭,掏出了她的小蛇,小青蛇,现在很爱吸血。   好像来者不拒,尤其是人血。   它一头扎进去,只到那血由乌黑变成血红,才被神佑揪出来。   御医早在一边候着了,可是此刻也只能一直摇头。   那个位置,伤的是心,就算毒血吸出来,也没有用。   神佑有条不紊的施救。   做的很认真。   老嬷嬷此刻也顾不上拥抱着的兄妹了。   一边问太医的情况,一边一脸担忧,候着随时准备帮忙。   冬施按住了公主,眼睛瞪大,刘海也分开了。   她看着那个黑衣少年,脸上满是笑容,像是不知道自己会死,或者要死了。   冬施很知道,她是细作,随时要死。   所以格外的知道,应该怎么保护自己,避免重要位置受伤。   原来他真的笑起来是这样。   温暖的如黑暗中的暖阳。   冬施很想他看自己一眼。   可是又害怕他看到自己。   看着神佑公主施救的动作,像是天下就只有他们两人一样。   冬施忽然开口道:“没用的,伤到心脏了。”   瞿柒守在这里,她没有第一时间追出去,毕竟她对外只是一个宫女而已。   她也涩涩的开不了口。   她知道生命很轻,很多生命消逝的无影无踪。   此刻,看着这样的场景,她也开不了口。   她和冬施一样,知道,伤在这个位置,是没救的。   此时此刻听到冬施的话,还是下意识的反驳了一句:“你闭嘴。”   却没有想到,她看到冬施的时候,那厚厚的刘海下的眼睛,居然是湿润的。   瞪的极大,所以泪珠没有滚落下来。   硬撑着。   “阿佑,别折腾了,哥哥有点疼,就这样,让我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阿鹿开口道,声音比平日沙哑,比平日温柔,比平日虚弱。   少了强硬,多了软弱。   “不能睡,哥哥,你不一样。你的心偏一点,你忘记了,那时候胡大夫说过,不然你被大巴司家的管家就踹死了,所以你没事,你从小就特别偏心我的,哥哥,你不要睡着,至少也要先吃药再睡。”   阿鹿没有想到这个,应该不可能,如果真有,胡大夫会和自己说的,只是妹妹安慰自己罢了吧,他艰难的动了一下,又流血了。   血还有点幽色。   那条小青蛇已经把自己卷着一团,一动不动了。   神佑埋头吸了一口,转头又吐掉。   重复了几次这个动作。   阿鹿脸色由青白变红,整个人僵硬的不敢动。   神佑把瞿柒踢去煎药。   李伊仁也反应过来了,开口道:“去我马车上吧,上面东西齐全。”   神佑想了想,看了李伊仁一眼,点了点头。   “好,算我欠你的。”   二人换了马车。   李伊仁的马车真的很豪华,还有内外间,几人进去都不拥挤。   众人看到神佑公主居然抱起她兄长,直接上马车,也是有点懵逼。   这个画面,怎么看怎么古怪。   公主神佑的力气,似乎有些大了。   而且女子抱男子,总觉得……   阿鹿喝了药,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神佑在一边照看。   只要夜间不再发热,应该就能熬过去。   公主伊仁在神佑的车厢了,虽然没有她的豪华舒适,可是也很不错。   而且车厢里味道很好闻。   一股淡淡的青草药的味。   很容易入眠的感觉。   下午已经睡了一下午的伊仁公主此刻有点睡不着。   转头问冬施:“你说,是谁要杀李神佑?”   冬施顿了顿,齐刘海下的一双眼睛,幽幽的,她开口道:“奴婢觉得,应该是皇后娘娘。” 第447章 杀人的心   深宫里。   今夜有点冷清。   走了两个及笄的公主,一下子安静了。   平日里,伊仁公主殿里的宫女太监是宫里最活泼的一群人。   走到哪都带风,还喜欢咬文嚼字。   说话也最响。   当然容貌也是很出挑的。   公主选人都喜欢选容貌周正漂亮的。   公主殿里随便一个人拿到外头,一定都是很不错的人才。   公主地位尊贵,这些宫女脾气气性也比别人大,争吵的事情时有发生。   可是公主才走了一天,整个皇宫就安静下来。   像是没有活人一般。   宫女太监走路步伐轻轻的,生怕引起什么响动,惹主子不高兴。   李平安白日去御林苑骑马了。   自从跟姐姐学会骑马之后,他自己偶尔也会去。   当然,身边是有护卫跟着的。   申皇瑥虽然不喜欢大儿子,可是该有的照料也不会少。   李平安骑在马背上,感受马背的颠簸,还是很害怕。   他没有去送姐姐。   他实际非常舍不得。他不想神佑姐姐离开。   他觉得上天太不公平。   为何好人都要离开,并没有得到好的待遇。   神佑姐姐明明是真正的公主,却在宫中没有住几天,就走了。   他白日骑马,晚上很累了,却还是没有睡着。   往常,他尽量都自己睡了。   毕竟他已经超过五岁了,是个大人了,不应该再赖着洛姨睡觉。   可是今晚,他还是想和洛姨一起睡。   夜很宁静,尤其是皇宫的夜。   今晚,没有神佑捣蛋,连洛妃这里,也是极其安静。   李平安躺着,很晚了,还大大的睁着眼。   “姨姨,你想姐姐吗?我有点想她,我不想她走,想她陪着我,陪我骑马,陪我吃饭,陪我读书,陪我玩耍。”李平安稚嫩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   很脆很孤单。   洛妃抱着他,拍着他的后背道:“长大了,总是会要有离别,姨姨很想神佑,但是也不能一辈子陪着她,神佑很好,到哪儿都会很好,我不担心她。”   李平安似懂非懂。   在洛妃的拍打下,慢慢的闭上眼,发出轻轻的呼声。   而小昭后以风寒怕传染给申皇唯有,把探望她的申皇拦在了外头。   申皇最终还是去了卢妃那里。   虽说众臣子要拥立李南国让申皇很是不爽,可是申皇很喜欢卢妃的脾气,安安静静,柔美干净。   年纪大了,好像受不起折腾,像洛妃这样热烈的女子,申皇都有点招架不住了。   而且神佑走了,申皇有些心虚,不敢去见洛妃。   申皇喜欢卢妃这样。   而且那首爱莲说,简直就是卢妃的真实写照。   李南国实际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婴孩,申皇气也撒不到他头上,看到他流着口水跑来和自己逗趣,很快就消气了。   不敢想两个女儿离开的场景。   也不敢喝醉,喝醉了再醒来太痛苦。   夜深,申皇瑥,在卢妃的住处,吃着暖锅,逗着小皇子李南国,屋子里透出一股子暖意,卢妃脸上笑容也暖暖的,让人看了就心情好。   抚平了申皇的不安和愧疚。   小昭后让哑女阿荣给换了药,她不信任申国的御医,用的是她们蝠部落的止血生肌的药。   伤口似乎渐渐好起来,但是一定会留下疤痕。   至少有铜钱大小。   换药的时候还是有血水渗透出来,可是小昭后连闷哼一声都没有。   她受的伤,要十倍百倍让人赔回来。   她表情沉着,甚至有点享受痛苦。   尤其是哑女阿荣的手碰到她伤口的时候,她的眼里溢出了泪水,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   放暗箭的人终究没有抓到。   夜幕却更深了。   公主随行的宫女太监们,有的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因为担心混乱,也没有说。   总是要把第一晚熬过去再说。   神佑没有换衣服,但是净手了,因为要照顾哥哥,担心自己手脏,会让伤口严重。   马车上。   哥哥半仰躺着,马车没有动,外头也没有风,因为发生了事故,所以让大家早早安营扎寨休息,以免引起混乱让有心人有机可乘。   刚刚那箭那么近,所以说不定凶手并没有跑,跑的只是障眼法,也有可能凶手就在人群中。   当然一切都是一种猜测。   神佑看着哥哥面色愈发惨白。   此刻没有外人,她才整个人松懈下来,靠着马车璧,手却紧紧的抓着哥哥的手。   她从小就是哥哥照顾长大的,已经习惯了哥哥的存在,甚至没有想过,若是哥哥不在了,那会是如何的一种生活。   不敢想。   刚刚猛的这样一想,神佑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真的。   她才发现,就算是当年进宫去救娘亲,都是另外一种感觉。   虽然蓝曦皇后是她的亲生母亲,可是毕竟是没有朝夕相处的。   感情是相处出来的。   哪怕亲生父母也是如此。   神佑在刚刚那一刻,实际是极其慌张的。   只是她的性子,越慌张反而看着越沉稳,也许是反应慢,也许是习惯使然。   所以那一刻,她反而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样,亲自施救,手都没有发抖。   可是此刻,她靠在马车璧里,只觉得全身的精力都像是消失了一般。   她不敢想,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哥哥,那将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   她还能走下去吗?   能走多远?   她以前很少思考,因为万事都有哥哥帮她处理好,若是没有哥哥呢?   神佑的手紧紧的抓着哥哥的手,满手心的汗,却温暖不了哥哥。   偏心之症是她随口胡说的,她才发现,她有说谎的天赋,一点没有磕绊,说的像真的一样。   哥哥若是没有醒过来,就会永远睡过去了。   她知道。   在蛮荒白骨山上,见过这种受伤死去的人,中还是无毒的箭。   神佑靠着累了,缓缓的躺下。   她侧着身子,躺在了哥哥身边,望着哥哥。   她想,若是哥哥真的走了,她会怎么办?   她会回申国,她会为哥哥报仇,她要杀人,杀人偿命。   杀一个人不够,没有人能抵得过她哥哥。   那是从小照顾她长大的哥哥。   她要杀很多人。   她真的可以杀人。   她不介意杀人。   神佑满眼杀意。   若是皇子云此刻在神佑身边,就会看到,这个女孩,此刻身上,火焰滔天。   熊熊烈火,能烧死一切,包括她自己。   她是一个身在深渊中却一直有阳光照耀着的人。   鹿哥就是她生命的阳光。   如果会发光的太阳都不存在了,深渊,就只剩下黑暗了。   她卷着身子,紧紧的握着哥哥的手。   地毯很凉。   哥哥的手更凉。 第448章 误伤   充满淡淡药香的马车里,不像是女子乘坐的马车。   里头没有花,没有香薰,也没有华丽的绣毯。   车璧上挂着一把剑。   剑鞘没有华丽的纹路,看着灰扑扑的。   公主伊仁随手把剑拿了下来。   放在手心把玩。   她平日不接触这些,并不知道剑的材质如何,有什么区别,就觉得这把剑很沉。   她问宫女冬施话的时候,手里正握着这把剑。   听到冬施居然说凶手是自己母后的时候,她哗啦一声,手中的剑落到了脚下。   剑锋极其锋利。   她鞋面上的东珠直接被割断了线,掉了下来。   伊仁不愿意相信是自己母后。   因为若是有人把联姻公主杀了,引起的混乱,不仅仅是申国的,还有熙国的。   申国和熙国说不定会因此反目成仇,而自己去和亲的事说不定也作罢了。   可是她越想,却越觉得可能。   因为自己离开的时候,母后反复说,她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己好。   可是真的是为自己好吗?   母后从来没有在外人表现出心绪,甚至连父皇都隐瞒过去了,只有李伊仁知道,她母后,喜欢的人,至始至终都不是她父皇,而是那个远在荆国,号称天下第一痴情男子的荆皇。   母后说李神佑要杀她,李伊仁有点不确定,因为据她感觉,李神佑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可是那是母后亲口说的,母后也确实受伤了,她不可能不信母后,而去信一个后来认识的李神佑,就算她们有血缘关系。   李伊仁有点苦恼,如果真是这样,那母后想要杀李神佑报仇,也说得过去。   她脑子一片乱麻,她在这个世上,较为欣赏的女子很少,洛妃算一个,李神佑也可以算一个。   可是如果真是母后动的手,那该如何?   李神佑抱着她哥哥上马车的场景,李伊仁想起来,居然有点后怕。   那时候她是那样冷静,周围的人甚至不知道发生何事。   她觉得李神佑生气起来,比父皇母后还可怕的感觉。   “你不要命了,别信口胡说。”看着东珠滚落到角落,公主伊仁骂了冬施一句。   冬施低着头,也没有辩解,只是帮公主把东珠捡起来。   看着这珠子,好像就是殷华送的。   公主真的很喜欢那个殷华。   他送的任何东西,公主都会想尽办法能用上。   冬施有点不理解这种感情,甚至也没有什么征兆,似乎就认定了。   她很了解公主,甚至比公主自己都还了解一些。   可是唯独感情这件事,她不理解。   不理解公主居然会愿意为了殷华而想要嫁给殷雄。   冬施把东珠收起来,把剑拿给公主,还是忍不住道:“公主,我们应该离开这个车厢,就算不是皇后娘娘,有人想杀神佑公主,我们就在神佑公主的车厢里,说不定会被误伤。”   李伊仁一听,也觉得有些道理。   虽然她不愿意承认是母后做的,可是下意识其实已经认定了是母后。   “那我们还是换一辆马车吧,你怎么不早说。”李伊仁捡起剑,似乎这样有安全感一些。   她掀开车帘想看一看外面是什么情况。   可是就在她掀开车帘的那一瞬间,又一支箭羽飞了进来。   冬施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让公主不要掀车帘,危险,就已经下意识的扑过去了。   她把公主扑倒,她像一个人肉盾牌,比较幸运的是,那支箭射在她后背上,不会立刻毙命。   可是不幸的是,还是一支有毒的箭。   冬施立刻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僵硬麻木了。   只有脑子还勉强清醒着,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倒下。   而李伊仁被扑倒,没有受箭伤,可是她手上拿着剑。   因为慌乱,剑刃把她自己割伤了。   瞬间鲜红的血喷涌出来。   李伊仁尖叫起来。   “啊……”   整个营地都被吵起来了。   宫中老嬷嬷掀开马车,看到伊仁公主倒在血泊中,身上还扑着宫女冬施吓坏了。   伊仁已经吓的六神无主,刚刚那一刻,她差点死去。   以前她也想过,死去说不定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回到曾经。   可是刚刚那一刻,死亡那样的近,她没有发现回到曾经的欢快,而是恐惧,无尽的恐惧。   而尖叫是因为手疼。   在这个世上,她还从来没有受过伤,一点伤都没有。   磕碰都没有。   猛地被剑刃割伤,手都割破了,一直冒血,她只觉得胳膊上疼的要死。   伤口很浅,只是不小心撞上的,可是血很鲜艳。   而且身上的冬施很重。   冬施把她扑倒,用身体挡住了那箭。   中箭的鹿家小子还生死未知,死的可能性比较大,伊仁看懂了太医的神色。   可是在那一刻,冬施还是没有犹豫的用身体去挡。   李伊仁很感动,真的很感动。   但是她也很疼。   众人被眼前的场景吓一跳,还以为公主出事了。   好在太医第一时间过来,发现公主只是手受伤了,但是伤口不深,不像是被刺客伤的。   李伊仁看到来人,讪讪的道:“我只是不小心被自己拿的剑伤了,你们快看看冬施,冬施她中了暗器。”   众人这才注意到,这个齐刘海的宫女,脸色青紫惨白。   冬施惨然一笑,望着不远处公主的马车。   她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也会下意识的为公主挡箭。   她刚刚还在心中嘲笑鹿歌的傻。   大概是当细作当久了,她都忘记了自己是谁了。   身体比思想更早做出了动作。   只是现在想起来,居然没有觉得后悔,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会死,肯定不是寿终正寝,他们这样的人,没有寿终正寝的。   忽然间,就觉得这样死很好。   报答了公主的恩情,也能和他死在一起。   甚至就像公主写的那些画本里的人一样,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亡。   真的挺好的。   李伊仁看到冬施这样,直挺挺的趴着,急的不行。   女医看到她后背的箭了,却不太敢拔。   这箭有毒,谁知道会不会毒到自己。   李伊仁平日很喜欢自己宫里的宫女太监,可是这会子出事了,却没有一个出头的。   气的不行,她跺跺脚,顾不上手受伤,想去找李神佑。   没有想到神佑已经过来了。   看着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还是拔剑,让她那条蛇吸血。   然后包扎。   从头到尾,冬施都没有闷哼一声,像是不是她的背一样。   神佑看到手裹的跟大猪蹄一样的李伊仁,问道:“你没事吧?”   李伊仁有点羞愧,她真的只是误伤。   可是想到自己之所以会受伤,也是因为跟李神佑换马车的缘故。   又想到,可能真的是母后派来的人,可是母后连自己也要杀吗? 第449章 可怕的李神佑   天亮了。   公主遇刺的消息也传回了宫中。   据说小公主伊仁还受伤了。   小昭后听到伊仁居然在李神佑的马车上的时候,端着汤羹正在喝汤。   “啪嗒……”一声脆响。   汤羹不太烫,可是发出的响声在安静的昭和宫里还是让人心惊。   众人都以为是小昭后担忧公主的缘故,只有哑女阿荣知道,皇后娘娘是生气了。   阿荣送去了油皮纸,提醒的神佑公主。   她既害怕小昭后,又良心不安,所以折中做了这事。   因为她见过皇后娘娘的油皮纸包裹的糕点。   不知道有帮助没,总之,这几日她睡的很安宁。   小昭后真的很生气,一巴掌排在桌子上,差点拍到了碎碗渣子,哑女阿荣眼明手快的垫在了下面。   她细白的手一下子流出了血,和那透明的羹汤混在一起。   小昭后眉头微抬,让人给阿荣处理伤口。   起身去了凤园。   李神佑实在太狡猾,而伊仁太单纯,还好只是轻伤,若是真的……   小昭后都不敢想。   她很愤怒。   她现在很想把手下喊来骂一顿,怎么做事的,这样一件小事都做不成。   李神佑一点事情都没有,居然让伊仁受伤了。   小昭后面目狰狞,凤园的菊花又落了许多。   ……   天亮了。   宫女冬施醒来了。   可是鹿歌还是没有醒来。   除了微弱的呼吸,整个人像是死去了一般。   很冰凉。   经过昨夜的事情,公主伊仁身边的宫女太监老实了许多。   没有去踏青的欢快了,谨慎微小了许多。   这些读过书的宫女太监们,心气比别人高,想的比别人多,总觉得自己要比别人高一等。   在宫里,虽然龌龊事也很多,可是他们毕竟是公主殿的,一直活的很优越。   这是第一次直面生死。   难免觉得恐惧。   行程还在继续。   第二日,第三日,刺客像是消失了一般。   行程似乎又渐渐恢复了欢快。   马上要启程了,可是伊仁公主身边的几个宫女,看到路边不远处有一片花海,觉得花很漂亮,想去采一束给公主。   神佑说要启程了。   而宫女是伊仁公主身边的宫女,并不太愿意听神佑公主的话,在她们眼中,只有伊仁公主才是真正的公主。   所以尽管神佑说要启程了,她们几个宫女还是嘻嘻哈哈的坚持要去采花。   就在她们走出了几步,还没有到花海跟前。   一支剑呼啸的飞了过去。   直直的穿过一个宫女的耳边,穿过两个宫女之间,飞到了她们面前的花茎上,然后那花断了。   几个宫女尖叫起来,瑟瑟发抖。   却见神佑公主站在马车上,手里拿着弓,开口道:“把箭给我捡回来,启程,如有违背,杀无赦。”   阳光明媚。   花海飘香。   神佑公主更是容颜绝世。   可是这一刻,让所有人心惊胆战。   再之后宫女太监以及其他随行人员都无比乖顺,再没有中途要离开队伍了。   而阿鹿中间醒来一小会,又昏睡了过去。   神佑端坐在车上,见到随行的太医战战兢兢的跪在自己面前。   她许久都没有说话。   太医却跪的更加安静了。   不知道为何,太医居然在这个申皇封的公主面前,怕的发抖。   传说她脾气爆烈,连御史都敢打,敢拿着刀在朝堂上威胁皇帝,威胁百官,还完好无事。   都以为只是传说,夸张了一些,一个女子能做什么。   可是此刻,太医只觉得浑身冷汗涟涟,跪的起不来。   “你说我哥哥怎么了?”神佑声音平静的问道。   “启禀公主,冬施姑娘同样中箭,清除了余毒应该慢慢能休养好了,但是鹿公子,他伤的位置有些不妥,恐怕毒已经入心肺,迟早会心衰力竭而……”   看着神佑公主的眼神,太医最后那一个亡字怎么都说不出口。   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鹿公子今后最好不要操心,身体要养着,不能做激烈的动作,否则,否则恐有性命之忧。”太医咬咬牙,把所有话说出来,只觉得一后背的冷汗。   他是派来给伊仁公主的太医,可是不知道为毛自己要这样。   伊仁公主和蔼可亲,向来好说话。   可是神佑公主看着容貌绝美,不说话的时候,却这样让他腿抖。   李伊仁在一边听着,忍不住咂舌,按照太医这样说,那不就是个病秧子,在这样落后的年代,可以说就是个废人了。   而冬施听到了太医的话,也面露震惊。   她既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又郁闷自己逃过一劫。   神佑屏退了太医。   像是没有事发生一样,命令队伍继续前行。   由于李伊仁没有作妖,她的宫女太监也收敛许多,接下来刺客也没有再遇上,一路上行程快了许多。   路上神佑公主都和她兄长阿鹿在一辆马车上。   虽然有熙国的老太监和申国的老嬷嬷也随时候着。   可是听说神佑公主事必躬亲,甚至亲自帮忙擦脸洗漱。   随行的人还是觉得不妥。   老嬷嬷几次说了瞿柒,这种事应该是公主贴身宫女去做的。   可是瞿柒也是有苦难言啊。   谁知道自己的小姑子严肃起来这么凶,简直像是变态。   浑身散发着冷气。   她以前觉得那个治水的钦差鹿寻是最凶的,最不近人情的,后来见到鹿歌,觉得鹿歌才是最凶的,眼中压根都没有别人,现在才发现自己太天真,鹿神佑才是最凶的……   而且她凶起来不自知,让身边的人都心惊胆战,战战兢兢。   明明还是一样的脸,就觉得哪里不一样。   害怕的很。   李伊仁也觉得李神佑的状态很不对。   中间阿鹿又醒来了两回。   只是越来越虚弱的样子,并没有好转,而冬施已经能起身下来走动了。   终于,到了蛮荒边缘的那圈沙漠地带。   已经是傍晚,夕阳悬挂了。   神佑说要在沙漠边休整,安营扎寨。   一行人于是就都停下来了。   虽然一群人当中,李神佑出现的时间甚少。   可是她一出来,就像是最大的领导。   连李伊仁都有些心虚。   一来心虚是因为李神佑的哥哥受伤,大概是因为她母后的缘故。   二来,她现在才发现,李神佑不笑的时候,真的很凶。   比她那日拿着刀在朝堂上凶多了。   她给人感觉就是那种,说就会做的人,一点不委婉。   众人也的确需要休息。   况且听人说,过了沙漠就是蛮荒了。   他们虽然是去熙国,可是也要路过蛮荒,然后才能到运河,乘舟而下。   蛮荒在申国人眼中,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很遥远很可怕的地方。   毕竟蛮荒以前就是流放犯人的地方。   大概和申城里地下的监狱,也是差不多的感觉吧。   李伊仁觉得有些疲倦,一路赶路,没有她想象的出门旅行的美好。   首先是这时候的交通不够便利,马车就算再舒服也舒服不到哪里去。   其次,她的贴身宫女冬施受伤了,这么多年,她习惯冬施的照顾,其他人总是做的不如冬施利索,不如冬施好,让她感觉不是很舒服。   众人停下,搭好帐篷,见到神佑公主待的马车居然动了。   众人见公主神佑骑到马背上,弯腰居然把她兄长提起来,放到马背上,一骑绝尘,奔向落日,隐入漫天黄沙金霞中。 第450章 没有大善,只有眼前   沙漠里有一棵树。   神佑小时候见过。   后来听人说,沙漠中还有一片森林。   有的人有见过,说的煞有介事。   大多数人没有见过。   不过,沙漠中,总有很多传说。   也有人甚至还能看到沙漠里有很多人,还有铺子,还有酒,有人在铺子里喝酒,谈天说笑。   有人相信那是住在沙漠中的神灵。   肯定是神灵,否则沙漠里,连草都没有,怎么会有人,会有酒,还会有笑声,歌声。   还有人说,看到一个盐湖,一片湖无边无际都是盐,当然大家都不信,盐那么贵,怎么可能会有一个湖都是盐,大概是想盐想疯了。   神佑骑着大黑,朝沙漠中心走去。   若是方向对,这是一段很短的沙漠带,不久就会穿过沙漠,进入了蛮荒草原。   若是方向不对,也可能会深入沙漠。   神佑朝着夕阳的方向而去的。   夕阳似乎在沙漠尽头。   也许沙漠没有尽头。   大黑走的向来是又稳又快。   神佑面容都度上了夕阳的金光,整个人如跃跃欲飞的龙一般。   融入了沙漠中。   大黑走了许久,在某一个瞬间,像是闯入了另外一片沙漠。   空气不再冰凉干冷,而是有了湿气,甚至还能闻到芬芳,听到鸟叫虫鸣。   大黑的大眼睛有些疑惑,左右张望着。   突然间,居然看到了留在蛮荒的熟悉的死对头,那头头上有一抹亮绿色毛的狼,在面前一闪而过,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那只绿头狼,好像没有这么大只。   等茫然过后,大黑再抬头,面前已经不是沙漠。   而是一片绿洲。   大黑有点不懂,为何沙子就突然变没了。   他听不懂人类的传说。   只是一双眼睛,越发水汪汪。   神佑控制着大黑,慢慢的走到了当年见到的那颗树下。   是的。   这棵树已经繁育出一片森林了一般。   神佑还是认出来,就是当年那个有着两根枝条的大树桩。   因为树干上还闪烁着一截蓝色的皮筋,是她当年绑上去的。   她到了树下,跳下马,接着把哥哥抱下来,放在了草地上,靠着树干。   她也坐在了身边,拍打了一下大黑,大黑就自己走到一边玩耍了。   大黑低头,试着啃了一口草,发现里头的草居然清香脆甜,十分好吃,忍不住又啃了一口。   满口汁水炸开一般,于是头也不抬的认真吃草,长长的尾巴都快碰到地上了,左右恣意的摇摆着。   靠在树干上的鹿歌忽然睁开眼,醒了过来。   这一刻他似乎轻松许多,只觉得空气清新,身体轻盈,入眼一片绿,像在做梦一般。   “这是哪?”阿鹿声音沙哑的问道。   “恩,这好像是沙漠里的绿洲,我以前来过,不过以前只有一棵树,现在变成了一片林子的感觉。”神佑坐在哥哥身边,耐心的解释道。   阿鹿转头看,真的是一片绿洲。   除了远方的夕阳是熟悉的,其他的场景都十分陌生。   阿鹿笑道:“你从小就能乱跑,这里哥哥从来都没有来过,竟不知道沙漠中还有这样的地方,真美。”   他说话的时候,习惯的想抬手摸一摸妹妹的脑袋。   可是却是使劲了一下,手都没有抬起来。   神佑抓起了哥哥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头上。   青丝柔柔的。   神佑的手烫烫的。   抓着哥哥冰凉的手。   阿鹿的手搭在妹妹的头上,都觉得有些费劲。   他挣扎的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无力。   他有点惊恐。   如果他一直这样,他活着有什么意义。   他一辈子的活着的目标和动力,似乎就是照顾妹妹,和妹妹相依为命。   如果他照顾不了妹妹,而成了拖累妹妹的人了呢?   只要这样一想起来,阿鹿只觉得心口刺刺的疼,喘不过气一般。   尤其是此刻,见到妹妹居然离开了自己,爬到他身后靠着的树上。   这棵树真的很高,抬头都望不到顶。   阿鹿想喊妹妹停下,不要调皮,哪有姑娘家已经及笄了还爬树的。   却发现自己张开嘴,喊出的声音,细的只有他自己能听得见。   他一点力气都没有,甚至手脚都没有办法动。   唯一能动的就是一双眼睛里的眼珠。   他望着妹妹向上爬。   这种无能为力让他很痛苦。   他死死的睁着眼,眼中很快就溢出泪水。   他突然发现,有时候,活着比死更可怕。   他不想死,很怕死,因为一直以来,他都要照顾妹妹。   可是如果他活着,却还需要别人照顾呢?   他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恐惧。   沙漠中的绿洲,传说中神居住的地方,这一刻也显得可怕起来,好像绿叶丛中藏着无数毒虫猛兽。   阿鹿绝望的望着上方,妹妹的身影消失了,不知道爬到多高。   他居然完全看不见了。   只是短短的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天边的夕阳的位置似乎都没有改变。   夕阳照耀的那片云朵,还是如同女子的水袖一样,又长又飘逸,都没有散开。   可是阿鹿却觉得像是经历了一辈子。   他的眼中的泪水越来越多,他极少哭,很少很少。   他都忘记了,泪水是什么滋味。   恍然记起,那年,他最后一次看见他娘亲,那个圆脸的丰韵女子,拿着一把刀,捅进他腹中的场景。   那时候他慢慢休养着就好了。   可是这一次,他大概好不了了。   他在绿洲中,似乎看到了彼岸花,鲜红如火。   像是黄泉的使者。   他记得,小公主说过一个故事,说人死后是会投胎的,是有来生的。   他的来生是什么?   来生,他还能在妹妹身边吗?   此生这么短暂,他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却已经要结束了一般。   不知道阿寻那小子在干嘛,还会不会哭鼻子。   还有小五,也很让人担忧,就是一个傻大个,什么都不懂,瞿柒那女子很是奸猾,小五恐怕以后会被管的死死的。   当然,最最最让阿鹿担心的是妹妹神佑。   她是他看着长大的。   却似乎还是没有完全了解她。   他心中的妹妹善良干净,比世间的冰雪还要干净透明。   可是那一日,妹妹站在马车前,挽着长弓,毫不犹豫的把箭射向几个女子的时候,他醒了,睁开眼,看到妹妹的背影。   孤寂的像是整个儿世间就只有她一人。   决绝的像是要杀尽所有人。   阿鹿明白那种感觉,就像曾经他作为哨队的成员,一个人骑着独眼马,在茫茫无际的蛮荒草原中一般。   孤独,害怕,杀心满满。   阿鹿终于挣扎了一下,可是他胸口瞬间渗出了血。   那血染透了那个妹妹送给他的铁圈。   铁圈闪耀了一下光芒,又回归了古朴,阿鹿整个人侧着倒下了。   神佑爬到树上,一直往上爬,她记得当年,她把皮筋绑在树上,树上落下了一朵蓝色的冰花。   那冰花能治病。   如今树都长这样大了,一定有果实吧。   就算没有果实,也有花吧。   所以她一直往上爬。   爬了许久,入眼的还是绿树,连沙漠都没有看见,好在天边的夕阳一直在。   神佑都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似乎很久了,因为她也觉得有些累,手脚都麻木了一般。   终于她似乎看到了一个像是花一样的东西的时候,神佑的手想也不想的碰触了上去。   却没有想到,碰触到那花的瞬间,眼前就展现出了一幅画。   那画像是活的一般,里面有无数衣裳褴褛的人,两眼无神,甚至俯身扑过去啃咬着摔倒的孩童女子,路边有一棵树,树上开了一朵花,那朵花,又结出了一颗果实,那果实散发着无数芬芳,好像闻一闻就饱了,无数衣裳褴褛的人,闻到那味道,似乎就活过来一般,这果实救了好多人,使得好多人免于立刻饿死的场景。   这朵花在告诉她,不要摘它,等它结果了,它的果实能救活无数人。   神佑愣住了,可是她的手却没有松开,而是用力一扯,就把这花摘了下来。   一瞬间,她面前的所有画面都消散了,她还在树上,很高很高的树上,稍微一松手,整个人就要坠下,粉身碎骨,可是她的手上,有一朵花,淡粉的花,花瓣厚的像玉石一般。   她眼前,是天下,是蛮荒,是落日,是云彩。   她想,如果哥哥都救不活,那如何救天下人。   没有因果,没有大善,只有眼前。   她,李神佑,问心无愧。 第451章 她只是一个小女孩   在夜幕要把蛮荒边缘吞没的时候。   神佑公主终于从沙漠中出来了。   众人俱是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何,众人一路上很惧怕神佑公主。   可是当她不在队伍之中的时候,却又很慌乱,总觉得没有主心骨。   待看到她回来了,噤若寒蝉的队伍,渐渐多了话语,一行人又活了过来。   连坐车坐久的老太医,都敢用力的用手敲打自己的老腰,发出哼哼声。   神佑带着哥哥回到自己的马车上。   自从上次,冬施受伤,李伊仁期期艾艾的有些不好意思,终究是开口换回了马车。   在物质方面,她不缺,她愿意大方的帮助别人,自己稍微委屈一下也行。   可是想到若是真如冬施说的那样,杀人的人是母后派来的,自己要是还在李神佑的马车上简直是作死。   最好的,还是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去,安全可靠一些。   在生死面前,李伊仁大方不起来。   她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   只是接触到李神佑的眼神的时候,开始还是莫名有些心虚,不过时间久了又好了,毕竟这就是她自己的马车,不借是理所当然的,况且冬施也受伤了。   由于遇到刺客,两个公主的人马已经聚集成一队了。   之前实际是鹿歌在管理神佑这边的人员,现在神佑代替了哥哥的位置,同时管理两队人。   神佑在沙漠那片绿洲里,就直接把那朵花全部喂给哥哥了。   哥哥吃完花,又吐了一口血,把小青蛇给引来,如数的吃掉那血。   小青蛇在草地里打个滚,有点念念不舍,不想离开,终究还是钻回了神佑的包包里。   这会子鹿歌完全睡着了一般。   神佑把哥哥放在马车上,看着哥哥呼吸平稳,睡的极其平稳。   她多日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一点点。   “公主,您来吃点东西吧。”马车外一个老嬷嬷喊道。   神佑点了点头。   她需要吃点东西,事实上,虽然是照顾哥哥,她也每顿有强迫自己吃些东西,只是吃的不多。   老仆石叔是他们习惯的人,和一个老嬷嬷一起留在马车上,照看阿鹿。   神佑下了马车,外头很黑,所以那堆火,显得格外亮,像是黑夜中的太阳。   神佑走到火堆跟前。   一瞬间有些安静,过了一会,才又开始有说话声,只是小声了许多。   李伊仁裹着厚厚的皮毛斗篷,坐在一块铺在地上的毛毯上,还是冷的打斗。   她身边没有总是跟着她的冬施,看起来有些孤单。   神佑走了过去,一屁股在毛毯上坐下。   “冬施好些了吗?”   “好多了,已经能吃饭了,不过外头太冷,我让她去加一件衣服了。”李伊仁解释道。   想问李神佑她哥哥如何了,可是想到刚刚李神佑提着他哥哥回来,他哥哥衣服上还有血迹,李伊仁还是决定不问了。   神佑也不想和别人说哥哥的事情,看到李伊仁抖的厉害,明明已经穿的足够多了。   “还好,你嫁去熙国,熙国很暖和,比申城还暖和,而蛮荒这里,一年有半年时间都是极冷的,你越缩着越冷,起来跳跳,或者喝点酒,喝些热汤,会好一些。”   李伊仁冷的牙齿都打颤了,这里的寒冷出乎她的意料,面前的火堆似乎都没有热度。   自己已经裹的足够多的衣物了,忽然想到李神佑那时候还是一个婴孩,被掳到土匪窝,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一时无语。   冬施慢吞吞的走过来,没有她平日利索,身上裹着一个黑披风,手里还抱着一个毯子。   过来就先给李伊仁盖上了。   不过她的后背受伤,不太好弯腰,直挺挺的,看着有点怪。   瞿柒也出来了,外头极冷,她以前待江南比较多,此刻冻的她都有点傻了,鼻头红红的,把自己包裹的圆圆的,看到冬施的动作,她也算是记起来,也去抱了一床毯子拿出来,和神佑肩并肩盖着,挤在一块,会热一些。   李伊仁也把冬施拉着坐下了。   很古怪的一个场景。   冬施和瞿柒坐中间,两个公主坐外头。   瞿柒看了一眼冬施,轻轻的哼一声。   觉得冬施太不专业,一个细作,何必做到替主人去死,想到她之前还嘲笑自己居然喜欢人。   现在看她比自己糟糕多了,真当自己是一个忠心丫鬟了。   冬施看都不看瞿柒,觉得瞿柒太不专业,一点都没有打入内部,一个细作,整日都被排斥在外,有啥好嘚瑟的。   冬施仔细观察过瞿柒,看她细微的动作习惯,可以确定,她应该是熙国人。   具体是谁派来的,不是冬施可以查到的,一个专业的细作,也只是做好自己的本份,提供消息,而不是去联动消息,随时会让自己暴露。   瞿柒也初步断定,冬施是荆国人,如果不是受伤,冬施根本就不怕冷,她一路很适应这种气候的样子。   越靠近蛮荒,冬施状态反而越好了,而小公主宫里其他宫女,大多不是很适应的样子,一开始的时候活泼乱跳,这会子就蔫了。   一路上吃食,也是大锅饭。   最初李伊仁极其不习惯,还要求做各种点心,现在已经屈服了。   路上点心不好做,很耽误时间,做出来也不好吃,冰凉凉的,还是煮一大锅热汤喝着舒服。   李伊仁的礼服也不怎么穿了,怎么随意怎么来。   她觉得自己像是那些进藏的人,出门的时候白富美,现在已经变成粗黑矬了。   大风吹的皮肤很粗糙,怎么抹都抹不细腻的感觉,日头一晒就会黑好几度。   没有防晒霜的世界,只能把自己裹严实。   越艰辛,越有些心虚,李神佑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而在蛮荒,她居然皮肤还能那么白,看着也不粗糙。   很是习惯的样子。   一群人一块坐着端着碗,喝热面疙瘩汤。   唯一区别就是公主的碗精巧一些,李伊仁有殷华送来给她专门烧制了一套碗具,上面的花是淡粉色的,还会突起,跟玉碗一样,十分美丽。   虽然易碎,可是她很喜欢,所以也让宫女给带上了。   两块毯子,盖着四个人,吃了一顿晚饭。   吃完之后,整个人身体都热起来了,也有些懒洋洋起来。   不经意的抬头,忽然就发现,黑幕布一样的天,很近,很近,漫天星辰,密密麻麻,比宝石还璀璨。   甚至还能看到一条宽宽带子的星辰,如同流水一般的星辰。   李伊仁望着天,忽然开口道:“姐姐,你知道天上有银河吗?”   李神佑仰望着天空,星辰真的如一条河水一般,密密麻麻,一条长长的带子。   “那是河吗?有水吗?会落下来吗?”神佑认真的问道。   李伊仁忽然噗嗤的笑起来。   看着隔着冬施,隔着宫女瞿柒的李神佑,第一次发现,原来,她也只是一个小女孩。   ……   PS:猛地发现,已经一百万字了,好不平静。虽然写了一百万字了,我还是那个激情澎湃,温暖又容易感动的大白,看到有好多读者批评女主太温柔,没有报仇的爽快,我解释一句,女主从小虽然条件艰苦,但是从来不缺爱,她的心初始是很温暖的,所以不会有那种看到谁都想砍的负面情绪,想要看快意恩仇的宝宝,不用担心,后期更加精彩,神佑成长之后,会很不一样,拭目以待。   以及,我今天梳理一下接下来的章节,今天一更。 第452章 熙国新皇的苦恼   老嬷嬷也在车上,靠着马车,睡的呼声很大。   略微有些吵。   不过这样的荒郊野外,有呼噜声,实际也算是一件亲切的事情,最怕寂静无声。   老嬷嬷也实在不想在车上,但是神佑公主坚持要照顾哥哥,所以就只能这样安排了。   老嬷嬷和老仆石叔轮流照顾。   都是宫里的老人,虽然分属不同的国家,但是很多习惯还是差不多。   神佑的马车,没有伊仁的大,但是也相对来说比较宽敞了。   车里布置的也很是温馨。   本来就有药香,现在基本上是浓浓的药味了。   昨夜,神佑算是难得放松的一夜了。   她给哥哥喂了那朵花。   那花给她呈现了一个可怕的世界,那花的果实能救很多人。   可是神佑还是亦然摘下了花,喂给了哥哥。   对神佑来说,未来很远,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普度众生,就像当年,小和尚十七说,他的目标是普度众生,而神佑,只想当一名芸芸众生。   哪怕未来就在眼前,她也会选择当下,先救哥哥。   甚至在救自己和救哥哥之间,她都会选择哥哥,她连自己都能舍弃,更何况是别人。   哥哥沉睡了,她吃了一顿饱饭,想要等哥哥醒来。   不过看完星辰之后,她就很困了,非常困。   她已经很多天没有睡安稳,风吹草动,她都能醒来。   对她来说很不容易,因为本来她就是一个很嗜睡的人。   从小哥哥给她的作息也安排的很好,到点就哄她睡觉了。   这几日她都不敢睡,生怕睡了,哥哥再醒不过来了。   昨夜她却是睡着了,到此刻,星辰已经有些微微暗淡,因为天边的日光初显。   神佑还是睡的呼吸均匀。   她就睡在哥哥不远处,马车里还有老嬷嬷打呼噜。   她卷着身子,像是一个婴孩。   鹿歌就是这时候醒来了。   他睁开了眼,看到了不远处的妹妹,看到了脚尾那靠着打呼噜的老嬷嬷,他身体有些酸疼,但是感觉到稍微有些力量了,好像一点点回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妹妹睡的极其的沉,像是个孩子,嘴巴甚至还微微嘟着。   小时候妹妹睡觉的时候,总像是嘴里含着吃的,呶动嘴唇,脸颊鼓鼓的。   现在却是整张脸睡的微微粉红,睫毛很长很长的翘起来,鼻子很秀气,颈脖修长。   妹妹长大了,阿鹿的目光没有向下看,苍白的脸已经有些红,仿然想起来,昨日发生了什么事。   妹妹带他到了一片沙漠中的绿洲,爬了很高很高的树,给他采了一朵花,喂他吃下去。   他在等妹妹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要死去了,真的,感受到生命活着的气息一点点流逝。   那一刻是那样漫长,又那样绝望。   现在他醒过来了,他感觉到生命的气息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好像有活过来了。   看着老嬷嬷还在打呼噜,阿鹿抬起手,轻轻的朝妹妹靠近,伸手抱住了妹妹,他的下巴顶着妹妹的头发,低头轻轻的吻了一口。   感觉到老嬷嬷的呼声似乎有变化。   也许没有变化。   阿鹿还是松开了妹妹,给她结结实实的把被子裹上,裹的像一条胖乎乎的虫,就露出个脑袋。   自己睡到他原来的位置,两人中间还隔着两个人的距离一般。   阿鹿侧着脸,看着妹妹,露出了笑容,欢喜,不舍,还是欢喜。   经历了一次死亡,阿鹿发现,原来,并不需要拥有,甚至看着,陪伴,都已经足够。   老嬷嬷眯眯眼微微瞪开,看到两人足够的距离,又闭上,继续打起了呼噜。   阳光透着车帘,慢慢的照了进来……   ……   朝阳照在了灰原镇最大大户人家的主人屋里。   主人屋,窗子有三面,东西南都有了。   很早,第一缕阳光,就从东面的窗子照耀了进来。   熙国新皇胖哒唐希,睡的呼呼响。   战争结束了,他们还没有回去,一来是要休整一下,二来也可以看看周围的民风人情,帮助战后重建,三来,则是要迎亲。   偷跑出来的殷雄同学,没有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跑出来了,最终还是要听从父亲的命令,真的迎娶伊仁公主。   殷家各种仪仗甚至都准备好了。   他很浅眠,睡的并不踏实,也不太贪睡。   或许是殷家人的习惯,连最风流纨绔的殷华,都是习惯早起的。   因为家主殷克州,很爱早起,有时候甚至会在早餐的时候,就聊一大堆人生。   殷雄早早的醒来,就去了皇上的屋子。   新皇身边的老仆,也见怪不怪了。   新皇和殷家幼子据说在申国就是同窗,同宿,两人关系极好,那夜,荆国退兵的时候,两人还睡一张床上。   殷雄一大早起来,衣服穿好,打扮整齐,来找唐希,没有想到他居然还在睡觉。   他坐在床边,使劲了推了一把胖哒。   胖哒睁开眼,这双眼,睁开了也睁不大,细细长长,眼尾上翘。   看着很搞笑。   “干嘛,一大早不睡,又不要晨练。”胖哒打了一个呵欠,朝床里缩了缩。   这边比熙城还是冷许多,毕竟靠近蛮荒,已经可以算是熙国最北的位置了。   “你是猪啊,你知不知道神佑她们今日就要到蛮荒了。”殷雄一脸无语的看着胖哒。   胖哒猛的坐起来,还有点蒙。   “是今日吗?不是说伊仁公主也出门,带了一堆人,这么快到吗?”   殷雄一屁股坐在床边:“我家下人说是今日,说他们昨夜已经到了蛮荒边缘了。”   胖哒又打了个呵欠,然后才后知后觉的瞪大永远都瞪不大的细条长眼道:“今天吗?今天佑哥会来吗?哎呀,我,我这几日,没有瘦下来,我昨夜跳了六十八下石阶,实在是腿酸,昨夜半夜,你们又来找我吃夜宵,完了,我感觉我的龙袍又紧了……”   殷雄嫌弃的看着床上穿着中衣的胖子,心道,就你这个毅力,你还想瘦一点,这几日陪着你锻炼,你没瘦,我又瘦了几斤,衣服都宽松了,穿着都没有以前攒劲了。   胖哒没有在意殷雄嫌弃的眼神,他向来很能忽略这些。   跳起来自己穿上了衣衫,略有苦恼的低头看着自己的大肚子。   回到熙国这段时间,他真的比在申学宫的时候胖太多了。   那时候是个小胖子,这会子应该可以算是个大胖子了。   佑哥见到自己会不会嘲笑自己。   胖哒想到佑哥,又有点脸红。   想到以前佑哥还踩在自己身上,爬申国的皇宫的墙,现在自己结实了很多,佑哥想踩着爬墙一定更稳 了。   算了,早上不吃饭了。   说不定能瘦一点。   新皇唐希做出了一个决定。   在一桌美食面前,他正襟危坐,抿着嘴,吞咽着口水。 第453章 人潮   神佑这一觉睡的极其的沉。   所有人都醒了,吃了早饭。   阳光也很明媚。   李伊仁都有点习惯早上赶路了,可是问了几遍,李神佑居然还没有起床,确切的说,是还没有醒。   李伊仁有点纳闷,昨晚还一块看星星,心情还不错,情绪还稳定的样子,到现在还没醒,不会是崩溃了吧。   这一路越艰难,李伊仁也越发能明白,李神佑和鹿家小子那种感情。   相依为命不为过。   她都不敢想,如果自己不是公主,而是蛮荒上的平民,该如何活下来,太艰辛了。   等她看到鹿歌居然被扶着到马车外头晒太阳的时候,才知道李神佑为何睡不醒。   大概是支持不下去了,太累了。   猛地发现自己照顾的人醒了,自己反而倒下了。   一行人都没有动。   就在原地呆着。   小公主身边的宫女太监们,对外面的世界新奇又恐惧。   所以他们不会像曾经那个第一次来蛮荒的小童子那样,去爬沙,从沙地里翻滚。   他们看着茫茫的黄沙,还有一些未知的恐惧。   从早上朝阳升起,暖洋洋,到快中午,树上就有不知名的虫鸣,所有人热的都穿不住身上的衣衫。   有些来过蛮荒有经验的人就知道,蛮荒温差很大,就是如此,晚上能冻死人,白日也可能热的只穿单衣就好。   看着非得要等李神佑醒来才出发,李伊仁有点不耐烦,带着几个人,走到了沙漠当中去。   冬施拦不住,虽然带着伤,还是不放心的跟着来了。   她走上去第一步,发现没人阻止。   李神佑那个讨厌的哥哥也没有说话,他似乎专注的晒太阳,傻傻的看着天空,没有理她,她就继续走了。   李伊仁其实很好奇,这里的沙漠是如何。   她从出生到现在,也还是第一次出远门,离开皇宫这么远,她的生活大多数都在皇宫,偶尔到皇宫外头,最远也没有离开申城。   当她一脚踩进去,感觉到了绵绵的细沙,真的是很细腻,十分舒服的感觉。   她弯腰用手捧起一捧沙。   然后再一点点松开手,看着细沙一点点的从自己的指缝流走,阳光下,那些落下的沙,是有颜色的。   七彩的颜色,有红的,蓝的,白的,绿的……   李伊仁觉得很不错,又朝里走了一些。   一行人不知不觉就走的深入了一些。   然后他们看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把自己全身都裹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显然,他看到李伊仁一行人的时候也吓一跳。   那人应该是认识公主的。   李伊仁却不认识对方。   公主身边几个宫女吓的往后缩,只有冬施虽然受伤了,还是站在公主身前。   “拜见公主,在下乃申学宫学子吴大浩。”   这人把自己从头到脚裹的严严实实,看着古怪,行礼却很周正,声音也是熟悉的申城口音,有点糯糯的又很清雅的味道。   见到自己虽然行礼,公主一行人还是后退,他后知后觉的把脸上的黑布扯了下来,露出了一张下巴有点点胡渣,看着年纪也不是很长的脸。   李伊仁不记得这个人,又觉得依稀有点印象。   吴大浩,好像是李神佑的同窗吧。   “你在这里做什么?”   “今天轮到我测量沙漠的风力和水纹,所以我在这里计数。”吴大浩有点不好意思的道。   说完又有点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在蛮荒沙漠遇见了伊仁公主,那神佑,神佑是不是也来了。   当初神佑为了他们愿意联姻,但是要求从蛮荒出发。   吴大浩想起来,这时候应该回去报信,转身就要走。   沙地陷住脚,想走,没爬起来。   又纠结的望着自己今天的计数,还没有完成。   走也不是,停也不是。   恍然间看到公主的手,手上还缠着一圈白布,他惊的喊起来:“公主,您怎么受伤了?”   李伊仁对自己受伤的事情是很郁闷,自己就割伤了一个小口子,可是也似乎会留一点疤的样子,尤其在手上,露在外头,很是不好看。   本来她的一双手极美,她自己都特别小心爱护,若是多了一条疤,肯定难看死了。   她也很喜欢这里的茶道,又特意改良变更了一些内容,让泡茶更讲究那种气氛,喝茶更优美也更清淡了。   原本她的手端着茶杯,就已经是极美的。   在这一点上,李伊仁相信自己超越李神佑八百年。   李神佑虽然长的美,但是实际是个粗人,并不是很会享受。   现在被这样一问,瞬间觉得很委屈,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可是抬头看到那个把脸上黑布扯下来的人,他的颈脖下居然有一道很大的疤痕,弯弯曲曲,如同蜈蚣一般。   李伊仁也有点吓一跳。   “你这里是怎么了?”她比划了一下脖子,惊奇的问道。   吴大浩没有想到公主居然会关心自己,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那道疤痕,裂开嘴笑道:“蛮荒这边有的山很陡,路上又有很多冰雪,之前走路的时候,不小心从山上掉下山,脖子被石头尖划开了,不过好在命大,没事,先生说也不影响以后为官,官服领子很高的。”   一身黑的吴大浩,笑起来,牙很齐很白,让人见了就觉得阳光。   公主倒是不好意思说自己的伤怎么来了。   尤其是看到他笑的还有点傻,比划着官服的高领的模样。   公主在这方面总是比较敏感,她甚至感觉到面前这个有胡渣的大男孩,似乎喜欢自己,看他的眼睛就知道。   唯一不确定的就是殷华,有时候她觉得殷华很喜欢自己,有时候又觉得一般。   她以前很自得这种崇拜喜欢,没有想到在这蛮荒沙漠里,居然都能遇上一个。   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去熙国,马上就要嫁人,这样一想,忽然生出一种恐惧。   自己真的决定好了吗?   公主伊仁陷入沉思。   忽然间冬施拉扯了一下她。   几个宫女也瑟瑟发抖,围在公主身边。   因为她们忽然感觉到沙漠在震动,整个沙漠都在抖动。   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吴大浩也有点紧张,虽然已经慢慢习惯了蛮荒这边的气候环境,可是还是没有从小长大的地方熟悉。   就见面前沙地上钻出了一条条黑蝎子,急急忙忙的往远处爬。   而那声音越来越近。   李伊仁一行人要退出沙漠,可是走进沙漠容易,走出难。   越急走的越慢。   李伊仁有点后悔,早知道不要任性出来溜达了,乖乖在营地待着,出事至少有个照应。   冬施面容严峻,后背略有些疼,好在她伤的位置算是比较巧,恢复的快。   可是此刻听到震动声音也很怪,不像是大军,没有那么整齐,感觉有点像兽潮。   想到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冬施面容严峻。   她很小的时候被丢进猛兽窝里,那种四周都是猛兽的感觉,想起来就如同噩梦。   这一瞬间,她很害怕,额头冷汗直冒,后脑勺瞬间都感觉被汗水浸透了。   伊仁她们实际走的不远,只是沙漠是高低起伏的。   看不到营地。   这会子营地那边忽然有人出现,李伊仁只觉得像是救命稻草一样,一路狂奔,顾不上仪态,拼命的往回跑。   吴大浩见到公主奔跑也跟着追了上去。   而他们身后,那造成沙漠都震动的声响,很近很近了。   就在公主他们跑回了营地,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快跑,快……”   却见营地里所有人嘴巴都张大大的,面容震惊看着她们身后。   李伊仁被他们看的头皮发麻,终究还是忍不住转身……   然后她也嘴巴张大大的,说不出后来。   她身后的沙漠上,突然布满了人,密密麻麻。   冬施也惊呆了,不是大军,不是兽潮,而是人潮。   后面的沙漠上密密麻麻的涌现出了人群,有穿的很周正的,也有穿的破破烂烂的。   有强壮的露出胳膊胸肌的,也有拄着拐杖露出一仅剩一颗老门牙的,有年幼的还光屁股的小孩,有膀大腰粗的妇女,有身材高挑笑容很亮的窈窕女子。   这些人如同朝圣一般,在队伍中,朝他们涌来。 第454章 轮回   京城很大。   每当有什么活动的时候,人挤人,十分热闹。   公主伊仁在马车里,总能看到路边热闹的人群。   蛮荒很大。   可是一直以来,都以为蛮荒人很少。   地广人稀。   有点能耐的人都不愿意留在蛮荒。   能够离开蛮荒,大概是蛮荒人最大的愿望。   这是李伊仁的印象,她也能理解,那些辛苦求学赶考的书生,不就是希望有朝一日,金榜题名,跻身京城,把家人都接过来,让自己的孩子,让下一代接受京城里最好的教育。   可是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人潮,人海,是真的人海,因为人背后还是人,望不到尽头一样。   瞬间,好像布满黄沙的沙漠就变成了黑压压的人海了。   小公主有点紧张,感觉这些人过来,不要说打战了,徒手就能把他们撕了。   却见身边的书生吴大浩,居然一脸激动,满面笑容,显然来者是友非敌。   人群涌来的很快,看着混乱,却也很有序。   走到跟前就分开了。   最先走出来的是冥河知府重直。   当年初入中年的知府,如今已经有了老态,胡须很长,眼角皱纹很深,但是看着身体似乎比以前健壮,皮肤也黝黑发红,若是把一身官服脱了,完全可以看成一个重劳力。   “老臣拜见公主大人。”   重知府给李伊仁行了个礼,还探着脖子。   显然在找人。   等到看到那辆马车跟前躺着的鹿歌的时候,十分夸张的扑过去。   鹿歌跟前已经围满了人。   无数人涌了过来,有申学宫的学生,有冥河州的村民,有白骨山的人,一时间整个营地热闹非凡。   声音很大,每个人嗓门都不大,但是人太多了,声音如同海浪一般。   神佑睡了一个很安稳的觉,听到了外头哗啦啦的声响。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坐起来,掀开了帘子。   外头暖洋洋的,神佑头发长长的垂在身上,眼睛还迷瞪瞪的。   猛地看到外头那么多人,还基本全都是有些熟悉的面孔,她愣了一下,就跳了出来。   老嬷嬷一开始都吓懵了,也没有想起神佑公主在睡觉。   看到神佑公主就这样蹦出来又吓一大跳。   好在昨夜她是和衣而眠,身上也没有什么不妥。   “重叔,姨姨,二狗,鞠先生……”神佑一脸喜悦的打招呼。   李伊仁虽然贵为公主,身边也一大堆人。   可是她就觉得自己被隔绝开了,看到了李神佑那满面笑容,像是从心底就有喜悦一般。   跟在申城的她完全不一样。   在这里,所有人都认识李神佑,在这里,她是真正的公主。   民心所向,由衷亲敬。   像是几乎整个蛮荒的人都出动了吧。   看到李神佑拍打着一个瘸腿老汉,笑呵呵的夸他精神不错,李神佑问重知府蛮荒的收成治安如何,重知府认认真真的解答。   李神佑跟申学宫的先生打招呼,笑嘻嘻的,老先生居然很认真的给她作揖,她挥了挥手,满不在乎。   沙漠边,一幅长长的亲民图,徐徐的展开在李伊仁面前。   李伊仁有点迷茫,这才是真正的李神佑吗?   甚至有点害怕,李神佑此刻,身上不仅有申皇的影子,更有她母后小昭后的模样,也有洛妃的模样,还有一种她不熟悉的感觉。   她很亲切,和蛮荒百姓们都很熟悉的样子。   她又天然让人敬畏,敬爱,那些蛮荒百姓甚至会因为得到她的一个笑容,或者远远的碰触到她的衣角都觉得虔诚的喜悦。   是的,她在这些百姓身上看到了虔诚。   她一直以为李神佑只是一个粗俗的蛮荒长大的女孩,无非就是容貌好一些,可是没有想到,李神佑在蛮荒实际居然是这样的。   蛮荒大战,成就了白骨村,成就了李神佑。   所有一切,最初都是围绕那个小女孩所建,才有了今天的蛮荒。   蛮荒又被申皇随手赐给了神佑。   这里是神佑真正的家,她在这里长大,在这里生活,成了这片土地的真正的主人。   人来的越来越多,甚至一行人往蛮荒走的时候,还能遇见赶过来的人。   草原真宽广,那么多人,无数多的人并排而走,都走不到边际。   宽广的可以容下茫茫人海,宽广的让人心胸都开阔了许多许多。   神佑很开心,哥哥醒了,看着好多了,又见到了茫茫多熟悉的家人,一路上紧张在这一刻彻底的放松了下来。   路上她真的很担忧,如果,哥哥真的就这样走了,好不了了,自己该怎么办?   未来的路,那么长,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走。   回想起来,她从来没有自己单独生活过,总是有家人的陪伴。   路上她很慌张,看着昏迷的哥哥,这种慌张让她有无尽的恐慌,恐惧。   她很认真很认真的回想过去每一天,也很认真很认真的思考了未来。   未来的道路。   一路上,就像是忽然才真正长大了。   之前及笄了也是懵懵懂懂的,救了娘亲也还是很侥幸,一路都有哥哥们陪同,有洛姨和三伯伯在后头顶着,蛮荒有玉姨姨她们撑着,她从来都是获取,没有付出什么,也没有真正做什么。   自己轻易的做了决定,要去联姻,觉得理所应当,在申学宫学的天地公学,正义,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样做,对哥哥们是如何的,对姨姨她们又有多大的影响。   她对李伊仁说,她问心无愧。   现在想起来,她只是获得了很多,觉得理所当然,自己问心无愧,却忽略了身边的人。   事已至此,可能回到过去,她还会这么做,只是会理智一些,多考虑一些吧。   总之能再见到家人太好了。   这一段路真的很难熬,让神佑的内心一下子成长了许多。   一行人最先到的就是传说中的圣河。   午后圣河安静的像是天地间的宝石一般,光芒闪烁,华丽又璀璨。   完全不像是会在蛮荒里出现的境地。   李伊仁第一次见,也是目瞪口呆。   在申城的时候她也听说过圣河,据说很多人临死的时候都想跑到圣河里去,能洗去一身的罪孽,死后才可以安宁。   她只觉得就是蛮荒愚昧的谣言。   当然让她对圣河感兴趣的是,李神佑据说当年就被镇压在圣河底,居然还活着。   原本以为只是一条溪流,因为听说蛮荒极其缺水。   可是入眼的却是一个无边无际的大河,甚至都可以说是大湖大海也不为过了。   湖边外围一圈是绿油油的草。   别处的草有的还没有长起来,有的都死了,因为今年冬日太冷太长。   可是这周围还是有一圈绿,嫩绿嫩绿的。   不过靠近湖边,那湖水拍打的地方,就全都是沙石。   有细细的白沙,沙子里偶尔有一两个鹅卵石,那些石头光滑又漂亮,有黑不溜秋的,也有淡黄色的,还有纯白纯白的,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捡到一两颗红色的石头。   河面很平静,阳光下波光粼粼。   李伊仁看的恨不得想冲到水中,踩一踩水花。   结果走近了,发现河面上有一条小船。   很小的一条船,只能容纳一人躺下的感觉。   她也被冬施拽住了手。   “不要过去。”   冬施制止道。   其他宫女不明所以,看到那小船上还装饰满了鲜花,很是美丽,这个季节,花都很少见,可是那船只上居然有满满的花朵。   李伊仁见左右蛮荒的人都停下来了,没有上前,而是一脸虔诚的模样,转头看李神佑也是如此。   “这是什么?”她问李神佑。   “船上是冥河州的一个老太太,今日是她升天之日,老太太想魂归圣河。”   果然,就见河边,还有一群人穿着麻衣,手里举着经幡,大声的喊着,像是在唱歌,听不懂唱什么,只有长长的尾音……波多哈鲁,唫知兮焱……波多哈鲁,唫知兮焱……   那花舟越飘越远,远的几乎看见不着的时候,忽然咕咚一声,从水面消失了,沉入了水底。   圣河又恢复了平静,还是如同蛮荒的宝石一般,安安静静,光滑美丽。   李伊仁的心猛的抖了一下。   神佑看着那沉下的小舟,再看看身边扶着坐着的哥哥,笑了笑,伸手拉着哥哥的手,不那么凉,有点温暖。   …… 第455章 年少崇拜李伊仁,年长方知李神佑   见证一个老者死亡的葬礼,是一件有些伤感的事情。   甚至是有些害怕,因为人类很害怕见到同类的死亡,由此总会想起自己的死亡。   可是离开了圣河之后,那些穿着麻衣的青年少年中年,拿着经幡载歌载舞,鲜艳的丝带在空中飞扬。   他们庆祝年老的死亡,因为寿终亡故就是回归,魂归故里,拂照后人。   蛮荒的这个习俗和荆国有点像。   虽然现在多了很多书生,载歌载舞之后,还有书生在那里诵读长长的挽书,述说这个老太太的一生,说她养育了十九个孩子,七个夭折了,剩下十二个,有四个是女子,八个男子,女儿都嫁给了蛮荒的好汉,又生育了许多孩子。   八个男子也各自婚娶,组成了八个庞大的家族。   蛮荒里,不像京城,不分家,大家族基本一起。   蛮荒里,结婚了,就分出去,自己过日子,当然也分不远,有事,家门口张嘴大喊,对方都能听到。   就是这个老太太,在老伴走后的这几年,还带大了最小的儿子,让小儿成家。   她的一生说起来,乏善可陈,甚至有力的事件都没有,鸡毛蒜皮倒是很多,但是她很高寿,六十二才亡故,相较于大多数四五十岁算是老年,就死去的年代来说,老太太已经很不容易了,活的算命长了。   她很坚韧,繁衍了无数后人。   书生绞尽脑汁夸了很多老太太的话,当然照顾到蛮荒这边的人,学识都不高,言语还要简单易懂,着实不易。   小公主没有想到,到蛮荒的第一日,居然是参加了一个葬礼。   没有华丽的棺木,也没有哭丧的孝子孝女,却有篝火,有歌舞,有书生抑扬顿挫的声音。   那个书生,她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卢妃的兄长吧。   跟卢妃一样,天生的瓜子壳脸,下巴尖尖的,皮肤白白的,脸还有点微红。   看着他认真的穿着申学宫宫服,外头又套了一个蛮荒这边常见的皮袄,有毛领的那种,盖住了他修长的颈脖。   他朗诵的很认真,他在做这件事,如果让他宰相的父亲知道,会笑死吧。   他居然如此庄重严肃的给一个蛮荒的平民老太太写挽书,还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朗读。   可是篝火照的他的双眼,明亮而又湿润,让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卢生香在读挽书,目光也会扫过篝火边的李神佑和公主伊仁。   要不是见到她们,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申城了。   不知道为何,他们居然适应的这样快。   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以前他们父母都很不放心他们,觉得去申城边踏个青,看看周边的山水,已经算是出过门了,再远就是跟着家人回老家祭祖,也算是很远了。   从来没有想过,会来到蛮荒,来到这个申国最偏僻最荒凉的地方。   这一路,何止万里。   可是所见所闻说感,真的是和书中不一样。   他们眼中的蛮荒也和听说的蛮荒,心中的蛮荒不一样。   这里不荒凉,这里很广阔。   这里不落后,这里大有可为。   这里是一张白纸,任由他们书写。   他们每一个书生,在这里,除了读书,都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   现在回想起来,在申学宫最后一天,苟先生的新墓前,神佑公主对他们说的,活着,继续读书,那句话的意思。   当时只有感动,现在却是切身体会。   除了感动,还有一种说不明的力量。   他们很轻易的爱上蛮荒,爱上这片土地,爱上这里的人。   从来没有想过蛮荒是这样的。   而建立了这片土地,改变了这片土地的人儿,明日,她就要踏上离程,永远的离开这片土地。   篝火照在她脸上,笑容那样好看。   她是世间最美的人,卢生香想,最美就是如此了。   年少时崇拜李伊仁,年长才明白李神佑。   大概是卢生香此刻的想法吧。   卢生香读挽书最后一句:“愿她安息,来生更好。”   众人齐声,哐当哐当的喝了碗中的酒水。   葬礼毕。   ……   夜空很长。   离蛮荒很近很近了。   在那片驻扎地,停留了两天,没有启程。   这两日,皇子云都跟着士兵们一起练兵,一起呐喊,一起举矛。   营地不远处的草原,赶羊的少女甩着结实的大辫子,对着练兵的士兵指指点点。   荆国的少女时期总是很开放,看男子,不仅看脸,甚至理直气壮的看胯下。   这些都是上一辈教的。   勇猛的男子,才会让你养育出雄壮的后人,有了雄壮的下一代,你才能在荆国生活的理直气壮,抬得起头来。   少女们有些还不太明白什么意思,有些已经明白了。   她们看的话,最喜欢看皇子云。   一头长发的皇子云太俊美。   太干净。   他的鼻子很好看,像是雕像里的战神一样,他的脸颊也很好看,如果被他的脸碰一下,会如冰雪一样融化开吧。   他的嘴唇更是好看,不厚不薄,有些严肃,有些害羞。   他很高,身材颀长,站在士兵面前,健美又高大。   他力气也不小,随手能投掷一个和他一样强壮的男子。   最最让人心动的是他的双眼,如果被他看一眼,心跳都会很快,抱着羊羔都恢复不过来。   但是他长袍胯下那里,似乎从来没有什么变化。   那些女子难免有些遗憾。   赶羊的少女哼着歌,歌声嘹亮,又野性。   到了入夜。   已经是快后半夜了,很是安静。   白日那群少女当中的一名叫做卡伊美的女子,从自己的帐篷里钻出来,按照她记住的路线,借着黑夜,悄悄的走到了皇子云的帐篷边。   她心跳很快很快,她按住了自己的胸。   稍微平静了下来。   她的胸很丰满,所有男子几乎都会垂涎。   她自己的手按在上面,也觉得很骄傲。   她喜欢皇子云,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了,她渴望他那双迷茫的眼,像是一个深潭,她想跳进去。   是她劝导她父亲的部落跟着皇子云。   她不仅仅喜欢,她还有野心。   她不想永远当一个赶羊的少女,最后又嫁给一个和父亲一样的部落头子,甚至不如父亲。   她想去荆城,她想看看传说中天下最宏伟的皇宫的模样,她想过上好日子。   她按着自己起伏的胸,没有犹豫,钻进了帐篷里。   皇子云的帐篷很干净,没有其他人帐篷那种牛羊的腥味。   甚至有一种淡淡的清香。   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很悠远绵长。   可是她进来,帐篷里居然没有人,连床榻上的被褥都整整齐齐的叠着。   她准备了许久,像是突然被凉水浇了一桶一般,有些不知所措。   皇子云没有睡,他离开了营地,所以少女卡伊美才能轻易的进去。   她有些不甘,在皇子云的床上躺下。   想等皇子云回来,她长披风里头,什么都没有穿,赤裸着身体。   然而她这样等着,等着,也许气味太好闻,她就这样睡着了。   皇子云离开了营地,一路南下,夜晚赶路并不是好事,他甚至还遇上了狼群,只是不知道为何,那狼群为首的狼见了他一眼,又转身离去了。   黑夜中,他走的很平和,天下,星辰,路,都在他脚下。   他的心很平和。   风吹的他长发飘。   他心中的自己,还是个和尚,破了许多戒,但是他还是和尚。   走在茫茫夜色中,他忽然觉得很轻快。   他想去见神佑,不想带上大军,他想自己去见她。   他是十七,不是皇子云。   他不是真的想去抢亲,他只想见见她。   虽然他真的想。   ……   PS:马上周末了,祝周末愉快,然后求个月票。 第456章 皇子云遇见新皇希   夜幕不够长。   他走了一夜,也没有走多远。   而且他有点笨,他应该牵一匹马的。   可是又怕惊动别人。   虽然战败了的朝慕尔,有点像是没牙的老虎,平日都收起了利爪,可是毕竟还是有利爪的。   还有那些投靠的部落首领。   皇子云很不爱和他们打交道。   他们在他面前,都一脸忠心,可是跪下低头的瞬间,那神采是不一样的。   他不喜欢他们的眼。   装着太多东西。   相反,他喜欢那些士兵,干净直接。   所以他宁可和士兵们一块大汗淋漓的操练,也不想和朝慕尔将军在帐篷里谈将来,谈天下局势。   师父说他有个障,他要自己去掀开。   从黑夜行走到天边明亮,腿有些酸,但是还不算太累。   这段时间他锻炼的很不错,身体像是比过去更好了。   看着天边渐渐蒙蒙亮。   他盘腿坐下来,整个人隐藏在高草中,喝了一口水,又吃了一点干粮。   看到身边的草上的露珠一颗一颗的,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把露珠收集起来,因为这些一夜凝结成的露珠,是要在接下来的很长的一段时间,给这些草木自己用的。   当叶子上的露珠终于滚落到地上,小小的一点点水,给了这株草一点点湿意,它就活下来了,可以活很久。   有时候人也是如此吧,只要一颗小小的露珠,一点小小的期望,就能坚持着活下去。   度过漫长的黑暗,恶劣的干旱。   看着一颗露珠落下,还有一颗落的慢一些,天边忽然霞光乍现,天地间陡然明亮起来,那颗不起眼的露珠一下子跟珠宝一样,闪烁灿烂,然而并没有坚持多久,就在阳光下,渐渐消失。   那片承载露珠的叶子陡然精神了许多。   朝阳很猛烈,照着人睁不开眼一般。   皇子云没有来得及闭眼,他的左眼重瞳,如同刚刚那颗露珠一样,被照的反射出剧烈的光芒。   整个天地在这一瞬间,陡然清晰了许多。   甚至还能看的更远更远。   皇子云闭上眼,习惯的在心中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休整了一下心,站起来,继续行走。   草原中,少年的长发拂过草尖,他走的飞快,尽管如此,还是会避开脚下的小草和小虫。   天地间,少年在行走。   ……   他身后的军队,发现皇子云消失了,急忙忙的南下。   而卡伊美醒来被丢回了牧羊的队伍,因为皇子云不在,朝慕尔将军的地位最高了。   他看到卡伊美,就想起自己女儿。   今后他绝对不允许再有这样同样的事情发生。   他没有惩罚卡伊美,却惩罚了卡伊美的父亲,如果再有这样的事情,就把他赶走。   卡伊美回去就被父亲送去嫁人了。   嫁给了他父亲原本就为她选好的部落里的精壮小子。   ……   战后的灰原镇,很快就修葺好了。   熙国人做事都很快,只要钱到位,他们不辞辛劳,日夜不休,都会在期限内,甚至比期限预定早很多日,赶工做好,这样他们认为省下来的时间是他们自己的,他们可以休息,也可以选择接下一份工。   当然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再接下一份工。   熙国人对钱很执着。   能看到钱就很满足。   口袋里有钱,家中床板下藏着前,地窖里埋着钱,就觉得愉快,走路都精神抖擞。   熙国人除了爱钱,还很喜欢买房买地。   很多年轻的熙国人出来干活,经商,如何证明他们衣锦还乡成功了呢?就是回到家乡,买一座大屋。   他们年轻的时候不辞辛劳,远走他乡,就为了故乡,有一座属于他们自己的屋子。   灰原镇里,是很多人的故乡,他们的大屋倒塌了,很快又修好了。   灰原镇的人死了非常多,差不多就剩下一两成了,但是没有关系,勤劳的熙国人,会很快找到商机,发现人少,低价便宜,土地肥沃,又会涌过来。   所以很短的时间,这座城,似乎已经看不出战乱的痕迹了。   新修的大屋,屋顶的瓦片用了最新的殷家琉璃,有蓝色绿色红色,流光溢彩,阳光下,美轮美奂,让人生出一种生活美好又骄傲的感觉。   新皇唐希坐在一张大圆桌面前,看着上面的小米粥,大肉包,咸菜,每一样都觉得是人间美味。   他肚子饿的咕咕咕叫。   腰带还是紧紧的。   转头看到自家姐姐霏公主正优雅的喝粥,纤纤细手拿着调羹,一小勺一小勺的往嘴里送。   那边殷雄吃的就很快,虽然礼仪不错,但是速度不慢,两口一个小包子。   包子里的汁水很足,分两口总是会溅出来的感觉。   唐希忍不住又咽了一口口水。   看了一会,见没人搭理自己,他干脆站起来,眼不见为净。   他走出屋子,身后一堆随行的人紧紧的跟着。   唐希走到街上,觉得街上到处都在叫卖吃的,越发的饿了。   他于是走到了城外,灰原镇很小,城外并不远。   就在河边。   他挥退了身边的人,走到了河边。   他沿着河边走了一会。   河边空气很好,阳光明媚,让人忘记了,曾经这里堆满了尸骸,尸骸又丢进了河里,估计已经沉进了河底。   胖哒是真的饿,走了一段路,饿的走不动了。   他在河边坐下。   一双腿摇摇晃晃的在河边。   这时候,他看到河对面,走过来一个少年。   少年长的挺好看的,形容略微有点狼狈。   他拿着一个水壶,把水壶放进河中,大概是想灌一点水喝。   胖哒在对岸,挥着手喊:“毋那少年,这里的水不能直接喝,要煮一煮,不然会害病。”   皇子云在河边打水,看到河对岸草丛中居然坐着一个小胖子,胖子皮肤白皙,胳膊腿都很粗白,一双眼眼尾上翘,看着就很亲切和善的模样。   独自行走了一夜的皇子云,第一次见到活人,甚至生出一点亲切。   他拿着水壶摇了摇道:“出门在外多有不便,不能煮水,不过可以再水中加一点净草,就可以了。”   皇子云在岸边,找了一种草,这种草叶子有手指长,叶边都是牙齿的模样,他摘了几张,丢进水壶,水壶好像冒气了泡,里面的水瞬间好像少了一截。   胖哒唐希惊奇的看着,两岸距离不远,他左看又看,自己这边也没有那种草,只有对岸才有。   若是自己吃了那草,会不会瞬间瘦一截,胖哒有点跃跃欲试。   河对岸的皇子云,看到对面小胖子的模样,大声喊道:“不能直接吃,很苦。”   他打好水,就起身走了,跟对岸的小胖子,挥了挥手,身影渐小,很是潇洒。   ……   PS:早上的更新,后移到十点半吧。兰州的夜晚一般是八点半太阳落山,九点多天黑,我晚饭吃的很晚,吃完饭感觉半夜了。 第457章 新蛮荒   小公主在冥河县住了一夜。   算是靠近蛮荒这边一路上最好的环境了。   有干净整齐的大屋。   有木板床。   床上有被褥。   原本的被褥是白色的,已经很整洁。   不过小公主的生活更讲究一些,那些宫女用自己带着的被褥全部换了一遍。   一间平常的木屋已经变得华丽奢华。   甚至窗前都摆上了一只鸭浮水的瓷瓶。   唯一可惜的就是,瓷瓶上真的找不到花插。   也不知道昨日那舟上死去的老妇人的家人是哪里采来的鲜花。   小公主醒来,看着窗外异常明媚的阳光,才恍然想起来自己在哪。   她没有想到,第一天来蛮荒,李神佑的封地,居然是参加了一个葬礼。   一个平凡老妇人的葬礼。   在申城,人死去的葬礼总是礼节繁多,哭声不绝。   而在皇宫,人死去的葬礼,则是有些诡异,大多是悄无声息。   李伊仁忽然想起来,那个洛妃的妹妹容妃的死去。   就是悄无声息,悲凉又恐怖。   而后来,前皇后之死,却是盛大又宏伟,诵经的和尚都来了好几百人。   念经念的整个皇宫都是经声,余音绕梁。   分不清皇宫和寺庙的感觉。   想到了很多死亡,都有些心虚和不愿意回忆。   想起来灿烂的公主生涯,居然回想不起什么真正的事情,却突然记起了那些年,宫中死去了多少人。   冬施进来,打断了小公主的回忆。   她看着阳光下的冬施,虽然没有亲自动手,但是有条不紊的指挥别人,“凉水一成,热水三成,用那条白布,给公主净面。”   小公主还躺在床上,看着忙碌的冬施,因为受伤的缘故后背直挺挺的,她面上渐渐有了笑容,至少还有冬施。   ……   在冥河县吃过早饭,就继续出发。   原本昨夜也不会留在冥河县,不过鹿歌刚刚醒来,神佑不愿意哥哥太劳顿,就在冥河县休整了。   今日才启程去白骨山。   虽然是联姻公主,但是昨日大家都看到,这里真正是神佑公主的地盘,没有人叨叨什么不合规矩的话。   从冥河县到白骨山,距离也并不远。   沿途都有风。   实际已经是春日,风还是很冷,配上暖阳,冷风变的有点硬有点烈。   风中还是有草的味道,草原是黄色的,嫩草还没有长出,或者长了很少一点点,被去岁枯萎的黄草掩盖,入眼是一片黄。   草原中间有宽宽的车道,又平又展,一路繁华。   路边有整齐统一的茶摊,上面挂着鹿字的布幡,连布置都是统一的。   第一次见觉得新奇,多见几次居然觉得亲切安心。   除了茶铺,还有很多卖小玩意的铺子。   还有卖布匹的,卖农具的,卖大疙瘩盐块的,甚至还有牵着毛茸茸小羊卖羊的。   小公主身边的宫女,叽叽喳喳的看着热闹,那些布匹农具自然是看不上眼,可是对那白乎乎毛茸茸的小羊却极其喜欢。   甚至停下车,伸手摸了那羊,李伊仁也挺好奇的,动作很不熟练的抱着那小羊。   却没有买的意思,毕竟一路上都在途中,买一只羊羔实在不知道如何照顾。   牵着小羊的老妇人,长相普通,打扮的却很鲜艳,正绿色的头巾,身上也花花绿绿的,笑容满满,很是亲切的模样。   看到公主抱了羊,松开了就要走,她却一点不畏惧,拉扯着公主的裙摆,坚定的道:“抱一下,一个筒板。”   众宫女觉得这老妇人想钱想疯了,她们出来一段时间,稍微知道一点疾苦了。   知道十个铜板买一个鸡蛋是天价,在宫外,一个铜板能买两三个鸡蛋了。   一只小羊,也值不了多少钱,可是这老妇人居然说抱一下,要一个铜板,简直是抢钱。   她们很有钱,一个铜板掉地上,都不愿意弯腰捡的,可是被讹就不一样了。   李伊仁先有点惊讶,然后就觉得好笑,恍然间好像回到前世旅游景区一样,跟着景区门口的动物拍张照,被拉着要付钱。   她让冬施给了钱。   又抱了抱那小羊,又软又绵,一双眼睛很是叛逆很是不爽的样子,挣扎着跳下来,跑到老妇人身后去了。   李伊仁也不恼,回到了马车上。   心情很好的样子。   后头的神佑看到了这一幕,并没有说什么。   哥哥已经能进食,吃一些绵软的食物,气色也好多了,神佑看什么都觉得很好。   白骨村渐近,山下更热闹了。   最先入眼的是一个巨大的广场。   广场上有五彩的丝布,一条一条的交织在一起,风吹的哗啦啦的响,阳光下,闪烁又斑然,隆重又虔诚。   宫女们都不知道那布条有什么用。   一路上都看到了许多。   李伊仁有一点知道,又不是很清楚。   只听得冬施解释道:“是祈福用的。”   “冬施姐你又知道了?”旁边一个宫女青蓝有些酸的道。   这一路上,公主对冬施越发信任了,而她才是小昭后赐给小公主的大宫女,可是公主明显更信任冬施。   “书中有写,我来之前,看了一些关于蛮荒的介绍。”冬施解释道,同时暗暗警告自己,不可因为受伤,就放松了警惕,也是因为快到荆国,她对故乡的熟悉,让她轻松了许多,很容易会暴露。   过了广场,往里走,还是密密麻麻的集市,跟路边的小打小闹的铺位不同,这里的集市,甚至有京城那些大店的感觉,几乎都有二层楼,楼下铺面宽宽敞敞,掌柜的会引着一些重要客人去二楼谈事。   中间还有一些吃饭的酒楼,食铺。   一些酒客坐在二楼上,喝着酒,弹唱说笑。   还能闻到酒香肉味,甚至有一种以为回到了申城的错觉。   所见所闻,让小公主有些惊心,没有想到李神佑的蛮荒居然是这样的。   她一直以为蛮荒就是个落后的风景好,地广人稀的地方。   能有鹿家四兄弟,大概是已经是蛮荒最杰出的人才了,但是他们也不会回到蛮荒。   可是一路人,见到的人,有奸猾的老妇人,也有淳朴的牧人,也有文质彬彬的书生,也有做大生意的大掌柜,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她真的想喊她的父皇,还有那些一脸威严的朝廷大臣过来看看,真正的蛮荒是怎么样的。   甚至想喊母后看看,蛮荒的模样,母后在宫中待太久了。   有时候甚至忧郁了。   母后对李神佑实际太看轻了,派那样一个杀手放冷箭并没有什么作用,反而误伤了她的人。   如果真是母后动手,伤了李神佑的哥哥,只会让她变得疯狂,这一路过来,她明显感觉到了李神佑的变化,说不清道不明,反正跟以前不一样了。   如果她是母后,看到这一切,就应该不顾一切杀了李神佑,进了蛮荒之后,李神佑将再难杀死。   她不知道为何,脑海里居然出现了这样的想法,这个想法一出来,她忽然又有点恐惧。   李神佑弱的时候,她同情她,李神佑强的时候,她又想毁了她。   “哐当”一声巨响。   白骨村村口到了。   看到熟悉的白骨村三个字,是陈学监写的,陈学监的字在申城很流行,很有价值,能卖上不少钱。   小公主也收了一张。   可是白骨村下,是宽宽的高高的,好几层楼高的铁栅栏,威严的像是能挡住一切妖魔鬼怪。   里头外头是两个世界。   外头是热闹的商铺,而里面黝黑安静。   小公主忽然有点不自在,不想进去。 第458章 白骨山上的故人   草原中,长发的少年,背着水壶继续前行。   烈日有些烈,他身上出了一点汗。   无处躲避,路上没有一棵树,可以遮挡阳光。   茫茫草原里,只有他一人的时候,天下就显得无限庞大,而他显得无限渺小。   忽然感觉头顶有一片阴凉路过。   再抬头,却见到的不是云彩。   今日天真的好,万里无云。   头上是一只巨大的鸟。   很大很大,遮天蔽日一般,给了皇子云片刻的阴凉。   他认出来,这是吡鹰。   当年山上的圣庙的山上,就住着吡鹰。   师兄们总说,那是神鸟,保佑着他们的。   后来……后来师兄们师叔们都不在了,只剩下他,师父,大师兄。   神鸟还在,飞的很高很高。   十七打开水壶,喝了一口水,微微苦,很解渴,又想到了河对岸的小胖子,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日子过的一定很好。   师父说,心宽体胖,日子好的人,才能长肉。   那少年一定是个很爱笑的人,像个弥勒,慈悲又喜悦,不知道大师兄见了,会不会想化他出家。   ……   铁栅栏缓缓的打开,声音却是“轰隆隆”的,像是洪水泄闸一样。   李伊仁很好奇神佑的生活环境。   总想去看一看。   可是在这栅栏打开的时候,她却后悔了。   她不想去。   她有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害怕。   她不想去这个以白骨为名的山。   临时做了决定,她要留下来。   她不想上山,比起了解李神佑的生活环境,她更在乎自己的安危。   或许是这一路,经历过了忽然而来的死亡,离死亡太近,她忽然对生命有了一种尊敬和珍惜感。   李伊仁不愿意上山,神佑自然没有强求。   山下的集市也有很好的住宅的。   这里这些年往来很多大商人大掌柜,居住的宅子都很豪华,而且白骨山下的集市比别处安全许多,住的更加安心。   所以在集市里,除了商铺发展的好,客栈也发展的极好,既有给贵人有钱人住的豪华大屋,也有给小商贩住的小床位,一个屋子,十来张床,价格低廉,但是胜在干净安心。   李伊仁在临上山前反悔了,不愿意上山,留在了山下。   但是还是干巴巴的对李神佑道:“我最多只能等你一日,不要太久。”   李神佑点了点头。   那道栅栏轰隆隆的又落下了,彻底底底隔绝了内外的两群人。   神佑没有走骨道,骨道有点长,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怀念。   因为哥哥才醒,不宜太颠簸。   所以乘坐的是铁梯。   当年只是一个小小的车厢的地方,摇摇晃晃,设计这个铁梯的鹿寻已经远走荆国。   最早打造的像是个小笼子,从山上吊到山下,现在已经很大了,也更稳了。   甚至还有门窗。   可以坐在里头,缓缓的往外看,看青山多变,看云雾缭绕,看大鸟飞翔。   神佑扶着哥哥坐在里头,白骨山的山坳里,还是常年有雾,也有鸟叫声,在山上喊一声,肯定还有回声。   神佑就真的喊了一声。   “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   白骨山朦朦胧胧的回应了好多声哥哥。   阿鹿靠在车厢上,旁边的老嬷嬷一脸严肃,脸上的横纹如同刀割一般,大手隐隐发抖。   而神佑则是站着窗前,对着外头大喊,喊完又回头看哥哥。   阿鹿嘴角扬起了笑容。   “哥哥一直都在,不用喊那么大声,你把嬷嬷给吓到了。”阿鹿声音有些沙哑的道。   神佑回头,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嬷嬷摇头道:“老奴无妨,无妨……”   一边说一边牙齿都在打颤,咯噔噔噔的响。   神佑于是乖乖的坐下了。   她坐下不在里面走动,车厢就不会摇晃的厉害了。   老嬷嬷也放心了一些。   终于,在老嬷嬷颤抖的手不抖的时候,又是“哐当”一声巨响。   白骨山到了。   开门,老嬷嬷先跳了出去,这一刻,她那老腿骨,无比的迅猛。   而神佑在后头,扶着哥哥走下来。   老嬷嬷跳出去之后,抬头,先是看到一堆白骨,而后,居然看到白骨旁边站着皇后娘娘……   一瞬间,老嬷嬷简直要晕了。   以为自己死了。   皇后娘娘身后跟着个小姑娘,小姑娘头上扎着三个朝天辫,很是可笑。   小姑娘脸有点黑,有点方。   抱着皇后娘娘的腿,探出来的脑袋。   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   老嬷嬷想,这应该不是死了,死了,怎么会有这么不好看的小姑娘,还抱着皇后娘娘的腿。   神佑看到前方的女子,笑吟吟的。   还没有开口,那个小孩从皇后娘娘的腿里钻过来,对着神佑就喊了一句:“姐姐。”   一头抱着神佑的腿,笑嘻嘻的。   这是知府重直的最小闺女,不知为何,很喜欢皇后娘娘,就留在了山上。   很符合重家人的基因,脸很方,男子的话还好,女子这样,长大,恐怕不是很好找婆家。   但是这孩子很热闹,很不怕生。   可能也怪重家老族长,老族长重花这个老不修,居然抱着小孙女去逛风月街,那时候风月街的姐姐们都和这说话还漏风不会走路的小姑娘很熟悉的样子。   现在会走路了,更是无法无天,还叫下人带她去风月街找爷爷玩。   最后重直干脆把闺女抱上了白骨山,跟皇后娘娘,和重家老祖宗国师重芳沾沾仙气。   小闺女名为重阳。   阳光的阳。   ……   胡大夫接扶过了鹿歌,老国师重芳看着许久不见的神佑公主,少了一些稚气,却多了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气势。   比当年那个把自己当马骑的小姑娘,可怕多了。   “一路可还安好,小公主呢?”国师开口问道。   “她在山下,不想上来,路上遇上了刺客,哥哥受伤了,还有小公主身边一个宫女受伤了,其他还好。”神佑回答的很简洁。   又让老国师一咯噔,总是觉得有些不适应。   什么时候,这个小时候话极多,笑嘻嘻的小姑娘,也变得这样少话了,很不适应。   皇后娘娘蓝曦看着闺女只是笑,笑容温和,青丝里夹着很多白发,眼角下有许多皱纹,气势看着还是很足。   神佑不清楚母后这样是又犯病了,还是怎么了。   没有说联姻的事情,只是说回来了。   神佑觉得母后和自己有点隔阂,抱着重家小姑娘重阳玩的时候,才会很放松,似乎又有点错把重阳当成自己了。   她也没有解释,只是看着母后和重阳玩的开心,到自己面前倒有点拘谨。   想到母后抱着一块方方的木头,当做自己养了十来年,或许看到重阳小方脸会觉得尤其可爱吧。   神佑没有很苦恼,就是有一点心疼。   回到山上,一切就仿若昨日,刚刚下山,今日又上山一样。   玉姨她们更帅气了,一身的气质,比将士还像将士。   阿鹿休息了一会,就让人扶着起来,开始安排山中的事情,一件一件的交代。   到了山上,神佑没有再守着哥哥,她一个人去山上转了一圈。   大黑在她身后慢吞吞的跟着。   走过了吊桥,走过了山洞,最后站在山洞跟前。   神佑没有往前走,午后,阳光明媚,对面是一片草原,草原上有马儿在吃草。   中间是一段断崖,断崖上有雾。   雾里,万人征战,万马奔腾,胳膊和腿乱飞,鲜血如河流,粘稠又迅速的流淌。   神佑觉得脸上都溅上了血,黏糊糊的。   她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寻哥五哥,惊的她一踏步想往前走,却觉得被人死死的拉住。   回头,深深的地洞里,一匹马,紧紧的咬着她的腰带,露出一双迷蒙的眼。   喘着粗气。   ……   PS:再唠叨一遍,更改了早上的更新时间,推迟到十点半了,喵喵喵,因为最近经常会赶不上九点半更新。 第459章 备嫁   她每一次回到这片草原,都回不到过去。   那时候,小木屋门前的一片草,就是她的天下。   她手脚并用的爬。   大黑载着她,摇摇晃晃,晃遍了整座白骨山。   她会睡在马背上,睡在阳光下,睡在草垛上,睡在小坡顶,睡在小泥坑里。   不管何时,睁开眼,都能看到哥哥的笑脸。   额头有汗水。   后来,她在草原奔跑,横冲直撞摔倒也不疼。   草地似乎永远都是软的。   夏日会开花,冬日能捡到翻身的虫子,丢锅里炸炸就很好吃。   神佑睁开眼,死亡消失了,眼前一切都充满生机。   驼背老巴留在了京城,穿着体面的绸布衣裳,京城里的文人书生见到他,都要恭敬的喊一声巴爷。   他爱喝酒,到了京城之后,却极少喝。   但是爱听戏。   喜欢到酒楼二楼,听着戏,筷子轻轻敲打面前的瓷碗,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的仇报了。   对一个朝中权臣家的管家来说,要报仇很容易,可是报了仇,他喜欢的女子,他的孩子,也活不过来。   他只能听着曾经脑海里反复出现的那出戏,回忆过往,面上露出温柔之色。   听完戏,他就又回到了日常生活中,做他的大管家。   驼背,却很威风。   ……   神佑走到了草原上,马群沸腾。   照看马的成了几个小少年,差不多和当初的阿鹿一样大。   看少年的年纪,神佑想,大概都是被自己踹过的小孩。   皮实的很。   他们骑着马,向空中飞跃,一匹一匹越过当年那木桩。   阳光像一块透明的布,从他们的笑脸中穿过。   骑马的少年当中,还有一个双马尾的小丫头。   小丫头笑嘻嘻的,脸晒的黑黑的,牙很白。   “佑佑姐……”   “村长……”   “佑哥……”   “神佑……”   “公主……”   各种称呼都有,好像来了很多人一样,实际上就只有神佑。   神佑骑着马,在草原里和一群少年少女赛马,远远的领先,仿若回到了孩童时候。   她骑着马绕到了当年的俘虏洞洞口。   缺牙的老头坐在洞口,像是一个雕塑一般。   身上的破衣烂衫终于换了,换成了灰白的羊毛毯。   看到神佑过来,他裂开嘴笑,抖了抖身上的毛毯,小心翼翼的捋着上头的毛。   俘虏洞,里面还是横七竖八,建造的像是宫殿一般。   不是有多华丽,而是很宽敞,需要更多的推车进出。   走到最里面,能听到轰鸣声,轰隆隆的响。   神佑走进去,才发现里面人很多,每次来,都会发现这里改变很大。   最早只是建造一些农具,粗糙的武器,后来武器越发精良,还开始打造甲衣。   可是眼前,却让神佑十分震惊。   因为面前的深潭边水流哗啦啦的响,他们引了一条河进来。   而最让他震惊的不是那条河,而是河边有一大块平地,平地上竖立着一首巨大的轮船。   不敢想象,在蛮荒草原的高山上,居然在建船。   猛然间在山洞里见到一艘大船已经够奇怪了,可是这大船居然还是自己建造的。   神佑有点蒙圈。   “这是做什么?”她问道。   监工的是蓝玉。   戴着面具,如果不是姣好的身材,都看不出男女。   “早在你离开的时候,郭先生就说要造船,小寻寄来了造船的书,山里人我们一起研究。”蓝玉的声音在山洞里有些轻。   “现在还是用上了,你要去熙国,以后我们都可以乘船去找你。”声音虽轻,却也很豪迈。   黑色的船在灰暗的山洞中,烛火照明,照出的影子像巨兽一般。   到了山上之后,神佑一直没有提要离开的事情,也没有人提起,却不想,会看到这一幕。   甚至所有人都在为她做准备。   她没有离去,只是走到更远的地方,去看风景,跟她去申城上学一样。   回想起来,因为她去申城上学,蛮荒的大部分产业就都转移到了申城去。   而现在,她要去熙国了,蛮荒居然开始学会造船,准备跟随她南下。   一时间只觉得胸腔满满的,装满了感动,说不出,像是要从眼中溢出一样,一下子眼睛就红了。   蓝玉看着面前的女孩,像是年少干净的自己。   有一点恍然,也有一点骄傲。   “不要怕,你是真正的公主,你有一个王国,你到哪里,我们都会跟着到哪里,都会在你身边,这里是你的家,你随时可以回。姨姨很高兴,我们阿佑终于长大要嫁人了,郭先生说了,那个小胖子,说他人挺好……”蓝玉说到这里,也说不下去了。   她极少说话,嗓音一直不太通透,一口气说很长很长了,但是接下来的话却不知道要如何说了。   郭先生说,熙国新皇,身体可能也不好,熙国新皇虽然是皇,但是实际没有什么权力,熙国权柄最重的是殷家,殷家的权势已经超过了皇室。   臣强主弱,神佑嫁过去,面临的情况很复杂。   可是他们蓝家的女子没有退缩的。   蓝玉抱了抱神佑。   神佑扑在了蓝姨的身上,干爽的味道,让人踏实安心。   很久了神佑才开口,略有鼻音。   “姨姨,放心,我长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如何照顾好自己,你和母后在山中安好,我就觉得很好了,神佑。”神佑最后两个字,才发现自己的名字,实际上充满了爱。   连神都保佑。   在姨姨的陪同下,神佑离开了俘虏洞,却没有立刻回到村中。   而是路过了一个山洞。   这个山洞和别处不同,与其说是洞,不如说是一个装载东西的大桶。   上面进东西,下边有个小出口。   “这是之前你哥哥就安排的,放粮食的地方,现在里头的粮食放了一半多了,虽然都是粗粮糙粮,但是万一遇到天灾,我们还是能撑一段时间,你若是去熙国,一定也要注重存粮,小寻写信来了,这个年景看着不太好,说不清。”   神佑点了点头。   她之前整日没心没肺的几乎,完全没有想这些。   听着姨姨的交代,好像自己又长大成熟了一些。   远嫁,终于是摆在了面前。   她真的要嫁人了。   虽然嫁的对象,她都认识,可是恍然间,就觉得有些不安起来。   为了她远嫁,所有人都在做准备,只有她,才发现,自己有些没有准备好。   出了粮洞,回到了村中,村里,人声鼎沸,很是热闹。   忙碌了一下午的阿鹿睡了过去了,在胡大夫那,睡的很沉。   神佑去看望了哥哥。   不过只要她去找阿鹿,老嬷嬷要么会自己跟着,要么会打发其他人跟着,这会子,作为宫女的瞿柒被打发过来。   瞿柒没有进屋,她现在见李神佑和鹿大哥都有点怪怪的,只是在门口坐着。   像是个漂亮的小丫鬟。   神佑坐在哥哥的床边,撑着下巴,有点苦恼。   哥哥都这样了,不应该跟着自己去熙国了。   可是哥哥一定会跟去的,若是自己偷偷跑去,哥哥会气死的。   胡大夫在门口晒药,把药翻了一遍,看到门口的丫头,眉头皱了皱了,进屋看到守着床的神佑,开口道:“放心,虽然伤到心,奇迹的没死,以后也没事的,倒是你,身子骨有点凉,以后子嗣有碍,得看看。”   门口靠着的瞿柒,瞪大了眼。 第460章 听说你要出嫁了   胡大夫的乌鸦嘴,说的向来很准。   当然有几次不准,他现在也默默忽略了。   神佑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有子嗣问题,她压根没有在意这个。   她自己都还是才懵懵懂懂初长的女子,虽然胡大夫表情严肃,她也没有放在心中。   倒是阿鹿其实妹妹过来就醒了,只是妹妹坐在他身边,他不舍得睁开眼。   听到胡大夫这话,心神俱震。   门口的瞿柒也听到了。   她也是十分震惊。   因为在她以前待的花楼,最大的问题就是子嗣。   有一些姐姐貌美温婉,声名远扬,也很容易就赎身嫁人,但是婚后,生活往往不好,因为她们这样的女子,为了保持身材美丽,时常要服用一些药物,对子嗣难免有影响。   只有极少的人,不受影响,生下孩子,生活据说才稍微美满。   否则没有孩子的,不管年轻的时候多好看,年老色衰,终究是孤寂一人。   瞿柒见的多了,对这个比较敏感。   而她自己身上问题更多,一时间,甚至心有戚戚。   ……   夜幕降临。   神佑睡在了洛姨当初的那个院子。   哥哥还在胡大夫那边。   明日就要启程,老嬷嬷们不许神佑再去照顾哥哥了。   神佑看着哥哥也大好了,也同意了。   神佑的母亲蓝曦,最近有些犯病,对神佑笑的温柔,却还是把神佑和重阳搞错了,以为重阳才是自己的孩子。   神佑看着母后这样,也挺好,至少想的很简单。   而老国师就是稍微有些忙碌,看着整日忙忙的。   很晚才从阿鹿的屋子里离开。   神佑白日很困,可是真正躺到床上,才发现,睡不着。   夜并不长,她忽然有点舍不得睡了。   如果这样睡着,下次回来,不知道是何时了。   ……   夜不长。   一个人从草原里走来的皇子云,身上已经没有皇子的感觉了。   华服早就磨破。   背着水壶和干粮,如果没有长发,更像一个苦行僧。   蛮荒风大,吹一天的风,头发就乱的打结。   没有梳子,怎么捋都捋不开。   不是很习惯长发的皇子云,也没有办法好好打理自己的头发。   乱蓬蓬的。   若不是面容清秀,看着更像一个乞丐。   面容清秀,身形高大,衣着破浪狼狈,于是他看着更像一个浪子。   这些年,浪子也是一个很热门的身份。   仅次于才子。   才子读书,说文作诗,名扬天下。   浪子习武,行侠仗义,名扬天下。   当然出名的浪子很少,出名的才子很多。   但是当家境良好的公子哥,要当浪子的时候,就又催发了很多不一样的故事。   华服长剑,很符合这些少年人行侠仗义,挥斥方遒的感觉。   皇子云进入蛮荒,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因为他是夜间进入的。   他一路走的很急。   基本没有怎么睡觉,就是实在累了,坐下休息打盹一会,然后继续行走。   他的时间不多,他知道,身后的大军发现他离开,一定会迅速的赶过来。   但是他之所以会答应叔父过来,并不是真的想抢亲。   师父都说神佑是他的障了,障就是天然存在的,搬不走的墙。   怎么可能抢到。   他只是想见到她。   大概就安心了。   徒步走了很远,很远,在黑夜中,看到那座名为白骨的山。   不知道有没有人在草原当中,在黑夜里,观看那座山。   皇子云抬头望去,感觉这座山,真的像一具白骨,像是一个巨大的巨人,走了很远,走累了,于是躺在了这片草原上休息,经过上千年,他的皮肉血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具白骨,成为了山。   山上,一开始被一群盗匪占据,后来慢慢有了人烟,再后来成为了一个村。   上面生活着人。   皇子云,想到神佑小时候就生活在那山上,有些欢喜,他也生活在蛮荒,蛮荒的圣庙,甚至可以看到白骨山吧。   那时候他不认识她。   他是个小和尚,她是个小盗匪。   黑夜中,皇子云没有从铁栅栏这边走,这边不仅有栅栏,还有人守着,他选择了白骨山的后面的悬崖。   得益于在申学宫的时候,天天爬悬崖去偷听别人上课。   对悬崖的记忆,他并不害怕,总是记得有个书生打扮的少女,跟着自己飘荡在那藤蔓上,像是一起飞在空中一般。   白骨山的崖璧光滑多了,但是基本没有什么防卫。   一来是很少有人会从悬崖这边走,二来悬崖下是吡鹰喜欢的地方,它们时常出没,要是有人攀爬,就被叼走了,或者吓走了。   皇子云擅长爬悬崖,而且他也是少有的熟悉的吡鹰的人,对吡鹰并不恐惧。   他知道这种鸟长的虽然大,但是并不喜好伤人,实际是很懒惰的一群鸟。   黑夜中,甚至看到长在悬崖的一只只大鸟,如同悬崖上的大蘑菇一般。   皇子云没有惊动这些鸟,一直默默的往上爬。   他想,叔父荆皇若是知道,他半夜不睡觉,在这里爬悬崖,表情会很奇怪吧。   有几次,因为太光滑了,他摔了下来,手上划破了,身上也划破了,很疼。   疼麻木了又习惯了。   这座山看着不太高,可是他却觉得永远爬不到顶一般,他一直爬,漫天的星辰,都要回家了。   甚至天都快了亮了一般。   他已经很累了。   不知道为何,自己其实可以在路上等神佑。   可是他就是很担心,担心来不及。   他不想在路边,和神佑擦肩而过。   他要来看一看她,很近的看一看她。   终究,星辰都回家了,天黑极了。   他甚至都看不清自己扶在崖壁上的手的模样,太黑了。   他咬着牙,继续往上。   现在已经回不去了,回去落下,就是粉身碎骨。   终于,他的手摸到了一块平地,稍微平的地。   他用着最后一点力气,抓着那里,一点点的向上。   然后他爬上去了,上面是一片草地。   他累的站不起来,翻个身,整个人躺在悬崖边,草地上。   他想,那个巨人是不是也是如此,躺下,生根,发芽,腐烂,成土,成山,成世界。   听着风在耳边呼啸,眼前似乎开始蒙蒙亮。   最黑的黑暗过去,就是黎明。   “谁在那?”一个熟悉的声音仿若在耳边响起。   因为太熟悉,皇子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没有应,他还是躺着,喘着粗气。   “不说话的话,我打人了。”熟悉的声音又响起。   皇子云想,自己太累了,错觉的这样明显。   他干脆自己回答自己:“是我,十七。”   却没有想到,黑暗中有人走出来。   穿着白白的中衣,头发乱乱的长长的,像是准备睡觉,或者睡一半,爬起来的人。   迷迷茫茫的,眼睛湿漉漉的,嘴唇红红的,和他所有的梦中,都一模一样。   “神佑?”   他不敢相信的喊了一句,艰难的坐了起来,看到神佑朝自己走来。   他一身的疲惫和伤痛,这一刻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欢喜和感激。   没有想到,可以这样容易,他以为还要在山上寻找许久。   没有想到,居然直接爬到了神佑住的后院来了。   天边一下子亮了。   太阳要出来了。   星辰已经归家,月亮依依不舍。   神佑看到坐在自己院子里,浑身破破烂烂像个乞丐的十七,一脸惊讶。   “你怎么了,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是被你叔父赶出来了吗?”   皇子云愣了愣,不知道如何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可是他现在已经不是出家人了。   晨曦下的神佑,比任何时候都美,一身白衣,如同神女下凡,不,神女,一定都没有她美。   皇子云感觉到了浑身的悸动,那种每一滴血都在沸腾的感觉,刚刚全身的疼痛,这会子都忘却了。   可是他开口却是:“听说你要出嫁了,我想来送你。” 第461章 洗了个澡   天边,似红非红。   有一条细细的红线,看着,朝阳就要升起。   皇子云怀念和神佑在申学宫的悬崖边,一块看到日出的场景。   他也喜欢这一刻的场景,看着天边,呆呆傻傻的。   他爬悬崖的时候脑袋磕破了,流血了,也红红的。   后脑勺也碰到了,血流出来,流到头发上,头发上还有一块块的血迹。   神佑摇了摇头。   “怎么觉得你不当和尚,更傻了,看什么日出啊,都这样了。”   她一把把浑身是伤的皇子云拖了起来,皇子云感觉全身上下都有点疼,回头,漫天红霞。   又觉得很安心。   院子左侧有小厨房。   可以烧水。   同在屋子里的瞿柒,昨夜想到了子嗣问题,翻来覆去几乎是一夜未眠。   她听到的消息可小可大,这件事应该不应该报告?   如果是因为自己说的,以后大个子会不会恨自己。   很纠结,真恨不得,明日不去熙国,直接跑去荆国好了。   哪怕死在荆国,也比现在好。   她到后半夜才睡。   白骨山上海拔高,她并不是很适应,睡着之后,就极其的沉,就算听到一点动静,也没有醒。   神佑看了一眼瞿柒睡的像小猪一样,只好自己来生火。   小厨房里,什么都有。   但是神佑虽然在山上长大,实际上小时候就负责可爱和捣蛋,哥哥们还有洛姨都不会让她干活。   神佑在灶台跟前倒腾了好一会,感觉屋子都要点着了,但是火还没有升起来。   干净的小脸蛋,抹上了黑灰。   被拖进来,准备用热水洗漱的皇子云靠坐在墙边的竹椅上,看着神佑倒腾。   脸上忍不住露出傻笑。   笑的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最终,他艰难的挪过来,手脚麻利的生火。   神佑往锅里加水。   两人配合,总算那冰凉的水在锅里,咕嘟咕嘟的渐渐热起来,冒着细细的泡。   “你以前做过这些事?”神佑问。   两人并排坐在灶前,里面的火有点吵,时不时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因为烧火用的枯树枝。   皇子云第一次发现,原来烧火的声音这样好听,都快赶上念佛经的声音了。   “恩,我不仅会生火,还会垒灶,大师兄说我垒的灶很好,很通透,火烧的很透,饭烧的快。”   “你很厉害,跟我哥哥一样,他什么都会的。”   皇子云听了,脸上又露出了笑容,不过因为烤热了,身上的伤口好像也渐渐恢复感觉,很疼,龇牙咧嘴的。   水没有烧滚,但是热了,用来洗漱刚好。   不知道独自一人在草地上行走了多久的皇子云,从一个皇子变成浪子,又从浪子变成了乞儿,现在已经是标准乞丐的模样了。   头发一缕一缕还结着痂,若不是神佑和他极其熟悉,五岁的时候就认识了,说不定也会认不出来。   神佑让他在厨房旁边的小屋子里洗澡。   虽然不会生火,但是打水提水她会,她力气也不小。   皇子云看着她为自己打水。   真不像一个公主,公主哪里有自己打水的。   但是又很像一个公主,打水都很好看,因为她微微低头,有一缕长发,微微落在水瓢边,有点碍事,又柔和好看的不得了。   好吧,他也不像一个皇子,当他被丢进那木屋里,对着一捅冒着烟气的热水,接过一条棉布巾的时候。   他在里面梳洗,神佑担心有事,在外头等着。   里面有水声。   哗啦啦的声音。   皇子云本来算是比较皮实的,在寺庙里虽然没有练习什么铜人功,但是师父是苦行僧,把他们练的很皮实。   小伤口都不算什么。   洗漱好,皇子云走出来。   看到外头的神佑。   头发已经扎好了,不再是散开的,头发扎成了一把,露出了更加清晰轮廓的脸庞。   看着裹着一件大袍子的十七,头发湿漉漉的滴水,神佑笑了。   “这是我五哥的衣裳,有点大了。”   “我知道你五哥,我见过他几次,还有你寻哥,他们让我向你问好。”皇子云没有想到神佑就在门口,裹了裹衣裳,略微有点害羞。   额头因为是新伤,碰了水就又流血了。   血迹鲜红,头发乌黑。   手忙脚乱。   神佑也才自己手忙脚乱的梳好头,梳子都还没有拿回去。   给他一条干的布,裹住了头,额头上清理了伤口。   两人面对面,在屋子里。   看着十七脑门上包着一块,就又和最初见面一样,用布缠着一只眼的模样,没有想到,一晃这么多年了。   “你头发好多,好乱。”神佑道。   “还是有些不习惯,感觉像是头上长了一堆草。”   神佑索性,帮他把头发梳开了……   镜子里,皇子云看到神佑站在自己身后帮自己梳头。   第一次觉得,原来,长头发也是很好的事情,不全是麻烦。   长发,落在别人的手中,原来是这样温柔的事情。   他看着神佑,看的很认真。   额头缠着的遮盖伤口的布有一点点遮住眼睛了。   他从镜中,看到了神佑身后,有一只火红的凤鸟,似乎还有一只呆呆的龙。   那凤鸟周围的火还是徐徐燃烧,但是不爆裂,很温暖。   神佑专注的把十七的头发扎成一把,又很清爽了。   原来帮人梳头的感觉是这样的,哥哥一直都会帮自己梳头。   好像这一瞬间,自己也长大了。   “你休息一会吧,等要出发的时候,我喊你。”看着十七很疲惫又虚弱的模样,神佑道。   皇子云想了想,点了点头。   的确,他现在很疲倦,整个人都透支了,支撑他不眠不休来到这里的动力,是神佑,真的见到神佑了,好像整个人都散架了。   他本来想浅浅的靠着床榻边休息一下的,结果,居然就真的睡过去。   睡的很沉很沉,天荒地老一般。   他是在隔间睡的,以前分别是婢女小桃小春的屋子。   瞿柒睡在小春的屋子,十七被神佑丢到桃姑的屋子里了。   今日神佑就要出发,而且会见到胖哒。   从白骨山到运河,大半天就可以到了。   吃了早点,老嬷嬷们就过来了,要给公主神佑梳妆。   公主远嫁这种事,前朝好像也没有什么规矩,不过第一次见,就当是送嫁,嫁衣是要穿上的。   神佑的嫁衣是洛妃给准备的。   老嬷嬷们给她梳洗打扮,画上了隆重的妆。   前皇后蓝曦牵着一个方脸的小姑娘来看热闹。   “娘娘,姐姐真漂亮。”重阳探着头,就想进去,一手拽着前皇后的手。   前皇后脸上笑的温柔,弯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丑儿以后也会和姐姐一样漂亮。”   “我是阳阳,不是丑儿!”稚嫩的声音有点不满。 第462章 穿嫁衣的女孩   阳光洒进来了。   神佑喜欢蛮荒,因为这里常年阳光明媚。   听胖哒说熙国总是下雨,常年湿哒哒的。   神佑那时候总是很同情他。   在一个总是下雨的地方生活,心里也会湿哒哒的吧。   蛮荒不一样。   蛮荒阳光明媚,一照万里。   骑着马狂奔,哪里都是阳光。   阳光下,没有阴霾。   蛮荒的人,心思总是比较少。   那些来蛮荒读书的申学宫学子,也比过去开朗了许多。   大概是暖阳的气候太多,没有什么心思忧伤。   作诗的时间都少了。   神佑看到门口,那个探头的小姑娘,还有她牵着手的母后。   母后面容平静,带着浅笑,认真的在跟重阳说话,神佑只觉得心有点空,又有点安心。   自己远嫁,母后身边有人陪着也挺好的。   母后是病人,病人,总是可以更任性一些。   神佑招了招手,重阳挣脱了蓝后的手,跑了进来。   她很结实,跳门槛也很利索,压根不会被长裙绊倒自己,神佑很喜欢这个模样,和当年的自己很像。   隆重打扮的神佑,跟平时很不一样。   平日的她美则美矣,实际还是像是迷糊少女,最多有时候眼神稍微凌厉一些。   可是现在,她像是一个花骨朵,猛然的盛放了。   美的肃穆,让人见了紧张的不敢重呼吸。   重阳小跑着进来,想像昨日一样抱着姐姐的腿的,可是裙摆太华丽,她根本抱不住,老嬷嬷们也要拦着,防止小重阳把裙摆踩脏。   只能站在跟前,阳光正好照着她,整张脸都亮亮的。   更显得黑了一些。   但是孩童的脸,即使是黑的,也是好看的。   “姐姐,你真好看,娘娘说我长大会和你一样好看,对吗?”重阳仰着头问。   神佑点了点头:“对的,阳阳长大,会比姐姐还好看。”   说完就忍不住笑了。   小时候哥哥们看着自己黑乎乎的模样,满草地乱爬的感觉,大概也是这样的吧。   “公主,小心口脂。”老嬷嬷在一边严肃脸的提醒。   神佑只觉得头发被扯的生疼,老嬷嬷梳头有点重。   而瞿柒在一边帮忙打下手。   老嬷嬷嫌弃她手忙脚乱,不过看她颜色极好,虽然不及公主,但是也比其他人好看,以为是备着固宠用的。   这种事,大家族常见。   男子屋里偷腥不算偷,只要不养外室,就是很好了。   而且神佑公主嫁的是熙国,熙国听说这种事向来比较混乱。   还有熙国大臣,以妾为妻,宠妾灭妻。   老嬷嬷没有让瞿柒插手,只是让她在一边帮忙打点下手。   瞿柒看着神佑,还是小姑娘一样懵懂,一点点被贴上花黄,擦上胭脂,慢慢的就风情万种,只觉得让人看的睁不开眼了一般,自己将来出嫁也是如此吗?   头发梳好,中途喝了一点水,吃了一点零食,又被要求补了一点口脂。   神佑看着镜中的自己,简直不像自己。   很是陌生,她眨了一下眼,镜子里的人风情万种的眨了一下眼,自己都看呆了。   镜子里的人发呆都像是在勾搭人一般。   神佑仿若看到了洛姨的模样。   好吧,她从小是洛姨带大的,实际上是更像洛姨的。   她笑了,于是镜子里的人笑的婉约又迷离。   神佑不打算看镜子了,很是别扭。   不过今日还是插上了洛姨给她的发簪。   虽然洛姨在京城,但是一定很想见此刻的自己吧。   蓝后看着屋子里一身嫁衣的女孩,对她微笑着道:“出嫁从夫,凡事多想想,慢点发脾气,女子总是这样,离家远,就会多一点委屈,要幸福。”   神佑点了点头。   看着她牵着重阳离开,重阳一直回头,依依不舍。   她也很不舍。   画好的妆容,眼中却凝上了泪珠,老嬷嬷赶紧拿着纸按着,生怕公主掉下眼泪,花了妆。   老嬷嬷知道了,皇后娘娘是公主真正的生母,眼前的神佑公主,是真正的申国大公主。   可是造化弄人。   阿鹿很早就醒了,慢吞吞的转了一圈山。   今日他可以自己下地走路,不用人扶,只是走的慢一些。   他很懊恼,自己恢复的不够快。   神佑在的屋子,人来人往的,进出很多。   阿鹿始终在外头没有进去。   他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忽然想起来,三当家当年的心思。   有点好笑。   难怪三当家走路,总是喜欢绕远路,绕到洛姨姨的屋子跟前。   有时候,哪怕是路过,靠近一点,都会觉得欢喜吧。   三当家那样奸猾周全的人,在感情一事上却十分小心翼翼。   情这一字,多少人都看不破。   给神佑打扮好,老嬷嬷们要去准备出发事宜。   申国的规矩还是很多,本来她们被洛妃安排过来,也就是主管礼仪的,原本只是想着应付一下,可是发现神佑公主实际是真正的公主,这心思一下子变了。   屋子里,神佑坐着,撑着下巴,看着窗外。   莫名的想到了,姨姨以前,每日坐在这的场景。   有点孤单和难受。   不知道姨姨看的窗外是什么。   在没有自己和哥哥的时候,姨姨心中有多孤单。   ……   皇子云醒来,睁开眼,好一阵才想起来自己在哪。   他起来,感觉到周围很安静,有点不安,神佑不会已经离去了吧。   这样一想,忽然就觉得万分害怕和懊恼。   他猛的坐起来,急忙忙的跑出去。   从来没有这样慌乱过。   他推开自己屋子的门。   他推开神佑屋子的门。   “吱呜”“吱呜”两声响。   他差点被门槛绊倒。   然后他看到了坐在窗前的女子。   他原本是喘着粗气的,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喘气声都停了。   整个天地都像是寂静无声的。   他连呼吸都不敢呼吸。   他连阿弥陀佛也没有念。   整个世界只有那个坐在窗前的女子。   裙摆长长的,红红的。   宽大的袖子松垮垮的落下,那一双手白如凝脂。   裙子那样大,而她的腰肢那样细,盈盈一握。   她的颈脖在阳光下,亮的如玉。   她的脸颊,润的像是一朵花。   露水刚刚在花上融化,摇摇曳曳。   又湿润,又轻,又柔。   不敢碰触。   她像一幅画,她又比画美。   她转过头来,朝皇子云笑了一下。   天地都暗了,只有一个微笑的女子。   “你醒了,快去吃点东西,我们都要准备出发了。”神佑声音柔柔的道。   说完,她捂住了自己的嘴,有点惊恐的模样,但是可爱死了。   “完蛋了,十七,穿成这样,我觉得我不像我,说话都不像是我说的,声音都变了。”神佑有点懊恼,这样去见小胖哒,肯定很丢人啊。   皇子云笑了,笑的心很疼。   面前的女孩,穿着嫁衣,美成这样,他后悔了,他一定会后悔的。 第463章 陪嫁老头   阳光明媚。   洒在屋子里。   亮堂堂的。   “你笑的很难看。”神佑开口道。   在曾经洛姨问自己可有喜欢的人,她摇头说没有,脑海里却是出现了十七的模样。   因为他们有共同的秘密,同样奇怪的身份。   所以觉得天然的亲近。   甚至在昨夜,看到十七从悬崖上爬上来,狼狈的模样,神佑也是很感动的。   从荆国走到蛮荒走到白骨山,有多远她知道。   十七现在是荆国皇子。   而荆国刚刚屠了平水城,寸草不留,那座城也消失了。   荆国刚刚攻打了熙国的灰原镇,虽然败了,但是灰原镇也死伤无数。   这些他们都知道,都没有说。   神佑喊他十七,不想喊他荆云。   因为如果喊他荆云,神佑不知道该如何待他。   有一点点心知肚明的喜悦和欢喜,可是不敢说,不能说。   甚至她靠在屋外,等他洗漱,看着黑黑的天,觉得很亲切,又很迷茫。   他们是好友。   很好的朋友。   “你笑的真好看,神佑,今天你真美。”皇子云开口道。   “你一直都好看,不管是胖乎乎的时候,还是书生模样的时候,还是现在,熙国新皇真是一个幸福的人,他一定是全天下最好运气的人。”   他站在门口,没有走进去,又退出来了。   他想哭,这一刻。   都说申国出嫁的女子是要哭嫁的。   可是神佑没有哭,他就想哭了。   他转头跑了。   眼中含泪,泪水滴落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裳。   衣裳不是他的,是神佑五哥的。   宽宽大大。   皇子云很害怕,从出生到现在,他恍然的经历了很多情绪。   每一种情绪他都认真的体会。   现在这一种,最糟糕,很酸,很疼,很懊恼,很绝望,也很不堪。   他讨厌自己的身份,这一刻,讨厌极了。   他为什么是荆国皇子。   可是心底,甚至还有一种心思,他为什么只是荆国皇子,如果他此刻,权力大一些,是不是能改变一切。   不要再征战,神佑也不要去联姻。   他不想打战,不想死亡,只想过一个平和的生活,有山有水,有草原,有阳光,还有羊。   皇子云跑出来,遇见了鹿歌。   他再伤心,可是遇见神佑的哥哥,也要乖乖行礼。   神佑看到从院子里跑出来的皇子云,脸很难看。   他本来脸色就苍白的很,此刻更加苍白了。   “你怎么在这?”阿鹿眉头紧皱问道。   尤其是看到他身上的衣裳,皱的更厉害了。   “我,我来送一送神佑。”皇子云开口头。   “你从哪里来的?”鹿哥注意到皇子云脸上的伤。   “后山。”皇子云有点沉默理亏。   鹿歌没有想到真的有人居然能爬后山的悬崖,当年为了测试安全与否,他也爬着试过,极其艰难,况且山上还有吡鹰,所以白骨山的后山并没有派人看守,也没有想到会有人从那里出现。   阿鹿反而说不出话来了。   后山很难爬。   白日都很难,何况深夜。   一瞬间,阿鹿就懂了这种感情。   想到了那年,神佑生辰,半夜的时候,黑衣人送上来的生辰糕点。   这种感觉有点糟糕,又有点同情。   大概是还有一点同命相连。   显然,无论是阿鹿,还是蛮荒其他人,都不会让神佑嫁给荆国皇子。   而且申国熙国联姻,已经是举世皆知的事情,不可能再改变。   他就算是皇子,荆国的皇子也没有用。   申国人软弱,可是也好面子,定下的事情,不会轻易更改,至少明面上肯定是不会改的,要改也要有光明正大的理由。   而荆国皇子云做不到。   他只是一个削皇子,他连荆皇十分之一的能耐都没有。   继承人和皇上,终究是有区别的。   “走吧,我带你吃点东西去。”   两人一起行走,身量差不多高。   都不胖。   皇子云容貌很俊美一些,阿鹿更平和一些。   都有一些哀伤。   ……   吃饱了,要启程。   因为还讲究出门的时辰。   阿鹿亲自牵着妹妹上了马车。   看着身着嫁衣的妹妹,阿鹿,很满足,又很心酸。   他的妹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最美的女子。   他的妹妹,神佑。   马车盖下了帘子,隔绝开了神佑的容颜。   马车顺着骨道下山。   老国师身着华服,站在山顶,白骨堆面前,望着长长的队伍远去。   神佑坐在马车里,左边是丫头打扮的俊俏瞿柒,右边是一脸严肃的老嬷嬷,前边还是一脸严肃的老嬷嬷。   她想掀开车帘朝外看一看。   老嬷嬷严肃的道:“公主,出嫁不回头,回头不吉利。”   神佑坐着,抬头望着马车顶,车顶,鲜花繁复,绣的很认真的一块布。   瞿柒对老嬷嬷也是有点咻,两条腿,忍不住想抖。   一只手轻轻的想掀开帘子,“啪”的一声,胳膊上发出一声脆响。   对面的老嬷嬷拿着一条小鞭子,抽打在瞿柒的胳膊上。   “没大没小,公主都不许掀车帘,你一个小宫女还造次。”   瞿柒捂着胳膊,吐了吐舌头。   神佑无奈的看着对面的老嬷嬷。   想着,将来,自己若是这么老了,也跟对面的老嬷嬷一样,又凶又严肃,脸上好像有梆梆肉一样,好像很可怕啊。   骨道越发宽广,好走。   马车到山下,也没有很久。   后面的马车上,阿鹿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皇子云坐在旁边,眼睛瞪大大的。   山下,铁栅栏缓缓升起。   长长的队伍慢慢的走出来。   今日就要出发。   不过在白骨村村口,那块曾经陈学监写的牌子下方,坐着一个中年书生。   收拾的很爽利的陈学监,换下了身上的袍子,换了一身很利索的衣裳。   不像是大学士,反而像一个管家。   他似乎来的很早,肩上都湿了。   他站在神佑的马车跟前,开口道:“年少只顾读书,眼界太少,现在书读的还是不够,眼界还是很少,所以想跟着公主,一起去熙国看看。”   神佑无视一脸横肉的老嬷嬷,掀开了车帘。   看到了外头,身着布衣的陈大人。   看着他面上的笑容,很明亮,很洒脱。   神佑点了点头。   于是送嫁的队伍上,多了一个中年人。   模样普通,众人喊他老陈。   …… 第464章 长大后,你就成了他   小公主睡的不是很好。   蛮荒的气候太干燥,一夜都觉得口干舌燥,半夜起来喝了几次水,又想如厕。   翻来覆去,第二天醒来,眼下的黑眼圈都很重。   她的妆容更隆重。   毕竟名义上她才是真正的公主,仪仗礼仪不要太周全。   随行人员,光厨子都有好多个。   昨夜,集市的几家客栈都被公主伊仁包圆了。   公主伊仁要嫁给殷家幼子殷雄,在传闻中,并没有那么悲伤,反而是多了一些喜悦的意味。   至少公主殿里的宫女太监们都很欢喜的样子。   传说中,殷雄在申学宫求学的时候,就和小公主有交集。   小公主还为殷雄作诗。   而且天下间有一个传说,叫做天下财富十分,殷家独占六分。   这个说法,说起来是很大逆不道,应该可能是殷家竞争对手说的。   可是却也没有人否认,甚至听到这传闻的人都觉得是真的。   因为哪怕商业最不发达的荆国,也处处可见殷家的铺子。   更别说申国了,申国人生活富裕,国泰民安,喜好享乐,他们和熙国殷家处处打交道。   哪里都离不开熙国殷家。   而熙国殷家家主殷君,据说在熙国是说一不二,他们的新皇并没有什么权力,做事还要看殷家家主的眼色。   所以申皇把小公主嫁给熙国殷家,众人非但不觉得屈辱,反而觉得这是因为申皇喜爱小公主的缘故。   小公主嫁过去之后,才是真正的熙国第一夫人。   而大公主李神佑,洛妃的养女,毕竟是养女,明面上好听,嫁给了熙国新皇,作为皇后,可是众所周知,熙国新皇权弱,连皇宫墙角破了都没有修缮,只是名存实亡而已。   申国一次嫁两个公主。   实际意义是不同的,一个是为了联姻,表现两国友好,一个确实也是因为申皇喜爱公主伊仁。   昨夜睡的不好,早上又早起被摆弄了很久,蛮荒太干燥,脸上的妆容不是很服帖,化完,还起皮,公主伊仁不高兴这样,又洗掉,敷了她自制的面膜,重新再化了一遍,折腾了好一会。   等到化好妆,不起皮了,又觉得脸上油花花的,太油腻了。   再穿上隆重的嫁衣,李伊仁忽然就有些暴躁。   很生气,生自己的气,生别人的气。   女人生气都不要理由,有时候也说不上什么理由,她觉得大概是快来例假了,让她很烦躁的感觉。   实际上最让她烦躁的是,她自己的决定。   她一路走来,到跟前了才发现,自己没有准备好,没有准备好嫁给殷雄。   如果就是为了质问殷华,气殷华,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   自己当时为何要一意孤行非要联姻。   甚至想起来母后说她,事事要和李神佑比,李神佑要来联姻,她也要来,是这样吗?   现在她也闹不明白了。   只是很心慌。   她是申国第一公主,申国唯一的真正的公主,天之骄女,无数崇拜者。   可是今天,她要嫁人了。   ……   “你不累吗?”坐在马车里的阿鹿睁开眼,看着坐在对面的荆国皇子荆云问道。   皇子云点了点头。   “很累,但是心更累。叔父给了我一支军队,在蛮荒边境,叔父让我来抢亲的。”   阿鹿鄙视的看了一眼皇子云。   “你的手下若来,我就绑了你,他们应该顾不上抢亲了。”   皇子云面色一红。   额头的伤口是神佑包扎的,阿鹿看着就不顺眼。   “我帮你重新处理一下。”他说着已经坐到了皇子云面前,把他的头上缠着的布解开。   “就是一个小伤口,浪费了这么多布,阿佑太浪费了。”一边说一边麻利的动手,给伤口重新撒了药粉,重新包扎了一遍。   这下子皇子云的眼睛清楚多了,因为阿鹿包扎的更好,不会太紧,也刚刚好包住伤口却不会挡住视线。   阿鹿包扎的时候看了一下皇子云的眼睛。   有些惊讶,果然是重瞳。   两颗眼珠颜色不一,重合在一块,变成另外一种颜色,极其好看。   想着妹妹是不是就被这眼睛给骗了,觉得好看,才会喜欢这小和尚的,妹妹从小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是的,阿鹿能感觉到,妹妹对这小和尚和别人不一样。   看小和尚头上的伤口就知道。   妹妹很少会帮外人包扎的。   一时间有些恼怒,又有些同情他,也同情自己吧。   再看这荆国皇子,也似乎没有那么讨厌了。   “我没有想来抢亲,我只想来见见神佑,不过荆国的军队里,我离开了,朝慕尔将军作为主将,说不定会擅自做主。”皇子云有些不安的道。   阿鹿又想鄙视皇子云了。   “你们荆国人不是很听话吗?听说你们荆皇让人去死,那人就立刻去死,你作为皇子也太弱了吧,你没有下命令,手下可以胡乱做决定吗?”   皇子云有点懊恼,可是鹿歌说的就是实话。   “那些人只听我叔父的,不听我的,若是我叔父有命,不管我在不在,他们还是会动手的。”   “你叔父的话为何有用,因为他有权威,听他话活,不听他话死,你作为荆国皇子,这么久了,总要学会一些东西吧,别说你是和尚,你是和尚,还喜欢我妹妹,你早就是个假和尚了,阿弥陀佛救不你,救不了天下苍生。”阿鹿怒道。   皇子云一时间沉默。   师父好像说过类似的话。   佛主救不了众生。   那时候他很不懂,师父一生都奉献给佛了,为何会否定佛。   马车有点点颠簸。   停下和伊仁公主的队伍汇合,又继续启程了。   皇子云坐在神佑哥哥的马车里,和神佑大哥,大眼瞪小眼。   “五哥和寻哥都还好,我叔父应该暂时不会杀他们,我叔父好像很喜欢寻哥。”皇子云开口道。   阿鹿眉头微挑,心想,像阿寻那臭小子,做事的时候一个人顶一百人一千人,荆皇只要不傻都会喜欢。   只有申皇,就是个大傻子。   随即又想申皇毕竟是神佑的生父,这样说也不好。   不过申皇这辈子唯一正确的事情,大概就是生下了神佑。   “你叔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阿鹿问道。   “他很专注,他是一个做什么事都很专注的人,他行事很大气,不会让人反感,他身边的人都对他死心塌地,他很冷静,从来不会慌乱,在我看来,我叔父几乎是一个没有什么缺点的人,所以他很可怕,他像是佛。”皇子云很客观的道。   阿鹿看着皇子云,马车颠簸,他坐的很正,面容也很正,稍微稚嫩。   “你将来,会成为他的。” 第465章 猫和脸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是蛮荒最好的写照。   若是平日,公主伊仁,会做一首应景的诗。   就像这一首。   可是今日没有。   她马车上也有老嬷嬷。   但是她马车上的老嬷嬷管不着她。   伊仁公主在宫中向来权势很重,地位很高很特别。   就是宫中的老嬷嬷也没有底气管她。   最多只是提点一句,然后就闭嘴了。   所以她掀开了马车帘,痴痴的望着窗外。   窗外,没有夹道欢迎呐喊的百姓,只有因为风吹的摇摆的草。   草很枯黄了,甚至发黑,摇摆的并不美。   如果是秋日,金黄的草,会像波浪一样,很是好看吧。   比较好的是,今天天很晴。   冬施坐在公主身边,看着她表情严峻,不是很开心的模样,有些担忧的问道:“公主怎么了?”   李伊仁转头看着冬施,又看看马车上的老嬷嬷,还有宫女青岚,摇了摇头。   “就是忽然有点想父皇母后了。”公主的话音刚落。   忽然听到了一声乐声。   “嘿呀……嘿呀……喇娜咪哎……哎……”   听不懂在唱什么,就是很长的调子,一句话拉扯的很长很长,盖过了草原的风声。   歌声嘹亮,听不懂语句,却觉得能听到欢快,听到惆怅,听到思念。   她刚刚只是顺嘴一说,可是听着这歌声,她却真的想念小昭后,想念申皇了。   她人生之前所有的岁月都在那座皇宫里,那时候她像是一只被关起来的鸟儿,迫不及待的想离开。   现在她终于在离开的路上了,却开始无比思念那个华丽的鸟笼。   开始对未来迷茫害怕起来。   ……   宫里,小昭后养了一只猫。   一只新抱来的小猫。   小昭后以前据说对各种毛毛过敏,宫中都不让养小动物。   可是现在,伊仁公主远嫁了。   小昭后应该太不舍公主了,居然大病了一场。   申皇为了让她早日康复,给送了一只小猫。   据说小猫是礼部尚书周老大人送来的。   出乎意料的小昭后没有拒绝,而是很喜欢这小猫的样子,到哪里都带着。   她自己不抱,都让哑女阿荣抱着。   于是后宫里又多了一个风景。   一个容貌周正的宫装女子怀里抱着一只黑色的小猫。   乌黑乌黑的。   一双眼珠却是紫色的,很是鬼魅。   不过小昭后喜欢,这紫色就不是鬼魅,而是高贵了。   不管喜欢还是不喜欢这猫的妃子,都会夸它一句。   小公主伊仁到蛮荒这日,果然如之前三当家猜测那样。   朝臣这段时间,其他事都没有做,专注的催申皇立太子。   申皇看样子明显已经招架不住,准备立李南国为太子。   毕竟申皇只是不喜欢众臣逼迫他立太子这件事,他自己心里还是意属李南国的。   李南国小小年纪聪明可爱,皮肤白皙,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抱着申皇撒娇还是撒尿,都大胆的很。   只要申皇来,他瞬间就敢爬申皇身上,涂他一脸口水,尿他一身。   若是几年前年轻的申皇一定会觉得这种事很恶心。   可是现在他却觉得很亲切很开心,每次被尿了一身还哈哈大笑。   卢妃的地位也因为申皇总过去,加上立太子的传说,在宫中变的微妙起来。   甚至隐隐有超过小昭后的气势。   小昭后据说就依靠伊仁公主成为皇后的,可是现在伊仁公主也被送走联姻了,小昭后在宫中独木难支,身体又不好,还有听说,小昭后因为不舍公主,思念过度,居然还咳出血来。   虽然小昭后宫中管理向来很严,会出现这样的谣言让人有些摸不着情况。   不过呕血真的是很严重,当今天下,若是有呕血病证的人,一般都不会寿长。   若是申皇立李南国为太子,李南国生母又已亡,据说还有小昭后的手笔。   那以后太子为皇,小昭后肯定不好过。   而卢妃作为太子的养母,地位说不定就要超过小昭后了。   一时间宫中,卢妃风头无两。   但是风头再盛,她毕竟也是妃子,还是要去给小昭后请安。   李南国最近是风头中心的人物,卢妃并不想让李南国为太子,可是整个朝堂似乎都在做这件事,她已经在车上,停不下来,只能格外用心照顾他。   今日是大请安,连洛妃都带上李平安。   卢妃就算不愿意,也不得不把李南国抱上。   李南国还是个懵懂的小孩,他出生的时候更好一些。   申皇更宽容,多多少少有尽一个父亲的职责,卢妃待他也很好,把他教的很活泼。   他在卢妃的怀里,看着周围并不熟悉的场景,也不害怕,两只眼圆溜溜的,左看看又看看。   甚至看到身边好看的女子,还裂开嘴傻笑,笑的很是可爱。   他身边好看的女子,自然是洛妃。   洛妃向来在别人面前很严肃,尤其是孩子面前。   不知道为何,这小家伙就朝他笑的欢快,甚至伸长着手,想要她抱的模样。   洛妃没有接过去抱,这时候这样敏感,万一出点什么事,也是麻烦,在宫中这么久,洛妃还是清楚的。   不过心底有点郁闷,当年神佑那家伙也是这样,看到自己,可是一点都不怕生,牙都没有长出来,抱着自己的腿不撒手,难道申皇生下的孩子都是这样……   她身边的李平安,白天看着小大人一般,十分严肃无趣,可是晚上作噩梦都要跑来找自己。   卢妃看到洛妃后退了一点。   知道她避嫌,心里反而觉得不错,若要是真让别人抱小南国,她也不放心。   众妃子都到齐了,小昭后才出现。   身边跟着的是小昭后的贴身宫女哑女阿荣。   小昭后眉眼美丽,随着年龄增长,她似乎比过去更漂亮了一些,多一些大气,少了一点浮躁。   如今的小昭后的模样,就是同样为美人的洛妃也会多看一眼。   难怪申皇对小昭后还一直都很不错,小昭后的容貌确实有一种独特的美,跟申国的女子不同,她的五官更加出挑一些。   不过现在还是能看到她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发梢有碎发,头上无后冠。   有些懒洋洋的靠在最上头的座位上。   等着各位嫔妃行礼。   刚刚那吹捧卢妃吹捧厉害的后宫低阶俸位的女子看到小昭后又有点心虚。   头低低的。   卢妃没有低头,她抬头望着小昭后,不知道为何,这个面容有些柔弱的女子,在伊仁公主离开后,反而更让人觉得不安。   她下意识的抱着李南国,抱紧了一些。   李南国并不能体会卢妃的心情,他躺着头,眼珠子睁的大大的,看着上头的小昭后。   小昭后虽然没有戴头冠,但是身上的衣服特别华丽亮眼,小孩总是对明亮的东西比较好奇。   卢妃抱着他,担心他会爬上去,小孩子总是不明白危险,不懂后果。   李平安规规矩矩的坐在洛妃身边,跟小昭后行礼。   他现在表现的还是和之前一样,平平,没有更厉害,也没有更蠢。   但是在宫中这个都是人精的地方,表现平平,大概就是很蠢的一种了。   坐下之后,李平安没有喝面前的水,也没有吃面前的点心。   以前新进的宫女会大胆吃喝,后来也没有了。   卢妃自然是更小心关注,给李南国的吃喝都是自己带着的。   闲闲的一次请安,如平时一样,一些女子有些心不在焉,都在等申皇下朝后过来。   往日这时候,申皇已经下朝过来了。   今日却不知道为何,小昭后已经面露疲态,要解散了,却还是没有听到申皇的消息。   众女子只好依依不舍的起身。   就在这时,那哑女阿荣手中抱着的黑猫,忽然“嗷”的一嗓子,突然就冲出了她的怀抱,却是直直的跳到了卢妃跟前,对着白白嫩嫩小脸的李南国就是一爪子。   众人可以看到李南国的脸上瞬间多了三条爪印,那小猫爪子上带着碎肉和血。   李南国哇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 第466章 等待   草原上,有大军在行走。   大军不会照顾草地上的新草。   一脚一脚的往上踩。   踩死了又会生长。   生长了也会被踩死。   久了,草原上就有了路了。   大军走的很快,但是毕竟不及皇子云独自一人快。   一支军队要赶路,除了军队本身,还有后勤。   以前朝慕尔将军是不会很在乎后勤的,可是这次他大败灰原镇,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吃了缺乏后勤的亏。   他以前手到擒来,所以并没有太在乎后勤,结果惨败。   那种饥饿的感觉,他不想再体会一次。   所以这次,卡伊部落明明犯错了,朝慕尔也没有重罚,依旧让他们跟着。   关键时刻,这样部落的人可以作为冲锋先死,还可以作为后勤,提供饭食,在行军打战中是极好的。   而且这次是去抢申国公主,要去和熙国联姻的公主,这个举动,等于同时恶交了熙国和申国两国。   大军沉默的前进。   而申国朝堂上,气氛也很沉默。   立太子的事情是要立的。   但是蛮荒来的消息也让朝臣震惊。   荆国大军出现在蛮荒边缘,每日练兵,似乎要大举进攻的模样。   “荆军疑似要破坏两国联姻……”   “这次刺客说不定就是荆国人派来的……”   “荆国人疯了……”   不得不说,申国大臣们只要不去做具体事情,智商还是很在线的。   都是几十年寒窗苦读出来为官的,就没有笨的人,只是心思太多。   荆皇头疼的厉害,世人都道皇帝好,万人之上万万岁,可谁知道皇帝的苦恼,每天睁开眼就有无数的事情等着他,永远忙不完。   这几日他总觉得不仅仅头疼,有时候还有些晕。   他用手揉了揉脑袋,忽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来,申皇一听,小皇子李南国出事,眼睛一黑,整个人在龙椅上忽然就一晃,向前栽倒……   ……   大风,吹的地上的草都左右摇摆。   战船上的大旗更是哗啦啦的响。   今日是新皇唐希在灰原镇上的最后一天。   接上了公主之后,他就会启程。   行李也都收拾好了,装载到船上。   人和来的时候差不多多,不过却大多不是原来的那些人。   来的那些人,很大一部分,已经永远的沉在了运河底,或者在哪条鱼的腹中。   新皇唐希今日穿的很隆重。   龙袍紧紧的,腰带紧紧的,领子也紧紧的。   领子太紧,他不得不抬着头。   这样让他觉得有些累。   他望着茫茫的草原,望眼欲穿。   不知道什么时候草原上会出现人烟。   霏公主也很好奇,申国公主是什么模样?   还一下子是两个公主。   她对申国的伊仁公主比较熟悉,毕竟伊仁公主作了那么多诗,据说年幼的时候就有天才之名,跟她比起来,自己简直是太平常了。   伊仁公主的每一个随意的想法似乎都很神奇,总是让熙国人津津乐道。   而另一个公主,居然是申学宫学生。   能女做男装在申学宫上学的学生,容貌恐怕不怎么样吧。   听说她有美名,申国洛妃乃绝世佳人,而据说神佑公主容颜更胜洛妃。   貌美女子对别的貌美女子,似乎总有一种天然好奇,还有一种莫名不喜。   她也翘首相盼,特别想见见她们。   最紧张的似乎是殷雄同学了。   他穿着华丽的丝绸红色袍子,在甲板上走来走去,走的人眼晕。   殷雄是非常紧张。   他紧张的居然不是马上要成婚了,而是马上要见到神佑了。   他严格说起来,是殷家里面最叛逆的一个人了。   殷家人,没有人敢违背家主殷克州的意愿,就是向来不着调的殷华都不敢。   可是殷雄居然一人偷跑出来了。   不过他出来不久很快就被父亲的手下给找到了。   父亲手下的人很多,无孔不入。   甚至队伍里,殷雄都能感觉到,至少有一半,甚至大半的人是父亲的人。   连站在熙皇身边的霏公主,也是父亲的……   殷雄这样想的时候,有点烦躁。   他不想结婚,不想娶伊仁公主。   从小,二叔在他身边赞美伊仁公主的时候,他就不是很喜欢。   可是现在他居然要娶她。   而神佑,神佑居然要嫁给熙皇。   殷雄看着熙皇胖哒,翘首以盼的站在船头,也很生气。   凭什么?   凭什么?   他重重的踩了一下船上夹板。   胖哒回头看到殷雄,跳来跳去的模样,干脆把他拖到了身边。   “你也要结婚了,我父皇说,男子成婚后,就是真正的大人了,不能再像个小孩,跟我在这里等吧。”   胖哒拽着殷雄,站在了船头。   殷雄觉得傻站着太傻。   太阳也太烈。   可是被拽着站了一会,看着前方,草原茫茫,心又有些安静下来。   转头看着胖哒,看他还是眯缝眼,很是稳重的样子。   “你不紧张吗?”   熙皇胖哒点了点头,“很紧张,你看我的领子都快把我脖子勒出一条痕迹出来了,我后背都快被汗湿透了,而且我还觉得有点饿。”   最后一句话,说的很是可怜兮兮。   殷雄忍不住笑了。   笑完发现,不对,这货要娶神佑了,有什么好笑的,一点都不好笑。   “给你吃点糕点垫垫肚子吧,吃一点不会胖,不然一会神佑来了,你饿晕了,就没法了。”殷雄不开心归不开心,终究还是道。   “吃一点可以吗?我头有点晕,我也担心一会晕倒在佑哥面前。”   殷雄听到佑哥的称呼很是无语,还是点了点头。   就见熙皇从他的龙袍袖子里抖出了三块奶干。   递给了霏公主一块。   霏公主摇了摇头。   “不要,不喜欢这个味道。”   殷雄接了过来。   熙皇高高兴兴的揣着两块奶干,一起丢进了嘴里。   一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就炸开了。   细长的眼尾朝上。   看起来极其喜悦招财的模样。   殷雄对奶干感觉也一般,而且也过了喜欢吃零食的时候,不过反正没事,也把奶干丢嘴里。   一瞬间,嘴里都是奶味和淡淡的甜味。   草原的风也和煦了,阳光也柔软了。   和他见到神佑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这时候,忽然间草原上远远的出现了黑点。   那黑点越来越多。   熙皇有些激动的拽着殷雄,拽的殷雄胳膊都有点疼。   霏公主也探着脑袋,想看清来人。   可是忽然间,所有船上的战号吹响,所有旗都竖起来了。   “是荆军,荆国大军来了,备战,备战!全体准备!”   船上的将领,嘶哑着嗓子大喊……   所有的船都摇摆起来。   ……   PS:新的一月,想休息一天,今天一更,可以嘛,可以嘛,可以嘛…… 第467章 大敌当前   春天花会开。   熙国今春花开的很大。   但是没有什么雨。   去岁冬日的时候雨下的很大,还有雷电也很多。   到了春日,雨反而少了。   像是春日已经来过了一般。   熙国的皇宫里,一对夫妇在御花园里散步。   与其说是一起散步,不如说是一个人搀扶着另外一个人。   新皇出征这段时间,国事自然是太上皇太后处理。   倒是没有太大变化。   毕竟原本他们也决定不了什么事情。   “不知道皇儿今日到哪里了,启程往回了没?”太后瑰扶着太上皇融在院子里的石椅坐下,感叹了一句。   灰原镇胜利的消息早就传回来了。   熙国举国欢庆,据说那日,街上卖吃食的店生意好极了,人人都上街,平日不舍得买的东西,都花钱买了,总之很是热闹。   街上的热闹,跟皇宫无关。   皇宫这对老夫妇,也很开心。   但是太上皇融的身体实在不适合大喜大悲,夫妻两只是像往常一样吃饭散步。   只是吃饭的时候,太上皇融想多吃一块肉饼。   在太后瑰的注视下,勉强,只是多吃了半块,有些遗憾的放下了另外半块。   他现在也不宜多吃。   可是他身体庞大,也不能少吃,食量控制的很严格。   若是外人看到太上皇融吃半块肉饼都要看太后瑰的眼色,一定会觉得他很可怜。   不过太上皇融自己却很高兴,和妻子争论吃饼这样的小事,实际是真的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   因为担忧关心你,才会在乎你吃什么,吃了多少,才会不惜和你生气,也要劝阻你,因为她是真的爱你。   有这样一个妻子,夫复何求。   “看时间,今日应该会回程的时候……等到的时候,就给皇儿的婚礼操办起来……你准备了那么多好东西,终于是有了去处……”太上皇融坐好了身体,才开始回话。   一段话很长。   很慢。   说的有点费劲。   他记得申国的老国师说他,可以活到他孩子成婚。   大概快了吧。   他有点欣慰,更多的是不舍。   不舍眼前的女子。   亭亭玉立,巾帼须眉,一点都没有变啊。   ……   草原上的风大。   草丛里,也有星星点点的小花。   花儿太小太稀疏,以至于远观,像是脏脏的黄点。   可是那黑点越来越清晰了。   招展的黑红旗也很明显。   有杀戮的刀,和骷髅头。   这是荆国的战旗。   充满了杀意。   对天下来说,这把旗,只要出现,就成了一种威慑,让人闻风破胆。   密密麻麻的战旗出现在平静的草原上。   平静的队伍像是从地底了忽然出现一样,安静的让人头皮发麻。   熙国新皇和熙国殷君的幼子在这里迎接申国公主,可是先出现的却是荆国大军。   熙国刚刚经历了一场和荆国大军的死战。   对前来的人,甚至还有一两分熟悉。   霏公主虽然在战船上,可是身体也忍不住后退一步,差点摔倒。   明知道自己在船上还算安全,可是看着越来越靠近的队伍,还是觉得心神害怕。   甚至脑海里不自觉的就浮现出了那日的场景。   她已经快淡忘了那日的场景,可是看着那靠近队伍的前面几人,甚至有一个好像就是那日对自己轻蔑而笑的男子。   也可能是荆国人装扮都一样,身上都裹着破布,头发也都是乱糟糟的,身上背着武器,鼻梁高挺,她都分不清哪个是哪个,看哪一个都像。   殷雄双目通红,手紧紧的抓着船沿,恨不得下船去和他们大战。   这些人居然又回来了。   而熙皇胖哒,这一刻表情严肃。   上扬的眼尾,笔直笔直的,反而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皇上,荆国大军逼近,为了安全起见,微臣建议,我们战船全部起航。”一个老臣,弓着身子,对着熙皇道,目光扫过熙皇身边的殷雄。   熙皇希的手没有像殷雄那样紧紧的抓着船沿,他很想抓着,紧张的时候,抓着一样东西,其实可以缓解情绪。   可是当他登上皇位,坐上龙椅第一天,母后就告诉他,要隐藏自己的情绪,尤其越是紧张的时候。   如何隐藏情绪,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出卖你。   那些臣子都是人精。   他第一天坐上龙椅,会双手紧紧的抓着龙椅两边。   第二天就改掉了这个动作习惯,尽量让自己不扶着两边。   不停的告诫自己,扶着椅子,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改变什么。   龙袍的袖子很大。   龙袍料子也很沉。   手在里边颤抖都看不出来。   他脸上那欢快的表情不再,有些凝重。   “随时预备起航,但是不退,不接到熙国公主,不后退。”熙皇一字一句的道。   话说完,他就觉得喉咙难受,想咳嗽,还是忍住了。   虽说熙国皇权弱,那是针对上层做决定,真正熙皇下命令,还是一言九鼎,金口玉言。   臣子尽管觉得不妥,还是退下去,给各船下命令。   ……   好在,荆国大军,并没有进攻熙国大船的打算,而是在运河码头不远处,驻扎了下来。   但是那里,却是申国公主过来的必经之路。   荆军的打算,似乎很清晰了。   这是要阻止两国联姻吗?   还是又是一场血战?   熙国全员都在战船上,若是出事,是可以第一时间乘船离去。   可是真的能这样离去的吗?   风更大了。   熙国的战船上,船帆升起,在大风中哗啦啦的响。   船也微微摇摆。   ……   两个公主的送嫁队伍很长很长。   除了队伍本身的人,后来又有蛮荒的民众,还有申学宫的学子。   虽然师长说过,今日应该安心学习,他们是学生,还是应该以读书为主。   可是还是忍不住跑来了。   不是看热闹,而是送行。   年轻的书生们,心中尤其屈辱。   泱泱大国,为何要靠送公主求平安。   泱泱大国,大国泱泱,曾几何时,他们申国可是天下第一大国,众邦来朝,为何会沦落到今日。   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哪里做错了?   虽然到了蛮荒,他们也在寻找这个答案,可是太慢,他们还没有找到,就要看着公主离去。   队伍很长,后头的人很多。   所以队伍变的很庞大。   密密麻麻。   队伍最前面,是蛮荒白骨山上的护卫队。   那是一群主要由女子组成的队伍。   很奇异,很整齐。   很威风,也很沉默,风姿无双,没有柔美。   她们像青松,像蛮荒里孤寂的大树,笔直望向苍天。   神佑在队伍中间。   老嬷嬷有点瞌睡了,脸上的横肉微微的下垂,像是脸上带着两块瓜。   瞿柒有点不安,坐在马车里,一直左右张望。   “怎么了?”神佑问。   “我不想去熙国,我想去荆国,我想去荆国找他。”瞿柒忽然带着哭腔道。   她漂亮的脸庞上,勾着泪花。 第468章 三国初会   蛮荒人,有杀气。   他们都是新蛮荒人。   都是那场荆国大战之后,活下来的人。   再那之后的蛮荒,和之前的蛮荒,是不一样的。   每个人都不一样了。   这么多年,蛮荒没有忘记那场战争。   他们时时刻刻都记着。   他们看荆国人,就是仇人。   那年大战之后,活下来的孩子,接受的都是这样的教育。   终究有一日,会上战场,会和荆国人死战。   战死了,光荣。   活下来,赚了。   包括神佑,身上都有着这样一股气质。   冲动一往无前。   看着脸上有泪花的瞿柒,神佑有点不太懂。   “你是谁?”神佑问。   “我是瞿柒,江南第一美人瞿柒。”瞿柒开口道。   神佑摇了摇头。   “你可以去荆国,五哥会接纳你的,五哥和寻哥现在还是很受荆皇器重,应该不会有人为难你,可是五哥来信说了,希望你暂时不要过去,你可以跟着我,或者留在蛮荒。”   瞿柒只是摇头。   恍若待嫁的是她一样。   哭的很是伤心,她想自己此刻若是一只猴,就跳出马车,一路狂奔,一路北上。   可是猴,也会被捉住,路边有耍猴的艺人,用绳子拴着猴的脑袋,用鞭子抽打猴子,让猴子做出怪模怪样的模样。   她就是猴啊,是被拴住的猴。   “留下吧,胡大夫说你有病,五哥治不了你,我也不想让五哥伤心,你跟着我。”神佑拍了拍瞿柒的手。   很白很净,也很凉。   神佑穿着大红嫁衣,端坐着,说话,似乎特别有气势,有一种说到做到的感觉。   要是平日,瞿柒保准回道:“你也有病,你才有病。”   可是此刻,只是坐着,点了点头。   有点呆的样子。   忽然整个队伍停了下来。   马车也是猛的停下。   神佑掀开了车帘,她的视力比别人好一些。   望着前方,不用人来报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前面居然有荆国大军。   运河,蛮荒,荆国,是一个交接的位置。   蛮荒本来申国管理的不好,就有一个大问题,就是蛮荒的地界太广泛,有一部分是熙国的,也有一部分是荆国的,还有一部分是申国的。   哪国强势,归哪国的多一些。   申国强势惯了,这么多年了,蛮荒已经默认是申国的国土。   可是终究还是有一些问题的。   “怎么了?”瞿柒擦干了脸上的泪水问道。   “你想去荆国,好像是可以的,前面就是荆国大军,说不定可以喊他们送你。”神佑有点开玩笑的道。   瞿柒眼睛都瞪大了……荆国大军?   老嬷嬷也猛的抖醒了。   听到荆国大军,恨不得又睡过去。   “荆……荆……荆国大军……军……怎么会来这里?”老嬷嬷声音抖抖的,一句话抖了好半天。   ……   公主伊仁在马车上,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又因为一成不变的草原风光真的看腻了,在马车上有点昏昏欲睡,算是补觉了。   睡觉时最好的美容药。   可是她正睡的沉的时候,忽然马车一咯噔。   猛的停了下来。   直接把她给吓醒了。   “到了吗?要洗漱吗?”伊仁睁开眼,略微有点慌的道。   毕竟,一会真的就要见熙国人了。   不管准备好没有准备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一定要展现她真正的申国第一公主的风范。   “不是,公主,是荆国大军,荆国大军在眼前。”宫女青岚略微有点紧张,但是她毕竟小昭后派给公主的,虽然不知道小昭后具体的事情,但是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   李伊仁掀开车帘,就看到了不远处,密密麻麻的人群。   很沉默。   甚至觉得荒唐。   “荆国人这是要做什么?”   ……   队伍停了。   阿鹿虽然受伤了,还是第一时间知道了缘由。   荆国大军出现了。   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荆国皇子。   “你还真带人来抢亲了?”   皇子云面容赧然,很是羞愧。   因为他听到大军的时候,甚至心中是有些迫切的。   “我去制止他们。”   “你确定你能制止的了?你出去有用?还是我拿把刀架你脖子上?”阿鹿面容平和的问道。   这时候看不出他刚刚受过重伤的样子。   “叔父带的兵,即使是把刀架在叔父他自己脖子上,他也不会让人退的,让我过去吧,就当我带人来给神佑送嫁了,送最后一程。”皇子云低着头道。   他看神佑的哥哥,和神佑容貌一点都不像。   神佑容貌很出挑,她哥哥容貌比较中规中矩,可是不知道为何,感觉两人性格是有些像的。   有点太冷静。   很担心,哪一日神佑也对自己这样说话。   他以前可以很冷静的和神佑说阿弥陀佛。   甚至可以牵起神佑的手,心如止水。   可是现在,只要想起神佑,就心潮澎湃,如山河波涛。   “我可以的,让我再和神佑告别一下吧。”皇子云道。   阿鹿摇了摇头。   不可以。   熙国战船就在跟前,若是让胖哒唐希见到这一幕,还是会不高兴的吧。   虽然当年胖哒就是他们家路上捡的一个他国少年,很乖很老实。   可是时间会改变,环境也变了,不能一层不变的看身边的人。   “我想,神佑她会愿意和我告别的,我独自一人从荆国走过整个草原,走到白骨山,我只是来求一声告别。”皇子云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阿鹿望着他,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终究没有再摇头。   “他日,我们终究会在战场上相见,我们终究是敌人,你若对神佑好,不要此刻留情,情亦留不住。”   皇子云跳下了马车。   穿着神佑五哥的衣裳的他,因为衣服太大,腰带系的格外紧,衣服宽宽松松,风吹的飘,有一种出尘的气息。   他面上有伤。   头发很长,面前扎起来,如同申国书生一般,露出了美人尖。   后头的头发散落着,整整齐齐,长长的。   他穿过了队伍,走到了神佑的马车跟前。   神佑正好在此刻掀开了车帘。   四目相对。   三国鼎立。   身后是申国,左前方是大运河,大舟,是熙国,右前方是荆国的战旗,密密麻麻的荆军。   神佑看着十七。   十七看着神佑。   眼神里有话。   就像上一次那样。   只是这一次,十七没有伸出手。   十七双手合十,扣了一个佛号,离去。   风吹的他的袍子继续飞。   风吹的他眼中有泪。 第469章 一触即发   阳光明媚。   申皇瑥忽然晕倒了在朝堂上。   百官乱成一锅粥。   后宫亦是乱成了一锅粥,因为即将成为太子的李南国脸居然被抓伤了。   不仅仅是脸,那猫的一爪子,似乎是朝着小皇子的眼珠子抓上去的。   又用力又凶狠。   小皇子李南国哭的嗓子都哑了……   李平安就在一边,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那猫伸出爪子,那爪子朝李南国脸上抓去。   卢妃反应算快了,也只是伸手把那黑猫拍开,然后卢妃的手上也被抓了一爪子。   卢妃顾不上看自己的手,抱着哭嚎的李南国,喊着太医。   很乱。   小昭后也似乎因为惊吓过度,直接晕了过去。   李南国看着这乱糟糟的一切,看着那轻盈离去的猫,只觉得自己像是活在饿兽的嘴里一样,惊恐害怕。   洛妃望着这一幕,把呆愣愣的李平安拖到了身后。   让人去喊太医,特意交代,至少喊两个太医过来。   太医过来,是先治疗晕倒的小昭后还是受伤的李南国?   一人一个分配最好。   众妃子也闹成一团,因为前朝又传来消息,皇上居然晕倒了……   ……   阳光明媚。   三国对立在蛮荒边缘。   熙国的大舟,威风凛凛。   荆国的战旗,随风招展。   看起来,只有申国这边的队伍,显得有些柔弱。   申国这支送嫁的队伍,大多数成员都是女眷。   后头送行的是文弱书生,平民百姓。   前头开路的是一支由女子组成的队伍。   这支队伍红色居多。   不是血,是衣服。   女子爱穿红。   况且是送嫁,更是一眼望去,红艳艳的,连宫中的老嬷嬷,今日都给自己弄点红色配饰。   要么戴个红头巾,要么涂个大红唇。   或者腰上别一条红腰带。   总之要红。   预示夫妻婚后日子过的红红火火,敞敞亮亮。   可是当这样一支队伍,面前站着荆国大军的时候,就是另外一种感受了。   好像是游人遇到盗匪,羊群遇到狼一般。   打了一场败仗的朝慕尔余军,很需要一场胜战,来证明自己。   摩拳擦掌,战马的蹄子划在草地上,扬起轻尘。   他们的身体微微弓着腰,跃跃欲试。   抢亲,是他们最喜欢的事情。   小伙子们几乎都经历过抢亲,为自己抢,跟着兄长去抢亲,帮朋友去抢亲。   抢新娘,是荆国婚礼上重要一环。   抢是显示男方实力的一种方式。   能带出来一群壮小伙,说明家里劳动力多,说明日子好。   抢的越凶,表现的实力越强。   他们很激动,因为这一次,抢的是熙国公主。   不过也有一些士兵有些懵逼。   “前头好像有两个公主,抢哪一个?”   “蠢,朝将军说了,抢天下第一美人洛妃的养女,神佑公主,掀开看一下不就成了,最好看的那个。”   “可是听说申国的伊仁公主很厉害,会作诗,作诗很难的,她的诗,我记得我家有一个远方亲戚,都会背,如痴如醉,傻子一样,不抢吗?抢回来,放家里作诗,也够威风了。”   “看你就是二傻子,女子抢回家放着作诗,哈哈哈,你还没成婚吧。”   荆军队伍里,并不安静,相反,笑闹声很大。   那个被嘲笑的士兵也不恼。   “我这次立了战功,回去就去换牛羊,换了牛羊就去求亲,我也抢个新娘。”士兵越说越欢快,脸上笑容挡不住,牙齿很白很白,脸黝黑带着红。   他的话又惹出了一阵笑声。   笑声阵阵。   但是无论是申国还是熙国都并没有因为那传来的笑声而轻松。   反而更加谨慎。   申国以蓝玉为首的女子护卫队,更加整齐安静,沉默的在队伍最前方,随时准备冲锋。   黝黑的长矛,在阳光下,闪烁着幽光。   她们的脸上都戴着面罩,看不清表情,碎发拂过坚硬的面罩,还是有点柔软。   而熙国战船上,能听到荆国大军传来的笑声。   战船摇摆,不是因为风,而是因为操控船的人很是紧张。   手抖,甚至就想开船离开,他们脑海里还有之前荆国大军屠杀的场景。   他们笑着杀人,笑着去死,毫无征兆,他们不是人,像是一群不怕死的疯子。   此刻听到笑声,反而更加惊恐了。   熙皇胖哒脸色也有些苍白。   他虽然是一国之皇,可是也只是一个少年,面对杀戮和战争,还是天然会紧张害怕。   尽管他已经表现的很振作了。   比他身边身体摇摇欲坠的霏公主好多了。   可是听着人家谈笑风生,只觉得恐惧又羞愧。   他拽着殷雄的胳膊更紧了。   殷雄看着面前的场景,面露坚毅。   “胖……皇上,我们下船去接人吧。”   熙皇身后的老臣却是面容惊恐……按他的想法立刻开拔离开才是方为上策。   而殷君的小公子居然要求下船,这真是作死啊。   还是花样作死。   荆国大军就在那里,不是去送死吗?在船上还能有一线希望,到了草地上,哪里是荆军的对手。   胖哒望着荆国大军,越过荆军才看到佑哥他们的队伍。   可以隐约看到一片红。   老臣见熙皇犹豫,担心真的被说动,上前一把抱住了熙皇的胖腿,哭嚎道:“皇上,万万不可,以身涉险,乃是大忌,若是皇上您出事了,让老臣有何颜面回去见太上皇太后……”   殷雄身边自然也是有人跑上来阻拦。   殷雄一脚把那人踹开:“我不管什么安危大义,什么大道理,我若不去,我还是男人吗?”   熙皇胖哒没有踹老臣,而是用力把老臣拖起来了。   他挽着老臣的手,看着他老泪纵横的模样,开口道:“朕堂堂熙国君皇,若是迎不回自己的皇后,朕有何颜面面对朝中大臣,面对国中百姓,百姓都知道要护着自己的妻儿,今日朕退一步,他日荆国就会进十步,传朕令,大军集结,下战船。”   ……   战船摇摆的更厉害。   装备整齐的熙国大军从船上下来了。   熙国的装备真的很整齐,好不好用不说,但是很好看。   每个士兵都有护甲都有面罩,靴子也十分漂亮结实的模样。   熙皇都有一个特制的面罩,之所以要特制,一来是因为熙皇是皇,自然要和其他人稍微不一样,其次是熙国新皇胖哒……脸大……   风也很大。   阳光依旧明媚。   草原上,三支队伍渐渐汇聚。   熙国战船上,老臣哭的发抖,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   申国队伍里,那支漂亮的护卫队,朝天举起了剑和长矛。   荆国的军队一边说笑,一边逼近。   一触即发。   熙皇胖哒戴着沉重的面罩,挺着胸,想着,佑哥看到这样的自己,会不会夸自己很勇敢。   鹿大哥应该不会嘲笑自己胆小了吧。   可是真的有点害怕啊……   ……   PS:很喜欢最近写的,感觉很好。恩,还有就是我老爸后天会来我生活的城市,很激动,我在这城市呆了五年多了,他只来过两天。恩,我会继续努力。 第470章 大军离去   天空飘来一朵云。   又一朵云。   层层叠叠。   实际不是云,是吡鹰。   给熙国太上皇太后送过信的吡鹰。   熙国老臣抬头,只觉得腿软的想跪。   只觉得这是神迹。   一定是神迹。   否则怎么可能,一下子飞来这么多吡鹰。   有的人一辈子都见不到一只吡鹰。   胖哒也抬头了,感觉到了一片阴凉。   他穿的很多,阳光直照下,真的很热。   原本的眼睛就小,阳光下,眯起眼,就只剩下一条细线。   荆国的大军里,也有一阵慌乱,当年参加过蛮荒大战的人有见过,而没有参加过蛮荒大战的人也听过,那也是一场荆军的惨败,他们攻打蛮荒,居然受到了吡鹰和狼群的攻击,蛮荒像是有神保佑的地方一样,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们都不愿意再攻打蛮荒,因为荆国人实际是非常迷信的。   皇子云也抬头,他看到吡鹰,去了白骨山才知道,那些吡鹰已经从圣庙搬到了白骨山,而此刻飞来这么多吡鹰,他转头,看到鹿大哥坐在他马车前,应该说是靠着的。   他身体没有完全恢复好,所以是半靠在马车前。   他脖子上戴着一个旧绳子穿着的铁圈,此刻他正拿着那铁圈,认真的吹着。   他真的很认真,整个人因为受伤有点虚弱,苍白。   头发很长,也没有认真的梳,或者认真梳过了,因为时常靠着躺着又有些微乱。   他低着头,认真的吹着那铁圈,像是草原上的牧童,拿着路边新采来的草叶,吹出乐章一般。   那声音很低,不清脆,也谈不上好听,但是就见天边,越来越多吡鹰飞来,像是一下子遮天蔽日一般。   皇子云看鹿歌。   鹿歌并不看他。   皇子云摇了摇头,知道他并不信任自己,所以才会召唤来这么多吡鹰。   他有点难过,又有点开心,至少,证明了鹿歌在的话,能够保护好神佑。   他和神佑告别。   没有再回头,不敢再回头。   他怕他回头,看到马车里穿着嫁衣的女子,怕看到她笑,更怕看到她哭。   阿弥陀佛……他念了几千上万遍。   佛主果然没有救他。   求而不得,求之不得,求不得。   他忽然明白了他叔父当年的感觉。   荆皇锐忍辱负重,杀了自己的叔叔,帮兄长报仇,夺回皇位,之后,却娶了兄长之妻。   是为了美人去夺江山?还是夺了江山就可以要美人?   大概荆皇锐自己也不懂了吧。   皇子云越走越快。   宽大的袍子摩擦发出声响,甚至连他平日注意尽量不踩嫩草,也被踩在了他脚下。   他个子很高,身材矫健。   当他从鹿歌的马车下来,走到神佑的马车面前,再大踏步往前走,周围人甚至不自觉的给他让出了位置。   公主伊仁有点好奇的看着那人,不知道是何时出现的,她之前都没有见到。   只觉得对方容貌实在出挑,比李神佑的兄长还好看。   他走的很快,很快。   就走到了护卫队中间,护卫队密密麻麻的排列着。   蓝玉看到了神佑的眼神,点了点头,挥了一下手,整个护卫队就如同切开的瓜一样,整齐的分开了两半。   皇子云从中间走了出去。   然而,说了好了不回头,告诫自己不回头,可是在这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回头。   回头,看到了马车上的神佑。   她没有坐在里头,就算穿上嫁衣,她也不是那个坐在深轿的幽暗女子。   她在看自己,她看到自己转头了,于是朝自己露出了一个笑容,挥着手。   她笑的真好看。   皇子云傻愣了一会儿,才转身继续走。   走出了队伍。   然后看到了队伍面前。   朝慕尔将军威风凛凛,坐在马上,紧张的望着自己。   但是皇子云看的不是朝慕尔,而是熙国的大军。   熙国大军背后是密密麻麻的大船。   一眼望不到底。   而大船前面,是装备华丽的熙国大军,很华丽,阳光下闪闪发光,就算是没有阳光下,也是十分明亮,金灿灿,银闪闪,亮的很有钱的感觉。   神佑应该会喜欢吧,她连口袋里都喜欢装一把亮亮的石头。   然后,他才看到了熙国大军跟前的一个穿着最最华丽的人。   一个小胖子。   有点眼熟。   很眼熟。   因为在蛮荒,看到一个这样白白的胖子真的很难得。   天下生活都艰苦,能长成这样又白又胖,生活一定要极好,很安稳,心态也要很好吧。   那天那个在河对岸,对着自己喊叫的白胖子,此刻站在熙国大军中间。   穿着长长的袍子,戴着厚厚的面罩,袍子上绣着金龙,他一双眯缝眼露在外头。   也很惊讶的望着自己。   原来是他。   皇子云深深的看了一眼他,朝着荆国大军走去。   看着皇子云从申国队伍里走出来,在走到跟前。   荆国朝慕尔将军都下马了。   跪在了皇子云跟前。   朝慕尔都下跪了,身后的士兵自然也都下马了。   于是刚刚那随时准备冲杀的军队,此刻齐刷刷的跪下了。   那支可怕的荆国大军,战旗还在飘,其他人都俯身了,只有一个少年,平静的站着。   似乎在说什么,大军齐刷刷的跪下,低头,叩首。   那少年转身,上马。   身后的大军也重新上马。   整个军队就如同箭头一样。   在最中心的,此刻不再是满面沧桑的朝慕尔,而换成了那个少年。   少年很俊美。   身上衣服松松垮垮的,感觉就是他们荆国人典型的穿法,很随意。   但是并不影响他的俊美。   少年面容严肃,坐在一匹纯白纯白的白马上。   马尾的毛都像一把仙人的拂尘,很是茂密柔顺。   众人为这个场景的变故都有些惊。   从申国队伍里走出来的少年,居然可以指挥荆国大军,这少年是谁?   荆国名将,大家都有数的,没有听说有这么年轻的将领。   荆国等级森严,连虎将朝慕尔都要下跪的人,又这么年轻,算起来,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传说中的荆国皇子云。   传说,荆云是荆皇最爱的薄后的儿子,是前皇上瑞的亲子,说起来关系混乱,可是算起来也是现在荆皇锐的侄子,而荆皇唯一的太子亡故,荆国后宫至今空置,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少年应该就是荆皇的唯一的继承人,也就是未来的荆国皇帝。   传说中荆皇锐滥杀无辜,但是十分痴情,长相也十分英俊。   薄后据说也被传为是天下第一美人,可以折服荆国两任皇帝。   所以眼前的少年,真的很英俊。   更神奇的是,他还有一只重瞳。   自古重瞳出帝王。   真正的帝皇,最有可能天下第一统的人。   此刻他骑在马背上,一言不发,只是看着眼前。   熙皇胖哒看到那少年,也认出来了,那少年很好认,长的英俊又突兀的出现在草原上,很让人过目难忘。   却没有想到,他居然是荆国皇子。   荆国皇子从申国队伍里走出来……   胖哒忽然就有点紧张。   因为他也看到了那一幕,佑哥和他挥手告别,佑哥认识他。   风吹的皇子云长发飘。   他再次挥了挥手,就调转了马头,离开了。   而整个荆国大军,就这样,因为他的一个小动作,头也不回的走了。   没有说笑,很严肃,很安静,很快的消失在草原上。   少年的背影,却始终隽永。 第471章 迎亲   荆国大军就这样离开了。   如他们出现一样。   走的时候也悄无声息。   可是却让人更加沉默。   荆军如果纪律严密到这个程度,是有多可怕。   看他们平日都是嘻嘻哈哈,连冲锋的时候都在说笑,言语也很粗俗。   可是他们服从命令的时候,却如一块板一样。   切开断裂,横着竖着,都是干脆的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公主霏没有下船,在站在船头,所以看的更远更清楚。   她看到那个少年,只是上前,那凶猛如兽如魔的荆国大军居然就齐刷刷的下跪臣服。   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他只是一个手势,那支可怕的军队,居然就掉头转身就走。   那个少年在霏公主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对荆国的军队是极度恐惧的。   因为他们真的杀人如麻,视杀人如同儿戏。   可是这样的军队,居然乖乖的听从一个人的命令。   这种奇怪的转换,让她心思悸动。   甚至生出一种很特别特别的想法。   很想走近看一看,看那个少年的模样。   也只有这样的少年,才配叫做英雄。   甚至她的面色不自觉的红了,绯红如霞如霏……   ……   荆国的大军离开了。   天空的吡鹰飞累了。   它们的身躯极其庞大,所以它们本来就是很懒的一群鸟,可以伪装自己是一个悬崖上的巨石,伪装十来天,也不想飞,最多换个爪子继续站着发呆。   它们的身躯很大,头很小,像一个人脸。   脑子应该比人更小。   成年的吡鹰身体整的很大,一只吡鹰从天上砸下来,砸死五六匹马,完全没有问题。   哨声停了,吡鹰飞了一圈,落到了地上。   于是送嫁的队伍后头多了一大朵一大朵黑黑的蘑菇一样的高山。   当然,不是蘑菇也不是山,只是吡鹰落下了。   因为太大,远远的看像是排列的山。   熙国人都有点懵圈,没有想到申国公主的队伍里居然有人能控制吡鹰。   传闻那年荆国进攻蛮荒,最后以失败告终,传说那一次漫天都是吡鹰,满草原都是狼群。   众人以为只是蛮荒人的谣言,为了给自己一点信心的美好心愿而已。   久而久之就传成了这样,谁能想到,蛮荒居然真的有吡鹰,而且不止一只。   那此刻,那枯黄的草原中,是不是真的有狼群?   草在摇摆,是里面有狼在奔走吗?   送嫁的队伍没有奏乐。   此刻有些安静。   有风吹草沙沙的声音。   迎亲的队伍也没有奏乐,大概是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场景。   熙国的军队从战船上下来,带下来了武器,但是没有乐器。   荆国大军走了,就这样走了。   鼓起的勇气,没有用上,忽然就有点松懈了。   熙国新皇胖哒站在对面的申国送嫁队伍面前,忽然很紧张,非常紧张。   刚刚他可以冲出来,可以下战舟。   现在他却很想退回去,他甚至不敢,不敢站在这里。   他害怕,害怕见到神佑。   因为他刚刚看那个少年,甚至生出了自惭形秽的感觉。   他是熙国的皇,可是他也做不到一言让人退兵,一言让人舍命。   就是他要下船这件事,都拉拉扯扯了好一会儿。   三国相对。   荆国退出。   殷雄也有些茫然了,现在,现在是他要迎娶申国公主伊仁吗?   就是现在吗?   他很想转身就跑。   可是他身后几个家臣紧紧的围住他,他就算跑都跑不了。   此刻申国队伍里忽然又冲出来一个人,这个人正是熙国太上皇的老仆,熙国宫中的老人,石大伴。   他一身红衣,老泪纵横,扑倒在熙皇胖哒面前,嚎啕大哭。   “皇上,老奴幸不辱命,终于迎回了公主……嗷……”   老仆石叔这一刻真的是扯着嗓子哭嚎了起来。   这一段时间,他一人在申国,很是煎熬。   甚至最后从申国到蛮荒到运河这一段路,很担心,走不过来。   路上还有刺客,一路上不确定因素太多。   眼前终于见到小主子,老仆石叔激动又放松,整个人哭的婆婆娑娑,如同一个老娘们一样。   老仆石叔的哭声太尖,还时不时掏出袖子里的手绢抹一把眼泪,擤一把鼻涕。   看的神佑身边的老嬷嬷一阵脸抽抽。   其他人也是一阵不适应。   神佑还好,在山上就是跟石叔相处习惯了,知道他平日的习惯。   而眼前的气氛,也因为老仆这哭笑不得的哭声给打破了。   没有那么严肃压抑,反而轻快了一些。   两边的队伍也不再像两军对峙一样。   此刻,忽然有乐声响起。   一开始有点小声,越来越大声。   熙国这边,殷家家臣反应过来了,把带上的乐队拉上奏乐,熙国皇室里的乐队自然也不能落后。   于是乐声争相响起,而申国的队伍里,乐声也呼应而来。   终于,有了喜庆的味道。   像是成婚迎亲的样子。   虽然草原上的风还是很大。   虽然熙国迎亲队伍后面的舟队很宏伟。   虽然申国送亲队伍后面的吡鹰很可怕。   好在,总算是又恢复了正常的感觉。   申国的公主伊仁,被搀扶下了马车。   因为盖着盖头。   原本会更隆重,更宏伟一些,甚至还有很多其他安排,可是因为荆国的军队的出现,一切都简化了。   宫女冬施挽着公主伊仁的手,朝前走。   走了没两步,伊仁忽然停下来了。   冬施小声的问道:“怎么了?”   李伊仁开口道:“冬施,我怕,我有点害怕,我不想嫁了。”   冬施顿了顿,也停住了脚步,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边的青岚却是皱着眉,有些慌张的道:“公主,都到这里了,怎么能不嫁,皇后娘娘当初劝你来着,你不听,可是现在,现在怎么能走……”   一边的老嬷嬷低着头不敢说话,却也是显然赞同大宫女青岚的话的。   李伊仁终究是继续迈步前走。   红盖头下,她只看见脚下,泥巴石头野草咯着她漂亮的红绣鞋……   殷雄一身大红衣,几乎是被推着上前的。   他试图跑了一下,没成功。   殷克州担心他再会乱跑,派来的人可都是武力值很高的家臣。   殷雄跑不了,只得往前。   他被簇拥着,看着同样被簇拥着走来的公主伊仁。   只看到红盖头摇晃,看不清里面的人。   都这时候了,殷雄还是痴痴的想,若是红盖头下是神佑的话,那该有多好。   他还是被簇拥着上前,伸手接过新娘的手。   很细白,很凉,干干净净的,牵在手上,没有悸动,只有一点委屈。   ……   PS:看到很多读者评论说,神佑嫁给胖哒就不看了,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因为喜欢,甚至把这个故事当成了一个身边发生的事情,很激动,很操心,非常感谢。不过还是要说一句,慢一点走喽,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一个小姑娘的一生很长,嫁人是一个节点,不是终点,我想慢慢写,把这个故事写出来,说清楚,说好,再告别,好不好? 第472章 佑哥你渴不渴   草原的风很大。   把乐声带的很远。   草原上的牧人都爱唱歌。   爱唱把调子拉的很长很长的歌。   歌声可以随着风,顺着草,一直飘啊飘,飘到另外一个人的耳里。   运气好,还能听到对方回的歌声。   同样不需要具体的语句,只要唱,只要呐喊,只要能够让对方听到。   地广人稀,大概就是这样,很寂寞,很孤单。   歌声是最好的交流。   不需要言语,甚至不需要懂得言语,就能听出里面的欢快或者忧伤。   两国的乐声,混合在一起,自然传的比牧民唱的歌声传的更远。   于是一路沉默的皇子云,也听到了这歌声。   像是在他耳边,一遍一遍的响起。   盖过了他脑海里庙宇的钟声。   “咚咚咚……”   他曾经以为钟声是天下间最纯粹的声音。   每听到一声钟声,都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   心神都清明了,脑子里的混杂也被敲开了敲碎了。   可是此刻,这些喜庆的乐声,居然代替了那清明的钟声,一下一下的敲在他脑袋里。   敲的他脑袋生疼。   很疼。   他面容越发严肃。   而重瞳散发出刺目的紫红色。   朝慕尔在一边,偷偷的看了一眼皇子云,只觉得此刻的皇子云很是可怕。   就像,就像,他在荆皇身边一样。   ……   乐声很大。   神佑身边的老嬷嬷们,还是有点呆。   刚刚在她们面前行礼的是荆国皇子,而神佑公主跟他告别,他带着大军离去。   这看着是一件小事。   可是又是一件大事,很大很大的事情。   可以是年轻少年人的感情之事,也可以是国之大事,三国之间的大事。   荆国皇子云为何会出现在申国的送亲队伍当中,又和神佑公主有什么关系。   老嬷嬷们只是越发觉得不了解神佑公主。   先是发现她不仅仅是洛妃的一个空有美貌的养女,她会治伤,她兄长的伤口是她处理的。   她会用箭,箭无虚发,一路上甚至是她在统帅队伍。   前皇后还活着,她是前皇后的亲女儿,是真正的公主。   而此刻,居然又冒出了荆国皇子,与神佑公主是旧识。   终究,老嬷嬷还是给公主盖上了红盖头。   神佑公主要出嫁了。   出嫁的女子,都要有红盖头。   如今身为宫女的瞿柒,跟着神佑,她想她是不是应该像伊仁公主身边的宫女那样,牵着神佑的手,走上前去呢。   可是她不想见熙国人。   她害怕。   没有等她犹豫,一个少年走了上前。   他今日也穿的比较喜庆。   虽然不是大红色,也是淡粉红。   瞿柒才发现,鹿大哥今日居然没有身着黑衣。   一下子看上去很是怪异。   总是有些不习惯。   粉色的袍子显得他面色更加苍白。   他伸出手,牵着妹妹的手,开口道:“走吧,哥哥送你。”   按照申国的民间礼仪,也有兄长背妹妹出门的。   阿鹿其实也很想能够背妹妹出门,踏实一点。   不过现在的他,才刚刚恢复过来,担心背不到跟前,反而不吉利,所以他伸出手,牵着妹妹。   神佑也伸出手,哥哥的手有点温暖。   烈日依旧。   已经正午后了,正是烈阳最烈的时候。   穿着嫁衣都有些热。   神佑没有低头,没有担心路不好走,因为哥哥牵着她,就不会有事。   她走的很平稳。   绣鞋略微有点紧,她不是很习惯,她喜欢穿宽松的马靴。   上次,她去朝堂,一方面是真的想踹人,另一方面实际是她真的穿习惯马靴了。   况且她在申学宫扮作男子那么多年,习惯穿男靴了。   习惯这种东西,不好改。   她小时候洛娘子就一直纠正她的习惯,培养她的礼仪,在这方面还好。   但是穿鞋,慢慢的改不过来了。   所以绣鞋有点紧,尽管已经很大双了,但是神佑的身量也比较高。   听说熙国流行三寸金莲,脚越小的女子,被认为越美。   神佑忽然有点担忧,她的脚,很是不小。   甚至比平常女子脚还长一些,大一些。   “哥哥。”   “恩?”   “哥哥?”   “恩。”   “以后不要调皮,嫁人了。”阿鹿的声音忽然有点闷。   “恩。”轮到神佑应声了。   又是一阵沉默。   奏乐不停。   脚下的路也变了。   靠近运河那边,更平坦,周围都光秃秃的,没有草了,熙国人把这一片土地都夯实了,填平了,使得不再长草,方便车马装运东西。   不知道熙国人是怎么弄的,总之地面很平,像是家中铺了木板一般。   而走到这里,就马上要走到了熙国人面前。   也是走到了神佑的未来夫婿,熙国新皇面前。   阿鹿的手心出汗了,湿漉漉的。   他忽然开口道:“调皮也没有关系,哥哥在。”   “恩。”神佑闷闷的应了一声。   又加了一句:“我知道。”   路不长,终究有个尽头。   尽头,是面容严肃的熙国新皇唐希。   也是神佑以前的同窗。   那年他是个胆小的小孩,半夜爬到神佑的床上睡觉,被一脚踹到地上,冻了一夜,第二日又被神佑的哥哥们拿着死蛇吓唬。   那年他是神佑的跟班,被她踩在脚下当凳墩爬墙,他给神佑放风。   那年……那年他知道了神佑的身份,看了神佑一夜,然后亲自把她送到船上,顺流而走。   那年……   不,是此刻。   此刻,他站在神佑面前。   神佑盖着红盖头,站在他对面。   熙皇唐希,伸手牵过了神佑的手。   他很胖,所以手很大,很软很绵。   牵着神佑的手,就感觉到细细小小的一双手,长长的,实实的。   真真的。   这一天,不是做梦。   这一刻也不是梦,因为他能听到草原上,草摇摆的声音,他能听到运河里,河水拍打堤岸的声音。   他看不到神佑的模样,只看到神佑的红盖头,阳光照的盖头闪闪发光,很刺眼。   他眯着眼,强作严肃,然而还是有点傻。   鹿歌看着胖哒,牵过妹妹的手,傻乎乎的样子。   很想跳起来打他一顿。   这么久,一点都没有变的模样。   还是这么傻。   怎么就让这样的人娶了妹妹。   这样傻,能照顾好妹妹吗?   接着就听胖哒开口道:“佑哥,你累不累,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他一只手牵着神佑,另外一只手从龙袍里抖出了一个茶罐。   神佑:……   阿鹿:…… 第473章 南下   午后,阳光照在御医馆的墙角下。   墙角晒的药已经被阳光略过了,但是没有人顾得上把药翻一面。   不仅如此,那是很珍贵的药,居然被人踩过的样子。   也许是来往的人太匆忙了。   不小心就踩到了。   也没有小药童收拾。   若是平日,小药童懒成这样一定要挨罚,轻则罚跪罚背书罚不能吃饭,重则罚出宫,赶出御医馆。   可是今日,小药童都忙的飞起。   管理小药童的人,更是忙的不见踪影。   因为申国后宫居然同时发生了三件大事。   申皇瑥晕倒了,在朝堂上,龙椅上,坐着的时候,没有丝毫征兆,就这样,噗通一声栽倒。   要不是身边的高公公拦着,恐怕会从龙椅上往台阶下栽倒滚下去,那就不用救治,十死无生了。   而申皇晕倒本来就是极其严重可怕的事情,没有想到后宫更乱。   小皇子李南国被皇后娘娘养的猫抓花了脸,好像眼珠子都抓到了,恐怕会瞎……小皇子破相就有可能和太子无缘,若是再眼盲,那不管什么缘故,已经是注定和太子无缘了。   申国人不会同意一个独眼的太子当皇上的。   而更乱的是小昭后也晕倒了。   一时间后宫简直是无人可做主,乱的不行。   原本地位崇高的卢妃,现在一心只照看小皇子李南国,诸事不管。   小昭后都晕倒了,也没法管。   皇上也晕了,还没有醒来。   一切就只好轮到了洛妃,毕竟按品级来说,洛妃是现在后宫里地位最高的妃子了,虽然她向来不管事,就算养着大皇子李平安也很低调。   不过出了这么多事,也没有办法再低调。   洛妃手段雷厉风行。   几个太医拉拉扯扯,要么一窝蜂去救皇上,要么一窝蜂要给小昭后救治,要么一窝蜂的觉得应该先救小皇子,毕竟小皇子最小,看着伤口血淋淋的。   洛妃直接问了医官,这几名太医各自擅长什么,直接做了分配。   负责皇上身体的老太医去给皇上检查。   负责后妃皇后娘娘日常检查的太医去看小昭后。   负责急救的太医去给小皇子救治。   有忙中出错乱撞的宫女,直接被洛妃重罚了,当场扣在皇后娘娘昭和宫门口,跪着受罚。   于是昭和宫虽然人来人往,倒也没有像外人想那样乱起来。   一切还井井有条的样子。   一开始大皇子李平安只是坐在洛妃身边。   也没有协助什么,就是看洛妃处理事情,没有添乱,也没有说话。   洛妃向来出名的是美貌,没想到做事居然很稳妥。   因为申皇都晕倒了,自然已经不能算是后宫的事情了。   几个重要的臣子,包括申皇器重的王大人,也留了下来。   申皇不喜,但是一直不倒,权重的御史叶大人在留下来。   至于同为御史的卢大人,本来是没有资格留下来的,但是卢妃毕竟是他的妹妹,他强要留下来,也没有人硬赶他。   后妃不能与朝臣有瓜葛。   几个官员也不能在后宫乱串。   但是来都来了,也要有人招呼。   招呼他们的是洛妃。   洛妃依旧很美。   她的养女已经及笄嫁人了,她还是如同妖冶的年轻貌美女子一般,脸上没有一点岁月痕迹。   也许是有痕迹,但是那痕迹只是岁月的恩宠,只会让她更加美丽。   她一举一动,如行云流水,如烈暑中的冰泉,如寒冬中的暖玉一般,看她一眼,都会撞击到心中。   连留下来的礼部周老大人,看了一眼洛妃,都马上低下头。   而王大人,并没有看洛妃,似乎刻意避嫌。   叶御史看了一眼,想起了家里的老妻,同为女子,甚至他的老妻要比洛妃年轻几岁吧,可是若是要站一起,说他的妻子是洛妃的娘,恐怕都是可以的。   他也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看了,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   而官员当中的卢大人,却是盯着洛妃看了好几眼。   直到洛妃离去,他的目光还是痴痴的。   虽然他略有掩饰,可是王大人看了他好几眼。   卢生浩此刻应该慌张紧张的,妹妹养育的小皇子李南国出事的话,他们卢家这次恐怕也落不得好。   可是他的目光却控制不住落在洛妃身上。   很不可思议。   每次见洛妃,居然都觉得洛妃更美了几分。   那宫装虽然厚,却是一点都遮掩不住洛妃美好的身形。   甚至洛妃走路的时候,都能想象那衣着里面,藏着一具如何美好的胴体。   申皇居然已经许久许久都没有留宿洛妃的住处,因为大皇子李平安向来胆小蠢笨,这么大了,居然还要住在洛妃身边,而且极度没有眼色,好几次,阻碍申皇宠幸洛妃,惹得申皇气的要死。   朝臣都暗中笑大皇子愚蠢,若是其它人,就算是半大孩童,这些事怎么会不懂。   也有笑洛妃美则美已,脑子不太好使,带大一个蠢笨的皇子有什么用,后宫女子的宠爱地位终究靠的是皇上。   可是此刻年轻的卢大人居然觉得幸好,有这样一个蠢笨的皇子。   而且看着守在申皇身边的呆呆的大皇子,也莫名顺眼了一些。   若是……若是申皇真的有事,那洛妃,岂不是一直独自一人……   卢生浩看着龙寝上的帷帐,脑海里甚至生出了大逆不道的想法。   王大人,王如意,被挤到了角落,定定的看着卢生浩的后背。   ……   熙皇胖哒牵着神佑的手,朝前走。   鹿歌站在迎亲队伍的角落,看着他们的后背。   妹妹没有回头,戴着盖头也不好回头。   队伍依次上了战船。   因为迎亲,殷雄再不好和胖哒一艘船了。   他们殷家也有单独的船,功能好不好不说,但是看起来却是比熙皇的船华丽许多。   本来一开始殷家家臣就让殷雄上那艘船,殷雄不愿意。   家臣出于某些事的考虑,也没有强求。   可是现在都各自接上了新娘,自然是不能同一艘船了。   熙皇的战舟比较低调一些,整艘船都是低调的棕黑色。   也没有太多花哨的地方,只是船的一角有一个同样黑色的龙纹,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而殷家的船不仅仅外表华丽,流光溢彩,船里面也非常豪华,甚至上船都可以不用穿鞋,踩上去,处处柔软,如同少女肌肤一般。   李伊仁被殷雄牵着手,上了船。   殷雄立刻松开了手,她也松了一口气。   到了船舱,殷雄有狗追似的跑了,李伊仁坐下了,自己掀开了盖头,觉得船有些摇摆,看身边伺候的冬施脸色苍白,白的厉害,不由得担忧的问道:“冬施你怎么了?伤口复发了吗?”   冬施咬着牙摇了摇头。   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   “我不习惯坐船。” 第474章 熙国新后   扬帆起航。   百舟共进。   很是宏伟的一幅画面。   申学宫的书生们在岸边,望着这个画面,莫名很唏嘘。   熙国也很强大。   至少这些战船,是申国没有的。   如果遇上要在河上水上战争,申国一点胜率都没有。   何况这次,熙国赢了荆国大军。   而申国,只有蛮荒那一次勉强算是赢了,而且不是因为申国国力,纯粹靠蛮荒自己。   而护送的护卫队,还在马上,沉默的望着这场景。   一直到风帆的顶尖都消失在视野中,她们才往回走。   回程并不沉默,女子护卫队可以说是蛮荒最不怕死的一队人,她们纵马狂奔,马声嘶叫,像是草原的风。   书生们往回走,踩着夕阳,三三两两。   草原深处,有一支队伍,很沉默,离蛮荒越来越远,离荆国越来越近。   ……   在船上,看夕阳,是很美的。   夕阳照在河面上,整条河都是烫金色的,带着红,如同一条红玉带。   神佑住的船舱的位置极好。   有一面琉璃做的窗子。   可以看到外面的夕阳和河。   而且屋子里很宽敞,并不像是有人住过的样子,但是收拾的很整齐。   胖哒此刻也在屋子里。   理论上,两人已经是夫妻了。   虽然还没有举行仪式,但是天下都是他们的见证人。   神佑坐在床上,床边有椅子,但是床宽敞,她也没有想那么多。   而胖哒坐在屋子里的一套喝茶的桌椅的位子上,对着床。   “这是给你准备的屋子,有点小,佑哥你不要嫌弃,等到了熙国,你的屋子就很大很大了,家里并不穷,你想要什么都会有的,你不要担心。”   神佑坐在床上,看着被褥什么的都很新。   船上也没有丫鬟的样子。   “你平时不住这里吗?”   “这是给你留的,我怎么会住。”胖哒脸色涨红。   “平时我和殷雄住旁的屋子。”   “你平时还是我我我的吗?”神佑看着胖哒,觉得他很拘谨,一点都不像过去的赖皮的小胖子。   “不是,我……朕,平日在旁人面前要自称朕,可是在佑哥面前,还不习惯这样,总觉得很别扭。”胖哒看了一眼神佑,又立刻低头了,像是害羞的小媳妇一样,倒是神佑大大方方的看着胖哒。   他低头其实很难受,领子有点高,低头挤到肉了。   “抬头。”神佑走到他跟前道。   胖哒立刻扬起头。   只见佑哥居然走到了自己面前,离自己很近很近,熙皇胖哒只觉紧张的呼吸困难,像是要窒息了一般。   他以前就喜欢跟着佑哥玩,当佑哥的小跟班,是他记忆中最灿烂的时光。   后来,母后挑明,佑哥原来是女子的时候,他恍然大悟。   才明白自己的心。   他喜欢佑哥,只要在佑哥面前就觉得开心的无以复加。   他做梦梦见佑哥,都会觉得自己亵渎了她。   可是没有想到,今日居然真的成为现实,佑哥居然成为他的妻子。   他想对整个天地都呐喊。   上天真是对他太好了。   他甚至都以为这些是梦,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有点不敢用力,怕醒。   神佑伸手帮胖哒领子最高的扣子解开。   胖哒整个人倒在了椅榻上,面色涨的更红,说话都打叠了:“佑哥,佑哥你要干什么……我们,我们不可以,要等回宫之后,给你一个礼仪之后才行,这样不可以的……”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身体都燥热了,烫的和红虾一样。   神佑站起身,看着面红如霞,避自己如猛兽的胖哒哭笑不得。   “你不觉得领子太高,勒的难受吗?”神佑比划了一下脖子。   胖哒转动了一下脖子,好像是轻松了不少,一下子整个人松懈了,又十分不好意思。   窗外,夕阳,顺着琉璃窗照进来,穿过神佑的大红嫁衣,最终落在胖哒脸上。   胖哒又觉得脸红了。   “佑哥,你今天真好看。”   神佑点了点头,看到了屋子里还有大镜子,可以看到她全身的模样,比蛮荒上的镜子还清晰。   镜子里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裙摆长长的,腰细细的,颈脖也是细细的,脸上有妆容, 把她画的很清晰,莫名的觉得比平日年纪大了几岁,没有想到自己是这样的。   神佑在镜子跟前,转了一圈,笑道:“原来我穿裙子还真挺好看的,要是洛姨见到我这样,肯定会很欣慰,不过真的不舒服,你不知道,嬷嬷给我腰勒的太紧,东西都吃不下去了。”   神佑手插着腰,一幅表情夸张的模样。   胖哒坐在一边傻笑。   傻笑了一会才后知后觉的道:“那你换衣服,换一个宽松的,我带你吃饭去,船上有备着申国的厨子,不知道会不会和你口味。”   胖哒起身到门口,门口,一个漂亮小丫头低着头站着,几个老嬷嬷瞪着他,把他吓一跳。   尤其是盯着他的领口,他只觉得害羞的脖子都红了,匆匆忙忙的跑了。   他胖呼呼的身躯,此刻灵活的像百灵鸟一样,就差蹦蹦跳跳了。   霏公主从自己的船舱出来,看到她皇弟唐希居然是这幅模样, 很是不顺眼。   她都没有看清申国公主的模样,就戴着盖头进屋了。   倒是那婢女,容貌居然那样出挑,比自己还好看,只是一个婢女而已。   霏公主十分不爽,因为那婢女模样一点都不卑微,几个老嬷嬷也是面容严肃,凶的要死,让她想起宫中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   “皇弟,你不在屋子里,跑出来做什么?难道熙国公主还敢赶你不成?”霏公主拦住了唐希问道。   “佑哥一天没怎么吃东西,朕去厨房让厨子给做吃的。”胖哒一脸笑意的道。   霏公主发现他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一阵厌恶,莫非就这一小会,居然……   不是说熙国女子温婉贤淑,很是保守,这样看来,哪里有什么温婉贤淑,不过也是,一个敢在男子书院读书的女子,和男子同宿过,哪里还有保守可言。   而且想到,之前看到的场景,荆国皇子居然和这个熙国公主是旧识,关系很好的样子。   霏公主就一阵不顺。   “皇弟,这种事何必你亲自去,让下人去就好了。”   “下人不知道佑哥的口味,他喜欢吃稍微重味一些的,酸甜的也吃,不过不爱吃鱼。”   那石大伴不是也知道,何必你自己跑一趟,心里腹诽着,她并没有说出来,看着胖哒笑眯眯的脸庞,觉得他整个人都透着欢乐,心中更加不爽,不高兴。   面上还是笑嘻嘻的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看她,传说神佑公主是申国洛妃的养女,洛妃容貌天下第一,可是洛妃站在神佑公主身边,只能帮忙提裙。”   胖哒认真的想了想:“洛姨肯定会帮佑哥提裙,不过洛姨的容貌和佑哥不一样,恩,等佑哥换好衣衫,出来吃饭你就可以见到了,这会子,让她休息一会,你别去打扰她了。”   胖哒说完急忙忙往船舱下走去。   霏公主站在过道上,跺了跺脚,却是并没有听从胖哒的话,转身朝神佑的船舱走去。 第475章 家常里短的蒜瓣   夕阳更甚。   天都染红了。   霏公主露出了笑容。   她容貌说起来没有瞿柒好看,瞿柒长的比她媚一些,但是她五官挺精致的,也算是一等一的美人了。   而且她笑起来的时候很纯真的样子,干干净净,眼神似乎透着天真。   神佑在屋子里换衣衫,大红嫁衣虽美,但是真的很沉,裙摆也很厚重,腰带也太紧,不是很舒服。   他们只是过一个仪式,换回自己的衣裳就好。   神佑原本也有些紧张,在申国皇宫里,无数个夜晚,洛姨和自己说的话,她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听的很不认真。   她也不想洛姨说,对洛姨来说,那种事并不美好吧。   没有想到胖哒比自己更紧张,神佑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嫁给胖哒,那年那个冒烟的寺庙里走滚出来的小胖子,人生真的很玄妙。   那时候,谁能想到今日的光景。   换的衣衫,她还是习惯着男装,看舟上,女子很少。   神佑很适合华丽的色彩,她是那种穿的越华丽,人越出彩,压都压不出的感觉。   当然淡色的衣裙,她也穿,会随意一些。   换了一身浅浅绿的淡色袍子,把脸上的妆容洗掉,头发也洗了一遍,上面发油也要洗掉,她不喜欢这些。   等到霏公主突兀的过来的时候,神佑正靠在塌上,长发晾在椅子背后,脚上没有穿鞋, 漂亮的足,赤裸在外头,甚至能看到一半的小腿。   今天是很累的一天,昨夜她也是一夜未眠,这会子,洗过澡之后有点瞌睡,手上拿着一本书,正好催眠。   霏公主没有通报,而是直接敲门。   听到声音还以为是婢女,瞿柒打开门,看到了霏公主。   船上说是没有女子,可是现在,居然看到了一个女子,挺漂亮的样子,笑容似乎很活泼,看着也不是婢女,难道是熙皇的红颜知己?   瞿柒立马就想歪了。   她刚刚跟着神佑上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其他人,规规矩矩在神佑身后。   只是放眼望去都是男子。   霏公主如同自家一般,居然直接走进屋子里了。   瞿柒面容有点难看,而屋子里的嬷嬷听到瞿柒去开门,好一阵没有动静,撩起帘子出来看了一眼。   看到居然走进来一个女子,也惊讶了一下。   不过神色态度比瞿柒稳重多了。   嬷嬷撩开帘子,神佑也睁开眼看到了外头的人。   霏公主也看到了熙国公主神佑。   毕竟是在船上,就算多了一个帘子,隔开两间屋子的样子,毕竟还是一间屋子一个船舱。   瞿柒实际见到这么大的屋子,已经很不高兴了,相比起来,她的屋子比这个小多了,三分之一都不到。   而且皇弟平日住的屋子也比这个小。   这间大屋,平日一直锁着,也不让她进来玩,居然是给熙国公主准备的。   她见到屋子里的装饰都和她的船舱不同,很是不高兴。   实际她也没想,众人也没有预备着她会偷跑出来,自然是没有给她准备屋子的。   也不可能把迎接新娘的屋子让给她住,熙皇胖哒虽然比较柔软,但是在某些事是很坚持的,比较有原则,这间屋子,他自己都没有来住。   霏公主只是瞟了一眼,就有点愣住。   没有想到帘子里,居然真的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原本她见到给她开门的宫女,都觉得不爽,觉得这个宫女太好看,说不定是熙国公主用来固宠的女子,所以格外妖娆。   想来公主也就那样,再好看,也就差不多吧。   也不知道去哪里收罗来如此绝色的宫女。   却不想,只是轻微一瞥,就如同见到仙子下凡一样。   她记得她母妃也喜欢这样的做派,懒洋洋的躺在软榻上,身上披着松垮垮的衣衫。   母妃那样的时候极美。   可是跟她刚刚见到的场景,一比,就显得普通。   甚至连给她开门的婢女的模样,居然对比起来,也普普通通。   天下真有人长那么好吗?   难怪她皇弟,还有她亲兄长殷雄居然都为她沉迷,果然是妖女。   帘子再掀开,已经是一个衣着整齐的女子。   头发还是很长,散落在肩上,快到腰了。   一个老嬷嬷站在她背后帮她梳头。   抓着她的头发,让她整张脸都暴露出来,没有一点瑕疵的模样。   神佑有点惊讶,直接进来自己屋子的人。   霏公主有点冒失。   而老嬷嬷们,则是低着头,也在腹诽。   都说熙国没有规矩,果然是没有规矩。   哪里有这样直接上门来的,还直接走进来了。   瞿柒还是没脑子,守门都守不住。   “你就是鹿神佑?”霏公主声音很糯,鹿字咬的却很清晰。   神佑点了点头。   并没有回头,她从镜子里看到了来的女子。   想到刚刚胖哒说他姐姐也在船上,不过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   胖哒说她姐姐比较任性。   “你长的真好看,难怪不仅我那皇弟,还有殷家殷雄,都很是爱慕你。”霏公主夸奖道,一脸天真可爱的模样,很是真诚。   老嬷嬷在一边使劲的咳嗽,显然很生气。   若是自家公主,早就要批评上了。   女子怎么能随意说喜欢爱慕之类的话,而且殷家殷雄,那是小公主的夫婿,这个熙国公主这样说,明显是挑拨离间。   无论在申国两个公主关系如何不好,到了熙国,都算是一条线上的,这样一句话说的轻巧,内容却十分让人心寒。   老嬷嬷虽然见惯不惯宫中的阴私手段,可是一来就遇上,也实在是不高兴,况且神佑主子看着很大气,笑容磊落,很容易吃这样的亏。   “我和唐希、殷雄都是同窗,关系都很不错,互相敬重,在申学宫的时候,听唐希提过你,说他有一姐姐,容貌美丽,性格温柔,还一直想让我成为他姐夫……”神佑声音平缓的道。   霏公主面色羞红,之前皇弟是写信给她说过这事。   此刻被提起就觉得很别扭。   “都说我们熙国开放,想不到你们申国更开放,你一个女子,居然和一干男子同窗三栽……”霏公主注意到熙国公主神佑的脚很大,虽然脚型很漂亮,但是比她们都大,目光落在她脚上,又是笑了一下。   她很擅长这些,总是能点到别人的痛处,像是上次她遇见殷夫人一样,据说殷夫人回去后就病了,不管真病假病,反正她是痛快了。   瞿柒在一边忍不住插嘴道:“听说熙国战舟出征打战,不准女子上的,霏公主却是在船上呆这么久,果然让人佩服。”   神佑也梳好头了,转过来,瞪了瞿柒一眼,才对霏公主道:“你进来的时候应该和我行礼,毕竟,此刻我还是申国大公主,而你只是熙国一个小公主,连你们皇上见我都是十分客气的。不过看着你年幼,也就算了。”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老嬷嬷们都无声笑了,年幼什么啊,霏公主是熙皇的姐姐,比神佑应该还大吧,还年幼……   ……   PS:老爸来了……昨天陪着逛了半天,感觉自己身体差差的,居然觉得累的要死……平日纯宅……还是要锻炼身体,不然我担心我陪不了我老爸爬山什么的了。 第476章 人性恶善   殷家的大舟,很是舒适。   看屋子就知道比神佑住的屋子还大。   李伊仁有点紧张,可是到了船舱里,却反而放松下来,因为她发现,这屋子的模样,居然跟她在申国皇宫里的差不了太多。   而且很方便。   什么都有。   屋子里有大镜子, 有换衣间,有床,也有如厕的地方,一切都非常先进,有一种回到现代的感觉。   这船舱上,不像是熙皇的船那样,没有婢女。   李伊仁一来,就看到如画一样的婢女,站在船的每个角落。   每人都打扮的极好,衣着都很华丽,甚至耳上都缀着翠玉。   头发上步摇叮当。   船又会摇摆,所以时常能听到叮当的响声,很清脆,并不吵闹。   而公主带来的人虽然很多,但是这艘船居然都能容纳,仅仅有条,并不混乱。   冬施很不舒服,公主让她去休息,身边伺候的是青岚。   虽然不如信任冬施那样亲近,但是李伊仁对青岚也算是很信任的,毕竟她是母后身边的人,应该也不会做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她只是从感情上说更喜欢冬施,何况冬施还舍命救她。   青岚在宫中地位很高了,作为小昭后信任的宫女,可以说在申国皇宫是横着走的,比一般的嫔妃还要威风。   平日享用的东西也都是很好的。   可是在这里,她端起一个洗手盆,都有些吃惊,居然是翡翠制作的。   水往上倒,透出绿光,美轮美奂,连手都舍不得放进去了。   李伊仁净手的时候,也有点惊讶。   当然更惊讶的是这屋子里的很多场景,实际是她跟殷华描述过的。   包括这个翡翠净手盆,她曾经开玩笑跟殷华说过,你们那么有钱,不会用翡翠料做洗手盆吧。   那时候殷华好像说,翡翠料做洗手盆不至于,但是把中间翡翠掏了,外围用来做一个盆应该不错。   那时候只是戏说,可是眼前真的是一个翡翠盆。   李伊仁洗漱过后,也换了衣裳。   整个人清爽了许多。   这时候门口终于有动静了。   殷雄万分不想过来,还是硬着头皮过来了。   他虽然不满这个婚事,可是也不能就这样把人一放了之,而且严格说来,申国公主也没有什么错。   他敲了门,等了好一会,等到通报可以进了,才进。   屋子里很华丽,也有婢女,不过都隐藏各个角落,并不会让他不舒服。   公主坐在船舱前,同样是有琉璃窗,窗外一个夕阳,如同鸭蛋黄一样,又大又亮,涛涛的江,傍晚有些平静。   夕阳照的伊仁公主的脸庞有些红。   她皮肤白皙,五官精巧,虽然容貌没有神佑惊艳,但是也比一般小家碧玉多了精致和华丽。   如果说李神佑是一块极品翡翠原石,有无数种可能,那么李伊仁可以说是一颗精致无暇的蛋面。   虽然小,但是很耐看,细看很美。   殷华走进屋子,他算是李伊仁的夫婿了,走进来也不算突兀。   他也换掉了身上的礼服。   穿了一身随意的衣裳,这船是专门给他准备的,所以一堆的粉色的衣裳。   淡粉淡粉,他皮肤很白皙,白度甚至比李伊仁还白,穿粉色更是粉粉嫩嫩,很是俊美,也很符合申国和熙国的审美。   李伊仁看向他,开口问道:“这船上的布置是谁弄的?”   殷雄愣了愣,想到自己那些衣裳,也就只有二叔会这样打扮他,答道:“应该是我二叔。”   果然,李伊仁也愣住了,虽然有这样的设想,可是听到真的是他的时候,她又有点恍惚。   “你二叔他还好吗?”   殷雄虽然觉得有些怪怪的,自己名义上的妻子,问候自己第一句话居然是问自己二叔,不过想到二叔向来敬佩申国公主,好像和公主还有生意往来,也不算突兀。   “二叔挺好的,他在家里,你知道,我父亲有点严厉,所以二叔在家里被管的很死,没有在申国那么自由,不过你放心,我父亲应该很喜欢你,我听他夸赞你好几回了,他轻易不夸赞人,更不夸赞女子。”   李伊仁听到殷雄这么说,才想起来,他说他父亲,就是传说中熙国最有权势的君王,殷克州,殷君,也是自己今后名义上的公公,殷华的兄长。   一时间又无语。   李伊仁看着对面的殷雄,果然是长的粉粉嫩嫩,嫩嫩粉粉,似乎还有些紧张,很俊美,但是唯独,眼中对自己没有爱意。   连一丝爱慕都没有。   想到之前,她母后反对她嫁给殷雄,就说殷雄爱慕的人实际是李神佑。   可惜李神佑却要嫁给那个胖子。   但是她也不喜欢殷雄,殷雄容貌太女气,好看是好看,可是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看着对方,很是客气,眼神中有一点落寞,唯独没有爱慕。   明明知道是如此,可是还是有一阵子不爽。   李伊仁也不想说话了,又沉默了许久,殷雄终究开口道:“你再休息一会,可以去用餐,今日先让你的人休息一会,这边也有特意给你准备的厨子,都是按照你口味来的,你若有什么要求,吩咐下去即可,我,我在你隔壁,有事也可以喊我。”   说完殷雄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的屋子真的在公主的隔壁,虽然熙国人比较随便,甚至有的先私奔有娃了再办婚礼也有,毕竟熙国人常年在外经商,若都等父母之意,媒妁之言,都不知道等到哪时候,所以很多时候是便宜行事。   但是为了表现对申国公主的尊敬,还是等到了熙国举行了大礼,再行房。   这也是之前说好的。   殷雄回到自己的屋子,就觉得自在多了,整个人躺在床上,程大字,傻乎乎的看着屋顶,看着看着,似乎眼角居然落泪了。   胖哒娶了神佑,最终居然是他生舍那个小胖子,娶了神佑。   他连愤恨都没法愤恨。   小胖子是个不错的人,在这次灰原镇大战,甚至有一次,他差点被荆军杀了,小胖子居然想也不想的给他挡了。   虽然小胖子穿的极多,身上还有两层护心镜,没有事。   可是若是有事,小胖子必定会死,那样危机的时候,他完全没有考虑。   殷雄被推倒在地上,呼吸,心跳,都觉得惊慌。   看着躺在另外一边的胖子,他更是害怕。   担心胖哒就这样死了,那他真的会懊悔一辈子。   可是那样的时候,他居然还想,若是胖哒真的死了,那是不是换自己娶神佑。   只是想起来这事,就想一下,可是他觉得自己真的太卑劣了,简直是无耻。   很无耻,礼义廉耻都不要了。   之后他不敢再想这事。   可是此刻,他有点想哭,人本来就是自私的啊,想要的东西,想要的人,努力的去得到,有什么错?   他这样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即使睡着,眼角都有泪。   天边的霞光照了一缕进来,那泪如红宝石一般,闪烁。   …… 第477章 阿荣之死   熙国运河河水涛涛。   夕阳落下,夜幕起。   夜幕来临,水流也湍急了一些。   夜晚的战舟还是继续行驶,只是速度慢一些,只有白日一半的速度。   很是缓慢。   有点像摇篮。   若是真的摇篮,只会催人眠,可是整艘船都摇摇晃晃,就让人很容易晕。   尤其是没去过熙国的,没坐过船的。   神佑还好,这不是她第一次乘船,上一次她都没有晕,这一次也没有。   人还挺精神的。   而李伊仁带的一堆人就不太好了,毕竟大多数都是公主殿里养尊处优的宫女太监,白日刚刚上船还没有感觉,兴奋的很,一直来回走,夜晚这样摇摇晃晃,到哪里都不平稳,躺床上还是在摇晃,把晚上吃的东西,如数的都吐出来了,吐的昏天地暗,整艘船都有难闻的气味。   好在船上婢女众多,一直收拾着,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李伊仁脸色也有些不好,她本来还行,可是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晕船,她被勾的也想吐了,越想越忍不住。   呕了好几回,想吐又吐不出来,很是折腾。   ……   申国皇宫里,夜幕降临许久,三个太医同时给施针,申皇还没有醒。   几个一开始是跪着的,现在已经坐着的臣子们,有幸洛妃还记得他们,给送来了简单方便的饭食,填了一点肚子。   申皇没有醒的迹象,不知道要等到哪时候,他们也没有挑剔吃食,能饱腹就不错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申皇这些年身体不是还不错吗?为何突然晕厥?”   中年男子突发晕厥之症,可大可小,也有可能稍后就醒,醒了也没啥大事,就当睡一觉。   若是一直不醒,就严重了,也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也可能醒过来,人也瘫了。   太医们面容严峻,脸上的皱纹能夹死一群蚊虫,因为按照他们施针的方式,申皇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很有可能醒来会偏瘫。   而小皇子李南国那里,小皇子已经疼晕过去了。   因为那猫不仅仅抓烂了脸,眼珠子似乎也挠到了,视力有碍,实在是残忍。   李南国一边的脸血淋淋的,一颗眼珠刺红刺红的,他年纪幼小,只能不停的哭,哭到后来,哭晕过去,才消停了。   卢妃也是哭。   只是卢妃的哭声很安静,没有一点声响。   太医们都走了,遇到这种事,脸上的伤处理好了,但是眼珠子的问题,太医们也束手无策,只能把眼包起来,听天由命。   原本门庭若市的卢妃的院落,此刻冷冷清清。   卢妃一直抱着小皇子,没有撒手,连老嬷嬷要帮忙抱,她都拒绝了。   她抱着小皇子,痴痴傻傻的模样。   众人看的心惊。   甚至有老嬷嬷觉得莫非这小皇子不详,否则怎么会他一出生,生母就疯傻,而此刻领养小皇子的卢妃看着也不是很好。   卢妃抱着小皇子,嘴里悉悉索索的念叨,没有人听清她念叨什么。   “我都说,不要上位,不要上位,他只是一个孩子,他什么都不懂,他不懂的……”卢妃念叨着,絮絮叨叨,声音只能她自己听得到。   声音很低,因为她怕吵醒昏迷的李南国,可是终究还是发出了声音,像是深宫老屋里的鬼哭……   ……   小昭后醒来了,她最先醒的。   她靠在软榻上。   仔细的回想事情的经过,李南国的事情,自然是她安排的。   她不会让申皇后继有人,怎么会让李南国上位,可是,没有想到,她自己居然会晕倒。   她既然敢做这件事,也是计算好后果的,众臣子不会为了一个已经废了的皇子和她为难。   而申皇不喜欢李平安,一定不会在这关口立李平安为太子的。   可是唯独没有计算到,她会晕厥。   晕的很突兀。   再睁开眼,太医说她身上有旧疾,没有养好才会晕倒的。   可是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要晕早就晕了,不可能今日突然晕厥。   小昭后在申国后宫十几年,每一件事情都是有计划,一步一步过来,熬了这么多年。   突然身边有不确定性,让她十分不安。   她睁开眼,环视周围的人。   哑女阿荣还跪在她面前,一脸担忧。   而其他宫女也小心翼翼的模样,角落里老嬷嬷更是抖的厉害。   太医已经离去,身边都是小昭后熟悉的人。   若是她醒着,来的太医自然也是她的人。   不过今天来的太医,恰好不是她的人。   这更让小昭后警惕。   屏退了所有宫女嬷嬷,只留下了哑女阿荣。   “现在如何了?”小昭后居然开口问道。   哑女阿荣只是神色焦急惊愕,张嘴呜呜咽咽,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她是哑女。   她肯定不会说话。   却见小昭后帷帐背后居然跳出来两个黑衣人。   阿荣脸色苍白,跪在地上,头低的更低,抖的和康筛一样。   黑衣人和小昭后说话,阿荣一句都听不懂。   不是申国这边的言语,也不像是荆国的言语,荆国官话粗俗一些,口音重一些,但是不至于听不懂,小昭后和黑衣人对话更像是一个小部落的言语,叽叽咕咕的,很绕。   “我为何会晕?可有异常?”小昭后问。   其中一个黑衣人答道:“您的饮食,皆有这个哑女负责,若是有问题,她嫌疑最大。”   旁边的黑衣人跟着道:“不过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申皇晕厥了,还未醒,属下进不去,申皇生死未知。”   “洛妃呢?”小昭后第一个抓到了重点。   “您昏迷后,卢妃只管小皇子,洛妃出面主持大局,目前安好,没有什么动作。”听黑衣人的口气,显然是极其了解洛妃的。   小昭后继续躺着,忽然开口道:“杀了她。”   她努了努了下巴。   她说的她,就是跟前的哑女阿荣。   阿荣惊恐的抬头,因为小昭后最后一句话用的是荆国的官话。   她能听懂。   她拼命的摇头,跪着后退。   然而人怎么能比剑快。   一把剑刺穿了阿荣的身体,阿荣低头看到剑尖露在自己身体之外,她像个肉串一样,被剑横穿了。   她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的手摸了一下剑尖,一下子手上就被割破了。   她整个人坐倒在地上,用那带血的手指,在地上断断续续的画出了几个字。   “昭不得好……死……”   死字最后一笔拉的很长,她的手指重重的点在那,血还冒着,但是她已经断气了。 第478章 长夜   夜幕更黑了。   李伊仁终于吐了,吐完反而清爽了。   因为伊仁公主不舒服,作为伊仁公主的夫婿,殷雄自然不能独自跑去睡觉,虽然也帮忙不上忙,也在外间守着。   等到她吐完,收拾完,收拾清爽了,殷雄才进去探望。   看到白日很精致的伊仁公主,此刻虽然收拾好了,但是整个人还是有点蔫,面色苍白。   没有平日骄傲,看着略微有点可怜。   殷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问道:“你好些了吗?我让人给你在屋子里熏点艾草香,可以安神,你好好休息。”   李伊仁已经晕的顾不上理人,随意的点点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渐渐睡过去,鼻尖有淡淡的草药味。   有点像李神佑的马车。   莫名的有点安心,她的呼吸渐渐平稳。   ……   神佑没有晕船,她带的人都还好,老嬷嬷们年纪大,见过风浪多,一个个很懂养生知识,上船后也没有乱跑乱动,所以很快适应了。   就连瞿柒,也没有表现出晕船的模样,她解释说以前在江南花楼,经常住在舟上,所以习惯了。   神佑有点担忧哥哥,去看了哥哥一眼,哥哥稍微有些虚弱,上次坐船,没有晕船,这次是受伤的缘故,倒是不太好。   不过看到神佑过来,阿鹿还是很高兴。   神佑看哥哥晚上吃的少,带了一点点心过来。   胖哒听到神佑去看鹿大哥了,才知道一路凶险,鹿大哥为了救神佑差点没命,十分感激。   也跑过来了。   不过到的时候,见鹿大哥在吃东西,他不由得咽了好几次口水。   说话都呆呆的。   阿鹿看着盯着自己手中点心直看的胖哒,有些无奈,也搞不清楚小胖子是变了还是没变。   看他这个模样,似乎和申学宫,龙渊山上一模一样。   可是看他处事,确实也是有些变化的,现在的小胖子比以前规矩多了,看着也威严许多,对别人还是有模有样,挺严厉的样子。   包括晚上吃饭的时候,霏公主嘲讽神佑吃的太多,当时小胖子就下令霏公主关禁闭。   令行禁止,手下的人都很听从他的命令,并没有拖拖拉拉。   可见平日小胖子还是很有威信的。   而且看小胖子平日的作息,身边也没有其他女子。   阿鹿稍微放心一些。   他自然是希望照顾妹妹的是一个好男儿,可是如果好到不辩是非,对谁都好,也是不行的。   这种男儿在蛮荒会极度被人瞧不起,蛮荒瞧不起老好人。   但是这种人,申城里就很多。   耳根子软,对谁都好,外面一堆红颜知己。   阿鹿很讨厌这样的人。   阿鹿把自己手中的点心掰了一半给小胖子,又转头对神佑道:“太晚了,你早点休息。”   把神佑赶回屋子,阿鹿继续拉着胖哒聊天。   胖哒有点想跟着去看看,但是被鹿大哥拉着,也不好意思走。   好在鹿大哥还算是不错,居然分给自己一半糕点。   胖哒吃的很小心翼翼,半块糕点吃了许久。   看的阿鹿有点哭笑不得,虽说传言熙国皇室还不如殷家富裕,但是也不至于穷到这个地步。   “晚上见你也没有少吃吧,怎么又饿了?”阿鹿问道。   胖哒啃啃哧哧的把半块糕点吃完,才不好意思的道:“晚上忍不住多吃,吃完就又回去吐了,我,我母后说我不宜多吃,再长胖对身体也不好,可是我也控制不住,就是一直长,回到熙国,我好像比之前又胖了几十斤了,我每日都觉得饿,很饿。”   胖哒无奈的道,一边说一边还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边那漏的一点点糕点。   “吃完又吐?没问题吗?”阿鹿不是很担心胖哒难不难受,而是担忧这样对身体不好,若是小胖子是个病秧子,对妹妹自然也是不好。   胖哒摇了摇头:“就是难受一些,是宫中老太医开的方子,对身体应该也没有大碍。”   “是不是回熙国,缺少锻炼,以后让神佑带你去晨练,省的你越长越胖了。”阿鹿道。   胖哒一听晨练,脸色有点苦,可是听到佑哥带自己,一下子又很欢喜,只觉得苦乐并存,对未来很是期待,恨不得立刻马上回到熙国。   胖哒留在鹿歌这里,跟鹿歌十分详细的说了那时候送鹿歌他们上船之后,熙国的事情。   胖哒对鹿歌很敬重,一直也当他如兄长一样,事无巨细,说的很认真。   鹿歌也听的认真。   几乎是说到了后半夜,胖哒终于睡着了,鹿歌也睡了过去。   因为鹿歌受伤,胖哒睡相有点不好,不敢靠近他,居然是在床角落缩了一夜。   ……   而申国皇宫里这一夜注定漫长,没有人敢入眠。   皇后娘娘醒了,可是皇后娘娘身边贴身宫女阿荣居然死了。   据说是因为阿荣抱着猫伤害了小皇子,小昭后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赐死了阿荣。   阿荣的尸体被草席一裹,就有太监进来,抬出去了。   因为慌乱,太监也没有平日利索。   尸体从草席里抖出一只手,那手还滴着血,一路血迹。   尸体处理在宫中自然不妥,要运到宫外,宫外的乱坟岗。   长期都有不明尸体过来,所以就养了一群野兽,在这里候着,第一时间等着啃咬新鲜尸体。   阿荣被丢了下来,黑夜中,立刻有兽悄悄的涌上来。   这些兽也不是什么怪异的兽,就是野狗。   狗野了,吃了人,就刹不住车。   又在野外,跟别的动物交配,杂交出来,就更凶悍了。   不过今日,那些太监走后,野兽们刚想涌上来,又觉察了其他动静,又退回去。   它们虽然吃人,但是吃的是死人,活人还没有敢动。   那阿荣的尸体被两个人又偷偷搬走了。   夜幕之中,看不清人的模样。   ……   半夜,怀孕的周大人的孙女周韵竹,身体很不妥帖,她平日身子就不是很好,怀孕了很难受,也睡不好,半夜总会起来吐一茬子。   平日夫君都会在身边照顾她,即使白日辛苦,但是夜里仍旧陪着她。   周韵竹觉得自己嫁的极好,有哪个女子能得夫君这样体贴照顾,而且她怀孕初提过要房里的丫鬟伺候,夫君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她看得出来夫君是真的不愿。   不过下半夜,她伸手一搭,床边却空了。   她睁开眼,看到窗前,站着一个男子,男子像是站了许久许久,如同一个雕塑一样。   许是听到她的动静,那男子转过身来,脸色很肃穆,不过那肃穆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又变成平日温和的夫君。   “还早,你再睡一会。”他说。 第479章 阳光底下的新鲜事   运河上的日出很美。   草原上的日出也很美。   申国皇宫的日出也很美。   朝阳从天边升起,天下人都能看到,看的都是同一个太阳。   但是看的人心情各有不同。   熙皇胖哒向来也不爱早起,胖的人总是尤其嗜睡一些。   不过昨夜他特意交代了大伴,一早要喊他起来的。   他想喊佑哥看日出。   在船上看日出真的很美,是地上完全不同的风景。   一定要喊佑哥看一看。   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真的有一种人生不虚此行的满足。   鹿歌习惯早起。   石大伴才过来喊胖哒的时候,鹿歌就已经醒了。   石大伴觉得小主子睡在他大舅哥这里不太好,不过想到在申国也是这样,也没有说什么。   胖哒被摇醒,麻利的起来换衣裳,穿的红彤彤金灿灿的,头上还戴着高高的帽子,整个人十分华丽。   阿鹿看他这个打扮有点蒙圈:“今日就要到了吗?为何如此隆重?应该没有那么快吧?”   胖哒摇了摇头:“还没有,今日还到不了熙国,但是一会我喊佑哥去看日出,日出的时候阳光很亮,照在我身上也会很亮,那个佑哥不是喜欢亮亮的东西吗……”   胖哒说到这里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骄傲。   龙袍大概是天下最亮的衣服了。   阿鹿:……   神佑昨夜睡的还挺好,被叫起来也没有什么起床气,换了衣服,又被哥哥交代着裹了一件披风,才去了船上甲板。   上面还有点黑蒙蒙的,天没有完全大亮。   要看日出要稍微等一下。   最主要的就是太阳从云层出来的一瞬。   外头风略微有些大,但是清晨,江面和平静。   可以看到两岸的黑乎乎的一片一片的林子。   熙国这条运河,原本就是一条大江。   有些地方的江面十分宽阔,站在船上远眺,有一种胸有丘壑的感觉。   和草原是另外一种感觉。   草原很苍茫,有一种无边无际的不确定感。   而在大江上看日出,有一种激荡人心的感觉,很激动。   微风拂面,越靠近熙国,天气就越暖和,晨风都不那么凉,吹脸上也不会刺刺的。   不过神佑还是被裹的厚厚的。   瞿柒也跟着上来了,她上船后一直有点蔫,别人还以为是坐船不适应的缘故。   此刻穿着漂亮的红裙子,很是夺目,她走出来,都会让人有些惊讶。   不过看到她身后那表情平静,穿的平常,就是裹的厚一些的神佑公主的时候,众人才恍然。   目光立刻从瞿柒身上移开了。   瞿柒也很习惯,这种惊艳,然后平常的状态。   一开始是不习惯的,后来久了便习惯了,因为连她有时候都会看着李神佑发呆,何况别人。   好在李神佑本身的行为举止很大方,并不任何魅惑之意,若是她像洛妃那样,不知道天下有多少人为她神魂颠倒。   皮囊的美,也是美。   神佑安静的坐在甲板上的椅子上,专注的看着灰蒙蒙的天边。   还没有亮。   这时候旁边的那艘大船忽然也有了动静。   船甲板上,也出现了一群人。   打扮的很庄重精致的伊仁公主也出来了,她应该也是来看日出的。   两船相望,还是有些远,有些模糊,只是能看到李伊仁打扮的应该很华丽,裙摆很长,她身后的宫女都要提着裙摆。   殷雄也起来了,一大早被吵醒,说是公主想看看日出,他也只好起来陪着。   不过到了甲板,居然发现对面船上也有一群人。   熙皇胖哒穿的金灿灿的跟自己挥手。   殷雄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穿着,二叔真的很爱粉色,连给他的斗篷都是粉的,好在鞋不是粉的,否则回去,他一定要和二叔翻脸。   他看了一下对面的船,神佑应该也在,只是看不太清楚。   不过抬头,看到了面前的伊仁公主,有点吓一跳。   昨夜见她又吐又蔫,脸色惨白,嘴唇也都发青了,整个人状态可以说是很糟糕了,很是水土不服的样子,殷雄都担心她会病倒,若是在船上生病,还挺麻烦的。   没有想到,一夜醒来,公主伊仁居然浑身上下崭新如初,脸上也神采奕奕,甚至脸颊还有淡淡粉红,眼睛也十分明亮,睫毛还会朝上翘,说不出来哪里不对,总之就觉得公主伊仁状态十分好,十分精致,甚至立刻让殷雄想起了他二叔。   他二叔就是这样一个骚包的人,不管前一晚多晚睡,若是第二日要去见哪家千金,那打扮的绝对是神采奕奕,仪态风流,看不出一丝疲倦。   这一刻,他觉得公主伊仁和他二叔简直太像了,莫名有一点点好感。   他二叔虽然外表吊儿郎当,但是实际是个做事很认真很努力的人,别看就是打扮骚包,这个过程普通人真的做不到,连一个头发丝的细节都要兼顾到。   而伊仁公主,显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殷雄注意到她的眼毛上下都刷的整齐,还弯翘,不知道怎么做到的,显得黑黑密密,还比平日更长的样子,若是二叔知道这办法,会不会也把眼毛折腾成这样,想到二叔睁大眼,上下眼毛长如刷子,忽闪忽闪的,殷雄忽然有点恶寒,忍不住抖了一下。   李伊仁看到殷雄注视着自己,看的很认真,她略微有点别扭。   她是个比较好面子的人,昨日被殷雄看到那样狼狈的一面,很是不爽,所以今日很早就起来打扮了。   倒不是想吸引殷雄的注意力,她对殷雄真的没有爱意,只是她习惯使然。   可是看到殷雄这样看自己,还是有些不自在,她微微的转过头,就看到了两艘船靠近了。   对面船上李神佑很随意的坐着,因为略微有风,裹着大大的披风,裹成一团,她身边有个金灿灿的胖子看着她笑。   模样很痴,手足无措,很是紧张的样子。   李神佑的哥哥不知道说了什么,又给她又加了个围脖。   李神佑脸上还有点迷迷糊糊的。   她忽然有点羡慕她,她望着她,错过了天边那忽然一闪而跃出的朝阳。   神佑看着天边,朝阳一跃而出,整个天地都沐浴阳光下,她脸上漾出了笑容,笑容很大,很暖。   草原上,天不亮就行军赶路的荆国大军,走的很快,皇子云骑在马背上,表情很严肃。   昨日他没有跟朝慕尔将军解释,回来沉沉的睡了一夜。   天不亮就出发了。   走着走着,忽然天边越来越亮,直到那个圆球,一下子跳出地面。   整片草原金灿灿的。   皇子云想到了白骨山悬崖上的日出,想到自己被神佑拖着进屋,回头看到的那个画面,脸上扬起了一点点的笑容。   嘴角很细微的上扬,很快被风吹散。   申国皇宫,守了一夜的臣子们,已经东倒西歪了,临时住在皇宫里,后半夜才勉强眯一下眼。   这时候睡的正沉。   忽然听到噗通的撞门声,几人陆续的醒来,睁开眼,还有点迷糊,就见窗外,朝阳又大又圆,平行的挂在天边,天亮了。   “皇上醒了!”太监尖细的嗓子大声的喊道。 第480章 太子平安   “申皇醒了。”   一句话如同惊雷落地。   整个死气沉沉的后宫一下子活了过来。   各宫的小主打探到消息都急急忙忙的打扮起来。   打扮好看是一定要的,但是不能艳丽,不然人家还以为你心情好,皇上皇后都不好了,你心情好,是个什么意思。   但是也不能打扮的太素,帝后都醒了是好事,你一幅哭丧的模样,是给谁哭丧。   总之要讲究一个度,既要好看,又不能太喜悦张扬,也不能太悲切沉闷。   急忙忙打扮的小主子,把选哪件衣服当做人生头等大事,此刻脑海里完全没有躺在床上的申皇。   申皇虚弱的睁开眼。   入眼的不是熟悉的小昭后,以往有事的时候,睁开眼,阿昭几乎都是会在床前守着他,甚至连夜半醒来,身边的人也是阿昭。   可是现在没有。   他睁开眼,面前是有些略黑,脸略圆,有点憨的李平安,唯一像他的地方,大概就是一双眼睛,勉强像他,还算比较好看。   看窗外,应该是清晨,李平安盘腿坐在自己面前,不停的点头。   脖子耷拉成一个极其难受的状态。   忽然他猛地抖了一下,睁开眼,看到面前的申皇,惊喜的喊道:“父皇,您醒了!”   高公公连忙倒上了一杯参茶,给皇上轻轻的喂到嘴边。   申皇是觉得口干,含了一点点参茶,面色也没有怎么缓和。   只是觉得头很疼,身子还动荡不了。   “扶我起来。”   高公公却是面色紧张的道:“皇上不若等太医过来,太医就在外头候着,马上就来了。”   听到皇上醒了,太医狂奔,那些臣子也慌忙的起来,此时不去露脸,那昨夜就白熬夜了。   高公公却是把人拦在外头,只让太医进来。   太医听到申皇醒来,松了一大口气。   只是见申皇还躺着,脸上的肉绵软的垂下来,那口气还没有掉下去又提起来了。   “皇上,您感觉如何,身上可有不妥?”老太医战战兢兢的问道。   他跪在地上,低着头,胡子抖的厉害。   李平安看到太医的模样,心有所想。   而门口围着的一群臣子,卢生浩听到皇上醒了,第一时间没有激动高兴,反而是有些说不清的意味,不过面上自然也要扬起感同身受的喜悦的模样,只是还是有些浮夸。   申皇感觉浑身使不上劲,不过此刻,他还是先开口问道:“南国如何了?”   太医署昨夜几乎是没人入眠的,彻夜讨论皇上的病情,小皇子的病情,小昭后的病情,不至于一问三不知,总要拿出解决方案。   “小皇子脸上的伤还好,孩童年幼,应该长好容易,但是那猫爪子锋利,刮伤了小皇子的右眼,恐怕……”太医后面的话没有说,恐怕什么,自然是恐怕不好了。   申皇之前就是因为听到小皇子受伤的事情,怒急攻心,而晕厥,再醒来,心情平缓了一些,虽然还是很生气,但是还算理智。   小皇子李南国可以说是申皇最喜欢的孩子,虽说伊仁公主,他也十分喜爱,但是毕竟是公主,再喜爱,也要出嫁,嫁给别人,而皇子是继承家业的,还是不一样的。   “皇后呢?”显然高公公也说了皇后晕厥的事情。   但是申皇问出这句话,还是带着怒气的。   他很想知道阿昭要如何解释,怎么解释?   上一次,李南国的生母那个疯贵人朝小昭后跪着求她不要烧死她,申皇就有些怀疑是小昭后动手放的火。   可是也有些说不过去,阿昭若是真要动手,有无数次机会,何必等到今日,而且蓝曦死去,阿昭哭的比谁都伤心,力求给蓝曦谥号。   申皇还是愿意相信小昭后。   可是这一次……   “皇后娘娘身上旧疾未愈,又被刺激了一下,所以晕厥了,半夜醒了一下,又昏睡过去了。”太医不敢隐瞒,如实说道。   “可是真的旧疾!”因为太过生气,申皇已经不敢相信小昭后了。   毕竟李南国恐怕是真的毁了。   “是,皇后娘娘身上,似乎受过重伤。”   “皇后娘娘昨夜醒来,第一件事处死了她的贴身宫女阿荣,抱猫的那个宫女。”高公公在一边补充道。   说这些话的时候,李平安一直守在申皇跟前,没有什么存在感。   申皇闭上了眼,好一会才睁开眼,开口道:“那跟朕说说,朕到底如何。”   不过他问的时候,还是示意高公公把李平安带出去了。   李平安走到外头,看到一堆臣子,他行了个礼,乖乖等着,一句话都不说,连和先生王大人也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太医不知道在屋里说了什么,听到茶盏碎的声音。   等到太医出来,高公公也跟着出来,环视了一眼众人的表情,开口道:“皇上让王大人进去。”   王如意这一进去又是许久,再没有听到茶盏碎的声音,也不知道皇上和他说了什么。   只是见他出来的时候,衣袍很皱。   众臣子还在等,以为接下来皇上会召见他们,没有想到高公公只是出来传话,让他们回去。   他们连申皇的面都没有见上,不知道如何了。   也不好问太医,贸然刺探太医皇上的龙体,视为谋反同等。   臣子们走了,李平安继续去伺疾。   申皇已经躺着,姿态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看他手指略微动了动。   不想说话的样子,盯着李平安,李平安被看的慌张,略微有些拘谨。   李平安觉得自己应该去旁边倒茶给父皇喝,像刚刚高大伴那样,不过他目光扫过,哪里有茶盏,倒是屋子里略有一股子人参味,还有一股子骚臭气。   没有水,他这样傻坐着也不对。   只觉得坐立不安,父皇的眼神让他有点害怕。   “李平安,你母亲的愿望是希望你一生平安,你一出生我就不喜你,不是因为你容貌不美,而是你一出生,你母亲就死去,朕害怕那种感觉,很害怕。不过好在,你也平安长大到现在, 你的命说不上好不好,或许很好,比你父皇好。”   李平安不知道父皇为何要说这样一段话,父皇不喜欢他,他自小就知道。   不用说。   可是紧接着就听到他父皇开口道:“朕愿立你为太子,朕立李平安为申国太子,愿申国千秋万代平平安安。”   申皇瑥鼓着一口气说完,余一声叹息。   ……   ……   PS:今天看到读者发了一个文章截图,我一看,哎呀太美了,太好看了,再一看,哎呀,是我寄几的小说,是黑凰后,好羡慕你们,可以看到这样好看的文文,吼吼吼。 第481章 糖醋彩虹鲷   “皇天承运,皇帝诏曰,李平安为人忠孝,尊师重长,可为太子。”   ……   申皇没有上朝,但是颁发了一纸昭书。   卢相面色灰败,若不是有人扶着,可能当场瘫软在地。   卢家输了。   输的很彻底。   从他们开始要求立太子,立李南国为太子,到今日出结果。   时间并不久,这中间,他甚至放弃了自己喜爱的幼子,任由他离开申城,被发配蛮荒而去,甚至做出了断离父子关系的模样。   他不敢回想,他那骄傲调皮的幼子离开时候脸上的泪花。   他不敢深想,从申城到蛮荒的路好不好走,他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   因为他觉得他的决定是正确的,眼前的失败不是失败,长远的胜利才是最终的胜利。   可是现在,申皇昭书已下。   而小皇子李南国,不说毁容了没毁容,右眼瞎盲几乎是注定的了。   历史上,就没有一个眼盲的皇帝的,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他输了。   可是罪魁祸首,居然只是推到一个已经死了的宫女身上。   照看宠物不利?   那猫是礼部尚书进贡的。   一个死去的宫女,如何能为他的千秋大业付出代价?   不够,远远不够。   可是紧接着的圣旨,彻底让卢相瘫软在地。   申皇让他告老,给他一个体面。   众臣子面面相觑,看着卢御史扶着卢相蹒跚的离开了朝堂。   龙椅上是空着的,申皇没有出现。   可是两道圣旨让百官噤若寒蝉,甚至比申皇在的时候还要安静。   ……   第二日。   申皇还是没有起床。   他听到太医的话,不愿意相信。   太医说他很可能会瘫痪,常年卧床。   民间有一个说话,前世造孽,今生瘫痪。   传说那些常年卧床不能动的人,是因为前生造孽太多。   申皇瑥自认,自己这一辈子,若真要说对不起谁,可能就是远嫁的女儿神佑。   他没有当过一天父亲的责任,为了子虚乌有的神女之说,为了自己的皇位巩固,从出生就想弄死她。   她没死,回来后,自己没有接纳她,而是让她去联姻,远嫁他国。   这是他内心唯一的愧疚。   大概这也算是报应了。   申皇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   他没有起床,自然也没有去看李南国,虽然太医时刻跟他汇报李南国的情况,可是他还是不想去,知道结局如何,他不想去看那个孩子,不敢去看卢妃。   申皇瑥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长情的人,以前他觉得长情是个优点。   可是现在,长情只是让他越发的愧疚,越发的孤单。   他也没有去看小昭后。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小昭后。   若真是阿昭让人做的这件事,自己该怎么办?   阿昭向来不是雷厉风行的人,可是这次她却第一时间处死身边的宫女,让申皇觉得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害怕。   当然,诸多诸多的想法,最初始的缘故还是因为他病了。   他很虚弱。   颁发了旨意之后,他就把李平安赶走了,让他回去休息,不要留在跟前伺疾。   说一句荒唐的,申皇甚至害怕自己睡着的时候,会被李平安掐死。   真的,他颁发了立太子的圣旨之后,这个想法挥之不去。   宫中,连小昭后都没有被召见,更别说其他莺莺燕燕。   ……   第三日。   第三日,申皇还躺着。   熙国的战船行驶的飞快,江面的浪花极大。   天空下起了小雨,但是并不冷。   只是周围都显得烟雨蒙蒙。   两岸看上去越发的绿。   已经可以看到路过的城市。   两岸不再是一片一片的林子,偶尔有人烟。   只是人烟很小,像是小蚂蚁一般。   “佑哥,今日,我们会到到达一个大江交汇处,那里景色极美,到时候我们在那里休息。”胖哒老老实实的坐在神佑船舱床对面的椅子上,大概是因为紧张,他不停的摇摆着两腿。   除了之前为了接神佑,还有看日出那早,他穿的金光闪闪,平日实际穿的就是正常的衣衫。   比较黑。   黑乎乎的,像是一颗大大的黑粽子。   神佑望着对面的小胖子,问道:“我记得你以前不爱穿黑色的,为何这次见你,你大多数都是黑衣?”   熙皇胖哒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因为,因为听人说,黑色显瘦。”   神佑看着腰上勒出了一圈子肉的胖哒真是哭笑不得。   听哥哥说,他居然还吃药催吐减肥。   “无妨的,你喜欢穿什么颜色就穿什么颜色,还有衣物不能太紧,太紧显得更胖了,以后还是不要催吐了,等回皇宫,好好锻炼吧。”神佑开口道。   胖哒听到佑哥居然都开口说了,很是高兴的应承了。   转身就出屋,等到正午吃饭的时候,就见一个洁白洁白的大胖子,认认真真的端着一个巨大的大盘子,盘子上,放着十分之一的饭菜,然后坐到了神佑身边去。   像一堆云。   因为他穿着白如纱,层层叠叠的衣裳。   坐下之后,脸上期待的望着神佑。   神佑被望了好一会,才理解到胖哒的意思,打量了他上下,忍着不笑,点头道:“看着挺凉快的。”   胖哒喜悦的用力点头。   “恩恩,是很凉快,这个衣裳很多层,但是很凉快,我很怕热,因为很多层,还能遮肉,我极其喜欢,不过就是穿着,以前有人嘲笑朕像是一朵大白金丝菊,所以我才不穿了,佑哥觉得如何?”   “挺好的,以后也给我做一身吧。”神佑低着头,把自己碗里不太喜欢的青菜和肉夹了一些给胖哒。   很自然的动作,在龙渊山上有时候也这样。   胖哒小心翼翼的吃完盘子里不够塞牙缝的饭菜,看到佑哥居然又给他夹了,很是激动。   吃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很是其乐隆隆。   而另外一边,殷家的大舟上,吃饭没有这么随意,公主伊仁有无数伺候的人,殷雄身边也有无数伺候的丫鬟。   一顿饭,实际就两人在吃,可是场面上,有好几百人的感觉。   桌子有些大。   吃的有些安静。   殷雄只想快点吃饭。   不过众目睽睽之下,还是保存着吃饭的礼仪。   只是吃着吃着,忽然听到“哐当”一声。   抬头,就见对面,自己这个礼仪风度一直很好的名义上的妻子伊仁公主,居然把她面前的碗给砸了。   “以后,以后不要给我上糖醋彩虹鱼,我不喜欢。”   殷雄有点纳闷,这鱼蛮好吃的啊,还是他二叔发明的,抬头却见伊仁公主居然因为一条鱼,眼睛红了。 第482章 归林的幼鸟   从草原经过戈壁沙漠森林,还有一片河流沼泽。   那是以前水泽部落的地方。   朝慕尔曾经在这里吃了败仗,最终又打赢了。   所以水泽也归顺了荆国,成为荆国的一份子。   不过这些后来归顺的部落,往往并不是很好相处。   皇子云今晚要驻扎在这里。   因为据说治水大夫鹿寻和他兄长鹿五也在此地。   夜间,篝火。   鹿寻秀气的在篝火边端着一个陶罐吃东西,里面是烂烂的菜叶用大骨头煮的,加了一点饼子,算是外头很丰盛的饭菜,而且只有晚上才能这么吃,白日都是干粮对付一下。   皇子云过去,也端着一个陶罐,在他身边坐下。   他去抢亲,他见了神佑。   回来之后还是郁郁,只是面对神佑哥哥的时候,比过去敞亮一些。   大概就像是一个小贼,惦记着对方的东西,看到对方会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有一天发现惦记不来,反而放松敞亮了。   呼啦啦的喝饱了,皇子云把陶罐拿过去又接了一点汤水。   鹿寻和鹿五再见皇子云,有心想问一下妹妹和鹿哥的情况的,只是看他这模样,不好开口。   总觉得出去一趟归来,皇子云似乎变了许多。   以前一块吃饭,总觉得他对饭食有什么误会,吃的时候很严肃。   可是现在,他吃的很认真,很自然。   没有让能看出他以前是个和尚。   篝火旁,很多人来问鹿寻问题,荆国人的问题总是很多。   他们很尊重能回答问题的人。   在部落里,他们把能回答问题的人当做巫,能回答一些小问题的,就是小巫,能回答大多数的问题的已经能成为正巫,若是什么问题都能回答,还能提出解决方案的,那就是大巫。   虽然现在部落消失了,但是这个评价标准还在。   鹿寻在这些人眼中就是大巫, 他什么都会,而且性子极好,很愿意帮助人。   他们以前抓过申国的书生过来,结果问问题,对方只会圣人曰……有言……大王饶命……说一些他们听不懂的话,他们只好遗憾的把人还回去。   皇子云正好也没有想闲聊,越来越多人来问问题,看着人群把鹿寻包围,他也就坐一边去了。   鹿五坐在他身边。   灼灼的盯着他许久。   皇子云有些不自在,不明白鹿家五哥这样看自己做什么。   “这件衣衫是我的吧,一定是我的,我想起来,衣服袖子那里,我还磨破过,你,抬手,抬手我看看。”   皇子云:……   他还真没有太注意这个,就是这衣服是在神佑那里换的,下意识不舍得脱下来。   鹿寻被围着问问题,不经意转头看到傻五哥抬着皇子云的胳膊低头蹲到他咯吱窝下……   什么操作o(╯□╰)o??   “你为什么会穿我的衣衫?”鹿五瞪大眼睛问道。   皇子云也被弄的脸通红,抽回了手,鹿家哥哥当中,五哥是最粗狂的,为何会抓着这个小问题不放,问的皇子云都有点想哭了,而且被抬着胳膊,被看咯吱窝,他真是很难为情……   鹿家五哥力气真大,他的力气已经少有,大师兄说他将来会是佛门好罗刹,因为他力气大,可是没有想到鹿家五哥力气更大。   想到大师兄曾经念念不忘想化神佑五哥出家,到现在还记着呢。   抽胳膊抽了几下,都没有抽回来。   直到鹿寻过来,鹿五才松手。   “你们在做什么?”鹿寻问道。   鹿五和皇子云莫名的默契的一起摇头:“没,没什么,我们想练习一下掰手劲,看谁的气力大。”   两人改成了握着手,在空中摇晃。   鹿寻看了一会,没有说什么,又被拉走请教问题了。   看到阿寻被拉住问问题,没空理他们了,两人黏在一起的手才分开。   “为何不让寻哥知道?”   鹿五挠了挠头道:“阿寻从小想的特别多,要是知道你身上的衣服是我的,他估计会想咬死你。”   “额……”想象不到那个文质彬彬,在一群人面前表现的温和微笑,像鹿家大哥一样的男子咬人是什么模样,不过他还是开口解释道:“我没有做什么。”   鹿五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皇子云不知道为何鹿五这么信任自己,还有点不好意思。   鹿五心想,若是你做了什么,鹿哥能让你活着回来?虽然他武功好,阿寻极其聪明,可是他们兄弟其实都挺怕大哥鹿歌的。   “对了,我妹妹身边,有没有一个人,一个很漂亮的姑娘?”鹿五问道。   皇子云想了想,又想了想,又想了想,还是想不起来神佑身边有谁,还是漂亮女子,他压根就没有注意别人。   他摇了摇头:“抱歉,我没有看。”   鹿五:……   两人正说好,黑夜间,有人走来。   很是风尘仆仆的感觉,没有人阻拦,应该是自己人。   等到了篝火跟前,才看清来人模样。   居然是一脸狼狈的枯木春。   脸上有泥,脚上也有,身上也有,像是掉进泥坑里了。   他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了篝火边,也顾不上屁股下是石头还是草了。   累的麻木了。   动作也很粗俗,几乎是狼吞虎咽的接过一个陶罐,埋头就吃起来,呼啦呼啦,像吃猪食一样,声音极大。   倒是皇子云有些纳闷。   枯木春作为荆国少有的去申国读过书的才子,他印象中,对方是很优雅的,毕竟是名将之后,学识也没的说。   呼啦呼啦胡吃一通,好像才缓过劲。   看他靠着一个石头,双腿叉开,鞋底都要被篝火烧着的感觉。   “他怎么了?”   鹿五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在申学宫是同窗,那时候就觉得枯木春同学很傲,不爱说话,读书挺努力的,互相关系不好不坏吧。   但是到这里,就不知道为何变成这样了。   “他求荆皇来和我们一同治水。”鹿五道。   而总算缓过劲的枯木春,靠在大石头上,准备剔牙的时候,转头看到了皇子云,惊愕了一下。   赶紧行礼。   行完礼,才一脸兴奋的道:“虎贝怀孕了。”   皇子云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虎贝是谁,随即万分尴尬 ̄□ ̄||。   “不是我。”他严肃的道。   枯木春:……   “不是,我是想谢谢您替我们主持婚礼。”   皇子云点了点头,随即想到大师兄说,天下女子都如猛兽一般, 很不好惹,千万不要轻易招惹,尤其是怀了崽子的,更是如万兽之王一般。   他问道:“是朝虎贝太凶了,你跑出来的吗?”   枯木春摇了摇头,一脸幸福之色:“不是,我原本想守着她把孩子生下来,可是虎贝把我赶出来了,她说她在家好好生孩子,让我在外努力建功立业。” 第483章 大浪淘沙   夜里,李平安穿着太子的礼服,呆呆的坐在镜子面前。   他还有点不可思议。   自从被封为太子之后,他立刻就拥有了单独的宫殿。   太子殿。   也立刻就从洛妃那里搬出来了。   太子殿离申皇很近,方便随时召见。   但是离洛妃的住处很远。   洛妃本来就选了一个临河靠外围的院子。   李平安也习惯了那个院子。   习惯了午后在院子里,就可以看到湖里的黑鱼在游,也习惯偶尔加餐,偷吃一条鱼的感觉。   现在他坐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   有点不习惯。   他本来就生的黑,偏金色的太子礼服,穿在他身上,显得他更黑。   礼服很合身,不会太大也不会太小,就刚刚好适合他。   他看到镜子背后,几个宫女太监,规规矩矩的低着头,低眉顺眼,很是乖巧。   他想到了今天自己去见先生,先生对自己俯首,称自己为太子殿下。   他一路遇到的人,都对他俯首,齐刷刷的喊太子殿下。   这种感觉,真好!   就像成功的偷吃了一条鱼一样。   比偷吃鱼还美妙,说不上来,就是一种心情的舒畅,特别舒畅。   但是只是看着镜子一会,很快他又恢复了木讷有点憨厚的感觉。   他想到了,今日他去拜见皇后娘娘的场景,他还是很害怕皇后娘娘,不知道为什么。   一种从心底的害怕的感觉。   尽管他看到的皇后娘娘面色苍白,似乎病的很重的模样,他还是害怕。   说起来,他能成为太子,还是由于皇后娘娘的缘故。   如果没有皇后娘娘的猫,李南国就不会出事。   李南国不出事,太子应该轮不到他,毕竟,父皇那么喜欢李南国。   李平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自己实际真的和父皇很像,自己才是和父皇最像的,因为自己很自私。   能为了自己,抛弃所有人。   知道要搬到太子殿,他第一感觉居然是兴奋激动,没有一点对洛妃的不舍,好吧,现在感觉有一点。   照了好一会镜子,李平安才换下了礼服,上床去睡觉。   礼服整整齐齐的叠在了床边,明日他要穿着这一身礼服上朝。   ……   小昭后再次收到了包着牛皮纸的糕点。   夜里,她拿着那牛皮纸,看着上面的内容,表情很沉静。   “阿……”她张开嘴,才想到,阿荣已经死了。   她习惯了想事情的时候让阿荣在身边伺候,习惯了她按捏她肩膀身上的力度。   甚至习惯了阿荣的手温。   现在才忽然觉得格外孤冷。   然而她并不后悔,她从不做后悔之事。   她卧室的床和窗几乎都是朝着北,所以总是照不到阳光。   不论外头多么阳光明媚,都照不进来。   牛皮纸上的内容,是再次告诫她不要轻举乱动。   除了告诫,还是告诫。   小昭后看着那内容,字迹,这一次是熟悉的字迹。   所以她没有舍得把牛皮纸撕了,丢了。   只是沉默的看着。   看字,如见人。   笔锋更甚,更凛冽,如同寒冬,如同刀剑,如同长夜。   最初的时候,她还有念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后来,她只是想能在他身边就好。   再后来,也就是现在,她忽然知道了,即使他永远孤身一人,身边也不会是自己相伴。   所以她想,她不再想了。   远远的看着,让你记住有我,世间有一个我,就好。   如何能让人深刻的记住,这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唯一的女儿伊仁,坚持远嫁,让她有些伤心,也更加没有顾忌了。   李南国虽然倒下了,可是终究没有事事都朝着她想要的发现走去,她应该晕,但是不应该真晕。   申皇瑥应该躺下,但是不是这时候。   一切都有点乱了。   ……   夜晚,今夜是神佑他们在运河上最后一晚,明日,就可以到达熙城。   河水拍打船体的声音,似乎都变的有些亲切起来。   这几日,胖哒觉得很轻松,仿若又回到了申学宫,回到了申国的时候一样。   和佑哥还有鹿哥一路相处的很不错。   这是他回到熙国之后,最轻松的一段时间了。   在熙国皇宫里,他每日的闲暇也只能自己拼一堆木头,难得的放空,在外头却是极其紧张的。   他担心他当不好皇帝,他担心他做不到。   现在好了,有佑哥,还有鹿大哥也来了,以后不会那么难了吧,再有大臣敢咄咄逼人的冲上来,他一定不躲,佑哥在,说不定佑哥就一脚帮他踹回去了。   他可以封鹿大哥一个大官,鹿大哥那么厉害。   胖哒想着那场景好笑,睡梦中,嘴角都含着笑。   ……   夜晚,李伊仁翻来覆去睡不着,明知道不睡觉,明日脸色会不好,可是一想到,即将要见到殷华,她就真的睡不着。   忐忑,又激动,又害怕。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情,甚至到眼前了,还如梦一样。   她实际是个内敛自卑的人,很难喜欢人,甚至说起来,殷华是她第一个主动大胆喜欢的人。   她是公主,可是她身体里住着一个很胆小卑微的灵魂。   她翻来覆去的不睡,冬施睡在她外头,听到了声音,小声的问道:“公主怎么了?”   李伊仁掀开了床帘,把冬施拉到了自己的床上。   两人肩并肩的躺着。   李伊仁问道:“冬施,喜欢一个人,却得不到那人的喜欢怎么办?”   冬施盯着床顶的帷幔,想了很久,忽然开口道:”杀了他。”   倒是把李伊仁吓一跳。   没有想到自己的贴身宫女冬施居然会这样说。   她摇了摇头,只当冬施没有开窍。   真喜欢一个人,怎么会舍得杀。   夜里,冬施的一双眼,平静如黑夜,她是真的这样想,因为那时候,她必定也不想活了,不如一起去死。   ……   神佑睡的很平和。   睡的很踏实,她作息比较规律。   只是下半夜,忽然天空“轰隆”一声巨响,整艘船都剧烈的摇摆起来。   神佑猛的一下醒了,坐起来。   只觉得自己心跳的极快。   居然是从未有过的心慌。   她推开木窗,透过琉璃,看到了外头天空像是裂开成了无数片一般,漫天都是闪电。   整个夜,被闪电的光照的如白昼一般。   河面波涛汹涌。   雨幕如同珠串窗帘断了一般,哗啦啦的大雨滴滚落到河面上。   河面一浪接着一浪,大船如同海中小叶一般,摇晃的厉害。   神佑目光灼灼的看着外头,眉头微皱。   胖哒也被吓醒了。   睁开眼坐起来,第一时间就去敲佑哥的门,担心她害怕。   因为走得太急,一出门就被摇晃的船晃倒了,脑袋撞在门上,撞了一个大包。   他顾不上额头的大包,站起来又往神佑的屋子走去。   等他到的时候,头上都撞了好几下。   那额头红红的大包,像是一个犄角一样,整个头都有点尖尖的了……   神佑原本很是担忧的,可是看到惊慌慌,尖尖额头的胖哒,哭笑不得。   “疼不疼?”神佑手指尖碰到那大红的包包,问道。   胖哒委屈的点头,疼的眼泪都出来了。   神佑实在忍不住,一口气没憋住,笑了。   窗外闪电雷鸣。   鹿歌也走了过来,看到了这一幕,站在门口,顿了顿,才往里走。   ……   PS:前头有一章,475,错别字比较多,抱歉,因为不好在各平台上更改,我只能在Word上改了。我会尽量注意。 第484章 灾难降临   水泽的气候温差很大。   夜里会很冷,尤其是后半夜。   不过今年冬日,一直很冷。   可是当帐篷被像石头一样的雨滴敲打的时候,整个营地的人都醒了。   有人伸出脑袋一看,吓一跳。   外头哪里是雨啊,一粒一粒,像是小鸡蛋一样的冰石,一颗一颗的从天空砸下来。   有的做的不太牢固的帐篷,当时就被砸坏了。   而皇子云,夜间惊醒,他的帐篷比较牢固,可是坐在帐篷里,看到整个水泽,如同被冰石包围,密密麻麻的,外头的声响也是“啪啪啪”,总觉得那些雨,像是人的愤怒,拼命的想砸坏一切,毁掉一切。   他面容严峻,一张脸却显得越发慈悲。   而阿寻也被吵醒了,他向来嗜睡,很有起床气。   可是当他怒气冲冲的掀开被子,看到守在门口的五哥的时候愣住了。   外头,冰石如雨,整个天空,又亮又白,那闪电把天都照亮了。   只是显得黑夜越发的黑。   他也坐起来了,抱着腿,有些茫然望着外头:“该来的那一天,终于来了。”   ……   半夜大雨,申城的护城河都要满溢出来一般。   那水哗啦啦的,好像一碰就要决堤。   城边,以前的申学宫下,那河边有一片沃土,赶着初春,百姓就在沃土上种好了粮食庄稼。   春寒料峭,百姓们不顾土冻水冷,欣喜的看着栽种的粮食发出嫩芽,一点点长高,那就是每日辛劳之后的安慰,每天清晨早起劳作的力量源泉。   可是今日清晨,那些嫩苗都消失了,有被大水冲走的,也有被大雨打断的……   放眼望去,一片狼藉。   朝堂之上,申皇瑥被人推着从一把带轮子的木椅上推出来,又被高公公抱着放到了龙椅上。   而他身边,跟着最新上任的太子李平安。   早朝开始的时间有点晚。   主要是给申皇穿衣太费劲。   太医说他应该静养休息,可是昨夜后半夜的雷雨太大,大的让人心惊胆战。   申皇感觉他下半身都不太好动荡,甚至转脖子都有点费劲,还是让人把他推出来。   他是皇,这时候,必须出来。   因为往日,若是有重大天灾,皇上都要第一时间下诏书,自我忏悔,祈求上天的原谅。   申皇坐在龙椅上的时候,已经很是费劲,这样简单的动作,他都觉得后背一阵湿漉漉。   转头看到身边坐着的有点呆傻的李平安,更是一阵厌恶烦躁。   昨夜小昭后终于来看他了。   看到第一眼,申皇瑥简直不敢相信,这个面色惨白的女子,是那向来细心打扮的小昭后。   她几乎是坐不稳,只能躺着。   可是就是这样,她还是在暴雨雷电中,第一时间过来。   整个后宫,风雨凌乱,外头雷电不停,申皇也害怕。   他本来骨子里就是个胆小的男子。   在这一刻看到小昭后,他还是觉得松了一口气。   等到小昭后躺在他身边,和他并列躺着时候,他才觉得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这几日的彷徨害怕恐惧都消失了。   小昭后不是宫里最美的女子,可是却是陪伴自己最久的。   申皇瑥用唯一能动的手,紧紧的抓着小昭后的手,两人什么都没有说。   小昭后很快入睡了,甚至比申皇更早睡着了,申皇听到小昭后平稳的呼吸,也安静了下来,睡了过去。   ……   此刻申皇看着李平安,总觉得莫非是自己识人不明,立李平安为太子,触怒上天。   李平安望见父皇的眼神,头低的更低了。   众臣有点狼狈,乱糟糟的。   因为暴雨,还冲毁了一两条街,正好要从那街过来的官员,很是费劲,坐不了马车,只能下车走路,衣摆都湿了,还沾着臭水泥点。   还有爱美的,脸上偷偷抹了脂粉的官员更惨,脸一块白一块黑的,看着很是可笑。   叶御史尤其惨,他住的远,靠近贫民区,平日上朝他都比别人早起一个时辰,可是今日,路上遇到混乱太多,到了朝中,整个人如同落汤鸡一般,更别说官仪了。   好在今日大家都如此,礼部的官员也没有在此刻跳出来瞎逼逼。   申皇瑥脑子是清醒的,看着朝中众臣子狼狈的的模样,更是生气,怎么一场雨就让大家原形毕露的感觉。   “臣有本奏……”   “臣有……”   一本本的奏章呈上去。   李平安端坐在一旁,目不斜视,似乎在发呆。   ……   “哐当!”   “哐当!”   无数声巨响,熙国的战船终于到达了熙城了。   按照说好的规矩,他们会在城外大码头,下船。   朝中众臣会出来接。   不过此刻,雨没有停,大风依旧。   斜风不仅仅吹的人头发飞扬,裙摆也被撩开了,更甚至,人都被吹的有点晃。   风太大了。   一阵一阵的从耳边呼啸而过。   熙国的雨没有停,运河的水位比走的时候高了好多,看着就要和路边街道齐平一样。   码头上,等待迎接的官员密密麻麻,因为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殷家人。   原本还有无数看热闹的百姓,可是暴雨阻拦了大多数人。   这场谁都没有预料的暴雨来的太大,不论是做买卖的,还是种地的,都有损失,自家的财务损失自然是第一位的,比看热闹重要。   李伊仁看着外头的大雨大风,不太想出去。   准备的衣裳被大雨大风打湿肯定不好看了,脸上的妆容也经不起风雨,毕竟没有防水。   神佑看着外头的大风大雨,倒是觉得很豪迈。   跟上次见到的熙国不一样。   上一次,总觉得熙城很是柔软还有点爱骗人。   这一次,难得觉得大气。   尤其是码头上的人群,居然是很整齐的队伍。   虽然风雨很大,但是那队伍也很齐整。   胖哒穿好龙袍,大雨都盖不住他脸上的笑容。   可惜不好戴头冠了,他额头那个大包更肿了,一碰就疼。   不过他无所谓,笑嘻嘻的看着佑哥头上戴着镶满亮晶晶宝石的头冠。   “佑哥戴着就成了,很霸气,比我好看多了。”胖哒很骄傲。   他回来了。   灰原镇胜利了。   而且他还带回他的皇后,他的佑哥。   他好想对臣子们都说一遍,挨个介绍一遍佑哥。   不过想了想,还是道:“佑哥,回去以后,我在外面不好喊你佑哥了,也不好说是我了,在外头,我要称呼自己为朕。”   神佑点了点头:“我知道的,我要称呼自己为臣妾,对吧。”   “那是之后了……”   胖哒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头上的红包包,肿的都透明了的感觉。 第485章 两个公主   暴雨突如其来。   蕉叶断了许多。   露出了粗粗的杆子,茫然的对着天空。   熙国皇宫里,一幅忙忙碌碌的气息。   宫女们忙忙碌碌,要处理被暴雨打断的蕉叶。   要清扫地上的落叶。   宫里实际早就开始准备了,新皇后娘娘的寝宫也准备好了,不过因为这场暴雨的缘故,又多了很多工作。   世人嘲笑熙国皇室如今就一个空壳子,实际还不如臣子殷君富有,动不动就拿熙国皇宫墙角的破落角落来说话。   实际也是因为熙国皇宫实在太大了,若是不坐轿不骑马,自己步行,要走大半天都走不完。   而皇宫里的人太少,根本顾不上。   熙国皇室说起来是比较长情的。   到太上皇融这一辈,虽然后宫还有一个徐太妃,但是众所周知,徐太妃除了育有一女,平日太上皇从来没有宠幸她,最多是活动祭奠,有时候徐太妃有出现。   徐太妃和太上皇融甚少有交集,自从徐家倒台后,徐太妃还算是低调了许多。   琴瑟之音还是有,只不过多了更多凄婉。   近日徐太妃院子里传来的琴瑟之音,却有了很多欢快,自然不是为了迎接新皇后,而是她的女儿霏公主终于要回来了。   一开始徐太妃有点生气,可是后来,又觉得出去一趟也挺好,至少和现在的皇上处好关系。   后宫一片忙碌。   太后瑰好几次都按捺不住,亲自要去指挥,都被太上皇融给劝住了。   太后瑰实际是个行动派的人,有点坐不住。   坐着也一直左右转。   太上皇融有些好笑的看着她,坐在椅子上转圈圈,心想,若是能做出一把会转圈的椅子,他的妻子会不会坐在上头转个不停,现在坐在石椅上,太着急了,石椅太重,根本转不动。   又想到,她这样脱兔一般的性子,难为她陪自己几十年了。   “下人会做好的,你休息一下,一大早就起来了,也不累?”   “臣妾有点担心,昨夜暴雨太大,好在皇儿他应该已经安全到达了吧。”   “放心吧,当年祖皇留下建船技术就说了,战船是特意用来应对暴风雨,若真是有大水灾了,唐家不至于绝后。”太上皇融安慰道。   太后瑰沉默不语,看着水浸泡的院子,良久感叹道:“昨夜那场雨太大,大的让人害怕,会不会有不好的事情。”   她有点担忧,这时候还是比较迷信的,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还是有那么一点意思,皇上接回皇后第一天,居然下了大暴雨,还夹杂着冰石,这已经属于严重的天灾了。   天灾降临,可是上天对皇室的不满?   太上皇融摇头道:“你别胡思乱想,我看这场雨很好,砸掉那些旧树老树,给新树腾地方,你看院子里绿意盎然,一片新,整个天地都有新鲜的味道,这是好兆头。”   太后瑰听到夫君这样说就笑了。   她就是喜欢他夫君的性子,虽然外表不算好看的,熙国流行的审美向来是瘦高为俊美。   夫君个子矮一些,胖更不用说了,极其的胖,但是夫君总是一个很乐观的人,无论何种场景,到他嘴里,都能让人觉得安心,太后瑰喜欢太上皇融,很喜欢。   有时候还打趣,她夫君这样去荆国可以算是一等一的美男子了。   荆国的审美偏向强壮胖大,越胖大说明能吃饱家境好,总是很受欢迎。   而熙国这边,生活条件普遍较好,大家已经不满足于吃好,吃好吃胖,不是主流审美,而是喜欢那些纤瘦俊美细腻的男子。   树下,熙国太上皇太后,在慢声细语的闲谈,太后瑰严肃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太上皇融的脸长的就像是在笑,很宽和。   远远看到这场景的宫女太监都觉得干活轻快了一些。   新皇唐希,按捺住雀跃的情绪,努力使得自己严肃,不要因为太高兴飘起来,跟大臣们打招呼。   但是臣子们还是感觉到他们的皇上心情很好。   能做到朝廷重臣,能见皇颜这种,多都是人精了,辨别顶头上司情绪,基本是必修课了。   因为还没有举行礼仪,所以申国公主还是申国公主。   两个公主一亮相,众人一看,就有点糊涂,到底哪个是熙国未来的皇后,哪个是殷家的儿媳妇。   按照仪态气势来说,神佑公主肯定更甚一筹。   穿上礼服戴上头冠的神佑,连从小照顾妹妹长大的鹿歌都会有点不自在,总觉得妹妹锋芒太盛,遮都遮不住。   伊仁公主从小就在宫中长大,接受正统的公主教育,按说应该更像公主才对,可是她站在神佑身边,总是气势上弱一筹。   熙国臣子心知肚明,他们的新皇求取的神佑公主,实际是洛妃的养女,说起来算不上是真正的公主。   殷君为儿子求取的伊仁公主,才是申国真正的公主,据说少年天才,五步成诗,奇思妙想不断,天文地理皆知,如若不是因为是女子,恐怕就没有申国的那个治水天才鹿寻什么事了。   两个公主走出来,左边的公主更像公主,而且殷家殷雄也频频看向她。   可是众所周知,申国洛妃据说是天下第一美人,已经婚育过,还被申皇纳进宫,而传说天下第一美人洛妃在她女儿神佑公主面前,只能有提裙之姿。   所以,现在真正的天下第一美人,是洛妃的养女,神佑公主。   看容貌的话,自然是左边的公主容貌更美。   很多年迈臣子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不敢再看。   而年轻的臣子却是看的热血沸腾,尤其是雨中,那容貌更是说不清。   雨中有美人来。   美人如仙。   按照容貌来说,众人只能猜测左边公主才是神佑公主,才是熙国未来的皇后。   熙国朝堂很奇葩,君的权势大于皇,但是众人还是维持着皇上统治的假象。   不过行动上来说,也已经表现出来了不同。   看到新皇牵上了左边公主的手,众臣子终于松一口气,不用猜来猜去了。   李伊仁仪态很好,整理了心情之后,还是以自己最美的姿态出来了,不过她在人群中没有看到殷华,有些遗憾,又有些放松。   只是看到众人目光大多落在李神佑身上,还是有一些不快。   尤其是看到殷雄,自己名义上的夫君,明明站在自己身边,居然还呆呆傻傻的看着李神佑,伊仁更加不爽。   她侧了侧身体,正好挡住了殷雄的目光。   殷雄才看到公主伊仁,歉意的笑笑。   “我,我以前和神佑同窗,极少见她穿女装,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什么?”伊仁冷冷的问道。   殷雄只觉得浑身一冷,终究没有把那句这样好看作死的话说出来。 第486章 怀疑啊谋杀了一切   暴雨过后。   奏章如雪花一般飘向了申国朝堂上,又被太监抱着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李平安独自坐在案前。   父皇让他看这些奏章学习。   李平安伸手想打开一份奏章看一看,可是注意到角落里阴影的不同,那里还站着御书房伺候的小太监,或者其他。   他的手,变了方向,没有摸向那奏章,而是摸向了桌子上的糕点盘。   那里有三盘点心。   一盘据说是荆国那边生产的小果子,伊仁姐姐说是葡萄。   可以酿酒,晒干了很好吃。   很甜,甜到粘牙。   里面还有一些其他果仁,果仁香脆,葡萄干甜,搭配一起极好。   一盘是糕点,白白的一层一层的千层糕,上面有桂花点缀,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饿了也可以顶饱,就是有点干。   还有一盘是桃,鲜红的桃果,这个季节本来没有的,好像是伊仁姐姐之前试着种出来的。   又大又红,看着就很好吃,不过他以前吃过,只是看起来好吃,实际上这个季节的桃子有点酸涩,不是很好吃。   李平安平日对吃食要求并没有太高,吃饱为主,作为他这个年纪的孩童来说,他的制止力真的是太好了。   不过此刻,他伸手到糕点盘子里拿了一块糕点,认真的吃完,又抓了一把小果仁,吃完,最后拿起了一个漂亮的桃子,他挑的最上面最大最好看的桃子吃的。   还是有些酸涩,不过吃了糕点和果仁之后也还行。   因为吃太多,渴了,然后还让太监给他倒了水。   于是一下午几乎就是这样过了,奏章都没有打开。   看到日头偏西了,他一不小心把茶水碰到了奏章上,才慌慌忙的想起来,还要看奏章。   不过只是拿起来一本认认真真看许久,又拿起来一本看许久,才看一会,就有些发困的模样。   之后却是囫囵的看了,翻了很多,像是看了一般,实际只是从这边搬到那边。   到了天擦黑,要用膳了,太子李平安兴奋的起身,一幅要跑出去的模样。   倒是不饿,三盘点心都基本落他肚子里了,甚至还有点撑。   但是走出御书房的时候,他觉得一阵放松。   第一关算是过了吧。   他记得先生跟他说过,不是第一位的时候,永远都要藏拙,越是关键的时候,越要稳住。   今日刚刚进御书房,看到那么多奏章,坐在父皇平日的位置上,那一瞬间,真的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好在,还是忍住了。   今日应该过关了吧。   ……   申皇听着手下的汇报,小昭后也在身边。   “太子初入御书房,打了一个呵欠,坐下之后,伸手犹豫了一会,落到了糕点上,而后吃完糕点又吃了一把坚果点心,然后吃了桃子,然后让人给倒了茶水,之后有些发困,又继续吃了些点心,直到夕阳斜照,点心吃完了,才翻开奏章,认真的看了一会,接连看了三本,之后就速度极快,一眼扫过一本,听到用膳的时候,他十分喜欢的模样,快步出了御书房。”   若是太子李平安听到这太监的话,一定会惊出一身冷汗,这太监汇报的十分详细,连他的表情动作还有最初的犹豫的一刹那都给如实汇报了。   申皇瑥听完挥退了小太监,转头问小昭后:“阿昭你觉得如何?”   小昭后此刻越发了解申皇,自然不会轻易表露自己的想法,也知道如何说话,会让申皇认同。   “看着似乎有些贪玩,不过年纪小这样是正常,不过如果不是真顽劣,而是伪装的,那就有些可怕,这样小就有这么多心思,不知道是谁教的。”   申皇半靠在软榻上,面露沉思。   那日他跟王爱卿说了一些话,实际上就是问他,要不要立李平安为太子。   王爱卿却是立刻拒绝了,说万万不可。   说他教的学生并非是机敏之人,守城勉强,担任一国之皇,委实是不够。   王爱卿反复拒绝。   申皇问,既然你觉得立李平安为太子不合适,为何当初反对立李南国。   王如意道:“皇上您正直壮年,年华大好,此时立太子,众臣心思不稳,实乃不利国之安定。”   申皇没有再说,让王如意出去,之后却下旨,立李平安为太子。   但是他也让人把他问王爱卿这些话宣扬出去了。   让众人知道,王如意居然是反对皇上立他学生为太子的。   这事不用说,他人都知道是申皇默许的。   李平安也知道这个消息,不过他向来想得多,并不会直接看表面,心底虽有一点芥蒂,但是也明白,如果先生不这么说,父皇一定不会立自己为太子的,而且父皇既然让人把这消息宣扬出来,他也表现出和先生有些疏远的模样,这几日并没有招先生来。   “暴雨好在停了,这样的雨若是再来一场,朕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申国多年风调雨顺,不知道为何此次居然会有如此严重的天灾,阿昭,朕是不是做错了,不该让皇儿离开。”   小昭后知道申皇瑥说的皇儿是指她女儿伊仁公主,当初荆国大军一逼迫,熙国殷君厚礼相送,两边夹击,就轻易的答应了,如今大概又想到了天命之女的身份,又后悔了。   她也后悔,后悔不早杀了阿荣,她身上居然中毒了,她们蝠部落的女子,向来会用毒,却没有想到自己会中毒。   阿荣几次都有机会杀自己,却选择给自己缓慢用毒。   小昭后是没有想到的,事实上,这次,她也原本没有想到阿荣居然会对自己出手,果然,世间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信任。   杀了阿荣,再调查才发现,阿荣和阴魂不散的前皇后是有关系的。   此刻,后宫,帝后都病恹恹的,卢妃几乎不愿意出门,片刻不离的守在小皇子身边。   皇上开恩,让卢妃家人进来探望了她。   而主事的几乎是洛妃一人。   小昭后慢慢调理了身体,看着虚弱,实际上,也慢慢好了。   申皇却是真的,已经靠在带轮子的椅子上,下半身不能动荡。   这时候的申皇对任何人都怀疑。   吃饭的时候,小昭后提起了洛妃,吃完饭,申皇忽然开口道,想去洛妃的院落看看。   小昭后从善如流的答应了。   软轿里,小昭后懒洋洋的靠着,很是期待,不知道一会申皇看到那场景会如何。   她从来是不愿意受委屈的人,你让我不安片刻,我要让你不宁一世。   夜幕幕,风吹的轿帘轻摆。 第487章 卢生浩之死   黑夜是一件外衣。   很厚。   可以给夜行者一点安全感。   卢生浩今日进宫,反而没有平日打扮的精致。   他的妻子还有些奇怪。   因为夫君但凡进宫,都会打扮的特别细致。   不管内外衣着,鞋子都恨不得要新的。   这一次却有点恍惚,只是选了一套朴素的黑衣,跟他其他衣着比起来太普通了。   不过或许是因为卢相被罢,宫里小皇子又出事了,这时候哪里顾得上打扮。   他妻子有点担忧,但是家里历来是卢生浩做主,她担忧也无用,甚至说不上话,只能把担忧放入心中,微笑的送他出门。   家中有她,安好。   卢生浩此刻在皇宫里,他本来该离开了,可是他没有。   这一刻,他也没有想到他的妻子。   甚至他什么都没有想,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是在一个宫女的带领下来到了这里。   这是洛妃的院落。   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子的院子。   他才知道这般的近,甚至翻墙,可以出宫,可以从采买送货的地方出去。   他心中有很多抱负,成为帝师?为官为相,名流千古,很多的选择。   当然,现在看来,他没有什么选择。   卢家倒了。   小皇子一辈子不可能翻身了。   最大的收益是大皇子李平安,洛妃的养子。   洛妃……这个只要在嘴中念一遍都会辗转出滋味的名字,不知道今日之后会如何。   也许拥有了,就断了念想了吧。   卢家倒了,他投靠了小昭后。   他真不敢相信,原来他的老师,叶御史,居然是小昭后的人。   叶御史开口跟他说的时候,他惊讶的久久不能回神。   提起叶御史,众人虽然诸多微词,可是也不能否认他的铁骨。   这样的人,居然是小昭后的裙下之臣。   卢生浩颓然的坐在椅子上,不敢相信,不愿意相信。   可是当话从叶御史口中说出的时候,他亲口而言的时候,卢生浩还是只能相信。   他问:“为何?”   先生为何要如此?堂堂正正为官不好吗?   叶御史没有给他答案,也没有让他选择,只是告诉他。   坐在这里,奇怪的是他没有想洛妃,满屋子洛妃的痕迹和香气,他想的居然是他的老师叶大人。   突然门开了。   啪嗒一声。   卢生浩屏住了呼吸。   心跳却屏不住,越跳越快。   他看到了有一个身影,很婀娜,那身影,脱下了外衣,比他想象的婀娜的千万倍。   他不愿意只想,他走出去了。   洛妃看到了他。   从镜子里。   洛妃身上没有穿外衣,只是里头的内衫,可以看到她香艳无比的肩膀,纤细的腰,腰上的蝴蝶骨。   卢生浩走上前,直接从后面抱住了他。   他想发狂发疯,然而他说话却很冷静:“别叫,只要出声,我出事,你也好不了,你这模样和我一起,别人会相信谁。”   他的手按在了洛妃的腰上,摸到了纤细如凝脂的肉,比想象中更滑。   他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抱着的洛妃的模样。   看到了自己的手在上面肆无忌惮的游走。   他轻轻低头,对着她的肩咬了一口。   看着镜子里的绝世美人,面露笑容。   “只要一次,一次就好,一次,我死也无憾。”   卢生浩眼神痴迷,抱的更紧了。   “看你走路,我就知道,你许久许久没有过了,我一定会让你快活,让你忘不了我。”他一边说,一边用脚顶开了洛妃的双腿。   感觉到她的呼吸粗了一些,身体也软了。   卢生浩很激动可是忽然也有点索然,如果这样轻易,自己何必要日夜思念,每夜必定入梦寻找。   他的动作不停,洛妃甚至积极的的回应他,一时间屋子里只有喘息。   洛妃转身,投入他的怀抱。   他可以从镜子里,看到洛妃傲人的臀部,腰部,细腻滑白,不似人间女子。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快活,十分快活。   像是回到了少年,回到了那个蠢蠢欲动的夏日。   回到了一切原始最初。   “额……”忽然一句惊愕的叫声。   卢生浩低头,不知道何时,他的衣服开了,露出里面洁白的胸,他作为男子也是非常白的。   但是刺目的不是他的白,而是上面的一把刀。   不知道何时,哪里来的刀,插在他心上。   一滴血都没有,刀把血堵住了。   “啊……”他发出第二声。   然后嘎然而止。   他的颈脖上,又有一把刀。   就在他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胸前的刀的时候,洛妃拿着另外一把刀,割开了他的喉咙。   鲜血应该会喷开。   若是自己的鲜血能浇灌洛妃的身躯,大概也是很好的吧,卢生浩此刻居然笑了。   不过随即,一包止血的东西盖上来。   没有入他想的那样。   当然那东西不是给他止血的,只是吸血的。   血会流出来,然后被那包东西吸走。   卢生浩意识有点混沌,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他心爱的女子,念念不忘的洛妃,会杀人,杀人很利落。   洛妃并没有看他的眼神,刚刚他出现的时候,洛妃没有看,现在更没有看了。   她从不和敌人废话。   她给他细心的止血,不让血流的到处都是,然后把他塞进了床下。   然后坐在床边梳头。   换了一身休息的衣裳。   她对着镜子道:“你不了解我,我不仅仅是美人,我杀人的时候更美。”   她像是个小姑娘一样,坐在床边轻轻的踢着的她的腿。   卢生浩艰难的转动脑袋,可以看到外头一双绣鞋摇摆。   “皇上驾到!”   接着他看到很多双鞋。   他的手很想弄出点动静,他用力的想挪动,因为他看到一双男人的脚放在他不远处。   他努力的伸出手。   费劲了全身力气。   眼看就要成功了。   然后被那漂亮的绣鞋踢了进去。   他睁着眼,一时间胸口和脖子同时血液大喷。   怒目圆瞪,脑海里,最后是他妻子在门口和他微笑挥手的模样,然后他的手彻底的不动了。   “皇后娘娘,您身体大安了,太好了,臣妾这几日快累死了,您知道让我种草养鱼可以,管理后宫实在不行。”洛妃声音爽快的道。   小昭后目视着屋子,轻轻一笑:“皇上很惦记你,一定要过来看看。现在看,还是你这里清净。” 第488章 一起洗澡   路过了水泽,回到了荆国的荆城。   朝慕尔又激动又紧张害怕。   激动是因为他女儿朝虎贝居然怀孕了,他很快就要当爷爷辈了,恨不得一回去就去看看女儿好不好。   女婿枯木春真是个呆子,这时候出来做什么,就应该在家里陪着的。   朝慕尔十分双标。   他自己的时候,觉得男子应该建功立业,打大好江山。   轮到他女儿了,就换了一个想法了。   在水泽还好好收拾了一顿女婿枯木春。   当然,虽然是收拾了,可是走的时候,还给枯木春留了一队人马。   而皇子云换回了自己的衣衫,没有再穿那一套偏大的衣服,但是也没有还给五哥,还是带回来了。   荆国向来崇拜战争。   大军归来,进出,都是常事,并没有隆重的迎接和庆典。   但是朝慕尔还是随着皇子云战战兢兢的进宫了。   他打了败仗,败给了一向很弱的熙国,很是丢脸。   虽然按死亡人数来说,熙国死的人是他们荆国人的好几倍,可是他还是没有赢,不仅没有占领下灰原镇,还损失了不少好男儿。   可以说是失败的厉害了。   想到每次出战都大胜的枯木长居,朝慕尔一阵郁闷。   他瞧不起枯木长居那种只会拼杀的人,瞧不起枯木长居的奴隶出身,可是自己却屡屡不如枯木长居,很是憋屈。   皇子云没有想到,曾经万分不想来的荆国,可是这次回来,居然有点像归家一样。   甚至有一点迫切。   或许时间总是能改变一切。   当他回到宫中,荆皇应该是在接见朝慕尔,没有出现。   他实际是有轻微洁癖的,以前当和尚虽然艰苦简朴,但是也一直很干净。   一路风尘。   宫中虽然没有宫女,但是服侍的太监是有的。   太监是申国最开始使用的一种人,之后各国皇室都争相效仿。   荆国也不能免俗。   太监工作很细腻,也不用担心后宫会有混乱的事情发生。   虽然现在荆国后宫一个女子都没有,很是奇葩,但是太监也还是有。   已经形成了一个产业。   有的是老一辈留下来的太监,也有新的想要入宫讨生活的。   不过荆国的太监,体型还是很高大。   虽然不长须,但是相比起来,甚至会比熙国的正常男人还显得英气。   皇子云回到自己的屋子,屋子里有淡淡的香气。   很淡,但是很熟悉。   他傻坐了一会,太监来喊他去洗漱沐浴了。   才起身出去。   到了沐浴房……然后……然后他看到了荆皇。   一直留在荆国皇宫的荆皇居然一脸络腮胡子,像是很久没有剃须,有点像是他初次来到荆国见到荆皇的感觉。   “叔父。”   他喊了一句。   荆皇点了点头,看着皇子云,黑了一些,额头多了一条淡淡的疤痕。   “虽然没有抢回新娘,但是头上留疤,也算是男人了。”   皇子云:……   他看着荆皇。   却见叔父没有要走的样子,他想说他要准备沐浴了。   见到叔父忽然解开了外衣,露出了结实的胸肌……结实的大腿……   皇子云:……o((⊙﹏⊙))o……   “你以前没有和你师兄一起洗澡过吗?”荆皇脱了外衣,见到皇子云那奇怪的表情,问道。   皇子云点了点头。   可是面前的人,虽然是他的叔父,也是荆皇。   以前两个人关系缓和,最多也是每日一块到静室静坐,也不至于一起洗澡吧。   皇子云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大池子,再看屋子里已经退干净,太监们都消失的像是不曾存在一般。   荆皇,这是要和自己一起洗澡??   皇子云还是有些不自在。   不过转头见叔父居然已经脱了衣服,下了池子。   大池子旁边有一个很小的小水池。   只能到膝盖的位置,也冒着热气。   荆皇坐到了池子里,开口道:“当年朕带着你弟弟在旁边的小池子洗澡的,他很聪明,若是还在的话,现在比申国太子还大了。”   皇子云见到络腮胡子沾着水珠,一脸疲惫的荆皇,不知道为何,只觉得这一段时间,他又老的厉害。   英雄迟暮,总是让人戚戚。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是觉得他很疲惫。   皇子云终究还是脱了衣裳,也下了水池,只是离荆皇不近。   两个男子一起洗澡,说起来,应该是长辈带小辈,有孺慕之情。   可是此刻却是有点怪异。   只有水流声。   只有白烟。   两人都不说话。   许久了,荆皇才开口道:“朕欲立你为太子,这事本该之前就做, 只是那时候,说起太子二字,朕心都会有些疼。朕一辈子经历无数生死,本应该看淡,但是着实看不淡。”   皇子云想拒绝,可是看着对面,瘦削的老者,他仿若看到了他师父,而不是那个杀人如麻的荆皇,天下人都害怕的荆皇。   他身上伤疤很多。   纵横交错,像一幅古画一般,疤痕都很可怕,更何况当年受伤时候的模样。   皇子云这次出去,一个人爬悬崖的时候受了一点伤,但是跟眼前的荆皇比起来,简直不算是伤。   “叔父怎么处理了朝慕尔?”   皇子云没有说太子的事情,而是问起了其他。   “你很喜欢那老货吗?多次为他求情了。”   皇子云摇了摇头道:“听说他女儿要生产了。”   说起这个,荆皇就有些生气,一巴掌拍在水上,溅起了一串水花。   “若是那时候你同意,现在我们荆家也有后了。”   皇子云:……   “放心,我没处理他,最近荆国诸事繁多,来不及处理他。”   荆皇起身,冲洗了一下,麻利的穿上衣裳。   而后,皇子云也穿着衣裳出来了。   他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头上裹着巾布,整个人看起来水灵灵的。   洗漱过后,一张脸圆圆润润的,很是好看。   而荆皇络腮胡子湿漉漉的,看起来不像皇帝,像街边卖猪肉的屠夫。   “你几次望向朕,欲言又止,有什么话要说,男子汉大丈夫像你这样婆婆妈妈,贼气人,新娘都抢不回,丢人,是个男人,想说什么,就给朕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皇子云沉默了一会,大声的道:“叔父,我给你剃须吧。”   门外,“噗通……”一声响,一声响,一声响。 第489章 一入宫门   荆皇端坐着。   皇子云手里拿着一把小刀。   在荆皇面前晃悠。   荆皇的后背绷直了。   整个人的手紧紧的抓着椅子两边,青筋都要冒出来了。   巨大的木椅,也在摇晃,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皇子云举着刀叹了一口气道:“叔父,我只是帮你剃须而已。”   “朕知道,只是很多年没有人在朕面前挥刀了……”   “之前帮你剃须的人呢?”   “很多年以前,有人在朕面前挥刀,被朕打死了。”   皇子云:……   “放心,朕不会再对你动手的,你快点。”   荆皇闭上眼。   皇子云拿着剃刀刷刷刷的动手。   很轻很温柔也很快。   剃掉了大络腮胡子,露出了一张清爽的脸,很有棱角,很有岁月,也算是很英俊。   荆皇睁开眼。   看到面前的皇子云。   认真而专注。   ……   申皇和小昭后离去。   洛妃往床上躺了一会,才开口喊道:”小桃,小桃……“   作为宫中的大姑姑,洛妃口中的小桃,进屋之后,待了好一会。   众人只以为桃姑姑是给洛妃按摩。   毕竟这是贴身宫女常做的事情。   后宫中很有一些香艳的传说。   以前比如小昭后和她的贴身宫女哑女阿荣。   洛妃和她身边的桃姑姑。   不过现在,再没有人说阿荣了,一个死人,在宫里还是能不提就不要提,晦气。   这一晚,卢生浩的妻子,没有等到他回来。   以为夫君和同好夜宿外头了。   她隐约知道夫君在外面是有一个相好的,她也提过,若是喜欢就纳回来,但是夫君没有承认。   ……   神佑一行人到了熙国皇宫门口的时候,雨停了。   雨后,天空正好出现了彩虹。   弯弯的一轮,像是一座桥,落在皇宫的顶上,十分美丽。   也算是少有的奇观了,引得行人驻足,啧啧称奇。   天空明净又发蓝,彩虹色彩艳丽且持久,看到此景的人,都觉得心生幸运。   连一直坐立不宁的太后瑰,看到那彩虹,也安静了下来。   太上皇融又瞌睡了,正坐椅子上打呼噜。   被太后瑰推醒,抬头看到天空的彩虹。   很是欣喜。   ”你看,我说的对吧,天空都有新颜,皇儿回来,熙国该喜事连连了。”   夫妻正说着话,新皇唐希带着神佑已经进来了。   太后瑰看到皇儿几乎是跳下轿,扑倒在他们面前。   “父皇,母后,儿臣回来了。”胖哒说完这句话,眼中泪水就落下来了。   很喜悦也很激动。   他走的时候,有想过回不来,可是没想过母后父皇终日在宫中枯等自己的场景,这会子看到园子里的父皇母后,却是不用酝酿情绪,眼中一下子落泪了。   太后瑰扶起了熙皇,抬头看他身后两兄妹。   当年初见,太后瑰就很喜欢鹿家几个少年。   最后甚至不惜用阴谋诡计想把他们留下来。   终究还是被皇儿放走了。   此刻再见,已经又是许久。   四个少年,已经剩下两个。   那个她允许去熙国御书房的少年,如今和他兄长在荆国治水。   而那个作男装打扮的少女,此刻一身华袍,已然站在了自己皇儿身边,接下来的日子,会代替自己和夫君陪伴皇儿。   不等神佑和阿鹿行礼。   太上皇融倒是先给他们作揖。   “当年拙荆冲动,险些犯下大错,还望你们谅解,今后就是一家人了,希望不计前嫌,共同前行。”   太后瑰也有些羞愧,原来夫君都知道,只是一直没提这事。   她也作了个揖。   阿鹿和神佑自然都避让开来了。   论尊贵,太后瑰和太上皇融是熙国最尊贵的人了。   论地位,太后瑰和太上皇融等于是神佑的公公婆婆了。   自然是不能接受他们的揖拜。   霏公主没有见到这一场景,否则必然会惊掉下巴。   霏公主向来有点害怕太后瑰,没有想到太后瑰居然会和申国公主作揖道歉。   神佑很是大气的挥了挥手道:“天下父母心都可怜,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   太上皇融以前没有好好接触过神佑,看到她这副模样,难怪妻子心心念念的要给皇儿娶上这个女子。   实在豪迈大气,见之就有好感,让人心生欢喜,又安心。   “你们初来,舟车劳顿,先好好休息吧。”太上皇融道。   他也累了,这是他极其兴奋的时候,说话都没有打磕绊。   胖哒领神佑到给她安排的屋子,极大,屋子里同样有一艘大船的模型。   神佑站在船跟前站了许久,很是好奇。   这船看着比她乘坐来的大船还要精密的样子。   胖哒脸上的笑容都抑制不住,要飞的感觉,左转转右转转,就等佑哥问自己这船是谁做的。   可是佑哥一直不问,只是认真的看着。   他转了一会,忍不住自己开口道:“佑哥,这船好看吧。”   神佑点了点头:“样子还行,主要里面东西好精细,看着比我们坐的船还复杂,不知道是哪个先生做的,真是厉害。”   胖哒喜悦的眉毛都要飞了︿( ̄) ̄)︿。   终究还是忍住了,没有夸耀自己,想等哪天佑哥看到自己做了,再给佑哥一个惊喜。   阿鹿今日也留宿熙国皇宫。   他早在上次来就在熙国置办了产业,熙国的产业置办比较容易,证明什么的都好办,关键就是要有钱。   他看了看自己的屋子,里面很是华丽,亭台楼阁,雕花似乎都是用玉镶嵌。   和申国不一样,和荆国更不一样,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华丽的气息。   地毯都是毛,上头有鲜艳的图案,花色鲜艳。   甚至花朵下面,还有几只嬉闹的猫。   甚是活泼,看到那猫,他忽然想到了申国,小皇子李南国的脸就被小昭后宫女的猫抓伤了,如今申国正式立了太子,李平安。   而荆国也传来了消息,皇子云回宫之后,荆皇立皇子云为太子。   听说为了成为太子妃,荆国无数贵族女子,都要打起来了,平日的好闺蜜都反目。   荆国女子甚至自发成立了摔跤比赛,赢了才可以有资格去选太子妃。   阿鹿想起来那个场景,有点抖。   一堆女子摔跤会是什么场景。   想到皇子云,又想到他那张慈悲的脸,那只神奇的眼。   想了许久。   慢慢睡着了。   梦里,有人喊他。   ……   PS:编辑昨天喊我今天要三更,当做把之前一更的,欠下的补上了。结果昨天半夜就开始肚子疼了,抗压能力太差……恩,今天有三更。 第490章 宫墙内深深   夜已深。   熙国新皇终于还是被老仆石大伴给领走了。   石大伴也不想做这个恶人。   但是看公主身边的老嬷嬷,眼睛都要挑到天上去了。   若是老嬷嬷可以端茶送客,估计已经把茶都端冷了。   熙皇胖哒后知后觉的还不舍得走。   他觉得和佑哥在一起多久都不会烦,永远都不够。   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搬出来给佑哥看一遍,说三天三夜的话也不渴。   一路上还在那里抱怨:“大伴,朕还没有和佑哥说完呢,你就把朕拉出来了。”   老仆石叔无奈的道:“主子哎,以后要说皇后娘娘了,不能再叫佑哥了,让人听到笑话。”   “说顺嘴了,改不过来。”胖哒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而且想到,佑哥若是成为皇后,他自己胖乎乎的脸先羞红了,只要一想就觉得脸红。   有点手足无措,身体都轻飘飘的感觉。   走路也有点蹦蹦跳跳的,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最好运的人,没有之一,就是最。   “朕以后注意,只是说话说久了,就忘记时间了。”胖哒面色微红的道。   老仆笑着摇了摇头,看到小主子这样开心,他也觉得开心。   夜幕里,一老一少一同前行,烛火微明。   ……   胖哒走后,神佑整个人往床上一躺,成大字型,毫无仪态可言。   老嬷嬷在一边看的眼睛直抽抽,想说什么,终究忍着没说。   瞿柒在一边反而是坐的正正的,很精神的样子。   神佑转头看着她,忽然问道:“你是熙国人吗?”   “啊!……”   瞿柒吓一跳。   差点回答是。   还好她反应还比较快。   她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以前在花楼长大,接待客人接待一天,也是常事,所以不觉得累。”   旁边的老嬷嬷甲,再也忍不住了,若不是在公主面前,都要跳起来,用她的长指甲,掐瞿柒的腰肉,胳膊内侧软肉了。   说的什么话,这不是把公主和花楼女子相比。   公主和熙皇相处能这样打比方吗?   当然当着公主的面,老嬷嬷没有掐瞿柒,但是瞪了瞿柒好几眼。   “咳咳,公主,明日要举行大典,还是早点休息。”老嬷嬷乙开口道。   神佑一共有四个老嬷嬷。   当然不叫甲乙丙丁,让神佑休息的老嬷嬷,比较老成持重,但是名字里带花,所以人家喊她花嬷嬷,她主要是管理公主的各种饰品首饰衣裳的,是日常跟前伺候的。   而想跳起来掐瞿柒的嬷嬷据说家里排行老四,别人称呼她为四嬷嬷,她管公主贴身的生活各种杂事的。   剩下两个,一个主管粗使的活的,擅长刺绣,名字是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很小就被送进宫,但是看到布料必定很痴,说起各种布匹,头头是道,从小布姑娘变成了现在的布嬷嬷。   还有一个不怎么出现,经常在外头打晃悠,闲聊,却是主要负责公主对外交际,打探消息的,姓吴,吴嬷嬷。   洛妃考虑到瞿柒不是真的什么宫女, 实际没有考虑瞿柒做什么,主要的事情还是让嬷嬷们做。   宫中年轻的宫女心思多,派系多,反而是这些老嬷嬷中用,而且之后可以让老嬷嬷再带新人。   此刻跟前的花嬷嬷和四嬷嬷都已经开口了,神佑也觉得挺疲倦的了,稍微洗漱一下就上床睡觉了。   可是躺在床上,却如何都睡不着。   她先听到了花嬷嬷的呼吸,然后又听到了四嬷嬷的呼噜声,四嬷嬷向来比较泼辣一些,呼噜声都大一些。   然后是瞿柒的,瞿柒睡觉的呼吸声很平稳,很慢,像是有一种固有的节奏,神佑听了好一会。   瞿柒有病,瞿柒应该是熙国人,瞿柒轻功很好……她身上疑点多多,然而有一点,五哥喜欢她。   想到五哥,神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轻了一些,近乎于无,不知道五哥和寻哥在荆国如何了,好想能看一看。   就这样想的时候,陡然间,她就觉得自己好像飘起来,可以随意走动一般。   神佑自己都觉得有些惊讶。   她有时候会问哥哥问洛姨,她小时候是什么样的人,在哥哥口中,她是能挥退狼群,随手捡到各种宝贝的,甚至连洛姨姨都说若是没有自己,她可能活不下去,可是她觉得好像是被夸大了,并没有那些事,她的记忆很淡,现在想起来, 她和蛮荒那些整日在地上玩泥巴的小孩没有什么区别的,以前就觉得自己看的远一些,听的远一些,并没有特殊。   及笄之后,更是如此,感觉自己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人,可是此刻,她居然觉得自己飞起来了。   她穿过了厚厚的门墙。   墙上有龙,看到她似乎呆呆的,一动不动,神佑以为是装饰,随手扯了扯龙须,就见那龙鳞都在抖……大概是在装死。   神佑没有逗留,继续前行。   她顺着亮光走的。   走到了一个屋子里。   屋子里有两个女子。   一个她见过,正是霏公主。   还有一个年长一些,跟霏公主有些像,但是比霏公主还好看一些,应该就是霏公主的娘亲,徐太妃。   “母妃,我有喜欢的人了,你不要再说了。”霏公主鼓着脸气呼呼的道。   徐太妃摇了摇头道:“傻瓜,世间哪里能喜欢谁就嫁给谁……”   神佑继续走。   走到了一座大屋子。   屋子很宽很宽,烛火很亮很亮。   她抬头看,应该是太后和太上皇的住所,按说她不应该进去的,可是她并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想的,和身体状况,就直接冲进去了,没有丝毫阻拦。   出乎意料太后瑰居然还没有睡。   而太上皇融沉睡的呼吸都要停止一样,她听不到太上皇的呼吸,那么胖大的一个人,没有呼吸,直直的躺着,还挺可怕的。   屋里太上皇融在沉睡。   屋外,太后瑰虔诚的跪在一个佛像跟前,认真的抄写着经书。   她身边已经有无数经书,神佑想翻开看一看,于是风吹的经书翻页。   全是整整齐齐的小楷,悬着笔不知道要写多少个日*日夜夜。   像是心有所觉,太后瑰忽然抬头,看着那被风吹开的经书,她面容欣喜,开口道:“菩萨听到小女子的请求了吗?我求菩萨延长我夫君的寿命,小女子愿意用自己的寿命去换。”   神佑吓一跳,风停了。   书合上了。   看着头发两鬓发白的太后瑰,虔诚的俯身下跪,自称小女子……   神佑忽然有点想哭。   她只是一个念头,她想哭,却哭出了泪水。   泪水留不住,立刻滴落。   落到了那佛像的脸上。   太后瑰抬头看到那佛像,眼下有泪。   她颓然的跪坐在地,久久无言,只剩呜咽。   ……   PS:第二更。晚一些还有一更。 第491章 大典之后   神佑睁开眼。   天还没有亮。   她不知道何时睡着的。   睡的很沉。   昨夜好像做了一个特别真实的梦。   她听到外头已经有动静,嬷嬷们已经起床。   听到她的动静,轻轻的探头进来看了看。   四嬷嬷看到公主睁大眼的样子,还吓一跳。   “公主醒了啊,今日就是立后大典,所以要早点起来给你装扮,也不知道这熙国人急什么,也不让休息几天,黄道吉日也不差这两天啊。”   四嬷嬷有点不美的抱怨。   但是抱怨归抱怨,手脚动作麻利不停。   虽然昨夜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神佑并没有觉得累,相反,还觉得睡的挺好的。   起来精神奕奕。   嬷嬷们给她打扮,瞿柒也起来了,打下手帮忙。   熙国后宫果然如外头传闻一样,宫女太监很少。   太后瑰只是派了一些粗使过来,甚至没有派人进屋。   说起来,感觉是尊重,挺贴心的,说明太后没有什么夺权窥伺的想法,但是也说明了熙国皇宫里人是真的不多。   等她打扮好,出了殿门。   回头,看到殿门上一只小龙,莫名熟悉。   眼神很是活泼。   而阿鹿早就等在外头了。   他还没有把收到的消息告诉妹妹,既然已经来了,就希望妹妹安安心心的出嫁,完成仪式。   其他事,不管是太子,皇上,太子妃,对阿鹿来说,都没有妹妹重要。   熙皇胖哒也穿好了朝服,金灿灿的,在门口一块等候。   很羡慕的看着鹿歌穿的黑衣,挺拔英俊。   总觉得自己油花花的。   但是他又很高兴,脸上笑容就没有合拢过。   眼尾上扬,十分开心。   今日之后,他和佑哥就正式是夫妻了。   胖哒没有想太多羞怯之事,虽然那些事,也是他期待的一部分,但是总体来说,他觉得只要能和佑哥生活,已经是很好的事情。   他努力的让自己镇静,努力让自己不漂浮,尤其是在鹿大哥面前要显得可靠一些,不过表情如何都抑制不住喜悦。   只是一遍一遍的跟鹿歌说:“我会照顾好佑哥,我有的,佑哥一定有,我没有的,佑哥想要,我也会想办法给佑哥。”   鹿歌拍了他好几下,胖哒才忍住不叨叨。   等到神佑出来,胖哒彻底哑巴了。   虽然每次见佑哥都觉得佑哥极美,可是每次见都会看呆。   阿鹿又推了他好几下,熙皇胖哒才回过神。   阿鹿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   自私的说,他觉得全天下窥伺妹妹的人都是坏人。   可是从现实来说,胖哒毕竟是和他们一起生活多年,阿鹿很了解他。   他心地善良,为人却并不愚笨,还很是有一些小聪明,对妹妹也一直很崇拜,很是喜欢。   当年即使自己和小五阿寻一起警告过他,他也照样每日有机会就跟着妹妹玩。   小胖子很有感恩之心,即使成为熙皇了,待他们也一直没有变。   就是容貌上来说,实在不般配。   妹妹本来就长的好,站在小胖子身边……显得更好了……   熙国立后大典,很是隆重,熙国虽然礼仪方面比较缺失,程序也没有那么多。   但是熙国向来有钱,程序不够,钱来凑。   盛大又华丽,就差金银铺地了,绸缎遮天了。   而熙城百姓庆祝的也是十分直接,酒水免费,大庆三天。   熙国新皇宣布了全国大赦。   更是让无数人欣喜泪奔。   因为熙国律法相对较严格,即使是经商,也要有律可循,若是违背,被抓起来丢进大牢的人很是多。   这些人也没有什么大罪,商业不规范,各种,都在此次大赦之例。   百姓欢天喜地。   熙城锣鼓喧天。   穿城的运河,上面有花舟,舟上红红绿绿的,挂着喜讯。   伊仁公主作为神佑公主的妹妹,她的礼仪庆典稍后,并没有争在同一日举行,她也不着急。   因为她居然到了熙城,到了殷家,都没有见到殷华。   只是听殷雄说,他二叔被派出去做事了,过几日才回来。   她有的是钱,在熙城都有很多产业,一些是申皇偏爱她,给置办的,还有一些就是她和殷华合伙她分到的。   只是看着李神佑就这样成婚了,还是生出很多不可思议。   李神佑身边的熙皇,那个胖子,很不登对。   神佑穿上礼鞋,甚至比熙皇个子还高。   但是看她居然面容平静,接待合宜,十分大气,十分安顺。   不会让人觉得她委屈,她是被迫来联姻的,只是觉得她很好。   李伊仁有点羡慕李神佑的性格。   什么时候都洒脱大气,和洛妃很像,从来不会自怨自艾。   众人都觉得熙皇配不上神佑公主。   哪怕神佑公主不是真正的申国公主,只是洛妃的养女。   可是走出来站在一起的模样,天差地别。   只会觉得公主低嫁了。   连熙国自己的臣子都有这种感觉,只觉得熙皇实在是命好。   熙皇胖哒,上次走长长的宫道的时候,还是他成为新皇第一天。   那一天,佑哥在旁边看着,而今日自己和佑哥并肩而走。   胖哒不仅觉得开心,还觉得豪迈,眼前就是千万荆棘,刀山火海,只要佑哥能陪着,他都愿意走下去。   他看着佑哥走路,表情很痴。   周围的人都能感觉到他的兴奋和喜悦。   霏公主也被允许参加了典礼。   毕竟不能真让宫里一直放着一个老公主,要来亮亮相,好嫁出去。   霏公主近日打扮的很美,按照她的容貌来说,应该已经是满分了。   不过新皇后实在是太耀眼,几乎所有人都望向新后,没有人注意霏公主。   自然也没有人注意到霏公主衣襟的绣片是最新的款式,用细珍珠穿起来,十分别致。   今日太后瑰和太上皇融再次坐在了最前方的高台上。   这是新皇上任后,他们第二次出现在众臣面前。   这一对夫妻,已经许久不见,尽管他们退位了,可是影响力似乎比在位的时候还要强大一些。   太上皇融似乎更胖了,也不知道是有多重,但是看着神情精神状态挺好的,脸上笑脸盈盈,比在位的时候,好多了。   太后瑰略微有些严肃,看着似乎没有睡好的样子。   有人暗暗猜测,可能太后瑰不喜欢新皇后,毕竟作为儿媳妇美成这样,真是让人担忧的。   自古婆媳向来不合,就是皇家也不能免俗。   普通人家婆媳不合,最多吵吵架,受受气。   而到皇家,有可能涉及权力之争,死人的事情也有。   众人看太后瑰的神色总是不太好,尽管她面上已经露出了笑容,还是很勉强。   神佑和胖哒走到跟前,看到太后瑰,想到她昨夜看到的场景,原本她对太后瑰还是有些芥蒂的,此刻只觉得心中一软。   跟着胖哒一起行礼喊道:“母后,父皇。”   太后瑰点了点头。   听到神佑一声清脆的母后和父皇,心中终究一块石头落地。   太上皇融也点了点头,笑容满满。   很是满意。   太上皇融递出了一个龙凤玉佩,契合在一起是一个圆,掰开就是一龙一凤。   把龙佩给了胖哒,把凤佩给了神佑。   太后瑰也给了一个礼物,通体润白,如同一块肥肉一般的羊脂玉镯,递给了神佑。   并且抓着她的手,亲自给她戴上。   “今后,皇儿拜托你照顾了。”   神佑略微有些别扭,被一双冰凉的手,抓的有些紧,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礼仪官大声宣布礼毕。   庄严肃穆的气氛消失了,一下子活泼欢乐起来。   李伊仁却有些不开心,因为李神佑的礼仪结束了,她却不想这么早办仪式,她想等殷华回来再说。   可是都到了熙国,哪里能让她耍小性子。   却不想,夜晚的时候,忽然欢快的丝竹声皆停,紧接着却是一阵阵的哀乐传来。   伊仁公主让冬施去打听出了什么事?   冬施回来后,也有点不可思议,还是如实道:“太上皇融驾崩。”   举国红布换白颜。   ……   PS:第三更。 第492章 长大以后   皇宫的红布齐刷刷的换成了白布。   挂满红色,喜庆。   挂满白色,悲戚。   不知道是人类何时形成这样的情感。   可是看着满屋子的白,连身上的衣衫都是白的徐太妃,也很伤感。   她的夫君,太上皇融终于逝去了。   这个她一直怨恨的男子。   徐太妃觉得论容貌,她比太后瑰好看太多,论文采,太后瑰初入宫最多只是识字,读文都费劲,她却早早的通读诗书,甚至也会自己作诗,当然没有申国小公主那样的诗惊艳,但是比起太后瑰要好太多。   可是就这样,太上皇融居然从头到尾只爱太后瑰,连余光都不会分给她。   如今,他终于消逝。   她实际应该喝一大杯甜甜的果酒庆祝,可是她还是觉得忧伤,很忧伤。   尤记当年,太上皇融也是一伟岸男子。   穿着龙袍,行走有风,面上有笑。   ……   李伊仁听到消息惊了一下。   完全没有预料到。   白日的时候,她也远远的见到了太上皇,很胖大,坐在椅子上,但是表情很和蔼,一看就是很亲切的长辈。   完全没有想到,夜里居然传来这样的消息。   惊讶的同时,她却又感觉有点欣喜。   熙国太上皇崩了,那她和殷雄的婚礼仪式,肯定是暂时办不了了,她忽然松一口气。   只是听着外头的哀乐,很是不吉利,想到之前冬施说的申国传来的消息,一时间也哀伤起来。   这时候交通不便,她们又在船上许久,申国居然发生了那样的大事。   父皇晕厥,母后也晕厥,小皇子李南国受伤,申国立太子李平安。   甚至还有说卢家卢御史失踪……   申国也是一片混乱,说起来并没有比熙国好多少。   ……   早上还是新郎的胖哒,此刻跪坐在父皇的遗体面前。   还是有点茫然。   反而是太后瑰,早有准备,虽然伤心,但是言语还是清晰。   看到陪着皇儿跪着的神佑,一早开始准备新后的礼仪,到了晚上,凤袍换成了白袍,忙碌了一天,对小姑娘来说着实为难了。   本来这是她新婚第一日,作为新妇,来到灵堂着实是不吉利的。   可是太后瑰昨夜就心有所感。   只希望夫君死前能看到皇儿成婚,所以没有说什么。   说起来,她还是自私。   伤心之余,还有愧疚。   “你先去休息一会吧,这里有我们看着。”太后瑰开口道。   神佑忙碌了一天却是有点累糊涂了。   她也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   白日,太上皇融给他们玉佩的时候,还感觉很有力,脸上笑容很暖。   神佑身上的凤佩是他亲自戴的。   可是此刻,他居然已经与世长辞。   面容祥和,目光紧闭。   让人以为,他只是入睡了而已。   却哪里知道,已经没有了呼吸。   “你们不用太难过,哀家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对你们的父皇来说,走了也是解脱,他实际每日都很累,呼吸都辛苦,这样让他睡过去,是极好的。”   太后瑰的手更冰凉,却是左手放在神佑头上,右手放在胖哒头上。   目光很平和清冷,让人很是有不好的联想。   熙皇胖哒很是茫然。   更是哀伤。   他都没有来得及高兴,他想以后有很多很好的日子,带着佑哥,和父皇母后一起,佑哥在的地方总是很热闹,闲不住,他想未来的生活会很好。   甚至他还想过,他会和佑哥有孩子。   一个虎头虎脑的儿子。   儿子像自己。   一个淑女一些的女儿,女儿一定要像佑哥,像自己的话不好看。   父皇和母后闲着没事可以逗孩子,就像当年他们带自己长大一样。   自己专心处理国事,闲暇可以继续做船。   佑哥对船也感兴趣,可以陪自己一起。   他想了很多很多,就是没有想过,这生活里,没有父皇会怎么样?   他的泪水又模糊了双眼,流不完。   他眼睛本来就小,哭肿了更小。   他哽咽的道:“佑哥,你去休息一会吧,你在我不安心,你好好休息,再来陪我。”   神佑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点了点头,离开了灵堂。   她的屋子,也挂上了白帆。   大红的嫁衣都收起来了。   避免犯忌讳。   老嬷嬷们也是一脸郁郁,谁能想到这样的事情,对她们来说真是太倒霉了。   她们是来陪公主出嫁,又不是来冲喜。   哪家人能这样,早上娶妻,晚上死爹,这事要是说出去,多嘴的指不定怎么编排。   还落得她们公主不对。   命硬的说法肯定跑不了。   只是看着太后和皇上还算是明理,她们才忍着没有说什么。   可是脸上的担忧之色,怎么都挥之不去。   神佑也觉得很累,没有想到眼前的事情如何解决。   她坐在那,面前有一碗素面,她今日一整天几乎没有怎么吃东西。   早上要举行礼仪,时间很长,嬷嬷们特意叮嘱,少吃些,以防中途想如厕,基本就是给她垫了一点点肚子。   到了后来,就发生这样的事情,根本来不及吃饭。   可是现在,神佑感觉是极其的饿,却是根本吃不下。   盯着面前的面条发呆。   瞿柒看到神佑这样,无法,自己这小姑子,向来乐观,还从来没有一幅这样神色的模样,她很是担忧,悄悄的出去,喊了鹿歌。   阿鹿也很生气,可是这种事发生了,生气也无法。   只能想着如何解决。   如今申国事情也一堆,妹妹还不知道,若是被有心人联系起来,还不知道如何。   尽管不愿,阿鹿还是觉得应该把所有的事跟妹妹好好说一说,眼下不是心软的时候。   妹妹已经不仅仅是他的妹妹,还是熙国的新皇后。   神佑看到哥哥来,有点手足无措。   觉得自己有点没用。   面前的面都坨住了。   老嬷嬷又端来了两碗。   阿鹿陪着妹妹一起吃了面。   面条很细腻,葱花很绿,面汤很清,是一碗不错的面食。   可是神佑还是食之无味。   阿鹿看了很心疼,开口道:“少时,若是吃这样一碗面,我们可以快活大半年了。”   神佑点了点头。   “哥哥,我就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办,胖哒很伤心,可是我也帮不上忙,越长大,才发现,自己越弱小。”   “越长大,是越强大的,阿佑,你可以的。”阿鹿很坚定的开口道。   面汤喝完了,剩下空碗。   阿鹿终究把申国的事情告诉了妹妹,神佑听的很认真。   算是休息过了。   她让嬷嬷又准备了一些吃食,提着去灵堂。   阿鹿不能跟去,只是看着妹妹的背影。   比过去高了许多,好像。   ……   PS:据说今天还要三更。我尽力。感觉有点疲惫,喵呜。 第493章 我不爱你   风吹的劲草急。   蛮荒常年都是显出一幅豪迈的感觉。   连带生活在蛮荒里的人都变的更豪迈。   去年来蛮荒的那个申学宫的童子,唇红齿白,面也白。   现在已经成为一个黝黑高大的少年。   小童子长大长高,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很快。   申学宫在蛮荒,改变了以前只读书的策略,除了读书,他们参与了蛮荒生活的各个角落。   因为申皇剥夺了他们回京做官的未来,如果读书不为了做官,那么读书做什么?   这是申学宫的学生,要学习明白的事情。   他们在蛮荒寻找答案,有的人找到了,有的人没有,有的人还在寻找。   ……   小童子很机灵,读书之余被分配到了蛮荒第一将领蓝玉身边跟随学习。   现在的他,面庞黝黑,身材瘦高,完全看不出曾经那白嫩的影子。   他骑着小马驹,刚刚适应的小马驹,有点兴奋,然而他还是努力的控制住这份兴奋,保持着距离,跟在蓝将军背后。   远远的盯着,并且谨慎的看着跟蓝将军并排的那个人。   那人长发飘飘,衣服华丽,连鞋子都很华丽,从头到脚给人的感觉就是很有钱,非常有钱。   蓝玉一身劲装,腰上佩剑,面上还是戴着面罩,头发梳的很利索,直接扎了一个包包,风吹的额前有些细碎的碎发乱飘。   她平日坚持训练,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完美,跟别的女子穿长裙不同,蛮荒的女子多喜欢穿骑装。   当然也是改良的骑装,和荆国人的不同。   里面是裤装,外头还是几片布裙,可以保暖,也方便行走,做事的时候,把裙摆扎起来也很方便。   方便骑马的同时,也显出了小腿和大腿的曲线。   笔直的像一条优美的直线,好看的让人无话可说。   蓝玉先开口道:“不知殷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蛮荒现在是神佑的属地,鹿寻有写信给神佑,述说他预测的气候情况,而平日鹿歌做任何决定都会揉碎了和神佑说。   神佑是个干脆的人,在有暴露风险和将来的天灾风险,神佑果断选择了前者,决定扩大对外商业往来。   同时少量的销售盐。   用盐去换熙国的荆国的粮食。   这在平日是不明智的做法,虽然申国向来有给其他国贪腐的印象。   贩卖私盐也是常有的问题,但是若是有心人长久研究这些盐,还是会发现不妥。   这些盐已经是盐湖里挖出来的边角料,最粗糙的一部分,里面带着大量的黑色的杂质。   他们试过,虽然有杂质,但是不影响食用,相反比那些晒盐还好吃一些,缺点是没有那么咸,味道淡一些。   咸度只有那些晒盐的三分之一的感觉。   但是价格却只卖到十分之一。   这个价格,可以说买到转手一卖就能赚到。   蛮荒这些私盐很是畅销。   有申国的贵族,也有荆国的有钱人,熙国的商人。   但是算起来,最大的客户,可以说是熙国殷家。   蛮荒主要用这些盐换粮食,用粮食来换,是最划算的,但是用其他物品来换,算起来就一般。   而且蛮荒换的粮食,不要求新粮,陈粮,旧粮,牲口吃的粮草都可以。   熙国虽然是商业大国,但是得益于土地和气候,农业一直很好,从来不缺粮,所以对这样生意自然是来者不拒。   但是殷克州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所以让殷华过来探查。   若是以前的蛮荒,这样实诚的买卖应该是没问题,可是现在蛮荒似乎和过去不同,往来的商人都说蛮荒不一样了,可是看蛮荒卖私盐这举动还是和过去一样,傻乎乎的抓住就卖,丝毫不考虑将来,殷克州是个很细腻的人,虽然占着大便宜,还是不放心。   殷家的粮食足够多,殷家的粮仓,说的夸张一点,足够一个熙城的人吃两三年。   那些陈年的米粮,本来就是他想处理的,当年他的一项杰作就是用桑麻灭了一个国,虽然他嘴上没有说这件事,几乎从来不提,心中却是很得意的,看他一直在粮食问题上很重视,就知道他的态度。   殷华走在蓝玉身边,浑然没有了平日的潇洒和利落。   他向来在女人堆里如鱼得水吃得开。   那些女子嘻嘻哈哈的和他笑闹,他应付的非常好,从来不会有问题。   可是此刻,只是走路,他僵直的望着前方,只有余光看到身边的女子,他想如果有镜子,自己此刻走路的样子一定不好看。   “你找我何事?”蓝玉有些不耐烦,呼吸着草原凌冽的空气,今日是阴天。   她喜欢草原,但是不喜欢和人这样漫无目的的走。   “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就是问一下,你们的盐准备好了吗?明日我就即将启程。”殷华犹犹豫豫,千回百转,说出了这句话,很是懊恼,他当然不是来问盐的事情的。   盐的事情,他不用亲自调查,身边自然是有人去调查的,他大哥的性子,就算他调查了,大哥也不会相信,还是多人取证,最终决定。   “准备好了,不会耽搁你离开,放心吧,殷先生。”蓝玉果断的道。   她的嗓音还是有些沙哑,但是听在殷华的耳朵里,只觉得好听又动心。   不过殷华听到这句,不会耽搁自己离开,却觉得十分难受,他和蓝玉打了多次交道,送了很多次礼物,她难道都视若无睹,没有明白自己的心意吗?   “那个,射箭的玉扳指你收到了吗?”殷华问道。   他特意给她打造的,可是见她手上没有戴。   “收到了,多谢,蛮荒这些东西做的还是不如你们熙国精细,我已经找人给扳指估价,给了你加上同等的盐,不过以后殷先生还是不要送这些贵重东西过来,毕竟我的盐也是有份额的。”   蓝玉十分利落的道。   殷华听了却一阵气馁,他给申国公主送的礼物,对方都如数的收下,可是给蓝玉将军的礼物,为何这么难。   风吹起了一根枯树枝,殷华伸手去挡了一下,忽然伸出另外一只手,想去揭开蓝玉的面具。   小童子在后面骑马看着。   见到那熙国人似乎突然动手了,但是瞬间被蓝将军给推开了,他有点紧张,想着要不要上前。   不过蓝将军那么厉害,熙国人向来弱鸡,自己贸然上去,可能会有什么不妥。   他还是忍住了,骑着小马加快了一点,靠近了一点。   殷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脑抽抽了,控制不住手的动作。   他很想很想打开蓝玉的面具,看看面具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模样。   他有无数红颜知己,可是他梦中从来却只有一个戴着面具的女子。   有无数个梦,梦里有喘息。   像是溢出来了。   “抱歉,我可以看看你的脸吗?”殷华问。   蓝玉摇头:“不行。”   “我……”   殷华只觉得被这两个字,堵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过男子汉大丈夫,这样扭扭捏捏,实在不好。   他干脆的道:“我心仪你,从第一眼就到你,就喜欢上你了,爱上你了。第一次我带着侄子匆忙离开,是我的不对,我应该留下来,和你共同抵抗荆军。我曾经想,我会孤身终老,可是见到你之后,我觉得不会,我想娶你,想和你过余生。”   蓝玉有些惊讶的看着对面的人。   很快就平静了。   开口道:“你们会走,是人之常情,我从来没有放在心上,殷先生不用挂记愧疚。”   殷华有些激动的点了点头。   紧接着听蓝玉道:“我曾经想,我会嫁人生子,幸福美满,现在,我更愿意孤身终老。恩,我不爱你。”   蓝玉说完,转身离去,背影依然矫健,让人心动,也让人心碎。 第494章 一家人   清晨。   天刚蒙蒙亮。   不知道阴晴。   至少现在没有下雨。   河道边的酒家里的小工,打着呵欠,提着菜篮子,准备去河里洗菜。   一大早就要洗好,以预备今天一天的客人享用。   他把菜倒一边。   先把泥土多的,放水里冲涮。   人依旧没有清醒,昨夜生意一般,但是有一桌客人坐的极其的晚,他们不能赶客人,只能等客人走了收拾了再睡,都后半夜了。   此刻他一边洗菜,一边打呵欠,眼角的泪水都溢出来了,带出一团浊物。   水有些凉。   他洗菜,只是抓着上面,尽量不让手碰到水。   他还没有太清醒,水流有点急,手没有抓紧,一颗菜从手里滑落到水中。   他赶紧弯腰伸手去捞。   若是菜少了,被掌柜的知道,挥手给他一巴掌,他就彻底清醒了。   掌柜精的很,菜多少都有数的。   他捞了三下才把菜捞上来,可是手里还带着一把子黑丝,像是头发一般。   他想到了头发,再看,就是头发,顺着头发往下看,赫然一个泡肿的人头。   “啊……”   ……   消失的卢大人终于被找到了。   不在他外室那,也不在风月街,在水里。   早有预感不测的卢家,白帆挂起来了。   但是这件震惊朝廷的大事,朝廷命官就这样死于非命,不等朝廷震怒,就被盖过去了。   传来了另外一件更严重的事情。   熙国太上皇驾崩了。   在神佑公主成为熙国皇后当天晚上。   更有甚者,还传出了神佑公主似乎小时候落过水,有体寒之症,根本不能生育。   而且神佑公主出现在熙国的当日,熙国风雨大作,天降冰石,实乃上天预警,不祥之兆。   申皇听到这个消息,先是震惊,再是愧疚,然后是怀疑,愤怒。   因为太生气。   手中的参茶茶盏没有抓稳,掉落了下来。   先是砸到了他自己的脚,然后再滚落到地上。   碎了。   可是他的脚居然一点都不疼,连微烫的参汤都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只见到鞋子湿了。   “来人,快来人……”申皇瑥尖叫起来。   ……   熙国皇宫,太后瑰表情平静从容。   颇有大将之风。   却也很有背常理,看平日太后瑰和太上皇的感情,如漆似胶不为过了。   可是太上皇死了,太后瑰居然如此平静。   总觉得哪里不对。   太上皇融体格庞大,棺木都是特制的,比别人的棺木要大两倍。   看上去像一个方盒子。   上面龙纹雕花,栩栩如生。   神佑提着吃食过来,太后瑰仍旧不食,却是让皇儿去吃点东西。   胖哒不想吃,可是不愿意浪费佑哥的心意,况且之后要继续守夜的话,也确实要吃点东西才能守下来。   神佑亲自打开食盒。   端出了里面的食物,清粥小菜加一些馒头。   很素,比较适合久不进食的人。   胖哒一直没有吃,早上是太兴奋了,没有顾得上吃。   晚上太伤心了,也没有胃口吃。   此刻确实是饥肠辘辘。   他平日就是一个贪吃的人,也不是本性贪吃,就是特别容易饿,特别想吃东西,饿的时候抓脚挠心的,十分难受。   也没有多说什么,埋头一阵风卷云涌,就吃光了。   连碗都舔干净了。   端着空碗,空碗却忽然滴上了泪滴。   胖哒觉得自己不应该在佑哥面前哭,太没有男子气了。   可是这一刻,却完全抑制不住。   吃完饭,忽然觉得自己整个人活过来,真正明白发生了何事。   父皇走了,永远的走了。   他嚎啕大哭,控制不住的嘶喊起来。   灵堂里的太后瑰,听到了那哭声,她的脊背僵直。   然而还是低头,继续书写。   她不再抄经,人都死去了,抄经又有何用。   她在写信,很久之前,她就写一封很长的信,想把下半辈子要给皇儿说的话都写完。   可是总是写不完,总觉得还有很多话来不及写。   神佑看到嚎啕大哭的胖哒,很是无措。   终究伸手过去,抱了抱他。   熙国新皇唐希的脑袋轻轻的靠在了神佑的肩膀上,从大声嚎哭,到了渐渐呜咽。   他觉得很难过,可是此刻,亦觉得很安心。   佑哥在自己身边。   真好。   他还是幸福的吧。   若是父皇不再了,佑哥也不再,那他就是寡人了。   他不敢想那样的日子。   他的手抱着佑哥,抱的紧了一些。   灵堂里,写信的太后瑰,动了动僵硬的手腕,长期写经书,她手腕那里都有厚厚的茧。   她没有听到哭声,回头看了一眼。   看到了外头,相拥的一对年轻男女。   她愣了一下,看着长长的书信,写不完。   终究还是停笔了。   皇儿会有他的生活。   ……   神佑觉得自己像是一根浮木,被溺水的人抓的越来越紧,紧的有点难以呼吸。   她轻轻的推了推唐希。   感觉到佑哥挣扎,胖哒松开了手。   看到佑哥松一口气,脸都被自己抱红了的感觉。   胖哒才恍然,自己太用力了。   “对不起,佑哥。”   神佑摇了摇头。   “我们一起去替换母后吧,让她休息一会。”   胖哒点了点头。   站起身,自然的牵着佑哥的手。   很隆重,但是不舍得用力。   神佑抽一下就能抽回来。   不过还是没有这样,她干脆反手牵着胖哒的手,一起走了进去。   灵堂跟前,那封长信,太后瑰已经收起来了。   她端坐在灵堂前,甚至面有笑容的看着牵手进来的皇儿和神佑。   她对神佑极其满意。   她觉得自己被夫君教导了之后,才能勉强持重,眼界才能稍微宽一些。   但是神佑这个女孩,却是一开始就具有她的优点,实际比她出色万分。   很是大气,很有决断。   而她的皇儿性子实际上太软,缺乏真正的决断。   唯一不好的就是神佑容貌太过出挑,皇儿太过痴迷。   而且神佑看着也像是情感没有开窍的模样,还是少女姿态。   然而人无完人,看其优就好。   此刻看到两人携手而来。   太后瑰只觉得心中担忧落了大半。   “母后,您去休息一会吧,这里有儿臣和佑哥。”   太后瑰摇了摇头。   “母后不累,陪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想再陪你父皇一程,看到你们安好,母后甚慰。”   唐希看到母后的模样,心中的不安也落下大半。   越发感激佑哥。   佑哥关键的时候,始终陪着自己,无一点怨言。   一时间,灵堂中,哀伤还有,但是终究是一家人都在了。   有风。   烛火没有灭,摇晃了一下。   大大的方棺里,太上皇融面上的尸布被风掀开,他的表情很祥和,似乎在笑。 第495章 逼死太后   太上皇融的葬礼很华丽。   毕竟刚刚准备了新后登基的大典,各种仪仗准备都还有。   只是把红的变成白的即可。   喜庆的奏乐换成哀乐就好。   总的来说,典礼的流程不会差太多。   看着太上皇融的巨大棺木送进了皇陵,整个葬礼就算结束了。   太后瑰眼神柔和的看着那皇陵。   中间是主陵,旁边就是后陵。   那是她即将来的地方。   如果有爱人陪伴,即使是黑不见底的墓穴,也大概是温暖的吧。   太后瑰神色平和,注视着那里。   久久没有动。   礼仪结束,按说礼仪官宣布结束,百官也就开始打道回府了。   可是今日,太后瑰没有动,那些臣子也没有动。   新皇唐希和新后神佑在太后瑰身边。   神佑望着黑压压的众臣,还是有些不适应。   她曾去过申国的朝会。   申国朝会官员很多,可是看起来熙国的官员似乎更多。   都说申国才是天下第一大国。   神佑想起来李伊仁曾经说过,申国是经济文化第一大国。   李伊仁解释了一通,神佑也没有太听明白,大概就是钱财和读书人最多吧……   可是眼下她就觉得熙国也很强大。   熙国有这么多官员,据说熙国的官员的俸禄都很高。   远远的高于申国的官员,但是管理的却极其严格,若是触犯条例,则是直接罢官。   熙国的官员的权利很小,是什么官就主管自己的分内事,不许超出。   而申国的官员却不一样,权利极大,一人当官,全家都成为官眷,享受各种优待,但是俸禄却是一般。   熙国官员很多,等级也很分明,而且看着是青壮年居多。   不像是申国,申国的官员几乎是越靠前,年纪越大,看着一片白花花,暮气沉沉。   神佑看着这些人,心有所感。   而这些臣子看到新后,身上只着简单的一身孝服麻衣。   因为是太上皇去世,即使是皇后,也必须披麻戴孝。   可是眼前的皇后,即使穿着麻衣,也依旧是所有人目光的中心。   美的不似凡人。   只觉得像是仙人落入凡间,随便捡起了一件麻衣穿上。   那麻衣也成了最好看的服饰。   她眼神清澈,面有忧伤,但是给人感觉很坚定安心。   可是即使这样,臣子们还是有人踏步出来。   接着接二连三有人出来。   一时间,哗啦啦的跪了大半。   作为太上皇时代的君,殷克州,李河山,孟源,原本有四人,现在剩下他们三人。   他们三人如今也是作为肱骨重臣,辅佐新皇。   君子李河山看到这么多人跪拜,很是不高兴,面色难看,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而孟家家主,君子孟源,低着头没有表露什么情绪。   殷克州面有哀色,对于太上皇去世,他是真的挺伤心的。   他一辈子以为太上皇融只是一个庸碌之人。   到老,才发现太上皇融实际是个很有计谋很大气的人。   传位新皇,灰原镇大战,选立新后,都很有眼光,至少在这三件事上,殷克州承认自己输了。   他见到申国公主李神佑第一眼,就知道自己输了。   也忽然明白自己儿子殷雄为何对这女子念念不忘。   但是他原本出身平庸,辛苦爬到今日的地位,他太想改变家族的地位。   他需要一个真正的皇家血统改变他们家。   所以他坚定的选择了申国的天命之女李伊仁。   据他观察,李伊仁确实不凡。   作诗和想法都不是这个天下寻常人能有的。   可是看到李神佑,他才发现,自己的眼光还是不如太上皇融。   不过,现在,站在皇陵跟前。   他终究是赢了。   赢在活的久。   再厉害的人,死了,就只是一个死人。   人死,一切都成浮云。   往日皆空。   熙国要进入一个新的时代。   一个殷家为主的时代。   第一个臣子出列,开口道:“臣恳请皇上废后,理由有三。第一,新后初入熙国,引来暴雨冰石天灾,乃为祸端。其二,新后立后当日,太上皇驾崩,实为不详之人。其三新后隐藏体寒之症,无法生育之事,恐为申国阴谋诡计,绝我熙国。”   第二个,第三个附议……   第四个,第五个继续上奏……   一时间,百官大半皆跪,皆反对。   熙皇唐希哀伤未尽,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一幕,这些臣子在说什么。   下雨和佑哥有什么关系,父皇早之前就身体不好,若不是上次佑哥送来药,都坚持不到今日,说佑哥身体不好,这也能成为罪行,那他还长的胖呢。   要不是平日母后一直教诲他遇大事要沉稳,越急越不能慌,他此刻真想跳下去,对那些说话的臣子挨个踹一脚。   好在那些君应该还是靠谱的。   可是熙皇转头,看到殷君和孟君居然也附议了,他整个人摇摇欲坠,不可思议。   因为熙国的大事,由君皇一起决定。   三个君子,两个都同意了……   他们疯了吗?   他们是要逼死自己吗?   胖哒完全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此刻还在父皇的皇陵跟前……   太后瑰忽然站出来,开口道:“诸卿既然说新后无德,要求废后,废后之后呢?”   太后瑰嗓音很柔,许久没有出来,众臣看了一眼,纷纷低头。   终究有大胆的开口道:“自然是广选好女,为熙皇重新立后。”   太后瑰呵呵的笑了一声。   不缓不慢的开口道:“今日,吾为哀家,哀家就想问问,天下,哪个女子读过申学宫,申学宫给神佑公主的评价是可为百官之首,她为后,绰绰有余,她三兄可为圣贤,在荆国治水,她二兄为威武将军,申国和荆国同封,她大兄,以一己之力,把蛮荒的呢绒布生意做到了天下,你们身上穿的衣服布料应该都出自他家,论能力,也就是比殷君年少,今日哀家就擅自做主一次,册封鹿歌为骠骑大将军。一门四兄妹,个个人杰,你们有谁比得过,谁家女子上过战场,谁家女子能统领蛮荒,谁家女子能为了同窗同胞出来联姻,你们想要废后,今日就从哀家的尸体身上踩过去。”   太后瑰向来柔弱,说话都不露齿。   此刻站在百官之前,却是豪迈无比。   大风吹的她身上的麻衣白袍飞。   她额前的白布更加显得她纤细。   可是她的面容,此刻居然跟她身边的新后一样好看。   “谁再提废后,哀家就废了谁。”太后瑰目光巡视百官,斩钉截铁的说完,带着神佑和胖哒离开。   神佑想开口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就觉得胖哒母后真的是很厉害,比洛姨还凶的样子。   殷克州还跪着,没有起身。   百官也没有起身。   李家家主李山河,走到殷克州面前,“呸!”了一声。   “逼迫孤儿寡母,殷克州,你越活越回去了。” 第496章 二叔安好   熙国太上皇葬礼结束后。   殷华才回到熙国。   表情有点蔫,衣着也没有平日整齐。   殷雄见到二叔如此,吓一跳,大吃一惊。   “二叔可是身体有恙?”   他还从来没有见到他二叔有不修边幅的时候,平日即使没有外人,二叔也会把自己收拾的一丝不苟的,臭美又骚包的。   殷华自然不会跟侄子说自己述钟情被女子拒绝的事情。   生平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这一路上,他都有点浑浑噩噩,不可思议,想不明白。   蓝玉为何可以走的那么坚决,自己为何会爱上一个面都没有见过的女子。   “只是坐船久了,有些疲惫,上次你爹派我去干活,正好和你们错开了,你们离开蛮荒之后,我刚好到了蛮荒,否则还能一块回来,帮你助助威,怎么样,伊仁公主如何?”殷华问道。   殷雄苦着脸,说不出来如何,总觉得有些别扭。   殷华看到侄子这样,莞尔一笑道:“终究是要长大了。”   “二叔!”殷雄声音拉长了,小脸也耷拉下来。   殷华伸手揉了揉殷雄的脑袋,又回到熟悉的模样,很是亲切。   两人上了马车,回殷家。   因为刚刚国丧,殷家华丽的马车也收敛了一些,虽然内里还是很华丽,但是都以白色为主。   外头绑着白布,里头用的是纯白的丝绸,当然不是普通的丝,而是绣满了花的白丝绸,寻常人能用这样布料做一身衣服就极其奢侈了,可是在殷家这里居然只是作为马车内饰,踩脚坐屁股。   只为追求那亲肤的舒适,还有心情明净。   马车上,隔音更好,两人说的话,就稍微隐秘一些了。   殷华详细问了侄子偷跑出去后的具体经历,虽然叔侄两关系一直很好,他偷跑出去后也有写信回去,但是毕竟不如当面细说清楚。   殷雄很详细的描述了灰原镇的场景:“……死的人很多,堆的跟山一样,胜是胜了,可是好惨,只是好在,灰原镇还是守住了,那晚,我累趴了,直接和熙皇一起睡在了一个死过人的屋子里,做梦都在杀人……”   “那霏公主是怎么回事?”   “她……”殷雄想了想,二叔不是外人,凑到二叔耳边小声道:“我猜她可能是父亲的孩子,因为父亲派去的家臣,除了照顾我的,还有照顾她的。”   殷华愣了愣,想到自己那兄长,这种事似乎也不奇怪。   只是想到大嫂……   一时有些沉默。   道路平坦,马车也不摇晃。   殷华靠在马车里,有些懒洋洋的,伸着腿。   “二叔,你是被抢劫了吗?怎么穿成这样?”殷雄忍了再忍,还是忍不住问道。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殷华习惯的敲了一下侄子的脑袋。   殷雄抗议道:“刚刚你还说我长大了。”   殷华不想说自己的事,转头继续问道:“跟公主相处的咋样?”   “伊仁公主跟你很像,很爱打扮,我就见过她一次刚刚上船的时候晕船的狼狈模样,其他时候打扮的都非常妥帖,她性子看上去还好,不过有一次她说她不喜欢吃鱼,就那个糖醋彩虹鲷,让以后都不准做。”   殷华:……   那鱼是曾经他和公主闲聊的时候,公主说起来的,他觉得想法不错,回去找厨子做了出来。   忽然有些心虚。   他勾搭的女子是挺多的,像是和伊仁公主这样聊得来的,说得上话的很是不少。   他为人又大方,在女子方面,向来不吝啬花钱,各种珍贵的礼物,随手相送。   而且伊仁公主还让他赚了不少钱,他是把伊仁公主当做一条重要人脉来经营的,毕竟对方是公主。   听说是她主动答应嫁给自己侄子的,现在想来,殷华莫名觉得有点棘手了。   “二叔都要回家了,你要不要换身衣衫啊,车上有你的衣衫,对了,公主应该一会也在的。”殷雄看到二叔发呆,问道。   殷华低头看自己身上,才发现自己乱糟糟的,难怪殷雄一见自己,就一幅惊讶的样子。   他浑然都没有注意这个,吓一跳。   急忙忙的想换衣衫,把脸也洗了,头也梳了,还要剃须……   不过翻开那华丽的衣衫的时候,他手顿了顿,又缩回去了。   “算了,不换,麻烦。”他吊儿郎当的把腿架在腿凳上,鞋面沾着一些黑泥。   他尽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不去看那泥点。   殷雄也不知道二叔为何反常,马车行走的很快,掀开车帘,外头一片素白。   都是哀悼太上皇融的白帆。   举国一片白。   “二叔,我爹,我爹他越来越过分了,他居然要熙皇废后。”   殷雄沉默了许久,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殷华还不知道此事,这段时间他哀伤于情,没有打听其他消息。   “那后来呢?”   “后来太后娘娘说,要是废后,大家就从她尸体上踏过,才可。”   殷华想了想,太后印象中是个很柔弱的女子的模样,虽然没有徐太妃那样楚楚可怜,但是也不是强势的性子,反而有点像他大嫂,是个很温柔得体的女子,性子一看就知道很柔很柔,从来不会大声说话。   “真是巾帼英雄一般的人物。”殷华叹息了一声,又想到了蓝玉。   千百次的一路上告诫自己,不要再想,可是第一个念头还是想起来了。   “我担心神佑。”殷雄眉头紧皱,很是忧虑。   殷华看到侄子这模样,比自己还不如,气的又给他脑袋敲了一下。   “神佑,神佑,她都成婚了,你以后不能再这么称呼,再怎么样,她已经是皇后娘娘了,担心也轮不到你担心,你也是要成婚的人了,怎么还能这样不懂事。”   殷雄没有反抗,任由二叔敲打了他,因为他不躲,敲的有点结实了。   他抬着头,看着雪白的马车顶:“神佑还是神佑,不管成婚没有成婚。我虽然要成婚了,可是我觉得伊仁公主也不喜欢我,我们都一样。”   听到侄子这样说,殷华又有些心虚。   好在,终于到了。   到了殷宅。   殷克州不在家里,应该是跟随而来的掌柜去跟殷克州汇报了。   殷华还松了一口气,大哥不在就好,否则见到大哥,总觉得会被看穿。   可是他没有看到大哥,却看到了等着门口的公主。   公主见到他,居然飞奔而来。   殷华感觉她一直在看自己,似乎要扑到自己的怀里,吓一跳。   好在到了面前,她停住了,看了自己一眼,才转头走向了殷雄。   伊仁强忍着心跳加快,看到脸上有胡渣,有些颓废的殷华,她心跳的极快极快,若不是想到殷夫人还在后头看着,她简直是要扑到殷华的怀里。   到了跟前才反应过来。   她走到了殷雄面前,看他傻乎乎盯着自己,她伸手整了整他的衣领。   然后羞怯的转身跟殷华行礼:“二叔安好。”   阳光明媚,颈脖白皙,一身白袍,佳人婉约酥软。 第497章 夜间私会   一个女子最美的时候,就在遇见所爱之人的时候。   她的神情动作体态,都会不自觉的散发着魅力。   浑身上下,连身体里最细微的汗毛,都会在述说着优美活泼。   此时的伊仁是美丽的。   很美。   殷华却紧张的后退了一步。   “不敢当,拜见公主殿下。”   站在后头的殷夫人有点错愕的看着这一幕。   刚刚和公主说话的时候,觉得申国小公主礼仪谈吐都极为出色,待人接物很是不错,就是稍微有些孤傲。   看到儿子和二叔回来,却见公主飞奔过去。   她虽然觉得不合时宜,可是也显得小两口是有感情的,才分开没有多久,就这样急切。   果然年轻人就是好。   可是此刻见她和二叔这样拜来拜去,总觉得不对。   冬施也觉得不对。   此刻也已经扶起了公主,站在公主身边,以防公主再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   李伊仁也认识到自己的不妥。   可是她为了他千里奔赴,这么久了,才见到。   有千言万语,万语千言,却只说了四个字,二叔安好。   说出来,只觉得宛若心在滴血。   很是难堪,甚至一瞬间,泪水就涌到了眼角,只是强忍着不落下来。   冬施捏了捏她的胳膊。   她站直的身体,优雅的走到了殷雄的身边。   隔着殷雄,然后才是殷华。   见到殷华跟他大嫂规规矩矩的行了大礼,如同给父母行礼一般。   长嫂如母,殷夫人很感性的把二叔扶起来。   “怎么就这样狼狈了,可是这次事情不顺利,回到家就不要多想,好好休息几天,你大哥那里,再让你做事,我去说,就说大嫂交代了让你休息的。”殷夫人显然和殷华关系不错。   眼神很是慈爱,动作也很是亲密的感觉。   “无事,大嫂不用担忧,只是归心似箭,所以回来的匆忙了一些,等我洗漱一番,保准又是殷家最美少年了。”   殷雄在旁边起哄:“呸,在娘亲眼里,我才是殷家最好看的。”   殷夫人脸上笑意满满,看到站一边的公主,摇头道:“以后,最好看的是伊仁公主了,你们两个只能靠边站。”   刚刚伊仁公主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身边的宫女和嬷嬷都有些尴尬。   好歹是申国的真正的公主,还没有举办仪式,为何要称呼对方为二叔,好像迫不及待一般。   好在殷夫人还算是明理,并没有说什么,也很给公主面子。   没有让她不自在。   这时候殷雄大哥,殷克州的庶子殷荣也赶了过来。   他也称呼殷华为二叔,老老实实的行了个礼。   虽然殷华比他大很多,但是殷荣常年做事十分负责操心,看起来居然跟殷华差不多年纪,或者甚至还要大一点的感觉。   他也恭恭敬敬的跟公主行礼了,公主比较冷淡的回礼。   嬷嬷们觉得这才合适。   虽然她们到了殷家确实被殷家的豪富给震惊到了,几乎随便一个小东西,连挖耳勺都是羊脂玉的,这殷家富裕到什么地步。   可是再富裕也就是小国的商户,跟申国的公主怎么能比,嬷嬷们还是很能端得住。   但是一些年纪小的宫女和小太监就有点拿不住了。   他们过来,虽然殷家人没有插手人事,也没有塞人过来,可是又全部给他们再额外加了两倍的俸禄。   这些宫女太监嬷嬷的俸禄比得上寻常人家的小姐了。   钱给的十分的足,让他们花的也放心。   他们都觉得会花不完的,可是到了这边才发现,太天真,熙国好玩的东西太多太多了,集市上淋漓满目,太美了。   即使他们俸禄高了那么多,还是有不小心,大手大脚的不够花。   伊仁也是注意到自己刚刚失态,所以这会子尽量的绷住了自己。   可是殷荣其实之前就到了,避免尴尬,只是没有进来,现在才进来,想到申国公主居然这样区别对待自己,是因为嫡庶之差吗?   若是说起来,申国公主的母后是小昭后,也不是申皇的第一任皇后吧,她自己的身份算起来,不也算是庶女。   殷荣向来就想的多,面上却谨小慎微,一幅理所应当如此的模样。   众人也没有在意。   公主回到了自己的院落,殷家有单独给她准备。   她如同打了一场战一般。   呆呆的躺在自己的床上,完全不记得殷雄大哥那一号人,满脑子都是殷华。   许久不见,他成熟了很多。   那年初见,他是个青年才俊,满楼的书生,他最好看。   经年过去了,他满面尘霜,却是容颜不减,更多了一丝不羁的魅力。   可是他没有看自己。   伊仁看他,他的眼里没有她。   伊仁躺在床上,有些不解。   有些迷茫。   ……   伊仁不是个耐得住性子,安得住心的人。   在申国的时候,还有小昭后能威慑住她,在熙国却是天高任鸟飞。   宫女嬷嬷们即使有反对意见,也管不了她。   何况她大多数时间,一些事情只会安排冬施做。   冬施为救她后背受过重伤,动作没有以前麻利,有时候弯腰都有点费劲,但是公主更信任她了。   国丧之后,街道都更冷清了。   熙国虽然没有那么严格的守孝礼仪,但是太上皇融在民间的评价一直很不错,尤其是效仿祖皇让位,让熙国平稳的过度了皇位交接时期,没有给百姓造成半点麻烦,再回顾太上皇融在位的时期,熙国也一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人死,错减一半,功涨一倍。   所以百姓们很是敬重太上皇,自发的给守孝,这几日猪肉铺子生意惨淡。   大家能素食就素食,少的吃素七天,多的49天,也有年岁大的老者,愿意茹素整年,以表虔诚敬爱。   当然作为至亲的话,熙国没有要求,申国这边,若是直系亲属过世,守孝三年是必须的。   吃荤和房事都要禁止。   所以申国人普遍早婚,几乎是女子一及笄就要准备出嫁了,若是年纪大了,以防万一遇上男女双方长辈连着过世,那守个几年孝,过几年就该担忧生儿育女的问题了。   而熙国在这方面没有严格要求,可守可不守,看个人心意,所以这一点,也是熙国一直被申国诟病的缘故。   熙国的礼仪伦理实在是一团糟,就是有钱一些。   殷家对太上皇还算尊重,这几日也是素食。   不过殷家即使是吃素,也是吃的花样繁多,一模一样的糖醋彩虹鲷,味道都一样的,没人想到居然只是用面筋做的。   再看到这道菜,公主没有发火。   而是认真的吃了大半,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吃的。   夜幕落下。   她瞒着宫女青岚,还有那些老嬷嬷,带着冬施悄然出去了。   这几日,她已经打探好殷华的屋子在哪。   在后院靠着一条小巷的地方。   里头没有什么婢女,据说本来是有很多漂亮的婢女的,可是家主殷克州嫌弃那些婢女乌烟瘴气,教坏他弟弟,全部给打发了,现在只有小厮。   冬施带着公主过去。   这一路是她算计好的,刚刚好的时间,不会被人碰上。   她的任务实际就是取得公主的信任,可是在带路的时候,她还是有点忐忑,她觉得不该这样。   不过看着公主那火热的眼神,终究没有开口劝说。   不远,很快就到了。   冬施敲了门,听到一声清脆的应答。   “进来。”   冬施回头看了看公主。   李伊仁带着漂亮的黑色连帽的斗篷,斗篷下一张小脸细白。   一双眼睛坚定。   她推门走了进去。   冬施站在外头,等着。   她靠着门,望着天空。   熙国的天空,云总是很多,看不清星星,也看不到月亮,又是一个阴天。 第498章 凤来殿   夜幕。   这几日,神佑依旧是一个人在皇后宫殿里,这座宫殿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凤来殿。   很简单明了。   这里,以前是太后瑰的住所。   太后瑰成为太后,就搬离了这里。   凤来殿里面修葺的很好。   有江南之风,亭台楼阁,很是细腻。   除了江南之风,还有一些异域风情,大约是熙国的祖皇真的是出过海,曾经到过很远的地方。   屋顶又盖成了圆弧状,还挂了一些色彩很艳丽的画。   虽说风格不同,但是这屋子极大,搭配起来,倒也没有太突兀。   凤来殿极其奢华,各种齐全。   还有专门的热泉引来,不是人工烧的,而是从别处打出来的热泉,专门接到这里。   申国皇宫也有专门的热泉屋子,在小昭后的院落里。   但是昭和宫的热泉不是天然的,而是宫女太监时时刻刻守着烧水烧出来的。   可是凤来殿里的热泉,却是天然的,还有一股子奇怪的味道,但是看着水面冒着白烟,看着就很热的感觉。   看到神佑站在池子边发呆,瞿柒开口道:“不用怕,这个热泉据说能治病,泡一泡是极好的,唯一的问题就是不能久泡。”   神佑点了点头,没有问她为何知道,答案总归是花楼里教的。   瞿柒见神佑没有没有问,也松了一口气。   这几日她都有些不安,她没有把神佑不孕的消息传出去,她内心煎熬了很久,终究还是没有说。   可是不知道为何,现在居然举国皆知的样子。   神佑没有问她。   她也不知道如何说。   不过态度更恭敬了,而且这几日几个嬷嬷对她轮番训练。   她本来就是个极其聪明的女子,学东西都快。   这会子倒是很有大宫女的模样,沉稳又大气。   就是容貌太出挑了一些,但是跟神佑比起来,又不算什么。   两个嬷嬷伺候神佑洗浴,看着主子的身体,也是一个呆滞,一个惊叹。   四嬷嬷连连摇头:“这里再大一些就好了,其他地方都极美。”   她手在自己两个下垂的像大木瓜的胸上比划道。   花嬷嬷淬了她一下,道:“这样子刚好,极美,要那么大做什么,太大不端庄。”   四嬷嬷刚想说胸大一些好生养,可是又想到那些宫中流传的说法,自然没有开口说,她是脾气大,不是傻,宫中若是这么心直口快,也活不到她成为嬷嬷。   神佑没有理两个嬷嬷的斗嘴,她整个身体三分之二都泡在水里了,闭着眼睛,轻轻的靠着。   她极少这么认真的想事情。   以前,似乎做任何决定,身边都有人帮着分析。   天塌下来都有哥哥们顶着。   她身量向来高,但是比哥哥还矮一些。   现在哥哥阿鹿也出宫了,太后瑰开口要封鹿歌为骠骑大将军,随后就下了圣旨。   熙国的臣子并没有提出反对。   原本,若是有申国申学宫的学子愿意来熙国做官,熙国都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何况鹿歌本身的履历非常好,又是新皇后的哥哥,做一个骠骑将军,并不夸张。   熙国的官场考核不像是申国那样,有严格的考学,熙国是偏向举荐制。   鹿歌等于是太后瑰亲自举荐的,在这样的场合下,几个君王也没有反对,自然就顺利上任了。   上任之后自然不能待在皇宫里,好在他的府邸离皇宫也不远。   虽然熙皇给了骠骑将军随时进出皇宫的权力,但是的确是不方便了。   现在宫里,主子的话,就只有太后瑰,徐太妃,霏公主,熙皇,和神佑。   宫里人员相对简单,只是国丧才结束,就有臣子要废后,虽说太后瑰强力制止了,但是回到宫后还是让太医给大家都调养一下身体,说是因为治丧太累,都要好好调养一下身体。   但是神佑也很难忘记,今日太后瑰望向自己的眼神。   太后瑰似乎眼有死志,也有强烈的不甘,和哀怨。   神佑不太明白那种眼神,可是又依稀的明白。   她只觉得很不舒服。   她感激太后瑰在群臣面前为自己说的那番话,可是她也明白太后瑰作为母亲的感受。   太后瑰真的很爱她的孩子。   神佑之前真的没有想过,身体不适,不适合生育的事情,没有想到会被拿出来说事。   之前白骨山那么多年没有生育,后来不也是一个个都怀孕了,甚至觉得这种事,只是时候未到。   眼下,国丧,她也不可能怀孕。   为了莫须有的事情,来指责怀疑。   大概这就是长大了吧,大人的世界,就是如此。   神佑闭着眼睛,有些疲惫。   温热的水,浸泡着身体。   她怀念在蛮荒骑马纵横草原的日子。   怀念蛮荒干燥的阳光。   怀念很多。   不知道洛姨在京城是否安好,神佑一直觉得洛姨是天下最美的女子,自己只是容貌年轻,洛姨却是已经美到骨头里了。   想着她无论何时,脸上都有笑容,都美。   想到洛姨屋子下的地洞。   在那黑暗的地方,她也感觉到了洛姨的温暖。   “公主,公主。”瞿柒推了推她。   神佑才回过神,睁开眼。   “热泉不宜泡太久。”   神佑觉得自己才闭眼,转头看一边的香,居然已经燃完了。   一卷香灰,没有余烟,显然已经有些久了。   她起身,把身体冲淋干净了,裹上袍子,擦干了身体。   嬷嬷给她仔仔细细的擦上了脂乳,一边擦一边道:“女子的身体最是精贵,尤其是年轻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照顾好。”   “公主天生丽质,其他地方都好,就是以前扮作男子太久,有碍了发育,”嬷嬷把脂乳抹在了神佑的胸下,神佑只觉得身体有点痒,有些不好意思,面上一直红着,不知道是泡泉的缘故,还是害羞。   泡过泉后,身体很舒展,但是也很疲乏,躺床上睡一觉是最好的入眠。   神佑也没有再想,连安神香都没有点起来,床上她均匀的呼吸声就传出来了,她已经睡着。   嬷嬷们默默的吹灭了一些灯笼,留下了守夜的几盏。   花嬷嬷轻声轻气的放下帷帐,只是看到床上的公主,那场景只觉得盛世美颜,当今世上再无别处可见。   四嬷嬷也有些看呆了。   屋子很大很空。   只有两个嬷嬷在叹息。   一片白帆,轻轻摇摆。   熙皇唐希,此刻坐在归龙殿,也就是他的寝宫,他还未眠,他手里有一封长信,很长很长的信。   ……ps:今天恢复两更……手残。 第499章 长信,情路   信很长。   胖哒在申国求学的时候,也会给父皇母后写信。   总是写不长。   他觉得要说的事情,三言两语就说完了,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   有时候就随便写,瞎写,连生活小事,佑哥带自己去偷桃什么的都写了。   满满当当绞尽脑汁凑够一页才送出去。   可是母后给自己写的信很长,长的像一本书。   信里说了,祖皇,也就是他们唐家的祖先,并不是为了出海寻仙,实际是为了出海寻医。   唐家人有病。   霏公主不是皇家子女,血统不纯,因为霏公主没有病。   而他父皇有病,已经破例拖了许久。   他也有病,体胖只是病症表现的一种。   ……   胖哒看到这里的时候,信从手中滑落。   有点不敢相信。   有病是什么意思?   如果从生下来就知道会早逝,那又有什么活着的意义。   自己会早逝,为何要让自己娶佑哥。   如果自己走了,佑哥怎么办?   想到母后那在父皇走后,她那孤冷的模样,胖哒身体忍不住抖了抖。   只觉得全身都寒冷。   他还是弯腰捡起来信,继续看。   熙国的宝藏……   开启的钥匙……   后面写了很多很多。   可是他都看不进去。   终于看到最后。   似乎没有写完。   最后只是说,今后的日子,有你的妻子陪伴你,神佑是一个好女子,母后第一眼见到她就知道。   她性情果断,为人大气,心地却很善良柔软。   皇儿的性子温柔,无论如何她都会好好待你。   母后心已随你父皇而去,余生青灯古佛,母后已看淡红尘,今后的路,要你自己走。   胖哒看到最后,不敢相信。   他要去找母后,可是被石大伴拦下来了。   “太后,太后她已经在皇陵住下了,不见外人,包括皇上您。”   胖哒听到这话,忽然抱着石公公大哭起来。   哭的撕心裂肺。   父皇走了,母后也走了。   母后告诉他的这一切,都是为他好,可是何其不公。   母后说喜欢佑哥,有佑哥照顾自己,她可以不担心了。   可是佑哥何其无辜。   佑哥一直都是一个很开怀的人,很少生气,可是母后都这样,佑哥以后呢。   难道也写一封信给孩子,说要青灯古佛守陵吗?   胖哒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抱着石叔。   石大伴只以为是主子太过伤心。   也只能拍着他的肩膀,暗暗想,只要自己这把老骨头在一天,就一定要照顾好主子。   哭了许久,连他自己都哭累了。   胖哒呆呆的坐在床上。   外头已经黑了,夜深了。   他在下人的伺候下洗漱了一番。   然后朝凤来殿走去。   石大伴欲言又止,虽说熙国在这方面要求不严格,但是神佑公主毕竟是申国人,还是有严格的规矩的。   “大伴,我知道,我只是想去看看佑哥了,我想她了。”   石大伴感怀的点了点头,小主子在山上的时候就这样。   又有点欣慰,老主子们不在了,但是小主子也不孤单。   归龙殿和凤来殿距离并不远。   等到凤来殿门口的嬷嬷看到皇上大半夜居然还过来,面色很不好。   熙国果然如传说一样,目无尊长,毫无规矩可言。   布嬷嬷脸板的跟最便宜的粗土布一样,开口道:“皇后娘娘已经就寝。”   石大伴看到老嬷嬷那眼神赶紧解释:“皇上只是想来看看皇后娘娘。”   胖哒点了点头:“不要叫醒佑哥,我只是来看看。”   胖哒毕竟是皇上,也是公主的夫君,嬷嬷们再不高兴,也不好公然违背命令。   屋子里,瞿柒已经去休息了,自从关于公主不孕的消息传出去之后,花嬷嬷和四嬷嬷就对瞿柒看的严了一些。   公主身边,她们四个老奴婢是洛妃挑出来的绝对不会有问题。   那嫌疑最大的就是瞿柒了。   虽然佑公主不在意,但是她们要在意起来。   胖哒听到佑哥睡觉了,不让人打扰,他自己走的也很轻。   步伐都控制了又控制,生怕把佑哥吵醒。   或许是真的泡泉泡累了,神佑睡的很沉。   一直没有醒来。   胖哒走到了床边,甚至连坐床上都不敢,只是坐在床外头的凳子上,掀开了帷帐,看着沉睡的佑哥。   佑哥真好看。   睡觉的时候的佑哥比醒着的时候更加乖巧。   没有那么霸道。   胖哒伸手轻轻的碰触了佑哥的脸,实际也没有碰到脸,只是抚了抚发梢。   他那已经哭肿的眼睛,就流泪了。   也许是他胖,他的泪水总是很多。   都忘记了男儿有泪不轻弹那句话,他哭的没有声息,泪水大串大串的落下。   他真的很喜欢佑哥,很爱佑哥。   到今日,他都还有点不敢相信,佑哥和自己成婚了,虽然父皇走了,他很伤心,可是佑哥在,他同样是很喜悦的。   佑哥这么好,值得配得上天下最好最好的男子。   胖哒甚至想起来,那日河流对面那个取水少年。   甚至是鹿哥都比自己强百倍。   可是他是那样喜欢佑哥,他原本以为自己足够喜欢,足够努力,就可以配得上佑哥。   给佑哥最好的生活。   他没有别人出色,但是他可以比所有人都更爱佑哥,对佑哥更好。   可是如若,自己会和父皇一样早逝呢?   那时候呢?   佑哥怎么办?   母后那么聪明,就抓住了佑哥重情的弱点,留住了佑哥。   可是自己呢。   他泪水更多了。   他的衣裳都湿了,佑哥若是此刻醒来,看到自己,一定会嫌弃自己丑。   他不停的抹泪,却总是抹不干净。   花嬷嬷和四嬷嬷远远的看着。   屋子很大,他们也不好近前去。   看着熙皇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不像要做什么事的模样,只是痴痴的看着公主。   嬷嬷们又觉得有些欣慰。   感情好比什么都强,其他都是虚的。   只是觉得熙皇胖大的背影,莫名的有点可怜的感觉。   ……   伊仁推开门,走进去,关上门。   看到了一个背影。   很挺拔。   端坐着,手里捧着一本书。   她看痴了,她心目中的画面,就是这样。   听到有人进来,以为是下人,毕竟这么晚了。   可是许久没有动静,殷华回头看了一下。   却没有想到,居然看到了公主伊仁。   吓的哗的站起来,桌子上的书都掉到了地上。   毕竟现在公主伊仁可是自己侄子的妻子,说起来是自己的侄媳。   可是这大半夜的,她居然来自己的屋子。   “你来做什么?”   “你不知道我来做什么吗?我来熙国见你。” 第500章 想努力一点   “我来熙国见你。”公主伊仁道。   她目光灼灼,穿着夜行衣,更衬托的她肌肤白皙,眼神璀璨。   可是殷华听到这句话,简直呆住了。   他不敢相信,伊仁公主答应和亲,居然是为了来见自己。   他曾经夸赞伊仁公主是当今天下,难得思想独特的女子。   可是现在却被伊仁公主吓的够呛。   “我们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那夜大雨倾盆,在申国。   两人相拥,举止超乎了普通男女关系,殷华是有些入迷。   毕竟爱慕自己的是天下第一大国公主伊仁。   可是事后却吓了一身冷汗,觉得自己草率。   也送了很多礼物弥补。   也写了书信表达自己的态度。   却不想伊仁公主居然会为了自己来熙国……   “何时过去?如果真的过去了,你为何不娶亲?你为何这样狼狈的模样?你心中也有我的对吧,否则你这样爱干净注意容颜的男子,如何会这样一幅落魄的模样?”伊仁目光灼灼的看着殷华。   她要一个答案。   她忍不住猜想。   她直白的问出来了。   殷华避无可避,靠在了桌子上。   只觉得此刻伊仁公主的眼神很是可怕。   跟他以前交好的那些红颜知己不一样。   让他想起,脑海里很久没有想起来的一个乡下小姑娘,他有一次游玩到乡下,遇到大雨,在一农家留宿。   农家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子,他逗了几句,第二日,留了些银钱,还有正好有要送给朋友的珠钗,觉得那小女子很可爱,也留了下来。   这就是一件小事,过去就过去了,本来不会想起。   可是后来,几年后,居然有一女子据说千里寻夫,又被人骗了卖进妓院,他是贵公子,花楼会去,妓院却是不会去的。   毕竟妓院里是三等四等妓,做皮肉生意的,他一个富家公子,怎么会去哪里。   只是一次去花楼,见到一个濒死的女子,手里死死的抓着一个珠钗。   众人在那里说笑那个故事,这个妓抓着珠钗说来找他夫君,每次接待客人,都问有没有见过那珠钗。   后来老鸨说那珠钗是花楼一个姐姐的,造型都一样,怀疑她偷了珠钗,说她手脚不干净,把她打的半死,丢了出来。   他不认识那个女子,却记得那个珠钗,那个珠钗是他设计的。   里头有他的印章。   想起来了那件事。   他走过去。   那女子看着他,喊了一句:“夫君,你来了。”   然后那女子就再也没有睁开眼。   那个死去的妓被人嘲笑很久。   短命又痴心妄想。   可是却成了殷华心中的疤。   不愿意想起来的疤。   甚至都有些逃避婚姻。   他也不想结婚,生怕结婚了,有一个女子对自己说:“夫君,你来了。”   直到他遇上了蓝玉。   他想和她在一起。   真正的喜欢上一个人,可以忘却一切。   可是此刻公主的眼神,居然会让自己回想起那个妓,那个农家女。   殷华有些害怕。   “我不娶亲不是因为你,我有心仪的女子,只是对方不心仪我。”他直接的开口道。   可是说完,就想打自己几个大巴掌,如何能这样对另外一个女子说这种话。   这种话,他连跟侄子都不好意思说。   可是此刻对着咄咄逼人的公主,居然就这样说了。   公主愣了愣。   没有想到是这样。   她设想了那么多事,那么多情非得已,却没有想到是这个原因。   那么落魄,不成婚,都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别人。   她此刻很想问,是谁,她要去杀了她。   可是随即,又想到,那人,那人,居然拒绝了他。   ……   伊仁公主回到自己的院落。   熙皇回到了自己的归龙殿。   已经是半夜时分了。   他觉得很孤单,很沉重。   却没有半分睡意,坐在屋子里的巨舟面前,一把把这个模型给敲碎了,拆了。   满地都是碎木块。   他又捡起来,一点一点的拼起来。   夜幕一点点的消逝。   那些碎木块又被拼成了一艘船的船体,但是因为有些地方被敲碎了,拼不上,船体有些缺失。   天一点点亮起来。   朝阳也慢慢从地底往上爬。   天亮了。   但是他的船似乎也要拼好了,插上了最后一根帆。   整艘船又挺立在那。   但是跟之前的精细不一样,船身上有裂纹,地上也多了一堆碎屑。   终究是没有完全拼好,但是至少是拼好了。   一夜没有睡的熙皇看着这艘船,看了许久。   站起身。   同样一夜没睡的老仆石叔担忧的看着主子。   外头的小太监,推开门,鱼贯而入,给皇上准备早膳,还要上早朝。   门外。   朝阳圆的如大鸡蛋一样,又亮又白,躺在天边,十分的美。   神佑睡了一晚,精神奕奕的过来了。   看到胖哒眼睛居然肿的鱼眼一样,很是心疼又很好笑。   “都说了,父皇走后,不再哭了,昨晚是不是又哭了。”神佑随手拿起桌子上的煮熟的鸡蛋,包在自己手绢里,轻轻的放在胖哒的眼睛下方滚动。   有点烫,但是可以忍受。   胖哒抬着头,一个眼睛闭着,另外一只眼睛睁着,看着佑哥。   听着佑哥的话,他露出一个笑容,看着就很傻。   熟鸡蛋勉强让他的眼睛不那么肿了,但是又被烫的红红的。   “母后想为父皇守陵念佛,以后家里就要辛苦佑哥管理了。”胖哒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述说道。   神佑听到这消息,有点意料之外,又觉得是意料之中,这样也好,点了点头。   早膳,熙皇照例吃的很少。   老仆石叔想劝皇上多吃点,见他态度坚定,似乎跟平日不一样,也不好开口。   神佑见他吃的极少,又给他盛了小半碗南瓜粥。   “吃半碗无事,我们走去上朝,也正好锻炼了。”神佑笑道。   胖哒本想拒绝,他想再努力一下,世间没有注定的事情,如果可以改变呢?   就像是那艘船,都碎了,可是他拼了一夜,还是拼起来了,虽然不那么完美,至少是拼好了。   他也想试一试。   他想找到治病的方法,他想和佑哥在一起,他不想现在好好的,以后留下佑哥一个人。   可是看着神佑的模样,他根本拒绝不了。   乖乖的吃完半碗粥,至少垫了一点点的肚子。   吃完饭。   胖哒起身。   想了一下,牵起佑哥的手。   一同朝外走去。   今日,熙国帝后,一同上朝。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第501章 帝后同朝   熙国很久没有帝后同朝的局面了。   国丧之后第一次早朝。   熙皇唐希带上了皇后神佑,代表了自己的立场。   百官看到上头的座位,原本一个巨大的熙皇融,一个人靠着,大半时间在瞌睡像是摆设。   后来新皇登基,虽然总是故作冷静,但是表情稚嫩,手脚僵硬,还是让人觉得可欺软弱。   熙国以前并没有君王制度。   只是后来,皇权渐弱,才有了这种新制度。   很长一段时间,四君子统治国家,皇上只是摆设。   现在四君子只剩下三位,但是新皇仍旧稚嫩,太上皇又驾崩了,而太后瑰居然去守陵了。   众臣子不用想,就觉得今后的局面,恐怕还是殷家独大。   太后瑰去守陵,走前说的那些话,让众人不好再提废后的事,毕竟,谁也承担不起逼死太后的责任。   废后的三条理由,前两条都是牵强附会,天灾和太上皇驾崩,硬怪到人家皇后身上也立不住脚,毕竟来的公主可不止一位。   只有第三条,在普通人家都可以算是问题了。   何况是皇家。   只是此时帝后守孝,怀孕自然也不可能了。   若是这期间请名医调理了身体,今后也未尝不可。   总之,这一次废后的风波算是过去了,太后瑰强硬的态度表示了皇家的态度。   众臣子也不敢逼迫太狠。   都说熙皇一直有名无实,可是这么多年,也没有见人取而代之,肯定还是有底牌的。   只是还有一些臣子有心思,想着,不能为后,为妃总可以,如今宫里不是还有徐太妃,可惜当年徐太妃生的是女儿,若是儿子,那有现在熙皇什么事。   众臣心思各异。   还有人望向了排在不前不后的位置的那个面生的少年。   熙国的官服很华丽,用的是最好的布料。   里层是呢绒布,冬日保暖,贴身,外头用的是丝绸,秀纹精致美丽。   所以上次太后瑰说众人的服饰都是鹿家的,也没有说错。   熙国人向来崇拜行商厉害的人,殷君能地位稳居第一,也是因为他行商无敌。   那日葬礼结束之前,那少年身影很忙碌,但是没人记住他。   都是依稀有些印象,又不是很深,淡淡的,很难想起来。   直到太后瑰提起此人,众臣子才去寻找。   看一眼,也就是容貌还算清秀的少年,当然跟皇后神佑的美貌完全不能比,也不是很像。   听闻鹿家四兄妹,皆是洛妃收养的孩子,并无血亲。   不得不说洛妃眼光好,或者说教育孩子好,四个养子,除了兄长,其他三位都非常出名。   可是眼前,穿着熙国官袍的少年,气质沉稳,一点都不扎眼,也不会紧张,丝毫没有第一次入朝的慌张。   那身墨蓝色的官府,上面花团锦簇,一点红。   能穿墨蓝色,已经是级别较高。   初入官场,一般是着黑色,虽然黑色也是很华丽,但是颜色不同的区分,还是代表了级别。   黑色官服要换成蓝色,不知道要经历多少年华。   但是有的人,一来就身着蓝衣。   少年面上也没有笑,很平静,没有欣喜,也没有孤傲。   像是来了千百次朝廷一样。   不会给人感觉太热情,也不会给人感觉不好相处。   熙国人的朝会,感觉氛围更轻松。   帝后还没有出现,他们聊天聊的越来越火热。   从街头的猪肉铺聊到了荆国的冰山,从荆国的冰山又聊到了蛮荒的气候,从蛮荒的气候又聊到了申国的物价,申国的物价还想深入聊的时候,朝钟响起。   皇上与皇后娘娘驾到。   比平日略晚了一些。   熙国的朝会本来就比申国晚,不需要官员们半夜起来,往宫中赶。   只需要正常天亮起床,吃了早点过来刚好。   众人听到钟声,总算是收敛了,没有再吭声,反正一会再聊也一样,不急于一时。   熙皇走前。   众人先看到熙皇的模样,龙袍着身,戴着皇冠,眼却还是有点红肿。   在纯孝方面,熙皇还是很让百官认可的。   熙国举荐官员,有一条就是孝顺。   熙皇走了几步, 停了下来,却是回头,等待他的皇后。   然后并肩而行。   新后,众臣在立后那日,还有葬礼的时候见过。   立后的时候,戴着凤冠,穿着隆重的凤袍礼服,很是华丽,看不清容貌,但是依稀可见风华绝代。   葬礼的时候,素面麻衣,却也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只是葬礼不便,众臣各有心思,也不好盯着她看。   今日新后穿的是正常的朝服,凤袍。   没有立后那一日那样繁复隆重,但是比葬礼的时候又正式了一些。   淡金色的凤袍,上头凤鸟飞翔,袍子到脚。   传说新后喜欢穿靴,还踹过申国的御史。   有人悄悄的往脚上看,却也看不出里面到底穿什么。   熙国的女子喜欢小脚,把脚也当中身体隐秘的一部分,袍子会有些偏长,正式场合还会穿拖地长袍。   平民百姓的裙子都会比较短,要方便做事。   看女子的裙子长短,有时候也是看对方条件好坏的标准之一了。   基本是裙子越长,条件越好。   新后的裙摆盖住了脚,看不到里面的鞋,是否是大脚,看不出来。   但是新后的个子很高。   跟熙皇并列走的时候,两人的个子差不多是一样高,单独看,新后的个子甚至还高一些。   熙皇坐在了龙椅上,身边并列放了一张椅子。   造型都差不多,不过上面的图案是凤。   两张椅子都很大。   熙皇坐上去之后,扭头看身边的佑哥,虽然椅子是并列的,但是因为椅子太大,所以两人反而有些距离。   他挪了挪屁股,凑了过去,小声道:“不要紧张,就当底下臣子都是瓜,就好。”   站在最前面的三个君子,脸抽了抽。   当年熙皇很有钱,为了皇上说话方便,不用太费劲底下人就能听到,特意请了非常厉害的木匠,做了类似扩音效果的设备的。   坐在龙椅上说话,会稍微大声一些。   神佑微笑着点了点头。   她并不紧张,在她看来,这个朝会就是以前白骨村扩大版的村会一样。   她还是个小豆丁,坐都坐不稳,就被抱到最上头听人开会。   现在自然也不会紧张。   就是觉得胖哒很紧张。   一边手抓着椅子,被前头装饰物挡着的腿实际一直在抖。   神佑也朝他挪了挪,大袖子下的手,抓住了他的手。   感觉到他手心一手心的汗。   是的,熙皇胖哒很紧张。   父皇母后都不在身边了。   若是臣子们再说废后怎么办?再说一些他不能接受的事情怎么办?   他转头看神佑,见神佑坐的非常安静平稳,如同在申学宫上学的时候一样。   只是此刻是女装,长发披肩,整齐又可爱。   可惜阳光照不到这里,若是能照到,应该可以看到佑哥睫毛的影子盖在脸上的样子。   手心被佑哥捏了一下。   熙皇终于回神,转头看向朝堂。   百官齐聚,里头还有鹿哥。   至少有他熟悉的身影。   石大伴宣布了朝会开始,各个官员把要禀告的奏章呈上,没有当朝要处理的大事,一般就走完流程,等奏章出来再议。   不过众人以为要退朝之时,熙皇忽然宣布了一道圣旨。   “熙国殷家幼子殷雄,为人忠孝英勇,灰原镇大战中表现出色,特赐予士大夫之位。”   士大夫不算是实职,但是地位尊贵,可开宗立学,而且以前的君子,都是先担任过士大夫的。   众臣面面相觑,不知道熙皇这么做有何深意,难道是为了不废后跟殷君妥协?   莫非将来,殷家要同时出二君子? 第502章 第一夫人   朝会结束。   熙皇让新上任的骠骑将军留下。   熙国的军权向来是有些混乱的,私兵比官兵多。   说起来,这次去灰原镇大战的,一大部分可以说是熙皇唐家的私兵。   当初殷克州用国家大义逼迫了太上皇派出了这些兵。   想看看熙国皇室的底牌,同时也想消耗掉熙皇的底牌。   却不想他自己那不成器的叛逆儿子还有霏公主居然同时偷偷跟去了,不得已,他也只能派出了殷家的私兵到战场支援。   所以这一场战争,殷克州不仅没有讨到便宜,还暴露了他自己的实力。   他的私兵已经能影响一场战争,可见一斑。   朝会结束,差不多就是午饭的时间了。   以前,那是熙皇胖哒最期待的时刻。   饥肠辘辘,吃一顿饭,美。   可是现在他不想再长胖,母后给他的信上也说了,父辈租先,都是先长的极胖,然后才发病。   自己现在可以先从控制体重开始。   吃饭的时候,他给自己准备了一块黄莲。   含在嘴里。   很苦,特别苦。   他爱吃甜的东西,对苦味特别敏感。   那苦涩的黄莲放在嘴里,真的很痛苦。   吃饭的时候,大多数时候只是看着,没有怎么吃。   神佑以为他还是很伤心,也没有强求。   阿鹿被留下来,自然一同用餐,他对吃食向来没有太高要求,能吃饱即可。   可是看着满桌子的饭菜,几乎都是妹妹喜欢的,口味也全都按妹妹的喜好来,他虽然对熙皇家事实在不满,可是此刻也没有什么能说的。   吃过饭,熙皇胖哒带着鹿歌去御花园里散步,让佑哥先回去休息。   熙国的御花园是真正的花园,百步一阁,十步一亭,却不会让人觉得拥挤,各种建筑镶嵌在山水花草之中。   阿鹿很好奇,有什么事,还要避开妹妹跟自己说。   他穿行在美景当中,并没有主动开口。   “熙国皇室有一支独立的军队,以前主要是训练来出海使用的,但是出海的人都少有回来的,鹿哥,朕想把这支军队交给你,以后由你来统领管理。”   “你知道,我只会经商,做些小买卖还行,我会接受这个官职也是因为神佑,真正让我带兵,还是不妥的,我并没有什么经验。”阿鹿开口拒绝道。   胖哒又走了一会,才道:“朕没有可信任可用的人,满朝文武,开口说一句话都想要看一眼殷君,然后才看朕。把那些人交给你,朕放心……将来,若有不测,你可以带着佑哥先离开。”   “母后去皇陵了。”最后胖哒又说了一句,坐在一个湖中心的亭子里,望着周围波光粼粼的湖面。   鹿歌离去了,他还在那亭子中。   坐了很久。   他父皇以前也喜欢坐这里看风景,看鱼游,听风浪。   阿鹿没有马上离开宫,他接受了熙皇给他的一个兵符,熙国的兵符居然是一条鱼。   一条的两半,一边一半。   一半现在在阿鹿手中,还有一半,留在熙皇自己手里。   阿鹿觉得就这件事来说,有点意料之外,但是拿到一半的兵符,还是意料之外。   曾经的小胖子终于还是长大了。   为皇,和过去还是不一样,这样做才是对的,阿鹿明白,可是也有些感慨。   他想去看看妹妹,可是看着手中这一半的兵符,终究只是在外头路过离开。   神佑在凤来殿里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哥哥,却等到了伊仁公主到访。   没有想到哥哥居然直接离去了,也没有想到小公主居然会来看望自己。   ……   凤来殿很大,有一种很恢弘的感觉。   李伊仁走进去,还在里头四处转了转,很好奇的模样。   显然也是被这屋子里的异域风格建筑给惊讶到了。   等到看到穿着凤袍的李神佑,李伊仁又惊了一下。   “外头都说要废后,却不想姐姐居然依旧风华绝色,一点都不受干扰。”   神佑有点奇怪,   两人虽然同父,但是要伊仁乖乖的喊自己姐姐也不容易。   而且几日不见,只觉得李伊仁面容疲惫,脸上的粉很厚,依稀居然有小昭后的影子模样。   “你不习惯这边吗?”   “还好。”李伊仁道。   “找我何事?”神佑是个很直接的人,向来不爱拐弯抹角。   “我想尽快和殷雄成婚。”李伊仁开口道。   她身边的冬施和青岚都吓一跳,不知道公主是何意。   李伊仁却坚定的继续道:“我总不能现在这样不明不白的住在殷家。”   以前她极度的想拖延时间,等到殷华出现。   现在殷华出现了,她却想立刻马上成婚。   她要让殷华后悔,她要生活在他眼前。   她要日*日看着他。   她恨他。   ……   神佑不知道为何,感觉到李伊仁情绪很激动,以前她虽然性子急,但是向来会隐藏情绪,不至于表现出来。   “殷雄被赐予士大夫的职位,应该会和你成婚时同时举办仪式,你不用着急,熙国人对丧嫁没有太多规矩,殷君为了表示对太上皇的尊敬,提议下月初,并且给你要了第一夫人的尊号。”神佑开口道。   “第一夫人?”李伊仁嘴角微撇,似笑非笑。   却不再说自己的事情了,转头说到了申国。   “李平安当太子了,你高兴不?他向来和我不亲,也很讨厌母后,却对你尤其好,不过我告诉你,李平安这个人,胆小怕事,实际还是很自私,你就算对他好,他也记不住的。我听说他成为太子之后,立刻就从洛妃的院子里搬出来了。”   神佑摇了摇头:“对他好的时候,并没有期望回报,只是心安,对你也如此。”   李伊仁呵呵一声笑出来。   “虽然你是真的公主,可是你真的不像皇家人,你不懂,皇家的生活,不过你很快就懂了。”   李伊仁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想再待,她不想再看李神佑这越发美貌怡然自得的模样,起身离去。   在伊仁公主离开皇宫的途中,遇到了一个模样活泼的女子,跟她打招呼。   “伊仁公主,我好崇拜你,你的每一首诗我都会背。”   女子笑颜如花,满眼热情。   “我以前还以为是你嫁给我皇兄呢,高兴了许久。”   宫中这样的女子,自然只有霏公主。   同为公主,李伊仁看了一眼霏公主,她虽然为爱落的很不堪的地位,但是也不至于如此没脑。   “没记错的话,我姐姐神佑已经是你们的皇后娘娘,她若听到这句话,估计你要陪着徐太妃念佛念许久了。”   说完李伊仁就带着自己的大部队宫女太监浩浩荡荡离开。   霏公主望着她的仪仗十分生气,申国公主都讨厌。 第503章 熙皇的秘密花园   午后。   午休醒来的神佑并无事可做。   熙国后宫人员本来就相对简单,几个嬷嬷帮着管理,基本照旧,很顺当。   唯一有些奇怪的就是徐太妃。   徐太妃的院落里,吃穿用度都极其夸张奢华,但是账目上却很简陋,似乎另有金钱来源。   神佑有点摸不着头脑。   如果是徐家的话,徐家据说整个都从熙城搬到乡下去了,难道还能提供如此多的银钱。   遇到不懂的地方,神佑也不喜欢瞎想,直接就去问胖哒了。   午后,熙皇胖哒在御书房看奏章。   作为皇上的日常,若是没有什么大事,基本是上朝,下朝看奏章批奏章,遇到大事再和臣子商量商量。   勤勉的皇上几乎一天到晚都有看不完的奏章,做不完的事情。   反正并不是很好当。   至少申皇瑥就是这样。   现在每日他坐在带轱辘的木椅子上,也要人推着他去御书房看奏章。   虽然带着太子李平安,可是若太子表现出对某个奏章感兴趣,他立刻就表情严峻不爽,接着考一大堆问题,太子平安自然回答不上来,然后被狗血淋头,一阵狂骂。   最近申国皇宫气氛十分压抑。   几乎每日都能听到申皇教训太子的声音。   而熙国的皇宫则是非常安静。   能听到树上鸟叫,草中虫鸣。   神佑到了御书房,熙皇胖哒虽然坐在椅子上看奏章,可是手里的奏章已经许久没有翻,上面还有一串晶莹的口水痕迹……他不停的点着头,显然是又睡了过去。   本来他就比较胖很嗜睡,昨夜又一夜未眠,看到奏章更催眠,才打开一个就睡着了。   看着睡的昏天地暗香甜的胖哒,神佑哭笑不得。   石大伴也没有法子,他总不能大白日哄小主子回去睡觉。   本来新皇就被说不够勤勉了。   只能给主子身上盖了一条毯子,担心他睡的着凉。   神佑走到跟前的时候,看着胖哒还在点头,嘴角的口水还很可疑的在滴。   不过胖哒却已经睁开眼了。   立刻醒过来的模样,伸手摸了一把嘴,如同上学时候被先生抓到偷睡的时候一样,临场反应十分机敏,立刻瞪大眼(瞪大也还是一条缝的眯眯眼),端坐着,一幅正在学习的模样。   神佑:……   “昨晚是不是没有睡好,怎么在这里睡了,如果还困,还不如回屋安心睡,御书房有点大,太凉了,对身体不好。”   胖哒点了点头,又立刻摇了摇头。   “不成,若是被臣子们知道朕居然连御书房都不待,回去睡觉,明日就有奏章来参朕,说朕不勤勉,玩物丧志。”   “熙国也有这样讨厌的官员吗?也是御史吗?这么小的事情他们怎么知道的?”神佑好奇的问道。   胖哒一脸苦色:“宫中也有监察官的,那些人眼毒的很,朕去哪都知道。”   神佑看着面前足足可以坐下十人的大木桌上,堆积如山的奏章也确实头大。   有些奏章上面都沾灰了。   “这些是都要看完的吗?什么时候?”   “理论上是要今日都看完的,今日看不完,明日又会有很多,可是根本看不完,而且朕看完了,批注了,之后还要转交给内阁,内阁主要是几位君子共同负责处理。”   “那你决定的事情,他们会驳回吗?或者会更改吗?”神佑有点不明白这些流程。   在白骨山,她也算是白骨山吉祥物,人人还喊她小村长。   她记得她那时候开会也参与各种事情的决定,不过她太小了,基本没有提什么意见,只是听着玩,听着大人说。   唯一有提议的就是那次荆军入侵,她决定出战。   所有人都立刻同意了。   后来她成为了蛮荒的拥有者,她提议了扩大和周边商业往来,安置申学宫,也立刻一致通过了。   “当然,有时候他们觉得朕的提议不妥,会驳回,不过还算给面子,会告知朕,所以我跟你说,这些奏章朕看了也没有用,极其没意思,但是母后要求朕一定要看。”   胖哒有点无奈的道,他不愿意违背母后的意愿,也知道母后是为自己好,若是一个皇上,连国家身边发生何事都不知道,那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可是看奏章又真的很无趣,也很没用。   他一开始兴致勃勃的提了几个意见,都被内阁十分有理由的打回来之后,他就不想做尝试了。   草草的看了就过。   “算了,不说这些奏章,朕晚点再看,总归能看完,朕带你看个好东西。”胖哒神神秘秘的笑道。   他挥斥了御书房里其他伺候的人,只留下石大伴。   神佑身边的宫女瞿柒,胖哒看都没有看一眼,也挥走了。   神佑看着胖哒神秘兮兮,一脸兴奋,也不知道要如何。   胖哒拉着神佑的手,伸到那大桌子下方。   有一个凸起的按钮。   “佑哥,你按一下试试。”   神佑用力的按了一下,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声。   回头一看,却见后面一睹挂着画的墙居然分开了。   里面居然藏着一艘一艘又一艘的轮船模型。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神佑想,当今天下,估计都找不出这么多船模型了。   很是震惊。   又想到自己屋子里,胖哒的屋子,似乎都有一艘船。   胖哒拉着佑哥进了屋子,墙缓缓的关上,里头像是船的天下,而神佑觉得自己误入的人类。   胖哒拉着佑哥走到一艘半成品的船跟前,那船就在软毛绒的毯子上,胖哒一屁股坐在毯子上,神佑也坐了下来,就见胖哒认认真真的拼起了这艘船,旁边的碎木料,渐渐的成为船的一部分。   神佑看了一会,有时候会给他搭把手,递上一两块木料。   “佑哥你果然很聪明,石叔每次都不知道我要什么,你居然才看一次就知道了。”   胖哒很欣喜,做这事的时候,他全神贯注,整个人的眼睛都散发着异彩。   神佑不可思议的望着前后左右的船,拼一艘船要这么复杂,弄这么多船要耗费多久的精力。   “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恩,朕每日到御书房,有空就做这些,有时候还拆了重做,别看这些容易,实际很难,并不是大小一致就可以拼好的。”   “那奏章谁看的?”   神佑实在忍不住问道。   “没看,反正朕看不看都那样,实在是看的头疼。”胖哒坐着有些苦恼的道。   “有时候臣子问事情,不懂,就做出一幅思考的模样就行,反正他们也不是真想让朕知道。”   神佑听到这话,简直想把胖哒耳朵捏住提起来甩一甩……   可是看着这淋漓满目的船,看着自己身上的凤袍,想着自己来时,洛姨的叮嘱,母后的告诫,哥哥的担忧,甚至连申皇都一副忧虑的语气,她终究忍了忍道:“可有我能帮忙的?”   胖哒眼睛一亮道:“佑哥可喜欢造船,可以和我一起造船。”   神佑摇了摇头:“我不擅长这个,你知道的,我在申学宫的时候,就不够仔细,先生总说我太粗心。”   胖哒想了想,佑哥在申学宫的时候,虽然屡屡被先生批评,但是先生实际都极其喜欢她,说她功课总是完成的又快又好。   “或者佑哥,你帮我一起看奏章吧,你看的快,以后你看奏章,我造船,等到有朝一日,我们一起乘船出海,可以看一看外头的天下。”胖哒一脸欣喜,觉得这个主意极好。   他站在无数的舟前,意气风发。   神佑:……   她忍无可忍……抬手就捏着他的胖耳朵,拖着往外走。   “哎,佑哥,佑哥,你以前都是捏左耳的,这是右耳,右耳疼……更疼……” 第504章 荆国的摔跤大赛   风大。   阳光明媚。   大旗招展。   今日是荆国的摔跤大赛。   荆国的摔跤大赛十分隆重,隆重程度就和申国的科举差不多。   因为通过摔跤大赛的优胜者,有机会入朝为官,还会被家境优渥有闺女的人家看上,拖回家做女婿。   剃须后的荆皇,戴着皇冠,坐在看台最上方。   周围的官员都有些不自在。   看习惯了满面胡须的荆皇,觉得荆皇就该是那样沧桑的模样。   一言不合就杀人的孤家寡人模样。   可是剃须之后的荆皇居然显得十分年轻英俊,众臣都有些不习惯。   倒是枯木将军表现的很是平常。   枯木长居出生奴隶,如今却是坐在看台上,和荆皇众臣平起平坐,他可以说是摔跤大赛最直接的得益者了。   而一干参加摔跤大赛的少年青年,也都狂热的看着看台。   荆皇固然勇猛无敌,但是枯木长居却是更近的偶像。   一个奴隶出生的人都能成为大将军,他们肯定也可以。   一个个雄心勃勃,豪情壮志,要在今日一展头角,一露峥嵘。   看台是三面相围的,中间一面是皇上和众臣,左边一面却是一堆女眷,红艳艳的,大大方方的坐在看台上。   而右边一面是一堆年轻贵族少年。   能坐在看台上的都是有身份的有权有势的人。   贵族少年为首的居然是太子云。   太子云容貌英俊,身材高大,还有一只重瞳之目,在荆国几乎是走到哪里都能引起成群的女子的尖叫。   他头发很长,据说他蓄发之后,再没有剪过,所以越来越长。   他身边坐着被荆皇喊回来参加活动的治水大夫鹿寻。   鹿寻本来不愿意回来,不过荆国的摔跤活动,几乎相当于荆国的国家庆典了。   那些帮忙一块治水的少年小伙子们都很期待能回来。   他也索性就给大家放假了。   鹿五此刻不在身边,因为他已经去看台下面了。   虽然拥有威武将军的官职,他还是很喜欢自己冲上前去,摔跤这样大的庆典自然是不愿意错过。   在荆国待了许久,鹿五完全像一个荆国勇士,春寒料峭,他穿着衣服,露出一只光胳膊。   胳膊上肌肉都有纹路,甚至油亮油亮的,他还没有出场,只是站着和旁人说话,看台上就有许多女子朝他发出了尖叫声。   跟他一同说话的是朝慕尔的亲兵阿塔尔,两人现在关系很不错,荆国人就是那种,打过架之后,反而关系越发的好的。   阿塔尔精瘦精瘦的,他是上一届的第二名,他正在跟鹿五讲解摔跤的要点,关键,讲的十分认真,还伸手比划,一点都不藏私。   小五听的很认真,身上两个铁球背着随着他的动作哐当哐当想,发出沉沉的声音。   不过摔跤的时候,是不用武器的,主要还是靠自己身体。   在摔跤场地上,摔跤还没有开始,但是上面有一群红衣大和尚在念经。   荆国的摔跤大赛是举国都参加的盛典,自然少不了荆国的寺庙参与。   为首的大和尚长的强壮无比,看身形,也就只有鹿五可以比得上了。   但是他眼神平和慈悲,一点杀气都没有,看着就感觉到安心。   他在念经,做道场。   等他们念完经,大赛就正式开始了。   他正是太子云的大师兄阿八。   在荆国可以说是地位十分的崇高了,如今他师父老人家已经基本不出寺庙,只是有时候会登高去看看周围。   阿八看着香柱燃完了,结束了经文,站起身,如同一尊巨塔一般。   朝着最正宗的荆皇的位置行了个礼,就带着一群和尚离开高台。   但是也并没有离开现场。   因为荆国的和尚除了念经祈福,还担有治病救人的职责,若是一会有人受伤,他们还要负责救治。   和尚们就地盘腿坐下。   大和尚阿八犹豫了一会,起身,去了他师弟那儿。   因为师弟在和他招手。   不过途中阿八遇到了鹿五。   站在鹿五面前,端详了良久,终究是双手合十,说了一句:“阿弥陀佛。”离去,没有再说要化他出家的话。   鹿五也认出了面前的大和尚,有些惊讶。   看台上,太子云看到师兄过来,很是开心,招呼师兄坐在他身边。   阿八走过来,看到了鹿寻,先跟他拜了一下:“阿弥陀佛,多谢施主圣人之心,师父交代贫僧说,若是见到你,一定要替苍生感谢你,他想见你一面。”   鹿寻愣了愣,随即道:“你们替不了苍生,我也没有做什么,只是遵从本心做事。”   阿八口拙,却是反驳不了,只是师父这样说的,师父说的肯定都是对的。   再唱了一个佛号,就坐到了师弟身边。   看台上有风。   师弟的头发很长,发梢都被风吹的轻轻扬起。   大和尚摸着自己的光头,有些好奇的摸了摸师弟的头发。   “会不会太长了,要不要师兄帮你剪一点,放心师兄会剪的很稳的。”大和尚对师弟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一点都没有变。   太子云摇了摇头。   不用。   他的头发是神佑给他梳过的,他不舍得剪。   大师兄遗憾的看着那长发,毛毛的,挠的他心底痒痒的,很不自在。   终究强迫自己看向看台。   此刻,举国欢庆的时候,枯木春居然没有来。   他在家守着朝虎贝。   朝虎贝挺着大肚子,手里拿着一把剑,杀气腾腾的。   “我不管,我要去看摔跤,你不知道,前年摔跤大赛,我是娘子组的冠军,这把剑,就是那时候奖来的。”   枯木春无奈的小心翼翼的伸手夺过那剑,开口道:“那要好好收好,拿出去弄坏了可不好,可以留着给我们的孩儿。”   朝虎贝听到这话,顿时就不高兴了。   “你的意思我会生一个女儿,这剑是奖励给娘子摔跤第一的。”   枯木春看着怒目圆瞪的妻子,真是哭笑不得,心想妻子和老丈人果然是一样不讲理。   “只要是你生的,无论男女我都喜欢。”他举起手来发誓。   朝虎贝还是瞪着眼,这会子已经不是出去看摔跤的问题了,开口道:“那你给我作一首诗,好听的,那种几个字几个字一排的。”   枯木春小心翼翼收好剑,扶着妻子往屋子里走,一边走一边道:“作诗呢,我给你讲,有一种作诗叫做五步成诗,申国的小公主就能做到,走五步就能作出一首诗。”   朝虎贝瞬间就又不爽了,居然提起别的女子, 怀孕的她脾气一会一个,尤其是现在大肚子挺着的时候。   她开口道:“我也很厉害,我五步能杀一个人,走五步,就能宰一个。”   “你厉害,你最厉害。”屋子里,枯木春温柔的声音传来。   屋子外头,喊声震天,摔跤大赛开始了。   所有人都扯着嗓子嘶喊着:“战神,战神!保佑!保佑!战神保佑!战神保佑!”   太子云坐在看台上,面上笑容忽然有些温暖,喊声中,有神佑。   因为思念一个人。   连名字,都是温暖的。 第505章 伊仁的婚礼   摔跤大赛是在一个黄道吉日举行。   这一日,天公很作美。   这一日,也是申国公主伊仁与殷家幼子殷雄,如今的殷大夫成婚典礼之日。   熙国虽然没有丧嫁避嫌的说法,但是殷君还是延长了一段时间,表示尊敬。   这几日殷华都忙忙碌碌的跟狗一样,早出晚归,殷府里都难得见到他人。   但是侄子大婚之日,他却不好逃避了,总归是要出现。   也不能故意穿的邋遢,毕竟殷家是熙国最大的家族了,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这一日,熙国整个朝堂的官员肯定都会来。   一点都不会比熙皇立后的典礼仪式小。   按照殷家的财力,典礼肯定会更盛大。   况且殷克州这次要让儿子迎娶申国公主,一开始就是声势浩大,出手阔绰。   他送出去的宝石树,那一颗树,买一座城都绰绰有余。   更别说其他无数珍宝流水一样送进了申国皇宫。   送出去的都有那么多,自家里的就更多了。   公主身上的嫁衣是殷家作坊最好的绣娘早早就开始绣的,上面的线上都穿着红宝石。   整件嫁衣居然是用宝石而做,璀璨如天上星辰。   任何一个女子看到这样一条华丽的嫁衣都会盼嫁吧。   连盖在头上的红盖头都是如同祥云一般,红的飘起来一般。   她脸上涂抹的东西也是当今天下最细腻最昂贵的胭脂水粉。   任何用度都是一流的。   殷克州在伊仁公主身上十分舍得花钱,眉头都不皱一下。   穿上嫁衣的小公主,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终于要真正出嫁了。   母后不在身边,父皇也不在身边。   她嫁的人,她不爱他,他大概也不爱她。   镜子里的女子,极美,恍然有点李神佑的影子,她们是姐妹,实际还是有一点点相像。   或许化妆的人,就觉得李神佑是最美的,所以把她化成了那个样子。   李伊仁看着镜子,看了许久。   外头有人喊吉时已到,有爆竹声,有笑声……   她想到了她上次参加周家三小姐的婚礼,周小姐的模样真的娇羞,总是哭不出来,盼嫁盼的脖子都伸长了,在窗前翘首以盼。   她也哭不出来,只是觉得有些荒唐。   她很要强。   她不喜欢哭。   新郎进来接她了。   殷雄是被推着进来的,不像别的新郎自己抢着要冲进来。   昨夜他想了无数种办法想逃脱,甚至连院子里的河都想跳进去。   可是任何时候,身边都有人拦着他。   就是此刻,也有无数人簇拥着他。   说是跟他一起迎亲看新娘,实际是防止他跑路。   穿着大红袍子新郎装,胸前带大花,好看是真的好看,皮肤白皙,五官端正又精致。   若不是他娶的是申国伊仁公主,恐怕还会有女子来捣乱。   熙国申国的审美就是以白皙柔美为主。   对男子也是这般。   殷雄的容貌在熙国,那是十分受欢迎的,如今已经跟他二叔殷华齐名了。   殷雄被推着进屋,因为是申国公主的屋子,老嬷嬷们没有让其他人进来,进来的只有殷雄。   李伊仁也没有盖上盖头,她坐在床上朝外看。   看到来人是殷雄,她的嘴唇抖了抖,终究没有说什么。   而殷雄被闹哄哄的推进来,一瞬间,看到床上的女子,居然有些恍然,好像看到神佑穿着大红嫁衣坐在床边等自己,他不由自主的大步走上前。   到了跟前,新娘已经盖上了盖头。   他在仆从的催促下,弯腰背起了新娘。   熙国流行纤细白皙为美,但是不能太弱不禁风,完全不能劳作,所以有新郎背新娘这个习俗。   如果新娘都背不动,婚事也作罢。   殷雄感觉到背上有些沉重,有个柔软也略微僵硬的身体趴在自己的背上,他背着出门。   两边欢庆热闹无比。   爆竹不断。   他脑海里还有点晕晕,分不清是现实,还是真的,他刚刚真的看到神佑,和神佑一样的女子穿着嫁衣,此刻在自己背上吗?   本来侄子结婚,殷华应该跟着起哄的,可是今天,他居然站的有些远。   只是在两边作一名围观群众。   新娘伊仁公主盖着盖头,看不清脸,但是她仰着头,微微能看到她的唇,她的下巴,颈脖。   殷华远远的看着,像是看到一个戴着面罩的女子。   他愣愣的站着,直到被身边的人撞了一下,才醒悟过来。   殷雄背着新娘到了前厅。   在这里需要拜天地的仪式。   仪式过后,就正式成为夫妻了。   他把新娘放下来,规规矩矩的和新娘拜了天地。   殷雄很恍然,然而在父亲面前,他下意识的服从。   殷克州满意的看着这一幕。   伊仁公主礼仪很好,就是自家那不成器的儿子,永远有些呆,连成婚的时候都心不在焉。   他是一个很能权衡得失,会及时止损的人。   虽然发现了太上皇的眼光比自己好,立刻做出了行动,策划了废后之事,废后不成,也没有执着。   立刻着手原本的计划。   殷夫人倒是有点担忧,儿子都已经是成婚的人了,还是如没长大的少年一般,很不稳重。   公主看着稳重,但是内里总是说不清。   儿大父母愁,永远愁不完。   再看人群里还有一个至今未婚的二叔……殷夫人更是忧愁了。   婚礼很热闹。   殷家娶了天下第一国的公主,众人骄傲无比。   敞开吃喝,十分热闹。   和前一段时间太上皇融的葬礼形成鲜明的对比。   帝后都送来了十分贵重的礼物,但是人最终没有来。   胖哒和神佑跟殷雄的关系都很不错,都是同窗,胖哒和殷雄还有一同上过战场的情谊。   但是今日殷家实在太盛大了,百官几乎都去了。   而胖哒父皇的刚刚去世不久,本来就不适合去凑热闹。   殷家和皇室关系微妙,神佑跟伊仁关系也很微妙,所以只是送去了礼物。   鹿歌也同样如此。   不过殷家范围实在是太大了,熙皇和皇后在宫中散步,都能听到外头锣鼓喧天的声响。   宫里,今日倒很是安静,徐太妃再没有奏琴。   霏公主去观礼了。   皇宫真的很大,似乎走不完,神佑来了一段时间,还没有全部转完。   鹿歌接手了兵符,这段时间很忙,除了上朝,几乎不见身影。   午后,湖心亭子,微风习习,神佑靠在栏边,望着湖中的鱼。   胖哒又有点瞌睡。   宫女远远的站着,仿若是皇宫从未变化。   曾经,皇后瑰和皇上融就是如此。   春虫开始叫,更好眠。   ……   殷华紧张的参加完婚礼,直到婚礼结束松了一口气。   喝了很多酒,昏昏沉沉的回到自己的屋子了。   他自然是没有去闹洞房。   虽然跃跃欲试的人也有。   以往的话他肯定是头一个。   可是现在他不敢,甚至不敢看公主的眼睛。   他有点喝多了,整个人扑到在床上。   却没有想到,枕上有一份信笺。   熟悉的纸,纸上有花香。   熟悉的字,组成一首诗。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他抓着信笺,沉睡了过去。   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他成婚了,新娘盖着红盖头,他掀开盖头,露出了戴面具的一张脸,他再掀开面具,看到的人却是公主伊仁。 第506章 我想吃饱   两个身体几乎赤膊的扭打在一起。   周围全是狂热的喊声。   “战神,战神!”   “赢他,赢他!”   “战神保佑!战神保佑!”   喊声如浪,一浪接着一浪。   荆国人做事都实诚,摔跤也是实打实的摔,鼻青脸肿不在话下。   在摔跤比赛里受伤都是常事,不受伤反而奇怪。   台下的僧侣再不复淡定,忙忙碌碌的接手一个又一个的伤员。   比赛从朝阳初升,到现在夜幕火光星辰,终于到了最后白热化的阶段。   因为今年的摔跤比赛荆皇亲自下令,前三名除了奖品,各自还能提一个合理的要求。   之前参加过获奖的前三名,来年一般就不再参加比赛了。   摔跤要获得第一,真的是实打实比的是身体状况。   只有最巅峰的时候,才有机会从成千上万的好汉中脱颖而出。   但是此刻让现场狂热的缘故,连女子看台那边都尖叫嘶喊,因为此刻高台上,正在摔跤的两人,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对手却是一个只有六尺的黑瘦少年。   那少年看着几次都被丢出去,却始终没有倒下。   一次又一次的爬起来,他浑身似乎都是血,从头上,从嘴里流出来。   但是他像一匹野狼一样,一次又一次的往前冲。   阿寻向来不喜欢看这样血腥的场景,也不喜欢看摔跤,有这时间不如多看几本书。   可是此刻看着那瘦瘦的身影,好像看到当年俘虏洞的自己和五哥。   他不像是来摔跤,他似乎完全不计较生死。   一次又一次,把对手摔到心惊。   他的眼睛像狼一样,死死的盯着对方。   此刻太子云的师兄早就不在看台上了,受伤的人太多,他一起去帮忙救治了。   而鹿家五哥也只是去热身了一下,并没有要争抢前三,毕竟摔跤前三对荆国百姓来说太重要了。   他感受了一下这些氛围就和那个大胖和尚一起救治受伤的人。   说起来荆国人的医治水平是真的很烂。   或许是他们的命硬,也或许是命不值钱,都是胡乱处理的。   这些僧侣处理伤口就是如此,安抚作用多于救治。   鹿五因为以前阿寻身体不好,他常年都有在意这些,反而显得比他们专业。   他和大师兄阿八配合的极好。   两人此刻都站在台下,看着那个黑瘦少年。   连荆皇此刻也是如此。   所有人都不自觉停下手中动作。   喊声都停下了,台上那一幕,是真的在生死搏命,不仅仅是在摔跤。   终于那个瘦弱的最多六尺的的男儿在挣扎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后,生生把对方耗的快累死,乘着对方不注意,把对方撞下了擂台。   他赢了。   获得了第三名。   另外一边,一二名也比出结果,但是都不如他这个壮烈。   篝火燃烧的如楼一样高。   荆皇也看的热血沸腾,亲自给前三的好汉送上了奖励。   除了每人一把宝剑,还有银钱。   荆皇尤其多看了两眼那个面目血肉都模糊的黑瘦少年。   “你们都是荆国的好汉,都是战神的真正的后人,受战神保佑,朕可以满足你们各自一个愿望,你们可以大声的说出来。”   众人羡慕的看着场上那三个汉子。   虽然形容狼狈,但是真的让人羡慕,荆皇在和他们说话啊,可是真的面对面的在说话。   此刻太子云和阿寻都到了荆皇身边。   就见本次摔跤第一的汉子,双膝坚定的跪下,眼神虔诚的望着荆皇,开口道:“我想上战场,带兵杀敌,将来当一个枯木将军一样的大将军,名扬天下。”   荆皇微笑的点点头。   “诺。”   第二名汉子也非常雄壮,只是站在那,胸肌像是会蠕动一样,弹来弹去的。   “皇上,我,我想娶乌里大人家的女儿狼花,我与狼花情同意和,可是乌里大人说我要娶狼花,下辈子吧,除非野猪上树,皇上赐婚,所以我想求皇上赐婚。”   荆皇以为他还是会求做官,没有想到是这样。   不过还是很是欣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朕会派人核实,若是你们真的情同意和,朕祝你们百年好合,至于野猪,你自己绑一头挂树上吧……哈哈哈哈。”   其他臣子听到荆皇的笑声,也跟着哈哈大笑。   汉子喜不自禁,整张脸都是笑容,高兴的直点头。   最后剩下了那十分艰难获得第三名的黑瘦汉子。   摔跤比赛的优胜者都是壮汉,身形高大,身高八尺最少。   可是眼前这少年,又黑又瘦,个子也极其的矮,在荆皇面前,就显得更矮了。   他此刻的眼神有点畏畏缩缩,完全没有在擂台上的凶性。   “你叫什么名字,你想要什么?”荆皇最欣赏的就是他。   “我叫做不饿,我阿娘希望我不会饿死,我最大的愿望是吃饱,我想要自己吃饱,想要家人吃饱,想要我部落里的人吃饱!”他大声的说完,就把头低的很低,甚至不敢看荆皇。   他违背了阿娘的命令,他没有说去做官,他说想吃饱,阿娘一定会不高兴。   荆皇愣了一下。   他知道会有天灾,虽然怀疑,还是积极做准备,可是没有想到他的臣民还会没有饭吃。   “你家有多少人,你部落有多少人?”   “我家只有我和阿娘,部落有37人。”   少年报出这个数字,所有人都觉得他在撒谎,37人还能叫做部落吗?一个部落至少有几百人吧。   荆皇没有暴怒,而是继续问道:“其他人呢?”   黑瘦少年抬起头,已经满脸泪痕。   “饿死了。”   ……   一时间,满场皆静。   连在救治伤员的僧侣的动作都停住了。   大师兄阿八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你是哪个部落的?”荆皇问道。   “崤山部落。”   “你怎么来的这里的?”   黑瘦少年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我,我阿娘炖了我一起长大的黄狗,给我吃,让我吃饱……”   篝火在烧,噼里啪啦的响。   荆皇长叹了一句道:“朕准了你的请求。”   他转头看着面前有年轻的面孔,有年老的面孔,都在火光中,鲜活的呼吸。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是朕不愿意为狗,朕要和天斗,和地斗!”荆皇开口道。 第507章 恨不得   叫做不饿的少年,得到了一大车的粮。   走的时候,满脸欣喜。   这一大车粮食,掺杂着野草野菜,甚至加点红泥树根,都可以吃很久了。   至少不会饿死。   那个笑容,荆皇久久不能忘怀。   说不上好看,脸上血迹都没有干,摔跤的时候他被摔掉了一颗牙,一边脸肿了。   他脖子上有一条血痂。   是在擂台上被擂台边缘划伤的,他死死的抱着擂台边缘,不愿意被踢下去。   那边缘很钝,可是他抱的太紧了,那钝钝的边缘像是一把刻刀,把他的脖子划出了一道很深的伤。   是什么样的人,会这样,像是抱着刀,用自己的脖子用力的压在刀上,根本不在意会不会死。   荆皇睡不着觉。   自从薄后离开后,他的睡眠向来就浅。   可是今夜,更是难以入眠。   ……   今夜是殷雄的洞房花烛之夜。   富贵人家的公子少爷,很多都是很早就明白男女之事。   主要是家里有钱,大家长又忙,婢女又多,这种事都是管不住的。   然而殷家在这方面,管的还是比较严格的。   就看殷雄,他院子里虽然婢女繁多,但是贴身伺候的也只是小厮。   风流的二叔殷华,院子里连伺候的婢女都没有,清一色的小厮。   殷雄喝了很多酒。   在之前,他父亲都不让他喝酒的。   今日,父亲却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都让他有点受宠若惊。   他实际想慢慢品尝父亲给他倒的酒的滋味,可是在父亲的目光注视下,他端起酒,豪迈的一口喝光。   只觉得喉咙又辣又呛,脸瞬间红了。   红到了脖子。   父亲对他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目光。   这是极少的赞许。   今夜,他父亲很开心,殷雄能感觉到。   父亲极少笑的这样真诚,眉毛挑的那样高。   有一杯酒开端,后面的酒就越喝越多。   喝到后来,他被人赶去了新娘房的。   庭院深深,影影绰绰。   相比外头的热闹喧嚣,屋子里有点安静,安静的过分。   殷雄一边朝里走,看着倒像是很清醒的模样,连步伐都很稳。   实际上他第一次喝这么多酒,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有点稀里糊涂。   不过此刻,他就很像他父亲殷克州了,即使这样晕,看着还是很沉稳的模样。   屋子里,连公主的贴身宫女冬施都离开了。   只有一对红烛和一对新人。   公主伊仁盖着盖头,坐在床边。   床很软,盖头很轻。   来人的脚步也很轻,走的有点小心的模样。   有一些酒气。   然而他进屋后,却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始终不来掀开盖头。   原本公主是没有戴着盖头的,她对这个习俗并没有很虔诚的遵守。   只是等到那些嬷嬷说驸马爷来了,她才重新盖上。   正常新娘的盖头是要新郎揭开的。   可是她坐了许久,还是没有人来掀开盖头。   李伊仁有些闷,她稍微有些急性子。   实在等不住,自己掀开了盖头,抬头却吓一跳。   就见殷雄居然坐在自己对面,直瞪瞪的盯着自己。   “你看什么?”   “看你。”   殷雄努力让自己声音清晰,他是真的在看她。   白日惊鸿一蹩,他仿若看到了神佑。   可是此刻坐在这里,他清醒的知道,床上不可能是神佑,可是又糊涂的希望真的是神佑,于是他不敢掀开盖头,只是坐在对面,傻傻的看着。   被这直接的回话,让伊仁也有些面红。   看着对面有些呆的殷雄,殷雄的面容和他二叔自然是很像。   可是看仔细还是不一样。   殷雄天然比较呆,他二叔的眼神有神又风流。   殷雄身上多了一些秀气,他二叔身上男子气更多一些,看着忧郁一些。   伊仁比较着,也似乎看痴了。   这会子轮到殷雄有些坐立不安了。   他的头越发的昏,就想上床去睡一觉。   可是床上坐着别人。   他不好意思过去。   “我不准你纳妾,先说好。”李伊仁开口道。   “什么?”殷雄愣了愣。   成婚都没有习惯,何况纳妾,他压根都没有想这些事。   只是现在走进来,坐了一会,酒劲上来,越发觉得对面的女子就是神佑。   穿着大红嫁衣,头发很长,面容有一点小凶巴巴,很好看。   他有点傻乎乎的道:“要不要我给你当马骑?”   李伊仁也傻了,这是什么问题?   还是什么新婚招式?   红烛照的她脸很红。   她刚刚没有枯等,已经吃了许多零食。   要不是嬷嬷拦着,她连交杯酒都要喝了。   此刻殷雄也觉得口干舌燥,看着桌子上,顺手拿起一个壶,他以为是倒水。   实际又倒了一杯酒出来。   他一口就喝完了。   觉得更渴了,继续倒了一杯,壶居然就空了。   看着剩下的一杯,他递给了对面的李伊仁。   李伊仁也很豪迈的一口喝了。   不那么辣,有点甜。   她的酒量其实不错,高度酒就是她弄出来的。   只是新婚的交杯酒,其实是有些催情作用的。   因为古时,男女新婚之前,很多甚至是没有见过,要这样一对男女初见就合欢,肯定不容易。   交杯酒就是最好的催化剂了。   原本就很醉的殷雄,再加上这一杯酒,浑身燥热。   而伊仁公主也有些不对劲的感觉。   她想到了约法好几章,要和殷雄说。   却都没有说。   殷雄摇摇晃晃的倒在床边睡了过去。   一手带倒了她。   她看着酷似殷华的一张脸,闭上了眼。   殷雄没有睁眼,满脑子都是神佑。   帷帐钩子掉了下来,帷帐在晃动。   年轻男女水乳*交融,微有喘息。   屋子里的红烛静静的燃着。   火苗微微摇晃。   天边渐亮,红烛烧到了头,烛芯一点点的熄灭,掉落在蜡烛油里,流动的蜡烛油一点点的变硬。   殷雄睁开了眼,看到了枕边的人。   眼睛有点小,鼻子有点塌,嘴唇还算好看,胳膊光着……   他的胳膊也光着……   他悄悄的往外挪了挪,又挪了挪。   枕边人睁开了眼,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微笑僵住了。   殷雄火速的跳下床,慌乱的穿衣,简直像是去别人家上了别人家娘子的书生。   等他再见伊仁公主的时候,已经看到的又是大眼睛,高鼻梁,脸上没有一点斑点的女子,穿着华服,美的很像神佑。   李伊仁看到慌慌乱乱的殷雄,很不高兴,还是伸手挽着他的手,两人一块去主屋。   主屋,殷克州正在等新妇过来,结果自己那弟弟一直不出现,让下人去把殷华喊来,正要批评教育的。   公主伊仁和殷雄携手前来了。   殷克州瞪了一眼自己的弟弟,没有再说,转头一脸笑容。   殷华看着伊仁公主挽着自己侄子前来,很是心虚,也很是复杂。   新妇拜见,每个人都给了厚礼,殷华作为二叔,也算是长辈了,自然也是要给的。   他递出了一个红黄绿三色相聚的翡翠雕刻,是一个婴孩抱着一条大鱼的模样。   寓意是祝新人早生贵子。   三色玉很是难得,也算极其贵重了,寓意也好,拿来送给自己的侄子侄媳很是足够的。   不过殷荣夫妇面色有点不好,当年他们成婚,二叔随便递出了个东西。   伊仁公主很稳重的接了过来,在玉托盘下,手却碰触到了殷华的手,只是一瞬间就抽开了,却如触电一般,整个人身体都觉得酸麻…… 第508章 甘之如饴   天微亮。   看不出今日晴雨。   神佑睁开眼,起床。   不知道为何,她在凤来殿睡眠很好。   总是一觉天亮,很健康的感觉。   洗漱完,就浩浩荡荡出门了。   也不算是浩浩荡荡,主要是宫中人不多,有几人一起走动,就显得浩荡。   神佑喜欢衣服亮晶晶的,现在是丧期,衣服都是以浅白灰黑为主。   但是可以用金线银线绣上图案。   布嬷嬷在这方面本事极好,也摸清楚了主子的喜好,衣服上的绣图鲜活漂亮,行走的时候如同飞翔一般。   神佑穿着常服,就是普通的书生衣服,很方便行走奔跑。   到了归龙殿,熙皇还没有醒。   不过很快,外头的宫女太监就听到里头的鸡飞狗跳。   “佑哥,佑哥……”   宫女们低着头,只作没听到皇上对皇后娘娘的称呼。   据说他们以前是同窗,皇上和皇后娘娘同窗多年,居然都不知道皇后娘娘是女郎,一直喊她佑哥。   过了一会,就见皇后娘娘领着皇上出来了。   皇上穿着一件白色袍子,在皇后娘娘身边显得更胖了。   脸上还有点迷迷糊糊的模样。   宫女们低着头,没有好意思看这一幕,因为皇上的耳朵又红了,八成是给皇后娘娘揪的。   现在宫中已经有流传这样的版本了,皇后娘娘虽然貌若天仙,但是性子极凶,对皇上动辄打骂。   皇上却甘之如饴。   这不,清晨,露珠还在叶子上摇摇摆摆,犹豫是要滴落下去,还是要等着晒太阳,皇后娘娘带着皇上开始跑步了。   绕着御花园奔跑。   第一天,皇上跑了三分之一就累的跟死狗一样。   把石大伴心疼的,捂着心口,一直哎呦哎呦的喊。   被皇后娘娘的几个嬷嬷围着怒骂。   第二天勉强多了一点。   如今已经能跑一半的御花园了。   神佑跑的很快,她在蛮荒长大,自小能跑能跳,比起跑步,她更喜欢骑马。   大黑也跟着她一块来了,还有小绿。   不过熙国的御花园太精致,虽然道路也宽,但是总没有策马奔跑的爽快。   好在熙国皇宫真的极大,大到皇宫里有一片森林一座山,密密麻麻的树林。   平日小绿和大黑就自己在里头玩耍,那条小青蛇也被神佑丢里面去了。   不过偶尔小青蛇会溜回来。   神佑还没有怎么出汗,熙皇胖哒已经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感觉这几日练习还是有些效果的,虽然体重没有轻,但是胖哒的脸似乎小了一些,看着更讨喜了一些。   其实唐家以前基因还是很不错的,至少容貌上,经历一代又一代漂亮女子的加成,若是瘦起来也能算是英俊美男子。   熙皇胖哒的五官实际很端正,只是太胖,挤起来,显得有些笨拙。   跑到了湖心亭子的地方,胖哒已经累瘫了,顾不上下人在在椅子上铺好毯子,他直接往旁边草地上一躺,耍赖的不想起来。   他躺在地上,心跳的极快极快。   天已经亮了,微微有晴意,天边朝阳要爬起来了,整个天下都干净又明亮。   佑哥在一边坐着,长发及腰。   他伸手碰了碰佑哥的发梢,很是开心。   跑步虽然累,但是真的很开心,整个人都通透了一般。   神佑等胖哒休息了一会,拖他起来,两人又走回了寝宫。   参加完殷家盛大婚礼的霏公主,久久不能平静。   她也想要一个那样盛大的婚礼。   她也想要那样漂亮精致的嫁衣。   同样是公主,伊仁公主简直是富可敌国,虽然嫁到了殷家,但是她的嫁妆丰盛的让人惊叹。   申国江南最大的一个城是她的属地,她有花不完的钱。   殷家更是天下首富,三代都花不完吧。   霏公主很苦闷,她名义上是公主,却没有享受公主的尊贵。   她实际上是殷君的女儿,可以说是唯一的女儿了,也没有享受殷家的奢华生活。   她觉得很苦闷。   甚至一醒过来,就不知道要做什么。   这时候,她听到了笑声。   她走到了自己的院子。   隔着院门,看到了不远处,林子道路上,一对年轻的男女正在步行。   正是她的皇弟和申国公主神佑。   相比讨厌的伊仁公主,霏公主更讨厌鹿神佑。   讨厌鹿神佑那明明不是真公主,却比公主还要气盛的气势。   也因为那日,她看到荆国皇子居然和鹿神佑是旧识的模样。   此刻那道路上,皇弟脸上笑的跟傻子一样,不知道鹿神佑说了什么,他就傻乎乎的点头。   笑的嘴巴都要裂到耳边了。   父皇刚刚过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霏公主不兮的想。   “发现你跑了几天,脸瘦了,更好看了,继续努力。”神佑夸赞熙皇胖哒。   胖哒使劲的捏了一把自己的脸,发现自己真的脸上那柔软的肉好像不那么好捏起来了,很是激动。   又把脸凑到佑哥面前道:“你捏我试试。”   神佑揪着他脸颊下方的肉,扯了扯,又扯了扯。   疼的胖哒吱哩哇啦乱叫。   神佑松开了手。   他捂着脸又疼又欣喜的道:“如果佑哥力气没有变大,那就是我真的瘦了,捏的更疼了。”   神佑:……   她坚定的点了点头:“是瘦了,我没有用劲,还没有吃早膳呢。”   两人一边讨论一边继续走。   霏公主看着两人的动作,很是奇怪。   鹿神佑对皇弟一点都不温柔,皇弟却笑的甘之如饴。   回过头,忽然看到母妃也在身后,惊讶的道:“母妃在看什么?”   徐太妃清晨起来,也是一身白衣,弱柳扶风,很是妖娆。   她笑道:“我看我儿长大思春了,可是昨日参加婚礼,见到哪家才俊,你跟母妃说,无论是谁,母妃一定会让你如愿。”   霏公主眼神黯淡,想说,终究摇摇头。   “没有。我只是看皇弟傻了一般,也不知道那申国公主有什么魔力,简直像狐狸精,皇弟对她言听计从,千依百顺。”   徐太妃想了想,她对新皇后也不喜,但凡漂亮女子,尤其是她这样,对自己容貌很自信的女子,总不是不喜欢更漂亮的女子。   “美貌只是一时的,熙皇还小,新鲜劲过去了,就会有更多女子吸引他,你且等着看。”徐太妃冷冷的道。   熙皇和皇后一块用了早膳,照例一块上朝。   路上胖哒问道:“佑哥,昨天那个奏章说的海州县饥荒的事,具体说多少人遭灾了?我忘记了?”   神佑头也没抬的道:“三千七百八十二人,不过据我看,这数可能不准,海洲县人数肯定不止这么多。”   “对方是要朝廷给钱吧,报的人数不是越多越好?”   “你们律法第九十六条,地方官若是让地方一半以上的人遭灾,就要扣除奖励俸禄,缓三年升官考评,这个官员数字掐的很准,既能要到补偿,又不影响他自己升官。”   胖哒听的一直点头,心里很是佩服,佑哥果然很厉害。   瞿柒在一边听的咋舌,她也不爱看书,最近总是看神佑天天都在看书,还觉得很是枯燥。   四嬷嬷在后头忍不住开口道:“皇上,我们主子昨晚又看书到后半夜了。”   胖哒听了越发感动,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   转头看佑哥,穿上凤袍的佑哥,怎么都好看,长发披在肩头,美的像画。   “佑哥,我好欢喜。”胖哒道。   神佑拍了拍他的头,一下子把他头上皇冠拍歪了,又给他戴正了。   “傻子。”神佑受不了他那呆呆的眼神,忍不住骂道。   熙皇笑的更傻了。   他牵着佑哥的手,继续前行,手心是温暖的,心也是温暖的,整个人都充满力量。 第509章 真佛   今日荆国没有朝会。   摔跤大赛继续进行。   不过今日的摔跤大赛是女子的比赛。   当然不是如传说一般,第一名可以成为太子妃。   那只是笑谈。   太子云没有选妃的意愿。   荆皇没有出现,所以气氛也不那么严肃隆重。   不过看女子摔来摔去,实际也是很不忍看的画面。   枯木春的妻子朝虎贝,今日一定死活要出来,结果作的肚子疼起来,才消停了。   枯木春准备在家好好陪妻子,应该是快生产了,所以最近虎贝作的厉害。   没有想到他父亲居然来喊他。   枯木春吓一跳。   父亲从申国平水城回来之后,身上的凶气越发的严重,寻常,枯木春都不太敢跟自己亲爹对视。   朝虎贝也有点吓一跳。   不过枯木长居对自己这个长媳很满意,性子大气,而且一来就很利索的怀上了孩子,为枯木家开枝散叶,很不错。   虽然他不喜欢朝慕尔,却很满意这个儿媳。   以前他觉得自己长子很没有用,居然还要去申国念书。   可是去完申国回来,却发现自己长子似乎有了一些变化,说不上是哪。   “父亲有何事?”枯木春问道。   “荆皇急招,点名带上你。”枯木长居并不是很会表达感情的人,跟朝虎贝点了一下头,就走了。   可是过了一会,就有婢女下人,送了一张巨大的花斑大虎皮过来。   据说是家主最爱,送给朝虎贝的……   朝虎贝:……o(╯□╰)o。   ……   朝慕尔也慌慌忙忙的进宫了。   荆国一些重要的官员,都朝皇宫汇聚,不知道荆皇有何要事。   荆皇这个人,实际并不爱和众人商量事情,一般都是决定了通知大家。   不过荆皇历来做的决定都没有出过错,所以众人也不太会反对。   当然最初荆皇上位的时候,是有反对的人的,后来那些人都死了。   这些官员在宫门口碰见,都有些惊讶。   可以说来的都是荆皇心腹了。   不知道荆皇急招众人是有何要事。   太子云此刻并不在宫中,他去了圣庙。   并不是他自己,他今日约了鹿五和鹿寻一起去圣庙。   荆国的圣庙并没有因为近来糟糕的天气变的人少,天气糟糕,可是看着拜佛的人反而更多了。   太子云和鹿寻鹿五在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庙门口广场上密密麻麻的人,比昨日看摔跤的人还要多。   全都是全身心的拜在地上。   太子云看着这密密麻麻的人,都有点心悸。   鹿五和鹿寻就更甚了。   申国虽然也有很多信佛的人,但是跟眼前比起来,还是显得夸张了。   申国信佛的多为权势人家,动不动去礼佛,跟大师谈佛法。   平头老百姓每日事情做不完,也没有时间去庙里朝拜礼佛敬香。   可是荆国却是全名皆信,越贫穷越信。   鹿寻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两张熟悉的面孔,就是平日他带的治水的少年,也在人群里,被家长死死的按住朝拜。   三人进入庙里,里头也好不到哪里去。   到处都有信众,地上散落着银钱,没有人捡。   鹿五有些好奇,平日看着荆国人实际是很穷的,不至于钱都没人捡。   大师兄阿八解释道:“这些钱是信众自发掏出来供奉战神的,今年天气糟糕的厉害,恐怕收成不好,信众们希望战神保佑他们。信众很虔诚,我劝了多次,可是他们宁愿自己不吃喝,也要供奉战神。”   虽然零碎,鹿寻稍微计算一下就知道这是一笔很大很大的钱。   荆国人穷,庙却富,可以说是豪富了,几乎积累了整个国家百信的钱了。   几人继续前行。   一路佛都金灿灿的。   一路信众身上的衣衫都破烂烂的。   鹿寻看的越发不高兴。   鹿五看的也觉得怪怪的。   只是他觉得这个大和尚人挺好的,穿的袍子也是袖子都磨破的,也不像是贪图钱财,两人也很谈得来,唯一不好的就是他曾经要喊自己出家,小五觉得有点膈应。   大和尚并没有解释,只是按照师父的要求,带他们来了。   老和尚已经许久没有出门见人。   连太子云成为太子的典礼他都没有参加。   太子云来了几次,师父都没有见他,这次却突然要见他,还要带上神佑的两个哥哥,他也有些惊讶。   禅房门口很简朴。   里头却有浓厚的酥油香,味道很重。   阿八双手合十,守在门口,没有进去,示意师弟和两个施主进去。   阿寻一进去就看到一个老和尚,皮包骨头一般,十分瘦弱,只是一眼,阿寻就可以断定,这和尚快死了。   鹿五向来不是很喜欢出家人,尤其是神叨叨的老和尚,像大和尚那样爽快的勉强还行。   可是当他看到蒲团上一个跟骷髅一样的老者,还是吓一跳。   太子云惊吓最大。   “师父,你怎么这样了?”他一下子慌了。   师父不像是曾经庙里的师祖那样圆寂,而是要油尽灯枯的模样,很是可怕。   他一直以为,无论如何,师父都会活着。   因为师父很有智慧,是天下最有智慧的人了。   他扑过去,却不敢扑到老和尚身上,师父看起来似乎一阵风都能吹散。   老和尚满面枯骨,眼神却十分慈祥。   他望着太子云,点了点头。   又望向鹿寻,点了点头。   最后看向了鹿五,却是露出了一个笑容。   “都是痴儿。”   鹿寻和鹿五也盘腿坐到了跟前,不知道为何,这个老和尚像是能看穿人心一样。   太子云却是心有预兆。   他抬头望着师父,眼泪掉下来了。   “师父?”   “云儿,将来,交给你们了,这里也交给你们了。”他说完这句话,脖子一耷拉,居然就这样没了声息。   他整个人向后倒去。   蒲团动了,屋子里露出了一堵墙。   墙后,满满的黄金白银钱……   老和尚倒在地上,眼睛睁着没有闭。   门口大和尚阿八认真的守着门,望着天空的云,飘啊飘,跑的飞快。   心里想着,师父越来越懒了,明日自己干脆把师父抱出来晒晒太阳,否则会发霉了吧。   不知道师父和师弟说什么。   忽然听到吧嗒一声响。   他只觉得有些心悸。   有些难过,不知道为何。   可是师父让他在外面守着,他不能不听话,   只是继续站着,像一尊佛。   ……   PS:虽然悲伤,但是很喜欢这一章。之前荆皇的那章有些错漏,我已经修改,不过因为不同平台也不是很方便,大家权当改过了吧。最后,求个月票。没有月票的话,求个表白吧。 第510章 天下第三   大臣们一个个进宫。   气氛有点肃穆。   虽然和荆皇同朝这么久,这些臣子还是摸不透荆皇的想法。   不敢妄加猜测。   荆皇要求见面的地方,在皇宫御花园的瀑布跟前。   已经到春末夏初的时候,那瀑布也没有流水。   干涸的崖壁,有去岁的苔藓,墨绿又发黑。   中间是深涧,对面是悬崖。   众臣来到那亭子跟前,看到独自弹琴的荆皇。   实际没有琴声,荆皇只是坐在琴前。   那是一把有岁月年头的琴,琴木油亮,琴弦乌黑。   荆皇此刻并没有穿朝龙袍,他穿的只是一身乌黑的常服。   剃须后的他露出棱角分明的脸,虽然眼角有纹,但是还是可见英俊潇洒。   臣子们见到荆皇这个做派,心中更加惶恐。   荆皇向来不喜欢来虚的,今日这架势,恐有大事发生。   只是不知道何事?   “诸位爱卿可是都看了昨日的摔跤比赛,有何想法?”荆皇开口问道。   荆皇这样问,让众臣都有些慌。   虽说荆皇大部分时间都很温和,回答不出问题,也不会被砍死。   但是荆皇不是那种爱考校问题的人。   他这样问,肯定是有深意,或者有想法。   众臣此刻说想法,不如说是揣摩荆皇是什么想法。   不过荆国的臣子还不至于像申国老臣那样个个老奸巨猾拐弯抹角,甚至把问题丢回给荆皇。   若是这样的话,大概真的会被荆皇砍死。   枯木长居走在最前头,此刻只能最先回答问题。   最先回答的人,往往最吃亏,也不知道荆皇什么想法,后面回答的人还能根据前头的人的答案,和荆皇细微的表情变化修改自己的说法。   枯木长居无从判断只能从自己的想法来了。   “微臣有两点想法,第一,今年的摔跤好汉比去年多许多,说明咱们荆国比过去更强大了。第二,微臣喜欢摔跤大赛第三名那个小伙,想让他到微臣麾下。”   荆皇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没有发表什么言论,继续看向下一个人。   关于荆国强大的说法,枯木长居已经说过了,后面的人自然不好重复,这也算是后面回答问题的人的劣势。   在荆皇面前,总不好说同上。   若是没有自己的意见,你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似乎是枯木将军回答问题定下了基调,荆皇也没有反感,所以后面回答问题的人都是以这种开头。   微臣有三点想法……微臣有一点想法……   很快轮到了朝慕尔。   毕竟能到荆皇面前回答问题的臣子也不多,可以说是荆皇的真正心腹。   朝慕尔犹豫了一下,他想说的很多想法基本前头人都说完了,轮到他时,他犹豫了好一会,终究还是开口道:“饥荒太可怕,微臣自幼家境优越,没有挨过饿,可是上次去熙国攻打灰原镇,却由于微臣轻敌,预料不足,挨饿了许久,那感觉太可怕,饿到极致的时候,微臣看到自己的亲兵,都想上前咬一口,饥饿的时候,人不是人,成了兽,兽是赢不了战争的。这次摔跤比赛叫做不饿的那个少年,很可怜,可是他也很幸运,他还有一个活着的母亲,给他煮了他的黄狗,让他来到了荆城,他的崤山部落恐怕不是唯一一个这样的部落,可能有更多的部落,直接消失了,或者走不到荆城。”   荆皇点头的幅度大了许多。   显然他很赞同朝慕尔的话。   朝慕尔说完松了一大口气。   最后,现场就剩下枯木春没有回答问题。   他昨日没有去摔跤场,他在家陪妻子。   摔跤大赛是举国欢庆的大事,但是他一个好男儿居然在家守着妻子。   说起来,算是极其没出息的了。   但是朝慕尔很满意,觉得摔跤大赛跟女儿比起来,自然是自己女儿重要。   而枯木长居也没有说什么,或者说在他心中,他长子就是这样一个黏糊的人,没有指望长子能做什么大事。   能好好的生儿育女也很好。   就是不明白荆皇为何让自己带上长子。   荆皇看着枯木春,问:“你有什么想法?”   “微臣随治水大夫一同去治水,一路荒野,荆国人还是很穷,我们看着天吃饭,天若晴,草若茂,继而兽多,我们就活下来了,天若变,草枯竭,兽无踪,我们就要挨饿受寒。荆国太落后,我们不该只战,我们要生产,要繁衍,要劳作,要建立安定的家,如此,荆国才能长久。”   “若是眼下无草无兽无粮呢?难道等苍天放晴吗?”荆皇终于开口反问道。   在此之前,他一直只是点头,并不发表自己的言论。   枯木春低着头,正想开口,可是他父亲枯木长居却抢先开口道:“不用等苍天放晴,我们是战神的子民,战神保佑,我们永远都在战斗,我们可以去攻打他国,熙国富饶,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银钱和粮食,申国广大,人口众多,可以绑来给我们干活,天无绝人之路,微臣枯木长居愿意为皇上效死。”   枯木长居表态之后,众人纷纷跟着表态。   一同喊道:“为皇效死。”   枯木春面色惨白。   他要说的不是这个。   若是用战争解决,那永远都是在战争,问题还是存在的。   荆国不改变自己的生活作息,不进步,只去攻打别人,最终只会消耗死自己。   荆皇盯着他。   因为他没有跪。   在荆皇那锐利的眼神下。   枯木春想到了家中挺着大肚子的妻子,终究是弯曲了膝盖了,跪了下去。   荆皇坐在琴前。   手拨拉了一下琴弦,发出“铮”的一声响,带着摇晃的余音。   “我荆国好汉强壮大力天下第一,一个荆国好汉能打四五个熙国人,六七个申国人,可是我荆国始终只能排在天下第三,诸位可明白为何?”   臣子们只是喃喃,不知道如何开口。   因为这是荆皇自己说的。   他们心底或许也知道是这样,可是不愿意承认。   荆国人天下无敌,为何荆国只能是天下第三。   一时间很沉默。   很快又是枯木长居开口道:“等我们灭了第一和第二,谁还敢说我们是第三。”   荆皇笑了。   他喜欢枯木长居,喜欢他的勇猛,喜欢他的直接,喜欢他的野心。   枯木春却在这时候开口道:“微臣认为此话不妥,我们排第三,不是因为我们的好汉不够强,而是因为我们不够富裕,我们的人太少了,我们做的事太少了,若是不改变这些,就算是灭了申国和熙国还会有唐国李国……那时候却不一定还有荆国了。”   枯木长居此刻简直想跳起来暴打一顿自己这蠢儿子,在荆皇面前这么说话是要找死吗?   而朝慕尔已经在想,要不要给女儿再物色一个好儿郎,总不能让女儿当寡妇。   其他臣子也低着头不做声。   此刻,亭外一棵树,树上不知道哪里飞来一只翠鸟,羽毛翠绿,嘴尖尖黄黄,很是可爱。   在光秃秃的树枝上一只脚站着,另外一只脚挠痒痒。   时不时发出一声“啾啾啾”的可爱叫声。   荆皇却是大笑起来:“好,很好,那些申学宫的书呆子,总算教给你一些有用的东西。”   枯木春说完,后背都湿漉漉的,听到荆皇这句话,总是是松了一口气。   可是紧接着就听到荆皇开口道:“朕自然不愿看着荆国灭亡,可是眼下不动的话,荆国就会在朕的手里灭亡,传朕旨意,即日起,荆国全面备战,举国南下。” 第511章 白发洛女冠   翠鸟在枝头。   枝头生新绿。   早朝过后,申皇坐在木轮椅上,高公公推着他在御花园里散步。   以前,申皇若是去御花园,后宫中会有无数女子,打扮的花枝招展,想跟申皇“偶遇”。   可是自从上月,一个小答应成功偶遇,却被申皇暴怒的直接打断腿,丢进冷宫,过一段时间,小答应的尸首就在冷宫被人领走。   之后,再没有哪个女子会来御花园偶遇了。   申皇现在看着身体大好了,可是却站不起来走路,他的两条腿,有一条有知觉,一条没有。   连开水烫都感觉不到。   可是他也不愿意拄拐杖,历来就没有残疾的皇上的。   他每日宁愿高公公推着他走,也不愿意自己拄着拐杖走。   病后的他脾气极其的易怒,他把自己生病的缘由归结为小皇子李南国的错。   若不是因为担忧李南国,他如何会怒极攻心,导致现在走不了路。   但是同时他也很看不惯李平安,觉得李平安就是废物,什么都做不好。   自己却要让这样的废物继承自己的皇位,想想就憋屈。   申皇现在脾气喜怒无常,就是连高公公也摸不清猜不透,只能越发小心翼翼的伺候。   朝廷上的气氛,也有些古怪。   卢家大公子,御史卢生浩大人,不明不白的死去,也没有查出个一二三,成为了一个悬案。   倒是扯出了卢大公子居然有一个漂亮的外室,外室还怀孕了,还有人大逆不道的说那外室有些像洛妃。   卢生浩的妻子多年未孕,在卢家很谨小慎微,如今不想丈夫居然就这样不明不白死去。   而又不明不白的多了一个外室,还微微挺着肚子。   对于外头传言说这个外室像洛妃,真是无稽之谈。   这女子年纪比她长许多倒是真的,应该以前生养过,难怪她以前提议夫君若是真有外室,纳回府里算了,她也不是容不得人的,可是夫君却一直拒绝。   这女子跟洛妃一点都不像,脸盘一点都不好看,但是身材却极好,从后头看,卢夫人都会觉得有些心动。   何况现在还是有孕的时候,没有怀孕的时候不知道又有多美。   这女子只说自己以前是商人之妻。   和夫君走散,承蒙卢公子收留。   卢氏不敢再查,怕查出一个公案出来,申城治安也算是很好的,怎么可能会莫名走散。   却是收留了这个女子。   就算人走了,留下了个后人也好。   她以前有炽烈的爱,后来渐渐平淡,现在还有一点恨,一点怨,一点说不上来的解脱。   ……   申皇对熙国太上皇驾崩的事情很敏感,绝对不让提这事。   因为熙国太上皇和他差不多同岁,两人一样是皇帝,可是熙国太上皇居然就这样莫名其妙的驾崩了,还在神佑成为熙国皇后那一日。   这一日,他让高公公推他到洛妃的院落里。   远远的,就看到院子门开着,一个女子,提着水在浇花。   这个画面,申皇似曾相识,神佑离宫之前,也做了这些事。   一晃眼,仿若看到那个明亮的少女,站在树前,倔强又愤怒,却也那样好看。   申国皇宫极其平坦,现在更是平坦的路上连一颗小石子都没有。   申皇坐在木轮椅上比走路还快,一眨眼就到跟前了。   身后远远的坠着大队人马。   申皇到了跟前,居然发现那个浇水的女子,头上有白发。   她容颜一点没变,可是头发里确实是有白发。   一缕白发,那样的明显。   也很刺目。   申皇记得小昭后就对她头上的白发很生气,即使发现一根都要立刻拔掉。   他是有多久没有来看洛妃,洛妃头上居然多了一片白发。   “怎么又自己做这些事,不是不让做吗?”申皇问道。   洛妃见到申皇,行礼问安之后,大大方方的站起来道:“不做事,心慌。做一些事情,心里踏实。”   申皇忍不住道:“如今后宫女子都羡慕你,你教养了太子平安,你就算不靠着朕,也无虞了,有何不安。”   “平安是圣上之子,不论是谁教养,圣上都会让他成为太子,于我无关,我只是有些担心佑哥儿,走的那么远,也不知道好不好。”   洛妃没有提起熙国太上皇驾崩的事情,但是却说起来神佑。   她是真的很担忧,谁也没有想到会那么寸,早上成婚,晚上公公去世,这在寻常人家都是很不寻常的事情,何况是皇宫里。   神佑那孩子从小不在宫中长大,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自己和阿鹿他们又向来娇惯她,也不知道能习惯不,若是可以,洛妃恨不得自己就到她身边,看着她过日子,帮着她过日子。   申皇现在心知肚明,神佑就是他抛弃的那个孩子,是洛妃的养女。   可是洛妃的神色,是真的担忧。   白发就是证明。   忧愁能白头。   只是洛妃这样大大方方的说担心神佑,而不是像其他妃子那样说担心他的身体,申皇有点不爽,可是其他妃子说担心他身体的时候,他更不爽,仿若说他康复不过来一样。   总之各种不爽。   申皇呆了一会就离去了,最终还是去了昭和宫。   昭和宫里,小昭后居然难得的在罚一个宫女,正好让申皇遇上。   在申皇眼里,小昭后脾气向来很好。   唯一一次知道她重罚人,是李南国受伤那次,她直接下令把她的贴身宫女杀了,可是事后却一直感怀。   甚至申皇在的时候,偶尔都会听到她叫错,把其他宫女叫成阿荣。   小昭后向来是个念旧的人。   犹记得她刚刚成为皇后的时候,手足无措,还是申皇一字一句的教她如何应对的。   到今日也才勉强像个皇后。   “皇后,可是为何生气?”   申皇的余光都没有给趴在地上的那个后背都敲烂了的宫女身上,专注的看着小昭后。   “臣妾最不喜欢人乱嚼舌根,听到她居然在昭和宫都乱说,臣妾管理向来严格,她居然都如此,外头不知道如何了。”小昭后显然是很生气,面色很不好。   “她说了什么?”申皇有些好奇。   “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些乱七八糟的闲话,反正不是真的。”小昭后避开了申皇的眼睛说道。   申皇原本不在意,见皇后这模样,反而好奇起来,面色严肃的道:“她说了什么?”   皇后不敢看申皇,这时候一个老嬷嬷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的道:“皇上,这贱婢居然诬蔑洛妃娘娘,说洛妃娘娘天生命硬,克夫,连带着她带的养女神佑公主也命极差。还说皇上鸿鹄齐天福大命大,才没有被克死,可是久了也受不住,皇上的腿就是……”   说到这里,老嬷嬷见皇上脸色越来越差,她举起自己的大手,反手就给自己一巴掌,声音又沉又重。   “老奴多嘴,老奴多嘴,老奴不该跟着学……”   她又给自己一巴掌,打完就深深的跪着。   申皇脸色极其难看。   他刚刚从洛妃那里过来,还有一点温情和柔软。   听到这样的话申皇十分暴怒。   可是现在他性情多变,越是暴怒反而越沉默。   他让人继续去查谣言的来源。   下人没有查到来源,却又说了更多谣言。   “李南国之所以会受伤是因为洛妃,那日李南国在洛妃身边,那猫本来是要咬洛妃的,却是让皇子挡灾了,至于猫为何要咬洛妃,猫自小就有通灵的本事,能看见人看不见的脏东西,恐怕当时是看见脏东西发狂了,没见,洛妃的头发都白了……”   申皇越听越生气,连回来回话的太监都被他罚了二十大板子。   可是洛妃那一抹刺目的白发,现在确实如同鱼刺梗在他喉里。   第二日。   申皇忽然下令:“洛妃教养太子有功,品行端正,允其去道观修道,为国祈福,未经允许,不得离开。”   如那年进宫,她一身女冠服。   这年出宫,她亦一身女冠服。   那年她黑发如泉,盛世美颜惑人。   如今她白发飘逸,容颜依旧不改。   只是那道观的瓦片,有些旧了。   屋檐下,青苔很厚。   ……   PS:接下来的一周时间,作者宝宝有些私事,每天会保持一更,尽量两更。望谅解。 第512章 百花宴   熙国皇宫的瓦片也很陈旧。   凝聚着岁月的痕迹。   瓦下的青苔却没有,宫女收拾的很干净。   因为熙皇经常要跑步锻炼。   虽然宫中没有多少人,但是熙皇有了新后之后,皇宫里热闹了很多。   哪儿都有人气的感觉。   熙皇和皇后在宫中,如同寻常百姓夫妻一样,闲聊说笑。   新后很爱笑。   她是真的长的好看,笑起来更好看。   有时候连宫女都会驻足偷看。   这一日,熙皇和皇后下朝回宫,自从神佑开始让胖哒锻炼,两人都是能走路就不坐轿子。   尽量都是选走路。   不过两人回去的路上,却遇到了徐太妃。   徐太妃一身白衣,虽然是夫君去世,可是也见她鞋子是淡粉的,镶嵌着金珠,整个人娉娉婷婷,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她的容貌比霏公主更妖娆一些,头上别着小黄花,风吹的花瓣轻轻摇摆,长发也飞扬。   显然她这身打扮不是来比美的,因为单个看徐太妃是极美的,至少比起太后瑰,徐太妃更胜一筹。   何况现在太后瑰去守陵了,而徐太妃还在宫中,偶尔会弹弹琴,述说衷肠。   徐太妃走到新皇后神佑面前,就有些古怪。   那妖娆娉婷的感觉总觉得有些不自然。   而神佑淡如清风明月,浅笑也如百花盛开一般明朗。   这是徐太妃第二次近距离接触新皇后,心中更是不喜。   不过为了自己的女儿,她还是强忍不喜,开口道:“马上就是百花节了,宫中也沉寂了许久,以往都有举行百花宴,今年可是要筹备起来了?”   神佑不懂什么是百花节,申国似乎没有。   胖哒想了想跟神佑解释道:“这个节日还是因为你妹妹李伊仁的缘故,她之前举办了国色天香园,熙国人很喜欢,也效仿,办了很多园子,并且还设了一个百花节。”   神佑听到这个还挺惊讶的,没有想到李伊仁实际居然这么有名。   神佑觉得太上皇融刚刚过世不久,不好大张旗鼓玩乐,实在还是应该低调一些。   不过当着徐太妃的面,她并没有开口,而是望向了胖哒。   熙皇看着神佑,阳光照在她脸上,比花美千百倍。   想着神佑在熙国这么久,也没有玩耍,整日都是陪着自己,宫中也许久没有举办宴会了,于是开口道:“也好,那日朕会举办一个宫宴,邀请熙国青年才俊参加,太妃可以让姐姐也参加。”   他想徐太妃要求宫宴,还是因为霏公主未嫁。   胖哒觉得霏公主似乎一直对佑哥不太喜欢,在宫中也并不愉快的模样,若是有合适的人出嫁也挺好。   如今父皇母后都不在,这些事也只能他来处理。   虽然母后给他的信,让他知道了霏公主实际并不是自己的姐姐,但是毕竟当年一起长大的,胖哒也不想多做什么,只希望霏公主能安心出嫁就好。   ……   新皇后要举办百花宴。   消息一出来就轰动了。   熙国人向来爱热闹,三天一小聚,五天一大聚,是熙国人的常态。   而这次百花宴等于是新皇后第一次举办的宴会,传说新皇后乃是天下第一美人,众人都很想看一看。   毕竟平日在朝堂上,虽然能见到帝后,可是都隔着很远的距离,而且能上朝的人并不多。   众人也想知道太上皇太后不在了,年轻的小皇帝和皇后是如何的。   霏公主本来是很高兴的,她也不耐烦宫中的日子,很是寂寞。   可是看到她母妃那神情,一副非得把她嫁出去的样子,她又一阵气闷,熙国哪里有什么英雄才俊,都是狗熊,跟那人比起来,这些人提鞋都不配。   以前她还能通过游船出皇宫,可是后来她偷跑去灰原镇之后,那里也拦住了。   如今她要出去的话,只能正经的请示。   霏公主不喜欢新皇后,总觉得新皇后年纪虽然小,可是感觉比太后瑰还要讨厌。   ……   新皇后的第一次宫宴,放在了皇宫后头的一片花园里。   花园后头是草地树林。   可以策马,也可以在树下休息。   自从伊仁公主开创了冷餐的宴会,熙国也很流行这种,因为年轻的男女参加宴会,实际并不在意吃的。   也不会在宴会上大吃特吃,稍微吃一些,不会饿就行。   主要还是交际往来。   百花宴,顾名思义,邀请了许多熙国年轻一辈的少男少女。   各家心知肚明,百花宴恐怕是有为霏公主选驸马的意思,据说是徐太妃放出话来了。   所以有意愿的都带上了自己适龄的小辈。   可是到了百花宴那日,却发现,适龄未婚女子来的更多。   熙国向来有些重男轻女,生女儿在很多大富人家都不算,直到生下儿子才行。   所以往往一个家族会有六七八个女儿,只有一个儿子。   那些带着女孩儿来的,可能是有一种心理,霏公主只有一个,选驸马也只能选一个,剩下那么多才俊,还是可以挑挑,有没有适合自家女儿孙女侄女外甥女的。   也有一部分人,有更多的想法。   如今熙国后宫就新皇后一人,虽说当年熙皇求取申国公主的时候,许诺只立一后,不扩后宫,可是新皇后听说身体有疾,如今又要按照申国规矩守孝,虽说让人敬重,但是难免觉得迂腐,熙皇怎么可能真的无后,若是熙皇没有孩子,那就绝嗣了,熙皇可是没有兄弟的,连过继都不可能。   迫于压力,熙皇终究会要选妃的吧,现在两人正新婚浓情蜜意,之后呢?反正先带来看看没有错。   而那些带自家男孩来的家长,也有心思。   熙皇若是无后,那将来的皇位,最有血缘关系的应该是霏公主的孩子。   若是自家后辈娶了霏公主,说不定将来就成了太上皇也未尝不可。   一早,院子里就来了很多人。   熙皇和皇后还没有出现,实际两人早就来了。   不过熙皇是比较恶趣味的,不喜欢下去和人打招呼,而是带着佑哥来到了花园前的楼上,躲着看热闹。   熙皇胖哒指着底下的人,一个个跟神佑介绍。   “那个,那个摇着扇子,戴着绿头巾的家伙,是丞相的二子,以前还笑我是胖猪,他自己长的獐头鼠面,到这个年纪还不成婚,肯定不能让姐姐嫁给他。”   “那个手上提了一个金笼子的家伙,总喜欢炫富,说自己家中有多少多少钱。”   神佑有点哭笑不得,和想象的皇后生活完全不同。   谁能想到帝后早就到了,只是躲在楼上,偷看他们。   不过也很惬意。   不用面上堆着笑,想说什么都可以。   神佑听着胖哒絮絮叨叨的介绍了一遍他认识的人,发现胖哒记忆力其实很好,几年没见的人几乎都记得特征,身份,家庭背景。   这时候公主伊仁到了。   神佑自然不能一直躲懒,还是要出去的。   不过看到伊仁身边有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姑娘,是真的很漂亮,神佑的感官看都觉得好看,说起来,至少是跟瞿柒不相上下的。   她穿着淡绿的衣裙,就像是一个极其娇嫩的花骨朵,能掐出水来一般,面上笑容很明媚,跟李伊仁似乎很熟稔的模样。   神佑有些好奇的问道:“那是谁?”   胖哒看了一眼,想了想道:应该是殷夫人的侄女,听我母后说殷夫人沈氏沈家当年和如今的殷家差不多,也是熙国最大的家族,后来不知道为何家道中落了,殷夫人很少出来交际,听说她侄女沈明珠,住在殷家。” 第513章 我花开来百花杀   沈氏有姝,美人如蒲。   沈氏有珠,美人如初。   这两句是熙国的小话。   沈家如今已经中落,可是沈家的女子却还是很有名。   第一有名的自然是沈姝,殷夫人,殷克州的妻子,熙国第一大家族的女主人。   殷家富可敌国,传说殷家家主殷克州十分爱妻子,对妻子千依百顺, 曾经因为妻子说想要看荷花,他居然为妻子特意造了一个湖,种满了荷花,那湖也成为了熙国最大的湖。   这样的事情,历历可数,不止一件。   总之,给天下人的感觉就是殷克州真的很爱妻子。   作为殷克州的妻子沈姝几乎是除了薄后,第二个因为受丈夫喜爱而闻名的女子。   而第二有名的沈明珠,据说因为殷克州自己没有女儿,以前有个妹妹,后来远嫁了,所以把沈明珠当女儿一样宠爱。   沈明珠虽然是殷夫人的侄女,可是享受的待遇,一点都不比真正的女儿,真正的大小姐享受的少。   不过有一点,沈明珠被沈夫人管的极其的严格,很少和殷家男子接触。   无论是殷雄还是二叔殷华都跟沈明珠极少打交道。   这种在姑姑家寄居的侄女外甥女最忌讳和表哥表叔弄不清楚,最后侄女变儿媳还算好,要是婚前苟且,变成妾,那就里外不是人了。   殷夫人在这一点上要求极其严格。   甚至连沈明珠都极少带出来。   只是听到有沈明珠美貌的传闻。   今日居然跟着公主出来了。   当得起她的名字,沈明珠,眼睛虽不大,但是笑起来如月牙一般,嘴唇也是如此,整个人似乎很爱笑,一笑就亮晶晶的,很是单纯可爱的感觉。   教养也很不错,跟伊仁走在一块,不会拘束,也不会别扭。   沈明珠是被殷夫人很用心的教导的女子,殷克州也花了许多钱培养,在这方面一点都不吝啬。   她过的比沈家所有姑娘都好。   因为她是在殷家长大的姑娘。   李伊仁对身边这个小姑娘,并没有太讨厌。   一开始知道她是殷雄的表妹,李伊仁有些不喜,如今那些表妹表哥的故事不要太多,听都听腻了。   却没有想到殷雄这个表妹,似乎连见表哥的面都极少,殷夫人管的极其严格。   甚至极少带她出来交际。   不过今日,她出来的时候,公公随口问了一句,所以才把沈明珠带了出来。   沈明珠就像关笼子里的鸟一般,出来后,见什么都感兴趣,十分热闹,一路都停不下嘴,看什么都好奇。   伊仁对自己这几日的生活感觉很怪,也很寂寞。   自从新婚之夜之后,她和殷雄也没有闹矛盾,可是两人却是分床睡觉。   就真的是分床,仿若那日同床共枕是假的一般。   两人相处的很是客气。   伊仁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宫中的生活,只是现在她多了一个驸马。   收到宴会邀请,她也没有在意。   可是殷雄兴致勃勃的准备来参加宴会,她就十分不爽。   她如今在殷家也极少会碰到二叔,不过知道殷华也会来,她还是来了。   想想女子终究是可悲可笑,心再大,也只能关在院子里。   如同这个沈家表妹。   李伊仁的同龄玩伴较少,以前在申国就不多,到了熙国就更没有。   沈家表妹沈明珠算是她在熙国第一个同龄的女伴。   不过李伊仁并不是那种一下子就自来熟的性子,只是觉得沈明珠还蛮可爱讨喜的,也不算惹人烦,比较识趣,也就带着了。   伊仁公主出现,沈明珠出现,霏公主出现,一下子让这场百花宴热闹起来。   伊仁公主虽然如今已经为人妇,但是还是十分有名,在熙国也是粉丝众多。   沈明珠向来有传说其美,只是很少见其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明珠一般,整个人活泼好看,让人初见就心喜。   霏公主也是一副天真浪漫的模样,人比花娇。   正是热闹的时候,熙皇和皇后终于要出现了。   众人的目光落在走出来的女子身上。   这女子穿着白色的长裙。   素面。   头上只有一根糖色玉簪,剩下的都是黑发。   脸有一点点圆,有些纯真俏皮,眉眼却是十分的媚。   七分真三分媚。   静静的走出来。   现场无数青年才俊,都愣住了。   “这是皇后娘娘吗?真美啊,果然不愧天下第一美人。”有个绿头巾的书生打扮的人摇着扇子,双目痴迷。   其他人也附和。   “的确是美若天仙。”   “新皇后也不过如此,连沈明珠都不一定能比得上。”也有说着酸话的。   几人正在说的时候,旁边有人嗤笑。   “那女子只是皇后的宫女而已,没见她身上的衣服图案,连凤鸟都没有。”   一群惊讶于女子美貌想作诗,又想维护本土美女的地位的年轻人被说的面红耳刺。   却坚信,这个宫女肯定是最美的了,那皇后娘娘的容貌或许只是谣传。   否则怎么可能一个宫女居然比霏公主还好看,跟沈家明珠都不相上下,甚至隐隐更胜一筹。   角落里,有一个黑衣少年,正是熙国新晋的骠骑大将军鹿歌。   他目光柔和的落在那宫道尽头,人却没有上前。   宫女瞿柒出来之后,往旁边站着。   “啊……”那群不相信的人此刻也相信了,果然只是一个宫女而已。   接着又有些期盼,宫女这般美貌,她自己该有多美。   还是徒有其名?   今日虽然是百花宴,但是因为太上皇的缘故,神佑穿的还是白衣。   同样是白衣,如何能比出高下?   远远看到胖大的熙皇走来,走的不快,身边同行的还有一个女子。   两人并肩而行,身量都差不多高。   众人装作不在意的模样,还在言谈,目光却不自觉的飘了过去。   清风徐来。   暖阳照来。   都不及佳人前来。   声音小了许多,又小了许多,直到安静。   听得到园中虫鸣,鸟叫,风吹草木舒展的声音。   熙国新皇后神佑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宫女瞿柒站到了背后。   那群爱说话,还曾经嘲笑过熙皇胖哒的少年,此刻都很静默。   只是看向熙皇的目光充满了谴责。   简直,简直了……   如此佳人,不应该,不应该啊。   人群中不知道谁带头。   接着所有人都拜下。   “拜见皇上万岁,皇后千岁。”   尖刻的声音带着一群人一起喊。   李伊仁福了福身体,她是第一夫人,也是申国公主,并没有拜。   几个君子也没有跪拜。   熙皇笑吟吟的看着,并没有在意的模样。   神佑亦是从容,并没有紧张。   行礼过后,场面又热闹松散起来。   却总有人想往熙皇身边靠。   实在是皇后的容貌太耀眼,连沈家明珠都显得如石子一般普通。   那些被家长叮嘱了一些事情的女孩们,看着皇后那模样,一个个都觉得心中很挫败。   更别提看到熙皇那眼神里浓的化不开的爱意,如同看着稀世珍宝一般,走路都要牵着手,害怕丢的样子。   一直面带笑容的沈明珠看着这一幕,眉头微蹙,不知道想什么,容貌依旧好看。   霏公主站到她身边,笑道:“你想进宫吗?我可以帮你。”   花园很大,所谓百花宴,自然要赏花,很快三五成群的人就散落在花中了。   殷华最近又很忙碌的样子,几乎天天在外头,殷家都找不见他的人。   此刻穿着一身白袍,正准备去凑热闹,却被一个齐刘海婢女给拦住了,他认出来,此人是伊仁公主身边的贴身宫女。   伊仁公主站在不远处。   密林高树,年轻的男女朝里走,并不害怕,只是心跳的有些快。 第514章 太子妃   风和日丽。   申国也在举行宫宴。   不过来的人带的女孩年纪都有点偏小。   大多都是没有及笄的小姑娘,梳着双角辫,若是穷人家,应该是还会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年纪。   不过一个个小姑娘被带进宫,却是有模有样。   有表演跳舞的,有演奏古琴的,有表演茶艺的,有当场书写的,有现场画画的,咋一看还以为是小学生兴趣班考试。   小姑娘们,虽然年纪小,但是却表情柔美又恰当,举止端庄。   很是淑女的模样。   夫人们也表情柔和,现场一派祥和。   夫人们很是讨好的和小昭后说话。   有时目光也会落在小昭后身边端坐着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太子平安。   李平安都没有想到,多年之后,自己居然会如此平和的坐在小昭后身边。   好像如同真正的母子一般。   而那些打量太子的贵妇夫人,心中也在琢磨。   这太子李平安看着其实容貌还挺不错的,虽然略黑了一点,但是五官很大方忠厚的样子,嘴唇略厚,眼睛略小,不过男子不用那么漂亮,何况对方是太子,不出意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的皇上。   越看还是越满意的。   各种缺点都在那未来皇上这个身份下消失了。   当然也有不是这样想法的。   叶御史夫人居然也获准参加这次宫宴。   她看着比其他夫人穷酸百倍,说起来,连宫中嬷嬷都比不上。   总觉得她有些畏畏缩缩,跟她夫君叶御史简直是两个极端。   叶御史是连皇上都敢指责的,可是叶夫人却是连一个嬷嬷都不敢直视。   更别说在皇后娘娘面前了。   她连正面看都不敢看,她带着的一个小姑娘,也是黑黑瘦瘦的,很是胆小的模样。   叶夫人到了这里,才稀里糊涂明白,今日宫宴的目的,应该是给太子选太子妃。   她家的孩子肯定是选不上的,她也从来没有奢望过,以前丈夫想要一个儿子,她也生不出来,很是羞愧。   但是丈夫也极少抱怨,只是对女儿也并不是很上心。   她女儿模样普通,才艺更是普通,琴棋书画平日都没有碰过,唯一的优点就是平日都帮她干活,很是乖巧。   刺绣很不错,母女俩一直刺绣,生活不好,以前叶夫人也会卖一些绣品。   叶夫人并不失望,虽然没有希望,但是她看到太子端坐在皇后娘娘身边,一幅其乐融融的模样,觉得还是很唏嘘。   皇家的事情闹不明白。   太子李平安明明是洛妃带大的,现在他成了太子,洛妃却被送进了道观里。   大家族里,有做错事的女性长辈,也会被送进家庙,碍于孝顺之名,不弄死但是比死好不到哪里去。   从太子脸上看不出一丝哀伤,勉强,足可见太子的薄情。   这样的人,也不是良人。   就算是皇上也不好。   叶夫人抖抖索索的,力求不出错,陪完大家,好带自己闺女离去。   也看着其他夫人的闺女,真的是极其厉害。   那个表演茶艺的小姑娘,说的头头是道,年纪那么小,却有大家风范,叶夫人都自愧不如。   她有些坐立不安,生怕自己和女儿出丑。   女儿来这里,更是木讷,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跟着她。   坐立不安的一个上午,到了午宴结束,终于可以离去。   叶夫人松了一大口气。   牵着女儿的手,走路都像是飞奔。   粗糙的大手牵着小手,大幅度的摇摆。   李平安面容平和的目送各家小姐夫人离开。   小昭后坐在一边,开口问道:“可有中意的女孩儿?”   李平安心想,刚刚见到的女孩儿,一个个容貌上来说,哪一个比得上教养他的洛妃的。   更别说他姐姐神佑了。   连神佑的头发丝都比不上,一个个矫揉造作,无趣的很。   若说身份的话,周尚书的孙女,和宗正卿的外孙女看着还成。   唯一觉得容貌勉强算是出挑的是户部左侍郎的小女,刚刚她表演茶艺,容貌端庄,姿态优美,给他和皇后敬茶,表情严肃,但是还是算好看,五官很细致,算是今日一群女孩当中印象比较深刻的。   不过成为太子之后,李平安表现的愈发没用和谨慎,从不轻易开口表达自己的意见。   就连这样的事情,小昭后问他,他也只是恭恭敬敬的回答:“一切全凭母后做主。”   小昭后点了点头,中正平和的开口道:“我看叶御史家的女孩不错,孝顺乖巧,可为正妃,户部侍郎的小女,虽然是庶女,但是品貌皆好,可为侧妃……”   小昭后轻轻一句话,就把事情定下来了。   李平安记性不是太好,居然想不起来叶御史家的姑娘是什么样的,他刚刚一点印象都没有。   倒是户部侍郎的女儿长的确实算是好看,至少在这一群人当中都不错了,给人眼前一亮,可是居然是庶女。   小昭后给他点了两个侧妃,一个正妃。   都是和他年纪相当,还没有及笄,要等到成婚,还要等几年。   但是随后,就有圣旨下去了。   叶夫人带着女儿没有直接回家,母女先去了菜市,买了一点菜,才往回走。   却没有想到,到了门口,和下旨的公公同时遇上了。   叶夫人接旨的时候手里还提着菜,她女儿嘴里还咬着一颗糖,路上她想吃,母亲给她买的。   因为在宫中,人太多,她胆子小,虽然饿了,却什么都没有碰。   却没有想到,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成了太子妃。   叶夫人一脸惊诧,之前在宫里,太子甚至没有多看她女儿一眼,如何就成了太子妃了?   ……   熙国向来开放。   树下有俊男美女交谈,身边有婢女跟着,就不算私会。   皇后再美,终归是只能看看,只可远观,熙国人还是很务实的,很快就该干啥干啥去了。   神佑一开始来熙国有点不适应。   现在却觉得挺喜欢这里,至少比起申国文绉绉的,想说一句话,先要铺垫一百句,最后才到正题的这种好多了。   熙国这点和蛮荒有些像,在蛮荒,众人见她的模样,很是虔诚欢喜,但是该干活的时候都去干活,绝对不会腻腻乎乎的。   神佑许久没有见到哥哥,每次见哥哥都在朝堂上,距离老远,连面都看不清,今日终于可以好好说说话,这样一想,就觉得这劳什子百花宴虽然麻烦,但是也是有好处的。   她拉着胖哒走到哥哥身边,三人顺着花丛,走到了湖边。   阿鹿见到妹妹安好,婚后似乎没有什么两样,有一点安心,也有一点惆怅。   “阿佑终究长大了,今日的宴会安排的很妥帖。”鹿歌夸奖道。   神佑连连摇头:“不是我安排的,哥哥知道我极其不喜欢这些麻烦的事情,是瞿柒安排的,我就露个面就好。”   阿鹿看到妹妹笑嘻嘻的模样,心中又有些放松。   可是想到自己收到的消息,还是放松不下来。   眉头的忧郁挥之不去。   胖哒乖乖的跟着佑哥,看着鹿大哥眉眼疲劳的模样,有些心虚,自己把事情丢给鹿大哥,好像就光顾着玩了。   鹿大哥都瘦了一些。   他默默的站边了一点,方便佑哥和她哥哥说话。   这时候,只听得面前的湖中,“噗通”一声落水声。   神佑和鹿歌都抬起头,看到了湖中有一抹淡绿的衣裙,飘啊飘。 第515章 不按套路出牌   花好,水好,天气晴好。   熙皇和皇后还有骠骑将军三人一块说话,自然是有婢女在外围守着的。   可是眼下,还有人在跟前不小心落水,就有些奇怪了。   眼前就三人。   熙皇,鹿歌,神佑。   那水里的袍子沉沉浮浮,可以看到长发漂浮。   还有一张漂亮的面孔挣扎。   神佑看到那面孔,依稀有一点点印象,毕竟刚刚满园子望去,这个姑娘还是极其出挑的。   而且能和李伊仁说的上话关系也不错的样子。   神佑开口道:“有人落水,你们要去救吗?”   胖哒连连摇头道:“佑哥,我不成,虽然我喜欢船,但是我不会浮水,还有,我们熙国虽然开放,但是抱着湿漉漉的身体的小姑娘,还是要负责的,这个我母后从小就告诉我,不要随便去水里捞人。”   阿鹿面容严肃的道:“这个时候能落到我们跟前的,水性定然不差,不然我们也不会一开始就注意不到。”   神佑也觉得很怪异,不过万一是真的不会浮水,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   神佑想了想,伸手放到嘴边,双手合掌留个缝隙,吹出了一阵有些尖的响声,连吹了三声。   ……   湖里,被霏公主踹进湖里的沈明珠不停的挣扎。   她没有想到那个霏公主胆子居然那样大,居然真的一脚就把她踹进湖里。   等她看到湖边那三人的时候,咬咬牙,还是放弃了浮水,只真当自己是个溺水的人,挣扎起来。   不过挣扎到后头却有些不受控制。   好像湖里,真的有人在下方拖着自己的腿一般,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发沉重。   可是想不到岸边的三人,既然还在说话,没有一个人跳下湖中来救她。   不会是眼睁睁的就看着她死去吧。   这一刻惊恐终于弥漫上来,她挣扎的更加慌乱了。   只觉得身子下方真的有东西在扯她,她越发挣扎的厉害了。   她觉得自己要死了,此刻却不知道是该恨霏公主,还是该恨岸边那见死不救的三人,抑或恨自己的贪心。   她身体被拖着进水里,很是绝望,甚至挣扎不动了。   水里真的有东西,她绝望的睁眼,看到有一个巨大的兽,居然拖着她走,水中阳光,照的那兽头上有一道绿色毛发,在水中左右摇摆,看着很柔软。   沈明珠觉得自己估计已经是死了,否则怎么会看到这样的场景,还有这样的心思。   可是就在她以为她死了的时候,身体却踏实的落到了岸边。   她身上裙子贴着身子,流淌着水,岸上有阳光,也有风,吹的她浑身发冷。   有婢女来给她盖上毯子。   她像梦一样,不知道如何来到岸边。   抖抖索索的遮掩着离开了。   神佑摸了摸了那只来自己面前邀功的小绿,阳光下,它抖一抖身子,毛发上的水溅开,五颜六色,好看极了。   神佑揉着小绿的脑袋,那狼很是乖巧,为了让神佑蹭的方便,还特意把脑袋往神佑手里凑。   熙皇胖哒看这狼很不顺眼,莫名觉得有些不开心,总觉得它蹭佑哥的表情有点学自己。   况且明明它眼睛那么大,蹭佑哥的手的时候居然能把眼睛眯起来和他一样,太不要狼脸了。   阿鹿无语的看着熙皇瞪着那狼……   想到以前自己也会有这样的情绪,那时候觉得妹妹对大黑都比对自己还亲近,总会偷偷的去欺负一下大黑。   掐一下大黑的耳朵什么的……   想起来自己少时的幼稚,此刻再看熙皇,阿鹿也不知道是同情还是好笑了,有点酸涩,也有点欣慰吧。   ……   密林的另外一头。   殷华跟有野狗追一样走的很快。   他不得不走的快,因为此刻他身边走着伊仁公主。   已经是他的侄媳了,若被人看到这场景,他怎么都说不清楚。   他对伊仁其实没有了其他心思,可是这样,若是让人知道,自己该如何和殷雄说。   他们叔侄的关系从小到大都非常好。   正因为关系好,所以殷华反而不好轻易处理伊仁公主,生怕闹的大家都不愉快。   走了许久,终于伊仁停了下来。   周围树林茂密,眼前是一块空地。   阳光像是圆柱光束一样从天上落下,照在地上,有一个光圈。   但是两人却不是在光圈下,而是光圈外头。   李伊仁看着那束阳光,眯着眼,可以看到阳光里头有一粒一粒的东西的感觉,很漂浮,很神秘。   从古至今,阳光是一样的,感情也是一样的。   “二叔为何躲着我?”伊仁先开口问道。   殷华欲哭无泪,这样不是明摆着,自己不躲着,还能怎么样。   “并无,只是最近事忙。”殷华面容尴尬的道。   “伊仁到了熙城才知道二叔很有名,不知多少春闺女子对二叔错付情谊,伊仁也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放心,以后不会纠缠于你,毕竟你是我夫君的二叔了,只是伊仁想问一问,你钟情的女子是谁?就算是输,你也要让我知道我输在哪,输个明白吧,虽然感情没有输赢。”李伊仁面容平静的问道。   殷华没有想到公主和自己走到这里,却是要问这个问题。   想到她因为自己来到熙国,又有点唏嘘。   “你是个难得出色的好女子,若不是我先遇见她,而是先遇见你,说不定今日就不会这样了,错在我。”殷华道。   他以前总是很能处理好分手的事情。   可是这一次,他第一次经历了被拒绝的事情,只觉得是上天对他的报复,他以前对别人有多绝情,那个女子对他就有多绝情。   “她是谁?”伊仁继续问道。   “我是在蛮荒遇见她,她和你是不一样的女子,或许曾经是一样的,后来不一样了,我甚至连她的面都没有真正见过,可是我脑海里时常都有她,连梦中都有,她叫玉儿。”   李伊仁看着身边表情专注的殷华,再次笑了笑。   转身离去。   外头,冬施等的很冷静,而青岚则是急的跳脚了。   公主真是疯了,若是被其他人瞧见,就算是第一夫人,这毕竟是熙国,皇后娘娘也保不住她的。   李伊仁表情如常,重新回到了人群中。   待人接物很是有礼,听到沈家表妹不知因为何事先走,她也没有多问,只是笑了笑。   那边有一群人大笑。   原来是击鼓流花,溪上喝酒划拳,有人倒霉的连输了。   伊仁望去,输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夫君殷雄。   殷雄面红耳赤,喝一杯酒就已经很勉强了,此刻却要连着喝三杯。   李伊仁走上前去,微微弯下身子道:“这两杯,我替夫君喝。”   不等众人反应,她拿起酒杯,一口一杯,十分利落。   众人拍手叫好。   殷雄愣愣的看着伊仁公主,伊仁公主没有看他,只是仰着头,微笑的看着对岸林子里走出来的殷华。   溪流上的落花流的飞快,遇到旋涡打着卷儿。 第516章 权臣王如意   傍晚,一台大轿从御花园里出来。   紫红色的轿帘,摇摇晃晃。   轿夫居然是宫中的公公们。   出了御花园,是长长的甬道。   两边城墙艳丽,一路上都很肃穆。   行到一处的时候,忽然有人拦轿。   轿子停下,立马有一个公公弯下腰,给轿上的人当脚蹬踩。   轿帘掀开,下来的却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佳人,而是一个面有胡须的中年男子。   正是如今申皇最信任的宠臣,王如意。   谁能想到,一个盗匪出生的人,不仅考上了状元,如今还成为申皇最信任的宠臣,权势滔天。   申皇现在上朝的日子不定,而且脾气暴虐,但是对王大人却更加信任了,几乎事事都会相询。   王大人的地位都已经取代了年轻国师的地位了。   能踩着公公下轿,除了皇上后妃,也就只有王大人了。   王如意看到拦轿子的人,有些意外。   居然是卢妃,当年小公主一首莲说,使得卢妃天下闻名,又被称为莲妃。   传说莲妃貌美如莲,亭亭玉立,不蔓不枝。   莲妃在宫中也是风光一时,直到小皇子李南国出事,再无消息。   可是此刻,莲妃的模样,哪里有莲花的影子,像是枯萎的莲蓬一样。   王如意因为有“隐疾”,已经是整个朝廷都知道的事情,甚至有一些臣子说他不配为臣,还不如直接净身进宫,反正行的也是谄媚之事。   所以他在后宫行走几乎是畅通无阻的,但是他也极其注意避讳,从不与妃子打交道。   却没有想到莲妃会拦着他。   “何事?”   卢妃想也没想跪在了王如意面前。   虽然有轿子挡着,这些抬轿的也算是王如意的心腹,但是就这样跪下,被有心人见到还是很危险的。   王如意脸黑了。   “有事说事,你这样,想死直接滚。”   他面上微笑温和,实际向来是个刻薄斤斤计较的人,唯一能大方的就是对洛妃了。   卢妃咬咬牙,站起身,脸上再没有悲苦伤情的模样,而是平静的道:“臣妾想恳求王大人,替臣妾在申皇面前求求情,申皇厌恶了小皇子,小皇子的眼疾还未好,可是太医都不愿意过来。他还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   “你求错人了,我可是太子的先生。”王如意没有逗留,上轿离去。   留下卢妃一个人,痴傻一般的站在墙下。   眼神空洞。   她小哥哥被发配去了蛮荒,她大哥不明不白的死了,她的父亲被罢官,又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病的起不了床。   往日高高在上的卢夫人,现在连去参加的宴会的请帖都收不到了。   卢妃因为照顾皇子不利,也被申皇贬斥了,剥夺了贵妃之位。   她靠在墙下,看着天空的云彩在奔跑。   她不明白,她的一生如何会这样。   她觉得没意思透了。   可是忽然好像听到一声孩童的哭声,惊的她睁开眼,赶紧慌乱的往回跑。   跑到了自己的院落,才发现,李南国睡了,根本没有醒,也没有哭,就算哭,那么远,她也不可能听得到的。   李南国卷着身体像一只小猫一样。   不,不像猫,猫那么可恨。   他眼眶周围似乎都发黑了,卢妃不敢看。   怕难过。   南国是疼的哭,哭的流出泪水更疼,直到昏睡。   她这样痴傻的守着孩子。   外头的宫女已经有很多风言风语,说李南国有问题,他生母怀他的时候就疯了,现在卢妃养他,似乎也有疯状。   总是疯疯癫癫的自言自语。   不过宫中因为流言之事,刚刚处死了一个宫女,连洛妃都被送到道观里去了,虽然有流言,但是还是传的很谨慎。   第二日。   阴天。   漫天都是云,很厚很低,没有雨,也没有风。   卢妃照看李平安,顾不上洗澡,头发都已经油腻的一缕一缕的,以前她很注意自己的刘海。   每次出去见人,额前那几捋细细的刘海,都要认真的梳好几遍,可以显得她更俏皮可爱。   可是现在她的刘海已经油腻的结成一团撇到一边翘起来了。   她也没有顾得上弄。   李南国醒来了,一醒来就疼的想哭,哭了就更疼。   卢妃只能全心全意的哄着他,陪他玩玩具,坐在床榻上,转移他的注意力。   小孩子其实还是比较好哄,若不是真的疼的受不了,也不会一直哭,毕竟哭也很费劲。   卢妃拿起一颗小石子,在李南国面前丢起来,发出啪嗒一声响。   李南国就哈哈的笑起来。   露出小小的整齐的牙齿。   他的牙已经长好了,咬力还很弱,不疼,笑起来就爱流口水。   卢妃以前看到别人家的孩子流口水都觉得恶心,现在有时候直接都会用手去擦。   他的一颗眼睛被布盖着,另外一只眼睛显得更好看了,又大又圆,睫毛长长的。   他的手小小的,抓石头抓一会,就扑到了卢妃的怀里。   这时候院门开了。   有人来了,卢妃心中一紧。   每次院门开,来宣布旨意的都是不好的,上一次说她父亲被罢官,上一次说她兄长亡故,再上一次……   这一次,却不是来宣旨的。   来的是太子李平安。   李平安跟小皇子李南国关系一般,毕竟李南国还很小,还不会自己交际。   小皇子李南国没出事的时候,比大皇子李平安受宠多了。   看到李平安,卢妃第一时间抱住了李南国。   然后看到了李平安身后的太医。   李平安在宫中的作为,宫里都有人说,她身边的人也有说。   说太子平安成为太子当天就搬离了洛妃的住处,洛妃被送进道观,李平安也没有不舍,甚至没有求情。   在卢妃面前,李平安没有藏拙,他毕竟是个未成年的少年,再老成,也不能时时刻刻伪装自己。   “我不是要害他,他已经这样了,成不了太子,对我没有影响,我带太医来看他,是因为先生说,我不宜显得太薄情,所以你放心。”李平安对着紧紧抱着李南国的卢妃道。   后头太医弯着腰,眼观鼻鼻观心,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卢妃渐渐的松开李南国。   李南国刚刚被抱得紧了,一被松开,立刻爬了出去,刺溜刺溜就爬到了太子李平安跟前。   因为李平安戴着一块雕刻的很精细的玉佩,他的小手伸手就去拿。   李平安避开了身子,李南国的手抓空了,眼看就又要哭。   却见李平安递给他一个别的玉佩。   “那个不能给你,那是姐姐给我的。” 第517章 干涉后宫   腰上挂玉佩。   是申国熙国流行的美。   有钱人家还会挂两个。   走路的时候,玉佩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玉极其昂贵,专门为听这悦耳的响声,而不考虑是否会碎,就是很有钱的人家才能这样。   殷雄很有钱,从小就不愁吃穿。   婚后更不用愁,伊仁公主的嫁妆丰厚,而殷家家主看着还是最钟爱这个小儿子。   小儿子娶了公主之后,又成为了殷学士,极其清贵。   而他大哥殷荣,仍旧每日忙碌,在各个店铺里,盘账,点算……   殷雄腰上两块玉佩,行走的时候叮咚响。   声音很脆。   然而没有别人留意这个声音,只有他自己听到。   周围很多人,最前头是他父亲。   今日他要跟着他父亲一样上朝,今后,他也是朝堂中的一份子。   他有些紧张,紧张于第一次上朝,也紧张于他在朝堂上会见到神佑。   他就这样稀里糊涂成婚了,娶了别人成为妻子,成为了别人的丈夫。   少时的梦,少年的执拗,都抗不过现实。   他都不敢看神佑。   百花宴里,他喝多了。   都忘记是怎么回家的。   可是今日,他会见到神佑,他是臣子,她是皇后。   环佩叮当,都很华贵,可是他衣服里贴身戴着一个玉佩,一个少年朗,雕刻的栩栩如生。   红红的绳子都褪色了,没有摘过。   从宫道走进朝堂,光线陡然变暗了一些,人也更肃穆。   殷雄还是有点不适应这样的气氛。   总觉得平日说说笑笑的人,这一刻都似乎变了。   他的官服很好看,或者说他穿上官服很好看,俊美倜傥。   衣领外头戴着漂亮的玉珠子,颗颗正绿脆亮,照的他脸愈发白皙。   前后的官员都对他很客气,没有因为他面孔新嫩而瞧不起他,毕竟他爹可是殷君。   殷克州没有注视自己的儿子,他今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官员都站好排好队,帝后也终于出现了。   两人并行而来。   穿着朝服的皇后,衣服是黑色的,秀纹是金色的。   但是本该沉重的服饰,穿在神佑身上却恰如其分的好看。   显得她面庞白皙,五官更加明朗。   只是望去,就觉得神清气爽。   这几日熙国朝堂是比较积极。   有些臣子甚至觉得去上朝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毕竟能看一看皇后娘娘的模样,一天都觉得精神奕奕。   皇后娘娘本来就貌美,再加上皇后的身份,简直让人有一种莫名的想法。   用殷君的话来说,熙皇此刻就是小儿抱金过闹市。   殷雄痴痴的望着前方,压根都没有听到旁人说话,只是旁人做什么,他也跟着做。   忽然间就见台上的熙皇,摔下了一个香炉,只听得啪嗒一声脆响,瓷片四分五裂。   甚至有一块漂亮的天青色的瓷片落到了他面前。   上面的图案正好是一只小兽的眼睛。   而他父亲站在最前头,昂首挺立。   “皇上,您此举不妥,为皇要养气平心,心平气和才能理智,方能处理国之大事,这次算是您失手打破的香炉,微臣就不多说什么了,不过下不为例。”   殷克州义正言辞的道,训斥熙皇跟训斥自己儿子一样。   殷雄站在不远处都觉得头顶凉凉的。   熙皇面红耳赤,因为刚刚殷君居然管到了他和佑哥的房事,说帝后分房睡,乃是于国不利,还要求广纳好女,为皇室开枝散叶,才是真正的孝顺。   “谁是好女,莫非殷君说的是你家昨日百花宴落水的沈明珠吗?”好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况且熙皇不是兔子,对于昨日之事本来就反感,但是为了女子声誉,没有多说,可是此刻殷克州咄咄逼人,他忍不住反问道。   殷克州却丝毫不生气,甚至展颜,笑道:“明珠昨日调皮,不过既然是落在皇上跟前,多亏皇上相助,微臣已经把她送进宫了。”   熙皇瞪着眼,简直不可思议:“你你你……”   殷雄站在人群中,简直以为自己在家中,父亲在家中很凶,没有想到在朝中也是如此。   整个朝堂都是父亲的声音,再没有其他声响。   而殷雄注意到了同窗鹿歌,也在队伍里,表情冷静的看着父亲的背影。   被鹿歌这样直瞪瞪的盯着,总觉得不是很舒服,也不知道父亲是否察觉,回头看了一眼。   父亲没有瞪鹿歌,却是盯着自己瞪了一眼,把殷雄吓一跳,赶紧缩回去。   ……   坐在胖哒身边的神佑,看到咄咄逼人的殷克州,仿若看到当年白骨山山寨里的大当家。   大当家向来是一言堂,他做的决定,没有人可以反对。   反对的人都简单粗暴的杀了。   殷克州的权利比大当家那时候大多了,他也比大当家厉害,反对的人不再是一刀杀了,却有无数种比死更难受的方式。   殷克州连自己家族里内部的反对声音,都能整到对方家破人亡,至今都还疯疯癫癫,那可是他们殷家的子侄和族老。   对外就更不用说了,如今的桑麻县,就是以前一个单独的国家,是殷克州直接用计破国了。   不用一兵一韧,却死伤一个国。   朝堂上,唯一能跟殷克州硬气一点的就是同为君的李家家主,但是眼下,也是独木难支,只能在言语上反对,真正事情上,却没有什么作用。   孟君一如既往的是应声虫。   小时候以为大当家是最可怕的人,后来大当家死了。   大家生活慢慢变好了。   跟以前比天上地下,吃饱穿暖穿好,甚至地位也尊贵了。   可是敌人更可怕了,殷克州能兵不血刃,败一个国家。   此刻朝堂上,他能指着熙皇的鼻子骂,而没有人能跳出来说什么。   神佑感觉到胖哒牵着她的手在颤抖,抖的很厉害,却无可奈何。   她的手很热,她重重的捏了一把胖哒,开口道:“殷君手伸的真长,先皇之训,乃是由君子辅佐幼主,而不是像殷君这样干涉皇上的后宫生活吧。臣妾是熙国的皇后,这些理应是臣妾分内事,还请殷君勿要逾越。”   殷克州成为殷家家主,成为熙国君子之后,少有人敢这样顶撞他。   眼下,没有太上皇太后在的朝堂,就两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年轻男女,殷克州没有放在眼里。   却没有想到这个长相貌美的皇后,上朝之后几乎只是摆设,第一次说话居然是如此咄咄逼人,他还是第一次被人指责,一时间简直有点懵。   这时候李家家主李河山也站了出来道:“外臣干涉后宫乃大不敬,殷君,你此举不妥。” 第518章 打赌   熙国人不好战。   吵架倒是很多。   路边吵架的人,能面对面插着腰吵架吵一个时辰,但是也不会动手刮对方一个鼻子,碰对方一根头发。   当然在言语上,已经灭了对方全家八百多次了。   如今朝堂上也差不多如此。   从李山河开始驳斥殷君,然后就拉开了骂战。   孟君赶紧开口维护殷君,说殷君是关心皇室传承,用心良苦。   李山河呸了一口浓痰。   “要不要我关心一下你家传承,我前阵子第十二房小妾又怀上了,我可以帮你一把。”   说着无心,孟君面红耳赤,哼哧哼哧的没有回话。   因为他想到宫中的徐太妃和殷君……   神佑眼看着朝堂就跟菜市场一样乱乱的,干脆把一对香炉的剩下一个也砸了。   “哐当一声。”   殷雄脚边又飘来了一块碎片。   天青色的浮雕兽尾,活泼可爱,尾巴卷起来。   殷雄又把这片碎片捡起来了。   整个朝堂再次陷入了安静。   神佑揉了揉脑袋,告诉自己要冷静,想想洛姨在这个场景会怎么做?   洛姨一定会比自己温柔许多的,不会像自己这样暴躁……(并不,你姨姨会直接把人宰了……)   下次不应该砸东西,东西都是自家的,砸了没有人赔。   看着安静下来的朝堂,神佑踢了踢胖哒。   胖哒开口道:“今日到此为止,无事退朝,有事明日再议。”   说着,牵着神佑的手,离去了。   前头两个正主都走了,后面吵的也没有意思。   况且李君就靠嗓门大,实际他那边的人还是比较少,大多数人都是殷君的,少部分中立,骂战很吃亏。   李山河哼了一声,甩着袖子也走了。   熙国官员都很富裕,李山河作为君,条件自然也是非常好。   李家在熙国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   熙国的官,向来是先有钱,再有官的。   李山河坐在自家豪华的马车上,他的贴身侍从小心翼翼的给他捏着肩膀,敲着腿。   毕竟上朝也是很累的一件事了。   李山河长吁了一口气,忽然对身边的幕僚道:“把九姨娘生的二女和三女送进宫去。”   幕僚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   李山河在朝堂上骂殷克州骂的狗血淋头不可开交,回来第一件事和殷克州一样,往宫里送人。   他李家能在熙国盘根交错立足,说起来一方面是李山河经商的眼光不错,真正的原因却是李山河有一个方面很厉害,他着重联姻,只要对他有帮助,无论好看与否,年纪多大,都争取能联姻。   他刚刚说他第十二房小妾又怀上了,也不是说笑,而是真的。   他把联姻当做壮大家族的一种方式。   并且努力生娃。   他最大的娃生的娃都比他自己生的娃还大很多。   整个家族十分庞大。   他说的九姨娘生了一对双胞胎,很是活泼,刚刚及笄,两人同一时刻生下来的。   这个时代双胎的孩子都是极其难得,这两个姑娘长的一模一样,天真活泼,十分可爱。   他的孩子太多了,也是因为这两个是双胎,他才上心一些。   同时孟家也送了一个女孩进宫,他家没有适龄的女儿,但是富贵人家养一两个漂亮女子,也是常事。   相比起来,孟家送的女子面容居然是最好看的,以前都没有听过,也不知道孟君藏了多久。   说是孟君的侄女,名为孟蝶。   人如其名,当真如蝴蝶一样翩翩,跳舞跳的极好。   ……   神佑和胖哒回去,路上还有些惋惜。   “那个香炉贵不贵,被我们一人一个砸了很是可惜啊。下次换一些便宜的东西吧,以防再砸。”   熙皇胖哒原本一路忐忑,因为他看佑哥表情严肃,显然是不高兴。   不知道如何安慰佑哥,却没有想到佑哥居然一路在想这事。   “恩恩,我让大伴多放一些普通的对壶,下次谁再让我砸了壶,我让谁赔。这两个应该算在殷君头上,反正他有钱,我回头把碎片送去殷家,让他们拿钱。”熙皇理直气壮的道。   神佑也理所当然的点头。   两人身后的石大伴一脸羞愧。   愧对主子爷,让小主子和娘娘居然如此抠门,不,如此持家。   “恩,你且等着看,别看那些人吵的欢实,一会肯定会一起送一堆女子进来的。”神佑撇撇嘴道。   胖哒摇头。   “不会,朝堂上就殷君向来霸道一些,其他人还好的。”熙皇信誓旦旦的道。   神佑自小跟着洛姨,三当家,老国师学习,耳濡目染,有些事,却是不学自通。   朝廷官员朝的再凶,也是做给上头看的,对利益的追求是一致的。   神佑想了想道:“我们打赌吧,若是还有其他人送女孩进宫,送一个,你跑一圈,送两个你跑两圈,若是没有就算了。”   胖哒爽快的点头:“一言为定。”   最多就是殷君会把他侄女送来,其他人不至于这样,沈明珠若是来了,就把她丢给徐太妃好了。   自己平日也是要跟佑哥锻炼的,多跑一圈也无所谓。   不过想到打赌有输赢,随即又问道:“若是佑哥输了呢?”   神佑想了想道:“若是我输,我给你雕刻一个你的人像,之前答应你没做。”   胖哒听了眉毛都飞起来,高兴的点头,仿若那人像已经到手了,还在想自己要穿什么让佑哥照着雕刻,雕刻的好看一些,英武一些,帅气一些。   石大伴在后头看了,一脸欣慰,不停的拿着大袖子抹眼角激动的泪花。   原本他还担心,若是太后娘娘不在,这真的送了一堆女子进来怎么办。   小主子太实诚,皇后娘娘也是个直爽劲的女子,说不定就因此吵起来了。   却不想这一对主子压根没有想那些,而是在打赌。   甚至吃饭的时候还兴致勃勃的说这件事。   一不小心,熙皇胖哒多吃了半个丸子。   饭后又被佑哥拖着溜达了好一会。   熙皇和皇后正好溜达到了楼塔上,平日熙皇就喜欢站在楼塔的高处,往外头望去,整个熙城几乎大半收入眼底,十分开阔。   神佑也喜欢高处,站得高看的远,整个人都会很开朗。   两人一起往上走,忽然觉得城门处外头似乎有些吵闹。   熙皇胖哒眉头微皱,拉着佑哥快步走了几步。   结果站在上头往下一望,就见宫门口密密麻麻的女眷,数都数不过来,像是赶庙会一般,排着浩浩荡荡的队伍。   熙皇胖哒脸色由红变白,有些绝望惊恐的道:“这么多人,这要让朕跑一辈子御花园吗……”   …… 第519章 天无晴,人亦无情   密密麻麻的人站在城门口。   这一次,带兵的是荆皇。   这些人,有的面孔稚嫩,脸上还有细细的绒毛,最多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但是个子很高大,咋一看以为是成年了。也有的,头上都有白发,尽管头上绑着鲜艳的发带,还是盖不住里头的白丝。   但是所有人,面朝着圣庙的方向,都十分有信心。   今日他们跟着荆皇出征,征战天下。   战神会保佑他们。   圣庙里,他们的妻子孩子,都在为他们祈福。   他们会在下一个冬日前回来,带上粮食,带上黄金。   如果他们死了,也没有关系,他们是跟着荆皇作战而死,他们的魂魄会回归故里,回到圣庙。   今日风很大。   圣庙上挂着的帆一直在飘,飘的很高很高。   圣庙面前的地上,洒满了白色的小圆纸。   圣庙的老和尚走了。   魂归故里,老和尚的要求是烧掉他。   然后继续留在庙里。   所以老和尚被装在一个陶罐里,是他特意要求的,粗粗的陶罐,透气。   不要供在佛前,那香火熏的他有点呛。   于是那陶罐放在了圣庙的最高处,可以看到荆国大半的风景,就像今日,能看到圣庙前祈福的老妇幼子,也能看到城门口那密密麻麻的大军。   可以听到风声,听到大军的喊声,听到老妇人絮絮叨叨的念经声。   可惜没有阳光。   陶罐很牢固,没有被风吹的摇摆,不过面前有几个石子,被大风吹的卷起来,不小心会碰到陶罐,叮叮当当的响。   大和尚阿八,眼睛红通通的。   像是被风吹迷了眼。   他没有想到师父会死。   师父于他就像真正的父亲一样,他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师父说他被放在去庙里的第八层石阶上,师父顺手捡回去的。   所以他叫做阿八。   师父死了,大和尚阿八成为了圣庙的主持。   他很伤心。   师父是他的人生的明灯,他很少想要做什么事,他从来只是听师父要求做什么事。   师父说了,他就去做,去做好。   可是现在,没有人说了。   回想起来,师父那皱巴巴的眼睛,都是温柔。   泪水又从他眼里溢出。   都说出家人四大皆空,可他还是想哭。   师父说他以后守庙守家。   高台上,他望着城门口的大军,去的时候密密麻麻,回来的时候,不知道会少多少人。   大和尚很伤心,他不喜欢离别。   风吹的他的衣袍飞扬,他头上光光,如山顶的太阳。   ……   鹿寻和鹿五面色难看。   他们还要继续治水,整理荆国的河道。   可是荆皇却带着大军南下了。   有一种掏空心的绝望和无奈。   荆皇南下,不论是攻打申国还是熙国,都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   他们都是申国人,国在家在人在。   在外飘零,是因为有一个可以回家的梦想。   若是有朝一日家没有了,就不知道身在何处。   如今妹妹和哥哥都在熙国,荆皇若攻打熙国,妹妹和鹿哥也很危险。   阿寻只觉得很难过,他读万卷书,却没有一点用。   他昨夜进宫和荆皇长谈。   长谈的结果是荆皇把他和五哥都绑起来,在宫中。   并且说要等大军开拔,才可以放他们离开。   其实荆皇没有杀了他,鹿寻觉得已经像是又捡了一条命了,可是有些话总是要说。   太子云被留下来监国。   枯木春却被带走了。   同时枯木长居也带上了自己钟爱的幼子枯木长河。   平日很作的朝虎贝,在丈夫出征这一天,一点都没有作。   她只是认真的问:“孩子叫什么名,你先想好。”   枯木春想了想道:“若是女儿,叫做枯木海棠,海棠花很好看,像你一样。若是儿子,就叫枯木松,我喜欢松树,在申学宫上学的时候,生舍后面有一片松木林,我的先生,也葬在那。”   枯木春说到这里,眼中有泪。   面上还是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虎贝,等我回来。”   朝虎贝挺着大肚子,点头。   笑的时候,有泪。   “虎贝,我若回不来,一定要改嫁,找个好人家。”枯木春继续道,他又哭了。   朝虎贝一直点头。   “你不回来,我就带着孩子改嫁,以后再和别人生一堆孩子,别人的孩子吃肉,你的孩子吃糟糠,吃野菜,我说到做到。”朝虎贝咬着牙道,她的牙一直抖。   ……   师父走了。   太子云看着师父走的。   叔父也离去了,太子云看着叔父离去的。   剃须的荆皇带着大兵出征了。   荆皇对太子云道:“朕出征,不是为了征战天下,只是为了朕的子民能吃饱,不饿死,佛若慈悲,应当众生平等,佛不慈悲,我就砸了佛,自己为佛。”   荆皇走了,荆城都空了一般。   街道都是空空的。   阳光都没有。   太子云想要一缕阳光,他的重瞳生疼,他看着叔父,血海滔天,不知道杀了多少人,那血才能形成海。   他觉得无能无奈。   师父留下了很多银钱给他。   这些钱,掏出来,分给荆国的百姓,却也不够吃饱。   留给荆皇当军费,也是如同石投大海。   太子云没有动那些钱,太沉重,他没有想好怎么做。   朝慕尔很气愤,他是被留下来的那一波人。   他觉得很耻辱。   连他那不成器的女婿都跟着荆皇出征了,自己却被留下来了。   他站在荆皇大军跟前,就差抱着荆皇大腿,哭着要一起走。   不过他不敢。   哪怕被称为虎将的朝慕尔,面对荆皇也是有点腿抖。   荆皇望着荆城,自他为皇之后,只离开过一次,那一次他带着他的皇后,南下。   像一对普通的夫妻,看着夕阳,等着日出,听风,看雨。   偶尔伴着咳嗽声。   现在他又要出发了。   这一次,皇后已经不再了。   他身边再没有那个温婉的女子。   他再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再也听不到咳嗽声了。   “咳咳咳,咳咳咳……”   朝慕尔在一边不停的咳嗽,企图引起荆皇注意,改变主意。   前两次战败,真的不怪他,这一次,若让他也去,他一定能赢,能够反败为胜。   结果荆皇看向他,眼里有一瞬的温柔。   吓的朝慕尔一大跳,咳嗽都停止了,整个人腿都在抖,荆皇这眼神什么意思?   “朝将军,守好家,等朕归来。”荆皇开口道。   风吹的战袍飞扬。   战旗也飞扬。   今日天无晴,人亦无情。 第520章 皇宫也没有余粮   熙国今日天气晴好。   熙国后宫陡然热闹了起来。   莺莺燕燕,一人一句话,就能吵的雀鸟都飞走,不愿意在宫中停留。   熙皇苦着一天的脸。   他很生气。   他和佑哥打赌,若是送来一个人他跑一圈御花园,现在这里这么多人,他跑到哪时候能跑的完。   看到一个人,就意味着多一圈。   他看着那些女子,脸越发的苦。   尤其是居然看到李君送来的一对双胞胎,熙皇简直了……   别人家送一个,李山河送一对,他因为李山河一个人就要跑两圈。   熙皇压根不想见她们,见一次,膈应一次。   可是有了殷君开先例,各个家族都把人送进来,赶都赶不走。   若是赶的话,熙皇等于把整个朝堂得罪光了,可是不赶的话,他自己又憋屈的要死。   神佑看到来的密密麻麻的人,倒是神色自然,没有生气,也没有皱眉。   送来的女子,年纪小的,恐怕也刚刚过十岁,年纪大的,比神佑和胖哒都快大十岁了。   都说熙国人女子不值钱,各个家族把家里的女儿送来,说的很好听,就是伺候皇上皇后娘娘的。   伺候,可以是下人宫女也可以是主子嫔妃。   大家打的主意很明确,既然明面上许诺不立妃,不扩后宫,但是那么多女子,各有所长,总是有能被相中的。   就像大家去店里买东西,多逛逛,多看看,忍不住就买了,有用没用另说。   熙国是个很务实的国家。   这么多人当中,地位最特殊的自然是沈明珠。   沈明珠虽然姓沈,可是她背后站的是殷君。   三大君子都各有送人来。   孟君送来的孟蝶。   李君送来的双胞胎姐妹,分别为李早,李晚。   名字娶的十分粗暴,可以看出来李家家主对他的孩子并不是十分上心,也因为李家的子女太多了,取名都是要想半天。   两个双胞胎,就是简单的按出生时间早晚给取名,简单好记。   后面还有一堆,各个家族的女子,当然均以这四人为首。   熙皇胖哒不想见这一群女子,这么多人,他见一次就郁闷一次,干脆躲进御书房……里面,去拼他的船模型了。   这一群人自然就丢给了神佑。   还有唯恐事情不够大的徐太妃带着霏公主坐在一边看热闹。   徐太妃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就想看看新皇后会如何处理。   传说申国女子十分贤惠,为丈夫开枝散叶,广纳好女,几乎是申国女子及笄的时候必学的一门功课,申国还有专门的女训之类的书。   只是不知道申国公主神佑会如何处理。   徐太妃打扮的很精致,作为太妃这个年纪,而且还算是孝期,她打扮的实在算是妖娆了。   墨蓝色的袍子,滚边压金线,头上戴着金钗,鞋子兰花底,翘着头。   徐太妃的脚就特别小,小小的鞋子像是一个手掌可握着。   皇后神佑坐在正中的位置,徐太妃坐在侧位。   她有点不爽,按辈分来说,自己才应该坐在主位,不过自己和皇上关系也不亲厚,当年太后瑰压根就没有让她有机会见熙皇。   而且新皇后一点都不懂谦让,像是浑然不知道一般,徐太妃心里腹诽,果然是假公主,就是假公主,假的真不了。   而且看她裙下一双大脚,徐太妃再次抖了抖裙子,把双脚露出了更多。   神佑见徐太妃一直抖腿,还以为她腿脚不舒服,不过见她终于把鞋子露出来,神佑才恍然。   徐太妃的鞋子很别致,脚也很小。   但是神佑不喜欢,脚太小,跑不快,在蛮荒的话这样的女子,活不久长不大,早就不知道是哪个野兽的嘴里的餐食了。   一干女子盈盈相拜,却只见皇后不见皇上。   沈明珠心中腹诽,这样看来,皇后也不怎么样,要知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不让皇上见她们,结果只是适得其反罢了。   听说皇后是在蛮荒长大,有一把子蛮力,还有一双可笑的大脚,怎么会明白内宅里的女子的事情。   内宅女子杀人不用刀,能把人磨死。   沈明珠能在殷家活的这般天真美丽的模样,当然并不是靠她姑姑殷夫人的庇护,她早就投靠殷克州。   殷克州开始是让她哄着殷夫人,现在终于让她有事做了。   她也不喜欢守着她姑姑,那个命那么好的女子,却整日愁苦,她觉得矫情不兮。   神佑坐在上头,那些女子在打量她,她也在打量面前一群女子。   蛮荒也是有女子的,现在的蛮荒不仅有女子,而且有很多,因为天下最大的呢绒布作坊就在蛮荒。   蛮荒上的女子,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姨姨洛妃,刚柔并济。   还有很多,只是名声不显。   蓝玉姨姨,还有她母后如今都在白骨村,成为了教书先生,女子在蛮荒也是同男子一样的生活干活。   神佑自小就觉得女子实际是很厉害很有用的一群人,到了申城却发现,申城的女子都是关在后宅,整日鸡毛蒜皮的事情,从早忙碌到晚,总结起来,却不知道真正在做什么。   不仅申城女子,皇宫里的也是那样。   一个个女子,如同申皇养的一只只鸟,那些宫女太监是负责给鸟喂食洗漱的。   女子之间还时常比美斗艳,取悦主人。   这时候女子已经不是人,是宠。   神佑不喜欢这样,在熙国后宫,她也没有想好要怎么做,可是现在看到这么多女子。   几乎整个朝堂的官员估计都人手一个,还有的两人,送进宫来。   难道挨个分几个人养着她们,像养鸟一样?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神佑在哥哥阿鹿的教育下,对钱还是很有概念的,虽然不会死抠要钱,但是也不愿意浪费。   如何安置她们成了神佑眼前的问题。   神佑坐着思索了许久。   而这些女子一开始互相说着小话,嗡嗡嗡的,有些吵。   可是看着皇后娘娘注视着她们,一言不发,皇上也没有出现的意思,慢慢的声音小了。   最后只听到霏公主和沈明珠在说话。   然后霏公主和沈明珠也不自在的闭嘴了。   皆看着前头的皇后娘娘。   神佑觉得周围安静了一些,想事情也通透了一些。   抬头看前方这众多女子,咳嗽了一声开口道:“各位姑娘都是貌美如花,一等一的人才,本宫看了哪一个都喜欢,都想留下来,不过你们也知道,皇上家大业大,私库向来紧张,连宫墙下的落叶,时常都没有人扫,实在是请不起人,若是就这样把你们送回去,也有些不近人情,不如这样,本宫入乡随俗,定个底价,若是想留在宫里的,我们就竞拍,按价格来排位,实在是出不起钱的,宫中也养不起,皇宫里也没有余粮,诸位就还请回。”   正在一边等的不耐烦,端着水杯装模作样喝水的徐太妃,听到新皇后这话,手没有端稳,一气倒进嘴里,呛的大咳起来。   神佑摇了摇头,笑道:“你们看,宫中生活艰难,太妃呛水了,都要自己拍打,就是太妃的生活费,都是太妃自己出的呢。”   徐太妃想说什么却因为心虚,只能继续咳嗽。   ……   PS:今天网站崩溃了,更新的晚一些,抱歉。么么哒。 第521章 傻子和战争   坐在一艘又一艘的船模型中间的熙皇,十分愉悦,享受自己此刻手中的活。   他十分认真的把一小根木头,轻轻的搭在一个极高的棍子上,摇摇摆摆。   眼看就要成功的插进去。   这时候听到门口有敲门的动静。   他一回头,面前的整个船都倒了下来。   发出“哗啦啦”的巨响。   倒是把轻手轻脚飘进来的老仆石大伴吓一跳。   熙皇有点郁闷,好不容易拼好的,这会子要重新开始弄了。   石大伴很熟悉皇上的表情,不过还是要开口道:“皇上,皇后娘娘,她,她……”   “佑哥怎么了?”   “皇后娘娘居然开始卖后宫的位置,她让那些来的姑娘竞拍,没有想到拍到后来,连进宫当宫女,都竞拍到了一千两往上了。”   胖哒听了也张大嘴,一脸不可思。   “宫女都要一千两,那嫔妃呢?”   “嫔妃已经竞拍到了十万两了……”石大伴是觉得这事实在荒唐。   宫里的事情怎么能这么办,皇宫的威严何在。   可是那可是十万两啊,石大伴也觉得太神奇了……   熙皇胖哒听了却面露笑容,连面前倒塌的船都不管了,若是此刻他是站着的,必然插着腰大笑三声:“哈哈哈哈……”   “佑哥果然厉害,若是父皇知道,肯定高兴坏了,连进那么多没用的人,都能赚钱,本来朕还担心又要花一大笔钱了。走,大伴,我们去看看。”熙皇兴致勃勃的就要过去。   可是一想,那么多女的,肯定吵的要死,犹豫了一下,叹口气道:“算了,等朕把这个模型拼好吧,那些人太讨厌了,耽误朕见佑哥。”   ……   神佑让他们各个安置好,熙国皇宫虽然不够富裕的样子,但是足够大,安置这些人妥妥的够。   何况他们各自带进来的宫女都是竞价而来的,有名有录,一个个都记录了下来,多少钱。   也正好把大家都摸一遍底了,再有生面孔,也方便辨认。   各个臣子都怀着奇怪的心思,却不约而同做了同样的事情,还以为宫中会鸡飞狗跳,各种为难。   却没有想到听到这样的消息。   简直是惊呆了。   连殷克州面对回来报信的丫头,都呆愣了很久,坐在石凳上叹息。   “若不是女子,若不是皇后,她要经商,恐能把我取而代之。”   李家家主更是捶胸顿足,他一次送了两个进去,竞价花钱都是双倍,平白比别人多花了好多钱。   况且花了这么多钱,比卖女儿送嫁妆都贵了,心中大呼亏本,太亏了。   也有家资实在不丰的被送了出来。   还哭哭啼啼的。   老宫女送这些人出去的时候,摇头道:“宫中啥事都要钱,你们没钱,早走,早好,省的以后拖累家人。”   有听懂的,沉默了。   有听不懂的,依旧是哭。   神佑不管她们什么想法,她在她的凤来殿,看着那么多银钱,简直是闪闪发光。   没有想到熙国人这么有钱。   她只是随便起了个开头,那价格就疯了一般上涨。   神佑对熙国人的用钱办事,今日算是有一个很深刻的认识了。   看着一大堆的钱,却是越看越开心,总觉得找到了打开熙国新大门的方式。   花嬷嬷看着自家主子对着一堆钱傻笑,总觉得有些怪,莫名觉得有些丢脸……主子是天下第一美人啊,能不能不要露出这种傻子一般的笑容……   ……   荆皇带着大兵南下。   遇到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傻子。   傻子只会傻笑,见到大军前来,也不跑,傻呵呵的看着他们笑。   因为大军前来,其实一路都清场了,偶然看到前头有一个人,还吓一跳,以为有埋伏。   等到探子查清楚,没人,就这一个傻子的时候,荆皇也生出一种怪异感。   他虽然不信佛,不信神,可是心底也有点奇怪的感觉。   这样的时候出现一个傻子,是什么预兆。   就在他决定要全国备战,用战争保证百姓活下去的这一天,老和尚死了。   荆皇很不高兴,觉得有些不吉利。   不过他还是不愿意信命。   只是凑巧吧。   老和尚先死了,就违背他自己说的,要给饥民生食的宿命,既然不准,那就说明,天命可改。   他带着大军,一路迎风。   直到看到这个疯子。   他停了下来。   他想找人说说话。   上一次他和阿薄出来的时候,一路上都有行人同伴。   这一次却是千山鸟飞绝,一路空寂。   好不容易遇上一个人,还是一个傻子。   傻子穿的破破烂烂,但是看布料,似乎衣服以前是一件很好的衣服,不便宜,普通百姓应该是买不起。   傻子在路边大石头上坐着大喊,只是听不明白他喊什么。   就见他在路边扯着嗓子喊:“仯撬吭掉,仯撬吭掉……”   “你在喊什么?”荆皇走到他跟前,问道。   傻子转头看了一眼荆皇。   并不回答,继续大喊:“仯撬吭掉,仯撬吭掉……”   荆皇抽出了身上的剑,把剑尖卡在了傻子的脖子上,傻子再扯着嗓子喊,那剑就要进去。   傻子忽然愣住了。   脸上有点慌,可是接着却是:“哈哈哈……”   一阵狂笑。   笑完再开口,终于是能听懂的话了。   “你们都要死,你们都会死,我也会死,我阿娘会死,我阿爹会死……统统去……”   最后死字没有出声,荆皇的剑已经刺进了他的喉咙里。   鲜红的血飞溅出来。   荆皇避开了,血没有溅到他脸上。   他重新回到了马上。   傻子的尸首自然有人来处理,往路边山崖哪里一丢,就消失了。   荆皇继续前行。   一路沉默了许多。   大军都觉得有些怪异。   荆皇不信神不信佛,可是他们的手下却很信,几乎是不管在家里还是外面,每日都要对着圣庙的方向祈祷一遍才安心。   此刻才出来就遇见这样的场景,总觉得有些不安。   枯木春一路都很沉默,脸色苍白。   而他的弟弟枯木长河却一路兴致勃勃,十分兴奋。   看到荆皇一剑就把人杀了,只觉得大感痛快。   天下最好的事情,莫过于仗剑杀人。   像他父亲一样,一人万人屠。   将来终于有一天,他也要如此,他要天下人听到他的名字就会颤抖,能止小儿哭,能让大人哭。   枯木长河是荆国最疯狂的年轻主战一派,一路都十分激动。   看到哥哥表情凝重的模样,他十分看不上眼。   “不就是嫂子在家生子,哥,你不用惦记,女子如衣服,等到了外头,无数好女等着,听说熙国皇后就是天下第一美人,等我们把熙国打下来,皇后也可以随便玩弄的,只是脚下女奴而已。”   他的声音很大。   引起阵阵笑声。 第522章 要小心   傍晚。   天空如青花瓷一般。   天空碧青,云朵如花。   鹿歌坐在校场,看着天空,眯着眼。   他还是喜欢穿黑袍,尽管他已经是可穿蓝衣的骠骑大将军了。   鹿歌在熙国位置有些尴尬,虽然他是申学宫出来,又是太后亲自举荐的,作为一名将军的职级足够了,但是因为他妹妹神佑是皇后,所以他这一切都被忽略了,只是作为皇后的兄长,外戚存在。   百官天然同仇敌忾,对他很是不假辞色。   他也没有在意。   他除了按时上朝,剩下的时间都在校场。   熙国的校场很宽广,路面平整,校场里的少年穿的威风凛凛,阳光照在少年的甲衣上,反射着漂亮的光。   这些人都是熙皇的私兵。   所谓的私兵有点类似家族里签长约死契的长工,区别就是长工负责干活,而他们平日并不怎么干活,主要负责训练,关键时刻却是要上战场,甚至送命。   这件事有两方面,成为私兵俸禄高,平日清闲,战时若是获得军功,还可以从仆转化为官。   熙国没有科考,这几乎是唯一普通人能上升的机会了。   缺点就是有可能送命。   不过富贵险中求,总不能全是好处,只能看命,万一没死呢。   上一次跟着熙皇一块去灰原镇的一些老兵,还活着回来的,如今就已经升了职级,拿着比普通士兵高两倍的俸禄。   鹿歌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就知道为何熙皇居然都会显得拮据。   平日要花那么多钱养这些私兵,又没有明显的进项,一直在吃老本,再有钱的家族也会被吃穷。   不过这些私兵有一点好,比较好管理,如同家仆一般,比较听话。   鹿歌摸透了他们的心思,用国家大义什么的来鼓励他们没有用,只是详细的制定了进步升职家俸禄的规矩,并且跟他们仔细的宣读。   只要做到的就现场给予兑现奖励。   鹿歌做事很详细,他知道自己的缺点,小事都能做的很好,但是长远战略方面总是很犹豫,做不下决定。   所以他尽量不做大决定。   只是把他自己的事情做好。   练兵,就练到极致。   这些私兵如今已经有模有样,每日训练,十分辛苦,但是却比过去还积极。   这些士兵至少现在已经认准了他这个主将,这是第一件事。   他用的方法是之前一次跟小公主在国师殿下棋的时候闲聊,听小公主提过,鹿歌却是记了下来。   他记下的不多,鹿歌尝试用了一下,发现意外的好用。   只是行走前后整齐的步伐,整个队伍的精气神就不一样的感觉。   当时小公主只是随口一说,似乎还有其他方面的的。   鹿歌隐隐的觉得有一些了不得的感觉,却又抓不住。   在校场看着将士们训练了一下午。   回去洗漱了一下,换了一套干净的黑衣,鹿歌约好了殷雄,上门拜访。   虽然殷克州跟熙皇和皇后已经势同水火,可是殷雄这里,关系还是挺好。   毕竟当年大家一起是同窗,也有同窗之谊。   而小公主也是申国人。   鹿歌来到殷雄的家中,迎他的人略微有些熟悉。   是小公主身边那个齐刘海的宫女,鹿歌还有些印象,因为一块下过棋,还有听说她为小公主挡住了刺客偷袭受伤了。   殷家很奢华,亭台楼阁,一点不比皇宫小。   进门一段路都要走许久。   宫女很沉默规矩。   路过一丛花的时候,宫女冬施忽然开口问道:“鹿先生,你伤好了吗?这边潮湿一些,伤口要注意一些,不要挠。”   因为冬施自己有时候后背受伤那里,都会觉得其痒无比,很想挠,甚至雨天的时候,总觉得还会有些疼。   她是从小训练出来的,受伤是常事,可是那一次,刺客还用了毒,实在是有些伤。   想着鹿歌伤的更重,应该更难受,她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阿鹿愣了愣。   两人没有那么熟稔。   而且他不喜欢小公主,自然也不会喜欢小公主身边的人。   没有想到小公主身边的宫女会这样说。   “多谢,你好了没?”   冬施面容依旧严肃的点头:“我差不多好了,只是不能干重活,好在公主并不嫌弃。”   鹿歌也点了点头。   他没有心思和别的女子说话,可是这次来找殷雄,他其实是想找小公主,问问训练队列的事情。   他记得之前小公主夸口过,若是按照她的训练方法,定能练出一支无敌之师。   当时鹿歌并不相信,可是这次他真的按照小公主随口说的几个法子训练那些皇家私兵,却意料之外的有用。   他敢说他训练的兵比申国的军队站在一起都不会弱。   才觉得或许小公主说的也有些道理。   “你们公主还好吗?习惯熙国这里的气候吗?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鹿歌问道。   他比较喜欢等价交换,而不是欠人情。   冬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一路还是有点长,有点慢。   此刻夕阳已经落山,天边只有一片红丹丹的,照的冬施的脸也是红的。   她的脸似乎从来没有这么红过。   只怪夕阳,只怪彩霞。   鹿歌感觉到身边的女子走路似乎都轻了,呼吸也很轻,有点莫名。   快到里院了。   殷雄在里院花园里准备招呼鹿歌。   他设好了茶台,大桌子上没有铺着茶具,却铺着一堆小石头,还有一张乱七八糟的画,东一点,西一点的。   另外一张桌子上,有一些酒和点心。   鹿歌马上就要到园子了,冬施忽然开口道:“要小心。”   却没有说小心什么。   鹿歌觉得有些怪。   冬施人一溜烟不见了。   殷雄看到鹿歌,很兴奋的跑过来,拉着他的胳膊,道:“阿鹿,你来看看,我弄的这个图对不对。”   这是殷雄依据他上次亲生经历灰原镇大战,画出来的地图,有代表熙国的,也有代表申国的,也有代表荆国的。   画上很乱,他自己不说指代,别人都看不明白。   冬施回到了小公主住处,小公主见她面色有些苍白,还喘着气,惊讶的问:“怎么了,可是有事发生。”   冬施摇了摇头。   “无事,只是神佑公主的哥哥鹿将军来了,他一路向奴婢打听公主您,似乎是有事找您。”   小公主愣了愣,真没有想到姓鹿的找自己什么事。   不过冬施向来会察言观色,不乱说,想了想,准备出去。   青岚却有点不情愿,想拦公主,终究没有开口。   伊仁公主到了园子的时候,看到两个少年头对头,伏在岸上,很认真的伸手比划。   一个穿着白衣,是她的夫君殷雄,一个穿着黑衣,是李神佑的哥哥。   男子认真的时候,总是很俊美。   眉毛都直直的,脸庞很严肃。   冬施也看的痴了。   却听到一声大喝:“鹿歌你说的不对,我觉得这样的话,我们熙国必败,这样不成。” 第523章 日子很慢   有青苔的院子,陈旧的木床,院子里的花,品种普通,大概就是野花吧。   沈明珠就住在这里。   若是她可以对天下说话。   她一定会说,熙国皇宫是她从小到大住过最差的屋子。   条件太差了。   她极小的时候,沈家虽然已经没落了,可是还是维持着奢华之风,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致。   后来她稍微懂事一些,就被父亲送去陪伴她姑姑。   生活在了殷家。   殷家更奢华。   平日睡的木床都是有着淡淡的清香,躺在上头都更容易入睡。   而皇宫里,不说没有那含香的木床,还有隐隐淡淡的霉味。   屋顶的角落里,居然还有下人没有清扫干净的一个小圈的蜘蛛网。   原本应该是织的很密密麻麻的网,大概蜘蛛不在了,网还有一半在,空落落的。   沈明珠睡不着。   她不敢相信,她花了那么多钱,几乎是从小到大她的私房钱都花在这里,居然只是为了留在这样一个地方。   她为何要来这里?   ……   孟蝶住的院子更小,但是她绕着院子翩翩起舞,很是高兴的模样。   连走台阶,都是跳着走的。   她从小练舞,已经习惯无时无刻都在练习跳舞的感觉。   她很满意这里,很清静。   比她以前的屋子好。   她虽然是作为孟家侄女送进来的,实际和孟家并无关系,只是孟君花钱买来的一个女子。   她身子骨天生柔软,很擅长跳舞。   被孟君买了之后,孟君也没有让她做别的,只是让她跳舞。   也不让别人打扰她,给她一个很小的地方生活。   有时候也会看她跳舞,却什么都没有做。   她很担忧,孟君于她来说是个好人,不过孟君真的很老,当她爷爷都太老。   她以为孟君要买她当小妾,熙国有一些年纪大的长者,就喜欢买年幼的小妾,来充门面,她应该感到幸运,毕竟能被买去当一国之君子的妾,那也是她上辈子造福了。   可是没有想到,孟君并没有买她当妾,居然是把她送进皇宫,而且是愿意花那么多钱,送她进来。   她一路奔跑,觉得快活。   路上的野草在她眼中都像是极品的兰花一般美。   小屋子角落的蜘蛛网,充满了野趣。   她很快活,想到以后都能生活在这里,应该没有人管,真的要伺候人,还是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年皇帝,她想想就开心。   如同花蝴蝶一样,在院子里翩翩起舞。   天已经黑,院子里没有蝴蝶,烛光亮起,一只大蛾摇摇晃晃顺着烛光飞进来。   ……   最热闹的是李家一对双胞胎。   李早和李晚,两人在外头一个微笑,一个温婉,模样形容一样,让人十分善心悦目。   单个的好看是好看,双个一起的好看,却不止好看一倍,而是好看很多很多。   她们是两人,选的留下的婢女却是一人份的,于是难免显得有些紧张。   打扫院子,清理屋子。   双胞胎很勤快,居然自己动手干活。   仔细看两人的手指,里头有茧,可见她们在家也是干活的。   李家太庞大,不厉害的女人,在里面过的是很辛苦的。   双胞胎干完活,至少把床收拾起来,两人一起躺一张床上,一个岔开腿,整个人作死龟的模样,一个睡的正正的,很乖的样子。   岔开腿的是李早,她是比较闹腾的。   而睡的乖乖的是李晚,她安静一些。   “晚晚,以后我们就在这里了吗?娘亲怎么办?”   “不过娘亲只在乎大哥,应该也没事。”   “晚晚,你见过皇上了吗?”   “皇上是个胖子,很胖,长的还挺和气的,但是我不喜欢。”   “晚晚……”   “不早了,睡觉。”李晚抬起腿,直接压到了乱挣扎的李早身上。   李早就消停了。   可是过了一会,又推了一推,她的妹妹。   虽然她是姐姐,可是她平日多动又毛躁,反而更像妹妹。   “晚晚,就最后一句,你喜欢皇后娘娘吗?我喜欢皇后娘娘,她好厉害,好漂亮。”   以为没有回答的,李早向来喜欢自问自答。   结果床边传来李晚的声音。   “我也喜欢她。”   ……   凤来殿。   大门口的龙纹很威严,龙眼很犀利,像是活的一般。   神佑中午就把那些莺莺燕燕给安置了。   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处事真的很利索。   别人觉得焦头烂额的大事,到她这里,只是很简单的小事,轻易就解决了,而且解决的很妥当。   下午还有时间,去御书房看完了今天的奏章。   这会子才吃晚饭。   胖哒下午也陪着一起看奏章,御书房里,两人一起一张桌子。   那桌子极大,并不会拥挤。   神佑先看,看完了,觉得没啥意义的,会放做一堆,若是觉得重要或者疑惑的放在另外一堆。   这样就减少了胖哒的极大的工作,他只要看佑哥挑拣出来的就可以。   两人还时常会讨论奏章里的内容,有时候也会因为一个问题争吵起来。   神佑上任了皇后的位置有一小段时间,基本对熙国有了大概的了解。   总体上来说熙国人还是很务实,奏章大都言之有物。   但是看了这么久的奏章,神佑越发发觉,熙皇的不易,基本上是没有实权,没有实际决定事情的权力,真正发出的决定最后都是通过内阁,但是若是有不好的政策,百姓反对的,最后却又是推给了皇上。   熙皇都快成为背锅专业户了。   不过此刻背锅专业户很开心,胖哒看完奏章超级舒适,感觉一天的工作做完了,只觉得浑身轻松。   而且他还顺利的拼好了一艘船,脑子里又有了新想法。   晚上看着还早,还能再去设计一艘船。   当然,如果可以,他其实想在佑哥这边赖着再晚一些。   现在他只是在外头牵着佑哥的手,佑哥人那么好看,手却那么软,佑哥个子那么高,手却那么小。   只是牵着佑哥的手,他都能开心许久,心跳都比平常快许多。   两人一起吃饭,他更是乐陶陶的。   只觉得黄莲都不那么苦,看着佑哥就能傻傻的吃下一碗饭。   磨磨蹭蹭许久,没话找话说。   陪着佑哥看书。   不知不觉就到了天黑。   花嬷嬷在使劲的咳嗽。   四嬷嬷拿着扫把左边扫扫,右边扫扫,健身操都跳了几套了。   熙皇胖哒才恍然,屋外已经全黑了。   神佑看书看的很专注,头都没有抬。   熙皇伸手捋了一下佑哥额前的碎发,看着她就在面前,很近很近,他心跳很快很快。   他看着佑哥,依依不舍的道:“佑哥我回去了。” 第524章 兵临城下   夜间,殷府还是灯火通明,没有入夜的感觉。   处处点灯,比白日还亮。   阿鹿有些意犹未尽的起身告辞。   殷雄和小公主夫妇一同相送。   送走了人之后,两人一同往回。   这是婚后第二次,两人在一处。   平日更多的是小公主伊仁自己生活,殷雄自己生活。   不过今夜殷雄没有急急忙忙的跑开,而且有些好奇又有些探究。   因为今晚席间,小公主说的那些练兵的法子,他以前闻所未闻,觉得有些幼稚,像是孩童玩耍,行军上战场,站好队列什么的有什么用处!可是鹿歌却很重视。   他注意到鹿歌听的时候,手轻轻的敲击桌子,遇到不懂的,立刻相询,问的很仔细。   如同在申学宫课堂一样,若是有纸笔,说不定鹿歌都会立刻记下来。   “你懂的真多。”殷雄有些忸怩的夸赞道。   他对公主了解不多,也不太想了解,可是今日,却觉得好像很不一样。   两人之间有些安静。   刚刚鹿歌在的时候,三人可以互相争辩讨论,说笑,此刻却不知道说什么。   李伊仁今日也难得的放松,她这段时间很钻牛角尖,总是沉浸在感情的崩溃和混乱之中。   她觉得自己很可笑,甚至想,把殷华那些红颜知己通通弄死一遍。   可是又想到他的红颜知己居然有那么多,自己要统统弄死都很费劲,又觉得可笑起来。   今日李神佑的哥哥过来,一起说话,仿若又回到了那年在国师殿一起下棋的场景。   李伊仁很怀念,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可谓单纯又幸福了。   听到殷雄的夸赞,她有点不好意思,她懂的那些都是皮毛,她自己说的都是颠三倒四,能用上的人才是厉害。   所以李神佑她哥哥是真的厉害,自己上次也是随口一提,想不到他记得那么清楚。   此刻好像是殷雄第一次正面夸自己,李伊仁反而有点害羞。   “只是皮毛而已。”   “皮毛已经很了不起了,很多女子只知道穿衣打扮,什么都不懂。”殷雄很直白的抒发自己的敬佩之情。   旁边的嬷嬷和宫女都很高兴,看主子终于和驸马两人看着亲昵了一些,之前也好,很客气,可是总觉得怪怪的。   李伊仁被人夸赞也很开心。   却不想听到殷雄继续道:“以前二叔就夸过你,说你是难得聪慧的女子,思想见识都很奇特。”   殷雄不知道为何,自己说完这句话,忽然现场一下子安静了。   公主伊仁明明刚刚好像心情还不错,却一下子脸严肃了。   “我有点累,先回去休息了。”她转身提着裙子快步的离去。   留给殷雄的只是一个背影。   ……   第二日。   本该是个平常的早朝。   熙皇坚持要和皇后一同上朝,臣子们并没有太大意见,一来是熙国本来规矩就有些乱。   二来则是熙国皇上,在臣子眼中,大多还是吉祥物的作用,并无真正实权,现在多一个皇后,也无碍,只是多了一个更善心悦目的吉祥物。   殷克州一开始也觉得无所谓。   可是现在再看台上并肩同坐的二人,总觉得有些怪,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他没有想到新皇后没有因为那么多进宫的女子和皇上闹别扭,原本在他想来,女子总是感性,很作的。   贤惠如他的妻子沈姝在这一点上都格外难缠。   却没有想到新皇后,面色如常,一点看不出委屈,只让人觉得本该如此,就该如此。   想到昨日属下来汇报的情况,殷克州有点看不透皇后了。   新皇后长的是真好看。   若非他心中有更大的野心,都会想沉迷,甚至想自己若是晚生二十年。   不仅是他,朝中也有一些臣子,对上朝越发的注意,穿衣打扮都比过去更隆重认真,还有人拐弯抹角的专门去找鹿将军打听,皇后娘娘的喜好。   虽然不能怎么样,但是男子也可以为悦己者容。   从鹿将军那里得知皇后娘娘喜好皮肤白一些,最好涂脂抹粉的男子,现在朝堂上,一阵阵浓浓的香粉味。   有鼻炎的柳大人,上朝之后喷嚏不停,此刻只能用手绢捂着鼻子。   神佑也闻到了浓香的味道,心里真是日了狗了……蛮荒里连女子都不怎么涂抹香粉,这熙国男儿居然这样娘气,实在无奈,看来以后要多多整顿,纠正这奇怪的审美之风,至少后宫里就先整顿起来,她都想打喷嚏了。   还好胖哒不爱抹粉。   干干净净的。   就在柳大人打第二十七个喷嚏的时候,忽然朝堂外有急报。   “荆国,十万大军,举国南下,朝着,朝着申国去了。”   ……   一时间朝堂俱静。   良久才听到一声:“阿嚏。”   还是柳大人实在忍不住了。   在这样的场景下,他实在不想打喷嚏,可是这是身体状况,控制不住。   整个朝堂都乱了。   连殷克州都呆了许久。   居然是荆皇亲自御驾亲征。   此前一点征兆都没有。   荆国怎么会如此突然,做这些动作。   在荆国的探子居然没有消息发来,殷克州想,这一次,那些探子恐怕是全军覆没了。   也觉得此前,收到的消息似是而非,恐怕是早在人眼皮子底下。   殷克州此人非常骄傲,他觉得天下,能和他对的上的只有荆皇。   就是此刻朝堂前坐着的熙皇和皇后神佑,在他眼中也只是两个小辈,就算厉害一点,也最多是稍微出息一点的小辈。   于他来说,看着小辈成长,还有很长的路,他并不放在心上。   没有人知道,他下了一盘多大的棋。   他的心不仅仅在熙国在朝堂,在天下。   他胸怀天下。   所以他认真的研究过荆皇,越研究却越觉得可怕。   此人几乎没有弱点。   以前薄后可能是弱点,小太子可能是弱点。   可是薄后和太子都死了。   荆皇居然这样放心,把国家交给太子云。   自己带着大军出战。   若是此次荆皇带兵来熙国而不是申国呢?   熙国能抵抗的了吗?熙国能坚持多久?   申国,申国能抵抗多久?   申国号称是天下第一大国。   众邦来朝,曾经熙国也是去朝拜的其中一个小国而已。   “荆国大军到哪了?”朝堂沉默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开口问道。   是皇后神佑。   “启禀皇后娘娘,荆国大军已经出了荆国,看路线和行进的时间,此刻,此刻恐怕已经到了蛮荒。” 第525章 御书房的争吵   荆皇带着大军,迎着风。   大军一路南下,终于走到了蛮荒。   这一路,和之前他带着妻子薄后走的是同一条路。   那时候人烟繁华,经商的人来来往往,他在路上还差点和人打起来。   现在这一路,荆皇只遇到一个疯傻的傻子,并且一剑杀死了对方。   这一次,他没有看到蛮荒无边际的草原,远远的看到了一条黑黑的长线。   走近了才发现,是一堵墙。   一堵有些高,有些不可思议的墙。   弯弯绕绕的,居然足够长的把蛮荒给围起来了。   他是有听说过蛮荒的人建了一堵墙,那时候就觉得可笑。   并没有放在心上。   荆国人向来不需要城墙,荆国铁骑能踏破一切城墙。   所以荆国的都城荆城是没有围墙的,只是定点的地方作为城门。   可是眼前看到的墙,真的是很高很厚的墙。   让他一眼看不到蛮荒,而是看到了一堵高墙,很高很高的墙,墙上似乎就是天空,很蓝。   天空有很大的吡鹰在飞翔。   墙顶上落着一排黑鸦,或是秃鹫,嘴尖尖,很丑。   荆皇下令驻扎。   没有说攻打蛮荒,也没有说不攻打。   荆皇作战能屡战屡胜,在于他的出其不意,尽管他拥有绝对的力量,但是他还是不会让人猜透他的想法。   那夜,申国的治水大夫鹿寻来找他。   给他分析了很久。   他不得不承认,甚至有一瞬,他就心软了,相信了他,愿意放弃战争。   可是终究,他还是更相信自己。   他是荆皇,他没有退路。   就像天才少年鹿寻想要保住申国熙国一样,那里都有他亲近的人。   荆皇也要保住荆国,这里有他的子民,他的一切。   等待是没有用,他也没有那么久的时间,天不给他时间,唯有战,才能活下来。   少年鹿寻劝说他越认真,荆皇就越确定这个想法。   因为那个天才少年,说的太多了。   聪明人,其实从来不多说。   他说的那么多,因为他也不安。   十万大军安营扎寨,是一件很庞大的事情。   从夕阳斜照,到落日掉入地底,天边渐渐黑沉,终于修整好。   荆皇的帐篷位置很高,他帐篷门口有个大石头。   他坐在大石头上,能越过城墙,看到一些里面的场景。   高墙里,并不热闹,也是草原。   还有被风吹雨淋日晒过的旧帆,摇摇摆摆。   没有人。   荆皇看了落日,看了月亮升起。   最终,他决定,绕开蛮荒。   他需要一场绝对胜利,真正的绝对胜利作为开局。   若是一开始就胶在蛮荒,会使得他的士兵士气大落,军心摇晃。   他荆国已经经不起失败。   这次征兵,是连家中的毛头小子都征来的。   家中年纪大的壮丁也来了。   只要能走能扛的,几乎都跟随荆皇出战了。   所有人都做好随时死的准备,但是荆皇不能让他们这样轻易的死。   当然,他没有跟手下述说自己的想法。   月亮升起,营地的篝火也燃烧起来,今夜蛮荒外头,天光大亮,火光茫茫……   ……   申国御书房,难得的人海茫茫。   八百里急报,终于把荆国大军南下的消息送进了宫。   申皇也顾不上其他,连夜召集了大臣进宫。   众臣慌慌张张的换好朝服,车夫重重的鞭打拉车的大马,轿夫跑的飞快,紧赶慢赶,终究还是赶到了宫里。   礼部尚书周大人和自己的孙女婿住的很近,进宫的时候,还记得把孙女婿捎上。   他孙女肚子已经有些显怀了,面上笑容比以前还多,虽然也有一堆孕妇的坏毛病,可是她脸上依旧有光一样,孙女婿曹九把孙女照顾的很好,周大人很放心。   叶御史自从女儿成为了准太子妃之后,不得不换了住处,换到了很是中心的位置,因为宫中还放下来了两个教养嬷嬷,专门给太子妃教导礼仪的,总不能让宫中的嬷嬷住那个小巷子里的小院子。   所以他进宫的路程近了很多,到宫里的速度很快。   不过居然还有人比他更快。   最近申皇不爱上朝,有什么事情,直接下旨,但是有眼尖利的臣子就发现,那圣旨的字迹居然是王大人的,只是印章是皇上的玉玺。   这王大人,是多受申皇信任,居然能书写圣旨。   况且万一是王大人的意愿,而不是申皇的意愿呢?   眼下,王大人就已经在御书房了。   陪着申皇,给申皇磨墨。   若不是两个人都是大老爷们,还有红袖添香的意味。   申皇坐在上头,看不出有腿疾的样子。   但是面容严峻,右脸脸颊上的法令纹深刻的像刀挖走了一块肉一般。   叶御史拜下了之后,就站到了一边。   面色从容的看着坐在申皇身边小机子上的王如意,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了一会儿,官员们陆陆续续的都来了。   没有等人来齐,申皇记得的几个人到了,申皇就开始说事情了。   “荆皇御驾亲征,大兵南下,此刻恐怕已经到蛮荒了,诸位爱卿可有什么想法?”   众臣没有想到半夜进宫,居然听到这样的大事。   荆皇南下?   御驾亲征?   十万荆军?   每一句话都敲打着众人的心,如同庙里的大钟在耳边响起一样,震的耳聋心聋。   申皇瑥说完话,见诸位臣子居然都一言不发,跟呆鸡一样,很是生气,平日屁事没有的时候吵吵吵,吵的跟鸭子一样,真正出事了,反而不吭声了。   “周爱卿,你说。”申皇点名了。   礼部尚书周大人,是常青的官员了,向来妥帖。   被第一个点名,也不得不开口。   “微臣是文臣,见识浅薄,实在不知道如何说,不若皇上把国师大人喊来问问?”   申皇瑥忍着怒气,挥手让人把小国师重烟喊来。   继续问询,这次点了叶御史。   “你向来有话说,这次呢?”   叶御史抖抖了衣裙,认真的拜下道:“微臣认为蛮荒既然是神佑公主的封地,神佑公主又是熙国的皇后,应当喊熙国人前来支援。”   申皇点了点头,觉得有理,想要听具体的操作,却见叶御史退了回去。   有了叶御史和周大人开头,诸臣也差不多想好了一些话。   纷纷的畅所欲言。   就是没有要派兵去增援的。   王如意一反平日安静,手敲击的桌子上,腿也一直左右摇摆的抖,抖的迅速。   申皇问了一圈,终于轮到了王如意。   “王爱卿觉得如何?”   “荆国浪子野心,微臣认为应当立即派兵支援蛮荒,若是能打败荆皇,降低荆皇的士气,才能瓦解荆皇的威势。”   王如意的话音刚落,立马有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   “王大人可是舍不得曾经住过的蛮荒,不过皇上的安危可比蛮荒重要百倍,越是这样的时候,咱们越要沉住气。” 第526章 殷克州的预测   熙国今夜有雨。   夏初,雨蒙蒙的,不太大。   淋的人脚很凉。   踩的湿漉漉的。   熙国的内阁,议事厅,那座著名的琉璃屋子里。   三个君子,一个皇帝,坐在了一起。   或许是各家都送了女子进宫,眼下跟新皇关系自觉的亲密一些,态度也比之前好一些。   但是这并不能让熙皇那肃穆的脸,表情缓和。   荆国举国南下,可能在蛮荒,或者已经开始攻打蛮荒了,而蛮荒是神佑的领地,神佑从小在那里长大,神佑的娘亲亲人大多都在蛮荒。   熙皇此刻觉得自己很无用,甚至很羞愧,平日拼的那些船,一点用都没有。   他甚至连自己吃东西都控制不住。   就像此刻,他想派兵增援,做出这样的决定,却还要和其他人商量,他根本没有这个权力做决定。   议事厅里,李家家主先开口说话了。   他姓李,最早就是从申国迁移过来的,自谓是申皇皇室李家的一个分支。   这是他立家之本,他能在熙国发展壮大,就靠着这个皇室之名。   若是申国真的出事了,他李家自然也会受损,地位肯定大不如前,所以他最着急。   “荆国举国入侵,乃是疲惫之师,若是此刻我们派兵绕道运河前去增援,必然能和申国形成夹击,大败荆国,一劳永逸,说不定将来我们熙国能成为天下第一大国,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李山河也顾不上说什么大道理,开口就是最直接的利益,因为他知道此刻,只有利益才能打动其他人。   孟君不开口,他在等殷君的主意。   殷君若是说派兵增援,他定然就鼓吹增援。   殷君若是说不同意,他自然就反对。   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依附殷家是极其明智的选择。   殷克州也在沉吟,确实,李山河的说法很打动他。   可是战争并不是那么简单,不比做生意,荆国大军南下是疲惫之师,那熙国大军北山同样是疲惫之师,而且北上是草原陆地,对熙国人来说向来是弱势。   熙国的军队,擅长山地作战,水上作战,可是对草原平原,却是极其弱势,这样北上和送死没有什么区别。   上一次灰原镇大战只是荆国的一支小部队,可是熙国等于出了举国之力了,这一次荆国是荆皇御驾亲征,带的兵,有杀人狂魔枯木长居,还有无数荆国老将,现在派兵增援,完全就是送死。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也要等鹬蚌争一争才行。   至于皇后,还有他的儿媳妇都是申国公主,当初联姻确实说了遇到战争要增援,但是可以选择增援时间。   殷克州沉思了良久,终于开口道:“微臣同意增援,但是此事要从长计议,是从运河走,还是从凤凰山过?派多少人?若是荆国大军是声东击西,表面攻打申国,实际却是要攻打熙国,我们又该如何,一切都应该考虑到。”   孟君听殷君的意思,就知道殷君不同意增援,也立刻附和道:“况且此刻申国还未来函邀请我们帮忙,若是贸然出兵,引起误会,恐怕更不好。”   熙皇听的很认真,也很沮丧。   一场隆重的熙国君皇议事,最终也没有做出决定,或者说做出了决定,此刻并不派兵增援。   ……   散会之后,熙皇离去,李山河也离去。   剩下殷君和孟君两人,两人同属一个派系,孟君小意讨好的问道:“殷君您觉得此次荆国入侵申国到底是如何结果,您给小的说个话,接下来生意该如何做,小的也好有个章程,是不是应该把申国的生意都赶紧撤回来?”   私下里,孟君的老脸笑的跟老菊花一样,弓着于腰,表情很是谦卑,就差摇尾巴了。   殷君很是看不上他这样的做派,不过身边确实需要这样的人,即使知道他是条老狗,也得养着。   “这是荆皇第一次御驾亲征,第一场战一定要求胜,若是我是荆皇,应该不会进攻蛮荒,蛮荒地广人稀,那些蛮荒的蛮子很是凶恶,比起文绉绉的申国人,蛮荒人更像荆国人,若是荆皇对蛮荒开战,那这场战至少会延续三五年,那会是一场苦战。”   孟君听的很认真,还小心翼翼的给殷君倒茶端茶。   殷克州接过茶,一点都不在意白发苍苍的孟君给他端茶倒水,喝了一口继续道:“所以我若是荆皇的话,还是会绕道蛮荒,从平水城开始进攻,平水城上次被枯木长居屠城屠干净了,把附近城镇的人都吓破胆子,荆国进攻的话,肯定稳赢,申国虽然强大,但是这些年太安逸,文官地位太高,若是等申国反应过来反抗,估计荆军已经攻下几城了。”   “不愧是熙国第一君子,殷君您分析的字字入理,让我想就想不到这些。”   殷克州哼了一声,并不买账讨好,而是继续道:“但是申国毕竟是天下第一大国,人口众多,荆国又是异地作战,即使再勇猛,恐怕也是力有竭时,此战后续恐怕没有两年打不下来,申国荆国交战,我们熙国可以分别给兜售物质,再到战局明朗之时,我们再派兵决定增援,此战之后,恐怕三国的地位都不一样了,战争虽然可怕,但是何尝不是我们的机会!”   殷克州说的很豪迈,他也不喜欢战争,刀剑见血,太野蛮粗鲁,他喜欢不战而屈人之兵。   荆皇虽然可怕,但是这次的决定实在是不理智。   殷克州觉得此次反而是他们熙国的机会。   孟君听到此话,一脸欣喜。   听到可以分别给荆国和申国卖东西,那场景,想想都美。   又是一堆恭维不要钱的送上。   黑夜里,细雨中,琉璃屋,两张扬着喜悦的脸,很是生动。   ……   熙国后宫,神佑坐在窗前,望着窗外,雨蒙蒙。   忽然想到了,曾经看洛姨,好像也总喜欢坐在窗前,望着窗外。   他们说洛妃被申皇送进道观修行去了。   申国后宫如今事情乱七八糟,很是复杂,她只是听到一些只言片语,都觉得烦恼。   不知道洛姨是否安好,是否还是会坐在窗前,看着窗外。   女子为何只能坐在宫中,等待消息。   她觉得有些无聊了。   她见过荆皇,那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亦是一个杀人很稳的人。   此刻他带着大军,站在蛮荒跟前,蛮荒的人是否安好?   她恨不得此刻自己能装上翅膀飞出去看一看,而不是穿着长长的裙子,坐在桌子跟前,望着窗外,一片漆黑和雨幕。 第527章 一日攻破两城   第二日。   天放晴了。   而荆国大军居然真的没有进攻蛮荒,而是绕过了蛮荒朝着平水城前进。   枯木长居很是意气风发。   平水城是他打下来的城,虽然他人已经走了,可是威名还在,申国虽然重建了平水城,可是在荆国大军到来的时候,建好一半的新的平水城再次空了,所有人一夜跑光了。   剩下了一个空空的半新的城。   荆国大军兵不血刃,甚至连傻子都没有逮到一个,就直接走进了平水城,占领了平水城,前后不到一个时辰。   平水城易主。   申国的牡丹花旗被扯了下来,插上了荆国的战旗。   骷髅和刀,迎风飘扬。   平水城下一个城,是同天城。   此城以城门口耸立一座高山闻名。   此山巍峨,顶端常年在雾中,如同天山一般,传说,山顶有仙人,可是谁也没有爬到顶上。   同天城除了那座高山之外,还有沃土千里,是和蛮荒最大的区别,这里的土是可以种植作物,每年收成都极好。   出产的粮食不仅仅量大,而且香甜,很受申城的达官贵人欢迎。   同天城的百姓靠着种粮,生活的可以很不错,毕竟是天然的老天爷赏饭吃。   不过今年,在播种的时候,下了几场大雨,好不容易出苗的种子都被大雨给冲垮了,又种的粮苗也参差不齐,过了时候,长的并不旺盛,尽管如此,还是要越发小心的保护着活下来的粮苗。   若是收成不丰,那今年的米价自然要贵。   好在他们的米都是卖给申城的贵人,贵一点应该也不愁销路。   同天城的百姓如往常一样,一早就出门耕种,可是同天城的官员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开始办公。   同天城算是个小城,最大的官也就是县令。   得益于城门口的那座天山,同天城一直很安全,易守难攻。   可是他收到了一封信,是他老师的信,让他开城门。   刘县令能成为同天城的官员,全靠他老师栽培。   可是现在,老师让他开城门迎敌。   他看着信,昨夜就收到的信,今日荆国人才会前来。   信的墨迹干了很久,不新,说明写好了很久,也说明他老师早就知道荆国大军要来了。   他写了一封信,放到了自己的口袋,他穿了一身新官服,就是他的官服,平日有两身,用来换洗,这一身是见上官的时候用,平日不常穿,他穿起来,还是如新的一般。   然后找了一条绳索,套在了梁上,他爬上了凳子,把自己的脖子放了进去,凳子一蹬,“哐当”一声响。   一双腿摇摇晃晃……   ……   申国朝堂。   今日朝堂很严肃。   所有人都知道荆军来了。   前日那些人还吵翻天,说要从长计议,让荆军和蛮荒战一段时间,在他们看来蛮荒的人就算全死了,只要能为他们争取一段时间,也是值得的,说不定荆皇御驾亲征,就倒在了蛮荒,那就太好了。   可是今日,荆皇就已经绕过了蛮荒,占据了平水城,等到申国早朝的时候,平水城已经成为了荆国的城。   荆军继续南下,朝着同天城而去。   朝堂很安静。   可是总要有人说话。   可是没有人愿意在此时出头。   终究还是兵部的官员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同天城易守难攻,自古同天山还没有人能硬攻进去,就算荆御驾亲征也是痴心妄想,至少要消耗荆皇好几日的时间,说不定就要在同天城门口止步。”   有第一个开头,之后就众说纷纭,头头是道,分析同天城的同天山险峻,历史上的战役,等等。   李平安看着百官那里争吵述说,热火朝天,有些不明白,这些人这时候还有什么好吵的,难道不是应该赶紧派兵北上,赶紧备战。   就在百官争吵的时候,又有消息来报。   同天城破了……   百官俱惊。   申皇忽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他太过愤怒,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的腿疾。   居然就这样站起来了。   站的稳稳的。   “同天城为何而破城,荆皇如何破的城?”申皇瑥高声问道。   因为太过震惊,他的嗓音都是沙哑的。   问完,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居然站起来了。   他坐在椅子上那么久,一直害怕自己的腿废了,没有想到居然就这样站起来了。   他又惊又喜,这样腿就好了。   可是紧接着听到朝堂上跪着的臣子羞愧的开口道:“同天城,同天城的城门自己开了,同天城县官刘暑,自溢而亡。”   申皇整个人倒回龙椅。   李平安好在还算是有眼色,知道扶着父皇一下。   申皇在刚刚那一刻,差点又晕厥过去。   早朝混乱的结束。   申皇的腿似乎能走了,可是荆国大军,一天之内,居然不费一兵一卒,攻下了申国的两座城……   申皇简直不明白,这是为何。   按这样的速度,申国很快就要灭国了吧。   他慌了,赶紧让人去熙国求援,同时把王爱卿喊来,让他出主意。   李平安也很慌,他没有想到他才成为太子,居然会遇到这种事。   荆国入侵,荆皇御驾亲征,举国之力攻打申国。   而一向引以为傲的申国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一天攻破两城,若今后一直这样,那很快就会攻打到了申城了吧。   他很害怕,不过下朝之后,还是按着规矩,去皇后娘娘的昭和宫请安。   如今小公主不在,洛妃也不在,李平安的作息就是如此。   他很伏低做小,在小昭后面前很是乖巧。   即使小昭后给他指了庶女为侧妃,指了一个相貌普通平常的御史之女为太子妃,他也一点怨言都没有。   今日他到了昭和宫,出乎意料,小昭后居然在等他吃饭。   李平安战战兢兢的在昭和宫用了午膳,就听到小昭后开口问道:“若是荆皇攻破了申城,你会如何办?”   李平安吓一跳,怎么可能。   可是这是皇后娘娘的问题。   他想了想道:“儿臣不知,儿臣不敢想会有这样一日,若是攻破了申城,那皇城自然不在,儿臣恐怕也就只有身死了,好在皇姐伊仁去了熙国,总是无碍。”   小昭后对这个答案没有满意也没有不满意。   用完午膳,她就打发李平安去休息了。   她自己则是到了热泉屋。   以前有哑女阿荣伺候她,现在却没有人伺候,伺候的人都被小昭后赶到外头,只有小昭后一人在屋子里。   她泡红了自己的身体,看着冒着雾气的水池跟前的镜子中的自己,身姿还是很妙曼,她转了一圈,又转了一个圈,很是快活的倒在了镜子跟前,镜子里有一个妖娆的女子,也在转圈。   到跟前的时候,镜子的女子忽然发现自己额前有白发,居然有一整片白发。   她惊的后退了好几步,然后又凑过脑袋过去。   真的是白发……如霜如雪,她忽然很惊恐,这样如何是好。   她记不清,她在皇宫里熬了多少年了,只记得进宫那年,她才刚刚及笄,那时,她额前黑发如油。 第528章 御花园追皇图   熙国皇陵里。   满头白发的女子,盘腿坐着,双手捧着一本书。   看的十分认真。   她颈脖优美,脊背挺拔,看到愉悦的地方,甚至会念出来。   看这场景,还以为是红袖添香,佳人念书相伴。   实际,白发苍苍的女子,陪着的只是一块木牌。   女子虽然白发苍苍,面容亦还年轻,颈脖上的皱纹都极少。   此生,应该还很长。   太后瑰面容祥和,如同在皇宫中一样。   一个老嬷嬷有些惊慌的跑上前来,到了太后跟前才把气喘匀了。   太后瑰合上书,问道:“何事?”   “各个臣子都送了女子进宫,皇后娘娘居然竞价留人,宫中妃位价高者得。”   嬷嬷知道这消息稍微晚一些,原本不该打扰太后清修,不过这样的事情,闻所未闻,还是要告诉主子。   太后瑰平和的表情愣了愣,随后摇了摇头道:“哀家已经不管后宫之事,凭她折腾,她比哀家稳重,知道如何行事,嬷嬷以后不用操心这些。”   老嬷嬷恭敬的点头,可是随后又道:“申国和荆国开战了,荆国已经攻下申国的平水城和同天城。”   太后瑰正想翻开书继续看,听到这话,又把书合上了。   良久才开口道:“熙国如何?”   说不管事,不担忧,实际还是有担忧,有牵挂。   “熙国未如何,不过街市上的粮价似乎上涨了不少。”   老嬷嬷也就知道这些。   熙国一派平和,并没有战争要来的感觉,街市上还是很繁荣,但是粮价似乎上涨了不少。   虽然以往秋收之前,粮价都会上涨,但是今年涨的有些早,而且涨的格外有些多。   主仆正说着话,门口又有一个老嬷嬷进来。   老嬷嬷面色有些古怪的提着一个包袱。   看着很沉的样子。   “这是什么?”太后瑰问道。   老嬷嬷面色有些囧道:“这是皇后娘娘让人送来的孝敬,说是这次宫中大丰收,宫里的人都有份,这一份是太后您的。”   太后瑰刚刚已经听到嬷嬷说自家儿媳妇的奇葩事情了,没有想到,这还见者有份了。   她让嬷嬷打开包裹。   结果就见里面沉甸甸的金锭银锭,排列的整整齐齐。   太后瑰以前也经常赏赐别人,也见过不少银钱,可是她自己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白花花的金银,有些好笑。   “宫里的老人,还有宫女太监,每人按照职级,都有分到钱。”老嬷嬷又有些面红的补充了一句,因为她和老姐妹也拿到钱了,还不少,因为她们的级别在宫中很高了,很实在。   没有想到她们陪着太后守陵,居然都能分到钱,虽然没有到皇后娘娘跟前伺候,可是心中莫名对皇后娘娘有好感。   “皇陵也没有什么花销。”太后瑰想说拿来钱也没有用。   不过看着这金灿灿银花花的俗气金银,着实又觉得莫名很安心,接着道:“收起来吧。”   ……   熙皇很丧气,觉得很没面子,不敢见佑哥。   荆国和申国打战,佑哥是申国人,可是他作为熙国的皇,却是一点都帮不上忙。   甚至早上本来应该去御花园跑步的,都悄默默的不想去。   他自己溜达到了御花园,想随便走走就上朝的。   结果到了御花园,却发现,佑哥居然已经在那了。   他以为佑哥一定会垂头丧气很难过,如同他记忆中的母后,记忆中的徐太妃一样,女子,再强的女子,总会免不了拿着手绢抹泪的时候,虽然美丽,可是温婉又凄凉。   他害怕看到这样的场景,极其害怕。   所以他至今,都不敢跟佑哥圆房,虽然那样喜欢佑哥,也不敢真的让佑哥和自己在一起。   他担心自己若是有朝一日忽然离开,佑哥也会那样。   佑哥不应该哭,她脸上应该永远有笑容。   他一点都不能忍受佑哥不开心,以至于遇到事情,他甚至不敢看佑哥。   怕看到她不开心。   却没有想到御花园里,遇见佑哥,穿着白色的裙袍,站立在一匹黑色的大马身边,阳光照在佑哥脸上,如神如佛,面带微笑。   神佑看到了胖哒过来,虽然穿着龙袍,却是松松垮垮的,一幅蔫蔫的模样,像是做错事的小孩。   她挥了挥手。   熙皇胖哒就颠颠的跑过去了,脸上不自觉的带上了笑容。   “佑哥。”   他喊了一句,到神佑面前停下。   神佑搭着胖哒的手,翻身骑上了马。   手里拿着马鞭,威风凛凛的挥舞了一下,听到空气中有鞭子的呼声。   大黑慢吞吞的磕着眼,没有动荡。   “这几日,你懈怠了,我没有管你,你都不好好跑步了,这样不成,今日开始,我要督促你。”神佑开口道。   前些日,却是因为受到荆国大军南下的消息,神佑也有些迷茫和困惑。   然而世间总是在同时发生着无数的事情。   若是你眼下帮不上忙,最好的做法,就是先做好自己眼前的事。   做好自己,才能有余力帮助他人。   她恨不得自己能飞回蛮荒,然而她飞不回去。   她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   做好熙国皇后,做稳熙国皇后。   而后再考虑如何帮忙。   胖哒很是感动,想说什么,却觉得嗓子卡住了什么,说不出来。   最终还是说了一句:“对不起,佑哥,朕没能帮上忙,朕是不是很没有用。”   熙皇胖哒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在抖,他发现,在佑哥面前承认自己很无用,很丢脸,很难过。   甚至这几日,不敢主动去找佑哥,很大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神佑点了点头。   她在马背上弯腰摸了摸胖哒的脑袋,笑道:“有一点点的,不过没有关系,我们还年轻,年轻的时候,很多事做不了主是正常的,我小时候连想吃一颗糖,都要经过大人同意呢,现在我包里随时都放着很多糖,所以以后,我们会可以做越来越多的决定,但是我们要更有自制力,像我现在,也不会时时刻刻吃糖了。”   熙皇胖哒很坚定的点了点头。   他喜欢死佑哥现在这样的模样。   骑在马背上威风凛凛。   这段时间和佑哥在宫里生活,他觉得很好,可是还是会觉得缺失了一些什么。   现在才发现,缺失了佑哥曾经那鲜活的活力。   此刻马背上的佑哥,才是真正的佑哥。   不过熙皇看到佑哥策马走了几步,忽然对自己露出一个有些熟悉,有些不那么妙的笑容……   转头就见佑哥身后居然还有一群女子,有十来个的样子。   刚刚熙皇压根没有注意到她们。   就听佑哥清脆的声音传来:“你们是今日竞价优胜者,第一批,获得御花园偶遇机会的女子,可要抓紧机会啊。”   胖哒莫名觉得不妙。   接着就见佑哥对自己露出一个笑容。   “皇上,加油跑,若是被哪个妹妹追上,今晚你就要陪哪个妹妹吃饭了。”   熙皇一脸懵逼,抬头看到面前一群女子,各个打扮的很细致,脸上涂脂抹粉,这些女子的裙子有些短,原本是长的,都打结绑到腰上了,露出了细小的脚,一幅准备十足的模样。   胖哒只觉得后背一惊,不用催就狂奔起来。   御花园里,熙皇狂奔,后头无数女子狂追,平日跑的很慢的熙皇,今日跑的极快。   那些女子原本觉得荒唐,可是想到皇后娘娘说了,谁第一个追上皇上,谁就可以和皇上一起用膳。   皇后娘娘虽然行为看着有些奇怪,但是很守信的样子,说到做到。   所以这些姑娘们还是艰难的踩着小脚狂追。   甚至有的姑娘还想,明日是不是把小脚放了,这样小脚,哪辈子能追的上。   神佑骑着马,围着御花园绕圈圈,时不时的还鼓励一下那跑的慢的女子……“加油哦!”   密林里偶尔有沙哑的喊声传来:“佑哥救命……” 第529章 柳儿城   御花园的树叶从嫩绿变成了深绿。   往年,叶子浓绿,天气就极热了。   可是今年,还若春日一般。   有些冰寒。   但是天气再冷,都不若申皇的心冷。   他可以站起来了,此刻,在一个漂亮的女子搀扶下,正在御花园行走。   原本应该是很开心的事情,甚至是他生病的时候的最大愿望。   没有想到实现了之后却并没有很开心,甚至还是满心忧虑。   挽着申皇胳膊的是一个鹅蛋脸的女子,大眼圆下巴,看着很是年轻,大概也就和公主一般大。   生的很好看,虽然比不上洛妃,甚至比卢妃都差一点,但是胜在年轻。   皮肤天然的好,很是饱满透亮,眉毛直直的。   她是一个小官的女儿,地位不高不低,只是一个嫔。   但是力气稍微大一些,为人不算是太聪慧,但是不知道怎么的,被申皇看重,最近还算是难得受宠的人。   申皇腿好的第一日,就宠幸了她。   王如意走在申皇身边,耳观鼻,鼻观心,眼神连余光都没有扫过那个女子。   只是认真的望着申皇。   专心致志的听申皇讲话。   申皇说话是有一阵没一阵,一句话很长很急促,有时候又过了许久,才会说下一句话,听话的人要极度的专注才可。   王如意恰好一直都很专注。   甚至不知不觉申皇不知道是被杜嫔搀扶着走到了宫中的道观前,还是申皇自己要走过来。   一行人已经到了道观跟前。   这座道观是宫中早就有的。   很是古朴,以前未曾使用。   小公主伊仁接洛夫人进宫,就在这里。   现在已经是洛妃的洛夫人被发配了过来,也在这里。   这里稍微偏僻,很是安静的一个角落。   门口古树盎然,没有什么叶子,根枝盘错。   地上也没有落叶,有每日清扫的痕迹。   申皇站在门口,站了许久。   他当时是因为自己腿疾,听到流言,甚至迁怒于洛妃,也是因为对李平安的不喜,也迁怒于洛妃。   可是此刻,他腿疾好了,却不敢走进去。   有点心虚。   王如意神色如常,抬头看着面前的古树,看到古树根那里还湿湿的,他心中露出了一个笑容。   无量喜欢给树浇水,记得山上的时候,冬日都能见她把冰疙瘩放在树下。   总是做出无情模样的女子,内心却一直有情,天下辜负了她,她却连一棵树都不舍得辜负。   申皇看了一会,转身离去。   杜嫔小心翼翼的问道:“皇上何不进去看看?”   申皇瞪了一眼杜嫔,他面色有点苍老,这几日都没有睡好,他不愿意这样狼狈的被洛妃看到。   终归,洛妃在他心中,是白月光。   杜嫔被这一瞪,吓一跳。   接着就被申皇甩开了手,一个人留在了道观不远处。   申皇坐上了轿子,继续前行。   王如意跟着走在轿旁。   听到申皇在里头问道:“爱卿,洛妃会不会恨朕。”   王如意坚定的摇头道:“不会,洛妃对皇上的心思,天地可鉴,洛妃在道观里修行为皇上祈福,听说整日抄经,笔耕不辍,很是虔诚。”   心中也在坚定的摇头。   无量心里根本没有你,自然不会恨你。   申皇表情稍霁,很快又皱眉。   实在是荆国大军就在眼前,一日攻破两城,虽然已经派人去查了,可是谁知道接下来会如何。   “爱卿,御林军练习的如何了?”申皇极其信任王如意,早之前就把御林军,皇宫守卫的人交给了王如意。   虽然不合常理,但是申皇就是理。   “皇上放心,微臣每日都有训练这些将士,他们随时可出战,为皇上赴死。”王如意斩钉截铁的道。   申皇摇了摇头,他并没有把御林军派出去的打算,关键时刻还是要守住皇宫,虽然他觉得荆皇要打进申城至少有一两年,还有很长很长的路。   但是作为一个怕死的皇帝,当然是要保证自己的第一安全。   朝中的臣子也是如此,都觉得就算荆皇再勇猛,至少申城是安全的。   历史上,申城就没有被攻打下来过的先例。   申城号称天下第一城,也是天下第一雄关。   申国把申城作为都城,是有深刻的历史意义的,城墙的高,是几代人建立起来的。   想要攻打进城里,简直是不可能的。   历史上也有叛逆凶悍的国家攻打申国,最远最厉害的一位,也在申城门口止步了。   申城号称天下最安全的城。   所以即使外头在打战,申城依旧平和。   百姓种地,商人行商卖货。   唯一不好的就是地在城外稍远的地方的人,就会有些慌张,担忧种下的粮食,等到秋收,万一被荆国人来糟蹋了,就白做了,但是老百姓,总不可能因为害怕不种地,事情还是要做。   申皇觉得荆皇再厉害,也无论如何攻打不到申城。   但是他还是不愿意派出御林军去增援,而是对王如意道:“加大训练,增多投入,扩大人员。”   王如意连忙应下,并且夸赞道:“不愧是皇上,总是一句话就总结了一切,让微臣佩服万分。”   申皇摆摆手,对王如意的讨好免疫的模样,实际上嘴角还是露出了笑容。   申国各地的军队都动起来了,朝着同天城奔赴而去。   然而申皇脸上的笑容还没有保持多久。   就有急报,第一批去增援的军队,居然因为山洪暴发,就死伤大半,而今日荆皇又攻下两城。   一座城坚守抵抗,被屠城了,第二座城却是直接放弃抵抗,城门大开,恭迎荆皇进城。   接下来荆皇恐怕就到了柳儿城。   柳儿城离申城已经不算远了。   柳儿城里柳树众多,夏初的时候,柳絮纷飞,整个城都是白白的,极其烦扰,但是也极其好看。   柳儿城最出名的还不是柳树,而是柳下,那身段妖娆的女子。   柳下的女子,拿着白白的手绢,伸出白白的手,轻轻的跟你挥啊挥,比柳絮更白。   柳儿城的出名在于女子。   可以说是一个女儿城了。   而且不是正经的女子,都是抛头露面,风花雪月的女子。   附近的城民,甚至是申城的达官贵人,经常都会为了风月,特意去柳儿城。   神佑那时候回申城的时候,哥哥们都是特意避开了那座城,绕远路而走。   申皇听到消息,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   柳儿城都是女子,恐怕不用一日,荆皇就要攻破吧。   攻破了柳儿城,那离申城还远吗?   ……   柳儿城的女子,涂脂抹粉,脱下了长裙,换掉了绣鞋,走出了船屋,走上了街道,走上了城门。   今日没有生意了,达官贵人都没有来。   留下了她们满城的女子。   她们爬上城门,想看一看传闻中天下第一痴情的荆皇长什么样。   远远的,她们看到了。   就是一个中年男子的模样。   一个老妓,萃了一口痰,又浓又浑,从城墙上飞落到城墙下。   “呸,不过尔尔,还没有老娘前日睡的挑夫强壮。” 第530章 老子爱幺子   清晨。   少年光着膀子,手握长剑,在晨曦之下,漂亮的耍了一套剑。   剑光闪烁,周围的人大声叫好。   少年似乎人来疯,叫好的人越多,越兴奋。   到后来,甚至去营地的俘虏营里揪出一个俘虏,用来练剑。   少年在那俘虏身上用剑雕花。   一点一勾,一道一道血痕如同鲜花盛开一样绽放。   “好!”   “长河少将军无敌!”   “战神,战神!”   荆皇就在这群少年的喊叫声中醒来。   他有点疲惫。   大军南下,虽然绕过了蛮荒,剩下的路都是他以前和阿薄走过的。   有些熟悉,物是人非。   然后那些熟悉的地方,因为他全部不熟悉了。   战争有点出乎意料的顺利,比他预想的快了许多。   所以在柳儿城跟前,荆皇驻扎了下来。   听到喊声,他出了帐篷。   看到了少年们狂热的面庞。   战争是最容易让人狂热的一件事。   随时面临着生死。   枯木长居也起来了,他的帐篷离荆皇的帐篷最近,看到荆皇过来,他脸上笑眯眯的。   枯木长居笑起来有点可怕,像是不怀好意的模样。   不过荆皇知道,他就是这幅模样,不笑的时候反而温和一些。   荆皇看到人群中的少年,面容骄傲,却是比枯木长居长相好看了许多,有荆国壮美少年的感觉。   但是手段很残忍,很嗜杀。   那个俘虏像个血葫芦一般,全身上下都是血。   枯木长河脸上的笑容更甚,显得有些英俊。   枯木长河和他父亲枯木长居相反,枯木长居笑起来,显得更可怕,可是枯木长河笑起来,很阳光,甚至有点纯真的感觉,毕竟还是少年。   “你喜欢老幺。”荆皇问道。   枯木长居点了点头。   “长河最像我。”   随着枯木长河的剑花耍的越发漂亮,眼看就要雕到那俘虏的眼睛。   俘虏忽然拼命的狂奔,然而受伤的俘虏的速度怎么比得上枯木长河的剑。   周围的喊声更狂热。   荆国人很喜欢狩猎的场景,只是平日他们狩猎戏弄的是野兽,今日他们狩猎的是人。   荆皇和枯木长居都看着。   场上更加热闹了。   营地里越来越多人看过来。   忽然狂热的喊声嘎然而止。   那个奔跑的血俘虏居然被人一剑杀了。   杀人的是枯木春。   这是枯木春第一次杀人。   虽然他随军出战,可是他并不被他父亲喜欢,他只是作为后勤的存在。   一路上,他没有一次举刀杀人,只是在善后。   他焚烧了少数荆国士兵,焚烧大多数申国人。   可是此刻,他手上的剑稳稳的刺进了这个俘虏胸前,从他心上穿过。   枯木春的手没有抖,紧紧的握着剑,站在了这个俘虏的面前。   他不敢看这个俘虏的眼神表情。   他只是想这样做。   杀死一个俘虏,比折磨一个俘虏好不到哪里去。   他还是动手了。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他在荆军中有些格格不入,他显得太文弱,太书生。   枯木长河看到自己戏耍的俘虏居然被哥哥杀死了,有点惊讶,随后就是郁闷。   觉得哥哥太扫兴,自己玩的正高兴。   枯木春强忍着不适,抽出了剑,剑和肉的摩擦,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   他强忍着要呕吐的感觉,严肃着脸开口道:“散了吧。”   没有热闹看一群人也就散开了。   他们并不能真的看一天热闹,虽然他们真的很爱看热闹。   枯木长河收了剑,走到兄长面前,用剑挑开了那个俘虏,见他真的死透了。   他骂了一句:“肏,兄长你太无趣了。”   枯木春板着脸道:“不要用俘虏练剑,我管后勤,俘虏属于我的管辖范围。”   枯木长河没有想到兄长还上纲上线了,自己只是玩个申国俘虏而已,这些人迟早要死,要是他为主将,一开始就把他们杀干净省事了,如果留着的话也是用来挡箭。   “俘虏不配为人,我玩几个又如何。”枯木长河不屑的道,他也有些火气。   枯木春摇头道:“人不可能一辈子都赢,我们也可能会成为别人的俘虏,若那一日,你该如何?”   枯木长河坚定的摇头道:“要么赢,要么死,我绝对不会成为别人的俘虏。”   ……   荆皇站在上头,看到散去的人群,对枯木长居道:“我喜欢你的长子,枯木春,他才是最像你的。”   枯木长居愣了愣,就见荆皇已经转身离去。   他看着下方自己两个儿子。   小儿子激动的说着什么。   大儿子提起了那个俘虏,朝远处走去。   身影被那俘虏盖住了,浑身是血。   俘虏的血弄脏了他的衣服,他也不在意。   而小儿子干净的跳开了,并没有碰到那些血。   他有些沉默。   或许荆皇是对的,大儿子才是更像他,他也绝对不会害怕血,也不会为了出风头耍弄一个俘虏,因为他以前是个奴隶啊,所以才处处谨慎。   他喜欢小儿子的张扬,喜欢小儿子脸上骄傲的神色,喜欢他的肆无忌惮。   老子爱小幺,天经地义。   ……   枯木春拖着那个俘虏离开了。   气候有些炎热,他记忆中的申国,没有这么热。   他记忆中的申国,说话要作揖,未开口先含笑,买菜的老者都爱文绉绉的掉一句诗词:“碧波千里嫩如玉,菠菜五个铜板一斤……”   他记忆很深刻,初来申国的时候,他看卖菜的老头都觉得是文豪,对申国的敬仰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路边的小姑娘卖花,会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买支花吧!”   他一边想,一边利索的点了一把火,火把上有火油,给那个俘虏也浇上了油。   火熊熊燃烧。   这几日,他已经做惯了这些事。   他学的知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有一点不敬。   可是他也学了知识,若是太多的尸体放在一个地方,会形成瘟疫。   只是那时候他学的尸体是指野兽,现在看到的却是人。   他很冷酷的处理着这个他亲手杀死的俘虏。   俘虏营地的条件并不好,连帐篷都是破破烂烂的,里头的俘虏能看到枯木春在烧死他们的同伴。   他们大声的咒骂着。   喋喋不休的骂着。   也有的惊恐的躲在角落发抖。   荆国人在他们眼中就是恶鬼。   枯木春看着火光,由尸体燃烧出来的火苗,和其他的火苗似乎有些不同。   那火总是不那么旺,很久不熄灭。   他看了一眼,继续去忙碌了。   不经意的抬头,天空很蓝。   面前的柳儿城,有丝竹声传来。   “离家的郎啊,狠心的郎,郎啊郎,你还不归家,郎啊郎……”   ……   PS:最近更新的有些晚,大家还是按照十点半这个时间来看哈。 第531章 孟蝶的舞蹈   柳儿城里,柳树低垂。   如同柳儿一样的女子,换上了马靴。   城中那些往日她们的常客,都不见了。   据说知府大人都是连夜带着家眷跑了。   柳儿城最富裕的就是那些女子的妈妈们。   妈妈们宅子都很雅致。   别致秀丽,每一家庭院走进去,都是不同的天地。   有的像一个舞场,到处都是翩翩起舞的女子。   有的像诗画,随处可遇如画一般的女才子女诗人。   有的像花园,处处可见珍惜名花,当然最美的还是比花娇美的娇娘子。   柳儿城消息很是发达,此刻应该已经很惶恐,荆国就在门口。   荆国将士从上到下都有屠城的习惯,甚至烧杀奸掳也是随处可见。   那些荆国人像是没有见过女子一般,尤其是对申国那些大家闺秀,更是痛快。   申国什么都文气害羞。   即使是柳儿城的女子,也是按照大家闺秀的习惯培养的。   柳儿城里,最多的姬女,也是如妈妈的亲女儿一般,只是谈风月诗歌,并不做其他。   冰清玉洁是她们。   放诞不羁也是她们。   拿上刀剑走上战场的,就剩下她们。   花楼妈妈往日最会蛊惑人心,哄的一群小姑娘,使尽浑身解数,让她们从客人身上赚钱,赚多多的钱。   今日妈妈站在花楼前,却说不出话来。   顿了许久,只余一声叹息。   “你们都是妈妈的好女儿,我们女子,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死,只愿来世做个好人家的女儿,不要抛头露面,嫁个有本事的汉子,生一双儿女。”   柳儿城没有开城门。   申国朝堂准备好了柳儿城应该会立刻被攻破。   毕竟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无论是姬女还是娼妓,都是为人不齿的职业。   更别说柳儿城这样,大半城都是女子,即使留下来的男子也是龟公之流,服务于这些女子。   可是朝堂等了三天,才等来破城的消息。   可是荆军也没能进城。   柳儿城的女子都死了。   柳儿城的柳树开着火花。   宁愿烧死自己,也不留给荆军。   这就是柳儿城,那个如柳如水一般的城。   也是迄今为止,荆军遇到的最大的抵抗,进攻最久的城池。   荆皇走进焦炭一般的城市的时候,沉默了。   整个城,都是焦黑的味道。   湖水也是黑的,滚过一般。   柳树没有了枝条,只剩下光秃秃的半截子枝干。   荆皇不明白,那些高喊抵抗,高声吟诗,怒骂荆军的书生都不抵抗了,这些女子为何要抵抗。   他们荆国人,杀俘虏其实主要杀精壮年汉子,女子反而会留下来,传宗接代。   两个部落交战也是如此。   留下女子和幼子。   女子可以抢来生孩子,幼子长大了,又是部落里的好汉。   可是申国的城池里的女子为何如此刚烈?   听说她们还不是大家闺秀。   枯木长河很是郁闷。   原本他兴致勃勃,摩拳擦掌,准备大杀四方,顺便见识一下号称销金窟的柳儿城,可是好不容易进城,连一只活狗都没有。   他不死心,跑到没有烧完的宅子里搜寻。   他撞进一个屋子,看到了一只绣鞋,很漂亮。   红红的绣鞋,上头的图案亮晶晶的,有一只淡粉的蝴蝶,会飞一般。   他拿着剑挑开了绣鞋,喊道:“出来,不出来的话,我杀了你。”   很矛盾的一句话,不出来,怎么杀。   屋子里很安静,好像是枯木长河的自言自语。   忽然他觉得耳边一阵风,一把刀挥了出来,擦着他的脸,差点连他耳朵都割下来了。   他转身就是一剑。   剑刺中了软绵的感觉。   那是刺中身体的感觉。   回头,果然看到一个女子,脸上抹了灰,黑乎乎的,但是颈脖没有抹均匀,还是白的。   很白很白。   面上带着笑。   脚上只有一只绣鞋。   她开口道:“妈妈不让我穿绣鞋,说穿绣鞋跑的不快,但是这是我最喜欢的绣鞋,而且我也不想跑。”   “我跑的向来不快,我跳舞跳的很好看,妈妈说以后送我去申城,给皇上跳舞,妈妈说我有贵人相……”   女子絮絮叨叨很多。   枯木长河听的不是很明白,他才是少年,对这些话并不理解。   他抽回了自己的剑,女子身体垂了下去。   见她表情怪异,想到之前兄长的动作,他又刺了一剑进去。   女子皱着眉,彻底没有了声息。   血从她身上往下流,绣鞋更红了。   ……   孟蝶把自己的脚缓缓的抬到了头顶,绣鞋上头蝴蝶金丝翅膀微微颤抖。   绣鞋很红,衬托的她露出来的脚踝很白很白。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很优美。   尤其是夕阳下,夕阳给她身上度了一层金光。   使得她表情都有些圣洁。   她的身体极其柔软,各种动作轻易的做到,如同仙子在飞舞一般。   胖哒坐在大大的椅子上,面前放着一叠叠精致的凉菜。   分量很小。   熙国后宫是神佑在管,基本都是按着俸例来,她觉得李伊仁有些办法挺好用,虽然申国后宫怨言很多,但是熙国这边,一开始就只有她,所以制定起来很是轻松。   至于徐太妃那里,她向来没有管,因为徐太妃那边也不用宫中出钱。   而各个院子的小主,若是想要额外的食物,自然是要花大价钱的,超出外头十倍是常态。   各个院子虽然有怨言,但是皇后娘娘也说了,鼓励大家想法子做生意,若是给宫里增加了进项,也有奖励。   奖励也是十分丰厚。   皇后娘娘除了死要钱一点,对后宫女子管辖却是极其的宽松,这些女子,甚至比他们在娘家的时候还要自由。   每日还有好多活动。   当然还有一些人放不开。   殷家的沈明珠就是如此,不愿意和大家同流合污,倒是经常去找霏公主玩耍。   而孟蝶经过多日观察,她不会经商,也没有什么天赋,但是发现皇后娘娘很守信,所以花了一笔钱,竞标了熙皇的晚餐。   当然花钱不够,还要自身跑的快,不仅要跑的能追上皇上,还要能超过其他姐妹。   她没有第一时间花钱竞标,而是观察了一段时间,并且平日苦练跑步,选了今天,果然她赢了。   虽然为了今日,感觉她的脚掌都有些大了,不如以前柔软,但是还是值得的。   至少她是后宫中第二个获得和熙皇共同用餐的机会的女子。   上一个女子,因为长的粗壮,据说小时候是在农家长大的,所以力气大,跑的快,轻易的就追上了皇上。   若不是她家资不丰富,按她的速度,恐怕接下来每一日熙皇都只能对着黑壮的她用餐了。   而孟蝶是第二个。   她比较自信,毕竟她长的好看多了,而且她的舞姿无人能敌。   孟君买下她的时候,说过:“容貌虽不能天下第一,但是舞姿天下第一。”   果然皇上也看的十分认真,并没有走神,而是十分专注。   孟蝶跳的愈发认真了,一支舞曲毕,她香汗淋漓,微微喘着气到皇上面前。   她发现,皇上虽然胖了一些,但是五官端正,眼神明亮,若是稍微再瘦一些,肯定也是美男子了。   而且皇上穿着龙袍,十分年轻霸气。   她脸色微红,微微的服了服身体。   浅浅的抬头,露出优美的颈脖,一双眼潋滟有光的望着皇上。   熙皇胖哒点了点头道:“不错,你跳的舞还可以,以后,你有空就去给皇后娘娘跳舞吧,佑哥平时都没有什么消遣,应该会喜欢看这些。”   说完,起身走了,走了…… 第532章 遇险   夏季了。   路边还有冰霜。   泥土有些发白,踩进去有点硬,而且在一个地方站久了,这泥土还会渗透出水,能把鞋底泡湿。   长发少年,头发有点凌乱,一步一步的走在这样的路上。   鞋底从干的,慢慢变湿。   荆国向来阳光凛冽,总能把人的脸晒得红的发黑,显出很是健康的感觉。   少年身边的壮汉,面部就很红。   脸宽宽大大,胳膊也长,腿长。   但是少年却皮肤很白皙,总让人觉得晒太阳晒的少。   “寻大人,前头就到水泽边了,要不要停下来休整一下。”壮汉恭敬的问道。   他是负责鹿寻的安全的亲兵。   是典型的荆国大汉,身高八尺多。   这样的大汉,上战场的机会很多,但是他自愿留下来给寻大人当亲兵。   因为一次水患,寻大人带人救了他们全村的人,连牛羊都能救的给救下了。   寻大人是他们全村人的救命恩人。   荆国人向来恩怨分明,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鹿寻望着茫茫原野,天空有很厚的云,阳光透过云层照了几缕下来,他有点累了,但是并不太想休息,他想继续走。   “五哥就在前头,我们再走一会儿,到前头去会和吧。”鹿寻开口道。   他这几日很沉默,脸上很少有笑容。   荆国进攻申国大胜的消息,迅速的传回了荆国。   荆国人很开心,每日都去圣庙朝拜。   念经的声音更大声了,大家都觉得是祈祷战神,战神保佑的缘故。   可是荆国每前进一步,就意味着申国就失去了一座城。   鹿寻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天,或者说,他想过,却没有想到会来临的这么快。   尽管,他以治水的理由,留下了很多精兵强将,否则跟随荆皇出征的队伍会比现在的还要壮大很多。   今年的气候变化很大,几乎是百年千年都没有遇上过的。   原本的治水方案都要随之改变。   鹿寻真的把荆国跑遍了,若是现在对整个荆国环境的了解,鹿寻说是第二,没有人可以为第一。   荆国的水,很重很沉,滚滚波涛,如山洪一般,一旦出事,就能轻易冲毁一个村庄一个部落一个城市。   壮汉亲兵钢鱼点了点头,继续跟着寻大人前进,不过有特意放慢步伐。   他走这一段路都稍微有些吃力,寻大人可是读书人,长的白白嫩嫩和自己不同。   “寻大人,您不用担忧,您在荆国,我们都会保护您的。”钢鱼不知道如何劝说寻大人,作为亲兵,他还是能感受到寻大人心情不好。   鹿寻点了点头。   平心而论,虽然荆皇攻打申国让他很痛苦,可是在荆国这段时间,他还是很喜欢这些荆国人。   鹿寻向来是吃软不吃硬,而荆国人是那种你给他一分好,他要回报你五分的人。   鹿寻只是做好他要做的分内事。   就像是他的亲兵钢鱼,鹿寻也只是顺便救了他们,可是他却执意要当他的亲兵。   荆国人狂热战争,每个人家的儿郎都以上战场为荣。   也只有战争能改变一个家庭的根本的地位。   可是钢鱼却为了保护他,留了下来。   两人继续前行,走到了原本预计会和的地方,却没有发现人。   这边很荒凉,若是有人的活动痕迹是能看出来了,可是这里却没有。   鹿寻皱着眉头,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看了,还是没有一点痕迹。   “继续往前走看看吧。”因为跟五哥约好了地点,所以他没有带多少人。   五哥办事向来守时,可是此刻却没有出现,鹿寻有点担忧,不知道是遇上了什么事。   钢鱼也觉得不对劲,平白人不可能消失,又没有突然遇上风雪。   他的职责是保护寻大人的安危,此刻他把身上背着的刀都重新整理了一下,一边前行,一边手按着刀柄,以便应对随时有可能发生的意外。   两人又走了一阵子,阿寻觉得脚有点生疼,今天他走的有些多了。   到了一个峡谷跟前。   钢鱼走在前头道:“寻大人我先走去看看,若是没事,你再来。”   鹿寻点了点头。   他向来不会逞能,知道自己的能耐。   站在峡谷外头,看着钢鱼进去,许久钢鱼都没有回来。   阳光却出来了,照在鹿寻站的位置,亮亮的,很是明媚。   荆国的阳光都是如同他们的性格一样,笔直笔直,没有和煦的中间部分。   鹿寻眯着眼看着阳光,紫红的袍子穿在他身上,很是好看。   峡谷里,抓住了钢鱼的一群人,看着外头的少年,有些好奇的问道:“他怎么还不进来,就他一个人的样子,我们杀出去吧,你看他在地上画画,他画的什么,他是申国的文狗,我们应该去抓住他,杀了他。”   几人正商量着,忽然见到阳光下那人就不见了。   像是凭空消失一般,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于是一群人慌乱的赶紧跑出来,以为他跑了,所以想也不想的追出去。   钢鱼很绝望的被吊在峡谷中间,很是担心,若是他不在,寻大人定然会被抓住的。   可是等了一会却见寻大人居然独自一人出现在他跟前。   鹿寻拿出一把刀,开始割钢鱼身上的绳索。   他的力气小,动作也不快,敌人随时会回来,可是他却很平稳,连表情都是很平稳。   “寻大人,你快走,不用管我,你穿过这片峡谷,走左边的一条路,可以快些到荆城,回荆城,那里安全,这些人肯定是一些乘着荆皇不在想要作祟的狗杂碎。”   鹿寻动作没有停,而是平静的道:“我已经走累了,你知道我走不久,若是没有救你,我一个人也离不开这里,你配合一下。”   割绳子的时间很短,却又很长很长。   像是无限拉长了一般。   钢鱼强忍着疼,没有喊,但是喘气声略重。   “啪嗒”一声,钢鱼掉落到了地上,阿鹿也喘着气。   “能走吗?”   “可以。”钢鱼爬起来,拖着阿寻一开始有些拐,慢,慢慢的走的快了一些。   后头有声音传来,那些人没找到人,反应过来回来,居然发现刚刚抓住的汉子不见了。   肯定被那个申国狗救走了,又追了出来。   钢鱼越走越快,拖着寻大人。   后面追兵也越来越快,他们有马。   耳边传来了马蹄嘶叫声,然后是箭羽呼啸的声音,擦着头皮而过。   这一瞬间,阿寻觉得自己又一次离死亡无比的近。   上一次是他和五哥被人吊在俘虏洞里的时候。   不知道五哥是否安好,阿寻咬着牙继续奔跑。   那一次他和五哥差点死掉,是妹妹和阿鹿救了他们,这一次呢。   鹿寻忽然感觉拖着自己的钢鱼速度慢了下来。   却见钢鱼后背插着两支箭,整个人朝前扑倒。   骑马的人把他们包围了,绕着圈。   阳光又隐藏起来了。   鹿寻喘着气,坐在了地上。 第533章 内乱   阴天。   云层很厚。   皇宫里的悬崖,淅淅沥沥的落下一些水。   水流很少,有一点潮湿,但是不足以显出一首澎湃的曲子。   太子云坐在亭子里。   他现在有点明白,叔父为何喜欢坐这里。   他也喜欢坐这里。   他像一只困兽一般很迷茫。   亭子里原本有琴,他不会弹,以前没有学过。   可是当他拨弄琴玄的时候,鸟雀都停下来张望,总是有些疑惑的感觉。   琴声很哀伤,不知道为何,弹琴的人那样年少,却有那么多哀伤,那么思念,那么远。   他甚至觉得自己延续了叔父的生活。   叔父爱恋他的母亲,但是他母亲嫁给了他父亲。   这是一段注定无疾而终的感情。   最终经历天下大乱,改朝换代,叔父走进囚山,接出了他的母亲,冒天下大不违迎娶了母亲为后。   本来以为是神仙眷侣,母亲却走到了人生尽头。   叔父一生雄壮又悲哀。   始终求而不得。   或者说,叔父至少是得过。   薄后临死那些年,荆皇几乎是每时每刻相伴。   原本或许荆皇早就大军南下了,可是那些年,他却丝毫没有动静。   他愿意用天下,换阿薄活着。   现在阿薄死了,他去完成了他原本要完成的事,了无牵挂。   可是太子云,他以前只是一个和尚。   懵懵懂懂了那么多年,当他终于明白他爱上了一个女子之后,那女子嫁人了。   她成为了熙国的皇后。   他成为了荆国的太子。   没有太早,也没有太晚,刚好明白了感情,刚好错过了。   都说和尚心思淡薄,四大皆空。   可是正因为空,所以格外在意,在意的事情。   他每日几乎都会想起她。   想起她的笑容,想起她的温暖,想她过的好不好,想她是不是吃饭了。   他如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可是实际上,却变了很多。   如今师父也亡故了,叔父南下了,好像让他在乎的事情和人越来越少了。   他和荆皇不同,荆皇虽然杀人不眨眼,但是荆皇也热爱荆国。   可是十七不热爱,他没有那么强的归属感,他小时候是在庙里长大的。   老和尚走了,对太子云来说,甚至比知道他母亲离世更加悲痛。   只是如今,再没有人会陪他看日出,会陪他走过山花漫开的山道里,会陪他爬上悬崖迎风飞舞。   他甚至不敢想,神佑如今会怎样。   那年那个头上有小揪揪的胖丫头,如今穿上凤袍会是什么模样?   琴声幽哀。   躲在皇宫角落的老人,听的泪流满面,不知道为何。   “我们荆家世世代代出情种,可怜,可怜。”一个老头仰着头,望着天道。   “不明白,喜欢了就上啊,纠结成这样是为何,可怜个屁,当年荆锐是如此,现在的荆云也是如此,感觉这两个才是亲生的父子。”另外一个老头虽然骂着,可是哭的更凶,抽抽噎噎的道。   还有一个老头,摇着头道:“有情才是真人,你们不会懂的,我去给阿花浇个水。”   他没有哭,转身提着一个小木桶,一点一点的把水浇在了一颗大树下。   明明是一棵树,长的很慢的树,一朵花都没有,却名字叫做阿花。   因为他曾经喜欢的女子叫做阿花,埋在了土里。   他一边浇花,一边流泪。   泪水也滴落到土里。   有点湿润。   琴音忽然断了。   咯噔一声。   似乎有事。   的确有事。   太子云站了起来,风风火火的往外走。   朝慕尔在后头一边追一边喊:“太子,水泽的那些狗杂碎,要造反,都是不要命的人,你不要冲动,千万不要冲动,当年老臣跟他们对上,就吃了很多亏。”   太子云走的极快。   荆皇离去,水泽居然要造反,还抓了鹿寻,要杀申国人立威。   鹿五行踪不明,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遇害。   这消息对太子云来说太坏。   他成为太子之后,并没有感受到太多凶险。   他叔父荆皇非常强势,说一不二。   可是荆皇才走不久,荆国内部居然就发生叛乱了。   水泽集结了好几支部落,一起攻打进荆城,这些人明显有备而来。   因为荆皇征兵的时候,几乎是老少都走了,可是此刻叛乱的这些人明显是青壮年。   好在荆皇走的时候,把朝慕尔留下了。   朝慕尔手下的兵,因为跟着太子云一路同行去申国抢亲,一路上经常一起训练,关系很密切了。   而且朝慕尔也有意放任,现在跟着太子云混好了,以后太子云上位,那就是皇上跟前的兵,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朝慕尔年纪大了,身体也全是毛病,对出外战争实际也是心有余力不足了。   所以他迅速换了思路,对太子云忠心耿耿,紧跟太子云的脚步。   荆国人虽然也有奸猾的,但是跟申国和熙国人不同,一旦做了决定就会很坦荡。   全心全意的交付信任。   从朝慕尔进来报告,到太子云带着将士集结,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中间都没有犹豫停顿。   除了朝慕尔的大军,太子云的队伍里,还有皇宫里的护卫队,还有荆国圣庙的僧侣队。   一片发红。   看到僧侣队出来,朝慕尔都有点震惊,同时又对自己的决定更踏实了一点。   在荆国僧侣的地位是很高的,甚至百姓对僧侣的恭敬会大于皇室官员。   可是没有想到,太子云居然能调动僧侣队伍。   皇宫护卫队穿的是统一的黑色,从头黑到脚,连表情似乎都是黑的,这是皇宫里的亲兵,由最早跟着太子云的几个黑衣人统领,他们沉默寡言,甚至不用言语交流,行进十分安静,却让人很有压迫感。   而僧侣队伍一片红,风吹的他们的袍子哗啦啦的响,他们中有的人看着膀大腰圆,有的人枯瘦如柴,但是不论高矮胖瘦,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他们的眼神,视死如归,没有恐惧,没有狂热,很是平静。   相较起来,还是朝慕尔的军队最具有人气,身上穿的衣裳并不太统一,总体是灰扑扑的,但是荆国人很喜欢戴鲜艳的饰品,手上,身上,头上,都会扎一些鲜艳的颜色,显得很有活力。   荆城的百姓并不慌乱,他们不是第一次遇见攻城。   不管谁赢了,他们都要继续生活,无非是活的好一些,差一些,或者更好,更差,总归能活着就好。   当然,相比起来,他们是更愿意太子云活着的,因为僧侣都站在太子这边,荆皇也是让他们都崇拜感激的皇。   可是城中也有一些人有野心,希望水泽部落的人赢。   改朝换代,才能让一些人获利。   水泽部落集结的大军在城门口。   太子云目光扫过,发现大军当中居然还有女子,似乎有见过,但是没有太深的印象。   而水泽部落里确实有一个女子,一个叫做卡伊美的女子,面庞冷静,心跳的却极快,噗通噗通的。   她看着对面队伍中间的人,太子云。   明亮的袍子上绣着龙纹,栩栩如生,风吹的他长发飘扬,容颜更俊美。   即使此刻,他表情还是平静,甚至没有多看自己一眼。   卡伊美转头凑到身边的一个男子耳边,悄声说了一句话。   他们这支军队,主要是由水泽部落,大山部落,流原部落为主,还有一些其他小部落。   卡伊美是一个小部落领主的妻子,却不知道为何,成为了水泽部落领主的情妇,出现在了这里。   水泽部落领主下令,推出了一辆车,车上有一个笼子,笼子里有一个被绑着的少年,绳子有点粗,少年的脸被磨破了。   脸上却还是有笑容。 第534章 众生平等   风很大。   吹的头发乱飘。   吹的女子脸上的头巾也乱飘。   露出了她白嫩好看的脸。   她就是之前那个半夜自己跑到皇子云的帐篷去的小部落首领的女儿卡伊美。   没有想到居然压根没有遇见皇子云。   皇子云跟她都没有说话。   她却因为此事,被她父亲匆匆忙忙的送出嫁,她父亲的部落也被朝慕尔将军责罚。   她曾经痴心妄想为皇妃。   可是却连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上,一个眼神都没有。   她想要他正正的看自己一眼。   听说太子云以前是个和尚,不爱女色,她勉强能接受这个理由。   可是后来,她身边的人权势越高,她知道的越多,她从一个牧羊女,走到了今日。   所以她也知道了,太子云并不是不爱女色,他爱女色,甚至他们初遇的时候,就是因为太子云要去见那个女子。   那个女子如今已经是熙国的皇后了,可是太子云为了她,居然不愿意纳妃。   一个女子要美成如何,才会结婚了都让人念念不忘,让一个和尚还俗牵挂。   卡伊美不懂,但是她懂她很美。   她不仅容貌美,她的身材更美。   只要她想,那些男子无不臣服于她的裙下,就像今日。   一场叛乱,会死伤无数人,只是她的一个执念。   她喜欢这个执念。   为此她不惜怂恿几个部落的人造反。   有可能失败,可是万一成功了呢。   她要让太子云正面看一看她。   记住她。   忘不了她。   被推出去的车,里面装着鹿寻。   鹿寻显然受了一点磋磨,但是表情还是平静。   绝对的力量面前,有时候智商并没有用。   除非你永远躲起来,永远在背后防备思考。   鹿寻喜欢看书,但是并不喜欢躲起来,他喜欢走出去,用自己的学识去做事,去改变。   他唯一担心的是五哥,五哥到现在都没有踪影,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   还有心中还有一些难过他的亲兵钢鱼。   他原本心中是没有这个人的,虽然他是他的亲兵,但是鹿寻觉得自己和他并没有互相亏欠。   可是这一次,钢鱼身上中了几箭,仍旧护着他。   像是母亲护着孩子一般,挡在他身前。   当时钢鱼的眼神,让鹿寻很难过。   钢鱼说:“寻大人,我们并不全是坏人的。”   他死前都在忏悔,希望鹿寻的原谅。   鹿寻不知道该如何。   他恨荆国人,也喜欢一些荆国人。   此刻,他要被荆国人杀了,反而觉得安心了。   互不亏欠,他还是觉得荆国人都是坏人,都要杀他了,他这样想,不过分吧。   太子云在队伍前方,骑着白马。   面容很严肃。   他天生一张佛脸,很是慈悲,可是此刻他的左眼如火在燃烧一般。   尤其是看着被关在笼子里鹿寻。   太子云很少有敬佩的人,神佑的哥哥鹿寻算是一个。   鹿寻是一个很纯粹的人,用他师父的话来说,鹿寻是很公道的佛。   尽管荆国攻打了申国,鹿寻依旧在完成他的工作,依旧在治水,依旧救人。   他心中有怨,可是他的行为无暇。   他是唯一一个敢几次正面劝荆皇的人,荆皇从来都不仁慈,路遇一个疯子都能随手杀之。   鹿寻几次都在生死边缘,可是他还是这样做了。   他做的事,都符合他的心,符合天下的公道和人心。   太子云虽然对荆国不热爱,可是也不反感,从某种方面上来说,他也喜欢荆国人,荆国人很直接,爱憎分明。   可是此刻,他很生气,非常生气。   生气是太子云极少的一种情绪,加上愤怒。   他的重瞳如着火一般。   他从小大力,虽然面容清秀,可是力气跟师兄阿八差不多。   在武力方面甚至是一学就会,以前他师父从来没有让他接触这些,可是跟了朝慕尔将军在一起,他就一直和大军一起训练,训练的成果远超他人。   只是他从来没有使用这些。   唯一有用到的时候,大概是那一晚攀爬蛮荒的白骨山后山悬崖吧,那是正常人完全难以做到的事情,他做到了。   “你们要如何?”太子云平静的问道。   面对朝慕尔将军的大军,宫中护卫队,荆国圣庙的僧侣队伍,对面的几个部落的人组成的人有些微的紧张。   可是看到两边的人数对比,还是他们人多。   而且想到叛乱成功后的好处,他们不怕死,若是死能换来称霸荆城,他们就赚了,赚大发了。   他们不要再做部落首领,他们要为皇,为将。   现在是他们最好的机会,荆皇不在荆城,而且带着大军南下,眼前的这些人,肯定就是荆城里最后的守卫了,他们只要努力一把,就赢了,赢大发了。   风不仅吹开了卡伊美的面巾,也吹开了她身上松垮的袍子,半遮半露出她美好的胸部,浑圆挺翘,她面带微笑,妖娆的半靠着。   她在对着太子云笑。   水泽部落首领阿阙看到她的笑容,很生气,越发气旺,自己若是为皇,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他大声回道:“此乃申狗,皇上正带着大军攻打申国,荆国内申国人都是狗,都该宰杀,我听说太子居然和申狗是好友,恐太子心软,所以特意绑来此人,请太子亲自手刃申狗,以壮民心,否则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马车缓缓的过来。   对面几个部落的人都哈哈大笑。   他们要看太子杀人,听说太子以前是和尚,别说杀人,连动物都不敢宰杀。   这样的人不配为太子。   太子面容依旧平静,看着那马车缓缓驶过来,看到了笼子里的少年,面上有血痕,浑然不在意的面带微笑,很是嘲讽。   “你们荆国人居然也会这些弯弯绕绕,想要叛乱当皇帝就直接说,我作为申国人,都觉得不齿,呸。”笼子里的少年声音不大,说出的话有点软糯,却也让人很羞愧。   水泽部落里的一些人都低下了头。   他们是很羞愧,抓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很是丢脸。   而且还有一些人,甚至是受过这个书生的帮助的。   可是他们已经走出了这一步了,没有退路,要么前进,要么死。   所以他们低头,不看那笼子里的书生。   书生长的很好看,可是此刻像是他们心中的怪物一般。   太子云面容很严峻,举起了箭,对着那缓缓过来的笼子。   对面的水泽部落首领阿阙有点紧张,探出了身子,若是太子云真的杀了那书生,怎么办?自己又该找什么借口?   不过如果太子云真的这么做了,一个能杀死自己好友的太子,也是不值得尊敬的,也该死。   阿阙安慰着自己。   忽然看到身边的卡伊美面容惊悚,他低头,看到自己下巴多了一个箭羽,他说不出话,一支箭穿过了他的颈脖,把他钉在了后头的马车靠背上。   他感觉到了疼,然后他死了,睁着眼,直直的坐着,死了。   太子云举着弓,没有解释,他如何能在这么远的距离射死阿阙。   他依旧面容平静。   虽然他杀人了,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他曾经是一个和尚,他曾经的梦想是要普度众生。   人人都以为他心地柔软,连吃荤都不敢。岂知佛主的心最淡薄,佛眼中众生平等,也都是物品,人没有更高级。   荆皇为了荆国百姓不饿死,大兵南下。   鹿寻为了给荆国治水,减少水患,日夜忙碌。   而眼前这些人,为了权力和女人起兵叛乱,在他眼中,他们不如狗。   太子云没有多说,抽出刀,喊道:“杀!”   他身后众人回应。   天底下震撼着同一个声音。   “杀,杀,杀,杀!”   佛眼中没有仁慈,众生都是瓜。   这一日荆城染血。   夕阳格外红。 第535章 密林里的秘密   夕阳如残血。   今日夕阳别样红。   照的整个熙国皇宫都红彤彤的。   神佑在御花园后面的林子里骑马。   看了一下午奏章,她有点疲惫,一路策马前行,不小心就走远了。   熙国皇室曾经一定是豪富的豪富,皇宫里有暗河,还有一片森林。   神佑骑着大黑一路进林子里。   林子很茂密,越深入越茂盛,密林间,几乎是只容得一匹马仔仔细细的通过。   且是一路向上。   神佑小时候就喜欢乱跑,连白骨山那深崖下,都勒着吡鹰小玉的脖子,飞下去看过。   她是一个对周围很好奇的人。   密林里,夕阳都照不进来,有点暗,但是抬头可以看到天的颜色,血红血红的,照的整个林子越发古怪。   原本神佑身边还跟着瞿柒的,不过最近后宫人多,瞿柒的任务一下子重了,成为后宫大管家了,事情很多。   老嬷嬷们老腿跟不上皇后娘娘,而且看到皇后娘娘居然按着一头狼,在草地上戳来戳去的,老嬷嬷也都装死了。   别人家的娘娘养一只白白嫩嫩的小喵咪,或者养几尾漂亮的小金鱼,再或者养一只会叫会唱的小雀鸟,可是他们家主子,养了一匹狼,一条蛇,一只飞下来能把屋顶踩烂的大鸟……   也幸亏皇上不计较这个。   神佑不知道嬷嬷们腹诽这些,她在林中觉得很自在。   虽然林子越发茂密,空气中也有一些奇怪的东西的感觉,不过很安静。   神佑觉得自己进来之后,周遭一切都很安静。   神佑听到胖哒说过,他们唐家是有主上留下来的宝藏的,可是一代传一代的,到有一代突然断了。   因为没有预料到会突然身死,都没有来得及准备后事,所以这消息也就断了。   只是一代对一代都说了有。   就是太后瑰给熙皇唐希写信也说了这事,宝藏是有的,在皇宫内库深处,好像就在地下,但是钥匙后人没有找到,也有不成器的皇帝请了人来各种折腾,敲打分割,火融,都没有打开。   上一代对下一代的勉励一直是,这些宝藏只是作为最后的准备,平日还是不准动用。   虽然知道有,但是钥匙具体在哪,连太后瑰都不知道,只是告诉了胖哒,钥匙也是在皇宫里的。   神佑想到了宝藏,她天生爱收罗这些,甚至连最初来熙国,路上买的那假的藏宝图,她都记下来了。   一路上弯弯绕绕,神佑觉得有些熟悉,因为仿若就是那图上的场景。   如果不要这些树的话。   那图上的画面就是没有树的场景。   种满了大树之后,整个地貌就好像变了。   别人看到那藏宝图,要么不信,信的人却也没有机会深入到皇宫的林子里去。   神佑恰好是信,又能进来的人。   她一个人弯弯绕绕的转圈圈,终于转到了一个山包。   山包就是个很简单的土堆,旁边有路,路边的土包,寻常人走过都不会太注意。   神佑也没有太注意。   但是她想下马休息一下,于是就下来,爬到了那山包上,坐在上头。   她包里的小蛇刺溜刺溜从包里溜出来,却是顺着那小山包后头一个洞钻了进去。   神佑休息够了,等了好一会,不见小青出来,找了跟树枝,拨开了那小山包后头的腐草堆。   腐草堆下方一个大洞,神佑看了看,用那棍子往里捅了捅,没有什么动静。   她向来胆大包天,撸起袖子就把手伸进去了。   她以为小青跟她捉迷藏,想把小青揪出来。   结果伸进去没有摸到蛇,却摸到一个硬邦邦的木盒子的感觉。   她用力抠了抠,抓着箱子上面似乎是锁的地方,拖了出来。   天空夕阳更是红了,漫天都红。   红色的夕阳下,照着她拖出来的箱子,也是鲜红色的。   很有岁月的红,但是出乎意料的很鲜艳。   神佑拖出箱子之后,小青才慢吞吞的探着头伸出来。   一幅讨好邀功的模样。   神佑哭笑不得,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大黑在一边站着甩尾巴,时不时低头啃一口地上的青草。   没有风。   神佑看着那木箱子,是上锁的,她很粗暴的找了个大石头,“哐当”一声响,就把那箱子砸开了。   箱子一打开,里面的布居然一下子就散了,上面原本有画的,也一下子消失,只剩下一些白灰。   好像是错觉一般。   神佑抹开了那白灰,白灰中间藏着一个指环。   神佑捡起来,看起来像是玉石一样,可是又有点像铁一般,黑乎乎的,她把指环捡起来,套在手上试了一下,居然是刚刚好。   她的手极其的白,套上一个黑色的环,显得异常搭配。   神佑又翻了翻,没有其他东西,干脆把箱子塞回去。   又堆上了枯草。   她还以为真的找到了宝贝了,没有想到是一个黑环,她戴在手上,举起手朝天看了看,黑环中有点暗红血红的感觉。   神佑觉得戴着也蛮好,敲个果仁之类的轻松一点。   休息够了,又意外捡了个东西,看看天色,神佑骑着大黑往回走,准备剩下的路下次再来,或者应该早一些时候来。   当神佑骑着马从密林里出来的时候,看到外头四嬷嬷一脸焦急的在等自己。   密林里面,非皇族自己人,其他人是不让进的。   “怎么了?”神佑问道。   “皇后娘娘您可来了,鹿将军求见,等你许久了。”四嬷嬷大声道。   哥哥很少主动来找自己,既然来了,肯定是有要事,神佑也不下马,继续骑马前去。   神佑马术很好,御花园里,花花草草,桥廊流水,都很快被神佑丢在身后,一骑绝尘。   皇后娘娘骑着黑色大马穿行而过。   宫中那些女子,有的只能见到一个身影。   远远的沈明珠和霏公主看到那场景,沈明珠愣愣的愣了许久。   霏公主抱怨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明天开始,我也要学骑马,一定骑的比她好。”   双胞胎姐妹李早李晚去拜见皇后娘娘,没有遇上,正往回走,却不想看到那黑骑,还有马背上的皇后娘娘,如风中凤鸟一般。   李早惊的嘴巴口水都流下来了,皇后娘娘太帅了。   神佑急急忙忙赶到了凤来殿,匆忙的进院,就看到哥哥端坐在那。   “哥哥何事!”   阿鹿看到妹妹都是皇后了,依旧还这样风风火火,一点都没有变,脸上红扑扑的,不由得心中一软。   不过想到收到的消息,面上又更严峻了。   “荆国内乱了,我担心阿寻和小五,我想去接他们。”阿鹿开口道。 第536章 蓝媛   柳儿城的城墙上,看夕阳极美。   荆皇带着大军攻破了柳儿城之后,并没有立刻前进,而是在柳儿城休整。   此时,荆皇走上了城墙顶上,看着天空和自己平齐的夕阳。   夕阳不烈,甚至可以睁眼看着太阳的轮廓。   就是一轮极其圆又极其红的圆日。   周围没有云,可是前头有山峦,天空微红。   这样的景观是在荆国没有的。   荆国向来是一马平川,落日就在天地的尽头,天地又是连一起的。   而这里像是画,山是水墨,落日的颜色。   风吹的荆皇头冠下的发梢有点摇摆,吹来城中还有些燥热的气息。   有烟熏的味道,实际是有些好闻的,像是烤肉一样,可是想到那是人肉,又有点作呕。   荆皇向来杀人容易,杀人不过刀起刀落,他成为皇帝就是杀出来的,对杀人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可是这一次,他居然觉得难受。   看着没有烧干净的秀鞋,绣衣的片角,上面好看的绣工,本来是最华美的东西,可是当这些东西散落在焦黑的尸体边的时候,那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不仅仅是荆皇,荆皇手下的那些将士也是如此。   连向来爱显摆的少年枯木长河,这两日都有些沉默。   柳儿城让他们住的很压抑。   夜半时分,总觉得有女子在歌唱。   温温婉婉,婉婉约约,细细长长的声音传来,在脑子里绕啊绕,醒来的时候,总觉得耳边一阵阵凉风。   睡在大屋里,居然还不如睡在草地上踏实。   整个城都让荆国将士们很不自在。   而枯木春更是如此,经历这一场战争,他甚至害怕回去见自己的妻子。   虎贝生了没有?   如果刚好生了,生一个女儿呢?   申国人有轮回转世投胎的说法,若是城中女子死的时候亡魂飘到了荆国,成为自己的女儿呢?   枯木春很害怕,这样想,他连夜间都睡不着。   他想逃离柳儿城,不仅仅是逃离柳儿城,更想逃离申国。   他害怕这里,他害怕,有朝一日,他会跟着大军,踏进申城,那个他熟悉的城市。   他害怕,他会走进那座空空的申学宫,害怕遇见先生的墓地,害怕他们会烧掉那剩下不多的典籍。   这一切都让他痛苦。   可是他是荆国人。   他也爱自己的国家。   他只能尽量的去做一些事,清扫柳儿城,收殓尸体,埋到山清水秀的地方。   或者洒进河中。   柳儿城再没有女子唱歌,再没有女子弹琴。   荆国人不明白,为何这些申国女子要这样,这样刚烈,她们明明不是大家闺秀,给钱也就陪客,何必如此。   这一场战,他们胜利的不易,不论是行动上,还是心理上。   荆皇看着落日余晖,不知道思考什么。   荆国内乱的消息,他也收到了,并没有着急的回走,他相信太子云能处理好。   若是这样的事都处理不好,也不配为太子。   荆皇向来是个目标很明确的人。   只是目标再明确,他的心也被柳儿城耽搁了许久。   他有点害怕,不知道为何。   从来没有害怕过的他,这次居然被一个城的女子,吓的胆怯。   所以他要求将士留下来,留下来克服掉这种恐惧。   他不能带着恐惧继续前行,否则迟早会输。   ……   申国皇宫内,申皇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腿好了能走了,可是比之前坐在木轮椅上还要暴躁,嘴唇上方直接就起了三个泡。   他很慌张,很恐惧。   泱泱大国,居然就任由荆国大军这样直通通的走进来。   他忽然想到了以前,申学宫的学监,陈结余吟的那首诗:“将军百战死,壮士无人归,朝廷万千子,谈笑有风声,蛮荒无活人,申国无蛮荒,今日失一城,明日失一国……”   蛮荒如今还在,申国却是要亡国一般。   去岁气候就不好,粮食丰收的时候遭灾,想等今春多种些粮,谁也没有在意这种事。   粮价格总归是一年高一年低,都是常事。   可是今春继续遭灾了,粮食已经不是收成不好的问题,好些地方说不定会绝收。   天灾加上人祸,真的是要亡申国!   现在唯一期望的就是荆国内乱的消息,荆皇会不会带兵北回,按照申皇的想法,定然是要回去的。   否则再外头拼死拼活,老巢都被人端了又有什么意思。   朝中的人也没有人提起鹿寻和鹿五,当初这两个被送去荆国的人。   想来荆皇都对申国开战的了,那两人也凶多吉少了。   如若是申皇肯定是第一时间班师回朝,可是荆皇没有回去,却也没有继续前进。   这让申国朝堂,静默如呆鸡,不知道如何是好。   申皇焦头烂额,觉得诸事不顺,心中却依旧存有侥幸。   上天肯定不会这样薄待他,他从来没有做错事。   ……   第二日,天气晴好。   因为前一日晚霞极好,晚霞行千里。   所以今日,天气好的如同夏季回归正常。   一早就有鸟雀在叽叽喳喳的叫。   小昭后听着鸟雀声,亲自给申皇穿上龙袍,一边穿一边道:“这么早就有喜鸟的叫声,今日应该是有好消息,皇上要顾着龙体,莫要太忧心了。”   申皇现在对任何征兆的东西都特别在意,听到小昭后这么说,点了点头。   看到小昭后的头发似乎比之前更黑了,容颜也更好看了。   有点唏嘘。   镜子里女子弯腰给他穿衣,很是亲密。   申皇开口道:“阿昭你容颜依旧,朕却老了。”   小昭后的手顿了顿。   她昨日染了头发,以前申皇都不会注意这种小事的。   她抬头笑道:“皇上怎么会老,在臣妾眼中,皇上您永远年轻呢。”   申皇笑着摇了摇头。   到了朝堂,听到熙国大军答应派兵,却还在路上磨磨蹭蹭,他就有一阵气闷。   神佑没有法子也就算了,申皇也向来没有指望她,毕竟熙国的情况,熙皇就是摆设,真正有权的是殷家。   殷家第一,皇家第二,这是熙国现在民间都知道的事情。   可是伊仁居然也没有一点出力,眼看着申国被攻打。   申皇有点郁闷。   到了朝堂上,老生常谈的失败。   柳儿城坚持了这么多天,已经让朝堂惊讶。   甚至生出一种荆军不过尔尔,连一些女子都对付不了。   可是等到详细的军报传来,柳儿城的壮烈,让整个朝堂都如同鹌鹑一般,不敢评价了。   “眼下是什么情况了?不是说荆国内乱了?后续消息呢?”申皇开口问道。   “据说熙皇派兵北上而去了。”有一个小声的声音从朝堂里传来。   王如意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   这一日,一个稚嫩的哭声响彻了曹府。   下了朝的曹九和周大人才出朝堂就见家中门人一脸喜悦的道:“生了,母女平安。”   家中看着刚刚生下来的小东西,周韵竹有点不开心,怎么是女儿,还这么丑。   路上曹九面容严肃,但是嘴角有掩盖不住的笑容,周大人摇头道:“以后也做父亲了,要更稳重一些。”   曹九点了点头,接着又有些忧虑的道:“孩儿名字,我们都想好了,若是女儿就叫曹蓝媛,只是蓝媛生在战时,下官总觉得不安。”   周大人并不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显得很是胸有成竹。 第537章 杀尽天下人   太子云带头杀进了战场。   荆国的荆城是没有围墙的。   两军冲杀,都是直面生死。   鹿寻的马车被拖开了,拖到了太子云这边的阵营。   他仍旧在笼子里,没有人顾得上他此刻。   两边的人都在冲杀,鲜血飞溅。   甚至有时候会飞过来一条胳膊,鹿寻有点懵。   虽然准备好身死,可是他没死,却看到这么多人死的画面,他还是有点受不了。   可是此刻他就如同关在笼子里的小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外头。   他挣脱开了绑着他身上的绳索,可是依旧出不去,笼子的锁很结实,他力气不够,打不开。   他缩在了角落,却也不敢闭上眼。   死亡就在跟前,他很害怕。   他还有很多很多事情都没有做。   甚至他答应了妹妹要回去的,可是此刻,他没有办法实现承诺。   鹿寻睁着眼,他开始背书,他忽然很想读一篇诗经。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   读诗经是一件很美的事,读到妙处可以手拍打膝盖,韵味悠长,回味无穷。   鹿寻的手拍打着笼子边缘,轻轻重重,仿若回到了学堂,回到了那年和妹妹一起读书的院子。   那样清净,还有阳光。   周围的战争继续。   太子云杀的很冷静。   他的左眼重瞳成深紫色,此刻他仿若天生的杀神,虽然是第一次杀人,却非常稳。   刀起刀落,刀进刀出,鲜血时常溅到他脸上,偶尔会溅到他眼里。   他不知疲倦的继续重复。   他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   他从来没有杀生过,现在杀人却非常顺手。   如同他生来就会一样。   如同切瓜,如同扫地,如同劈材,如同挑水一样容易。   他忘记了一切,忘记了漫天神佛,甚至忘记了神佑,眼中只有杀戮。   叛乱的大军一开始首领居然就被太子云给射杀了,没有等他们反应过来,太子云就带着大军杀过来了。   众人只能匆忙应对。   可是不知道为何,原本以为是软柿子的太子云,居然杀人的时候跟荆皇不相上下,甚至更鲁莽更可怕。   部落里的人一退再退,可是太子云追着他们狂杀,根本不在乎有埋伏还是有诡计。   叛军们都要哭了,老荆家的人都这么可怕吗?   他们不想反叛了,就想回家放羊行不行?   太子云的刀砍钝了,又换了一把刀。   太子云举剑冲杀,很快就冲到了叛军首领的位置。   卡伊美瑟瑟发抖,她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   太子云不是和尚吗?不是温柔的很吗?据说荆皇都同意他去抢亲,他却因为担忧那女子不开心,而不愿意。   太子云柔软到走路的时候看到新长的鲜嫩的小草都不愿意踩,这是真的她亲眼所见。   所以她才会想半夜去他帐篷,这样心软的人,做错事一定会负责。   可是眼前的人,还是那个太子云吗?   容不得多想,刀剑就到眼前了。   混乱中,卡伊美根本找不到救她的人。   这一刻,她才明白为何荆国战争总是让女子走开。   她尖叫,却没有人理她,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尖叫。   衣服破了,整个人狼狈又慌乱。   她后悔了,她不该这样,她看到她父亲的部落里的老人一个个死去。   她看到她的丈夫也死去了。   她也要死了吧,可惜到死都没有和太子云说一句话。   太子云举刀杀戮,他感觉自己天生适合杀人。   那种感觉太顺畅了,生命并不贵重,杀人很是容易。   就像是他本该就要杀很多人,可是从来都没有去做,今日终于开始做了。   就如同脚踩在了草地上,一脚一片草一般。   他的刀很快就来到了卡伊美面前。   卡伊美一直尖叫,平日想占她便宜的男子,总喜欢摸她一把的男子,这时候却避之唯恐不及。   她周围都空了,太子云锋利的刀到了她面前。   她忽然把自己的袍子解开,露出了裸@露的上身。   周围的血正好溅过来,如同一道彩虹,洒在了她的胸峦上。   “杀了我,杀死我,你不是和尚,你是杀人狂魔,所以申国公主才要嫁给别人,不嫁给你,你永远得不到她!”卡伊美跟疯了一样,大声的喊道。   太子云的刀很快。   到了她面前。   停住了。   没有刺进去,而是挑了她的衣裳,给她盖上。   卡伊美面容惊喜,一下子甚至觉得劫后余生了。   她相信自己很美,她的身体很美。   可是她的笑容还没有凝固,刀依旧穿过了她的衣裳穿过了她的身体。   太子云面无表情的杀了她。   继续杀人。   杀伐果决。   眼神冷静。   若是按照他平日的性格,他此刻的模样,像是疯了一样。   可是他动作太稳,眼神太平静,一点没有觉得有异样。   人群中开始有人哭喊:   “阿爹,阿娘……”   “战神……”   “战神保佑……我不想死……我错了。”   “战神保佑……”   “战神保佑……”   太子云的刀忽然落在了地上。   他停下了脚步。   面前是慌乱逃跑的叛军,身后是叛军和他们自己军队的尸骸。   他觉得脸上有点湿润,抹了一下,是血。   不知道是谁的血,溅到了他的脸上,很新鲜,还是热的,还没有凝固。   他左眼紫色眼瞳慢慢的褪色,成为了墨黑。   他看着前后左右,四面八方。   起风了,风吹的他有些凉。   太子云停下来了,其他人也停下来。   一些勉强活下来的叛军一路狂奔,劫后余生。   没有人追来,他们拼命的跑,拼命的跑……   朝慕尔一脸兴奋的上前,对着太子云就跪了下去。   “太子无敌,战神保佑。”   其他将士也一起喊了起来。   “太子无敌,战神保佑。”   “太子无敌,战神保佑。”   尸骸堆里,一个女子的尸体,和其他人堆成一团,没有更美。   “神佑,神佑,神佑……”一声声入耳。   太子云终于清醒过来了,也记起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   他的手上在抖,腿也在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的感觉。   他杀人了,他杀了很多人。   他的重瞳的墨黑的眼瞳里,落下了泪水。   眼前却是那年那个头上有小揪揪的女孩,胖乎乎的模样,笑嘻嘻的问自己,长大以后要做什么。   他多想伸手捏一捏她的脸。   ……   PS:喜欢这一章,求个票。 第538章 亡国之君   看完孟蝶的舞蹈,就离去的熙皇,却收到消息,殷君来了。   殷君轻易不进皇宫,但是一进皇宫必然是有大事。   熙皇胖哒一下子觉得头疼。   殷君和先皇融一个年纪,又是辅佐皇帝的君,对熙皇开口责骂,跟骂自己儿子没啥区别。   熙皇很不喜欢,甚至还有点害怕有点阴影。   可是又不能不见。   殷君以前来后宫可是连通报都不通报,直直的跑进来。   现在还通报了一下,算是给面子了。   熙皇急忙忙的跑御书房去,推开门,就见偌大的书房里,一张长桌上,佑哥穿着淡粉色的棉麻衫,层层叠叠的裹裙,盘腿坐在书几前,看书看的十分认真,时不时还拿着笔写一两句话。   御书房很高很大,很空旷。   可是这一刻,熙皇眼中只觉得岁月静好,害怕打扰这一幕。   他站在门口看着,却是不敢抬腿进。   石大伴看到自己主子风风火火的跑来,却站在门口迟迟不进,待探头看到书房里头,不正是皇后娘娘在看书写字。   还记得当年初见,皇后娘娘作男儿打扮,豪气万千,也调皮的很,一路捉弄那些盗匪马贼。   没有想到,嫁人之后却真真如此静娴。   办事得体,温婉大方,后宫也井井有条,还样一想,老仆鼻子一酸,就想抹泪了。   掏出大手绢,压着眼角。   熙皇胖哒看痴了。   听到“刺溜刺溜……”吸鼻涕( ̄?ii? ̄;)的声音,神佑抬头,看到门口逆光的胖哒唐希,还有吸鼻涕的石大伴,愣了愣。   不知道为何,石大伴又开始感怀了。   石大伴身手很厉害,就是情感太丰富了一点。   神佑有些不静心,哥哥带兵去荆国了,她什么都帮不了,想来御书房看看书,这时候也有些明白,为何太后瑰会喜欢抄经,明明抄经一点用都没有,大概就求个心安吧。   她自然不是来抄经,神佑不是很相信这些,她只是觉得心中烦扰,干脆来这里看看书。   她喜欢宽敞的御书房。   倒是身边的瞿柒有点坐不住,在御书房的时候,屁股下像是有跳蚤一样,扭来扭去。   以前神佑在申学宫读书的时候,不爱看书,看书都是为了应付考试,临时抱佛脚,总是不明白,寻哥为何那么喜欢看书。   现在却总觉得书看不够,明白的太少。   神佑觉得,这大概是自己长大了一点的感觉吧。   “皇上,你怎么来了?”神佑合上书,抬头问道。   这个时间应该是在和孟蝶吃饭吧。   熙皇听到佑哥柔柔的喊自己皇上,满心欢喜,可是听到后一句,就有点委屈。   他自然是不喜欢和别人吃饭,不过看佑哥难得玩的热闹,所以也配合着,可是还是有点委屈。   佑哥怎么会愿意自己和别人用膳,别人都不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   佑哥也不会担心自己没吃好。   胖哒想说,那孟蝶的舞跳的真好看,想看看佑哥会如何,可是话到嘴边,实在舍不得佑哥有一点不高兴。   老老实实的道:“孟蝶跳舞不错,所以我让她以后给你跳舞,你若是无聊,可以喊她,但是我不喜欢她,手脚细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背掰断,脸也死白死白的,而且跳的极高,冷不丁,像是朕儿时梦见的女鬼一般。”   解释完,又想起自己还是没有说为何来,继续道:“我来御书房是因为殷君进宫了。”   神佑听到胖哒说孟蝶哭笑不得,再听到说殷君来了,也有点怪异。   这都马上快入夜了,殷君这时候还进宫?   正想着,御书房门口的人已经到了。   殷克州直直的闯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慌乱的宫人。   殷克州没有想到居然看到皇后也在御书房。   首先脸色就不好了。   ”后宫不得干政,皇后娘娘怎么在此?“   熙皇胖哒连忙解释道:“佑哥是在这里陪朕看书。”   殷克州扫了一眼,确实是闲书,哼了一声。   他今日来不是纠缠这个了,所以没有多说,进来,大刺刺的坐下。   御书房也是议事的地方,胖哒坐到了佑哥身边,殷克州坐到了下首一旁的位置。   抬头看了一眼皇上和皇后,两张极其稚嫩的面孔。   因为不是朝会,两人都穿的有些休闲。   熙皇胖乎乎的身材,穿什么都不会严肃,此刻穿着白衣就像是一只可爱的大白兔一般。   而皇后穿着粉色的宽大常服,平日穿朝服上朝,很是艳光四射,还是有点像小姑娘穿大人衣衫一般,很严肃,但是也极其好看,连殷克州都知道最近上朝的那群年轻官员很活跃,最近熙国的胭脂水粉还有华丽的衣裳卖的十分畅销。   连他自己的狗儿子殷雄每日上朝都会打扮的格外认真。   让殷克州觉得好气又好笑。   此刻看皇后娘娘,穿的粉粉的,也就是一个小姑娘的模样,水灵灵的。   帝后坐在一起,还像刚刚生出爱慕之情的少男少女,空气中都是粉的。   他坐在这里,有点像家长监督孩子恋爱。   他只是看了一眼帝后,却连眼皮都没有扫过皇后身后站着的瞿柒。   瞿柒却尽量后退,把自己隐藏在阴影中。   他有点不自在,咳嗽了一声,才转入正题。   “老臣听说皇上您让鹿将军派兵北上去荆国了?”   熙皇吓一跳,对外只是说鹿歌去练兵,虽然是私兵,但是也要经常训练的。   可是这才出发,殷君就知道消息来质问自己。   皇家私兵已经是熙皇最值得信任的,如果这都有奸细,那还有什么可以信任依靠。   熙皇对着咄咄逼人的殷君,连撒谎都不会,只是涨红了脸,点了点头,解释道:“听说荆国内乱,佑哥的两个哥哥都在荆国,他们也是朕的好友同窗,所以想去救他们。”   “糊涂!”殷克州随手就摔了他面前的一杯茶水。   偌大的御书房发出了清脆的碎杯子的声音,仿若有回音。   书房为之一静。   “此时天下大乱,你把皇室老祖宗留下来的兵就这样轻易糟蹋了,听说荆皇大败申国,眼看就要攻到了申城了,荆皇屠了几个城,杀红了眼,你个毛头小儿,居然妄图去攻打人家的老巢,那可是苦寒之地的荆国,你以为是儿戏吗?你立刻,马上把他们召回来。”   殷克州在殷家向来就是很威严的,在朝堂上也是如此。   此刻在皇宫里依旧如此。   熙皇几乎下意识的就要点头。   以前都是这样,可是看着身边的佑哥,熙皇还是硬着头皮道:“大军已经派出去了,军符也都交给鹿将军了,大兵将全权听鹿将军指挥。”   殷克州听到这句话,简直气炸了。   他自谓熙国第一君子,忠心耿耿为国,甚至把熙国皇宫的东西,也当做是他自己的东西一样。   听到年轻的熙皇居然把皇家私兵就这样交出去,简直是心痛的无以复加。   “你,你,你简直是败家子,亡国之君啊……”殷克州捂着胸口有点口不择言的怒道。   以前太上皇融的时代,他想要触摸一下私兵,都很难,可是年轻的熙皇居然直接把私兵交给他大舅哥了。   “皇上是皇,殷君才是君,殷君勿要自责,慎言。”一直不说话的乖宝宝神佑,忽然开口说了一句。   殷克州:你你你…… 第539章 绣出来的女则   最近皇宫有点怪异。   氛围很怪。   太子李平安每日都会去皇后娘娘那里请安,一幅母慈子孝的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李平安才是皇后娘娘的亲儿子。   宫中的道观,门口越发破旧。   宫女太监最会看颜色。   洛妃去了道观之后,不仅仅太子没有去看望,连申皇也再没有去看望。   道观就自然比冷宫还冷。   道观门口,甚至蜘蛛都开始结网了。   再没有人见过洛妃,那倾国倾城的女子似乎从此就要老死道观。   李平安今日去皇后那,小昭后忽然开口问道:“可是有去看过太子妃?”   李平安吓一跳,连忙道:“未曾,虽然定下名分,但是儿臣谨记书中教诲,不敢贸然前去打搅。”   小昭后摇头道:“时间还那么长,应该去看一看,若是事事都按书中规矩,未免太无趣,听说叶御史的闺女很规矩,你去看看无妨。”   “儿臣遵命。”李平安在小昭后面前向来胆小听话。   当天就出宫,去了叶御史家。   叶御史不在家,还在官署里做事。   家中只有叶夫人,还有未来太子妃叶敏,以及宫中的教养嬷嬷,几个粗实仆役。   那几个仆役还是用来伺候宫中的嬷嬷的。   叶夫人向来事情亲力亲为,没有用下人的习惯。   而叶敏有些胆小的性子,被教养嬷嬷欺负的更加胆小了。   行为举止倒是能见人了,毕竟叶敏很听话。   不过琴棋书画就有点勉强了。   嬷嬷们也很无语,没有见过这么没文化的小姑娘。   所以总是拿责备的目光看叶夫人。   教养孩子是内宅妇人的事情,叶御史如此忙碌自然是没有时间教养。   可是这叶夫人居然是大字不识一个,也不知道帮女儿请名师教养。   所以叶敏这么大了,居然还不识字,简直是惊呆了嬷嬷们。   申国后宫因为有小公主的缘故,很是带动识字的风潮,文盲几乎是没有的。   可是未来太子妃居然是文盲,别说吟诗作画,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   嬷嬷们实在头疼,她们只是来教礼仪的,教人识字实在不擅长。   不过虽然未来太子妃不识字,但是性子却极好,作为一个普通人家的媳妇是绰绰有余,但是作为太子妃,未来一国之后,真的很勉强,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怎么想的,怎么会选中这样的人。   当然这些都是嬷嬷们不能说的,她们只能做好她们的事情,尽量多弥补一下。   因为太子妃要背女则,可是女则上面的字也不少,所以太子妃要先认识这些字。   嬷嬷们头就大了,发现把字写在纸上,太子妃叶敏一个都不认识,可是若是在刺绣上头,叶敏却记得极其牢固。   嬷嬷们都是人老成精的,所以想出个法子,让叶敏绣一篇女则出来。   虽然篇幅长一点,但是太子妃的绣工真是没的说,甚至有风骨的感觉,实在好看,她们摸着都爱不释手。   只能说太子妃把全部聪明劲都用到绣工这里来了,若她是一个绣娘的话,将来成为天下第一绣娘也未尝不可。   太子李平安驾到的时候,未来太子妃叶敏正好在刺绣。   虽然婚前不宜见面,但是看着成婚时日还挺长,嬷嬷们也不会太不近人情,于是院子里,太子李平安就见到了刺绣的叶敏。   李平安到了叶御史家,发现真是很简陋。   连宫中宫女的住宿都不如的感觉。   听说叶御史以前还住在平民巷子里,更是不解。   已经是落日黄昏时刻了,天擦擦黑的。   原本应该明日再来的,可是李平安就是那种,十分听话的人,小昭后刚说,他就立马执行了。   尽管不想来,也来了。   他对出宫很没有安全感,所以还是想快点完成这事,早点回去。   此刻看到院子里还在刺绣的小姑娘,李平安觉得很奇怪。   这个小姑娘长的真普通,容貌极其平常,甚至连宫中的大多数宫女都比不上。   “你在绣什么?”感觉到自己到来,那小姑娘甚至身体都在颤抖,显然极其紧张。   李平安又觉得有点神奇。   好像有点他自己在小昭后面前的感觉。   “我在绣女则。”叶敏说完,又记起来,不应该称呼我,又改口道:“臣,臣妾……不对,小女子,小女子……在绣女则。”   李平安噗嗤的笑了。   第一次见到比自己还笨的人了,居然连自称都不懂。   听到太子居然笑了,叶敏惊讶的抬头,就看到夜幕黄昏下,一个脸有些圆黑,笑容温和的少年,站在她对面。   距离很近,一点都不凶,看着比她父亲还好说话的样子。   叶敏看了一眼,很快又低下头。   李平安也看到了叶敏,一个皮肤有点黑,但是五官实际挺耐看的小姑娘,当然和他姐姐还有洛姨都没法比。   不过看着很安心,这个样子,就是很安心。   李平安伸手拿过桌子上已经绣好的东西,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十分漂亮。   李平安夸奖道:“你的字写的很好看。”   叶敏脸一下子涨红了。   “我,我不会写字。”接着更心虚的道:“我不识字。”   李平安惊愕了一下。   又翻看了其他绣品,上面都是字。   而且每个字迹都很端正工整,怎么会不识字。   “绣出来的,我能记住。”叶敏不会撒谎,如实道。   李平安想了一会想明白前后。   有点无语,他自己总是被骂愚钝,背书都比其他人差,可是没有想到还有人不识字。   “你父亲叶御史很厉害,学识丰富,他不教你吗?”   叶敏听到这里,生怕责怪她父亲,都快哭了,也顾不上自称什么。   “父亲太忙,并不是故意的,而且我笨,我学不会。”   叶敏说着,手中的刺绣活都落下,一根针刺进了自己的手中。   李平安吓一跳,把她手拿过来,看到上面冒了血珠,而且手上是有茧的,比他的手还要硬。   叶敏的手被太子抓住,整个人都吓一跳。   “无妨无妨的,刺绣扎到手是小事。”她想把手抽回来,却又不敢用力。   李平安低头,把她手指放进嘴里,把血吸掉,吐掉,才松开她的手。   叶敏已经惊的都傻了,一脸呆滞。   手觉得麻的不像是自己的手。   李平安做完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解释道:“我以前受伤,我家长辈就是这样的。”   他不敢说是洛妃,这四周都是小昭后的人。   叶敏慌乱的点头,脸也涨红了。   一时间四目相对,甚是无言。   李平安站起身道:“我走了,不要担心,学不会也没有关系,你知道的,他们都说太子愚笨,所以你太聪明的话,我还会害怕,你这样很好。”   李平安说完就走了。   他没有说谎,他是真的觉得她这样很好,让他很安心。   叶敏却是一脸懵逼,脸始终红红的,心跳的很快很快,有一种激动的说不出的情绪。 第540章 鸡犬不宁   李平安前脚走进宫中。   后脚就有消息传来。   荆军居然又攻破了几座城,已经朝着申城而来了。   正在熙国皇宫充当长辈的殷克州也收到这消息。   惊的又打破了一个新上的茶杯。   怎么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他设想荆军攻打申国,快则两三年,多则五六年七八年都可能。   却没有想到,这夏季还没有过尾,秋意都没有起来,这荆军居然都已经攻打到申城了。   他殷家在申城也有颇多的资产,若是真的开战,必然损失惨重。   殷克州都顾不得骂小皇帝了,急急忙忙出宫去了。   临出宫却被一个面貌丑陋的老宫女死死的拉着,让他赔砸碎的杯子的钱,说他砸碎的那一套杯子是前朝留下来的,极其名贵,平日皇上自己都舍不得用,看到殷君来才特意拿出来的,那一套杯子至少要三千两……   把殷克州气的够呛。   他以前进宫都没有遭遇这样的事情。   听闻年轻的小皇后做事很不像话,处处死要钱,他还以为是传闻,没有想到要钱要到他身上了。   他殷家就有窑口,专门烧制茶器的,刚刚他虽然没有在意,但是也能看出来,给他喝茶的杯子就是普通的粗瓷杯,最差的那种,他当时还想,皇宫真的那样缺钱了,培养私兵真的太花钱了,却没有想到在这里等着自己。   不过此刻荆军都攻打到了申城门口了,这才及笄的小皇后娘娘居然还记得这等事,让殷克州又很意外。   是真的死要钱,还是很沉稳。   当他掏出了一块精美玉佩,足足超过三千钱的价值了,那老嬷嬷才松开他衣摆,让他离去。   殷克州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头一回被女子纠缠的那般狼狈。   殷家不缺钱,是因为向来只有殷家占别人便宜,没有别人占殷家便宜的,说起来,殷家就如同一个大貔貅,钱都是只进不出的。   却屡屡被那皇帝小儿还有小皇后给占了便宜。   不过此刻殷克州已经顾不上气这个了,急急忙忙的回去安排其他事情。   若是申城被攻破,申国也就彻底亡国了。   申国繁华的城市都是申城以南,一直到凤凰山,连接着熙国。   但是申国以北的城市向来都是十分险峻,易守难攻的。   如今居然被荆皇这般轻易拿下,那申国恐怕离亡国也不远了。   殷克州不担心申国亡国,他担心他的生意遭殃。   这几年他殷家在申国的生意起码有殷家一半还多的资产都在那边。   原本按照他的估计,战争没有这么快的,可是没有想到不知道哪里出错了。   这申国也太软骨头了,简直像是一路迎接着荆国进去一样。   就是正常步行也没有这么快啊。   想到荆军都打到了申城门口了,那姓鹿的带着熙国皇室的私兵北上,说不定真能占到便宜。   因为此时就算荆皇反应过来了,也来不及回去支援,也舍不得回去。   申城可是就在眼前了。   再进一步,天下就再无第一大国申国了。   殷克州一路上都有点不可思议,申国如何就和豆腐一样。   他心中也有很多抱负,在哪里都安插了人马,可是真正谋夺申国之心,却还是不敢有。   等到他回到家中,看了具体的消息汇报,他站在书房里,摇了摇头,长长的叹息了一句:“我不如荆皇!”   他自言自语的道。   他向来是个骄傲的人,可是生平第一次,他居然承认了自己不如人。   这份消息他看了许久,眼睛都看了酸疼,叹息了再叹息。   都说荆皇是个杀人如麻的糙汉子,可是谁又能知道,他居然在布置上那般精巧。   出了柳儿城之后,几乎是每个城都有人开门。   也不知道荆皇布置了多久。   进城之后,砍杀一半留一半。   就这样一路南下,每个士兵都杀红了眼,就等着摩拳擦掌进城去了。   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城。   那高高的城墙,城墙上的旗帜,都是他们过去不敢想的画面,如今却就在眼前。   殷克州看着消息又惊又怕。   若是熙国也这样该怎么办?   自己一届商贾,真的能抵抗的了荆皇的百万大军吗?   是的,十万大军现在可以喊成百万大军了,因为一路还都有人不停的投降,愿意带路。   号称最具文人风骨,铁骨铮铮的申国人,争当荆皇的带路党。   一直带到了皇城下。   孟家家主收到消息也急坏了,顾不上规矩急忙忙的夜里来找殷君。   他相信了殷君的判断,在申国的生意一点都没有动,根本没有撤回来。   还想着要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申国和荆国开战,物价极高,他们赚着比平时多好几倍的银钱,根本舍不得回来。   可是此刻,一旦荆皇攻破申城,那赚的钱是一毛钱都拿不回来,恐怕原本的生意也要赔了。   因为太着急,言语上也就没有平日恭敬。   “殷君你不是说还有几年的时间呢,怎么这么快?”   殷克州面色也不好,但是没有像孟君这样着急。   遇到事情急急忙忙的有何用。   他呵斥了孟君几句,孟家家主灰溜溜的走了,他也郁闷的不成,没有想到家中书房向来清净,今日居然还听到外头喧闹。   “公主,公主……伊仁……少奶奶”   听着声音,越来越近,门直接被撞开了。   殷克州有点错愕的望着面前的女子。   讲真从容貌上来说,公主伊仁是不如宫中的皇后,但是眼神却也十分锐利。   至少殷克州与之对视的时候,还吓一跳。   随即又有点恼怒。   熙国就算是很开放,但是公公和儿媳妇还是避嫌的。   所以殷克州很少和李伊仁打交道。   此刻没有想到儿媳居然闯到自己书房里来了。   不过来都来了,殷克州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问道:“何事?”   李伊仁微微有些气喘,站了一会平静下来,望着书房,很大,很多书,除了书,就是一张桌椅,并无其他饰物,书房就真的只是用来看书的。   “当年熙国要求和申国联姻的时候,有一条就是遇到外敌,两国必当共同抵御,可是如今荆国已经打到了申城城墙下,为何不见熙国出一兵一卒?”   李伊仁声音有点娇气,却还有一分愤怒的问道,连称呼都顾不上了。   在后头不相前后而来的殷家子侄殷雄和殷华都顿住了。 第541章 你可以死去,我不能   书房很干净。   书房外头的大树也很干净,树叶绿绿葱葱,不见一张黄叶。   而且树上也没有知了之类的声音。   殷家的仆役都知道主子不喜欢吵,家中是绝对不可以有古怪的响声的。   所以公主伊仁的声音显得有点大声。   殷克州刚刚被追随自己的狗孟家家主气的还没有缓过来,居然又被自己的儿媳妇质问。   面色很黑。   “你既然已嫁为人妇,就应该归守妇道,夜半闯到公公屋子成何体统,你们申国公主就是这样教养礼仪的?”殷克州骂的很严厉,因为他同时想到那个让自己花了不少钱的神佑公主。   李伊仁对殷克州还是比较尊敬的。   觉得殷克州处事很厉害,比自己那不靠谱的父皇似乎都要厉害一些的样子。   不过很少打交道,就她在殷家的感受来说,殷家的地盘甚至不比她在申国皇宫里小,但是事事处理的井井有条,很是有序。   心中对殷克州也是有一分敬仰的,再加上殷雄口中他父亲几乎是无敌的模样,也多了一分尊敬。   却没有想到自己前来,他居然会说自己不守妇道。   李伊仁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说过。   她怒极反笑:“不知道殷君可否听到一个故事,甲乙两家世仇,势均力敌,甲家家长想出了一个法子,精心娇惯自己的女儿,事事顺着女儿,不敢有一点不顺,等到女儿长大了,就和乙家联姻,最后甲家还在,乙家却因为一个被教坏的儿媳闹的鸡犬不宁,散了家。”   殷克州向来欣赏伊仁公主的才情,所以想方设法让她嫁给自己的儿子,却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荒唐的故事,一时间简直是被噎的没话说了。   “本公主自小是申国皇宫第一受宠爱的女子,从小到大没有受过一分闲气,事事顺心,若是人让我不爽一时,我就让人不宁一世,我说到做到。熙国既然首先背弃了联姻的条件,也别怪我太作。”李伊仁一字一句的道。   她对申国的感情很深,她从小就是申国皇宫长大,那里一草一木都是她熟悉的。   曾经她为了爱情想方设法要逃离那里,可是如今在外头吃了苦头,却越发怀念曾经宫中的生活。   如若是申城破了,她不敢想,父皇母后会怎么样。   殷克州本来就极其愤怒,没有想到居然会被儿媳妇威胁,简直气笑了。   “熙国漂亮女子数不胜数,就算你是公主,等到申国破了,你连普通女子都不如,你有何资格闹腾。”殷克州向来很现实,喜欢就是宝,不喜欢连根草都不如。   殷雄听到这话,十分郁闷,他父亲怎么能这样说,他要上前理论,却被二叔紧紧的拉住。   “这时候上去,你爹只会更生气。”   却见公主伊仁笑道:“我怀了殷家的子嗣,你若是不喜欢我,我大不了不要这孩子,或者教坏这孩子,若是女儿的话将来好去祸害我不喜欢的人,儿子的话就败了殷家又如何。”   李伊仁说的如此理所当然,简直把殷克州惊呆了。   而后头的殷雄也惊呆了,他的妻子居然怀孕了?   殷华也吓一跳,伊仁公主真的怀孕了?   ……   申国后宫。   “皇后,阿昭,爱妃,来人啊……”   申皇慌乱的跑到了昭和宫。   平日一堆宫女太监的昭和宫今日居然异常安静。   申皇原本今晚去杜嫔那里的。   杜嫔的鹅蛋脸,高挑的身材,力气稍大,可以把稍微有些体力不济的申皇伺候的不错。   可是没有想到,天才擦黑,他还没有坐稳吃多少东西,居然就有人来报,荆国大军开拔了,已经到了申城城楼不远处了。   申皇听到这消息魂飞魄散,一口气没有提上了差点吓死。   他只觉得自己是申国史上最倒霉的皇帝了,怎么会这样?   他一路狂奔,没有想到去找臣子,在这最危险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起来的居然是小昭后。   说明此刻在他心中最重要的还是小昭后。   无论是如明月星辰一般的洛妃,还是如莲花流水一般的卢妃,在这一刻,都不在申皇的心中,也只是小昭后,是他最牵挂的。   关键时刻,他第一个想起来的。   毕竟小昭后和他夫妻最多年了,两人相持相扶相伴走到了今天。   申皇如疯了一般,推开了杜嫔,跌跌撞撞的一路奔跑,跑到了昭和宫。   太监们拦都拦不住。   可是昭和宫大殿居然没有人,静悄悄的。   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宫女,说小昭后在热泉屋子里。   申皇一路狂奔,又跑向热泉屋子。   果然看到屋子门口守着几个宫女。   他顾不上通报,整个人急匆匆的就冲了进去。   小昭后泡泉,向来不要人伺候。   以前是有哑女阿荣伺候的,自阿荣死后,小昭后再不让人贴身伺候泡泉了。   宫中人都说小昭后实际上太重情了,一个宫女而已,居然如此挂念。   申皇冲进热泉屋子,身后的门迅速的关了。   里面烟雾缭绕,居然看不清人在那。   他喊了一句:“阿昭……阿昭……”   忽然面前脚下的一个池子晃动了,池子里浮起黑色的长发,水在摇晃,然后池子里的黑发摇摇摆摆,终于从黑发堆里,探出一个人头。   正在小昭后。   不知道为何,她喜欢把自己整个身体都沉入水中憋气,她喜欢那种万物皆虚无的感觉。   “阿昭!”申皇吓一大跳,一瞬间以为见到水鬼了。   看到是小昭后,才松一口气,可是紧接着又提起气来。   “你不让人伺候,就一个人在此这样,万一真的溺水了,怎么办,这么大了,还是怎么不爱惜自己,如同小姑娘一样。”申皇习惯性的指责道。   他喜欢小昭后很大一部分来说就在于小昭后不完美,小昭后还有一个疑是荆国人的背景,小昭后需要依赖申皇才能理直气壮,小昭后的一切都是来源于申皇。   申皇是这样感觉的,他觉得小昭后需要他,甚至在他身边的时候,小昭后才能安然入睡。   而他也需要小昭后。   “皇上,你匆匆忙忙而来,何事?”小昭后裸着身子慢慢的从水里起身。   她的身体都泡红了,胸型坚挺,两腿颀长,在蕴蕴白烟中十分美丽,她起身后随手撩起旁边的丝绸裹衣。   可是申皇却不顾上欣赏这份美丽。   “阿昭,荆国大军已经来了,马上就到申城了,阿昭,我们怎么办?难道申国要败在我手中吗?”申皇越说越害怕。   忽然他伸手抱住了小昭后,抱的很用力。   “阿昭,若真有那一日,我们,我们一起死吧。”申皇脸色惨白,眉骨高挑的道。   小昭后身上有丝绸裹衣,轻松一滑,整个人就离开了申皇的怀抱。   她笑道:“你可以去死,我不能。” 第542章 蝠部落   风吹衣摆飘。   夏日本不该这般冷,但是今年气候怪异。   有时候极热,坐着都要一身汗。   有时候有忽冷,身上穿什么都觉得不热,风吹的透心凉。   鹿歌打着训练的名头,带着大军从运河北上。   他身上挂着一个有些普通的香囊,装的是一些驱虫的草药。   香囊是妹妹做的,没有想到妹妹进宫之后,居然做了一些针线活。   妹妹针线活向来不好,绣的香囊上面没有图案,就是空空的,角落里可以见到一个歪歪扭扭的“佑”字,周围的线走的倒是配色不错,很干净的香囊。   在这个连衣领子裙摆子都要绣上繁复的花朵或动物山水的图案的,这样简单的一个香囊就有些太平常了。   阿鹿戴着香囊,面容严峻。   一路上他都按照小公主伊仁说的那些方法,再加上他自己的想法,训练这些私兵。   他曾经在山上都能靠着一只哨子慢慢的训练吡鹰。   吡鹰的智商好比幼童,都能被鹿歌训练的服服帖帖。   如今训练一群成年人,鹿歌也算是得心应手。   他的武力值不如小五,力气也稍小,但是比起杀人的话,他说不定还比小五强。   鹿歌是谋而后定的人。   事事都会考虑很多,有点像三当家。   但是跟三当家不同的是,三当家一直喜欢隐藏在暗处,闷声发大财,而鹿歌并不排斥在前头。   鹿歌更有当担一些。   只是鹿歌也没有想到,荆皇居然一路势如破竹,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容易,居然就直接杀到了申城下了。   是申国太弱?还是荆国太强?   三当家和洛姨还在申城。   让鹿歌带兵南下去救援显然不现实。   若是熙国真的要救人,也是应该从凤凰山走,那边近一些。   鹿歌做好决定,并不会轻易改变。   他们蛮荒出来的人,至少有一个优点,很果决,不会优柔寡断,黏黏糊糊的。   现在荆皇不在荆国,荆国内乱,是去救阿寻和小五的最好的时候。   鹿歌一路也确实是在练兵,在行进中训练。   熙国的私兵人数虽然多,装备也很好,但是太久没有实战,已经半废了。   也就上次灰原镇大战还出去了一回,也死伤惨重,损失了不少人。   鹿歌一路训练,一路北上。   天空时不时有吡鹰飞翔。   让他略微有些安心。   从运河到草原上,鹿歌就更安心了。   草原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在这里,他能活下去的概率比别人大。   他并没有去蛮荒,蛮荒已经进入了全面备战的状态。   做任何生产都是为了备战,和应付即将而来的各种灾难。   鹿寻来信说今年气候会很糟糕,年初的暴雨,夏季的干旱,算是不太好,但是还没有到很糟糕的地步。   所以真正坏的时候,大概还在后头。   ……   荆城叛乱,鹿五没有参加,他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黑乎乎的炕上躺着。   抬头,屋顶尖尖,应该是一个土帐篷。   外头风很大,吹的帐篷有些响。   他就记得自己被一群人围攻,最后却是跌落河中,然后就到此刻醒来。   他很担忧,阿寻不知道如何了。   许是听到他的动静,外头有人进来了。   来人是一个老阿婆,很年迈,脸上的皱纹比树皮还深刻,她说了一堆话,小五没有听懂。   只是睁着眼看着她。   老阿婆也发现了他听不懂,于是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却是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走了进来。   大肚子妇人会说官话,虽然口音很重,但是也算是官话了。   “你飘到我家门口,我阿婆救了你。”妇人说话时,有些心虚,低头不敢看鹿五。   实际不是飘到她家门口,这个男子是飘到部落外头,是她阿婆仗着年迈,从其他人那里抢来的。   见鹿五要起身,连忙阻止道:“你不能起,你摔断了腿。”   鹿五虽然耿直豪爽,但是也不傻,看这妇人的模样,眼神,总觉得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开口道:“多谢救命之恩,不过这是哪里,离荆城近不近,可否告知?”   妇人听到荆城,噗嗤的笑了。   没有回答,而是走到门口,把帐篷门掀开。   门外赫然是一座冰川雪山,地上白茫茫一片,都是雪。   再远处还冒着白烟。   难怪他刚刚觉得有些怪异,这妇人还有那老阿婆穿的似乎都有些多。   今年荆国夏季虽然冷,但是不至于要穿这么多。   而鹿五估计自己的身体,也不可能睡一个季度,把夏天睡到冬日。   只可能是自己飘的有些远了。   鹿五左右看看,又看了外头的日子,这里甚至不是之前自己和阿寻去的那个冰川,按方向来说,应该是冰川的另外一面了。   那里荆城就更远了。   “荆城可是有事发生?”鹿五问道。   妇人有些犹豫,继续摇头:“我们这边偏远,不知道有何事,或者等那货郎来了,可以问问,我们部落这边,一两个月,货郎会来一回。”   夫人虽然会说官话,也是有些半生不熟,不是很清楚。   鹿五听了个大概。   只是他如今连床都不能起,若是有人发歹心,他连反抗都没有办法。   他大略的扫了一眼,心中有些怪异,屋里似乎没有男子用的东西。   好在鹿五身体打小就很健康,醒来之后,恢复的就很快了,否则一直躺床上,让一个孕妇和老婆婆伺候,他也很别扭。   等到他能起身,才发现自己居然是处在一个全是女子的部落,十分偏远,他跟着阿寻走遍了荆国,以前居然都没有听过。   “你们部落叫什么名?”鹿五有些好奇的问道。   挺着大肚子的女子脸上笑容很爽朗的道:“我们叫做蝠部落,以前人很兴盛的,现在就剩我们这些人了。”   荆国部落名称很多,一开始小五还以为是福,后来看到部落门口挂着的巨大的图腾,居然是一只蝙蝠,才知道说的是蝠部落。   他身体在慢慢恢复,很想早日能恢复好去找阿寻,因为这整个部落似乎都有些怪怪的,小五以为是部落的男子都去参战了,可是部落里连一个男婴都没有瞧见。   部落里的女子对他极其亲切,甚至开放的不像话。   这边有一个热泉,据说她们蝠部落驻扎在此就是因为热泉的缘故。   一次鹿五到了热泉边休息,却不想居然有几个蝠部落的女子,不穿衣服跳下热泉,把小五吓一大跳。   跌跌撞撞的转身就跑。   还是觉得在那老阿婆和那大肚子的女子那里稍微安心一些。   回到了他醒来待的那个破帐篷跟前,没有想到就听到尖叫声。   却是那大肚子的女子生产了。   小五吓一跳。   他是个还没经人事的男子,对生小孩这种事还是觉得很恐惧的。   他和瞿柒,也就是懵懵懂懂的觉得对方不错,虽然书信定下来,但是实际上却什么都还没有做。   女子的喊声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惨。   鹿五却帮不上忙,有些着急。   他在门口守着,老阿婆看着倒是很稳,他只能帮忙烧水什么的。   终于,在月亮悬在那冰川顶上的时候,听到了一声嘹亮的哭声。   孩子出生了。   可是那忙碌的阿婆的脸色却很差。   小五有点不明所以,以为是生了一个女儿,有些地方很是重男轻女,在申国熙国都是如此。   可是看到老阿婆抱出来的孩子,没有想到,是一个男孩。   看着挺健康的。   老阿婆随意的把孩子放在炕上,就去干活了。   鹿五很紧张,这么小的孩子,碰一下都会碰坏了的感觉。   或许是老阿婆太忙,始终忘记过来抱回这孩子,那妇人生了孩子,应该睡过去。   小五觉得自己身体好的差不多,勉强应该能走了,所以想告辞离开,这个部落总是让小五觉得很乖张。   此刻看着这婴孩,居然也在看自己,眼睛如黑夜一般,乌黑,就直瞪瞪的盯着自己,盯的小五心都软了。 第543章 申皇身死   刚刚从热泉里出来的小昭后,脸粉粉的,眼瞳黑黑的。   比平时更好看几分。   可是申皇却呆住了。   听到小昭后的话,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看到小昭后面上的笑容,他又觉得惊奇。   自己如此担忧,阿昭怎么还笑得出来,怎么还说这种话,难道阿昭疯了吗?   小昭后自是没有疯。   裹好了裹衣坐到了梳妆镜跟前。   拿着长长的梳子,开始梳头。   她的头发现在又浓又黑,她的皮肤因为被热泉泡过,如同少女一般。   她们蝠部落的女子向来很喜欢热泉。   喜欢水中沉沉浮浮的感觉。   她梳头梳着梳着,猛然间被人一推搡。   却是申皇走了过来,重重的推了她一把。   “阿昭,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紧紧的抓着小昭后的肩膀,因为用力,甚至在她的肩膀上抓出了一道道红痕。   “臣妾是荆国人送来的女子,皇上您忘记了?”小昭后只说这一句话,就甩开了申皇。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申皇一不留意,整个人跌坐到了地上,地板湿漉漉的,很滑。   “虽然您让人给臣妾改了族谱,让臣妾祖上出了个大学士,但是臣妾真的是荆国人呢,荆皇要来了,作为荆国人,臣妾自然是要扫榻相迎。”小昭后面露笑容的道,镜子里的她像是一个少女,如同她那年进宫的时候一样。   “你,你胡说,你骗朕,阿昭你疯了,你真的疯了。”申皇跌跌撞撞的爬了几下才爬起来。   他身上有佩剑。   自从知道荆国入侵之后,他连去宠幸妃子的时候床头都会放着剑。   此刻身上也挂着那把剑。   他抽出了剑,对着小昭后,胡乱砍了几下,都没有砍中。   却因为地板湿滑,他又磕碰了一下,剑落在了地上,落到了小昭后的脚尖面前。   小昭后没有穿鞋子,露出粉粉嫩嫩的小脚。   申皇这才注意到她的脚指甲上还涂了颜色,很是好看。   荆国大军入侵,她居然还有心思打扮。   居然,真是毒妇,真正是毒妇。   “我要杀了……”   申皇那个你字还没有出声,低头见到那把他随身带着的剑此刻刺在了他身上。   他太过震惊,甚至感受不到疼痛。   只是惊讶的望着拿着剑的人。   小昭后手里握着剑,然后用力的搅了一下。   申皇终于疼的喊起来:“啊!”   整个后宫却像是死了一般。   平日跟申皇形影不离的高公公此刻却不知道去哪里了。   昭和宫的宫女太监居然也一个都没有出现。   “你可知道,当年原本大公主李神佑是天命之人,是我,用我姑姑的命,调换了大公主和伊仁的命运,是我逼疯了蓝皇后,我成为了申国皇后,十几年了,已经十几年了。”小昭后拿着剑,脸上带笑,说着说着,却落泪了。   “你个毒妇,毒妇,朕绝不饶你,朕要诛你九族。”申皇觉得腹中疼痛,可是心中的愤怒更是让他睚眦欲裂。   “虽然臣妾不爱您,但是皇上您是臣妾的夫君呢,九族里可包括您在内。可惜您现在就要死了。”小昭后把剑用力一抽,剑从申皇的身体里出来,带出一串血,甚至还有一点像是内脏的碎肉。   申皇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在小昭后手里,会死在这把剑上,他犹记得他曾经斩钉截铁的拿着这把剑说,若是再见神佑一次,他要再杀她一次。   他最信任的小昭后,杀了他。   “你为何要如此,朕对你不够好吗?你这样做,伊仁该如何自处?”申皇感觉到血在流淌,可是还是想问,问个明白。   说到伊仁,小昭后有点恍然。   可是想到自己即将见到的人,日思夜想的人,想了十几年的人,马上就要见到了,她哪里还顾得上女儿。   “皇上您对臣妾还不错,但是臣妾不爱你。”小昭后说完,有些不耐烦了。   “你放心,臣妾暂时不会让你绝后,若是李平安听话,我会留着他,若是不听话,也别怪臣妾不客气了。至于李南国,反正本来就被我的猫抓瞎眼咯,活着也浪费,还有你的洛妃,死在道观里,想必会很安稳。”小昭后每多说一句,申皇的眼睛就瞪大了一点,像是要瞪死对方一样。   他的眼眶都瞪出血来。   他喃喃的喊着,“毒妇,毒妇。”   他跌坐在地上,身上的血一直流,他用手捂着,却捂不住,手也都是血。   血流进他旁边滚烫的热泉中,甚至有一丝凝固,像是煮火锅一般。   申皇像是伤的快死了,奄奄一息,整个人甚至连手都要落到泉中,按不住伤口,锤然而落。   小昭后走上前,踢了踢他。   却见申皇这奄奄一息的身体陡然动起来,抓住小昭后,用力的抱着她,用力的滚落的泉中。   这个热泉极其的烫,也不知道小昭后为何要准备这个。   寻常人落下皮都要烫掉一层。   更别说身上什么都没有穿的小昭后。   滚水一层一层的滑过她的脸。   她拼命的挣扎,可是申皇紧紧的抱着她。   死前,申面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是他从小到大,从大到死,最勇敢最聪明的一次了吧。   他看到了小昭后挥手,看到了热泉屋子里涌出来的黑衣人,看到了很多很多。   甚至看到了道观里的洛妃在浇水。   看到了卢妃在带着一个独眼的小孩在奔跑。   看到了王大人一脸平和的对自己微笑。   最后的最后,他看到了伊仁。   他看到了神佑。   神佑穿着嫁衣,骑着大马离去。   他还看到了他的皇后。   他的原配发妻。   他死了。   小昭后只觉得身上极其沉重,整个人都烫的出火,火辣辣的。   水池子底下有一具白骨。   那年她杀了哑女阿荣尤不解恨,又让人把阿荣的尸骨弄回来。   她的手下去寻找,找不到人,胡乱找了一个其他差不多大的女子,杀了,剥皮弄出人骨给小昭后带回来。   小昭后就把这人骨每时每刻放在这滚烫的热泉中煮着。   以警醒自己。   可是此刻,她被捞了上来。   第一时间爬到了镜子面前。   镜子里一个脸上皮一块一块发红的如鬼一样的女子,看着她。   小昭后一声尖叫:“啊……” 第544章 枯木虎,昭福   “轰……轰……轰……”   一声比一声响的牛角哨的声音,巨大的牛角对着天空,一排又一排。   吹的震天响。   这是荆城圣庙的和尚们在超度死去的人的亡魂。   这次水泽部落反叛,死了很多人。   荆国人打战的时候都是不畏生死,冲杀在前。   如同太子云一般。   这一战,让太子云的声望前所未有的高涨。   荆国人就认可会打战敢冲杀讲义气的人。   太子云为了救朋友,为了保护皇城,彻底抛弃了过去儒雅不杀生的形象,反而获得了荆国百姓的认可和崇拜。   甚至此时,荆皇占第一位,太子云可以占第二位了。   荆城的和尚在救治伤员,超度亡魂。   而住在城中心的枯木家,也显得有些着急慌乱。   无他,白日战乱的时候,朝虎贝就动了胎气,一副要生了的模样。   朝虎贝的正经婆婆,枯木长居的原配老妻,是个胆小怕事的,很是慌乱,只能对着战神念经祈祷。   府里主事的是枯木长居的第三任妻子何英女,也是枯木长河的母亲。   朝虎贝这人性格大大咧咧,不太管家宅内室,若是不爽,直接和男子一样打杀。   现在枯木家的男子全都上战场了,留下的都是女子。   朝虎贝的父亲朝慕尔也留下来了。   何英女是贵族之女,虽然是第三任妻子,属于平妻,但是府里主事都是她,荆国人对子嗣很看重。   因为上战场的男人,有可能是回不来的。   而朝虎贝是枯木家下一代第一个产子的女子。   何英女格外在意。   一切都准备的很妥当。   只是朝虎贝平日身体极好,可是在生产的时候却很难。   一开始听着她中气十足的大骂枯木春,接着是哭着骂,最后是呜咽着骂,声音越来越小。   可是孩子还是没有生出来的迹象。   她像是一头吞吃了牛的蛇,只能不停的翻滚肚子,直到奄奄一息。   荆国人生产向来是人生一大难关,生孩子生死的也是常事。   可是何英女不能这样,男人在外打战,若是儿媳生产而亡,知道了消息,在外打战的男人会如何。   平日她看不上这儿媳,显得不够端庄,可是这时候,却一直坐在她床边,抓着她的手,絮絮叨叨的给她鼓劲。   朝虎贝却是已经透支了,快昏迷了一般,一点劲都使不上。   何英女急的不成。   最后咬咬牙,凑到朝虎贝耳边喊道:“虎贝,你快醒来,小春他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会作诗的小娘子,你再不醒来,那小娘子要睡你的床了。”   原本昏睡的朝虎贝,居然孟的坐起来,挺着大肚子。   她瞪着眼道:“枯木春在哪,作诗的小娘子在哪,出来,看我不打死他们。”   正咒骂着,一用力,娃给生出来。   “哇!”   一声洪亮的哭喊。   和荆城里嘹亮的号声重合。   朝虎贝又昏了过去。   只是临昏死之前,还念念叨叨的:“是儿子,我知道是儿子,不能叫枯木松,太弱,当一颗木头有什么用,我们要当虎,枯木虎,就叫枯木虎,有种你爹回来,自己帮你改,就这么定了,枯木虎,枯木虎……”   何英女也很欢喜。   真的是儿子。   枯木家第三代孩子出世了。   就算战况再不好,枯木家也不用担忧了。   刚刚出生的婴孩,露出来的小叽叽都是小小的,可是众人怎么看怎么喜爱,面上都堆满了笑。   屋外那传来的超度亡魂的号声似乎都充满了新生的喜悦。   ……   黑黑的大眼,光着屁股,露着小鸟的婴孩此刻就丢在小五的炕上。   小五睡觉都小心翼翼,很是害怕。   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压到了他。   压坏了。   可是那老阿婆出去之后就没有回来,产房那里也没有动静,小五也不知道怎么办。   他总不能抱着孩子去看刚刚生产过的女人吧。   而且小孩这么小,小的可怕,小五摸他的时候,只敢用手指指尖轻轻碰碰,生怕重一点会把他碰坏了。   小孩很乖,不哭,看着小五。   小五被看的不知所措。   刚刚生出来,似乎是要吃东西的吧,不吃会不会饿死?   可是小五自己都是被人救起来的,而且这蝠部落看起来很穷,小五每日也就勉强吃饱而已,总觉得身体不是很有力。   好在小五守了半夜,那老阿婆终于回来了,把孩子抱走了。   那刚刚出生的婴孩,已经睡着了,闭着眼,很乖。   老阿婆抱走孩子,小五总觉得有些怪,甚至有些不舍。   到了第二日,小五醒来,没有想到,昨日才生产的女子,之前看一直挺着大肚子的女子,现在居然就起来干活了。   只是现在是后背背着一个包袱,肚子里的孩子换到了背后去了。   “你不休息一下吗?”小五看到她在劈柴,连忙去帮忙。   小五虽然不太懂女子的事情,可是女子生产后要做月子要休息,这个常识他还算是知道的。   没有想到这女子生完孩子第二天就起来干活了。   女子笑了笑道:“我们蝠部落就是这样,若是生了男儿,第二天就要起来干活。”   小五觉得这话有些怪,又不明白哪里怪。   他很想开口告辞,可是他走几步就又觉得身体虚弱,总觉得伤还没好利索的感觉。   “我帮你干活吧,你别忙,在我们那,生完孩子,无论是男孩女孩都要休息,不能出来见风的。”小五把她推到了帐篷里,开始干活。   小五是个干活的好把式,劈柴,挑水,甚至洗衣做饭都会,只是做的糙了一些。   他一直忙碌着干活,顺便也争取恢复一下自己的身体。   女子把后背的孩子换到了前头怀里抱着。   摇摇晃晃,时不时看看天空,又看看孩子,最后再看看院子里干活的强壮的男子。   老阿婆到晚上很晚才回来。   小五有点怪异,自从这女子生完孩子之后,老阿婆就基本不见人,也不担心自己一个男子住这里瓜田李下。   又是疲惫的一天,干完活。   小五在屋子躺下,很快入睡。   忽然听到屋子又动静,他立刻用手按住了自己白日砍柴的刀,睁开眼。   他那两颗铁球遗失了,现在只能用刀。   有些黑,但是并不是全无光线,他看到了这屋子的女主人。   女主人看到他睁开眼了,对他比划了一个嘘声的动作,然后爬上他的床。   外头有一阵安静。   鹿五是想推开她的,可是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孩。   她把孩子推给了鹿五,开口道:“你带着孩子离开,我今日给你换了茶水,没有下药,你能离开,带着他走,越远越好,他的名字叫做昭福,福气的福。” 第545章 逃亡之夜   今夜天空没有星辰。   帐篷里有一个女子在发出低吟声,辗转柔肠。   好像是男女在欢爱的声音。   实际上只有她一个人。   如同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她发出这样寂寞的声音。   “西索,西索……”   黑夜的原野发出轻微的声音。   小五,以前他身上是背着两个巨大的铁球,现在却是胸前绑着一个包袱。   包袱很轻,可是他却觉得比他以前背着铁球还沉重很多。   没有星辰,路很黑,可是他还是要快步走。   他要离开这里。   他很奇怪,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部落。   生下儿子杀死。   想办法从外面骗来男子,睡到怀孕之后,再把那男子杀死。   到离开的时候,小五才知道那个女子名为昭河。   昭河说,她们部落原本还更大,后来有一个爱慕男子的部落首领,带着一群人跑了。   就剩下她们在雪山下生活。   后来跑掉的那一支据说受到了报应,被那个男子带人全部屠杀了。   所以现在她们蝠部落规矩更加苛刻,对男子更加仇视。   她阿妈把孩子的父亲杀死了,可是她做不到杀死自己的孩子,所以希望小五把孩子带走。   越远越好,只要让孩子过正常人的生活即可。   她阿妈本来是想让她睡了小五,再怀孕,只有生下女儿,才算是正式成人有后了。   蝠部落一代一代的繁衍,人却越来越少了。   她们骗回部落的男子,总是给喂药,让对方手脚酥麻,不能远行。   她们又住在雪山山腰上,就算是有人想要逃跑,也能轻易抓回来。   一路很艰难。   昭河给小五偷偷换了茶水,没有下药,让他不至于手脚发软,可是他毕竟受伤过,天又黑。   小五摔了好几回,可是每一次,他都是先护着怀里的孩子。   黑夜中看不清孩子的模样,被包裹的很严实。   但是感觉到胸口始终有一团热。   小五他不敢耽搁,一路疾走。   虽然不相信一群女子能耐他何,可是这样一个存在那么久的部落居然还存在,必然是有他可怕之处。   小五又是单枪匹马,还要护着一个孩子,还是快跑为上策。   从黑夜跑到天亮。   小五回头,只能看到一个雪山顶了,但是还是有些不安。   不过已经可以看到怀里的婴孩的模样了。   婴孩睁开眼,有点呆呆的看着小五。   小五看了他一眼,忽然就见他扁开嘴,一幅准备大哭的模样。   小五想到昭河给他的东西,一大块坚硬喷香的奶干。   只是奶干要用热水泡开才行。   想了想,还是坐下,生了一堆火,烧水,自己也要吃点干粮。   泡开了奶干,给昭福喂上,小家伙很乖,吃的很快,吃完就乖乖的看着小五。   小五笑了起来,感觉昭福似乎和妹妹小时候很像。   他也吃了东西,踩灭了火堆,又用杂草掩饰了一下,继续前行。   原野上,雪山离他们越来越远。   一个高大的壮汉怀里背着一个婴孩继续前行。   有一支整齐又沉默的队伍正缓缓的和他靠近……   ……   陈旧的道观,许久没有人来。   可是却在半夜十分听到扣门的声音。   扣了几下。   接着就开始撞门了。   在夜晚,那声音听的很是渗人。   好在道观本身就在皇宫最边缘,若是在中心的话,足够把所有人惊醒了。   道观里头是能看到外头的。   昏暗的烛光燃起,外头居然是穿着一身白衣的卢妃,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孩。   桃姑看了看外头,没有其他人,回头看洛妃。   洛妃点了点头。   桃姑才把道观门打开。   卢妃抱着小皇子李南国跌跌撞撞的进来。   李南国居然还睡着,一点不知道吵闹的样子。   一进来,卢妃就看到了洛妃。   洛妃穿着一身黑色道袍,如同真正的道士一般,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有一缕白发很是耀眼,脚上也只是穿着一双黑靴。   脸上脂粉未涂,很是素净,却依旧好看,不像自己,虽然比洛妃年轻许多,头发虽黑,额头却生起了皱纹,颈脖处更是皱纹成条。   脸上生了很多斑,脂粉都盖不住。   卢妃定定的看着洛妃,好一会才开口道:“荆国大军要攻进来了,小昭后要杀我们,求你带着李南国离开,我知道你能离开。”   洛妃有些惊讶,看着她双手紧紧的抱着李南国。   李南国已经不是小婴孩了,自己也能走,分量应该还不轻,可是娇柔的卢妃居然独自一人抱着李南国走了这么远,虽然看上去显得有些吃力,可是却还是抱的很稳。   “你在说什么?就算荆国要打进来,你也不该来求我,我比你还不如。”洛妃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平静的道。   卢妃摇着头,抱着李南国忽然噗通一声跪下了。   “我知道你能离开,因为我知道是你,是你杀了我兄长,我兄长一直对你有不轨之心,你杀了他,我不怨你,可是他毕竟是我兄长,我只求你能带李南国走。”   洛妃的道袍上系着腰带,腰带上配着剑。   她伸手按在剑上。   看着跪地恳求自己的卢妃,道:“你这样值得吗?你还记得你初入宫的模样吗?”   卢妃有些恍然,小皇子李南国似乎要醒来一样,她顾不上其他,连忙摇晃着身体,像是一个安稳的摇篮一样,跪坐在地上,仿若忘记自己在何处,任何事都比不上怀中孩子睡得安稳来的重要。   “你对神佑公主如何,我就对他如何,我们是一样的。”李南国在卢妃的怀中很快睡安稳了,呼吸也平稳绵长起来,卢妃面上带着笑容,甚至露出两边脸颊的酒窝,开口道。   洛妃看着她,只觉得她疯了。   因为卢妃这般温柔的说完,居然很果断的把孩子往地上一放,就跟后面有鬼追着一般,一路狂奔,离开了道观。   皇宫里,申皇寝宫冒起了浓烟。   狗叫声狂吠。   脚步声成群。   尖叫声,喊叫声,厮杀声,声声入耳。   躺在地上的李南国,依旧睡的安详。   一颗眼珠盖着黑布,一颗眼睛闭上了,露出长长的睫毛。   洛妃终究弯腰把他抱了起来。   李南国动了动,转动着身体似乎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继续沉睡。 第546章 破国   这一夜这样长。   从雪山离开到草原。   没有星辰。   这一夜这样长。   不需要星辰,申国皇宫里如白昼一般亮了。   申皇死了。   卢妃死了。   洛妃消失了。   当一群黑衣人气势汹汹的冲进太子殿的时候,李平安吓的要死。   好在他平日就很小心翼翼,即使睡觉也是穿着衣服,和衣而眠,猛然被揪起来,并不算太狼狈。   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白日还去叶御史家看了自己的未来太子妃,夜晚,似乎就要成为阶下囚徒,或者就要死了。   想到要死,李平安终究安心了一点。   他那么怕死,当死亡来临,反而安心了,终于,要死了。   他被一群黑衣人推搡着,却是朝昭和宫而去。   父皇的寝宫居说着火了,对父皇忠心耿耿的高公公据说都被烧死在里头。   高公公向来武功不弱,可是居然会被烧死,那他父皇呢?   被黑衣人押着的李平安路过父皇的寝宫,看着熊熊烈火,一脸惨白。   昭和宫,李平安看到皇后娘娘的时候吓一跳。   向来很美,很注重容颜的小昭后,此刻却是戴着黑色纱帐,一个人裹的黑乎乎的,不知道何故。   不过李平安被带到昭和宫,一脚就被踢的跪下了。   “儿,儿臣拜见母后。”他哆哆嗦嗦的五体投地的下跪。   不仅仅是因为他天生胆小,更是他害怕身后的黑衣人,他,他其实还是想活着。   “荆国大军兵临城下,逆臣王如意乘机作乱,你父皇他不幸遇害驾崩了,即刻起,你就是申国的皇上,你可愿意?”裹着黑纱帐的小昭后,声音有些沙哑,一字一句的问道。   李平安想起来,之前小昭后就问过他这个问题,若是荆国大军打过来,他怎么办,当时他回答愿意一死。   可是此刻,他要么死,要么踩着先生的名声,父皇的尸体当皇上。   他不用考虑,跪着重重的磕三个头,斩钉截铁的道:“儿臣全凭母后做主。”   “哈哈哈。”小昭后笑了。   笑的眼泪落下来,落到了烫伤的皮肤上,疼。   钻心的疼。   今日她终于如愿以偿,可是却顶着一张如鬼一样的面孔不敢见人,只能让李平安这个废物成为皇帝。   李平安只是她的傀儡,她才是申国真正的女皇。   万人之上,万万岁。   她笑的泪水横流。   ……   第二日清晨。   申国公布了申皇驾崩的消息。   新皇李平安登基。   朝中众臣,有些慌乱,然而大方向还是和平的。   小部分骚乱,立刻被镇压了。   出乎意料,新皇登基,新皇的先生王如意王大人居然不在。   据说是王大人图谋不轨,申皇身亡和王大人有关。   也公布了,当初卢御史身死,就是洛妃做的。   皇宫前一夜的动乱,全部落到了王大人身上。   王如意成了最大的反贼。   而新皇李平安并没有反驳此事。   第三日,申皇李平安发布和荆国友好和平书,开城门迎接荆皇。   ……   荆国大军入侵申国,以最可笑和不可思议的方式走进了申城。   蛮荒的申学宫的书生和先生们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无一不垂泪。   那些满口仁义的大臣都投降了。   带头投降的就是礼部尚书周大人。   其次还有女儿成为未来太子妃,现在即将成为皇后的叶御史。   原本以为最难攻下的申城,却比柳儿城还容易。   荆皇带着大军,只是到城下稍作休息。   申城就乱了。   先是皇宫硝烟四起,其次是有些臣子家也被大火烧了个精光。   等到荆皇在申国小皇帝李平安迎接下,进城的时候,整个申城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   很平静,也很宁静。   路上没有叫卖声。   铺子都关门了。   街上空荡荡的,野狗都不见一只。   荆国的大军浩浩荡荡的进来。   队伍里,枯木长河穿着华丽的红色长袍,这是申国样式的长袍,但是他还是习惯露出一只胳膊,方便举剑拿刀。   他左右顾盼,很是好奇。   申城里面真的很华丽。   申城的城墙也真的好高好高,要是让他来攻打的话,他感觉至少有七天七夜才能打下来。   可是现在居然就这样直接进来了。   枯木长河有点遗憾,这样进来的话就不能大开杀戒了。   自从柳儿城之后,荆皇对大军杀戮做出了一个限制。   不像以前一样,只要看见申国人就可以随手杀之。   荆皇规定,只有反抗才能杀,遇上束手投降的,是不能直接杀掉。   枯木长河看着穿着龙袍的申国皇帝,他粉红的舌头舔了好几下唇。   他真的很想很想,动刀。   若是能亲手杀死申国的皇帝,肯定能名留青史。   李平安的后背如锋如芒扎着一般,尽管他在车撵上,他还是惊得后背冷汗连连,一直发抖。   小昭后让他出来恭迎荆国大军。   这般耻辱的事情,他却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似乎为了活着,他现在可以做一切事情。   他穿着龙袍,戴着皇冠,他现在是申国皇帝了。   荆皇看着年轻的皇帝,很是意外。   他没有想到攻打申国顺利的让他不可思议。   原本计划最艰难的申城,他准备好长久攻占,可是申城的门居然打开了。   一夜之间,申皇就驾崩了,小皇帝上位。   而这一切,小昭后都事先没有告诉他。   虽然小昭后是他派来的细作,可是这已经不是小昭后第一次自作主张了。   如今小昭后让申国的皇帝开城门来迎接他,荆皇感觉有些别扭。   也有些心寒。   一个皇帝就这样轻易的死了。   而整个朝堂都没有乱。   小昭后能干的让荆皇都有些惊恐。   他原本只是安排一个细作,可是这个细作厉害的,简直是可以翻天覆地了。   甚至申国人不用他们荆国人来杀,申国人自己就杀了自己。   李平安被荆皇的平静的眼神看的更加慌张。   他甚至不知道要如何说话。   一脖子的冷汗。   路两边有很多人,并不是那些平日爱看热闹的人,而是被赶出来迎接荆皇的官员和官员家眷。   李平安蓦然在人群中看到了叶敏,她身边两个老嬷嬷牵着她,像是钳着她一般。   她似乎也看到他了,她仰着头,居然哭了。   李平安想朝她笑一下。   小昭后说了,他登基之后就安排他的大婚。   很快,他们就要成婚了。   比预想的快许多许多。   可是李平安笑不出来。   他想哭,可是他也不敢哭。   他只能转头,不再看她。   等车撵走了一会,他还是忍不住回头。   叶敏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是余下一群弓腰屈背的臣民。   ……   PS:最近有点疲惫,懒洋洋"( ̄┏Д┓ ̄°*)",吼吼,今天是教师节了,祝老师们节日快乐。还有就是吃螃蟹的季节,螃蟹真好吃啊。 第547章 兄弟再遇   夏季没有雨。   路边的稻田也没有稻子,野草倒是长的很满。   一辆牛车摇摇晃晃的走在路上。   赶车的是个驼背。   牛车后头,坐着一对中年夫妇,还有一个老妈子。   老妈子抱着孩子。   中年男子照顾着那女子。   看着那女子是病了,似乎还病的停严重,时不时咳嗽一声。   男子很仔细的给她擦脸。   擦到第八十下的时候,躺着的女子睁开眼,瞪了男子一样。   “够了啊,再擦,就破皮了。”女子声音很凶的道。   男子却只是点头,脸上带着笑。   申城破城了。   荆皇带着大军入驻了申城。   一路上也有不少民众南下。   甚至路上还贴着妖妃和叛逆奸臣王大人的图像。   不过此时画工实在是一般,多画几遍就越发不像了。   一行四人,一路南下,朝着熙国走去。   或许是追兵还没有反应过来,亦或是朝堂的人才想起来,总之这一路还算顺当。   王如意带着洛妃算是逃难了,他们回不到蛮荒,因为一路都是荆国大军,只能南下去熙国找神佑。   正好洛妃也是日思夜想都担忧神佑。   一路路线都是事先准备好的了,可是唯一的变数就是他们当中多了一个孩子。   所以王如意只好和洛妃假扮夫妇,带着一个病孩。   原本王如意还不想带小皇子李南国,可是听到可以和无量假扮夫妻,瞬间同意了。   一路上真的跟二十四孝老公老爹一样,对洛妃和李南国照顾的无微不至。   李南国还小,并不懂离开皇宫意味着什么,外头风光绮丽,他反而觉得很兴奋。   只是偶尔会听他喊:“飞飞。”   他在喊卢妃。   然而也只是喊喊。   李南国受伤之后就比过去乖巧很多,实在是疼的时候才会哭,大多数时候都是笑嘻嘻的。   只要人逗他一下,碰一下他,他都能笑许久,很是开心的模样。   孩童的世界,总是很干净,也总是很能让人放下心房。   两个号称自己最无情的人,对李南国却都不自觉的很好。   洛妃在后头走,看到前头,肩膀上驮着光屁股的小孩的王如意,一脸惊诧。   李南国坐的很高,吹着风,又裂开嘴傻笑。   他不明白,他父皇死了,他养母死了,他今后可能不再是皇子了,这些他都不懂,他的眼前只有一片鲜艳的天地,天空是蓝色的,云朵是白色的,风是香的,草是绿的,草地上的虫虫有点灰。   他很开心,伸着手挥舞,丝毫不担心自己会从王如意的肩膀上掉下来。   因为之前他试过,掉下来,也会有人接住他,很是好玩。   天旋地转,对他只是一场游戏。   李南国看到了洛妃。   洛妃对他来说和卢妃一样,都是很好看的女子,身上都很香。   他很快把洛妃当做卢妃了,伸着手喊着“飞飞,飞飞”   然后不管不顾的从王如意肩膀上跳下来。   洛妃接住了他,提住了他双腿。   他头朝下的傻笑……   笑的洛妃完全没有脾气。   ……   鹿五抱着一个婴孩,走的离雪山越来越远。   一路也稍微暖和一些。   一路打猎采野果,极其艰难。   今年的荆国不知道为何,走兽飞鸟都死绝了一般,天空也不下雨,草都长的很蔫,野果更是少。   以往以鹿五在外头的生存经验,在野外也应当是不错的,可是现在,甭管他有多强的能力,甚至挖土八尺捉草鼠都干过了,却是十分狼狈。   弄出来吃的,还要想着给小孩留着。   好在昭福很好养,除了饿得快,无论是要吃饭还是要拉屎都会以哭警示。   鹿五一个背铁球的大汉,现在他的手掌胳膊已经能很好的抱着一个婴孩,有时候还会挥舞着胳膊,给昭福当做玩具马车一般,摇摇摆摆,逗的小孩咯咯笑。   鹿五已经许久没有照镜子。   他此刻就像一只浑身长毛的野兽,但是他怀里的孩子却依旧干干净净,还是人类的小孩。   ……   鹿歌一路带着大军行军,也很是艰难。   好在鹿歌考虑周全,甚至连食物都考虑好了,   做出了小公主伊仁说的一种干饼,分量不大,但是掰一小块,拌着水就能吃饱。   方便携带,也不容易坏,每个士兵背着一包,若是无食物的时候就吃这个。   一路上有些艰难,但是都克服过来了。   而且鹿歌几乎是和大军同吃同睡,关系很是融洽。   一群人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唯一的抵抗就是糟糕的自然环境。   熙国湿润多雨,而荆国却是十分干旱,一路上植被极其的少,走着走着就像是会渴死一般。   荆城不远了。   然而鹿歌收到了一个消息,让他表情很沉重。   申国破国了。   申皇身死,三当家被诬陷会谋逆臣子,洛姨下落无踪。   可是此刻,鹿歌只能继续前行。   “报,鹿将军,前方有敌情。”一声喊声,惊扰了鹿歌的思考。   熙国大军也紧张起来。   一路上都没有遇上什么抵抗,突然有敌情。   鹿歌拿起了一个小黑筒镜,这个是熙国皇室弄出来的,据说是熙国祖皇为了出海寻仙弄出来的,能让人看的远一些,但是也只是一些。   不过用在战争中极好。   东西很少,全天下统共就一两只,这是他出征的时候,熙皇胖哒给他的。   鹿歌这一路上用的时候才发觉此物的厉害。   他戴上小黑筒镜,从镜子里望出去,只见一个和狗熊一样毛发巨长的动物,走路走的极其的快。   忽然那狗熊回过头。   鹿歌看着那狗熊的面孔,手中的黑筒镜差点掉到地上,好在平日是有预防的,这个镜子有绳子挂身上的。   他忽然敲击了一下身下的马,一路狂奔。   是小五,一定不会错的。   他看到的就是小五。   将军在跑,手下自然也跟着跑。   一时间天地震动。   小五正坐下来给小家伙喂吃的,可是忽然觉得天地震动了一般,脸色惨白。   手里把怀里的小家伙绑好,站了起来。一手拿着砍刀,一手捡起路边一个大石头。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   他身后是夕阳是落日。   他不能回头,回头是草原雪山,所以只能直面越来越近的大军。   小五看着那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大军,看着那招展的大旗,居然是一只海鸟。   是熙国的大军。   等到了跟前了,小五揉了揉眼,看到对方的主帅从马上跳下来,朝自己飞奔而来。   小五也飞奔而去。   他看到了兄长鹿歌。   一下子,像是回到了家。   他朝鹿哥奔跑。   鹿歌朝小五奔跑。   马上两人面对面。   鹿哥伸手就想抱小五,却被小五推开了。   “等等,哥,我还有一个孩子。”小五掀开了自己怀里的襁褓,露出了一个牙都没有长的婴孩,对着鹿歌傻笑。   鹿歌:…… 第548章 丧权辱国   熙皇融驾崩不算太久后,申皇也驾崩了。   那时候申皇还嘲笑熙国太上皇融短命。   他没有想到, 他的命更短。   按年龄来说,他死的时候,比熙国太上皇融死的时候更年轻。   而且熙国太上皇融死的时候,正经的国葬。   虽然熙国的礼仪向来做的不够好,向来被申国人诟病不伦不类的。   可是毕竟是有礼仪。   而申皇驾崩,却是十分匆忙,连正经的哭灵守灵都没有来得及。   申国太忙碌了。   要准备新皇登基。   要准备迎接荆国大军进城。   两个国家的皇要进行友好和平的对话协商。   申皇死的很难看,身中剑伤,而尸身却被烫坏了。   脸似乎都烫花了。   像是煮的半熟的尸体,可是那烂烂的尸体的脸上居然在笑,好像死前很愉悦,发出了灿烂的笑容,新登基的申皇李平安只是看了一眼,就越发的听话了。   他虽然是新皇,可是他还住在他的太子殿。   原本皇帝的寝宫被大火烧的乌黑。   宫里还没有来得及重建。   而皇宫外围,有原本用来给外邦官员住的官舍。   荆皇带着大军就住在那。   原本会担忧不够住的,因为荆皇带进城的军队实在不少。   虽然新皇主动开城门,也说了规矩。   荆皇带亲信入城,还有大部分的士兵是留在城外的。   但是亲信多少还是荆皇说的算,不过荆国士兵到哪都驻扎方便,帐篷一搭就好。   所以官舍勉强够住。   李平安很忙碌,一整天昏了头一样。   但是他不能真的昏了,晚上还有举办迎接荆皇的晚宴。   说是为了答谢荆皇的到来,清君侧,除奸逆。   申国的官员都会参加。   原本这样的盛会,小昭后自然会参加,众人都知道,如今小昭后才是申国实际的主事人,新皇李平安唯唯诺诺,大臣问话,他的答复都是要问一下母后。   可是小昭后在昭和宫,看着昭和宫的镜子,她几乎要疯了。   有二十年了吧,她从豆蔻少女到人@妻人母,到如今,已经白发生。   可是白发可以染黑,她那被烫破皮的脸,她的脸……   只要看到镜子她就发疯。   为什么,为什么,都到了眼前了,马上,立刻,自己终于能堂堂正正的再遇见他,可是她却变成这样了。   小昭后只觉得心中有无限的痛苦和痛恨,觉得苍天对自己不公,总是薄待她。   她觉得她经历了足够悲惨的一生了,母亲被父亲杀死,母亲的部落也被父亲带人几乎杀光了,她记得她父亲杀死她母亲的时候,说过,蝠部落的人应该灭绝,这种杀夫习俗的部落早就该死绝。   现在她也终于杀死了自己的丈夫。   如同轮回。   可是她看着自己的脸,她连哭的不敢哭,泪水会让她的脸伤的更严重。   她拿着黑布,把脸缠起来,一圈一圈又一圈。   她整个人隐藏在黑布里头。   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缠不了白布,缠着白布很快会被她脸上身上烫伤的地方流出来的浓水给渗透变黄。   但是在今日这样盛大的时候,她不想躲起来,她要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要出现在荆皇面前。   ……   枯木长河也有机会参加今晚的晚宴。   这个晚宴可以说是申国人对荆国人投降的盛大晚宴。   虽然枯木长河嗜杀,可是也知道,若是真的一路杀过来,他们未必能赢。   毕竟荆国大军总共的人数,还是没有申国的军队十分之一多。   可是这申国这泱泱大国,居然一个个城的束手就擒,赢的真是太容易了,容易的让枯木长河,恨不得现在再派着大兵攻打熙国。   他想要打下熙国,睡一睡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熙国皇后。   他和他哥哥枯木春不一样。   枯木春向往申国的文化,他却向往申国的美人。   他虽然年纪小,还没有娶妻,但是已经玩弄过无数女子了。   枯木长河身强体壮,长的也十分英俊,对男女之事很是热衷,觉得大丈夫大英雄就该玩世上最漂亮的女人,骑最烈的马,喝最淳的酒。   他是年轻人,没有参与到高层对话当中去,事实上,他能来也全是因为他爹是枯木长居将军。   相反,这一路后勤都负责的非常好,没有出过一点纰漏的枯木春反而让荆皇很重视一直带在身边。   枯木春却如坐针毡,实在不想来。   他收到了消息,虎贝生了。   生了一个儿子,并没有按照他的要求起名为枯木松,他原本希望孩子如青松一般高洁挺拔。   可是虎贝把孩子取名为枯木虎。   在见到了这么多生死之后,枯木春只觉得虎贝起的名字极好。   在这样的乱世中,如青松有什么用,一刀被人砍了,一把火被人烧了,青松离不开脚下的土地,而虎却可以奔跑,生命力极强。   这算是这一路上来最好的消息,也是这个消息,让无数次都想死的枯木春不敢死,不想死,活了下来。   可是在荆皇身边,面对一个个卑躬屈膝来敬酒的臣子,枯木春只觉得自己比他们还要羞愧。   这些人甚至有他同窗的父母。   有以前申学宫的师长。   此刻他都宁愿能装作不认识一般。   然后他看到了曹九。   他的同窗,如今也是申国的一名官员。   听说他混的不错,他的妻子是申国礼部尚书的孙女,也是刚刚最近,得了一个女儿。   今日穿着紫红的袍子,面容沉静,面带浅笑。   虽然没有上前打招呼,但是意外的,荆皇忽然开口问枯木春:“那是何人?”   “他是我以前的同窗,礼部周大人的孙女婿。”   荆皇立刻道:“听说他新得了一个女儿,正好,你也生了个小子,以后还能当做亲家。”   荆皇的声音有点大,不远处的周大人听到了,立刻弯着腰赞同道:“极好,极好,圣皇亲自开口,自然是一门好姻缘。”   曹九面上也露出了笑容,很是真诚的模样。   新皇李平安面上只是作傻笑,无人跟他说话,今晚的宴会,加封荆皇为圣皇。   荆国申国今后和平共处,不再战乱,互为盟国,每年申国给荆国进贡银十万两,绸缎十万匹,绢十万匹,棉布二十万匹,茶叶两万担,盐十万担,纸十万刀,香料一万担,开放两国贸易,荆国有权处置叛乱。   两国和平守约是礼部周大人诵读的,读完,现场一片安静。   戴着黑纱的小昭后坐在正中,举起酒杯道:“庆两国同盟!”   很快官员们,包括新皇李平安都战战兢兢的举起酒杯,一起饮酒。   荆皇也拿着酒杯,一饮而尽。   可是他望着坐在正中位置上,裹着黑纱的女子,总觉得陌生了。   成功来的太容易,也让荆皇有点不安,甚至觉得他错漏了什么。   如今的昭太后,曾经的小昭,名叫做昭华的女孩,如今坐在申国权利巅峰的位置,俯望众生。   她的一双眼,美丽凌冽。   黑色面纱盖不住她的野心。   今日,她身受重伤,全身腐烂,可是她身披容华,独一无二,是申国第一人。 第549章 那个鬼一样的女子   觥筹交错。   宴会还在继续。   申国皇宫到处金灿灿的。   喝多的荆国士兵,甚至稀里糊涂的在那里用手抠墙,以为墙上是黄金。   想把城墙搬回家。   也有喝多的,把那有花的瓷碗往怀里揣。   因为这样的瓷器在荆国也只有十分奢侈的贵族才用得起……(荆国人一喝多一开心一生气一什么都喜欢砸碗……)   荆国虽然是胜利国,可是喝酒的时候,丑态百出。   申国的那些官员,嘴上不敢说,心里却狠狠的嘲笑他们。   当然也只敢在心里狠狠的嘲笑。   荆国人向来好酒,尤其是高度酒。   荆国苦寒,喝酒能暖身体,很多时候喝酒能活下来,否则就冻死了,酒在荆国是属于很宝贵的东西。   不过这一路上,荆皇带兵,规矩很严格,若是行军途中喝酒,斩立决。   荆皇向来说一不二,杀人十分干脆。   所以即使再想喝酒,也没有人敢碰。   荆皇的命令,就是枯木长和这样的二代公子哥都要老老实实的,不敢违背。   不过今夜,自然是可以放心的敞开喝。   今夜是荆国人的荣光之夜,今夜是申国人的受降之夜。   从此以后,每一年,申国都要给荆国进贡,虽然名义上是同盟,实际上已经沦落到了荆国的附属国了。   申国人很是压抑,一压抑,就喝酒。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申国人喝闷酒,荆国人喝大酒。   宴会很快就吵闹起来了。   那些荆国人喝了酒,嗓门就极其的大。   申皇李平安看着这个场景,脸色苍白,简直像是身处群魔乱舞中一般。   总生怕哪个荆国人不小心冲上来会宰了自己。   可是他一退再退,不小心退到了太后昭跟前,却是一脚被踹了出来。   太后昭,眼神冷酷的道:“平安,你以后是申国的皇上,切不要再如此懦弱丢哀家的脸。   李平安跌跌撞撞的又回到他的座位。   只觉得坐立不安,很想回去。   可是太后昭就在他身后看着他,他不敢。   只要他生起反抗之心,就会想到父皇那张烂掉了还在笑的脸。   很害怕。   不知道洛姨和先生逃走了没有,这一刻,李平安真希望他们能顺利的逃走。   大概如果洛姨逃走了,也算带上了他的希望吧。   他知道这事,因为先生走之前,实际还冒着危险派人来找过他的,只是他拒绝了。   他不甘心,他不想走,哪怕是傀儡,他也要当一当皇帝。   他是太子,他是父皇指定的太子,凭什么要走,他要留下来,他要当皇帝,要继承父皇的皇位,这已经是他的执念,他的梦想。   为了实现这个梦想,他哪怕不是他,也无所谓。   成为太后的小昭后,坐在李平安身后,远远的看着荆皇。   她没有走上前去说话。   她甚至不敢走上前。   几十年不见,她天天望北,日思夜想。   想过无数种见面的方式。   她实际不喜欢菊花,尤其被女儿伊仁揭穿了荆皇喜欢菊花只是因为薄后喜欢的缘故。   她喜欢梨花。   满树白梨花,她站在树下。   满山雪,对的,是要雪。   太后昭一直不喜欢申国也有这样一个缘故,她记忆中的家乡,是有雪的。   而申国没有雪,或者说申国的雪总是很小,很短,很不够白。   没有雪就不是故乡。   现在,一切都做到了,甚至她现在邀请荆皇走到御花园的梨树下,赏花也可以。   可是她不敢,不能。   她甚至只能坐在这里,遥望着他。   经年不见,他如她梦中一样英俊,甚至更甚。   他身上多了儒雅书华,甚至也多了一丝以前没有的温柔。   他谈笑说话都很有风度。   他是荆国的皇。   他是无敌的皇。   他握剑的手,修长有力。   多少个夜晚,梦到那双手在她身上游走,她在粗重的喘息。   可是现在,他们距离很近很近,不过百尺。   他们依旧距离很远很远。   她不敢上前,甚至连他靠近都回避。   说任何话,都是让人代传。   太后昭,只觉得快乐又痛苦。   为了他,她可以反了天下,杀尽所有挡路的人,她做到了。   可是最终,她却不敢走到他面前说上一句话。   她恨。   恨申皇瑥,那个懦弱的男人,死前都要拉上她。   她恨。   恨哑女阿荣,若不是为了折磨阿荣,她也被会在热泉里弄滚池子煮尸骨。   太后昭全身裹黑布是为了遮挡她全身上下的烫伤,可是也有不明真相的臣子以为太后昭是为了申皇守节,所以才打扮成这样,而且一直守规矩的没有前去跟荆皇说话。   申国人总是擅长欺骗自己,给错事找理由。   新皇都下旨了,这场错事都在奸臣王如意和奸妃洛倾城的缘故。   申皇就是被他们杀死的。   荆皇只是恰好带着大军前来,帮助了新皇夺得了自己应得的地位,荆皇无过还有功,所以为圣皇。   这也是朝堂要给百姓传达的意思。   晚宴进行的还算其乐隆隆。   不过几个荆国人喝多了,就开始发酒疯了。   枯木长河向来人来疯,不让他带刀剑入宫,他喝了酒照样撒泼。   “我听说,你们的洛妃是天下第二美人,在哪儿,喊出来陪小爷,小爷让她爽上天。”枯木长河一喝多了,就开始找女人。   有人拦他,可是总拦不住。   那些申国文官更是如弱鸡一样。   若是面对的是申国人,肯定会骂有辱斯文,可是面对强壮的,衣服都穿错的荆国少年,那些文官屁都不敢放了一个,悄默默的离的远一点,免得被波及。   枯木长河的力气奇大无比,一路撒酒疯。   居然撒到了申皇李平安面前。   他看到穿的金灿灿的李平安,居然一把拽起了新皇李平安的领子,把他提起来了。   “听说你养母洛妃极美,在哪,喊出来陪我喝酒,嗝……”   枯木长河打着酒嗝,散发着浓厚的酒气,大声的问道,整个人摇摇晃晃,可是力气还是很大,提着新皇李平安也摇摇晃晃。   李平安被人提起来,如同小鸡一般,嘞的他脖子难受,像要断气了一样。   他连想喊救命都喊不出来。   他堂堂一个皇上,居然就这样被一个荆国士兵给耍弄。   他艰难的转头,想朝太后昭求救。   太后昭不喜欢李平安,可是也不愿意李平安这样被人耍弄,毕竟李平安现在是她养的一条狗。   不过听到这荆国少年的话,太后昭却笑了。   虽然洛妃跑了,可是在荆国人眼中,只是一个可以随便耍弄的女子罢了。   只是她的笑容还没有凝固。   就见枯木长河忽然扑了过来。   喝醉的枯木长河武力值比平时更强大。   他听说荆国女子向来美貌,越美的越保守。   见这小皇帝担忧的朝后看,后面果然有一个全身裹起来的女子。   那双眼睛极其好看,睫毛很长,眼尾上扬。   枯木长河如同蛮牛一样,想也不想的冲过去,一把就撕扯掉那女子身上的黑布……   申国宫宴十分豪华,灯点的比白昼还亮。   那黑布下一个全脸脖子手都腐烂化脓的女子坐在那,脸上没有遮挡,头上一顶沉重的金黄的高贵的凤冠,一双漂亮的化过妆的眼。   如鬼一般。   ……   PS:感觉这章有点残忍,有点好看。 第550章 二分天下   夜空,有风,云还继续跑。   申国皇宫顶上的那片云。   并没有因为女子的惊声尖叫而散开。   那片云很厚。   随着风,一路朝南。   第二天早晨,熙国皇宫顶上的天上,也飘着一朵厚厚的云。   像极了昨夜飘在申国皇宫顶上那一片。   天光大亮。   熙国有序的一天,从早朝开始。   今日的早朝有些紧张,天下第一大国申国彻底没落了。   虽然太子李平安新登基了成为了新的申皇,可是天下都知道,现在的申皇和过去的申皇是不同的。   不说申国每年要给荆国进贡的那么多财物,如此下去,申国再强大富裕,每年为这些进贡的东西,都要元气大伤,这些东西,足足要耗费申国一半的国力。   申国国库里的东西价值也就这么多。   何况是每年都要给的。   而且荆皇居然自称为圣皇,圣皇是在皇之上,等于申国俯首称臣了。   天下第一大国再也不存在了。   或者说,今后,荆国才是天下第一大国。   荆国才进驻申城,接下来的政策是如何?   荆皇会驻守申国皇城申城吗?   亦是带着大军南下,继续乘胜攻打熙国?   谁都说不清,连向来足智多谋的殷克州也不敢开口。   今日他来上朝,可是出门前却被一群白衣女子拦住。   吓的他一大跳。   简直像是一群女鬼,从头到脚都是白的,只有头发是黑的,脸也一个个惨白惨白的。   殷克州向来很迷信,家中平日连烧纸都不让,死去的先人牌位也专门有地方摆放。   家中的风水什么的也非常讲究。   连他坐的位置,方位都是有安排的。   可是没有想到这才出门就看到跪着一群白衣,吓一大跳不说,还晦气。   他挥手就想让下人来把这一群人乱棍打出去,好好教训一下。   殷克州不是那种会怜香惜玉的男人。   可是看到那一群人当中,小腹平平但是还是摸着肚子的公主李伊仁,殷克州气的够呛,却也无可奈何。   总不能真把儿媳打出去。   “你这是成何体统?”殷克州面容沉下来问道。   “父皇亡故,我这个做女儿的,为他守孝,有何不可。”李伊仁道。   殷克州嘲讽道:“你们申国的那一套,你最初不是也没有遵守,熙国国丧,太上皇驾崩,也没有见你要怎么样,急忙忙的嫁入了我殷家,如今你已经是殷家人了,又搬出那套规矩,岂不可笑,你就继续跪,跪到死也不会有人管你。”   殷克州说完,快步坐上马车离去。   留下一群茫然又慌乱的白衣人。   这些都是李伊仁的陪嫁宫女,她们虽然享受了很多额外的殷家的俸禄,可是她们又和其他奴婢不同,她们读过书。   读过书的人,心中总是会萌生出很多不敢想的想法,大概也更加多愁。   所以才会有今日这样一幕。   连冬施和青岚都在人群中。   冬施不知道怎么安慰公主,但是她知道,公主肯定是没事的。   只是申皇终究是死了。   申皇很疼爱小公主,对小公主一直很上心。   即使小公主远嫁了,他封给小公主的封地,也是整个申国中最富裕产出最多的城市。   可是现在如今,就这样走了。   小公主跪在地上,有点痴傻的感觉。   她不敢相信,申城破了,父皇死了,却不是被荆国大军杀死的,对外说是被逆臣王如意所杀。   王如意杀死申皇之后,带着妖妃洛倾城逃之夭夭。   新登基的申皇已经对他们发出了逮捕令,见之可杀。   李伊仁不相信,不相信这样的事情。   洛无量是什么人她知道,她虽然不喜欢洛妃,却觉得洛妃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王如意她不熟,但是大约也知道一些。   胆小怕事的李平安登基了,可是李南国呢?   死了?消失了?   李伊仁不敢相信,现在申国皇宫到底如何了。   父皇死了,母后呢?   母后可安好。   她多么希望就是如传闻那样,父皇是被奸臣杀死的,是被洛妃杀死的……   ……   今日熙国朝堂上,脂粉味淡了许多。   鼻炎严重的柳大人,原本告假了几天,今日事关重大,还是来上朝了。   到了朝堂之上,没有再拼命打喷嚏了。   因为今日,大家都顾不上涂脂抹粉。   皇后娘娘是美丽,可是熙国都大难临头,再心大的人,也顾不上打扮。   人心惶惶。   他们不想像申国那样投降。   可是荆国实在强大的可怕,他们没有一个人预料到这样的结果。   连向来算无遗策的殷君这次都失算了。   众人看着殷君前来,脸很黑,猜测他心情很不好,估计是殷家在申国的生意损失惨重。   越发小心翼翼,不像平日那般随意聊天说笑。   整个朝堂气压都很低。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尖细绵长的声音从朝堂上方传来。   众人也重新排好队,让着三大君子站前头。   而殷君当仁不让的站在首位。   穿着龙袍的熙皇慢慢的走出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众人居然觉得熙皇好像瘦了一点,高了一点,甚至比过去胖乎乎的样子好看了一些。   而紧跟着随后而来的是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每次出现,几乎都会让众臣呆滞一会。   尽管每日都有朝会,众人还是没有习惯。   皇后娘娘穿着白色的礼服,衣服上凤鸟栩栩如生。   面上神色看不出哀喜。   只是让人觉得端正。   殷克州叹了一口气,遇大事才能看出人的区别。   同样是公主,自家儿子娶的公主是从小到大在皇宫长大,琴棋书画样样都能拿得出手的,可是一遇到大事却只会添乱。   眼前的皇后娘娘,端庄大气,不管申国如何了,她这里先稳住了。   帝后落座。   殷克州第一个旧事重提了。   现在不是感叹谁眼光好的时候了。   “皇上,荆国狼子野心,已经攻破了申国,下一个恐怕就轮到了我们熙国,臣恳请皇上立刻把鹿将军召回。”   熙皇胖哒已经知道了当前发生的事情,能第一时间收到的消息都收到了。   申国申皇被奸臣所害,奸臣王如意带着奸妃逃脱。   这是申国对外的消息。   但是熙皇跟着佑哥家人生活过许久,绝对不相信这些事,恐怕是有更大的阴谋。   他也害怕,也慌张,害怕自己也会成为荆国的阶下囚,害怕荆国打过来。   他看了看佑哥,见佑哥神态如常的点头,他安心了一些。   龙袍袖子底下的手扶着龙椅边缘,也扶着佑哥的手,有点柔软。   他的手心出很多汗。   “诺,朕已经紧急召回鹿将军,诸位爱卿还有何谏言,尽可阐述,大敌当前,过去的间隙都先放下,我们当同心协力,才可活下来。”   佑哥是他的胆子,是他的支柱,是他的爱人。   佑哥在,刀山火海,也有点温柔。   熙皇一字一句有点慢,但是很平稳的道。 第551章 哥哥来接我了   大军走的很沉默。   周围的景色一直在变化。   从青山绿水,到大江涛涛,再到平原广阔,到草原到戈壁到沙漠。   如今路边两旁可以轻易看到嶙峋的怪石。   若是夜晚遇见,绝对会以为是遇见鬼怪。   这些怪石就像是一个个坐在路边休息的巨人鬼怪。   好在虽然走的沉默,但是士气并不低落。   相反,还很活泼一般。   一路上大家一起行走,前后还唱起了歌。   山歌民谣,也是鹿歌编的。   鹿歌从小其他书不喜欢,但是兵书律法,却是钻研的透透的,对管理很有一套。   这些私兵如今个个精神面貌都极好。   鹿歌先是树立好奖惩,管理的人每一个具体管理多少人都落实到位。   不仅仅是管理行军打仗的事情,甚至落实到生活,落实到心理。   他把这支军队先拆分成十人十人的小组,然后再聚拢,交叉管理,每个人都落实到人。   他还教大家识字,不过借着教字的同时,讲很多故事。   总之,如果这支军队再回到熙国,连老狐狸殷克州恐怕都会惊讶。   这还是那支皇家蛮横无知的军队吗?   这支军队如今军纪严明,作风优良,态度积极向上。   最厉害的就是态度。   荆国的军队厉害,是因为荆国信奉战神,上战场的时候,一往无前,杀敌的时候从不退缩,他们不怕死,因为他们相信他们死后的灵魂是能回归战神的怀抱的。   而申国熙国的军队都比较弱。   申国的士兵被称为武夫地位很低,天生遭人鄙视,军饷总是被克扣,平日装备也差,训练也不好,出门还会被妇人指着教育自家孩子,若是不努力,将来就入武行成为没有用的武夫,只有好好读书才能做官老爷。   熙国的也差不多,不过熙国多是私兵制度,军饷还好一些。   但是眼前这支军队,虽然没有信奉战神之类的,可是那气势却如同荆国的军队一样,已经算是比较好了。   和荆国的军队不同的是,这支军队纪律更严明。   鹿歌的命令很是严格的被执行。   但是鹿歌总觉得还缺了一些什么,说不上来,却还是有缺憾,能做的他都做了,只能慢慢摸索。   结果途中接到了小五,还有一个婴孩。   却让这支队伍又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小五八尺大汉,怀里掏出来了一个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孩,实在是太可爱。   对比很强烈。   小五的胳膊都比整个婴孩还大的感觉。   于是这一路行军又出现了不一样的感觉。   全队都是糙老爷们,连最小刚刚生出来的小婴孩也是个带把的。   大家研究如何养活这个孩子,每个人都出了一份力。   鹿歌看着所有人围着那个婴孩的时候,终于发现,这支军队缺乏了一种凝聚力和人情味。   而小五带来的这个婴孩,却莫名其妙的让这份凝聚力出现了,使得整支队伍鲜活起来。   一路没有停歇,继续向北。   队伍中有一个只会拉屎撒尿吃饭的婴孩,可是却让整个队伍又出现了一种隐隐的改变。   一路向北。   北面,有一座很高很高的山。   正是荆国皇宫里的山。   像是一把剑,笔直朝天。   ……   “传闻说荆国皇宫风水不好,因为纵观历史,荆国的皇上很少有善终的,要么是突然横死,要么是被叛军杀死。”   太子云坐在那片峭壁,如利剑一般的山跟前,跟阿寻说这件事。   阿寻到了荆国之后,就一直忙碌,很少停下来休息,他想早一点把荆国的水运治理好,希望能早点离去,也因为他心中一直不安,总觉得天下要乱,不是因为人祸,而是天灾。   反而是这几日,成了他休息的时候。   他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住进荆国皇宫。   “风水之说,申国人很信,很复杂,我并不太懂,于我来说,人心重于风水,历代荆国皇帝不得善终,不是因为皇宫风水,而是荆国制定的治国方略的问题,你们荆国人鼓励战争,却忽视生产,百姓民众靠战争只能安稳一时,很快又想要战,战争如同五石散,会让人上瘾。”   太子云有些怪异,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个治水天才不懂的东西。   鹿寻在荆国的名气实际已经超过了申国,小部落里的人俸他为大巫,像是之前他的亲兵的部落里的人,几乎就是鹿寻的追谁者。   这一次出现了叛乱,倒是把那些原本隐匿不愿意出来的部落人,也纷纷的到了荆城,守候鹿寻,保护鹿寻。   还有小地方的寺庙里的和尚也是如此。   跋山涉水徒步而来。   鹿寻讨厌荆国人,却也因为那些每日都会增多的他的守护者感到吃惊和惊讶。   他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好,不值得。   “战争确实会让人上瘾。”太子云道。   他这几日做梦都在杀人,梦见杀人居然不是恐惧,而是爽快,甚至在内心深处,他还想再杀人。   那种感觉那样强烈。   如同他每日会在心中念佛一样,才做一次,就已经有点像是习惯一般。   很是可怕。   说完这一句,两人就有些无话可说。   可是荆国皇宫里人真的很少。   整个皇宫就一个主子。   现在又多了一个鹿寻。   “申国败了,我叔父已经进了申城,恐怕不日要班师回朝,你若是,现在想离开,我可以让你离去。”太子云忽然开口道。   他不是一个会拐弯抹角的人。   鹿寻也不是。   智商虽高,情商却一直一般。   “五哥不知道在哪,我要等他,而且我的治水方略,还需一些时日,此刻若离去,就全功尽弃了。”   太子云摇摇头。   他没有想到神佑哥哥这样固执,甚至有点傻。   叔父若是回来,一定会带很多申国书生回来,到时候申国书生也只能算奴。   在荆国向来就是这样处理战败的部落和国家的。   申国也不会例外。   “你不了解我叔父。”   “我和他说了几次话,还算是了解吧,他很有谋略,但是战争不会轻易停止,所以我想,荆皇暂时不会回来,他会继续攻打蛮荒,攻打熙国,能让他停下来的只有……”鹿寻没有继续说,而是看着天空。   天空很蓝。   忽然一片乌云飘来,像是一只鸟儿一样。   太子云也抬头,望向那片云,或者说是那只鸟。   鹿寻那有些迷茫的面孔忽然迸出了大大的笑容道:“哥哥来接我了。” 第552章 熙皇发火   熙国后宫里,徐太妃有一个单独的院落。   院子里有一颗极其漂亮的大树,春日有嫩芽,夏日绿绿葱葱,秋日一树黄,冬日一树白。   现在是夏日,这颗树如同一把大伞,盖住了半个天空。   树梢上有鸟雀逗留,叽叽喳喳的叫着,不知道在聊什么。   树下。   沈明珠正在泡茶,她纤纤细手,白嫩有光滑,提着银壶,阳光透着树枝照下来,稀疏而美丽。   徐太妃,端起一小茶杯,轻轻的呷了一口,脸上露出了陶醉的笑意。   “不错,明珠泡茶,总是清香而微甜,喝一口都觉得生津。”   霏公主却不想喝茶,只是看着沈明珠表演。   撑着下巴在桌子上,噘着嘴,很是可爱的模样。   “你不学学明珠的温婉,总是这样没规矩,该如何嫁的出去?”徐太妃对上自己的女儿,就一阵头大。   上次宴会之后,的确有几个徐太妃也满意的人家对霏公主中意,但是都被霏公主骂回去了,她根本看不上别人。   虽说熙国开放一些,但是婚姻是结两姓之好,霏公主若是真不愿意,也没法强求。   于是霏公主的婚事又耽搁了下来。   徐太妃虽然平日弹琴作画唱诗,闲情逸致很多,但是终归不是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了,还是要考虑自己女儿的。   “母妃,你说荆皇真的打进了申城了啊,接下来会攻打我们熙国吗?”霏公主很是好奇的问道。   她的言语居然还有一点雀跃。   沈明珠有些惊讶霏公主的态度,不过这种国家大事她怎么知道。   徐太妃也不太懂,不过还是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女儿的脑袋。   “瞎说什么。”   她是熙国太妃,自然希望熙国安稳。   亡国奴,多可怕,她吟唱的诗歌里比比皆是,描述的惨绝人寰。   霏公主撇撇嘴,她年纪小,对死去的父皇感情也不深,脑海里满脑子都是上次偷偷溜去灰原镇的时候,看到的太子云,男子俊美如斯,帅气入斯,举手抬足都有大将风采,那才是世间好男儿。   若是荆国人来,如果是太子云来,她,她……   霏公主想的痴了。   “说起来,咱们皇后娘娘命可真不好,大婚之日,太上皇驾崩,守孝还没有结束呢,如今申皇又驾崩了,恐怕接下来一年都只能穿着白衣了。”徐太妃面容淡淡的道。   沈明珠手依旧很稳,把旁边小火烧开的壶提起来,轻轻的淋到茶上,把茶叶冲泡起来,荡漾的翻了个卷。   “皇后娘娘是守礼之人,守孝自是应该。”沈明珠明媚的脸上嘴角轻轻的扬起。   “听说申国小公主已经有孕了,听到她父皇驾崩,当时就晕过去了,可是咱们皇后娘娘,可是真是心硬的坐得住,。”   “不守孝也不成啊,反正都是生不出来的。”   两个跟着沈明珠的小官女儿,明晃晃的道。   “申国都亡国了,还有什么申国公主……况且皇后娘娘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经公……”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她们的话。   就见院子外头,胖乎乎的熙皇,一脚踹了栅栏。   怒气冲冲的走来。   熙皇胖哒看着刚刚说话的那些人,他很少管宫中之事,平日朝堂上的事情,他是当做功课,功课做完了,就奖励自己玩耍一会,研究造船设计,一起和造船工匠们研究新的技术。   不过这几日,申国出事了,熙皇胖哒也不好意思再玩,又不知道如何安慰佑哥。   如今能帮忙的皇室的私兵都交给鹿大哥了,鹿大哥已经去荆国了,只能等消息。   有些闷的熙皇自己溜达皇宫,没有想到溜达到了徐太妃的院子跟前,却听到了这样一番话。   熙皇真是气坏了。   这是自己碰巧过来就听到他们这样肆无忌惮的说,平日还不知道如何,若是佑哥听到这些话怎么办。   原本佑哥孤身一人远嫁给他就很委屈了,这些人居然还这样编排。   熙皇突然出现,倒是真让一群人吓一跳。   徐太妃也有些尴尬,她平日向来没有把别人放在眼里,后宫中,太后不在,她自由的不得了,皇后也没有怎么管她,平日她向来大大咧咧的,请人喝茶吃点心闲聊。   一群人慌乱的行礼。   “拜见皇上。”   若是平日,熙皇会避让一下,毕竟徐太妃算是长辈,不过今日,他直直的站着。   “平日皇后从未在朕身边说过你们一句不是,你们居然在私下编排朕的皇后,还妄论国事,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熙皇轻易不发脾气,平日见他都是笑眯眯的,眼睛弯弯,很是和蔼的感觉。   可是此刻他面容严肃,站的四平八稳,细细的眼睛眯着来回在这几人身上扫过。   他以前和霏公主还感情不错的,可是霏公主三番两次当着自己的面就挑衅佑哥,私下还不知道如何。   熙皇看起来就是那种不懂后宫阴私的人,似乎不太开窍。   可是他性格很笔直,孟蝶跳舞给他看,他就只看舞,完了也是想着佑哥会不会喜欢。   几个小官的女儿原本是为了捧太妃,霏公主,沈明珠,所以才这样说,没有想到居然被皇上听个正着,只觉得十分冤枉。   不过平日见皇上的机会都没有,这忽然皇上就在眼前,几个女子跪在地上,露出好看的颈脖,优美的身段,楚楚可怜的,立刻就落泪了。   徐太妃看她们的做派,莫名有点腻歪,这可不就是她自己吗。   不过熙皇看到她们这个做派,更加不喜,以前他就不明白,徐太妃为何每日总是一副哀愁幽怨,谁都对不起她的样子,都成为他心里阴影了,他喜欢明媚的女子,像佑哥那样,永远光风霁月,很是舒畅。   而这些人,明明暗地里背后说人小话,被他听到还一副受委屈的样子,完全没有想到认错。   熙皇很是厌恶。   直接对身边的石大伴道:“她们两个,嚼舌诽谤不知悔改,杖五十,让后宫其他女子都来看着行刑。”   沈明珠原本是直挺挺的跪着,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听到这话,都觉得腰一弯,不自觉的俯身低头了。   那两人大惊失色,杖五十还能活着吗?岂不是生生被打死了,顾不上做可怜,求救的看着太妃,还有沈明珠,就见她们都乖乖的跪着了,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们。   连忙使劲的跪下磕头大喊:“奴婢冤枉!臣妾冤枉!皇上饶命!……”   霏公主想说什么,被她母妃紧紧的拉住了。   听到这嘶声力竭的喊声沈明珠跪的头都伏在地上了,眼睛里只能看到一双明黄的鞋。   ……   PS:长辈生病住院了,这几日都要在医院,更新不稳定,只能尽量保证一更,谢谢谅解。 第553章 李平安的婚礼   凤凰山上,梧桐树黄的有些早,满山金黄。   穿过凤凰山,就是熙国了。   凤凰山脚下,五人组合显得有些多。   感觉一路有追兵,却似乎始终慢他们一步。   王如意一路从容的换发型,换衣服,换年龄。   像是逃跑了千百次一般。   因为准备的东西,男女都有,洛妃的衣服都十分合身。   一路准备的十分周全,安稳。   贴心的十成十,唯一有点不便的就是他原本也没有预料到还会带个小孩,给小孩准备的东西并不多。   好在一路,李南国很乖,不哭不闹。   甚至还把一路当成郊游一般,十分开心。   而后头的追兵,并不着急,凤凰山上已经拦好了,就等他们上山之后瓮中捉鳖。   小昭后,如今的太后昭下的命令。   跟着他们,等他们即将到熙国的时候,再抓住他们。   要让这对亡命鸳鸯感受到希望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却永远的失去的感觉。   是的,虽然这些话,她没有说,她就是这样想的。   因为希望就在她眼前,明明,立刻马上,她就拥有一切,拥有申国,回到荆皇身边。   可是现在全毁了。   甚至她只能让李平安出面。   所有人都见过小昭后如鬼一般的模样。   连荆皇都看到了,亦是吓一跳。   甚至还有年轻的宫女吓的尖叫起来,直接吓晕过去。   撕开她面纱的枯木长河着实是吓一跳。   枯木长河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对女色尤其热衷。   没有想到自己随手掀开一个女子的面纱,居然会是这样一个丑陋如鬼的模样,直接吓的酒醒一半。   接着看到自己的位置,自己随手动的人,居然是申国太后。   看之前,申国太后一直对荆皇眉来眼去,以他多年睡过来女子的经验,绝对是有事情的。   这会子酒又醒了一半,酒直接化成了冷汗,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枯木长河虽然鲁莽,但是也不傻,此时不走,杵在这里等责罚啊。   他不怕申国太后,但是害怕荆皇。   于是一个转身假装喝多了,跌跌撞撞的迅速的逃离现场。   太后昭的眼神却真如厉鬼一样盯着他,然后缓缓的把掉下来的黑纱捡起来。   身边的宫女动作慢一些,她就多看了一眼那宫女的胳膊,宫女只觉得全身僵硬。   “逆贼王如意欲加害皇上,本宫正好和皇上在一块,本宫想救皇上,被逆贼一同加害。今夜是申皇新登基盛大之日,本宫不愿意多生是非。”   太后昭重新坐下。   接下来的宴会却是战战兢兢。   只要想到太后昭,浑身皮肤都烂的化脓,居然还一丝不苟的坐在首位,就让人觉得可怕。   连荆皇都觉得有些别扭。   宴会结束。   太后昭杀了身边两个伺候她的宫女。   尸体送到了太子殿,放了一夜,才送去埋了。   如今申国后宫纪律十分严明,一举一动都符合规矩,若是有没规矩的人,第二日会自己挂在梁上,摇摇晃晃。   李平安睡觉都穿着龙袍,做梦总是梦见自己穿着龙袍挂在横梁上。   太后昭请荆皇留下来主持申皇的婚礼。   李平安的婚礼原本有一个正妃两个侧妃同时进门。   如今是一个皇后两个贵妃,只是其中一个贵妃,在荆皇进申城前夜家里着火,全部葬身火海。   所以如今只剩下一个皇后,一个贵妃。   皇后是叶御史的女儿叶敏。   贵妃正是李平安之前看颜色比较出挑的那个女孩,户部侍郎的庶女朱嫣。   铜镜贴红花,模模糊糊。   朱嫣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的颜色极好,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算是很出挑了。   虽然不及当年的申国公主神佑,也不及洛妃。   可是现在申国中,她能算是第一了。   她觉得自己只是受限于庶女的身份,否则,当什么贵妃,皇后也做得。   听说叶御史的女儿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只会刺绣,为人愚笨不说,长相也丑陋,可是凭什么?   新皇大婚,原本是很盛大的事情,举国欢庆。   可是现在,申国里有个圣皇,街上到处可见衣着豪放的荆国人。   百姓都小心翼翼,唯恐不小心招惹了荆国人。   听说荆国人连皇上太后都敢随便戏弄。   原本皇家有一点小事,街上就人挤人的来看热闹,现在街上却是冷冷清清,除非必要出门做事,否则大家轻易都不敢出门。   出门做小买卖的人也很苦。   小买卖的遇上荆国人来吃饭,都战战兢兢的不敢收钱,荆国人也没有给钱的习惯的,白吃白喝的很彻底。   整个申城都人心惶惶。   在这样的时候,叶敏出嫁了。   今日她穿上了大红的嫁衣,脸上抹了胭脂水粉,让她原本不细白的皮肤显得异常的白,和她的脖子和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没有什么好友,闺中的时候,因为住在平民居住的巷子里,家中也没有朋友来玩。   父亲地位虽显,但是从不让她和母亲出去交际,所以也极少去同龄女子家做客。   倒是以前的邻居家有个女孩,一起刺绣过。   后来她搬家到这里,也再没有交集了。   只是今日,却来了不少人。   一个个年轻的女子,打扮的很是得体美丽。   一起来给她送嫁。   有些叶敏都不太认识,或许是有一同参加过宴会。   不过今日她也来不及认识人。   嬷嬷们给她打扮,这些嬷嬷对她有点严厉,但是不算坏,叶敏感觉到她们对自己其实挺好,大概是因为入宫后,这几个嬷嬷也就是她身边的嬷嬷,以后都跟着她一起生活。   想到这有点安心。   可是看到屋子角落里坐着一直抹泪的母亲,叶敏又想抹泪了。   她极其不放心母亲。   可是母亲更不放心她。   “进宫之后,好好生活,凡是不要争,敏儿,你要活下来,活下来就好。”叶夫人抱着女儿如同生离死别一般。   叶敏也极其想哭。   可是嬷嬷们说,这是嫁入皇家,不能哭,哭的化太不吉利。   看着嚎啕大哭的叶夫人,嬷嬷们很是不喜,不过今日也只能把叶夫人拉开了。   叶御史在外头招呼客人。   宾客还算是很多了,大半朝堂的官员都来了,不管以前喜欢叶御史还是不喜欢的。   因为叶御史是如今朝中的红人,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了,如今朝堂,第一红的就是周大人和叶御史。   周大人虽然资历高,但是周大人也毕竟年迈,厉害的还是叶御史。   而且叶御史的女儿马上就要成为皇后,更是如虎添翼。   荆国攻打了申国,入住了申城,虽然申皇瑥驾崩了,一些不知好歹的臣子也死了灰灰湮灭,可是他们还活着,依旧享受高官厚禄,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宾客盈门,喜炮燃放。   叶御史却有点心不在焉。   听到礼官喊吉时已到。   一辆大红的花轿,抬出了叶府。   叶御史本应该在门口恭送,毕竟从他女儿上轿之后,就不仅仅是他的女儿,而是皇后娘娘,是他的主子了。   爆竹和奏乐齐响。   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凑到了叶御史身边,小声的耳语道:“没有抓到人……”   叶御史顾不上恭送女儿,表情有点气急败坏的模样。   花轿里,叶敏戴着红盖头,总是有点心慌,实在忍不住,忽然掀开了帘子,回头看了一眼。   爆竹浓烟,叶府挂着红灯笼,她父亲站在门口,表情严峻,她母亲,不在人群中……帘子被盖下,又是嬷嬷一阵唠叨。   叶敏靠在轿子上,轿子摇摇晃晃。   ……   PS:长辈初步检查,结果应该不太糟糕,之前吓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办。生病总是很可怕。我会尽力调整好状态,好好写。谢谢。 第554章 洛妃前来   板子抽打到身体上,整个身体的肉都在摇晃。   身上的绢衣沾着肉,粘着板子,一点一点的散开。   “啊!”   “啊……”   漂亮的大树下,太监一丝不苟的行刑。   两个女子,惨叫的声音,从大到小,到弱似近无。   整个后宫的新进女子都被叫到了徐太妃的院子,看着行刑。   向来喜欢以孱弱示人的徐太妃,此刻更是身体摇摇晃晃,要不是有宫女扶着,都要晕倒过去。   可是她又不敢倒。   熙国后宫向来平和,徐太妃虽然不喜欢太后瑰,可是太后瑰只是表情严肃一些,动不动就罚她们禁闭。   后宫里,实际却是少有刑罚死人的事情。   新皇后来,更是如菩萨一般,熙国后宫更加热闹了,也没有听说有什么立规矩的事情。   却没有想到向来不管事的熙皇居然会发这么大的火。   是生生要把嚼舌的人打死,还让所有人都到徐太妃这里观刑。   这不是要打死嚼舌者,这也是打徐太妃的脸,今后若是徐太妃再办什么茶话会,想来的人,都要掂量掂量了。   沈明珠也在一旁观望。   她没有看那两个她带来的受罚的女子,她抬着头,往外看,想看看皇后如何出现。   这整个皇宫的女子,都不在沈明珠眼中。   唯独皇后。   因为皇后是皇上喜欢的女子。   就如同她在殷家,其他人都可以不在意,但是她姑姑殷夫人沈姝她必须在意。   因为殷夫人是殷君喜欢的女子。   可是就如同殷君一般,再喜欢她姑姑,家中也还是有小妾,有庶子,皇宫里还有这个说不清楚的徐太妃和霏公主。   所以世间没有永恒的爱,沈明珠相信这一点。   说起来,徐太妃,还有殷家那些小妾长的都不如殷夫人美,仪态上也是远远不如,但是那又如何!   沈明珠一双眼,斗志昂扬,尤其是听着那惨叫声,更让她坚定。   可是她等了许久,那惨叫声已经断了,也没有见皇后过来。   此刻皇后神佑正在后山林子里。   后山林子,外人都不可进,熙皇胖哒所以带着佑哥进去,两人一同骑着马,散步在林中。   胖哒惩罚了人,但是不想佑哥见到。   所以急忙忙的带佑哥过来。   林子很安静,偶有鸟叫声,还有沙沙沙的虫鸣声。   离皇宫似乎很远的感觉。   “佑哥,我该怎么办?”胖哒很茫然,他知道发生了很多事,可是他却什么忙都帮不上,连惩罚一个人都不知道对不对。   而且他也知道,沈明珠徐太妃一群人说话,他惩罚的那两人,实际也只是随着他们说话而已。   他也只能挑着软柿子捏。   他不敢违背殷君,甚至连殷君送进宫的人,还有徐太妃都不敢罚。   他着实是很没用。   马在林中穿行,熙皇的声音有些沙哑,可是还有些稚嫩。   他的脸庞并没有因为戴上皇冠,显得城府,成熟。   若是还可以继续读书,他应该还在学堂里,和同窗争辩,为一个小问题面红耳刺,为了逃避晨练想办法装病请假。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可是现在他成了皇帝。   天下纷争,天下第一大国申国出乎意料的败了,败的极快极其迅速,甚至有点莫名其妙。   熙国也人心惶惶,不知道怎么应对。   作为熙国皇帝,他的惊慌又是常人的百倍千倍。   没有听说破国之后帝后还能活下来的。   申国的小昭后,原本就是荆国人,申国败的这么快,现在也差不多明白了。   荆国大军和小昭后里应外合而已。   而且荆国大军还有谣传,要攻打熙国,要睡天下第一美人熙国皇后。   熙皇胖哒听到这话的时候,简直是气的浑身发抖。   这也是为何,今天他会做出那样重的惩罚,就因为听到几句闲话,生生要把人打死。   因为他害怕。   害怕自己护不住佑哥。   越走丛林越暗,如同胖哒的心情一般,灰扑扑的。   神佑皱着眉,很想像以前一样顺手就是摸摸胖哒的脑袋。   说实话,两人相处,甚至成婚,到现在,神佑还觉得胖哒像是小弟一般。   习惯的随手想拍打他,就如过去上学的时候一般。   胖哒一直在成长,然而,一直总有很多措手不及的事情,成长甚至赶不上变化,所以他总是很迷茫。   神佑也觉得变化太快。   她也没有预料到申国会败的这么快。   而那个她心中有怨到不在意的父皇会死的这么突然。   神佑即使恨他,也没有想过他会死。   死的那样干脆利落。   “皇上,你很好,一直很好,有你在,我一直觉得很安心,你不必自责。”神佑转头看着熙皇,路稍微宽一些,可以肩并肩骑马。   两匹马走的有点挤。   熙皇胖哒的腿都能碰到神佑的腿。   即使这样,胖哒脸也会从苍白到偶尔的脸红。   他真的很喜欢佑哥,想要这样天荒地老,所以他想活着,想活很久。   “佑哥,朕知道自己不好,朝中殷君横行霸道,说一不二,朕总是唯唯诺诺,甚至后宫里,朕也帮不上你的忙,不过无论如何,只要是佑哥想的,朕都会支持你。”   神佑听到胖哒又开始表决心,就觉得不对。   “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不想让我知道?”   胖哒有点心虚,摇了摇头。   一路骑着马都快了一些。   神佑都有些服气了。   等到神佑和胖哒从林子里逛了回来,后宫两个尸首都送出去了。   这是熙国皇宫里,几乎是新皇登基之后,第一次死人。   把殷克州和孟家家主,李家家主都吓到了。   这是新皇的举动还是皇后的举动?   难道小皇帝要反了天了吗?   神佑收到消息的时候也吓一跳,没有想到胖哒这样乖乖弱弱的模样的人,居然会随口就下命令把人打死。   现在后宫一下子安静下来,平日那些爱折腾的一个个女子如同鹌鹑一般,老实了许多。   熙皇胖哒觉得这样很好,原来杀人还有这样的作用,早知道他就早做这些事了。   省的,前几日,他去哪都有人偶遇,烦都烦死了。   现在又清净了。   熙国的朝堂也出乎意料的安静了许多。   ……   繁华的熙城,还是很热闹,叫卖声阵阵。   一路人来人往。   城门口排着长队。   捋着大胡子的一个小商人,穿着漂亮的绸缎,挺着大肚子,很典型的精明商贩的模样,似乎是带着家眷进城,有点妻管严的感觉,在外色厉内敛,转头对着老婆的轿子,都小心翼翼,满脸讨好的。   “我家那口子,熙城快到喽,要不要出来透个气。”   就见马车里丢出一条婴孩的裤子,里面一个女声不满的道:“又把屎拉裤子上了,他家的小孩一个比一个难带了。”   旁边赶车的驼背,笑的驼峰都在抖。   ……   PS:周末愉快,今天开始尽量恢复两更。 第555章 大婚之夜   新娘,新皇后,叶敏,两腿都在抖。   下了轿子,站都站不稳,她害怕。   以前她就来过一次皇宫,跟着她母亲来的。   现在母亲不在她身边,以后,她只能一个人。   一个人在皇宫里生活。   叶敏觉得皇宫太大了,因为早就听到进宫了,可是她坐在轿子里,坐的腿麻了,皇宫还没有到。   这段时间这么长,这么久,感觉皇宫真的是一个极大极大的笼子,若是她想离开,是不是也要走许久许久,甚至永远离不开了。   或者她想见母亲,是不是也很难。   母亲胆子比她还小,皇宫这样大,她都不敢进来吧。   胡思乱想了很多,路都没有走稳,还是有人搀扶着。   直到她看到了面前一双明黄的鞋子。   那双鞋不是第一次见。   叶敏擅长刺绣,所以对人的衣着鞋子总会格外关注一些。   前些天,太子李平安来看自己的时候,穿的就是这双鞋。   因为上头的金珠,右脚那边有一颗略微有点歪。   别人不会注意这一的细节,叶敏很紧张,不敢看太子的脸,一紧张的时候,就会盯着这些东西死看,这样就能缓解一些紧张。   却没有想到,今日,已经是皇上的李平安大婚之日,迎娶皇后,穿的居然还是前些天的旧鞋。   鞋底边上,还略微有些脏,不知道是泥还是其他什么的暗红的痕迹。   叶敏忽然就有些心疼。   她虽然也害怕,可是今日是她大婚之日,她一身上下,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新的。   她慢慢的走上前,手还是有些抖。   直到那明黄的鞋的主人,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抖的厉害,即使强烈的告诫自己不要害怕,可是身体控制不住。   新皇李平安也感觉到了她在发抖。   比他胆子还小的一个女子。   周围很多人,他没有说话。   只是抓着她的手,用力了一些。   轻轻的摇了摇。   那只发抖的手似乎就被安抚了下来。   而叶敏后面,还跟着一个女子。   叶敏盖着盖头看不清模样,但是那个女子,却是明艳动人,穿着粉红的嫁衣,面色绯红,顾盼生姿。   可惜新皇李平安,面色严肃,只是伸手牵起了新皇后的手,并没有看她。   朱嫣原本是侧妃,现在直接成为了贵妃,今日一同入宫。   可是享受正妻拜堂的,没有她的份。   她只能像是陪嫁一般,一同进场,一同在一旁。   她顾盼生辉的眼神下,是细细的怨毒,如同一条蛇,攀附缠绕在叶敏身上一般。   生为庶女不是她的错,她为何要低人一等……   叶敏很紧张,很害怕,她没有觉察到身后那敌视的眼神,因为于她来说,所有眼神都可怕。   所有人似乎都是猛兽,她像是误入丛林的小灰兔。   是的,是灰兔,不是白兔。   李平安内心很愤怒,因为他成婚,不仅仅要拜太后昭,甚至还要拜荆皇,如今的圣皇。   他虽然没有上过申学宫,可是也一直有先生教他。   成亲拜堂,天地君师。   圣皇算什么?   可是此刻,他还要一脸谦卑的弯下腰,弓下背,下跪,朝拜。   他膝下没有黄金,只有无尽的耻辱。   当年有一个官员,鲜血染在了朝堂的地砖上,后来据宫中太监说,那一块砖很怪,怎么洗似乎都有痕迹,永远洗不尽。   是啊,耻辱如同鲜血一样,是洗不尽的。   太后昭照例缠着一身黑衣。   只露出一双眼,和隆重的凤冠。   虽然露出来的眼睛很好看,可是如今再没有人敢直视太后昭。   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是荆皇。   荆皇那日也被太后昭吓一跳。   他虽然不爱美色,心中只有死去的薄后,其他女子在他眼中只是如同红#粉骷髅,可是这也是一个比喻,若是真的骷髅,还是很可怕的。   而那日看到太后昭,都变成那副鬼样子了,居然还能画眉,还能从容的把黑衣披上。   让荆皇都生出了敬佩。   当然敬佩之余,还是觉得有些惊恐膈应。   这世上,能让荆皇惊恐膈应的人,太后昭,是第一个,这样说起来,太后昭,也真的做到了,她想做到的事情,只是代价有点大。   李平安恭敬的拜完,领着他的新皇后回寝宫去了。   今日,照例是有宴会。   但是因为上次宴会出现了枯木长河发酒疯的事情,今天的宴会,给区分了。   那些荆国士兵和皇上还有那些申国的高级官员,分开喝酒。   没有放作一块。   而是在御花园给荆国士兵单开了一席,让他们可以痛快的喝酒。   少了荆国士兵凑热闹,庆祝申皇大婚的晚宴,确实高级了许多。   申国的官员才发现,原来荆国的高级官员,包括荆皇,居然都是挺有文化的。   荆皇甚至也会作诗。   倒是把现场的人吓一跳。   连传说中的杀人如麻的枯木长居将军,用餐礼仪都是极好的。   枯木长居来之前,他的平妻,第三个夫人,何英女有对他恶补礼仪。   他是奴隶出生,很在意这个,所以如今用餐礼仪反而是一群人当中最标准的,甚至有申国上古之风。   因为何英女就是按照最早申国流传过来的礼仪教导自己夫君的。   申国引以为傲的就是永久的历史文化传承。   如今没有想到荆国的一个土包子将军居然都做的很好。   让他们有些骄傲又有些唏嘘羞愧。   ……   御花园里,那群荆国士兵照例是控制不住自己喝大酒。   不过还是稍微规矩一些,因为枯木春主动请缨过来,监督他们。   荆皇很喜欢枯木春,一直都带在身边。   但是枯木春并不想见那些申国大臣们。   还不如来这边。   有枯木春在,大家还算是收敛一点。   实际上荆国人也崇拜读书人,但是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娘娘呛呛的,什么都不会。   武能杀敌,文能安邦,才是真正让人佩服的。   枯木春的武力虽然没有枯木长河的厉害,但是也不错了。   枯木春的文化程度很高,还会医,所以这些人对他的话还是很听从的。   御花园里喝大酒也没有什么乱子。   但是枯木长河,并不服自己的哥哥。   就是看不得他哥那种嘴脸。   嘴上说不愿意,还不是一样来攻打了申国,一路还要装的很痛苦的样子,臭毛病贼多。   他原本是可以去前头喝酒的,不过上次他醉酒闯祸,被向来疼爱他的父亲都好一阵批评,这次学聪明点了。   喝了好一会,就假装自己醉了,去出恭。   一离开兄长的视线,枯木长河就乱闯了。   申国后宫他还没有好好看看呢。 第556章 皇宫里有一片绿竹林   夜幕。   后宫很安静。   刚刚成为皇帝的李平安终于睡着了。   真的,他实际已经好久没有睡着了。   他心思很重,每夜都不敢睡,生怕自己一闭眼,就真的再也醒不过来。   可是今日,他牵着一只手,手上有茧,有点粗糙,脸上也稀里糊涂的,身上更没有什么料,胆小如鼠的一个女孩,他睡的很安心。   同一片天空,同一个月色下,却有很多人睡的极其不安稳。   太后昭,浑身都疼,她没有第一时间救治自己的烫伤,而是忙着安排后续,忙着杀人夺权,所以现在很多皮肤都烂了。   要把身上的水泡一点点挑破,一点点挤出水,昭和宫灯光很亮。   屋子里没有镜子,所有镜子都被收走了。   屋子里传来疼痛压抑的声音。   很疼,可是太后昭居然觉得这种感觉很爽快,甚至想着,在不远处,荆皇就在的时候。   她甚至生出一种别样的爽快刺激的感觉。   她皱着眉,脸上表情痛苦又怪异……   ……   年轻的朱贵妃,没有进屋。   就在院子的竹林下,坐在躺椅上,望着天空。   已经起风了。   她还是不愿意进屋。   今天她极其好看,为了今天,她甚至每日都十分精细的梳洗身体每个部位,脸上的皮肤状态也极好,她的脸没有涂太多东西,天然的粉嫩白皙,她比新皇后好看一千倍。   可是此刻,她一个人在竹林下吹风。   新皇没有来看她。   她甚至已经可以想象宫女太监如何嘲笑她了。   她挥斥了身边的人,想要自己在这里躺着。   看一看星辰月亮。   然而今夜,没有星辰,也没有月。   天空那样黑。   黑的连院子里的灯笼都看不清。   忽然听到“噗通”一声响。   小朱贵妃吓一跳。   她左右看看,并没有人。   只是觉得竹林那里,一片黑暗。   她有点点害怕了,觉得还是应该进屋。   可是她又不甘心,她带来了古琴。   她弹琴弹的极好,她想弹一曲,只是这样夜半,似乎太傻了。   她犹豫着,忽然一个黑大的身影跳了过来,却是抱起她就往林子里钻。   这个黑影,走的时候,还不忘把躺椅上做出个人形靠着的模样。   朱嫣吓死了。   很想尖叫,拼命的踢脚。   可是这抱着她的人那样强壮,一手捂着她的嘴,任由她挣扎都没有用。   她有点后悔,平日她在家中,向来只是在主母面前乖巧,对自己身边的婢女却极其严厉,她们极少敢忤逆自己的话。   刚刚把她们赶走,没有自己主动叫,她们一定不会主动过来。   她觉得自己身体被重重一丢,身后很疼,应该磕到了石头了。   她没有想到皇宫里居然会遇到这种事。   她嘴里被塞上了东西,衣服被撕裂,身体被撕裂,她原本就有准备,可是不是在这里,是在床上,不是醉酒的黑衣人,而是皇上。   她的身体被强壮的撞击,她的泪水直流,夜很黑,在最痛苦的时候,她伸手挠了一下那个男子的脸,她感觉到那男子吼了一声。   却对她笑了。   黑夜中,他裂开嘴笑了。   似乎还很英俊,牙齿很整齐,很白。   他说的话,她完全听不懂。   她知道他不是申国人。   她从抗拒到配合,从落泪到放弃。   ……   醒来,她在屋子里。   床头,有一抹阳光,很明亮,很干净。   还有一个红色净瓶,插着一支花枝,上面没有花。   ……   神佑醒来。   有点晚了。   昨夜她又忍不住看了很晚的书。   这会子睁开眼,居然已经天亮。   睁开眼,看到面前一张胖脸,蹲在自己面前,吓一跳。   然后就随手把身边的枕头朝那胖脸打过去了。   熙皇胖哒看到佑哥睁开眼也吓一跳。   他过来喊佑哥上朝,没有想到佑哥居然还没有醒,平日佑哥都起的很早的。   又觉得佑哥是累了,很是心疼。   宁愿早朝迟到都不想喊醒佑哥。   就默默的在跟前等着佑哥。   胖哒发现佑哥睡着的样子很好看,乖乖的,跟平时不一样。   于是就蹲在跟前,看了许久许久,腿都有点麻了。   当然柔软的枕头打在头上也不疼,但是他还是抱头鼠窜,一副很疼的样子。   神佑哭笑不得。   坐在床上,长发都散落开来。   外头听到动静的嬷嬷们,也终于眼观鼻鼻观心的进来了。   虽然是要守孝,但是夫妻之间,总不能真跟陌生人一样,防备的那么死。   进来就看到阳光洒在床上,皇后娘娘头发乱乱的坐在床上,脸上还有点凶巴巴的样子,穿着中衣。   这时候的娘娘看着和平日威严不一样,极其的小。   也就是一个才及笄的小姑娘。   皇上更是荒唐,满屋子乱串,大呼小叫的,难为那么胖还那么灵活的身体了。   哪里看得出来是帝后,就是一对小儿女。   想到皇上对外那么威严,对自己的主子却是真心疼爱。   嬷嬷们很是欣慰。   老老实实的帮皇后洗漱打扮好,那边也准备好了吃食了。   胖哒乖乖的陪着吃东西,一边吃,一边有些好奇的问道:“佑哥,今日怎么睡的这么晚,可是有什么事?”   神佑皱着眉道:“本来天没亮的时候好像醒了一下,后来看着天还黑着,又睡了,结果做了好多梦,醒不过来了。”   看着佑哥皱眉,熙皇胖哒心疼死了,恨不得用手把佑哥的眉头给揉开了。   “怎么会做梦,那就是睡的不好了,梦了什么?”   神佑鼓着脸想了一会道:“梦到我母后了,还有先生老郭,还有师弟,还有我姨姨,还有三伯伯,好多人,大家在一起吵吵闹闹的,听的我头疼,然后就醒了。”   吵什么我都忘记听了,神佑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有点苦恼的道。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应该就是想他们了,没事,不若我们把他们都接来吧,反正熙国皇宫很大,可以住下很多人。”   胖哒随口一说,却越想越觉得合适。   佑哥到了熙国之后,总觉得没有以前开怀。   早上看佑哥睡觉的模样,才发觉似乎都会皱眉,不是很开心。   或许是家人不在身边的缘故,若是有家人在,佑哥就不会这样了。   神佑觉得有些荒唐,怎么可能把家人都接来,出嫁都出嫁了。   用筷子敲了一下胖哒,脸上却笑了。   吃完饭,上早朝已经比平日迟了。   神佑风风火火的要走。   熙皇胖哒按住了她,给她认认真真的戴好凤冠,才直起身子,牵着她的手,一起前行。 第557章 神佑发威   朝堂上,朝臣已经排好队。   向来来的最晚的殷君也站好了。   可是今日,帝后居然还没有出现。   年轻的熙皇上朝以来,鲜少迟到。   虽然看着不是很靠谱,但是每次还是按时来的。   头一回,居然让臣子们等。   若是之前,一定有臣子就开始倚老卖老的唠叨起来了。   本来,他们对太上皇都只是一般尊重,更别说嘴上没毛的新皇了。   可是前些日子,熙皇居然直接打杀了两个入宫的女子,虽说这种事,在大家族里也不新鲜,但是在向来以好脾气著称的熙国皇室里,却是少见的。   臣子们不由得心中发紧,熙皇毕竟是熙皇,手握皇家私兵,就算如今朝堂大多数人实际是听从殷君的命令,但是熙皇要杀他们还是易如反掌。   再加上如今天下动荡,时局不稳。   所以出乎意料的,没有人瞎逼逼。   众臣又等了一会,见殷君都老老实实的没有发话,也就继续等。   就在众臣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年轻的帝后终于出现了。   众人注意到,年轻的皇后落座的时候,似乎还轻轻捂嘴,打了个秀气的呵欠。   昨夜皇后没有睡好。   一时间众人就想起来这个,众臣都知道,帝后如今还是分居,而皇上也没有安排其他女子侍寝。   事实上,对于皇后拿后宫位置来拍卖的事情,众臣是有不满的,可是同时又觉得这大概是皇家需要一个台阶下,一个面子,来妥协,他们也确实想送人进去,各有心思。   所以也算觉得合理,若是一味拦着才不对。   而且还有皇后居然还拍卖了和熙皇用餐的机会,虽然除了付钱还要付出一点其他努力,但是至少是开了口子了。   让大家也无话可说,只能怨自家送进去的人不够努力了。   可是今天皇后居然显露疲态,莫非是被申国的事情影响了?   就在很多人胡思乱想的时候,孟君开口了。   众人都竖起耳朵认真的听着,因为孟君如今基本上是殷君的第一大忠实的走狗,应声虫,孟君说的,肯定是殷君的意思。   “启禀皇上,申国太后发来国书要求我们禁止逆臣王如意,奸妃洛倾城入境。荆国皇帝也发来国书,说是若是我们让王如意和洛倾城入境的话,作为申国盟国他不得不派兵攻打熙国。”   孟君的话音刚落,朝堂就炸锅了。   荆国果然是贼心不死,还是打着熙国的主意。   而申国太后也好生嚣张,居然比以前申皇在的时候,言语还要冷硬。   众臣议论纷纷。   有气不过的,嫌弃申国荆国管太宽。   也有想息事宁人,当做不知道活稀泥的。   也有觉得不应该惹事,多事之秋,况且那逆臣王如意若真的弑君了,熙国是不应该收留。   况且收留的话还会给荆国找了借口攻打熙国。   当然孟君把这事拿到朝堂上了,自然是要有论断。   奸妃洛倾城是皇后娘娘的养母,众所周知,只是此刻都没有人提这事。   熙皇胖哒听到孟君说的事情,面色很难看。   今早他刚刚和佑哥说,如果可以把佑哥家人接来,没有想到,现在居然收到这样的消息,欺人太甚。   可是听到眼前这些臣子们议论的内容,他更加生气了。   坐在那一言不发。   神佑也坐在上方,微微皱眉,如若是按照正常时间,三伯伯和洛姨应该已经到了熙城。   当初她来熙国的时候,陈大人跟着她一块来了,一直在外负责熙国和蛮荒的交流。   哥哥放心带兵去荆国,也是因为陈大人还留在熙城。   若是三伯伯来陈大人应该会通知自己。   神佑看着天色,今日晴天,外头能看到云彩,飘忽的很快。   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一般,恨不得直接跑出宫。   下一刻她就听到孟君开口道:“微臣收到消息,逆臣王如意已经进了熙城,逆臣王如意弑君大逆不道,此人不论到哪都应该被严惩,奸妃洛倾城居然跟逆臣王如意在一块,说不定是早有预谋,为避免荆皇拿此事做借口,微臣已经包围了他们居住的客栈,只要皇上命令一下,就可擒拿他们,到时候把他们送出熙国,无论申国和荆国都再无借口了。”   孟君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敢看皇后娘娘。   还是有点心虚。   毕竟等于明着和皇后娘娘作对。   可是若是皇后娘娘失势,他送进宫的人才能有作用,听说孟蝶是第二个留了皇上吃饭的女子,而且熙皇还看完了她的舞蹈。   当然孟家家主说的话,正是殷君想要的。   他也不想这么快跟荆皇对上,同时又能让皇后娘娘不爽,殷克州觉得很不错。   因为他观察这么久,居然都没有发现这个申国公主的弱点,似乎很是完美。   而且屡屡让他吃瘪,很是不爽。   果然,此刻朝堂上,皇后娘娘开口说话了。   清冷的女声,有点稚嫩又有点豪爽。   皇后娘娘说话声好听,一些年轻臣子们都是她的崇拜者。   此刻听到她开口,一个个都很认真。   “孟君是要想绑了本宫的长辈好去给荆国人邀功吗?不若你把本宫绑了过去,说不定还能加官进爵,升官发财。”   孟家家主脸色一黑,虽然他实际就是这样,但是也不能这样说。   “微臣是为熙国考虑,国家大事岂能大过个人私事,虽然洛妃是皇后娘娘的养母,可是她关系到熙国和荆国申国的关系,自然不能常理处置,微臣也是为了熙国将来考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为此不惜背上了骂名,皇后娘娘若是因为微臣一颗卫国之心,怪罪微臣,微臣也无话可说。”   孟家家主一脸大义凌然的道。   熙皇胖哒忽然从龙椅上站起来,快步走到了孟君跟前。   一脚就把孟君给踹到了地上。   “荆皇要你送你娘给他,不送就攻打熙国,你送不送?你要是送,朕这就派人把你老娘送走。”   众臣没有想到,一向稳重的小皇帝脾气居然这样爆,以前看着都不管事的。   孟君被踹了一脚,也是懵逼,听到皇上这样问,老脸通红,不知道是疼的还是羞的。   没有想到皇后娘娘接着也走下来了。   就见皇后娘娘挽着皇上的手,众人以为是来劝诫的,却不想就听到皇后娘娘开口道:“皇上,孟君家可是在互道街口,孟君家地盘有点大,至少要派两队人马才能围住,听孟蝶说,孟君可是收藏了不少好宝贝,都在他家院子的池子里,那里似乎有个入口,别漏了。”   孟君瞬间就石化了,听到那池子的入口,忍不住破口大骂:“那贱婢胡说,不在池子里……”   神佑问道:“那在哪?”   “在……”孟君刚想说,反应过来又闭嘴了。   却是瘫坐在地上。   神佑挽着胖哒的手回到了座位。   对着坐在地上的孟君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孟君勿要站在国家大义上说话,至亲都护不住,何来护着百姓百官,今日若送本宫养母来换取和平,明日要送什么,申国就是如此才败的,熙国难道要做第二个申国吗?” 第558章 立秋的一场雪   立秋。   忽然就下雪了。   漫天的风雪。   下的整个天下都是苍白的。   喜欢雪的太后昭睁开眼看到满园的雪,有点错愕。   好像是回到了故乡。   她记忆中,或许不是她的记忆,是她阿姑的记忆。   阿姑总是告诉她,有一个很美的地方,遍地是雪。   除了雪,还有热泉。   在雪中泡一泡热泉是极美的事情。   阿姑说的太多次,于是这记忆,就成了她的记忆。   在申国,第一次见这样大的雪。   太后昭本应该欣喜,可是现在的时间不对。   往年立秋还是很热,稍微一动,就汗流浃背,可是今年居然下雪了。   难道是真的天都看不过去了吗?   上位者不慈,秋日降雪,大凶。   太后昭在申国多年,也很习惯以一个申国人的角度考虑问题。   遇到这样的事情,第一,当然还是招来国师。   几乎一直在皇宫长大的重烟,当年还是个稚童,如今嘴角有须,已经是个很稳重的青年了一般。   依旧穿着绯红的国师礼服,行走很是优雅。   申国皇宫物是人非,皇帝都经历了两茬了,国师还是国师。   太后昭看了一眼国师,那日她本来想派人杀了的,可是后来一想,申国对国师还是很看重的,自己若是贸然动手,不利于之后统治,还是作罢。   而且她还记得,伊仁在的时候,和小国师关系还算是不错。   大概是为了这一点吧,她也没有痛下杀手。   国师过来的时候,新皇李平安也过来了。   漫天的雪,他倒是很高兴。   终于,盖住了一点皇宫的血迹,和那浓重的血腥味。   难怪昨夜他睡的很好,一觉到天亮。   国师重烟却是面容严峻。   只是说了四个字“大灾降临”,就不再开口了。   国师知道,如今申国,是太后昭做主。   太后昭和以前的申皇瑥不同。   申皇瑥性格优柔寡断,一件事要反反复复来回确认,必须是十分困难确认的,才会勉强相信。   而太后昭却是十分果断的人,看她对自己的狠厉就知道。   以前的温婉小心都只是假象。   所以国师只说了这些。   果然太后昭让国师下去了。   而李平安是来迎接太后去上朝的。   如今李平安在前头,太后在后头垂帘。   实际上,每一个奏章都要太后点头,这件事才算完。   李平安真的只是坐在那,什么都决定不了。   “昨夜睡的可好,哀家给你选的妻子可否满意?”太后昭看到李平安,眼底下似乎没有黑青了,问道。   李平安规规矩矩的跪着道:“儿臣昨夜睡的安好,多谢母后体恤,母后为儿臣选的皇后,儿臣不敢有怨,只是皇后太过胆小,似乎还不识字,礼仪也不太通,儿臣已经责令嬷嬷,好好教她,让她不要来污了母后的眼。”   太后昭嘴角微扬,当然黑纱下看不到她的表情。   她也只是轻轻的说一句:“叶御史是肱骨重臣,你娶他的女儿,是对你好。”   “儿臣知道,母后的苦心。”   “朱大人的女儿颜色是很不错,你若是实在不喜欢皇后,多去去朱贵妃那也可。”   ……   大雪似乎冻住了熙城的运河,整个城市一片雪白。   马车也行走的慢了几分。   雪天若是走太快,很容易翻车。   一辆很是华贵的车,慢慢的从宫中驶出。   却是驶向皇陵的。   昨日后半夜忽然开始下大雪,原本华丽的皇陵,种满的青松,此刻所有青松都盖着白雪,很是好看。   一颗一颗白白的大树,让原本有些庄严的皇陵,更显得圣洁。   熙皇胖哒和皇后神佑都在车上。   突然而来的大雪,让胖哒有些担忧他母后,所以想去皇陵看一看。   到了地方,两人先后下车。   胖哒在车下,等着佑哥下车,伸手牵着她。   太后瑰收到了儿子儿媳要来的消息,也走出了皇陵,看到这一幕。   太后瑰觉得自己此生做了很多事,也许对也许错,但是这一件,她觉得是对的,很正确。   她太明白,身边有个人,能相扶相持的感觉了。   这是全天下都给予不了。   神佑下车,手有点凉。   熙皇的手向来热乎乎的,胖大的很,握着佑哥的手。   看到母后就在不远处,两人一起急忙忙的往前走。   要行礼的时候,被太后瑰给扶住了。   “地上凉,自家人不用那么见外。”太后瑰面色虽然苍白,但是气色看着也不太坏,整个人很平和。   走进屋子,屋里比外头热多了,烧着碳,不是很华丽,但是很有书卷气。   屋子里堆满书和经文。   桌子上有一盒子写秃的笔。   胖哒想开口喊母后回宫,可是看到这场景,反而不知道如何说是好。   甚至觉得若不是宫中有那么多事情,不若带着佑哥一起住到这边来,感觉这边还更清净。   “母后近来可好?”胖哒先开口问道。   “很好,神佑事事都会记得我,连做了好吃的吃食都会遣人送来一份,这霜炭也是她早就给预备上了,担心我夜里写经太凉,还送了好些厚垫子,担心我伤了眼,烛火也是特制的,还有送来了明目的草药。”太后瑰认真的道。   熙皇胖哒看着母后一边说,一边指着那些东西,厚厚的带着毛的厚垫子,码的整整齐齐的炭,瓶子装好的漂亮的枸杞,这些都是佑哥送的?   他平日虽然担心母后,可是这些事却从来都没有想到。   他一直以为佑哥也是很粗心的,以前在申学宫的时候,佑哥都是被照顾的,却没有想到到了熙国,佑哥居然平日还记着这些事,连远在皇陵的母后都照顾的很好。   他一直知道佑哥心地善良,做事只做,不爱说,可是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底柔软,甚至激动的眼泪都要掉落下来。   想到自己一直被照顾,母后父皇走了,自己生活也没有太大改变,依旧过的很舒适。   衣服裤子鞋子,平日的吃食,都是佑哥给安排的好好的。   甚至朝中大事,佑哥都帮自己分担,只觉得自己何其幸运,能够遇上佑哥。   他的手忍不住又抓紧了佑哥的手。   太后瑰看着手拉手的小两口,面上笑容也很多。   虽然看着还是生涩,应该没有同房,但是彼此有感情,慢慢相处也是很好。   时间总是最后的赢家。   神佑来皇陵,实际不仅仅是想看看太后瑰,还想说一些话,看着太后瑰,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却不想太后瑰先开口道:“佑儿,你嫁给皇儿,母后实际觉得是委屈了你,你容貌无双,行事周到利落,皇儿却一直有些稀里糊涂,他唯一的优点,大概和他父皇一样,有些死心眼,心眼也有点小,只能容下一个人。”   说到这太后瑰表情有些唏嘘,大概是回想起来先皇。   她拍了拍神佑的手道:“母后知道,申国出事了,天下动荡,谁都不能独善其身,更应该相扶相持,你养母洛妃来了,可以大大方方的接进宫中,母后因为要守陵,不便接待,你好好替母后招呼他们。”   神佑原本就想说这些,可是却很难开口,没有想到太后瑰居然这般说,一时间只觉得眼泪都凝在眼中,很是感动。   她喊了一句:“母后。”   太后瑰摇了摇头,拿着手绢帮她擦了眼角的泪水。   “也是个傻孩子。” 第559章 荆国大灾   立秋,南方都下雪了。   而荆国也是一夜千里冰封。   那像一把剑一样的断崖,裹上冰霜之后,就真的如同天地中的一把利剑。   甚至还有利刃。   昨日还可以露着胳膊,今日即使再强壮的好汉,也要把胳膊包裹起来了。   天气冷的太突然。   雪片都是像是倾盆而下。   一夜之间,甚至还冻死了不少人。   因为荆国是游牧民族居多,大家还习惯住在帐篷里。   甚至是睡在地上。   一夜之间,有人就在地上睡的死过去。   也有的帐篷直接被雪压塌,不知道是被压死还是冻死,总之找到人的时候,已经僵硬了。   荆国物质向来贫乏,荆国人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都去打造荆器。   他们对战争一直有一种莫名的狂热,有钱了也是用来增加改善装备。   对自己的吃住很节约随意。   然而今年气候一直不好,连最热的夏日,草都没有那么绿。   一直黄蔫蔫的。   如今再遇一场大雪,更是寸草都不留了。   一夜之间,活着的人都急忙忙的捞出去岁的大衣厚皮子,只要能往身上裹的就裹身上。   鞋子里塞着棉,或者赶紧做冬靴。   大户人家还好,急忙忙的还是准备起来,但是那些蜂拥到荆城的部落人,就惨了。   客栈住不起,平日墙角一窝就行,可是现在墙角都是冰,坐都坐不住。   不少人都涌去了圣庙。   可是圣庙门口广场都坐满了人,那颗断树,也只是剩下一截,断面参差不齐,对着天空。   香火依旧茂盛,浓浓的酥油味。   早一点去圣庙的还能讨到一口热茶,但是晚一些的就没有了,人实在太多了。   年轻的圣庙主持阿八,望着密密麻麻的民众,也是一阵茫然。   这么多人,就算是圣庙也养不了。   圣庙毕竟只是一个庙,不是真的神。   主持阿八只能竭尽全力的维持次序,让圣庙的人加紧煮一些姜水,也能防止风寒瘟疫。   在圣庙门口广场的人群中,有一个壮汉一路朝前挤,众人见他这样强壮居然没有去参战,反而在这里,不由得有些鄙视,可是见他怀里抱着一个婴孩,急匆匆的进去,想着可能是孩童生病了,又不由得闭嘴了。   没有埋怨,默默的让开路。   阿鹿跟着小五就这样一路挤进了圣庙里。   大和尚阿八看到来人,吓一跳。   “鹿五施主,你还活着,太好了,我师弟可担心你了,阿弥陀佛。”阿八已经比过去稳重很多了,可是此刻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喜悦的表情。   又唱了一句佛号。   再看到鹿五身后的人,阿八吓一跳,后退了一步。   因为觉得此人似乎煞气很重。   再看到鹿五怀里掏出一个包裹,一个会动的婴孩,阿八又连着吓一大跳。   “五施主,这是你用铁球换来的吗?”阿八问道。   “铁球遗失了,这是在雪山捡来的孩子,外头太冷,我抱进来暖和一点,对了,我听说阿寻在皇宫里,你能带我和哥哥去见他吗?”   圣庙里头烛火闪烁,一排一排满满的,小五抱着的小孩,瞪大眼看着这些,眼中都是火苗,忽然裂开嘴笑了,连牙都没有。   全身上下,还不会翻身,但是手能动,也会蹬腿。   在小五的胳膊上,挥舞着手。   阿八看着小家伙这般小,很是好奇。   听到是捡来的,想到当年自己也是师父在第八层台阶上捡来的。   不由得心中一软。   “我可以带你们去找我师弟,阿弥陀佛,五施主让我抱抱可否?”阿八一脸认真的问道。   小五看到阿八那巨大的块头,但是特别干净的眼神,点了点头。   阿八接过了小孩,真的很小,细细的一点点,特别软,像是一不小心砸地上就会碎了一般。   他身体僵硬,手十分小心。   当整个小孩落到他身上的时候,他呼吸都轻了一点。   抱住了孩子,轻轻的摇晃,一边摇晃一边念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就见小家伙裂开嘴笑,似乎也在跟着念,阿米……阿米……   大和尚阿八激动的无以复加,突然感受手一热。   小孩一泡热尿尿到了他胳膊上。   他愣了一下,哈哈大笑。   当年师父一定也是这样抱自己的,他脸上表情温柔极了。   小五也觉得很奇怪,不知道为何,一路上见这小孩的人都会极其喜欢,极其小心。   连他自己,都觉得心软软的。   一行人收拾好了,阿八带着他们进宫。   阿八是太子云的师兄,又是圣庙的主持,可以直接进宫。   阿八带着鹿五和鹿寻进宫的时候,太子云和阿寻正在那断崖前。   虽然冷,但是一夜的雪,让这一片变的更加开阔美丽。   一路走来,地上都是蜿蜒的鞋印,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断崖跟前的亭子有做好防风的遮挡,这是当年荆皇为了弹琴给薄后听,设计的。   薄后身体不好,见风就咳嗽。   所以这个断崖前的亭子,反而是没有什么风。   很是安静。   听琴的话,琴声也很干净。   今日骤冷。   天地就被雪盖了。   阿寻一早起来,他是比较怕冷,爱睡懒觉的人。   可是今日却也睡不住。   何况这是荆国的皇宫。   太子云起的更早。   他或许也受着他师父的影响,总是喜欢早起打坐,开始一天的生活。   看到阿寻一早就来了,太子云还有点奇怪。   “神佑说你喜欢睡懒觉。”太子云道。   “有点冷,睡不着,总觉得今日有什么事,就起来了,这样一场雪来了,眼下什么都做不了了,荆国的水纹图,还有治水方略细节,我昨日写好了,留在屋子里,你有空可以看看。”   阿寻的话刚刚说完,雪道上就有几个人出现。   正是阿八带着小五和阿鹿。   阿寻看到五哥和鹿哥,居然是真的,一下子飞奔着跑出去。   地上滑,他差点还摔跤了。   阿鹿手疾眼快,给扶住了,才站稳。   “鹿哥你来了,五哥你还活着,太好了。”阿寻眼中都是笑,笑着笑着,就落泪了。   他当真以为五哥走了,一直不敢想,一想就觉得太难过。   甚至觉得不知道如何面对鹿哥还有妹妹。   今天看到落雪了,还是害怕。   雪这样大,五哥在外面的话,不知道该如何,只能不停的把手中的事情做完,眼底全是黑青。   阿鹿看到阿寻这样子,摇了摇头道:“真瘦了,邋遢了,妹妹要见你这样,肯定会难过的。”   小五怀里的婴孩裹的受不了,动了动,探出了一双手。   阿寻跟五哥向来连体人一般,小时候都是五哥背着他生活,这会子看到五哥怀里的小东西,着实吓一跳。   “五哥你也太快了,才走失多久,居然就有了个孩子了……”阿寻惊叫起来。   鹿五一头黑线 ̄□ ̄||。   太子云看到小五怀里的小孩也十分好奇。   他跟鹿哥打了声招呼,就看着那孩子。   因为外头风大,几个人移步到亭子里了。   放着古琴的桌子,古琴被推开,铺上了毯子,小家伙被放了出来,裹的跟球一样,躺着,手脚都朝天,抓来抓去的。   “真是可爱啊。”太子云忍不住道。   阿鹿笑道:“妹妹最早就是这样的。” 第560章 一起过日子   一声婴孩的啼哭,让屋子里热闹异常。   李南国饿了。   饿了要吃饭,一般他会先嗷一嗓子,只要把饭放到他面前,他的泪珠即使是滚出一半,也能立刻暂停,另外一半说不落就不落。   神佑看到李南国第一眼,吓一跳。   因为她想起来,第一次见十七的时候,那时候他也是一只眼睛缠着黑布。   两人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有头发一个是小光头。   从皇陵出来,神佑就去见了洛姨。   这是神佑入宫以后,少有的外出。   今日整个熙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和往日不同。   往日街边都摆满了摊子,今日大概实在太冷了,这场雪太突然了,摆摊的人都没有出来。   街道莫名安静了许多。   原本围着那家客栈的士兵也散去了。   孟君那天灰溜溜的撤兵了,因为他若是不撤兵,他家门口也围满了士兵。   回到家看到那虎视眈眈的士兵,孟君吓的差点没有晕过去。   没有想到现在的熙皇居然行动力如此的强,一点都不柔软。   他又有些后悔,自己为了殷克州出头。   明明是殷君的事情,完了却是他受损,殷君一点事都没有。   他花了大价钱,才把这些人恭送走。   这个客栈就是当年神佑他们第一次来熙国的时候入住的客栈。   后门有一条河。   只是今日这河都被冻住了。   神佑是先看到了冻住的河,眉头微皱。   然后才看了看客栈。   客栈依旧。   不太新也不太旧。   现在是神佑名下的产业。   门口有个瘦干干的老头,头发有点长,但是胡子剪的很整齐,像是一个一字一般。   今日骤冷,他多穿了一点。   他大概有点咽炎,站在门口,总会咳咳嗓子。   像是个普通的掌柜,在门口晒太阳或等客人。   当然今日客人不多。   来的就是两个。   男子很胖,女子很美。   后头一群下人。   神佑上前,那瘦掌柜微微弯腰,被搀扶起来了。   熙皇胖哒看了吓一跳。   居然是陈学监,他在申学宫上学,最害怕师长,其中就有陈学监。   陈学监看着人很好,但是严厉起来的时候也很凶。   却不想居然在熙国一个小客栈里当掌柜。   “陈大人。”熙皇胖哒喊道。   却见他撇着胡子,笑道:“喊我老陈就行,别人都这样称呼我。”   熙皇还是有点不自在。   客栈里人不多,小二什么的很勤快,收拾的很干净。   神佑和胖哒一起入内,一起到了后院,才到就听到孩童的哭声。   然后就看到了李南国。   神佑愣了愣,接着看到洛姨。   低着头在喂饭,但是一缕头发白了。   神佑已经知道,听到自己新婚那日,太上皇融驾崩,姨姨担忧自己,居然一夜多了白发。   此刻再亲眼看到,泪水瞬间就滚落了下来。   快步走了过去。   洛无量端着碗,回头看到那奔跑过来的女孩,手里的碗,啪嗒的掉到了地上。   没有吃的李南国,眼中惊愕,瞬间要落泪。   可是抬头,却见飞飞抱着另一个人,哭的比自己还大声。   他打了嗝,愣愣的看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着哭。   “姨姨,你好着吗?”神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不知道为何,就是忽然觉得很委屈了。   她本来是一个什么都不在意的女孩,什么都有人照顾。   可是到了熙国皇宫就莫名的要开始学着照顾自己照顾别人。   学着做很多事。   总是觉得有些累。   而且听到了申国突然就被攻破了,她的父皇就那样死了,死的有点莫名其妙。   申国似乎已经名存实亡了。   一直很担忧,此刻看到姨姨安好,神佑终于松一口气,都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很害怕,但是还是要坚持。   不能哭也不能闹,只能先做好自己的事情,等最好的结果。   母女两抱头痛哭一场,三当家则拉着熙皇拉家常。   并且也说了申国如今的情况。   熙皇胖哒听了十分唏嘘,没有想到堂堂天下第一国,申国,居然真的这样容易落败,就因为小昭后一个女子。   世间谁也没有能预料到。   好不容易洛妃止住了泪水,那边李南国“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因为他发现很久没有人注意他了,别人也不哭了,所以他开始哭。   洛妃一头黑线。   发现她上辈子欠了李家人的了。   照顾神佑是她自愿的,可是之后又照顾李平安,现在手里居然还有一个李南国。   李南国一颗眼睛忽闪忽闪的,挂着泪珠,萌萌哒的看着众人。   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   最终摇摇晃晃的端着自己面前没有碎的小碗摇摇晃晃的走到了熙皇胖哒面前。   把碗塞给了胖哒。   熙皇胖哒向来没有带小孩的经验,完全不知道是何事。   有点手足无措。   “佑哥,佑哥,他是要给我吃的吗?”   胖哒虽然贪吃,可是看着小孩递过来的糊糊一样的东西,也没有什么胃口。   看着被抱着大腿,蹭了一腿鼻涕眼泪的胖哒,神佑噗嗤的笑出声。   “他不是要给你吃,是要你喂他吃。”   胖哒懵逼的接过小碗,看着里面的糊糊。   有点慌乱的捣了捣,他觉得这个工作他是胜任不了的。   可是他只是把哨子捣了捣,就见对面的小屁孩松开了他的腿,张大嘴,站在他面前,站的笔直笔直的望着他。   他试探的舀了一勺糊糊,才刚刚伸过去,就见小屁孩居然探头过来接。   小孩把糊糊吃完,又张大嘴,抬头望着胖哒。   熙皇胖哒这辈子是第一次照顾小孩这种生物,没有想到,还挺容易的。   他一勺一勺的在这里喂李南国。   神佑也正好和三伯伯他们说说话。   天边有夕阳,残阳如血。   天地分成红白两个色。   漫天的红,满地的白。   胖哒也不知道为何,这小屁孩吃完饭,居然就靠着他睡觉了。   他胳膊有点酸麻,都不敢动,抱着一个小孩。   大概是他身体比较热。   看着李南国,胖哒心里也热热的,若是将来自己和佑哥有一个孩子就好了。   想到这里,他就傻乐,把李南国抱的紧了一点。   神佑在屋子里,三当家转着圈转着圈,看着外头的一幕,终于偷偷的硬着头皮开口道:“阿佑,我和你姨姨的意思呢,是小皇子你带进宫里去,毕竟他是申国皇子,跟着我们不太安全,而我和你姨姨,我们,那啥,那啥……”   天不怕地不怕的王大人,此刻面红耳赤,如同天边的红霞一般。   洛无量直接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道:“如今你是皇后了,我和你三伯伯就打算在外头过日子,你不用操心我们。”   王如意笑呵呵的左手搓着右手,像是个快乐的老农似的。   附和道:“对,一起过日子。”   PS:今天一更。愿平安,神佑。 第561章 寻找真相   皇宫里有一点热闹。   李南国正是好玩的年纪,睡了一觉,醒来就精力特别充沛。   洛妃不喜欢分离。   做事也风风火火,趁着李南国睡着了,就把他打包塞给了神佑。   等到李南国醒来,看不到飞飞。   但是皇宫里他是有些熟悉的。   虽然申国和熙国皇宫的布置不太相同,但是氛围实际是一样的。   他还以为回家了。   而且睁开眼看到那个喂自己吃饭的圆胖胖的人,李南国很是亲近。   孩童的判断人好坏,大概就是很朴素的直觉。   他睁开眼就爬到了熙皇胖哒身边。   小手揪着他的龙袍。   看到神佑犹豫了一下,喊道:“小飞飞。”   大概是觉得神佑和卢妃洛妃有些像,但是又年轻一些吧。   神佑伸手揉了揉他的脸。   李南国真的是李家的孩子,孩童时期就粉雕玉琢的感觉的了。   只是可惜了那只眼。   “姐姐,不是飞飞,是姐姐。”   李南国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喊了一句:“渣渣……”   神佑:…… ̄□ ̄||   算了,神佑带娃向来不是很耐心的,以前在白骨山上,丢给她的小孩太多,山上小孩也很皮实,都是推出去又自己爬回来的。   今日还有很多奏章没有处理。   她打算让瞿柒负责带娃,结果李南国死死的拽着胖哒的衣服,握成拳,小手上青筋都冒出来了。   胖哒开口道:“算了,让他先跟着我吧,可能刚来怕生。”   今日有雪,也不好散步,三人乘轿子去的御书房。   轿子里,原本是胖哒和神佑并排坐着,多了一个李南国,李南国硬往中间挤进去了。   他很喜欢互动。   一会把头探出来,做个鬼脸,一会又蹲下撅着屁股缩起脑袋,以为这样就把自己藏起来了。   神佑有点好笑。   “你喊他什么?”   李南国其实已经能说话交流,只是说的有点不是很清楚。   听到人这么问他,他想了一会道:“胖飞飞……”   熙皇:…… ̄□ ̄||   这会子轮到神佑笑翻了。   到了御书房。   李南国也被抱了进来。   御书房极大,而且很多书。   很高很空旷。   好在这里是皇宫,虽然外头冷,但是书房里温度还是控制的很好,比较暖和,毕竟这里是皇上办公的地方,一坐就好许久,总不可能着凉。   在这时候着凉得个风寒都是要命的病。   尤其是孩子。   李南国被裹的跟一颗小球一样,头上有软软的毛帽子,脚上有厚厚的棉鞋,就是走路摔倒也不疼,就跟一个球滚落到地上一样。   书房的桌子上有很多小点心。   点心是李南国很熟悉的,他是小孩,每顿刚刚吃完,睡一觉又饿了,点心也是每天早午晚常备的。   桌子上有茶水,但是神佑考虑到小屁孩不适合喝茶,又让御厨做了一些适合小孩喝的牛乳甜汤过来。   神佑和胖哒开始每日的工作,要看奏章。   李南国丢在地上的毛毯上玩耍。   他一开始自己滚了一会,就饿了。   李南国想吃点心,但是却不敢自己拿,他就摇摇摆摆走到了熙皇胖哒身边,伸手抱住胖哒的大腿,仰着头,朝着他傻笑。   笑了一会,就会流口水,就又低头把口水在熙皇胖哒的腿上的袍子擦一擦,继续傻笑。   熙皇被他这傻笑的样子,完全没有办法。   他其实也不爱看奏章,完全是要陪着佑哥,佑哥看他不看不好意思。   这会子小屁孩摸过来,他也正好理直气壮的摸鱼了。   “要什么?”   李南国一手拽着熙皇胖哒的衣摆,一手指着桌子上的点心。   于是过了一会,看奏章看累的神佑抬头就看到胖哒和李南国一块坐在地上,地上堆满了糕点,他们两居然分着吃糕点。   外头有雪很冷,里头却很暖和。   灯都点起来了。   神佑撑着下巴看着那两人,嘴角微微扬起。   她一直觉得熙皇胖哒也很孩子气,总觉得他不会长大,却越长越胖。   可是不知不觉中,实际他很好,一直体谅照顾自己。   就连把弟弟李南国带回宫中这种事,他也完全是遵从自己的意思。   这样想着,就见李南国摇摇摆摆的捧着一块糕点过来,递给了自己:“渣渣吃……”   神佑:……   她哭笑不得的接过来,揉了揉李南国的脑袋。   李南国看着她吃完,才迈着步子回去。   不过迈步的时候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衣摆,咕咚一声滚倒了,神佑连忙起身要扶,却见他抱着头滚了一圈,停下后,自己爬起来,又摇摇摆摆的走向熙皇胖哒。   到了胖哒跟前,小手去抓胖哒的手。   胖哒的手有点重,他抓不住,于是用两只手。   把胖哒的手抬起来,举到自己的头上。   “摸摸。”   大概是他刚刚滚到地上碰着有点疼的地方。   神佑看的只觉得被可爱化了。   没有想到卢妃带出来的孩子居然这样乖巧可爱。   胖哒的手轻轻的揉着他的后脑勺,揉了一会停下来。   就见李南国大概很喜欢被揉,走到胖哒跟前,翻个身躺倒,就趴在了他腿上,揪着他的手,示意他继续揉。   于是就这样,胖哒继续给李南国揉脑袋,揉着揉着他又睡着了。   熙皇让人把佑哥看过的奏章搬到了地上,他就坐在地上,腿上躺着一个睡着的小孩,拿着奏章继续看。   一时间,只觉得岁月静好。   如果没有战争,没有天灾,没有权谋,这样一辈子就很好了。   不需要多宏伟,不需要多豪迈。   神佑看了一堆奏章也觉得累了。   她干脆也起身坐到了地上。   跟上学时候一样,翻出一张白纸,横竖画了几个格子。   又从旁边花盆里找了一堆石子,两人就这样下起了五子棋。   灯光渐渐点亮,两人几乎都在桌子底下。   享受着这样难得的安静。   胖哒下棋还是不如佑哥,但是偶尔有大招,两人还不相上下。   李南国睡的很沉。   一盘棋还没有下完,忽然听到砰的一声。   御书房的门被撞开。   撞门的人是扶着肚子的李伊仁,她身后跟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最贴身的自然还是冬施。   “李神佑,你给我出来。”李伊仁大声吼道。   她是皇后的妹妹,如今也是殷家人,殷家人在宫中向来横冲直撞,况且如今人人都知道公主伊仁怀孕了,精贵的很,面对她不要命的冲撞,实在是不好拦。   李伊仁推开门,见到空旷的御书房也有点愣神。   她喊完之后,却见书桌下,李神佑钻了出来,接着是熙皇,熙皇有点胖,起的慢一些,看仔细了才发现,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那小孩戴着一只眼罩,一只眼紧闭着。 第562章 你想知道的真相   夜幕已经降临。   又有雪。   一个怀孕的女子实在不适合横冲直撞到处跑。   尤其是在这个年代。   怀孕的人通常都是非常精贵,一个不小心,就一尸两命。   李伊仁收到消息,急匆匆的跑出来。   她就是想问问李神佑。   真相是什么,如果真是王如意杀死父皇,带着洛妃跑出来,李神佑有何脸面收留他们。   就算父皇没有认她,那也是她的亲生父皇。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这天下,对李伊仁来说,最亲的反而不是她母后,而是申皇瑥。   她母后虽然对她也很好,可是母后的眼里,总是透过她看别人。   只有她父皇是真的喜欢她,只要她开口,她要做什么父皇都会答应,包括她要和亲。   现在她有无尽的后悔,当年脑子为何一冲动要和亲。   自己嘲笑李神佑迂腐,为了救一群书呆子甘愿和亲,现在想想,自己更傻更天真,为了一个负心汉来和亲。   她甚至想过,哪天实在不高兴就回去,父皇一定还是会同意她回去的。   可是没有想到,父皇居然就这样不在了。   此刻看到李南国,李伊仁更加惊讶。   “他不是死了吗?怎么在这里?”   李南国被响声吵醒,迷瞪瞪的睁开眼,看到一大群人,一下子瑟瑟发抖,似乎是经历过这样的场景,转身就把头埋到了熙皇胖哒的怀里,手也紧紧的拽着他不松开。   神佑挥了挥手,让下人下去。   李伊仁犹豫了一下,也挥手让身边的人到外头候着。   冬施依旧跟着。   瞿柒也赶来了,也进到了屋里。   御书房的门关上。   有点安静。   或许是太安静了,李南国又把埋在熙皇怀里的脑袋探出来,见似乎没有那么多人了,一只眼睛又乌溜溜的转,不知道想什么。   神佑看着李伊仁,衣摆都湿了,鞋子应该也湿漉漉的了。   公主伊仁跟殷家家主说的那段教坏女儿毁别人全家的说法,已经流传出来,真是让众人目瞪口呆。   没有人想到伊仁公主居然还有这样一面,简直是目无尊长,无法无天。   神佑初听到也觉得很惊讶,不过想想自己那妹妹,就是这样一个经常口出怪语的人,也不奇怪。   只是想到她今日来的目的,又不免叹了一口气。   瞿柒乖巧熟练的把奏章都收起来放好。   桌子上放着点心茶水。   神佑又让瞿柒把茶水换了,倒了一杯热开水来。   见李伊仁还是面色难看的坐着,也不碰那水,她开口道:“这套好看的白瓷杯是殷君殷克州赔给皇宫的,很是不错,细腻柔润,握在手上都很舒服,你大老远的跑来,外头湿寒,喝一点开水吧。”   神佑不知道孕妇要禁忌什么,所以什么都不放,就是一杯温开水。   李伊仁顿了顿,觉得有千言万语,喉咙冒烟一般。   还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没有像平日那样注重礼仪,一小口一小口的,而是一口喝掉。   把茶杯放下,只听得,清脆的一声瓷器碰木头的声音,“咚!”   “说吧。”   “那一夜荆军实际还不在城下,但是父皇已经害怕的要死,你知道的父皇的性子,实际就是很胆小,在他最害怕的时候,父皇唯一想找的人就是你母后,小昭后,他在昭和宫的热泉屋子里找到了你母后,而你母后用他的剑杀了他,他在临死前抱着你母后跳入了其中一个滚池,死的透透的,你母后还活着,却也浑身都烫伤了,你母后又派兵大开杀戒,烧了皇上的寝宫,卢妃料到自己会死,死前把李南国拜托给洛妃,王大人被你母后假传圣旨连夜招进宫,最终死里逃生,带着洛妃和李南国逃了出来。你母后成为了太后昭,立李平安为新皇,垂帘听政,开过门迎荆军,拜荆皇为圣皇……”   “你胡说,你不准再说了,你骗我……”李伊仁忽然尖叫起来,捂着耳朵,大喊大叫。   吓的盯着糕点的李南国一大跳,转身又埋进了熙皇的怀抱里。   而李伊仁身边的冬施,紧紧的站在她一旁,随时准备着扶着她。   冬施第一次抬头,看着神佑皇后,开口道:“皇后娘娘,我家公主怀孕了。”   站在一边的瞿柒不由得瞪了冬施一眼。   冬施也回瞪了瞿柒一眼,眼里满是蔑视。   神佑并没有搭理冬施,而是继续道:“你急忙忙的进宫,不就是要一个真相,我只是把真相告诉你而已,至于故事,外头已经有很多版本了。”   “我不信,不是这样的,母后,她不会做这种事,一定是你,你为了包庇洛妃才这样说的。”李伊仁忽然站起来,有点竭嘶底里的喊道。   “若是王大人这样做,他们就不用带着李南国千里迢迢逃到熙国,父皇会死的那样容易,是因为他到死前都依旧相信你的母亲,而申国会败的这名彻底,是因为你母亲就是一个荆国人,她是荆国蝠部落的女子,据说她们部落的女子,都有杀夫的风俗,你母亲只是遵照风俗而已。”神佑并没有闭嘴,什么人做什么事,本来就如此,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李伊仁借着怀孕要所有人让着她,可是神佑不喜欢惯着她。   “当年我想杀小昭后,你千方百计阻止我,现在你如愿以偿了。”神佑看着李伊仁,一字一句的道。   李伊仁呆呆的坐回椅子上,她或许想到了这个可能,她始终不愿意相信。   所以她急匆匆的进宫找李神佑。   兴师动众的想要问罪。   李伊仁呆呆的坐在椅子上。   直到外头传来消息,殷雄来接她。   雪天,殷雄穿着一身雪白,俊美的脸上有一丝疲惫。   他来到御书房,看到妻子伊仁,呆呆的坐在椅子上,而皇后神佑,坐在妻子对面。   他不敢抬头多看,只是对着熙皇行了个礼。   把伊仁带着回家。   李伊仁有点懵懵懂懂的就被殷雄带走了。   殷雄有些狼狈不堪。   御书房里,一下午的暖和都被这进进出出给吹没了一般,透着一股子冷意。   李南国见到人走了,探出脑袋对着神佑喊道:“渣渣……饿……尿尿……饿……便便……饿……”   神佑本来一脸严肃,被他这一打断,真是没脾气。   “他什么意思?”神佑看着抱着李南国的熙皇胖哒问道。   “他说他饿了,还想尿尿,还想便便,还想吃饭。”   神佑:…… ̄□ ̄|| 第563章 后宫丑事   殷家轿夫抬轿子抬的很稳。   怀孕的伊仁脾气很大。   甚至除了冬施,谁她都不愿意靠近。   所以尽管进宫来接妻子,殷雄还是在轿子外头并行。   并没有和她坐一起。   雪停了。   风吹却极冷。   夜很黑,今晚,可能还会下雪。   骑着马在外头的殷雄,有些冷,尽管身上软裘很保暖,可是还是觉得冷。   他吸了一下鼻子。   听到轿子里头吸鼻子的声音更大。   接着是小声的哭泣声。   殷雄不知道怎么安慰伊仁。   因为他在宫外也收到了消息,事实上,现在很多熙国人都收到了消息。   申皇是被小昭后杀死的。   小昭后本来就是荆国人,一直都是荆国人。   如今的申皇李平安只是一个傀儡而已。   更糟糕的是,居然传出消息,申皇结婚第一日,他的贵妃居然就被荆国士兵给强了。   简直是滑天下大稽。   熙国人听到这消息都觉得可怕,继而坚定了要对抗荆国的决心。   荆国如此不仁放肆,辱人妻女,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吗?   死了都比这强。   可是居然这样,那贵妃居然还活着,就因为,如今申国真正的说话人是荆国人。   据说当日有不少老书生直接吊死在家中梁上。   因为申国皇室都被羞辱成这样了,他们还有何颜面活着。   他们投降的那样快,如今是无尽的痛苦。   不仅如此,还有一伙人,居然赶到了申学宫旧址,把申学宫给烧了,据说是为了雪天烤火,天太冷,申学宫有上好的松木林,松木做的碳好,那些荆国蛮子为了碳,就把申学宫烧了。   一桩桩,一件件事情,骇人听闻,令人发指,如同故事一般,可是就在申国一幕幕上演。   殷雄从小就有英雄梦,听到这些消息,更是心痛的要死。   虽然他不是申国人,可是他曾经是申学宫的学生。   听到轿子里的低声哭泣声,他更加难过烦闷。   想到刚刚进宫看到神佑和熙皇两人并肩坐着,熙皇怀抱一个小孩,两人十分亲密。   而自己家中,装饰甚至更豪华,佣人更多,可是自己和伊仁成婚后,就没有一日能安静下来好好说话的。   每日都是剑拔弩张,永远有吵架的话题。   永远看不顺眼对方。   他觉得累了,很累。   虽然他能体谅伊仁,可是谁来体谅他。   伊仁几次三番跟他父亲对上,在熙国,儿媳对公公本来就是要避嫌,家主在家的地位向来说一不二,可是伊仁却几次三番挑战。   父亲很凶,不仅仅是因为脾气,就是父亲的手段,殷雄很无奈,他清楚的记得父亲能把族老一家逼疯,能让一个小国家破灭,殷家能有今天的地位,是踩着无数破产的家族起来的。   殷雄一直对自己的父亲心中有阴影,可是伊仁却完全不听他的劝说,动不动就闹到他父亲跟前。   殷雄很担心她。   父亲眼中,很多时候,权势重于感情。   他已经被父亲责骂了好几次,说他要是管不住妻子,父亲就要动手帮忙管了。   此刻听到伊仁哭泣,殷雄又有点心软无奈。   “申国的事情,你不在跟前,也没有办法,你怀了孩子,大夫都说不能大喜大悲,对胎儿不好,对你身体也不好。”殷雄开口劝道。   哭声并没有停止,反而更大声了。   殷雄叹了一口气。   望着无尽的黑夜,只觉得前路也是一片黑暗。   ……   申皇李平安望着窗户。   他的窗户钉死了。   可是依旧能通过窗子看到外头摇晃的树影,影影错错,如同有人飘过一般。   他身边盘腿坐着一个有些瘦弱的女子。   容貌比不上宫中的宫女,脸上也没有妆容,显得很苍白,甚至还有点蜡黄。   眼睛也小,嘴巴也小。   耳朵外翘。   有点可爱。   她低着头在绣东西。   李平安看到那样子,不知道绣的什么。   他见过洛姨绣东西。   针线很大,但是也很软。   可是叶敏的手如同机器一般,一针一针都一样宽窄,粗细都一样。   李平安扭头看了一会,就觉得眼睛酸了。   “你在做什么?”   叶敏绣着东西,说话就很从容。   “做鞋,那天看你的鞋有点旧。”   李平安低头看了一眼。   他的鞋子衣服是有定例的,平日肯定不会旧,尤其是他成为太子之后,衣服鞋子都是新的,稍微脏了就换了。   可是自从经历的那晚政变,后宫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一些细节上的事情就没有人注意到了。   风声鹤唳,只求不死。   “你知道我穿多大的吗?”   “知道,我比过。”叶敏说这话的时候头低的更低了,声音也喃喃的。   李平安愣了愣。   接着道:“别绣了,太晚了,明日再绣,陪我说说话吧。”   李平安以前总幻想,自己当了皇帝,自称为朕,现在却觉得很是耻辱。   他大概是全天下最丢脸的皇帝了。   成婚当日,贵妃就被人睡了。   朱贵妃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醒来,床头还有一把弯刀。   宫中宫女都见了。   这样的事情,自然瞒不住。   发生这种事,而且是成婚当日。   李平安很愤怒,他应该愤怒。   可是朱贵妃没有以死谢罪,甚至还大摇大摆的打扮起来。   甚至不需要寻找凶手,凶手自己就炫耀了,就是那日掀掉太后昭面纱,把李平安提起来的荆国人,荆国将军枯木长居的幼子枯木长河。   他躺在床上,拖着他年幼的皇后叶敏。   实际上,他没有表面那么愤怒。   他向来比较自私,他对朱贵妃也只是记得一面的印象,长的不错。   如果朱贵妃死了,或许他心底会有点涟漪,但是没有。   在现在这个混乱的申国,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没有最乱,只有更乱。   他只想这样看着申国,看着他,到底会变成如何。   “阿敏,以后没事,别出太子殿,知道吗?”躺了许久,李平安忽然开口道。   叶敏点了点头。   “我,臣妾不出去,臣妾在家里的时候,就不怎么出门,臣妾在这里,给你做衣裳做鞋子,这些都可以交给臣妾,臣妾的娘亲说臣妾做的衣服穿着很舒服,可以卖的上好价钱,不过不是打着臣妾的名义卖的,只是偷偷的用别的绣娘名义卖的,所以也不是很贵,以后臣妾不用卖衣服了,只要专门给你做衣裳。”   “恩。”李平安应了一声,握着她的手,轻轻的摩擦,还是很粗糙,也还是很安心。   乱世中唯一的安心。 第564章 归家   朝阳照着一座座山头。   山头有点红。   除了那一片红,剩下的地方要么是白的,要么是黑的。   黑的是阴影,或者老旧的苔藓。   而白的是雪。   千里冰封让行军更加困难了。   但是这路上,没有人抱怨,所有人相扶相持的继续前行。   他们做到了他们的事情,见识了荆国,接到了人,活着往回走,离家越来越近。   很完美了。   鹿寻在队伍里,不多的几辆马车中。   马车是后勤用的,除了运送军粮,还有遇上受伤的将士,也可以坐马车。   鹿寻在马车里,有点手忙脚乱。   因为马车里除了他,还有一个小孩。   小孩长的极小,在阿寻看来,就是一丢丢,像刚出生的小鸡仔一般。   连自己翻身都不会。   他很挫败,自己为何要和这个小东西一起在车上。   外头冷,他坐在车里也觉得挺冷。   他掀开车帘看外头,正好是朝阳照过来的这一刻。   朝阳照在了车里,那小孩呆着的小框里。   小孩蹬着腿,小小的手,小小的脚,小小的脑袋。   阿寻只觉得看呆了。   这一刻只觉得像是阳光照在花苞上一样,只是寻常的花苞开出的花,这个花苞却是结出一个小孩。   过了一会,嫌弃的给小孩盖上一块小毯子,他太小了,一条枕巾就能当他的大被子了。   “叫做阿福,这名字太土了,土的掉渣。”   阿寻说着,伸手想捏捏他的脸,不过指尖一碰,软的要化掉一半,小家伙也睁开了眼,阿寻终究不好意思捏他,只是用手指指腹轻轻的戳了戳。   又继续去看书了。   外头,队伍走的不算快,因为路实在不好走。   太子云送阿寻离开,也没有为难他们,还送出了一些干粮。   同时把老和尚给他们留的银钱,分出了一半让他们带走。   鹿寻和鹿五都有些惊讶,这些钱真的很多,尤其对荆国人来说。   最后还是鹿歌做决定了,回去之后,会运送一批粮食给太子云。   看这天气,去岁的粮食基本是没有了,接下来也很难种活粮食,接下来的时候,粮食会越来越贵。   太子云在城门口送别。   雪停了,雾却很大,一圈一圈,一团一团的,很快就看不见人影。   他张开嘴想说话,呵出一团雾。   什么都没有说,调转了马回去。   他没有直接回皇宫,而是去了圣庙。   圣庙门口坐满了人,看到太子云出现,一个个身着破衣烂裳的人都虔诚的跪下,让开了道路。   众生不平等。   太子云骑在白马上,身穿裘衣,脚踩厚棉靴,头戴金冠。   头发已经落到肩上了,很是整齐黑亮。   太子云很英俊,腰挺腿长。   到了圣庙大门,他跳下马,径直往里走。   一路蜿蜒而上,到了山顶。   山顶一座座尖塔,塔边牵着无数彩色经幡,大风中不停的摇摆,云雾里显出活泼的颜色。   老和尚的骨灰,就在这其中一座塔上。   立的很高很高,可以看的很远很远。   太子云站在这里,如同师父还在身边一般。   也可以看得很远。   不过今日云雾甚多,只能看到一朵云接着一朵云的漂浮。   长长的队伍,若隐若现。   神佑的哥哥们都走了。   似乎自己和神佑的关系,在这一刻,更远了,也没有什么羁绊了。   太子云看了很久的云。   忽然好像有点讨厌自己的名字。   云,总是不停,不落,摸不着。   看了许久许久。   忽然间,天边透出一条金色的光,太阳出来了。   就是一瞬间,那条光带越来越粗,越来越亮。   起风了,云被吹走了,太阳整个露出来了,天地都被阳光洒满了,一时间整个天下都柔和起来。   而视线所及,那支队伍也消失了,但是天地都明亮了。   太子云嘴角扬起笑容。   感觉太阳就像一只冒着火光飞翔的凤鸟,一如当年第一次见到神佑一般。   没有人知道太子云站在这里是在送别,送别过去,送别将来,送别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   从雪天走到了阴天走到了艳阳天,又走到了黑夜,走到了漫天星辰的戈壁。   今夜没有雪。   有漫天繁星。   多到数不清。   一颗一颗又一颗,一片一片又一片。   鹿家三兄弟,坐在一个火堆跟前。   身体最强壮的鹿五,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   他的大手托着婴孩的脑袋,生怕小孩脑袋像后仰,断了。   手轻轻的拖住小孩的全身,也就是在他一个大掌上。   他身体强壮,体格发达,胸肌也很发达。   或许是婴孩的本能,小孩最喜欢鹿五的怀抱,一抱他,就埋头去啃鹿五的胸。   鹿五脸僵僵的。   他胸大,但是没有奶。   听到鹿五介绍了这孩子的来历,阿寻叹了一口气。   “这么说这个小孩是蝠部落唯一活着的男丁?”   鹿五点了点头,应该算是吧。   他在部落里没有见到小男孩,小丫头片子倒是有,现在想起来,才觉得怪异,他也的确是大意,这样明显的事情,他都看不出来,若是鹿哥或者阿寻就不会这样。   好在他命大,不然栽在那真的是说都说不清。   同时想着女子是都很可怕,好在从小见惯了洛姨还有妹妹,对美色免疫力实在很高。   鹿五在蝠部落逃避,一方面是因为君子,另外一方面真的是蝠部落的那些姑娘在他眼中实在是不够漂亮,鹿五是真的被吓到了。   阿寻想到了此次回去,应该会去熙国,想到熙国还有一个瞿柒,不由得有些幸灾乐祸。   “五哥,你回去要成婚吗?这个小孩怎么办?”   鹿五挠了挠头,看向了鹿歌。   阿鹿用棍子翘起火堆底下的柴,使得火烧的旺了一些。   看到鹿五傻乎乎的盯着自己,他耸耸肩道:“看我没用,回去你问问瞿柒吧,这种事情,还是应该问问姑娘家啥意思。”   鹿五听到这样,立刻爽快的点头,回去只要问瞿柒就好了,对他来说这事就解决了。   火堆可以烤火,可以煮吃的。   几人分吃了热汤,又说了一会话,已经夜深了。   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大部队都开始按部就班的休息了。   鹿家三兄弟加上一个小屁孩,睡一个帐篷。   小孩睡的时间短,吃东西的时间间隔也短。   夜半还要起来吃东西。   阿寻睡着迷迷糊糊听到有声音,睁眼看到鹿歌在给那小孩喂吃的。   喂完又把小孩抱回五哥的怀抱。   然后到他身边躺下。   阿寻又闭上了眼,很快呼吸均匀了。   这一段时间,实际他很害怕,睡觉都不敢睡安稳。   这是长久以来,第一次,沾着被子就入睡了。   真好,有家人在身边,就是在荒郊野外,异国他乡,都是家。   帐篷外,星辰闪烁,风雪很缓。 第565章 同床共枕   月明星希。   李南国睡不着,睁着眼,有些惶恐的坐在床上的一个角落,瑟瑟发抖。   神佑在床的另外一头。   看着急冲冲爬到自己对立角落的李南国,气的要死。   这家伙吃完饭睡着了,一整天都挺好的,毕竟是陌生的环境,神佑就让嬷嬷把他放到自己寝宫里,方便照顾。   因为熙国皇宫里,也没有专门照顾孩子的经验。   毕竟外头还有一堆女子,有些乱。   可是一整天看着都很乖巧的李南国晚上醒来却闹的不成。   一开始是一直哭,然后一边哭一边和神佑捉迷藏。   神佑这一头,他就跑到那一头,麻溜的要死。   一大一小,姐弟两像是两只斗鸡一般,在床上各占据了一个角落。   神佑动,李南国也动,神佑坐下,李南国也坐下。   机敏的像是被丢进老虎窝里的兔子。   呸呸呸,神佑想起来这个比喻又很无语,自己是老虎吗,有这么可爱的老虎吗?   看着李南国头都已经在点,显然累了,可是还是依旧跟自己对峙着,神佑真是郁闷又心疼。   嬷嬷们进来,更了不得,李南国扯着嗓子嚎哭,哭的撕心裂肺。   神佑实在无法,只得让人去把熙皇胖哒叫来。   已经入睡的胖哒听到佑哥居然派人来喊他。   吓一跳。   一翻身就起来了,外套都顾不上穿。   石大伴拿着衣裳在后头追。   等到熙皇气喘吁吁的跑过去,进门,看到床上互相对峙的一大一小两人,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一手把李南国揪起来,出乎意料,在看到胖哒,李南国一下子老实了,乖乖的。   被熙皇搓成一个团子一般,在他怀里窝着,很快就睡着了。   几乎是一碰到他,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露在外头的一颗眼睛安静的闭上了,长长的睫毛盖下,像是盖上了被子一般,睡的熟熟的。   “可能是怕生,佑哥别生气。”熙皇抱着小孩,看着一脸倦色的佑哥很是心疼。   这几日事情多,神佑见到了姨姨和三伯伯,情绪也是大起大落的,的确很累了。   半夜还要被这小家伙闹醒,实在是困的不成。   没有想到这小屁孩居然要胖哒来抱着睡觉。   神佑打了一个呵欠,有点歉意的看着胖哒。   胖哒抱着孩子,往里靠了靠。   “佑哥,你睡觉吧,我抱着他哄一哄,等他睡熟了,我就走。”胖哒拍了拍床上。   神佑打着呵欠点头。   熙皇胖哒平日也是很嗜睡的,可是此刻却觉得清醒的要命。   看着佑哥迷迷糊糊的打呵欠。   记得以前自己就是在佑哥面前是这样子的。   前日他照镜子,觉得自己眼下都似乎有皱纹了,佑哥却是和上学的时候一样,一点都没有变。   神佑躺下,看着李南国,才看了一会,就比李南国还快就睡着了。   她是半夜被李南国闹了几回了,这会子困的要死,沾床就睡着了。   熙皇胖哒怀里抱着李南国,看着身边的神佑,佑哥睡的很沉。   被子盖的严严实实的,就露出个脑袋,头发长长的,睫毛长长的,嘴唇红红的,怎么看都看不厌。   熙皇胖哒没有想到这一日是真的。   他不舍得睡着。   就像是那一夜,他看佑哥看了一夜,最终还是把佑哥送走了。   今夜,他真希望很长很长,长到一辈子,他可以一直看着佑哥。   看了好一会,感觉怀里的李南国也睡熟了,他想放下李南国,回去。   却不想,才一松手,李南国就睁开眼要哭闹的样子。   熙皇胖哒连忙捂着李南国的嘴,重新抱着摇晃他。   不知道何时,他抱着李南国睡着了。   等他睁开眼,发现李南国在中间睡着,他睡里头,佑哥睡外头。   他的头还压着佑哥的头发,手被李南国枕着。   外头微有亮光。   他的手轻轻的动一动就能碰到佑哥的头发。   佑哥的头发软软的。   他睁开眼,居然发现李南国也睁开眼,机警的盯着他。   他作出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李南国似乎呆呆傻傻的听懂了。   钻到了胖哒的怀里,一大一小两人一起盯着佑哥看。   神佑睁开眼了,看到和自己睡在一块的熙皇还有李南国。   两只细长的眼,眼尾都翘着,很是开心。   一只圆鼓鼓的眼睛,瞪的大大的。   “你们在看什么?”   李南国稚嫩的开口道:“渣渣好看。”   神佑噗嗤的笑出来了。   想起来昨晚上他闹腾的劲。   居然要熙皇胖哒来才安稳了。   两人也是成婚后第一次睡在一起。   虽然什么都没有做,可是这样醒来,神佑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尤其是看着熙皇胖哒傻愣愣的盯着自己,比李南国还傻。   “昨晚什么时候睡的,累不累?”   神佑躺着问道。   “不累,朕抱着他一会就睡着了,朕一动他就醒,朕只好抱着他一块睡了。”胖哒小心翼翼的解释道,生怕佑哥误会他故意留下来的。   虽然他内心是有一丢丢就是想留下来。   只是一丢丢而已,真的。   胖哒再看李南国,觉得他可爱死了,若不是他,自己不知道猴年马月才敢爬上佑哥的床。   早上一定要奖励他,给他多吃一些。   两人一起起床,洗漱。   胖哒眼神一直在佑哥长长的头发上。   很想帮佑哥梳头。   而李南国刚刚醒来,还呆呆的,比较乖,不哭不闹。   丝毫不见昨晚上闹腾的那么凶的鬼模样。   胖哒抱着李南国,实在想碰佑哥的头发,又不好意思,悄悄的把李南国的胳膊举起来,让他去抓佑哥的头发。   然后让他轻轻的揪揪佑哥的头发。   神佑扭头过来,胖哒立刻一脸严肃脸。   “又调皮了,佑哥,佑哥,他帮你头发抓乱了,我来帮你梳好。”说完也不敢看佑哥,也不好意思看被自己冤枉的李南国。   拿着梳子帮佑哥梳头。   李南国被抱着放在梳妆台上。   一颗大眼瞪着面前两人。   一边伸手摸摸自己的头发。   他的头发也算多了,有点翘的乱七八糟的。   看着对面胖飞飞在帮渣渣梳头。   他使劲的捣自己的头。   神佑看的好笑。   拿着梳子帮他梳头。   熙皇胖哒帮佑哥梳头。   神佑以为会梳的乱七八糟的,因为她给李南国梳头就把他原来好看的头,梳成了鸡窝,抓了小揪揪更是歪歪扭扭。   可是胖哒居然一丝不苟的给她梳了一个很适合戴凤冠的发型。   虽然比较简单,但是神佑平日自己就不喜欢太复杂。   而且动作很轻,一点都不重,梳头很舒适。   每一根长发都感觉会被精心呵护,像是被抓的很舒服的猫一般。   神佑在逗李南国,自己乖乖的被梳头。   镜子里有三人,像是一家三口一般。   胖哒很认真很认真,顾不上看镜子,等他梳好头,看到镜子里,佑哥的表情,笑的很好看。   他也笑起来了,眉眼都弯成两条弯弯的线,开心极了。 第566章 断绝书   昭和宫,朝霞布满了宫殿。   朝霞不出门。   今日似乎天气并不好。   可是此刻,霞光万丈,照的整个昭和宫都是红艳艳的。   而昭和宫门口一个宫女身上的血结痂了。   她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身上的衣服烂了,露出一截子白嫩的肉。   霞光照耀,鲜红的很。   跟着皇上李平安一起来请安的皇后叶敏,只是看一眼,吓的就差点晕过去。   没有想到一大早会看到这个场景。   脸一下子苍白的像是随时要晕了一样。   一个老嬷嬷看着新皇后这样,胆小的跟鹌鹑一样,缩手缩脚实在上不得台面,眼中很是鄙夷。   申皇李平安却恍若没有看到一般,也没有像在太子殿里那样拉着叶敏的手。   “这贱婢为何惹母后不高兴了?”李平安和颜悦色的问引路的嬷嬷。   “她给太后梳头的时候,居然扯掉了太后的秀发。”嬷嬷严厉的道。   李平安点了点头:“如此粗手粗脚,居然来昭和宫伺候,拉出去吧,这里放着脏了母后的眼。”   嬷嬷想说太后没有命令,可是皇上开口,也不算是违背了太后的命令,嬷嬷还是点了点头,立刻就有人把那宫女拖出去了。   叶敏都不敢看这一幕,头越发的低了,简直要缩到脖子里了。   进了屋子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在给太后昭梳头。   正是申皇新娶的女子,朱贵妃。   朱贵妃皮肤白皙,颈脖修长,瓜子脸尖下巴,大眼睛,很会说话,居然逗的太后昭都是一脸笑容。   虽然太后昭的笑容有点可怕。   太后昭脸上的皮肤结痂了,大多数地方恢复了,可是还有一片一片的地方发红。   她的原本的脸还算是精致的,可是现在,乍一看还是很可怕。   总觉得她脸是花的,一片一片的红斑。   脖子上也是如此。   就是这样的一个模样的太后昭,朱贵妃居然都能讨的太后昭笑起来,真的是很厉害了。   相比起来皇后叶敏,进来之后,行了大礼,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整个人僵硬的如同木头一般。   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被申皇李平安呵斥了一句:“太后给你赐坐了,还不快谢恩。”   叶敏慌乱的整个都跪下了,然后战战兢兢的站起来,小心翼翼的坐下。   朱贵妃没有看皇后和皇上,只是全心全意的关注太后昭的发型。   她给梳的这个头发,侧颜放下一缕头发,刚好可以把太后昭伤的严重的那一边侧脸的红斑给挡住。   也是她绞尽脑汁才想好的办法。   太后昭似乎果然很满意的样子,点了点头。   似乎才看到叶敏,开口道:“起来吧,你父亲是朝堂中最得力的臣子,你跟哀家不用见外,你也不用害怕,哀家又不会吃人。”   叶敏只是点头,还是抖的厉害,不敢抬头。   李平安开口道:“母后,我都说了皇后她真的胆子太小了,就喜欢刺绣,教了许久了,还是一个字都不认识,以后还是让她继续识字,不要出来碍眼了。”   太后昭笑吟吟的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转头继续道:“给圣皇准备的东西,可准备妥当了?”   李平安听到圣皇两个字,还是觉得屈辱无比,不过在太后昭面前,却不敢表现出来。   只是恭敬的道:“今年天降大灾,收成不好,给圣皇准备的东西还有一些没有妥当,还要一些时日。”   太后昭哼了一声。   “堂堂申国怎么可能那么一点东西都拿不出来,平安你作为皇帝,可不能一味心软,若是心太软,那些臣子怎么会听你的,你传旨下去,各州都要准备好上贡,若是限时之日东西不到,一律革职查办,熙国来函说,逆臣王如意和洛妃没有去熙国,那就一定去蛮荒了,你传旨下去给蛮荒,让他们限期交人,若是交不出人,别怪大军无情。”   李平安只是点头。   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太后昭看的很没意思。   忽然笑道:“对了,要说一个好消息,朱贵妃怀孕了,这可是后宫难得的喜事。”   李平安猛的一抬头,看了太后昭身后的朱贵妃一眼,又低下头,道:“母后高兴便好。”   皇上李平安带着皇后告退。   宫里又只剩下朱贵妃和太后昭。   朱贵妃面上还有笑容,反手就被太后昭打了一巴掌。   “我可以笑,你不可以,我可以让你活着,也可以让你死,我可以让你尊荣无比,也可以让你低若尘埃,我是太后,你什么都不是,明白吗?”   朱贵妃捂着脸点头。   太后昭笑了笑了:“耍小聪明可以,但是不要用本宫做筏子,刚刚那被打死的宫女可是为你死了一回了。”   朱贵妃连忙贵下,头低的很低。   就在这时,有嬷嬷欢天喜地的过来,说是公主特意送信来给太后娘娘。   众人都知道,太后昭在宫中时常会惦记的人就是远嫁熙国的公主伊仁。   时常都会念叨。   而朱贵妃也是靠着说公主伊仁的轶事逗太后开心,才能在太后昭面前留下来。   太后昭没有想到,时隔这么久,居然才收到女儿的来信。   她有点激动,又有点心虚。   嬷嬷看着太后昭表情期待,不由得道:“皇上一收到信,就让人特意给太后您送过来了。”   太后昭接过信,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迹,的确是伊仁的字迹。   太后昭擅长辨认字迹,这个肯定不会错。   她有点期待的打开了信。   一张薄薄的信纸掉出来。   不是伊仁公主平日喜欢的带着香气的信纸。   太后昭有点奇怪,她的女儿对这些东西向来挑剔,为了信纸上的香,可以折腾一个御花园的花,就为了调出她自己满意的香气。   可是此刻,信纸却是一张粗糙的发黄的纸。   太后昭翻开信纸。   赫然是一张草纸。   拉屎擦屁股用的。   太后昭怒气冲冲,以为是谁恶作剧。   可是打开看里头的字迹,还是熟悉的字迹。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能手刃敌人,不配为人子,只愿断绝母女情缘。”   字很漂亮,写的时候似乎太用力了,草纸都破了。   太后昭看着这纸张,忽然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泪落了下来,泪水滴落在草纸上,上面的字瞬间糊成了一片。 第567章 起舞弄清影   伊仁公主再次火了。   这次不是因为她又作了一首好诗。   事实上,战争开始之后,以前还吟诗的文人都闭嘴了。   吟诗救不了国。   那些被津津乐道的诗歌,渐渐销声匿迹。   实际也不全是如此,只是因为战争开始,那些花楼的女子,不再唱歌了。   好诗没有人传唱,就渐渐被人遗忘了。   申国的女子,表现的比申国书生更加有骨气。   无论是大火中消亡的柳儿城,还是申城城边的风月街,俱都悄无声息。   也不是因为伊仁公主的教坏女儿说。   虽然这个说法的确让人震惊。   而是她的一封断绝书。   用草纸为书信的断绝书。   堪称伊仁公主最没有文采的一封信,可是却火遍了天下三国。   也揭开了申皇瑥死亡的真正缘故。   越来越多的人走上街头抗议太后昭。   越来越多的人被杀死,陈尸街头巷尾。   天灾越来越严重。   雪天之后居然又是极热。   那些街头巷尾是尸体散发着臭味,整个申城都散发着臭味。   空气中有着腐烂的味道。   荆皇锐,如今的圣皇,他虽然没有入住皇宫,但是此刻也是住在申国皇城里,以往太上皇居住的地方。   很是华丽,威严,处处精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高楼高窗。   荆皇锐此刻就站在高楼上。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这首诗是公主伊仁作的吧?”   荆皇忽然开口问道。   一旁的枯木春点头点头。   另外一边被叫来陪同荆皇的小国师重烟也点了点头。   荆皇锐抬头望着天空,又是艳阳天,眼睛都不太睁得开了。   很热,此刻,他身上的衣裳穿不住了,换成了南方的薄纱的长袍,还有点南方书生的感觉。   但是荆皇锐行为更潇洒大方,穿衣也没有那么严谨,硬要说起来,更像是风流名士,如果生活上来说的话,更像是道士。   荆国将士入驻申城之后,不少将士都是身边女人成群。   一些是自己抢来的,还有一些就是本土官员送来的。   他们一个个都有点舍不得走了。   这里有数不尽的美酒美食美女。   荆皇锐却从来不要美女。   荆皇锐平日喜欢让枯木春陪着,枯木春对申国了解算是很多了。   同时也会召唤一些申国官员过来。   还有小国师。   “听说公主还写了一封断绝书,在朕看来千万首诗如不这一书,至少是至真至情。”   荆皇锐开口居然赞了伊仁公主,枯木春不知道如何回答,小国师更是沉默不言。   荆皇锐摇了摇头,忽然有点想念鹿寻鹿五。   鹿家的书呆子,二愣子,至少会跟自己顶嘴,争辩。   而眼前的少年,同样是年轻人,却更多的只是沉默。   想到自己收到的消息,此刻他们估计已经回到蛮荒或者去了熙国了。   荆皇锐有点郁闷。   太子云这个败家子,实在是不能守好家,和尚出生的人就是心太软,什么事都成不了。   这样教自己如何放心把天下交给他?   他有点想念荆国了,想念荆国冷冽的风,豪迈的城,粗犷的歌声,大块的肉。   他发现,是真的想念。   他没有想过,他居然会在申城待不习惯。   申城号称天下第一城。   申国号称天下第一国。   他在孩童时期,家中长辈说起申城都是一脸向往,十分羡慕。   可是现在他站在了申城最高的城楼上,望着整个申城,却觉得索然无味。   他不能再等下去,再等下去,他的手下都要被酒色掏空了。   没有死于战争,却死于酒色,那样的灵魂是回归不了战神的怀抱的。   整个申城都随他们造,随他们搞,他们流连忘返。   忘记了自己是荆国的士兵,忘记了荆国还有父老乡亲,饥饿着肚子,寒冷着身体。   荆皇锐觉得这样很危险。   不是自己征战而来的成果,如同镜花水月,荆皇锐并不安心。   转头看到木头一样的小国师,荆皇锐实际原本看着有一点亲切的,因为看着跟自家那蠢侄子差不多。   不过看着还是有差的。   小国师还要更稚嫩一些。   “她让你过来有何事?”   “太后娘娘想邀请您参加宫中晚宴,今夜月色很好,会是满月。”国师重烟回道。   荆皇锐想了想点头答应。   他正好也有事要和昭华说。   ……   黄昏,月色果然就很满了。   淡月在空中。   随着天越来越黑,那圆月越来越亮。   天空都像是一个盘子,就为了装盛那一轮明月。   荆皇锐到了皇宫里。   今夜皇宫格外静。   被女儿送了断绝书的太后昭据说这几日心情都很糟糕,宫女们战战兢兢。   可是今夜,太后昭要宴请圣皇赏月,宫女太监们更是皮紧的很。   担心出一丝的错,被弄死。   今夜,太后昭宴请圣皇的地方很奇怪,居然是以前神佑公主居住的宫殿。   宫殿里,梧桐成片。   前些日子突然降雪,现在又烈日骄阳暴晒,梧桐树的叶子,一夜间变黄了。   月光下,黄的更加漂亮。   行走的时候,脚上能踩到漂亮的梧桐叶。   太后昭依旧戴着面纱,露出脸上好看的一部分,眼睛和一截面容。   “你今日请我来何事?”   太后昭站在原本的羲和宫门口,面带微笑,如同当年皇子锐的丫鬟手下一般,说话谦卑小心。   “只是阿昭想给您送的一件礼物,您进去自可看到。”   荆皇锐身上背着剑。   身边还有很多暗卫。   事实上,太后昭身边也有不少人都是荆皇锐的人,只是这些人的人心,或许随着时间流淌而慢慢改变了。   荆皇锐看了一眼太后昭,看着她的眼神,如同最初救了她一样的眼神。   很干净,很倔强。   归来仍是如初一般。   荆皇锐踏了进去。   后头的大门缓缓的关住了。   关上门的一刻,有浅浅的乐声响起。   很远又很近。   长长的漫道上,有一个宫装女子,挥舞着袖子,轻轻的走来。   无烛火灯光,只有一轮明月。   女子恍若从月下来。   长袖飞舞,女子旋转着身体,如同飞翔一般,一步一步,走到了荆皇锐的面前。   女子露出了面容。   细长的眼,宽厚的脸,耳朵有点小,下巴有点圆,嘴唇有点厚。   跟申国时下审美不同,就是一个普通妇人的模样。   荆皇锐忽然走近了一步,开口喊道:“阿薄……”   女子后退了,继续跳舞。   袖子中间的脸若影若现。   有时候笑,有时候悲,如同女菩萨一般。   围着荆皇进进退退。   手持长剑,杀进千军万马的荆皇,此刻站在那,眼中含泪,又喊了一句“阿薄”。   那女子终究抬头,一步步过来,身体软软的,像是要靠在了荆皇的怀里一般。   荆皇闭上了眼。   提起剑,一剑刺穿了女子的身体。   他泪流满面。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然而,你不是我的阿薄,阿薄死了。”   拔出了剑,鲜血滴落,他亦没有回头,推门出去。   看到了门口的太后昭。   荆皇锐把剑上的血,在太后昭身上华丽的衣衫,擦过,剑回剑鞘。   “即日我要启程回荆国,应有的东西,你准备好。如若有下一次,我会杀了你。” 第568章 将军归来   黑色的袍子上沾着新鲜的血迹。   太后昭仰着头看着荆皇离去。   脸上却还是露出了笑容。   尽管刚刚有一把剑,擦过她的颈脖,有点凉。   他终究正眼看自己一眼了。   他终究还是和别人不一样。   枯木长河在申皇大婚当日就辱了朱贵妃的清白,太后昭却放任不管。   更加助长了荆国人的气焰,更加肆无忌惮。   在太后昭的示意下,臣子们又给荆国将士送去了美女和美酒,让他们整日醉倒在温柔乡中。   关于太后才是杀死申皇瑥的罪魁祸首的消息已经流传出来了,又引起了一阵动荡。   很快又安静下来。   毕竟开口说话的人都死了。   人可以说很多话,但是命只有一条。   时局动荡,天灾降临,百姓沦为奴,一车一车的绸缎药材粮食往申城送。   送粮的民夫饿死在路上无数。   地方官为了凑齐给圣皇缴纳的税贡,避免受惩罚,不顾治下百姓的死活,苛捐杂税收的奇高无比。   时光匆匆。   天灾人祸,申国如同一个漏水的破桶,摇摇晃晃,随时要碎裂。   然而申城依旧歌舞升平,酒肉臭。   ……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朱门酒路凑,路有冻死狗……”   熙皇胖哒念一句,李南国跟着读一句。   但是永远读不准。   “冻死骨。”   “死狗……”   熙皇胖哒教的没脾气,转头看向看奏章的佑哥。   神佑看了一会奏章,抬头看到这两人,很是无语。   “读不准,晚上不准吃饭。”   神佑板着脸开口道。   “听到了没,你姐姐发话了,读不准,晚上不准吃饭。”熙皇胖哒得意的转述。   李南国用手捂住了好的那只眼睛,然后又松开偷偷看了一眼神佑。   见她不搭理自己,乖乖的念道:“死狗……死狗……死狗……”   神佑被这念叨的,瞪了一眼胖哒:“学不好,两人都不准吃。”   熙皇胖哒的脸一下子塌了。   无妄之灾啊。   看着佑哥要发飚的样子,赶紧抱着李南国钻到御书房暗门后头去了。   御书房门再次被撞开。   神佑都淡定的很了。   不知道这次来的是谁,抬头却看到是自己的大宫女瞿柒。   “怎么了?”   “五哥他们回来了。”瞿柒面红耳赤的道。   神佑手中的奏章哗啦啦的落到了地上,长长的一条。   “到哪里了?”   “进熙城了。”瞿柒有点慌乱的道。   神佑也愣了愣。   自己离开寻哥五哥,这么久,从一个小姑娘,到一个出嫁的女子。   好像昨日一般。   而自己以前都没有离开过鹿哥,这一段时间,鹿哥不在身边,神佑觉得很是煎熬。   事事都要自己上心。   好像一夜之间就要长大了一般。   可是抬头看到比自己还乱的瞿柒,神佑又放松了下来。   “粉色的宫装裙,很适合你,今天你很好看。”神佑开口道。   瞿柒面色更粉了。   “人来了去哪?”   “到凤来殿吧。”   ……   熙城的街道上,热闹无比。   看着大军从船上一队一队的下来,一个个都雄纠纠气昂昂,很是让人振奋。   走最前头的鹿将军,骑在大马上,更让路两边的看客看红了脸。   熙国女子向来开放,对英俊的男子的喜爱,向来是很直接的。   一路丢香瓜手绢,笑嘻嘻的露脸,又用扇子挡住一半的脸。   鹿五他不爱坐马车,今天天气好,他把昭福装在怀里的兜里,骑在大马上,很是宏伟。   整个人像是一个雕像,强壮的不成。   胳膊上的腱子肉,油的发亮。   鹿寻整日坐船也有点晕了,好不容易下地,也选择了骑马。   不过到了马背之后就后悔了。   虽然在荆国他也锻炼了许多,身体比以前好了。   但是他向来不爱晒太阳,总是躲在屋里看书,皮肤天然白皙,五官又是天生的书生那种。   而且还有一个名号,是荆皇都抢着要的天才治水大夫。   也算是唯一一个去了荆国还活着回来的读书人了。   他的身份就万众瞩目,更别说他的容貌,秀气俊美偏柔软,完全符合熙国人的审美。   一个个疯了一般的一路尖叫。   殷克州也知道皇后哥哥今日归来,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大的阵仗。   以前他自己,他弟弟殷华,儿子殷雄上街被人看杀,他还觉得无聊,现在看到鹿家兄弟居然这样受欢迎,殷克州总觉得很不是滋味。   以前他们殷家才是整个熙国的中心。   殷家一举一动都是熙国人的谈话重点。   可是现在他去个茶馆,听到的都是鹿家如何如何,鹿公子如何如何,皇后如何如何……   长此以往,熙国还有殷家的地位吗?   今日阳光明媚,殷雄没有出门。   伊仁怀孕的症状很明显,吃什么都吐,什么都不吃也吐,情绪也很是多变。   殷雄是个心软的人,想到她居然给申国太后写了断绝书,从此以往,就真的是孤身一人。   她身边也就只有自己,她已经是自己的妻子,又为了自己怀孕,遭受这般罪,他也很体贴的,每日基本有事没事都会陪她。   她爱吃什么,变着法子给想办法做。   殷雄觉得照顾一个人都挺辛苦的,更别提怀孕的妻子她自己了,所以很是尽心。   同时也对母亲更加孝顺。   不过二叔最近虽然忙,但是只要回来,必然会买一大堆东西回来,甚至连孩童的衣服,玩具都买回来,只是忙的不见人,就见他送东西。   最近二叔总跑蛮荒和熙国的这条线,因为殷家在申国境内的商业几乎全部都瘫痪了,只有蛮荒还好着。   殷雄没有出门,就没有机会看大军归来的场景,但是为了给伊仁工作逗趣,还是一路让人打听外头的场景。   小厮隔一段时间就跑进来。   冬施很认真的照顾公主,表情跟平日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在小厮说到:“呵,最前头的鹿将军,真是英俊潇洒,不少女子都朝他丢香瓜丢手绢,鹿将军一脸严肃,连跟哪家小姐笑一下都不肯。”   殷雄笑道:“鹿歌向来严肃,在申学宫的时候就是如此,总是很少年老成的模样,能让他唯一好言相对的只有他妹妹神佑了。”   说完话,殷雄就觉得自己说起神佑脸上笑容有点太亮了,生怕伊仁不高兴,连忙收敛起来。   却听到公主伊仁开口问道:“那支军队如何?”   小厮听到公主问这个,顿时觉得问到点子上了,说话都眉飞色舞的。   “那真真是了不得,进城那么久,一句话都没有说,整个队伍,直直的,横竖间距都一样宽,一个个跟是木头人一样整齐,但是走在路上,那脚步声听的都让人心惊,看到这样一支队伍,百姓都说,就算荆军来也不怕。”   伊仁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冬施脸上也尴尬的露出了一丝笑。 第569章 一家团聚   熙国皇宫的宫门很华丽。   不仅有雕刻,还有色彩鲜艳的琉璃。   比起鹿五他们上次路过,琉璃有些陈旧发黑,这一次再见,却像是被清洗干净了。   很是透亮。   整个皇宫给人感觉很有生机。   皇宫墙角的爬山虎都是鲜绿色的。   时隔许久,其实也不算久,可是鹿歌站在皇宫门口,觉得像是离开了很久很久一般。   他鲜少离开妹妹这么久。   这么远。   再回来,甚至有点近乡情怯。   却也有点骄傲,至少他把小五和阿寻都带回来了。   天下虽乱,至少他们一家团聚了。   阿寻也很害怕,向来对人对事都一丝不苟的阿寻,慌乱的连马都骑不好。   在荆国,在草原,戈壁,雪山,沼泽,丛林,每个地方,遇到险处之时,都会想起妹妹的模样。   想着自己要活下来,活下来才能再见到神佑。   可是现在,自己活下来了,马上要见到神佑了。   他忽然很慌张很害怕。   不知道如何是好。   连向来淡定直白的小五,今日也有点慌。   他慌张的缘故是他怀里的小东西,不知道如何跟瞿柒解释。   在皇宫里等待的神佑也有点慌乱。   平日她向来不在意自己的穿着的,今日却也有点慌乱。   “嬷嬷,我穿的可是妥当?”神佑问道。   嬷嬷看着穿着凤袍的娘娘,再妥当不过了,平日难得见娘娘露出小女儿姿态,嬷嬷们都有点怪异。   看着比皇后娘娘还要慌的宫女瞿柒,嬷嬷们一阵无语。   宫道很长,宫道两边景致也很美。   只是走在道上的人无心欣赏。   神佑站在凤来殿门口。   远远的看到哥哥们来了。   很想像幼时一样,奔跑着过去。   可是这时候,她的袍子很长,也不适合奔跑。   只能耐着性子等着。   等着哥哥们到来。   鹿歌远远的看到妹妹神佑。   从襁褓的婴孩到一国之后,她站在那,任何时候都是焦点。   鹿歌有点骄傲。   阿寻没有见过妹妹这样,穿着凤袍,很是隆重,头上还戴着头冠。   比他记忆中的还要漂亮几分,美的很是耀眼。   鹿五看着妹妹,气势很足,看到妹妹身边的瞿柒,看着气色也很好,脸上笑容傻傻的。   ……   熙皇胖哒默默的站在佑哥身后,有点像是小媳妇一般。   因为看到佑哥的哥哥们来了,想到曾经自己在龙渊山上,因为半夜爬到佑哥的屋子里去,都被哥哥们轮番吓唬。   如今自己居然成为了佑哥的夫君了,见到大舅哥们,还是有点怕怕的。   而专业抱大腿的李南国更是抱着熙皇的大腿,躲在他龙袍后头。   时间这样短,又这样长。   从看见到眼前。   心情激动的想奔跑,欢快的想飞起来。   可是走到眼前,却是泪水先落下来了。   虽然脸上有笑容。   而瞿柒脸上的表情也从激动到变色。   因为她看到大个子怀里踹着一个婴孩。   这才离开多久,五哥居然跟别人连孩子都有了-   瞿柒这会子,愤怒的简直想宰人。   只是平日被神佑约束习惯了,才没有当场发飙。   瞪着鹿五的眼睛,已经跟牛一样了。   鹿歌走在前头,鹿寻走在鹿歌身边。   向来淡定的鹿寻忽然有点慌张,手脚都有点同手同足的感觉了。   走到了跟前,看着少有华服的妹妹,已经做人妇打扮,但是容貌依旧,神情依旧,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   “哥哥,寻哥,五哥”神佑挨个叫完,却是已经哽咽了。   异国他乡再见。   申国已经名存实亡。   他们都还活着。   比预想中再见的时候早一点,好一点。   胖哒跟在一边,他泪腺向来有点发达。   听到佑哥声音哽咽了,他一下子就落泪了,大滴大滴的泪水从他细长的眼睛里滚落出来,一下子就能把眼睛哭肿了。   李南国抱着熙皇胖哒的大腿,忽然见到他哭了,抬头伸手,接住了一颗眼泪。   他扁扁嘴,扁扁嘴,忽然也大哭起来。   听到哭声,小五怀里的小孩,直接跟着哭起来了。   一时间如同大重唱一样,哭声此起彼伏。   倒是把神佑兄妹哭的一脸懵逼。   原本十分激动的情绪,直接变得哭笑不得。   小五抱着小孩,跟烫手的山芋一样,看到小孩哭,翻来滚去的不知道怎么办。   正好瞿柒在面前,连忙把孩子丢给瞿柒道:“我路上捡来的,你喜欢不,你喜欢的话,以后喊你做娘。不过现在还不会说话,等会说话了,你教他喊。”   瞿柒一个大姑娘就这样被塞了一个奶娃。   神佑也是目瞪口呆,原本以为少不得要解释一番,瞿柒在她身边,平日脾气可不是很好,对外头那些个后来进宫的莺莺燕燕,凶的要死。   而五哥平日看起来笨呼呼的,没有想到真是一物降一物。   瞿柒接过小孩,放在手上也有点慌乱,但是摇来摇去,大概小孩觉得蛮好玩了,渐渐的止住哭声。   “你居然连孩子都捡,你不担心我不要嘛?”瞿柒鼓着脸道。   小五挠了挠头道:“我想你可能会喜欢。”   瞿柒板着的脸笑了。   那边熙皇胖哒泪眼朦胧的和鹿歌鹿寻打招呼。   “鹿哥,寻哥好。”   鹿寻再见胖哒,见他一身龙袍还有点不习惯,接过就见他哭的哗啦啦的,还像是在申学宫上学的时候一样,总是很容易被神佑欺负。   仿若回到昨日。   “路过,凶过好……”一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更小的声音跟着喊了一遍。   本来想树立一点兄长威严的鹿哥,这时候都保持不住了。   看着哭的鼻涕都流出来的小屁孩,问道:“他怎么在这里?”   “三伯伯和洛姨来了,他们不想进宫,想自己过日子,就把李南国丢给我了。”神佑指了指小屁孩。   “他现在只跟着唐希,吃住如厕都要在一起,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分开。”   胖哒难得听到佑哥郑重的喊自己唐希,还有点不好意思。   终究是把眼泪给止住了。   他没有哭了,李南国也立刻不哭了。   不过刚刚哭的有点凶,这会子突然停下就开始打嗝。   “嗝……啊……嗝……嗝……”过了一会又忽然放了个屁。   显然是哭一下还通透了。   胖哒不好意思的抱起来李南国道:“佑哥你们说一会话,我抱他去如厕。”   感觉到空气中都有奇怪的味道了,李南国被急忙忙的抱走。   瞿柒也抱着小屁孩去找吃的了。   屋子里剩下神佑和鹿歌,鹿寻,还有小五。   “哥哥,寻哥,五哥,路上好着吗?”神佑穿着大大的裙摆,平日要坐的端庄,此刻干脆直接在大裙摆里盘腿坐上了。   阿鹿眉眼抽了抽道:“你这样,要是洛姨见你就又该唠叨了。”   阿寻也笑了,很是温柔的道:“荆国很是偏远,不太繁华,哥哥也没有找到什么好东西给你,看见一些石头挺好的,就让人挖出来给你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小五还提着一个大包。   阿寻让小五把包裹打开,里面赫然是各种各样的宝石,有透明的,有鲜红的,有绿的,有黄的,有白的,一颗颗的十分漂亮。   而且是每一颗都随行雕刻成人或动物。   像是一个大家庭一般,栩栩如生在袋子里挤成一团。   看着这么多东西,阿寻像是离开了一辈子一般。   阿寻脸色有点不自然的道:“我想你,你们的时候,就雕刻一个。” 第570章 谁在下棋,谁是棋子   翠绿如柳的翡翠首饰,温润的和田如意,一盒一盒的送到了荆皇的院子里。   荆皇却并不领情。   他手上拿着一只碧绿碧绿的手镯,“哐当”一声,他松开手,那名贵的手镯就落到了地上,碎成了好几段。   而来送礼的官员吓的噗通的跪在了地上。   “圣皇息怒,圣皇息怒!”那官员不停的磕头,却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太后昭让送这些名贵的珠宝给圣皇,可是圣皇却并不高兴的样子。   “这些玩物不要再送来,朕要的是药材粮食绸缎,若是明日还凑不齐,别怪朕大开杀戒。”荆皇锐没有看这个官员,眉眼低垂,声音平静的道。   他决定要离开申国。   让他恼怒的是,一群手下居然眷恋的舍不得回去。   甚至就想驻扎在申城。   还想把家人都接来申城。   荆皇虽然成为了圣皇,甚至申城都可以随便他的手下鱼肉,可是荆皇还是觉得不妥。   这一路过来成功的太顺利,他是经历过真正战争的人,哪一次荆国自己改朝换代不是血流成河。   这一次虽说申国基本也是血流成河,可是荆皇却觉得自己是给太后昭铲除异己。   让太后昭杀死了原本的申皇,立了一个无能的小皇帝,现在申国实际的掌权人已经换成了太后昭。   这种感觉并不好。   还有之前,太后昭居然找一个和阿薄那么相像的女子,不仅仅是容貌,甚至动作眼神都学的很像。   荆皇锐在一瞬间甚至就放下了心防,以为那就是阿薄。   可是很快他就清醒过来,那不是阿薄,他亲眼看着阿薄离开。   而且在离开人世的时候,阿薄并不好看,脸很臃肿。   他杀了那个女子。   他不允许有人长的像阿薄,还处心积虑模仿阿薄。   那一刻,他是真的想杀死太后昭。   可是在举剑的一瞬间,他也感觉到了周围的其他气息波动,终究还是没有下手。   荆皇看着鲁莽嗜杀,实际却是很冷静的人。   他发现自己这次这么轻易的胜利,实际并不是自己的胜利,而是自己都被一个女人利用了。   荆皇锐发现了这一点,却也没有冲动的去杀太后昭。   毕竟他也需要这份胜利,荆国需要这份胜利。   实际还是互利互惠。   天降大灾。   申城今年都没有新粮了。   不停的从南方运过来的粮食也是陈粮,若是长此以往,饥饿会统领一切。   当真会如同老和尚说的那样,天降大灾,饿殍千里,易子而食,人不如狗。   最近的气候越发的奇怪,大雪之后又是炎热的气候,如同夏日一般。   荆国居北,向来比较凉爽,少有这么热,这也是让荆皇待不住的缘故。   原本他带着大军南下就是要解决荆国人的粮食问题,也没有想攻占申国,以荆国现在的实力,哪怕能攻占下来,也管理不了。   如今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就要回去了。   可是荆皇才发现,他带着雄狮出门,现在这群雄狮居然成了胖羊,徜徉在繁华的申城不愿意走了。   这才是让他真正生气的地方。   太后昭对他们太谦卑,让他们养成了为所欲为的习惯,殊不知,这样的境况已经非常危险。   申国人是胆小,但是被逼到极致,胆小的人也会爆发出剧烈的不顾生死的反抗。   荆皇已经感觉到这种情绪的酝酿。   他向来谋略过人,却觉得眼前的事情不太对,他居然都成了棋子。   人生如棋。   谁在下棋,谁又是棋子。   ……   第二日,荆国的号角在申城吹响。   竖立着骷髅和刀的战旗迎风飘扬。   荆皇锐着急军队集合。   就在申城的百姓面前。   归来最慢的十人,被荆皇当场下令砍杀。   尸体挂在了校场上,尸体的头发迎着风也在飘扬。   这让已经习惯荆国人,又出来看热闹的申国百姓百官面色都变的惨白。   因为荆国人虽然凶狠,但是实际上脑子并不是特别聪明,一些狡猾机智的申国人,甚至能利用荆国人做不少事情。   这段时间,申国人已经和荆国人相处的比较习惯了。   好像荆国人不打打杀杀也很好哄好骗。   可是他们的荆皇却让申国百姓再次体会到了荆国人的凶残。   他们连自己人都是说宰就宰,说一不二。   而荆皇发飚也让荆军一个激灵。   大多数都清醒过来。   还有小部分还有点不兮,觉得荆皇这样统兵是有问题的。   ……   太后昭在宫中,正在细细的给自己修眉,甚至拿着一把小剪刀,剪去脸上的死皮。   听到手下来报说荆皇在校场杀人。   她的手都没有抖。   “锐,本来就喜欢杀人,杀十个人有什么大不了的。”   太后昭表情很淡然。   宫女太监们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作声,当做听不到太后昭对荆皇这个过于亲切的称呼。   “太后,叶御史在外头候着。”   “让他进来。”太后昭吹了吹面前的香,香气一下子重了。   她一挥手,周围一群人都退下了。   叶御史穿着紫红官袍走进昭和宫大殿。   太后昭坐在正殿中心。   叶御史跪拜在地上,开口道:“如太后所料,荆国大军果然在今日开拔。”   太后昭接见叶御史,面上没有戴纱,露出了面上丑陋的疤痕,甚至戴着长指甲的手,都是一块一块的在掉皮。   “呵,这是你第一次对哀家跪的如此结实。”   太后昭忽然笑道。   见叶御史依旧跪着。   “哀家不明白你,甚至愿意配合哀家杀了申皇,也同意把唯一的女儿嫁入皇宫,就是为了打败荆国大军?你们申国人不是忠君爱国,忠孝难两全,对君皇的忠心始终在第一位吗?”   叶御史叶荣抬起头,看着太后昭,开口道:“太后,您现在也是申国人,您嫁给了申国人,出嫁从夫,已经是一个申国人了。微臣愿意配合太后,因为微臣看的比大家都远。当年陈结余跪在朝堂哭,“将军百战死,壮士无人归,朝廷万千子,谈笑有风声,蛮荒无活人,申国无蛮荒,今日失一城,明日失一国……”让他名声大振,可是他只会哭朝堂,我跟他不同,我不要这些虚名,我是心中真正为国,为此微臣不惜背上各种骂名,也要真正让荆国大军死,让荆国人死绝。”   太后昭笑着摇了摇头。   “不明白你们这些书生弯弯绕绕的想法,你只要告诉哀家,布置的如何?”   叶御史一脸从容的道:“微臣赌上了全家性命,定要他们有来无回。” 第571章 荆军的殇   太后昭,今日要吃素。   她平日向来不爱吃素。   也不喜欢念佛。   但是今日居然焚香拜佛吃素。   叶御史来了又走了,都没有去看自己的皇后女儿。   如平常的一天。   天气只是稍微有点热。   傍晚,天快黑的时候。   忽然整个申城都摇摆了起来。   不少百姓都惊叫奔跑,以为是地龙翻身了。   可是那声音只是响了一下,接着就没有了。   家里柜子里的碗都只是摇摆一下。   然后又安静的待着了。   那些魂惊未定的人,不知道该不该回屋子。   宫中的宫女太监也很慌乱。   可是太后昭却一直很淡定。   只是一直望着窗。   她的窗朝北。   她的表情如泣如诉,充满了哀伤。   若是没有脸上的伤痕,她这样一定也很美。   哀伤的美女总有一种别样的动人,让人怜惜。   ……   消息很快传来了。   不是地龙翻身,而是申城旁边的梨城塌了。   像是梨城下有一个地龙。   准确的说应该是水龙吧。   因为大河决堤,把整座城都淹没了。   百姓死伤无数,同样在城里的还有往回走的荆国大军。   收到这个消息的申城人都惊的下巴都掉了。   不知道是该哀悼梨城的百姓,还是应该欢庆荆国大军的死亡。   而百官也是一脸懵逼。   完全不知道怎么会如此。   当年朝廷派去防御荆国入侵的大军在路上就能莫名其妙的遭遇山体滑坡,还没有到荆军面前,自己先瓦解了。   跑的跑,死的死,散的散。   后来人们觉得这肯定是太后昭的阴谋诡计。   因为到现在众人也回过味来了。   荆国大军能够那么顺利的攻打到申城,并不是因为荆军真的天下无敌,只是里应外合罢了。   而且因为伊仁公主给太后昭的断绝书,知道不知道的都心知肚明,申皇瑥是被太后杀死的。   太后昭本来就是荆国人。   可是现在,荆国大军居然在梨城全军覆没?   简直是开玩笑一般。   梨城靠近申城,人口密集,也是一个大城,这样一座城覆灭,当然是让人叹息,可是荆军也在里头,这叹息中却是叹的意味多了一些。   ……   申河经过治水天才鹿寻的治理,号称可以稳定至少百年,不再发大水。   可是这才多久。   在水中被一根横梁撞到胸口,又冲到一块高地的荆皇锐此刻十分狼狈。   好在天有阳。   只要爬出水里,晒着太阳,就不那么冷。   可是风一吹,湿透的身子还是极冷。   荆皇锐受伤了,伤的很重。   他的大军开拔,要求带上了申国的国师重烟。   申国国师精于计算,荆皇不是想知道天命,但他想知道天气。   所以把国师重烟也带上了。   太后昭对荆皇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立刻就答应了。   于是小国师重烟,就这样离开了申城。   他什么都没有说。   荆皇锐虽然嗜杀,但是对身边的人其实极好,对国师很是礼遇,那是一种言行心理上的尊敬,甚至超过了申皇瑥。   重烟不仅仅精于计算,也多少触摸到了一点命数,他感觉不太好,可是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尤其是到了梨城之后。   国师重烟更觉得心慌。   他以为只是离开皇宫不适应。   因为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离开皇宫,没有离开国师殿。   甚至师妹出嫁,他都只是在国师殿的高楼里看着,没有走出去。   他以为他这辈子不会走出去。   却不想居然被荆皇一句话带走了。   甚至连收拾的时候都不知道如何收拾。   身边亲近的只有鲷姑,鲷姑年纪大了,不适合出远门,也不愿意离开,就想在国师殿里终老。   重烟生活上并不是很利索,平日被照顾的很好,倒也不会一直书呆子气,毕竟他是庶子出生,在宫中求活,也不易。   可是就这样离开申城,他想收拾很多东西,伊仁以前给他送了许多,国师殿的大镜子,玉棋盘……最终,这些都带不走,他只是把一块有些旧的手帕带在身上,那是师弟后来到皇宫的时候,被管教嬷嬷拘束着练习刺绣的作品,上面连边都是歪歪扭扭的,也没有秀出花,大概本来想绣花的,结果绣成了一团糊糊,最后还特别骄傲的在角落,绣了一个佑字。   他要走了,离开申城,却是去更远的荆国。   很是怅然若失。   在被冲进河水的瞬间,他居然是觉得解脱。   也许,他实际并不舍得离开。   可是在下一个瞬间,巨大的横梁朝他打过来,感觉一棒子,他就能落进水中,结束此生的生命了。   不太长也不太短。   可是在这一瞬间,荆皇锐居然帮他挡了一下。   重烟愣住了。   不想活的他,却不明白为何荆皇会救他。   荆皇的身体被那横梁打中,瞬间一口浓血,从他喉间吐出。   重烟很慌乱,他愿意死,可是不愿意别人为救自己而死,尤其这人居然是荆皇。   虽然痛恨荆国大军鱼肉申国,可是在跟荆皇相处的时候,重烟还是对荆皇讨厌不起来。   荆皇很像一个明君,他身上没有申皇瑥的毛病,不近女色,十分勤恳,在申城这样繁华之地住着,他也每日看奏章看书,对任何人都很平和客气。   他说话也不居高临下,从来是对事不对人。   若是他不是荆皇,重烟甚至也会喜欢他,因为重烟也经常被荆皇叫到身边,有时候会听荆皇说一些问题。   荆皇站的角度很高,眼光很远。   即使是敌人,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可是毕竟是敌人,重烟也不会喜欢,忠君爱国,是他们从小就接受的教育。   若是真是归顺了荆皇,那就是和自己接受的教育和信仰相违背了。   可是在这一刻,看着荆皇吐血,重烟也顾不上其他,费劲的游到了荆皇身边,把他往高地里拖。   因为河水是突然决堤,不仅仅是梨城被淹没了,而且城里很多东西,顺着水冲过来,很多人不是被淹死的,而是被撞死的,只要被撞进水中,几下就沉下去再起不来了。   荆皇锐坐在石头上,手耷拉着,胸口很疼,可是他没有力气抬起手。   他扭头看着一边年轻的少年。   是的,国师在他眼中只是一个少年。   嘴角还有稚须。   “你不应该救我,你心太软,你们的太后能为了杀死我,而陪葬一城的百姓活人,而你身为申国国师,居然救了我,咳……”荆皇锐说话有点喘,依旧很是坦荡。   阳光下,重烟的长发湿漉漉的在滴水。   衣服也全湿透了。   他的身材略瘦,但是也很不算单薄。   坐在这里的一小会,身边已经飘过很多尸体。   有男子的,有女人的,还有小孩的。   一个小女孩,头上两个羊角辫,其中一个散开了,另一个头上还有花,应该是一朵花被冲走了。   黄污的水里,那朵花特别红。   重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朵花渐渐远去。   ……   PS:祝中秋快乐(*^▽^*) 第572章 枯木长居之死   “梨花城梨花美,童子二三个,书生三五位,女儿六七人,梨花树下等梨熟。”   梨城的打油诗。   字迹漂亮的刻在木板上,而枯木长河的手紧紧的抱着这木板。   他在申城流连忘返,甚至不舍得回。   而且胆大包天的不止去了皇宫一次。   最让他得意的是,朱贵妃居然怀孕了。   他们荆国人成婚不需要礼仪,若是怀上了,往家里一带就行。   不过朱贵妃,他自然不能带走。   他就是想带走,朱贵妃也不愿意。   大军开拔,枯木长河还有点不舍。   在申城他除了不能随便杀人,基本上做什么荒唐的事情都没有人阻止。   不对,阻止还是有人阻止,他大哥枯木春就特别烦。   三申五令的总是来管他们。   简直跟爹一样了,他爹枯木长居将军都没有这么管他。   可是这一刻,他抱着木板,泪水横流。   因为他正看着他父亲枯木长居远去。   是歪歪扭扭的被冲走。   他父亲虽然是奴隶出生,可是一辈子英雄。   眼下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水中央。   他抱着木板,用力的往前划,却也赶不上父亲被冲走的速度。   看着父亲的尸首,离他越来越远,枯木长河抱着木头,嚎啕大哭。   父亲是为了救他而死。   在危险突如其来的时候,父亲第一个反应过来。   挡在了他身前。   像是被拦腰斩断了一般。   甚至来不及说话,就直接掉进水中。   枯木长河抓住一块木板,拼命的想救回父亲,可是他做不到。   荆国人向来不擅长浮水,在水中只会挣扎。   越挣扎死的越快。   刚刚身边还无数人,现在就只剩下枯木长河一个人,抱着木板,孤零零的在水中央。   他甚至怀念他的兄长,兄长枯木春也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   枯木春还活着。   他是个精细的人,平日无论是驻扎还是其他,都会很仔细。   所以荆皇才很放心让他管后勤。   他在老丈人朝慕尔的教导下,对行军也算是有了心得。   虽然梨城很繁华,地势也平坦。   可是他还是很死板的按照原则,把后勤的一群人停在了高处。   因为他现在的任务又重了,来的时候的后勤只是管好荆国大军的吃喝,而荆国大军向来都是就食于敌,后勤也不会太麻烦,只要管理好兵器帐篷就行。   可是回去的时候,后勤的东西就多了。   整支队伍大多数都是用来管后勤了。   因为无数的药材,绸布,珍惜香料,粮食,白银,都要往荆国送。   所以枯木春尤其注意,要防水防火。   选的位置也是地势高,方便前后观望的。   就因为他的严谨,让他侥幸逃过一命。   同时也保住了一小半的财务。   他是看着一座城,瞬间就成了一座湖一般。   绝对不是自然的河水决堤,应该是早有预谋了。   看着面前飘过无数尸首,有荆军,有他熟悉的人,也有申国百姓,还有泡糊的书画,贵重的家具。   水越来越高。   枯木春望着这一切,有些呆,有些迷茫。   都死了,都死了。   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忽然,他看到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顾不上发呆和吃惊了,他看到了他父亲。   或者说是父亲的身体,跟着一群其他的身体冲了过来。   因为他站的位置高,有一个凹,从上游冲过来的东西都会到他面前这个凹处转一圈又流走。   他费劲的伸手下去用力一抓。   抓住了一个僵硬冰冷的手。   他让人帮忙,费劲的想把父亲拖上来。   眼见着就要成功了,却忽然又涌过来一阵大浪,跟着一个大梁撞了过来。   枯木春没有松手,可是那大梁撞在他手上,被撞开了。   他父亲枯木长居就跟着那大梁转了一圈又被冲走了。   河中有活的猪,在嗷嗷的叫。   枯木春的手被撞脱臼了,很疼。   可是此刻也顾不上手,顾不上疼,他要去收拢剩下的人。   ……   荆城。   今日是枯木虎的满月酒。   虽然是满月酒,但是并不是严格的说满一个月。   实际超出了一段时间,枯木长居的平妻,第三夫人,何英女,今日穿的大红的袍子,迎接来客。   朝虎贝很是精神,看不出刚刚生产过,身材也恢复的极好。   而枯木虎,也是虎头虎脑的,升级为外祖父的朝慕尔看到枯木虎这模样,笑的眼睛都瞧不见了。   抱着舍不得撒手。   以前朝慕尔是不屑去枯木家的。   他虽然和枯木长居是儿女亲家,可是在朝堂上也算是死对头了。   两人不是很对付。   朝慕尔看不起枯木长居的出生和野蛮的做法。   而枯木长居也嘲笑朝慕尔弱鸡,总是吃败战。   就是两家孩子成婚了,朝慕尔也端着架子不愿意上门。   可是现在,枯木虎一出生,朝慕尔都不知道来了多少趟了,天天找借口来,今天送鸡蛋,明天送羊乳,后天送玉枕,真是恨不得把朝家的东西全都搬过来。   “乖孙孙,乖孙孙,哟,厉害,居然一口就能把羊乳喝掉,是我们朝家的种。”朝慕尔抱着枯木虎,一丁点大的小孩,话都不会说,只会流口水,哪里看得出来英武了,可是朝慕尔却夸的乐此不彼。   连朝虎贝的婆婆这个老实人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实在是有点羞。   羞归羞,但是一家人确实是很热闹,喜气洋洋的。   何英女笑道:“听说皇上给小虎直接定亲了,定的是春儿同窗的孩子,还是什么大学士家的孙女。”   朝慕尔听到这个有点不愿意,但是又不好说皇上的坏话。   朝慕尔不喜欢申国人文绉绉的,那个女婿就天文气了,娘里娘气的。   还好自家女儿给力。   朝虎贝听到这个,倒是没有太生气,笑道:“他爹会作诗,以后长大了,让他爹教他作诗,娶个申国小娘子,自然是很容易。”   来贺礼的人络绎不绝,很是热闹。   连太子云都派人送上了贵重的礼物。   朝慕尔抱着孩子正逗弄呢。   忽然他的亲兵匆忙前来。   朝慕尔舍不得撒手,依旧抱着孩子,就听到亲兵一脸惊恐的道:“皇上带着大军到了梨城,梨城的水龙翻身,整个城都被水淹了……”   朝慕尔一惊,差点撒手。   怀里的枯木虎,也被吓一跳,嗷的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第573章 朕若活着   “哇!”   婴孩的啼哭那般响亮。   要是平日,朝慕尔已经抱着孩子眉飞色舞,夸耀自家外孙哭声洪亮,将来必成大器。   可是这一次,却罕见的沉默了。   何英女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朝慕尔。   朝将军虽然自己已经跛脚,但是精气神向来极好。   什么时候都笑呵呵的。   可是刚刚那一瞬间,朝将军像是忽然间枯萎了一般,连眼珠子都是眼白多于眼瞳。   而且站着的身体摇摇欲坠。   何英女大步走出来,把朝慕尔怀里的孩子接过来。   又转手抱给了身边的奶妈,才开口问道:“朝将军,发生了何事?”   朝慕尔开口,嘴唇开开合合,砸吧了好几下嘴,才说出话来。   “皇上带着大军驻扎梨城,梨城的河坝决堤,整个城都被淹没了。”朝慕尔自然不相信什么水龙翻身,如果是前些日子大雪封天,出事故也就算了,现在天气晴好,就是稍微热一些,申河据说几年前就被治水天才鹿寻治理好了,怎么可能突然决堤,把整个城淹没,那肯定是阴谋。   何英女听了,身体晃了晃。   她丈夫,她亲生的儿子,她家的长子,都在这场战场上。   她一家的男丁,除了奶妈怀里抱着这个只会吐泡泡的婴孩,其他全都在战场上。   “现在如何了?”何英女却是比朝慕尔更快缓过劲,虽然嘴唇也在抖,仍旧抬头挺胸站的笔直的问道。   “只知道整个梨城都没了,具体的消息还没有传来,我先告辞,这事,你还是明日告诉虎贝吧,她性子急,说不定就骑着马南下了。”朝慕尔交代完,又看了一眼奶妈怀里的婴孩,伸手碰了碰孩子的脑袋,有点不舍得离开,又看了一眼,大老爷们埋头亲了小家伙一口。   或许是他脸上有须。扎到了小孩,小孩又扁扁嘴,要哭的样子。   朝慕尔看到孩子扁扁嘴的样子,有点想笑,可是笑意却笑不出来,叹一口气。   朝慕尔不忍心再看,扭头就走了。   ……   梨城没有了。   高高的梨树,都在水下。   水面上一支翠绿的叶,像是一株一尺来长的水草。   实际底下却有百米高的树干。   梨城原本就是个地势很低的盆地。   现在更像是一个大湖。   重烟扒拉着一张桌子,又把荆皇绑到桌子上,自己也和荆皇一起绑起来。   给荆皇绑绳子的时候,荆皇还开玩笑道:“除了朕的阿薄,你是第一个绑朕的人,小时候和阿薄玩躲狼游戏,阿薄总是担心朕会作弊,总会先把朕绑起来,等数到数了,才让我解开,其实阿薄有点傻,她绑跟没有绑一样,根本绑不住我。”   国师重烟听到荆皇说的阿薄,知道他说的是谁。   全天下,唯一一个当过两个皇帝的皇后的女子。   那两个皇帝还是兄弟。   虽然很少有人见过薄后,但是在民间谈论里,通常认为薄后一定是天下第一美人。   否则怎么会有两任皇帝都要娶她为后。   可是此刻,荆皇说起往事,而且是连自称都变了,让重烟感觉不是很好。   重烟记得,老人说过,一旦人开始回忆过往,就说明老了,尤其是回忆孩童的时候的总总,就像是生命快到尽头,忽然间想起来自己一辈子最灿烂温暖的一幕。   他用力的打好结,开口道:“我绑的很稳,水不会把你冲走,若是你被冲走了,我也会被冲走。”   荆皇又笑了。   “你忒傻,你应该杀了我,你这样黏黏糊糊的性子,如何能讨到姑娘欢心。”   “我是国师,国师不能成婚。”重烟板着脸道,一边说话,一边吹了一下头发,头发干了又湿了,黏糊糊的,但是却更突显出他好看的脸型。   荆皇又笑了。   似乎今日他很爱笑。   因为他胸口很疼。   疼的时候他想笑。   他不想皱眉,也不想喊疼。   “你没说你不喜欢姑娘,那你就是有喜欢的人了,你们太后把你给了我,以后你就不是国师了,你可以娶亲。”   重烟闭嘴不说话了,拖着荆皇的身体,把他往桌子上一放,自己推着桌子走了几步,顺着河流,然后爬了上去。   这张方桌,如同一艘船,在河里漂流。   他们原本站着的石头很快也被淹没了,再也看不见了。   河水高了,也缓慢了。   夕阳悬挂在天边,忽然间这个场景很柔和。   荆皇想,要是此刻有人问他在做什么,他会说他在看海。   眼前就像一片海,一片汪洋。   有点像那年自己带着阿薄到圣湖边的感觉。   很宁静。   一个小小的浪花打过来,桌子摇晃了一下,很轻很轻的一下,荆皇却是猛的吐了一口血。   因为是半躺着的,那血一半吐到了自己身上。   很是鲜红。   桌子有点小,他们的衣摆一截子在水上流淌。   重烟看到荆皇吐血了,想找东西给擦擦,可是此刻身上也没有什么干净的东西。   想了想,把怀里,那油皮纸包住的一块干净的手绢拿了出来,给他擦去了嘴角的血迹。   荆皇被擦了一嘴巴,有点香。   看到小国师一脸不舍的把那手绢收好。   荆皇看到他什么都湿透了,居然还能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皮纸包着的手绢。   简直是无语了。   一看就知道是心上人送的。   疼的快死的感觉。   吐血也离死不远了。   他忽然很解脱,感觉自己可以很快去陪阿薄了。   他嘴贱的笑道:“啧啧,心上人的手绢,你这心上人手艺可不怎么好,绣的边都歪歪扭扭的,那黑黑一团是什么,擦的我嘴疼。”   却见小国师沉默不语,抿着嘴,有点可爱的样子。   荆皇忍不住哼哼唧唧的调笑道:“若是朕能活着回去,无论是谁,朕帮你抢来做妻子。”   话音刚落忽然看到夕阳照在那手绢最下头沾着血的地方,一个佑字。   荆皇是天下少有的聪明人,只是一想,就瞬间明白了,名字上有一个佑字,又会在国师手里的手绢,会是谁的。   大公主李神佑据说是申国老国师的徒弟,那就是小国师的师妹。   他们都在皇宫待过,肯定是有相处机会的。   想到自己曾经还答应侄子,要把神佑抢来给他做新娘,没有做到,这会子又许诺给国师要把神佑抢去给他做妻子……   荆皇忽然觉得有点头晕,恩,真的有点晕。 第574章 受伤的狼   秋风十里。   吹的人身体发寒。   尤其是泡过水之后。   但是当荆皇锐被枯木春发现之后,救到了岸边。   重新换了一身衣裳,裹上厚毯子,坐在火堆边的时候,他觉得死后重生了一般。   躺在凹凸不平的地上,地上铺了厚毯子。   很多帐篷被冲走了,留下的并不多。   更多的荆国士兵被冲走了。   他们浩浩荡荡南下,没有死于战争,却死在了水中。   大概会死不瞑目吧。   荆皇看了一圈人,很多熟悉的面孔没有了。   连枯木长居那个老家伙都不在了。   号称杀人不眨眼的枯木将军,居然也死于水中。   荆皇不禁悲从心中来。   枯木长居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将来一定要战死沙场,绝对不能在床上躺着死去。   现在他的确不在床上躺着死去,而是死于一场莫名其妙的水患。   荆皇看到了枯木长河,那个平日傲气又调皮的少年,此刻耷拉着脑袋,脸上还有几处划伤,显然他也是被兄长枯木春救下来的。   枯木春并没有休息,他的手受伤了,依旧带着手下继续搜救。   天已经黑了,今晚月亮没有那么亮,若隐若现,云层有些厚。   荆皇躺着,有点暖和,喝了一口热汤之后,身体不再发抖。   而国师重烟,在一边注意着火,见荆皇喝完汤之后,又收拾了碗筷。   很是粗糙的碗筷,但是在这样的一场灾难之后,还能寻到碗筷就不错了。   他也裹了一条绸布,是没有落水的绸布,裹起来,就像一只鲜艳的蚕。   坐在火堆对面的枯木长河,眼睛通红,他不愿意吃东西,却跟毒蛇一样盯着重烟。   他恨申国人。   厚颜无耻,变化无常,阴险狡诈的申国人。   是申国人害死他父亲,他的阿大,他要杀死申国人,杀死所有申国人。   眼前这个申国人长的白白净净的,还骗取了皇上的信任,因为皇上居然吃他递过去的东西。   可是枯木长河越看越生气。   他的眼睛通红,也肿了。   哭肿了。   他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没有经历过枯木家族的苦难,他出生就是将军的孩子。   接受荆国的贵族教育,意气风华,英勇好战。   可是他只是第一次跟随父亲兄长出战,居然就失去了父亲,还不是在战场上正面厮杀。   若是正面厮杀而亡,他也会痛苦,但是不会这般难过愤怒。   死于战场上,是每一个荆国好男儿最好的归宿。   “吧嗒……”一声脆响。   却是枯木长河的手紧紧的抓着一根树枝,树枝断了。   他把断掉的树枝拿在手上,走向了那个申国人。   枯木长河也受了不少罪,但是毕竟常年锻炼,身体还是十分强壮。   步伐还是很快。   他几步走到了重烟面前,那断掉的树枝的一头很尖,他一把把重烟推倒,树枝的尖头狠狠的戳在重烟的脖子上。   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荆皇大怒。   挥了挥手。   就有一个身影跳出来,一下子把枯木长河和重烟分开了。   在危险来临的时候,荆皇的暗卫都被水冲走了。   荆国人在水里很弱势,好不容易救回来,自然要时时刻刻的守着。   “你想做什么?”荆皇没有大声扯着嗓子喊,只是平静的问道。   “我要杀死这个申国人,申国人都是伪君子都是骗子,就是他们害死我父亲的。”枯木长河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说着说着就流泪了,眼泪没有落下,在眼睛里打转,眼睛十分通红。   “他救了朕,是朕的恩人。胜败乃兵家常事,你拿他泄愤有什么用,你父亲在的时候,让你多读书,你不读,只会舞刀弄枪,战争不一定是真刀真枪死人,这次是我们输了,你不好好反思,如何反败为胜,如何为你父亲报仇,拿一个局外人出气,有什么用。”   被训斥的枯木长河没有作声,可是眼神还是不服气,只是低着头离开。   ……   荆皇摇了摇头。   重烟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继续坐在荆皇身边。   倒不是他亲近荆皇,而是此刻如同枯木长河态度一样的人太多了,一个个看他都很凶恶,像狼一般。   重烟有点不自在。   实际上却有点开心。   因为这种目光,之前都是申国百姓落在荆国人身上的,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居然反转过来了。   不过对于荆皇说自己是救命恩人,重烟有点赧然,他没有救荆皇,是荆皇先救了他,他只是做了一个为人的基本准则的事情,可是现在却觉得有些怪怪的。   这一次,陪葬了整个梨城的百姓,荆军也死伤惨重。   如同这天空一般,阴沉沉的。   荆皇也受伤了。   伤的很重。   荆皇能感觉到自己的伤势,看着陆陆续续出现的荆国士兵,他现在该做的是即刻回到荆国。   在异国他乡,受伤的感觉很糟糕。   此刻天下都应该收到消息了。   荆皇望着天空,良久,忽然咳嗽了几声。   风更大了。   即使裹了很多衣服,很紧,还是觉得冷。   “你说朕现在应该如何?”荆皇忽然开口问重烟。   这个问题这般的熟悉,以前申皇瑥在的时候,总喜欢这样问,几乎是遇到任何事情,都会这样问一遍国师。   重烟总是给不出答案,因为申皇瑥其实已经有想法了,只是需要反复的确认,所有不符合他想法的都会被否定。   上位者问问题,其实都不是要答案。   果然,就是荆皇也不例外。   他自己开口道:“吃了大亏,肯定要讨回这个脸面,这会子带着残兵回到申城,恐怕昭华在等着我呢,男人都是爱面子,可惜朕这次,注定要丢了这面子了。”   第一次,荆皇对太后昭的称呼,为昭华,太后昭的全名。   这个曾经他教出来的手下。   真的跟他很像。   这一夜很短。   还没有睡多久,就被喊醒了。   荆皇带着剩下的荆军,继续北上。   若是要快点到达荆国,必须穿过蛮荒,否则就要绕一大圈。   天气极热之后,又骤冷。   到了蛮荒边缘的时候,天空再次降起了雪花。   荆国的士兵们,反而觉得欢喜,雪让他们熟悉亲切。   可是一些因为落水受了伤寒的荆国人却因为这场雪,把生命永远的留在了申国路上。   重烟不习惯雪。   他没有得伤寒。   可是即将到蛮荒了,他却很紧张。   师父还活着,就在蛮荒。   蛮荒边缘有个沙漠,沙漠也白茫茫的一片,十分的美丽。   像是一片白色的大海。   一汪一汪的。 第575章 一场普通的婚礼   “又落雪了。”   今年还未到冬日,已经第二次落雪。   瞿柒抱着一个奶娃,摇摇晃晃,看着外头的雪,眉头微皱。   可是她怀中的孩子似乎很喜欢这雪天。   十分激动一般,手脚挥舞的飞快。   瞿柒已经知道这小家伙是从雪山上来,而且是蝠部落的。   如今蝠部落闻名天下,因为太后昭就是蝠部落的。   太后昭大大方方的宣布了自己的出生,可是申国境内,甚至连一部分士子读书人都开始推崇太后昭。   说她是有大义的女子。   把她夸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因为太后昭居然把荆皇设计了,荆国大军据说就剩下三分之一还活着,连荆皇都受伤了,命不久矣。   荆国杀人最多的枯木长居将军也死了。   真正是让天下人都惊呆了。   连殷克州收到这消息,都吓一大跳。   家族用餐的时候再看自己那儿媳妇,都有点心理膈应。   太后昭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女子。   先是亲自杀死夫君申皇,人人以为她只是荆皇的人,却没有想到临到头,居然重创了荆国大军。   而且手段十分毒辣,宁愿损失一座城的人。   可是之前荆军入侵申国的时候,也不止祸害了一个城。   但是那不一样,一个是被动的,一个是主动的。   太后昭这一举动震惊天下。   不过这些离熙国还是远。   熙国鹿将军练兵归来,居然还带回了治水天才,荆国唯一一个他国的文官士大夫鹿寻,还有荆皇都认同的鹿五将军。   熙国本质上是一个很崇洋媚外的国家。   以前申国强,他们就什么都学申国的,申国过来的布都比本土的卖的贵一倍,申国人在熙国也十分吃香。   后来荆国强,又一个个很崇拜荆国,觉得荆国人很厉害,学习荆国的荆器,马术等等。   所以鹿寻和鹿五归来,很快就在熙国朝堂上有了一席之地。   连殷克州都不好拦着。   因为熙国就是这样的传统,出去镀金一圈,回来地位立马不一样,就像他的幼子殷雄当时也是如此,一进朝堂直接就是一名大员,而不需要从最低级的官,兢兢业业的开始做起。   就在殷克州想尽办法如何夺权之时,却不想鹿家两兄弟并没有接受官职,而是要兴办书院。   鹿寻负责文,鹿五负责武。   他们将广招学员,不限家族身份,士农工商,只要能通过考核就可以入学。   熙国一直羡慕申国有申学宫,却一直没有人能办好学,这次鹿家兄弟辞官办学,更是让众人瞩目。   心中也舒坦许多,毕竟如果真的接受了官职,朝堂几个重要职位都是皇后娘娘的兄长,感觉起来还是不太对。   今日落雪。   但是今日算是个重要的日子。   殷克州都收到请帖。   鹿五归来,要娶妻。   而他的妻子是皇后的大宫女瞿柒。   殷克州看着这个请帖极其满意。   他喜欢这种不经意的下棋收获的感觉。   太后昭是荆皇当年布置下的棋子,这枚棋子却最终伤害了荆皇自己。   但是他不会。   他相信自己,他永远都能做幕后的赢家,因为他绝对不会亲自涉险。   他是殷君,不至于亲自去庆贺,但是也让人备了厚礼。   殷雄也收到了帖子,本来他想在家中照顾妻子,却不想伊仁也要去,他也只好陪着一块去。   鹿五的宅子在皇宫后头,离皇宫并不远。   ……   看着穿着大红嫁衣,却依旧抱着一个小奶娃不撒手的瞿柒,神佑摇头道:“先把孩子给嬷嬷们抱吧,要出去拜堂了。”   瞿柒有点羞。   她的嫁衣是她自己绣的,前脚才说好婚嫁事宜,后脚就把嫁衣拿出来了。   一针一线,绣的极好,这样复杂的绣工,没有一段时日,根本绣不好。   不过她还是抱着孩子道:“五哥说抱着他拜堂也没事,以后他就是我们的孩子,姓鹿,鹿昭福。”   “哪有抱着孩子拜堂了,别被人笑死。”嬷嬷在一边打趣道。   “五哥不笑话就好,谁想笑谁笑去。”   正说着话,公主伊仁来了。   似乎稍微有点显怀,她的脸有点浮肿,本来一张精致的小脸,也长了一些斑点,但是整个人看着更舒适亲切的感觉。   伊仁过来,却没有看瞿柒,而是看着瞿柒怀里抱着的小孩。   这孩子的来历,雪山,蝠部落,因为当时鹿五带着孩子出现的时候,遇上的是熙国的军队,所以并不算隐秘的事情。   而伊仁虽然给了太后昭断绝书,可是依旧对蝠部落很感兴趣。   现在能让她感兴趣的事情太少了,所以她才闹着要过来参加婚礼。   鹿昭福长相很周正,即使还是个奶娃,看着也白白胖胖的,显然是被照顾的很好的。   伊仁怀孕了,以前她对奶娃很不耐烦,可是现在却也不免想到,孩子出生后会如何,是不是长的也是这样。   “我可以抱一下吗?”李伊仁问道。   瞿柒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轻轻的把孩子递过去,很是小心。   冬施一直贴身伺候,额前的刘海似乎更长了。   她看着穿着大红嫁衣的瞿柒,有点羡慕,也有点神色不明。   乘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她递出了一个盒子给瞿柒道:“贺礼。”   瞿柒有点意外,还是接了过来,很是真诚的道了声谢谢。   冬施点了点头。   外头催着吉时已到,要去拜堂了。   瞿柒盖着红盖头,摇摇晃晃,鹿昭福终究是被嬷嬷抱走了,总不能真的抱着一个孩子拜堂。   瞿柒忽然有点紧张。   她不知道为何,莫名的害怕。   刚刚冬施给她的贺礼很小。   一个小盒子。   外头还在唱礼。   瞿柒悄悄的把小盒子打开。   里面却是一把刀。   很小的一把刀,却是足够杀人。   瞿柒的面色一下子苍白起来。   她明白冬施的意思。   细作怎么能嫁人,当任务和爱人矛盾的时候,这把刀可以用来杀死爱人,或者杀死自己。   瞿柒的脚步忽然都迈不出去,这一瞬间,她只想逃离。   她觉得周围都闹哄哄的,甚至听到了尖叫,喊闹。   忽然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手。   一个强大的气息笼罩着她。   “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衣服穿太少了,要不要给你披个披风?”鹿五憨直的问道。   瞿柒一下子笑了。   哪里有在嫁衣外头披披风的。   笑的眼泪落下来。   新娘本来就会哭。   新娘也很爱笑。 第576章 走不到的绿洲   雨夹着雪,落下来。   落到额头,再从额头落下来,就到了眼。   流过眼,就像是眼泪了。   冰冷的雪水也有了温度。   今日雨夹雪。   而荆军要从蛮荒经过。   被一场大水埋伏过的荆军,剩下的实际还有一半的人数,并没有外头传言那样惨。   主要还是归功于枯木春。   枯木春的决策,还有他的积极搜救,让能活下来的人,都争取活下来了。   荆国大军一无所有的时候意气风发的到申国,现在还拥有很多物资,却是很狼狈小心。   来的时候,路过一座城,说攻破就攻破,走的时候却小心翼翼,一路逃亡的感觉。   因为荆皇病了。   荆皇的大马,换成了马车。   马车里,除了荆皇,还有荆皇从申国要来的国师。   很奇怪,荆皇似乎莫名很信任这个国师。   枯木长河看着荆皇的马车,眼眸中有过一抹阴郁,还有仇恨。   他没有过去冲动了,没有动不动开口就要杀人。   他过去野心勃勃,脾气很冲,动辄跟人打打杀杀,哪怕同是荆国人,他手下也不会留情。   但是笑起来的时候,却天真可爱,透着年轻的纯真。   他实际是还没有成年的男孩,只是因为平日身强体壮,大家都忽略了这一点。   可是现在,他似乎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也忧郁了许多。   但是他似乎更加嗜杀了。   连路上宰杀牲畜,都抢着做,而且刀更稳更用力。   他的右脸脸颊留下了一道长疤,有点深。   也使得他看起来更阴郁。   整支荆军的队伍都很阴郁。   虽然是朝着家的方向走,可是众人总觉得有些虚。   来的时候那样气盛,却还是避开蛮荒。   走的时候,已经死伤过半,却还要经过蛮荒。   众人不知道荆皇是怎么想的,可是荆皇下的这个命令,从蛮荒走。   ……   蛮荒白骨村。   白骨村上,遇到大事,还是照例开会。   荆军入侵申国以来,白骨山商贸减少了,从孩童到老头,都在备战训练。   孩童可以报信,当哨兵,老头也可以守家做好后勤。   每一日都像是过最后一日一般。   整个蛮荒都被拧成了一股绳,十分团结。   他们一直在等这场战。   等了许久。   就像是一个知道自己得了绝症会死的人,所以很从容。   可是原本说能活两天,结果活了五天,十天,二十天,于是心中也有些茫然和侥幸。   于是会想,是不是可以活三十天,一个月,一年,两年……   等了许久的蛮荒,需要一场战争。   可是也有点疲沓。   相比起来荆军更疲沓。   虽然申城没有派兵追来,原本他们还担心申城会乘胜追击。   毕竟此时算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候,死伤惨重。   可是申城却是如同一座死城一般,没有派出一兵一卒。   荆军有惊无险的走到了蛮荒。   白茫茫的沙漠,沙子上盖上了白白的雪,很是美丽。   荆皇记得这一段路,那时候他跟阿薄来的,跟着一个商队,路途很短,好像不用半日,只是几个时辰就穿过了。   在沙漠中心的时候,往两边看去,却是无穷无尽的沙子,若是自己不小心在当中,不辨方向,很容易迷失在沙子当中。   要先穿过这片沙漠。   现在更像是一片雪原。   荆皇是个果断的人,他跟申皇瑥最大的不同就在这里,申皇瑥做一个决定会犹豫许久许久,来回反复。   荆皇却是做了决定就会立即执行。   于是大军,踏上了这片白茫茫的雪原一般的沙漠。   刚刚走上去,上面是一层雪,用力一点,底下就是沙。   踩在雪上,会有点冰湿,可是若是脚落进下层的沙子里,就如冰钻进鞋子里一般,一瞬间,全身的热气都被吸走,冻的整个人都要僵住。   而且是越往里走,越冷。   不明白为何,明明天空明亮,阳光明媚,进了沙漠后雪也停了,也没有风,整个荆军却觉得越走越冷,像是要被冻散了在途中一般。   走了许久,荆皇看周围,还是一片雪原,白茫茫的。   好像天地间,除了他们就再无他物。   雪原中,连小动物都没有,仿若走进了一个死地。   荆皇皱了皱眉,当初他走过这里,并不需要这么久。   他下令队伍停下,然后看了看重烟,开口道:“你能带我们出去吗?”   外出行军,自然是有自己判断方向的方法,可是当这种方法似乎错了,荆皇立刻改变了主意,寻求新的解决方法。   重烟愣了愣,他看着周围,又抬头看看天空的烈阳。   闭上了眼睛,再睁眼。   他开口道:“沙漠中,眼睛看到的方向,和实际,可能会有偏差,所以我们越走越远,如果你信得过的话,那就按我指的方向走。”   荆皇点了点头。   下令大军继续开拔。   不过这次是重烟带路。   枯木长河没有想到荆皇居然让这个申国人带路,指明方向,申国人都是骗子,谁知道会把他们带到哪里去。   可是如今的枯木长河比之前稳重多了,即使生气,也没有当场反对,而是沉默的继续前行。   想着若是再发现不对,他拼命也要杀死这个申国人。   荆皇就是再生气,为一个死人,也不好怎么样自己。   荆皇的命令,还是很好使的。   他下令,大军都很听话。   跟着这个年轻的申国国师前行。   走了一小会,众人居然看到了好像有一片绿洲。   白茫茫的沙漠中,忽然有一片绿,飒然出现,猛地让人眼球都振奋起来。   不少荆军都眼神热烈,若不是还在队伍中,恨不得朝那绿洲跑去。   以为那里就是边缘了。   可是重烟却并没有朝那方向去。   而是继续偏离了那绿洲的方向。   枯木长河望着绿洲,那绿洲那样美,有大树,有草地,一切都绿绿葱葱,让人心生喜悦,明明就要离开了,可是那申国人居然带着大家往绿洲相反方向走。   枯木长河觉得这肯定是这个申国人的阴谋,他在角落像是毒蛇一样盯着他,运起了力气,举起了他的长矛。   就在他想要动手的时候,他的身体被重重的撞了一下。   枯木长河大怒,抬头想要大骂的时候,发现撞他的人是他的兄长。   他以前向来看不起兄长,讨厌懦弱无能的兄长,可是这次,他自己的命都是兄长救下来的。   甚至很多荆国士兵,还有财物都是枯木春救下来的。   枯木长河内心也有点服气,只是面上还是拉不下面子。   “你拦着我做什么?你没有发现那个申国人要害死我们,明明已经快走出去了,他居然调转了方向。”   枯木春摇头道:“如果你杀了他,我们可能永远走不出去。那不是绿洲,那只是幻境,在沙漠中会出现幻境,骗着人跟着幻境跑去,结果最终死在沙漠里。”   枯木长河不死心的望着那绿洲,依旧跟着队伍走。   果然,走着走着,那一片绿洲真的如同云雾一样散开了,眼前哪里有绿洲,只是一片无尽的雪原。   他惊的一身冷汗,若是真的朝里走,他们整支队伍可能永远陷在沙漠当中了。   枯木春看他的表情道:“长河,以后做事不要这么冲动,父亲不在了,但是他对你一直有厚望,希望你继承他的家业。”   枯木长河抿着嘴,良久才道:“你是兄长,家业是你的,我会自己打拼,你刚刚说幻境实际也是存在的吗?那片绿洲是真的吗?”   枯木春愣了愣,若是以前,自己这弟弟都是理所当然的觉得应该继承家业的。   “应该是真的,只是不在这里,可能在更遥远的地方。”   枯木长河点了点头,记了下来。 第577章 我快死了   从沙漠走出来。   天已经黑了。   天地都是黑的。   像是一瞬间,有一个大盖子,盖住了一切,只剩下乌黑。   荆军在沙漠边缘开始驻扎。   眼前是茫茫草原。   今年气候不好,草长的也不好。   似乎光秃秃的,像是藏不住任何东西,可是一眼望去,还是觉得让人有些心惊。   总觉得有些太安静。   风吹的草都不摇摆的感觉。   蛮荒太大了。   朝北的方向,建起了一座围墙。   但是朝着申国的方向,没有树立围墙,那片沙漠等于是天然的墙。   可是荆国人虽然费劲了一番,但是还是穿过了沙漠。   当荆国大军走到了沙漠边缘,看到无尽的草原的时候,重烟愣住了。   因为他身后是荆国大军,他面前,是蛮荒,是师妹的领地,可是他居然把荆军带进了师妹的领地。   荆军驻扎的效率很快。   安营扎寨,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   火堆已经烧起来了。   天边月亮也爬了出来,是半月。   没有动物的嚎叫声,虫鸣也没有,周围安静的可怕。   烧火的干草也不容易收集,因为草似乎都很少。   所以火堆也不多,很多人共享一个火堆。   荆皇也不例外,在战场上,荆皇是那种身先士卒的人,很容易跟将士打成一片。   他这几日瘦的厉害,但是骨架在那,整个人显得有点可怕。   他早上又吐血了。   在落雪的沙漠当中也吐了一口血。   重烟就因为看到那血迹,才会同意带路。   他知道,荆皇急需治疗,途中的医药不够。   他是国师,对医也是懂一些的,也有学,只是没有那么专精。   荆皇吃了一点热肉汤之后,照例躺着外头,望着星空。   而重烟在火堆上熬药。   这次申国有向荆国进贡药品,但是在梨城大多数药都泡水里流失了,只留下一小部分。   无数的财富在梨城消失,可以说,太后昭是真的太有魄力了,那么多从申国举国之力全部搜刮来的财富几乎一下子就消失了。   荆皇觉得自己输的并不冤枉。   昭华心狠手辣不在他之下,而且还捉摸不透。   荆皇看昭华的眼神,对自己似乎充满爱意,可是就这样,要杀他的时候,也是毫不犹豫。   大概果然是蝠部落的女子吧。   荆皇都做不到,他爱阿薄,不会舍得伤害阿薄一分一点。   药味有点浓,有点熏,最重要的是很苦。   荆皇看着天空,星空有点闪烁,以前他总看的一颗星,特别明亮,有人说那是帝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那颗星有点暗淡了。   重烟拿着一本书,扇着火,想让药快点好,偶尔会抬头看看天空。   然后也会看着荆皇。   看荆皇专注的看着天空,他开口道:“我师父说,星辰比我们人活的久远很多,不会因为我们而轻易改变,除非有十分重大的变故。”   荆皇有点明白这个申国小国师想说什么。   “你是说那颗星辰暗淡不是因为朕对吗?”   重烟苦笑着点了点头。   这就是荆皇和申皇瑥极大的不同,荆皇太聪明了,他只是随意的说一句话,还没有所指,可是荆皇已经明白了。   若是换成申皇瑥,他不知道要拐弯抹角说到哪里,申皇瑥才能领会。   “荆国圣庙原本有个老和尚,也会看星辰,他说天会降大灾,人会易子而食,而他也会被人分而食之。在朕带着大军南下的时候,朕不相信他的话,因为他死了。那时候朕雄心勃勃,甚至在这时候,朕都不愿意相信他的话,可是实际,他说的是对的吧,蛮荒都不长草了,朕没有收获足够的物资,反而带了很多伤兵回去。老和尚说会有天灾的时候,朕没有想着准备粮食,预防天灾,而是想着带着大军南下,可是现在朕也没有成功,大概朕快要死了,人生有的机会很少,朕轻易错过了两次。”   重烟沉默了,他看着天空,天相的确混乱,他也看不明朗。   师父或许会看得懂。   药熬好了,他端给了荆皇。   荆皇并没有用针测试有没有毒,只是晾的稍微凉一点,就倒进嘴里一口气喝光。   很苦,然而荆皇连眉头都没有皱,反而有些怀念的感觉。   他砸吧着嘴,品尝着那苦味,脸上浮起了笑容。   “当年阿薄的药也很苦,每一种我都要先尝一尝,真的很苦啊……”   重烟把药渣收起来,不明白为何荆皇不担心自己毒死他,因为他真的有想过这样做。   却听到荆皇开口道:“朕快死了,朕知道你师父在蛮荒的白骨山上,那年朕和阿薄一起的时候,没有机会去白骨山,这一次你能带朕去吗?就朕一人,朕很想见一见你师父。”   ……   大军继续休整。   一个漂亮的少年赶着车,车上坐着一个中年人。   赶车的是重烟,坐车的是荆皇。   荆皇是一个很难让人拒绝的人。   重烟忧郁的觉得自己似乎多年和申皇瑥在一起,已经养成了申皇瑥那种优柔寡断的毛病。   他答应了荆皇,然而一路都在后悔。   他见识了梨城百姓的死,也见识了荆国大军的死亡。   无论哪国的人,死后都是一具尸体。   他不想看到再多的死人。   荆皇也是这样说动他的。   只要战争就会死人,不管是荆国人还是蛮荒人。   如果可以不战呢?   可以吗?   重烟不知道。   他赶着车,继续走。   这里他也很陌生,四处荒凉,像是走进了无边无际的原野。   草木枯萎,天地都阴沉沉的,风很大,马车摇摇晃晃。   太沉默了。   重烟忽然开口道:“听我师父说,山上有个很厉害的大夫,能治病,断生死。”   马车里沙哑的声音传来:“朕其实活够了,只是有点担忧,朕的侄子心很软很软,若是让他继承荆国,让他整日打战,他会先疯了吧,朕就想,先打下一个大好江山,固若金汤,让他只要安安稳稳的守着国家百姓就好,等到他生下孩子,再看看孩子是如何的。”   重烟沉默了,他其实觉得荆皇可能确实活不久。   可是这却是因为他。   到现在重烟都不明白,杀人不眨眼的荆皇为何要救自己。   虽然事后,荆皇也解释了,因为当时身边只有他,救了他就是救了自己。   可是重烟还是很感动。   或许是因为一个人如果一直做坏事,突然做了一件好事,就会觉得他极好。   大概是这样吧。   马车很平缓,说明蛮荒发展的很好,道路很是平坦。   过了一会,马车里的荆皇又开口道:“我听到浪声,是到了圣湖了吗?我想看看,听说你们申国人,以死在圣湖为荣,但是我不要在这里,我想回去,死后,让人把我烧了,装在阿薄一个罐子里,那样每日都在一起了。”   重烟赶着马车,眼前的圣湖,陡然就出现了,波光粼粼,照的他眼睛有点疼。   想流泪。 第578章 最像阿薄的女子   圣湖波光粼粼。   听说师妹当初就是被沉到这湖里,后来被他兄长鹿歌发现,捡走之后相依为命。   圣湖很美,整个草原似乎都没有草了,而圣湖周围居然还有一片绿草。   远处有雪山。   雪白,草绿,湖蓝。   圣湖不像是死亡之地,反而像是孕育之地。   像是生命的起源。   国师重烟望着圣湖,有点痴。   “很美,大概是因为太美,所以才会有人想死在这里吧,想着死后,看到的也都是美景,一定是愉悦的。”   荆皇却嗤笑了一声。   “你太小了,谈什么生死,未知生何谈死,我们走吧。”   荆皇并没有沉迷于圣湖,虽然他觉得他快死了。   倒是重烟惊了一下,他刚刚真的生出一种不舍的情绪。   就想坐着这里看到天荒地老的感觉一般。   很是惭愧。   离开了圣湖离冥河县很近了,现在是叫做冥河州了。   远远的望去,州城巍峨,重烟都有些愣住了,要不是他的方向感挺好的,他都会以为自己走错了,或者说以为自己回到了申城。   他没有想到蛮荒会有这么一座大都城。   他的印象里,包括任何人的印象中,蛮荒都是野蛮加落后的,可是眼前那高墙,和招展的大旗,都述说着不同的感觉。   很威严,也很肃穆。   让人感觉到一种生命的力量,澎湃又激昂。   荆皇坐在马车里,看到外头的场景,笑道:“朕还是太胆小,当时就应该先攻打蛮荒,果然如朕所料,蛮荒已经不是蛮荒了。”   距离他上一次路过蛮荒看到的场景,又有巨大的变化。   这些变化让人吃惊。   上一次来蛮荒就觉得蛮荒十分繁华,可是这一次,已经有看到一个国的感觉。   蛮荒被经营的很好。   即使外头荒草千里,这个城市依旧很有生命力。   重烟到了冥河州,大门是紧闭的,但是冥河州的知府重直却在城门守着。   重直看到重烟,也吓一跳。   重直不至于连自家人都不认识。   他本来是作为一州之主,第一个准备直面荆军的。   却没有想到,荆军没有出动,出现了一辆马车,马车上居然是他们重家人。   等到开城门,再看到马车里的人,重知府更崩溃了。   眉毛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车上居然是荆皇。   真正是要害死他了。   “你怎么来了?”重知府瞪着眼问重烟。   “太后把我送给了荆皇。”重烟语气平直的道。   重知府愣了愣,接着一阵叹息。   太后昭的行为,天下皆知了。   先是借着荆国入侵的名目,铲除异己,杀了申皇瑥,后来又用一座城的活人给荆皇陪葬,企图消灭荆军。   阴险毒辣,还是诡计多端?   说什么的都有,可是荆军也确实是败了。   拿一城的人陪葬,也就只有太后昭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虽然是敌对,但是重知府也给荆皇行了大礼。   不论怎么说,荆皇都是一国之皇。   现在名义上还是申国的圣皇。   而且重直前后左右看了,就荆皇一个人,病恹恹的。   莫非是自己这个傻侄子,把荆皇骗来,看着也不像。   “不知道荆皇独身一人前来,有何事?”重直开口问道。   荆皇看着面前方正脸的官员,和重烟长的真的一丝不像,仔细看也有一点像,眼神还是像的。   想想自己和太子云,实际也不像,自己脸庞棱角分明,而太子云却是圆乎乎的,比较可爱。   现在长大了一些,没有那圆乎乎的感觉了,但是还是比较柔和的。   但愿他比自己命好吧。   自己这样,实在算不得好。   荆皇想到这里,陡然愣住了,自己居然都开始想命了。   生命的末端,就会思考这些虚无吗?   “朕想见一见你们的老国师。”荆皇道。   重直有点纠结。   “老国师长期在白骨山上,已经不下山了,若是您想见他,必须上山去,而且要等微臣去信,问他愿不愿见您。”   若是以前,荆皇听到这话一定会大怒。   这人忒不会说话了。   可是看着这张正正方方的脸,好像遇到了一个有意思的申国官员。   荆皇点了点头:”你去问吧。“   重烟带着荆皇去了官署等候。   官署里荆皇接受了很好的待遇。   申国从来都是自谓礼仪之邦,即使是敌人,也有身份对等的待遇。   荆皇独自一人来,没有大张旗鼓,但是该有的待遇还是有的。   有小厮送上了瓜果,糕点,小食,汤羹。   很是周到。   不过重烟看着那个方脸的年轻小厮,总觉得眼皮一直跳。   果然就见荆皇把他给喊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   “重阳。”小厮笑嘻嘻的道。   重烟听到这名字,眼皮跳的更厉害,严格说起来,叫重阳的应该是他最小的侄女吧。   据说叔伯重知府到了蛮荒,老树开花,还生了一个小闺女。   重烟抬头看这稚嫩的方正脸,真是……   荆皇虽然受伤,看着有点病恹恹,可是少有人跟他说话还能笑嘻嘻的。   他也看出来,这小厮是个小丫头扮的。   他对女子向来不耐烦,除了阿薄,很少有能耐心说话的。   记忆中,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李神佑,就想杀她,总觉得那个态度平和的小姑娘,居然和自己有些太像的感觉。   物是人非。   现在那个小姑娘嫁人了。   眼前这小丫头片子似乎更胆大包天。   “阳,好名字,你知道我是谁吗?”   重阳点了点头,不过又撇撇嘴道:“你是荆国皇帝,我妈母说过你。“   ”你妈母?说了什么?“   ”她说你很可怜。“   荆皇哑然失笑。   不想继续说话了,若是在别处,一个说自己可怜的人,他是不是会一刀杀了对方。   等到重知府陪同他的马车,一起上了白骨山。   荆皇几乎是被蒙着眼上山的。   到了山上,山顶是一片平原,一片木屋,最突出的还是眼前的一堆落的很高很高的白骨山。   这堆白骨就是这座山的名字来源。   他还没有下车,就见刚刚那个说自己可怜的小丫头片子先下马了,一路向前冲,跑到了一个女子跟前,一把冲到那女子的怀里,笑容大大的喊:”妈母!“   荆皇愣住了。   他一瞬间只觉得整颗心都停止跳动了,良久了才喃喃的开口喊道:”阿薄……“ 第579章 白骨山上的谈判   阳光明媚。   不到午后。   离夕阳还有一些时候。   蛮荒的夕阳总是比较晚。   荆国的夕阳更晚一些。   山顶的风很凉,很干净。   吹的人心旷神怡。   那堆白骨也很白,上面有雪,也有冰,并没有被阳光照化,一尊尊人骨头,像是都在微笑。   荆皇呆住了,像是看到了活生生的阿薄。   在申国皇宫里,太后昭找了一个容貌很像薄后的女子,连动作眼神形态都模仿了薄后,可是荆皇只是一瞬间的失神,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此刻他看到面前这个女子,容貌不像,可以说眼前的女子比阿薄长的更标志一些。   形态举止也不像。   可是她站在那,荆皇却觉得她就是阿薄,阿薄就是那样,笑容是那样,表情是那样,动作也是那样,甚至微微皱眉的感觉都是一样的。   荆皇呆愣了很久,直到他的眼睛忽然被一抹刺眼的亮光给照到,才恢复过来。   那抹亮光是阳光照在一个头戴面具一身铠甲的女子身上反射出来的光。   荆皇醒悟过来,往那女子望去,才发现,她身后一群这样的人。   全都是黝黑的面罩,幽暗的铠甲,看身形,应该都是女子,可是给人感觉并不弱。   荆皇看着,感觉就是自己好的时候,也未必能打赢她们。   除了这一群身穿铠甲的女子,山上人并不多,还有一些人牵着的狗,皮毛很光亮。   看到狗,荆皇又惊讶了一下。   因为今年气候多变,蛮荒荒原千里,草木都似乎死光了,人应该都缺吃少穿,可是这山上的狗居然都壮壮的。   至少在他们荆国,这样的野狗是很少见,早就不知道被哪个饿汉剥皮吃肉了。   看到了狗,又看到了养狗的人。   是一些门牙似乎都掉光,佝偻着身体的老汉。   看着似乎活很久很久了。   除了掉光牙的老汉,还有缺胳膊的汉子,没有双腿的人,坐在那,露出光秃秃的短腿,好奇的看着荆皇。   荆皇在看众人,众人也在看他。   白骨山上的人也十分好奇,传闻天下第一痴情,杀人无数的荆皇是长什么样?   真正见了,原来没有三头六臂,原来也是平常人一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   恩,说起来,勉强算是英俊吧。   算是俊美了。   山上重知府那方正脸,肯定跟俊美搭不上边。   老国师,老国师已经挡在了蓝后面前。   这也是荆皇恢复过来的缘故。   当然老国师说起来也并没有很老,只是当今天下,生活不易,四十多岁就可以算是老人家了。   活过五十可以算是长寿之人了。   不过老国师重芳也是方正脸……   ”不知荆皇大驾光临,有何要事?“老国师的方正脸因为白骨山上伙食不错,有变圆的趋势,整个人看着比过去柔和。   一旁的蓝后,不知道跟重阳这小丫头说什么,忽然一双手使劲搓重阳的脸,她自己亦是笑起来,笑的干净透亮,如同孩童一般。   这一刻,荆皇终于明白过来,她不是阿薄,只是她跟阿薄极像极像。   因为她也是皇后,方脸丫头片子说的妈母是申国的前皇后蓝曦。   真正的皇后。   据说她疯了,后来又被太后昭用火烧死了。   可是现在,她在白骨山,笑的这样纯真。   荆皇忽然笑了。   有一种强求,终究是强求不来,他想到,他看到昭华那张脸,满脸的疤痕,已经不是她的面具,就是她真实的模样,丑陋可怜。   ”我想带着大军穿行蛮荒,想请你们行个方便。“荆皇开口道。   他话音才落, 那一队穿着幽铁甲衣的女子们,却是齐刷刷的把腰中的剑拔出来,所有的剑尖对着荆皇。   仿若他只要一动,就会被刺穿。   他并没有害怕,反而笑了。   ”实力不错,不过佩剑的话,剑鞘方向朝里一些,拔剑会更快,更方便,也不会误伤到自己。“荆皇居然面不改色的还指点了起来。   这时候蓝后也开口说话了。   ”玉儿,来者是客,不得无礼。“   只是轻轻一句话,这一队甲衣,迅速的把剑齐刷刷的收回去。   队伍也后靠,似乎瞬间又隐藏起来,只是如同寻常人的阴影一般。   蓝后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嘴角还是挂着淡淡的笑容。   荆皇又有一丝恍然。   阿薄说话也是这样,干脆利落,却让人信服。   国师脸黑了,见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荆皇,闻名不如见面, 病恹恹不说,一见面就跟登徒子一样,傻呆呆的盯着蓝曦看个不停,讨厌死了~~~   看到国师的眼神,荆皇笑着解释道:”天下人都知道朕这一辈子,只心悦一个女子,就是朕的皇后阿薄,朕只是见她和阿薄很像,所以多看了几眼,咳咳……“   荆皇说完这番话,居然直接咳出了一口血出来,面前一片鲜红。   老国师脸更黑了。   别人咳嗽是尴尬的,掩饰一下,荆皇倒好,真是实诚的碍眼。   重烟有些慌忙的帮忙擦拭。   顾不上众人惊讶的模样,开口道:”荆皇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况且,我,我已经不是国师,只是太后昭送给荆皇的一个……“   他硬着头皮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了。   老国师也看不过眼,拿着今日拿出来装样子的拂尘,重重的拍打了一下重烟的脑袋。   ”这么多年了,没有一点长进,既然救你命,是你的恩人,就大大方方的,扯什么其他的,国家大义都是虚的,连一个人都不配,何谈国和家。“   被师父打了一拂尘,重烟却低着头,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又担心师父不高兴,抹了抹眼。   眼睛通红。   荆皇看着眼眶发红的重烟,摇了摇头, 他就是因为知道申国人的这种书生气,真正的书生气,才会想来白骨山。   以前他讨厌这种书生气,可是现在却要靠着这种书生气活命。   这时候那颤巍巍的老大夫终于跳出来了。   看到荆皇的模样,他一脸大惊失色的样子。   又被旁边的国师打了一拂尘,”老胡,不要太浮夸了。“   胡大夫一脸尴尬,对着荆皇解释道:”听说上位者都喜欢这个表情。“   荆皇一脸懵逼,心道,真上位者,自己要是在荆国看到这样浮夸的表情,会一剑宰了再说吧。   总觉得这白骨山和自己想的有点不一样。   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到底对不对。   荆皇被迎进了白骨山的开会的大堂,还是一条一条的板凳,板凳上坑坑洼洼,但是油光发亮,显然一直有人坐着。   外头的人也不知道荆皇最终和老国师说了什么。   总之荆皇走的时候,依依不舍的回头。   没有见到很像阿薄的女子。   依旧是重烟和他一起下山。   而重阳也被踢下山了。   还一路闹腾。   重阳看谁都自来熟,对荆皇也一点都不惧怕,在她看来荆皇就是一个吐血老头。   重阳长相估计是没法子突破了,但是笑容笑起来的时候却亲切无比。   荆皇看着他,笑道:”你可以为后。“   重阳听了,一直摇头,嫌弃的呸呸呸道:”山上的老阿公这么说了,你知道后来他怎么样了?“   荆皇和国师谈判了许久,实在是费脑子费身体,靠着马车实在有点无力,配合的问道:”怎么样了?“   ”老阿公原本还剩三颗牙的,说完这话被我打的只剩一颗了。“   重阳炫耀的伸出自己的小拳头。   重知府一头黑线,一脸歉意的看着荆皇,一手把自家闺女抓走了。   荆皇就听到后头小丫头片子夸张的惨叫声……重知府气喘吁吁的骂人声……很是热闹。   ……   PS:喵呜呜,感冒了,早上起来,发现气温只有4度,难怪冻的哆嗦。头晕,流鼻涕。人有时候忒脆弱了。然后昨晚打荣耀有点晚了,新版本,多了很多小怪兽,萌萌哒。 第580章 渔翁殷克州   荆军穿过了蛮荒。   枯木长河看着蛮荒一成不变的景色,除了荒草还是荒草。   有点亲切,也有点疲惫。   蛮荒居然同意了荆军过境。   只是要求荆军留下来一部分物资。   同时不能经过城镇,只能从草原边缘路过。   枯木长河想不通,荆皇为何会去跟人谈判。   荆国人的人生里似乎没有谈判这个词,只有战。   谈判就是耻辱。   可是在交接物资的那天,看到密密麻麻前来的蛮荒人。   脸上的伤疤还没有好的枯木长河都萎了。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枯木长河,看到蛮荒人,仿若看到了他们荆国自己人。   稍微不同的是衣着不一样,蛮荒人不喜欢穿衣服露胳膊,也不喜欢随便往身上堆衣服,他们穿的很周正,虽然衣服上也有补丁。   但他们的眼神和荆国人很像,很好战,蠢蠢欲动,似乎一触即发。   那种熟悉的感觉,枯木长河太明白了,想战,想厮杀,想血战,血脉都蓬勃着跃跃欲试想要杀敌的感觉。   他们和荆国人的区别是更规矩。   他们的队伍笔直笔直的,方正方正的。   令行禁止,比他们在申国见到的任何一支正规军都要强大。   连枯木长河这样骄傲的人都有些心虚,也明白了当初为何荆皇要避开蛮荒。   若是他们南下,遇到的第一个敌人是蛮荒这样的军队,他们能这般顺利吗?   他也不会养成老子天下无敌的短视。   沉默,蛮荒人的军队很沉默。   而且年纪从大到小,从男到女,都有。   在别处,枯木长河只以为女人是玩物。   包括柳儿城,那些女子死的壮烈,却也无用。   可是这里的女子不同。   枯木长河不情不愿的搬东西给对方,发现对方是个女子,惊讶的同时,却也看到对面女子眼中的杀意。   她居然对自己充满了杀心,仿若一个不对,随时会把刀子捅进自己的心里。   这种感觉很清晰,因为枯木长河也经常有一言不合杀人的习惯。   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只是现在换成了他是猎物,对方是猎手,而且对方还只是一个女子,看年纪并不是很大的感觉。   她的眼神,让枯木长河久久不能忘怀。   这一路,只是远远的看着蛮荒的城池,不明白这样的蛮荒,如何会建起这样一座城。   更不明白,那个申国狗国师居然还跟着荆皇,没有留在蛮荒。   他想到自己刚刚南下的时候,信誓旦旦的要睡天下第一美人。   当今天下,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的是申国公主神佑,如今是熙国的皇后。   也是蛮荒这片土地实际的拥有者。   想到他连她的子民都打不过,更何况当年夸下那样的海口。   可是内心中却更加火烈。   他本来就是一个极其叛逆的人。   父亲的死亡,让他一夜间似乎长大了,实际并没有,只是把所有的狂躁都压抑了下来。   若是有机会,他还是想杀杀杀。   他不服输,他要报仇。   他要战。   ……   蛮荒渐渐远去。   城墙已经在眼前。   穿过这座城墙,就能离开蛮荒。   就离家近了一些。   城墙外。   没有那么平坦。   有些地方有些草,有些地方没有。   远处还有一条运河,河道很宽,浅浅的泥沙沉留在岸边。   看着城墙,不少荆国人都欢呼雀跃,马上离开蛮荒,让他们觉得安心。   因为他们后头,始终还是跟着一群蛮荒人。   整整齐齐,不说话不喊叫不挥刀,却跟看生死仇敌一样看着他们,让他们总觉得心中有碍,很是不安。   能离开那群蛮荒人,是让人安心的。   荆皇看到自己手下这群人这个怂样都有点无语。   不过真的走到城墙外,他也松了一口气。   好像是自己也有点耸。   人生第一次,是被人撵着走的。   没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还有这样的经历。   荆皇松了一口气,看着面色严肃的重烟,还开了一句玩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还可以回去。“   重烟抿着嘴,一言不发。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脑抽要跟着荆皇走。   可是师父说,荆皇活不久了。   重烟想着,他是因为自己,而活不久的,至少,至少陪伴到他死去。   因为这一路上,重烟发现,荆皇实际很可怜。   他身边没有人陪伴,他最多的时候还是活在回忆中,总是想起他的皇后。   世人见到的荆皇是杀人不眨眼的荆皇,而重烟见到的荆皇却是个病重虚弱的荆皇。   荆皇还开着玩笑呢,不经意的往外头一看。   忽然坐了起来。   下令全军原地待命。   重烟顺着荆皇的目光往外看。   外头什么都没有,波光粼粼的河水,安静的夕阳,安静的原野,是的,很安静。   有点太安静。   有水的地方,实际还是会有很多动物,甚至鸟雀。   当然圣湖例外。   但是这里不是圣湖,这是熙国的运河,却如此安静,肯定有问题。   荆皇下令大军原地待命,随时准备冲锋,甚至他自己,都从马车里起身,坐到了马上。   重烟劝他,”这样不成,你的伤不适合骑马的。“   荆皇摇头笑道:”荆军已经是落水狗, 强弩之末,若是没有朕整顿士气,此战必败,如果败仗了,朕更活不成,你照顾好自己,别让朕再救你一会,这一次,朕是真的没有精力了。“   运河边上,的确是有埋伏。   不是蛮荒的人,而是熙国人。   殷克州从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就开始谋划了。   就为了这一日。   他惊叹太后昭的手段,同时内心十分激动。   他视荆皇为一生之敌,旗鼓相当的对手,却没有想到对方会折在一个女人的手里。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荆国大军选择从蛮荒经过,蛮荒那些人都是莽夫,肯定已经跟荆军缠斗了许久,因为这段时间,蛮荒居然都停止了和他们交易,殷克州越发激动。   试想一支被太后昭设计了死伤过半的荆国大军,又跟蛮荒人打了九死一生的荆国队伍,剩下的那些,简直就是他瓮中的鳖,他只要来捡就行。   他这一次很有信心,而且为了独占好处,甚至不与熙皇商量,擅自出动自己的私兵。   在熙国,虽然各家都有私兵,可是理论上私兵也是国家的,因为这些私兵是不用交税的,国家等于用税收在养他们。   殷克州这次做法是明显藐视皇权,但是只要胜利了,胜利者书写一切。   他等这一日,等的太久了。   兴奋的他,忍不住自己也出动了。   因为这次是万无一失的收获。   他想见一见荆皇。   他坐在舟上,烧开了水,泡好了茶,等人来喝……茶烟袅袅。 第581章 损失惨重   夕阳有点红。   然而红不过血。   一路从蛮荒过来压抑不已的荆军,在这一刻,杀红了眼。   虽然他们在梨城败了,可是他们还是荆军,不是真的落水狗,不是谁想咬一口就能咬一口的。   枯木长河更是如此。   他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只是在不停的杀戮中,找到了自己,找回了自信,越杀脑子反而越清楚。   鲜红的血喷满了他的身上,大多数都是敌人的。   也有一些是他自己的。   血有些甜。   真的,他添了添。   因为很口渴。   枯木春的右手受伤了,只能左手拿刀。   在这样大敌当前的时候,他一个书生,也只能跳下去厮杀。   他不喜欢杀人,他讨厌杀人,可是在这场战争中,他不得不杀人,他马上快到家了,马上可以见到自己那刚刚出世的孩子,孩子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枯木虎,他的姓,妻子的名,他一定要活着回去,所以他不得不杀。   在战场上,再慈悲的人,都没有资格慈悲。   就是最后躲在马车里的重烟,都是如此。   他从来没有见到杀人,杀这么多人的场景。   那夜申城皇宫政变,他在国师殿,一觉到天亮,并没有真正接触什么。   可是此刻,就在他眼前。   甚至有熙国士兵绕到后头,看到马车里的他,举起大刀就砍过来了。   是一个荆国士兵帮忙给挡了,否则他已经死了。   重烟瑟瑟发抖,他不明白,战场怎么是这样的。   他以为他见过梨城的惨剧已经够惨了,心也足够强大了,却没有想到,看到真正的厮杀的时候,更加可怕。   那个来砍杀他的熙国人,被荆国士兵一刀砍飞,斜着从脸上砍过去,他的脸裂开了,眼珠子似乎都被砸碎了。   而后又有熙国士兵冲上来,把那个救他的荆国人刺穿,长矛插进肚子里搅了搅。   荆国人并没有马上死,肚子里的肠子流出来,他挣扎着,地上没有草,有泥,肠子沾上了泥,像是肉肠裹上了调料一般。   重烟闭上眼,他害怕,发抖,甚至希望自己就这样死去。   眼前就是修罗场。   他不知道这些事是为何要发生,为何要厮杀。   刚刚他还听队伍的荆国人说回去之后要放牧,要娶亲,要吃阿妈做的饭,现在却已经死伤大半。   他们死了,都望着北方,努力的想看到家乡的方向。   据说这样,灵魂就能回归战神的怀抱。   重烟朝南看。   南边有一片高高的土墙,那是城墙,是蛮荒的城墙。   朝东看,东边涌出来无数的熙国士兵,而师妹也在熙国。   战争持续了很久。   从夕阳到月亮升起。   然后就是死一般的宁静。   荆国人胜利了。   可是也死伤无数。   重烟看到荆皇回来了,他身上添了新伤,他面容却还挂着笑容。   温和亲切。   他鼓励每一个受伤的战士,没有受伤的战士,甚至看到浑身是血的枯木长河,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有给你父亲丢脸,好样的。”   枯木长河裂开嘴笑了,虽然满脸是血,却依旧纯真的模样。   枯木春伤的有点重,他受伤的右手,本来就因为没有及时救治,要收拢伤兵,此刻又在战场上,被人又砍了一刀。   但是还活着,活着就好。   相比荆军这边死伤无数,熙国的军队安静的简直可怕。   因为没有活人。   没有死透的,都被荆国人补刀砍死了。   然后剥掉他们的衣裳,收刮他们的所有值钱的东西。   枯木春手受伤严重,血流太多,这些活都是枯木长河带着大家做的。   枯木长河也终于学会了他兄长的严谨,却用在了厮杀上,他没有遗漏下任何一个人,连埋在尸体堆下面的人,都要补刀。   战争开始的时候运河上有一艘船,此刻那艘船已经不见了。   荆国人没有人去追,他们对水有深深的恐惧。   但是只要在岸上的,就一定要杀死。   黑夜降临了。   有狼嚎声。   河边的尸体有的悄悄的消失了,没有人注意。   运河上的那艘船,还在行驶。   坐在船上,能听到水浪声。   哗啦啦的声响,船舱里,却是异常安静。   漂亮的鞋子旁边几个碎杯子。   看杯子上的花纹,栩栩如生,极其美丽。   即使是碎了,也是十分好看的。   而且厚薄一致,这样的杯子烧出来就值千金。   千金也很难买。   申国官员贵族,还是熙国贵族官员都很喜欢买这种瓷杯。   几乎是杯子还没有烧出来就被预定了。   因为烧制这种杯子的泥土和温度要求都极其苛刻。   可是眼前,都碎在了地上,一向喜好这些的殷克州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奴仆战战兢兢,想进来收拾,又担心触怒老爷,不进来的话有担心万一老爷踩到碎片受伤,自己更惨。   殷克州坐在船舱里,一间极大的屋子,窗子是琉璃的,可以看到外头河水流淌,极其奢华。   但是此刻天已经黑,天空甚至没有月,星辰也看不到几颗。   一切都是黑的,他看不到面前的河,只感觉身体摇晃,摇晃的他头晕。   他没有想到,他会损失如此惨重。   荆国入侵申国,本来以为他会是最大最后的赢家,却不想,他输的极惨。   殷克州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何蛮荒的人会不和荆军打斗。   蛮荒人怎么会和皇后李神佑一样,不按套路来。   荆皇怎么可能带着大军就从蛮荒路过。   荆军一点损失都没有,反而是养精蓄锐,给了自己带的大军当头一棒,他带的那么多人,居然全军覆没。   殷克州到现在手还有点抖,脚也在抖,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抑制不住的发抖。   全死了,他殷家养的那么多私兵,还有其他家跟他处的好的,想来分一杯羹的人,此刻都全成为了尸体,留在了岸上。   而他如同丧家犬一样仓皇逃脱,更别说见荆皇一面了。   他以为他是个胜利者,收获者,能居高临下的看到荆皇。   实际没有,刀光剑影比他想的厉害,他根本没有见到荆皇,厮杀中,他不确定谁才是荆皇。   他在背地里笑话荆皇是莽夫,居然是自己上战场。   可是在当时那样的场景,他是个懦夫,他跑都来不及。   殷克州手脚抖的不停,眼前到现在还是鲜血弥漫。   他觉得渴,面前只有一杯冷茶,他一口气喝了,却呛到了自己,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咳咳咳……”   好一阵,像是要把肺咳出来的感觉,他才清醒过来。   殷家能在熙国一家独大,除了殷家最有钱,其次就是殷家的私兵最多,他家的私兵已经超过了皇室的私兵,在任何时候,有兵就有权。   可是这一次,带出来的私兵居然差不多全军覆灭。   殷克州此刻想更多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位置,养私兵容易,但是短期内却没有成效。   黑夜始终黑暗。   殷克州在黑暗中思考着。   耳边流水像噪音。 第582章 等天亮   夜晚,夜很黑。   烛火在外头,隐隐绰绰。   李南国躺在床上,使劲用手掰着脚玩耍。   时不时转头看看自己左边的胖飞飞,又看看自己右边的渣渣,笑嘻嘻的。   就这样自己玩自己的脚都能玩到睡着。   熙皇胖哒穿着中衣,最近他一直坚持锻炼,每天不仅要跑御花园,还要带娃。   李南国像是认定了熙皇胖哒,连神佑都不怎么搭理,到哪里都要缠着胖哒。   熙皇胖哒就这样,渐渐的瘦下来。   虽然还不至于精瘦,但是也没有之前那种痴肥傻呼呼的感觉。   还是有点胖,脸圆圆的,但是却很匀称。   笑起来温和可亲,整个人给人感觉十分舒服阳光。   即使为皇,即使经历了父亲的离世,熙皇胖哒,还是表里如一的阳光明媚。   还有点胆小。   李南国睡在中间,玩耍了一会就睡着了,枕着胖哒的胳膊,他抱着李南国看着佑哥,整颗心都是软软的。   不管外头如何风吹雨打,都觉得极好。   “佑哥,今天徐太妃又来问我,如何安排霏公主的婚事了,你怎么看?”临睡的时候,胖哒想到这事,忽然问道。   因为之前瞿柒的婚礼,徐太妃没有想到皇后身边一个大宫女都有极好的婚事,自己女儿居然到现在还没有着落,又开始操心了。   对于这个,神佑也有点苦恼,她现在对熙国算是了解了,每日看奏章,看书也不少,熙国大大小小的事情,她也算是熟悉了,对熙国的官员也有了大体的了解,但是给徐太妃推荐的人,徐太妃都说霏公主不喜欢。   这种事,不喜欢,也不能强求,成婚是为了两家人好合,又不是结仇。   神佑也不想留霏公主在宫中,宫中多了这么多女子,大体上是比较好管理的,但是耐不住霏公主三天一小挑拨,五天一大折腾,总是有莫名其妙的事情。   在神佑看来,霏公主实在太幼稚了,整日折腾后宫这些事,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   也因为霏公主如此,在外头的名声也不是很好。   毕竟这些女子家人都是朝廷中人,以前还有想娶霏公主光耀门楣的,现在都歇了这心思。   “明日看到徐太妃,我再问问她吧,太晚了,先睡吧。”神佑伸手摸摸胖哒的脑袋道。   她也有点困倦了。   太后昭做的事情天下震惊,熙国这边还好,这几日,听说殷君身体不适,因为天突然降温,殷君有些受寒,这几日都没有上朝,又让神佑觉得怪怪的,她觉得殷克州这种人,就是病的快挂了,也要在朝堂上霸着一个位置的,却不知道为何,这次居然用一个小伤寒做借口,请假不上朝了。   殷君不在,朝堂中的事情一下子多了。   神佑才知道,以前那些事都是请教殷君许可的。   想到殷君的权利大到什么地步了,就是没有名,已经是实际的皇了。   就算殷克州不反,殷克州身边的附庸之类的,还是会怂恿他反的。   毕竟只有殷克州为皇了,那些附庸才能再进一步。   神佑想到这些就有些头疼。   实在不是她擅长的。   胖哒心疼的揉了揉佑哥的额头。   “朕还不困,佑哥我给你揉揉头,你先睡。”他伸着手给佑哥轻轻的按压着太阳穴的位置。   他的手很大很热,一点点的按压。   神佑觉得有些酸疼,渐渐放松,呼吸也绵长起来。   而胖哒举着手实际有些累,但是他一直等着佑哥睡熟了感觉,才放下手。   借着昏暗的烛光,看着睡着的佑哥,脸上洋溢着笑容,怎么看都不厌烦。   他悄悄的探过脑袋,轻轻的想亲佑哥一口,佑哥似乎动了一些,他亲到了佑哥的额头。   他爱极了佑哥,甚至抓着佑哥的手,都觉得可以玩很久。   他不舍得睡着,睁着眼,想看佑哥看到天亮。   不过他就这样抱着李南国,也抱着佑哥,很快就入梦乡。   ……   一场战后,疲惫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心理。   挥动无数次刀,杀死别人,只为了求自己的不死。   此刻眼前已经没有活着的敌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有多累。   手都抬不起来,只想瘫软在地上,永远躺着,再也不用起来。   蛮荒境外,很凉。   昨日才下过雪,地上又湿又冷。   到了夜间,更是冷的冻骨头一般。   血迹渗透到地上,也凝固了,一块一块的。   现场没有怎么受伤,还囫囵着的就剩重烟了。   荆军里会医的人不多,他们一般靠僧侣治病。   不过行军上僧侣很少,就是有,也在梨城全部消失了。   重烟成了队伍里医术最高明的人。   荆皇主要是内伤,他也救治不了,但是很多外伤,他可以处理。   于是队伍当中,重烟不停的移动。   他先选择受伤最重的,血流不止的给止血,扭伤的给正骨,他也不是很会,但是咬着牙上了。   荆国人似乎都不怕疼,重烟看着都觉得疼,可是荆国人却很能挺,最多疼的哼出声,全都咬着牙,额头青筋暴突。   有的甚至把咬在嘴里的巾布咬破。   那日要杀自己的枯木长河也受伤了,伤的不轻,可是他却是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他腿上有一块肉被砍了好几下,都砍烂了,那一堆肉烂乎乎的挂在皮上,里头深可见骨。   当重烟把那堆烂肉刮掉,像是在他的腿上挖了一个大洞一般,白骨森森可见。   可是他就那样直挺挺的坐着,也不看重烟。   等重烟帮他包扎好,才发现,他已经疼昏过去了。   昏过去的枯木长河,没有张牙舞爪,没有怒目圆睁,就是个普通少年模样,额前一缕头发,许是疼的出汗,出湿了整个头,贴着额头,有点傻乎乎的模样。   枯木春的手伤的也很重,不过他自己也会一些基础救治,因为他是师妹同窗,重烟对他还是挺有好感的。   而且一路上也发现,枯木春和其他荆国人不一样。   枯木春的手包扎好了之后,和重烟一起去救治别人。   走了一圈把受伤的人都整顿一遍,天边的启明星都亮了。   一闪一闪的格外清楚。   重烟的帐篷是和荆皇在一块。   他趁着天亮前,还能眯一会,天亮,应该就要北上了。   这一场战争,荆军又死了一半人,受伤了大半。   重烟一躺下,几乎就迅速的打起了呼,累的马上就睡着了。   荆皇睁开了眼,看着身边的人,把自己身上的厚毯子,往他身上扯了扯。   他稍微动一下,就咳嗽了起来。   担心吵醒少年,他捂着嘴,闷声咳嗽。   却见少年睡的依旧很熟很熟,姿态都没有变一下。   荆皇想,曾经阿薄半夜咳嗽的时候,是不是这样就醒了,他睡不着了,睁着眼,等着天亮。 第583章 接你回家   天亮。   荆军重新整顿上路。   每个人似乎都是伤员,就像是受过伤的豹子。   虽然受过伤,但是眼神都像是成年豹子一般,已经能独自捕猎。   就连重烟,再看到断胳膊断腿,他居然也能淡定的吃下东西。   囫囵的喝完了热汤,僵硬的身体终于热了,荆国大军继续北上。   这次走的不快,虽然心已经飞回去,但是实在走的不快。   气候越发恶劣,而且一行人受伤的居多。   还要防止路上有人突袭,这样一群人,再遇上突袭的,估计就要彻底交代在路上了。   荆皇依旧坐在马车里,他勉力上了战马,一战之后,伤的更严重。   他身后垫着厚厚的绸布,以防马车太颠簸。   他总是咳嗽,一不小心就会咳出血来。   重烟很是担忧。   这种看着别人因为救自己而受伤,慢慢死去的感觉很糟糕。   而且这个人还是号称杀人不眨眼的荆皇。   可是荆皇表情却很平和,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病。   反而像是很开心一般。   看着皱眉的重烟,荆皇开口问道:“你今年多大?”   重烟有些不确定的道:“二十二,或者二十三,我娘亲不记得我具体的生辰,后来她走了,其他人也不记得。”   “二十三,也还是正年轻的时候,如花儿一般的年岁,不必忧伤太多,这个时候,可劲的折腾,都可以。朕其实很喜欢枯木家的最小的小子,又凶又野,总让人觉得很活泼,不过这话你不要跟他说,一说,他就要造上天了。有些人的性子要磨一磨,而你的性子,太懦弱,和我那侄子半斤八两。”   重烟乖乖的听着,很是奇怪,只觉得荆皇此刻像他的长辈。   虽然荆皇的脸棱角分明,一点都不方正。   “朕坚持带你去荆国,是希望朕死后,你能辅助朕的侄子,他太温柔,太善良,不足以承担一个国家的重任。原本朕为他选好了人,可是他却趁着朕不在的时候,把人放走了,傻的没话说。”   重烟不吭声,心里想着,你若真的走了,自己也该回去了,他一个申国国师,帮助荆国的新皇,名不正言不顺,肯定是不可能留下的。   可是此刻他没有反驳荆皇。   因为他看着荆皇的面容,越发的苍白了。   感觉随时会离世一般。   生命之火摇摇欲坠,可是荆国还没有到。   一直惧怕到荆国的重烟,居然都开始期望,能早一些到荆国。   他希望荆皇能看见皇宫,能在他熟悉的地方离世,而不是在颠簸的马车上。   所以他的眉头皱的厉害,很是忧郁。   “你不要担忧,朕很喜欢现在的经历,朕像是重新感受了一遍阿薄的感受,有点眷恋,又很解脱,临死前,朕仿若看到了阿薄,而且想到了死后,朕就能永远陪着阿薄,陪着自己的孩子,朕满心欢喜,并不哀伤。”   重烟却更哀伤了。   又迎来了一个落日。   前方,地面震动,没有鸟雀。   这支队伍,站定了。   如果是敌人,就是死。   他们有想回家的心,却没有想回家的力气。   这一路,昨日受重伤的人,又死去了不少。   队伍越发凋零。   山路是平的。   草原戈壁是平的。   两军总会相遇。   荆皇带的大军,骷髅和刀的旗被夕阳照的鲜红。   同样在夕阳下,对面那支队伍,也竖立起一面大旗。   骷髅和刀,并不温柔。   可是所有人都哭泣了起来。   脸上漾起了笑容。   ……   荆军都是好汉,好汉从小就被告诫不能哭。   可是当他们看着来迎接他们的大军的时候,好汉们泪眼滂沱。   来的这支队伍成分很复杂。   老弱病残似乎都有。   枯木长河想起来自己看不起的蛮荒人,也如这支队伍一般。   队伍当中,居然还有女子。   那女子一马当先,怀里居然还有个婴孩。   等到人近了,枯木长河吓一跳,那女子居然是自己的大嫂。   枯木春的妻子。   朝虎贝一马当先奔跑过来,却没有没有看到枯木春,只看到队伍中的枯木长河,眼中的泪水一下子就滚落了出来。   “小春呢,你把他葬在哪里,我要去见他,我要带着虎儿去见他。”迎着风,泪水都被吹斜了,她怀里的婴孩似乎动了。   枯木长河看到大嫂这样,泪水也一瞬间崩塌了。   “哥哥只是受伤了,可是父亲,父亲被水冲走了,父亲都没有看到他的孙子。”   等到朝虎贝看到马车里躺着的枯木春,破涕为笑。   枯木春也是懵圈了,没有想到虎贝会来接自己,更没有想到虎贝居然把刚刚生下来不就的孩子都带出来了。   “三娘怎么会答应你把孩子带出来的?”   “我偷来的,他要吃奶,我奶水足,我就想一定要抱着他,见着你,活着见人,死了也要挖出来看一看。”   朝虎贝一脸凶悍的样子,哭的鼻涕都流出来了。   那边太子云也来了。   原本朝慕尔要来的,可是太子云下令,让他守着荆城,他带着兵来接叔父。   不得不说太子云真的很信任朝慕尔了,心也是很大。   太子云的记忆中,叔父荆皇永远是激昂如狼,说一不二。   可是当他下马,看到马车里靠着的枯瘦苍白的男子,他愣住了。   甚至第一时间是盖住了帘子,以为自己看错了,重新打开会是一个新的人。   可是他重新打开帘子,并没有出现新的人,还是那个荆皇。   太子云就算略通医术,也能看出来,叔父不太好了。   他看到叔父旁边有些面嫩的男子。   就听到荆皇开口道:“这是重烟,李神佑的师兄,朕带他来,希望他将来能辅佐你,你能来接朕,朕很高兴,现在朕要睡一觉,希望朕醒来,就能在荆国皇宫里,朕想念皇宫里的坐垫了。”   荆皇说完,就昏睡过去。   留下太子云看着重烟。   重烟亦是看着太子云。   果然是左眼有重瞳的人,重烟愣了愣。   “你认识我师妹吗?”重烟问道。   太子云点了点头。   “师妹曾经画了一幅画,画里是一个和尚,和尚有一只眼,有重瞳。”重烟开口道。   太子云愣了愣,还是点了点头。   “神佑画的不太像吧。”   “恩,不像。”实际是很像很像,重烟只是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这一刻,重烟忽然明白了什么。   ……   PS:国庆快乐, 恩,国庆我会好好码字的,哪里都不去,嗷呜,夸我吗? 第584章 嫁妆单子   殷克州回到家中。   岁月静好,没有太大的变化。   仆从成群,花团锦簇。   他儿子的院子,有歌声传来。   伊仁公主知道申皇死讯之后,整日穿的白乎乎的,殷克州又迷信的很,下令家中不准再穿白衣,若是有见再着白衣者,杖五十。   公主不能杖责,但是公主身边的人可以。   禁止了白衣之后,公主又有了新花样。   倒是没有再哭哭啼啼,而是给太后昭写了一封天下闻名的断绝书。   这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人人见殷克州都要夸一句他家儿媳了不起,有魄力。   可是殷克州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太后昭是什么人,若是真的只是一个依靠荆国,想要掌权的女子也就算了,太后昭是先借了荆国的势为自己夺权,反手又用一座城的活人陪葬把荆皇都坑害了一把的女子,岂能等闲视之。   天下人都知道太后昭只有一个亲生女儿,公主伊仁,可是现在公主伊仁居然给太后昭写了断绝书,断绝母女关系。   殷克州简直是气的要死,若不是看她怀孕了,真恨不得就赶她出门。   赶不了,放在眼前也很是受气。   因为写了断绝书之后,公主伊仁之后就彻底放开了,每日丝竹不停。   说是要给肚子里的孩子听音乐。   殷克州实在是被气笑了,还在肚子里的肉,怎么可能听得懂丝竹之声。   可是公主伊仁却十分热衷,不仅要让人奏乐,还要读书,诵诗,既然是孩子在肚子里就开始教学的感觉。   把殷克州气的实在无话可说,他一个男子,总不好天天管儿媳妇的事情。   家里四处都是丝竹之声,他只觉得声声如噪,实在是吵。   吵的头疼,他不可能天天和儿媳妇较劲,气的干脆离开,到了别院。   殷家有一个别院,离皇宫很近。   当年霏公主乘船就到了那个别院。   今日殷克州到的时候,本来是想清净一下。   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考虑接下来怎么办。   他原本是想当渔翁,行商的人,做事,都有赌性,搏一搏,富贵共天。   永远畏缩,只会越来越倒退,最终退出舞台。   自从殷克州成为殷家家主,成为熙国的君子之后,就一直是这样,顺风顺水,少有博输的。   可是这一次,却损失惨重。   没有想到,到了别院,居然还是有丝竹之声。   殷克州眉头紧皱,正想让仆人把那弹弄乐器的人打发走。   却没有想到,弹奏的人居然是徐太妃。   年轻时有情,有利益,两人都有一个孩子了,可是见面,还是很防备,殷克州一脸疏离。   英俊依旧,多了一丝沧桑。   徐太妃看的有些痴,她被关在宫中,如同宫中的鸟雀一般,每日丝竹之声,都寄托着她的情。   她总想,当年若是他愿意娶自己,如今是如何的锦瑟和鸣,神仙眷侣。   只是看到他这防备生冷的模样,徐太妃也稍稍敛了敛情绪,身体却更加妖娆,一个行礼,就软趴趴的扑倒在殷克州的怀中。   殷克州是真心喜欢自己妻子,但是对徐太妃也并不会拒绝。   虽然在这一刻还比较了一下,妻子沈姝无论仪态还是容貌都比徐太妃周正,但是徐太妃身上这种永远依赖他的感觉,也让他很享受。   权力是男人最好的春药。   但是当失落的时候,女子也是最好的弥补。   云雨之后,徐太妃道出了自己的来意,想让殷克州确定霏公主的婚事。   殷克州忽然想到同样为公主的儿媳,忽然脑子豁然开朗,一下子开阔起来。   联姻。   当年申国惧怕荆国,愿意用公主联姻。   如今自己同样可以用公主和荆国联姻。   虽然自己这次损失惨重,但是若跟荆国联姻之后,霏公主可以成为荆国未来皇后,未来的天下大势是如何,谁又知道呢。   殷克州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   回到了皇宫。   坐在断崖前的亭子里。   荆皇被裹着厚厚的毛毯,望着天空飘落下来的雪花,手抚在面前的旧琴上,他本来说要给小国师重烟弹奏一曲。   却只是拨动一根琴弦就开始咳嗽个不停,只好作罢。   倒是重烟,坐到了琴面前。   静静的开始弹奏起来。   他弹奏的曲子不忧伤,也不激昂,情绪平缓,如同天空飘着的雪花一样,摇摇晃晃,但是有点好看。   荆皇在这里听曲,太子云去处理政务了。   荆国这次等于是大败了,带回来的物资在一路上都消耗了,没有多余的粮食,却多了很多伤兵。   荆国靠天吃饭,靠战争活着。   可是现在南下失败了,荆国境内粮食极少,就是那些伤兵,都吃不上好菜好饭,整个荆国陷入了饥荒当中,去圣庙的人越来越多,可是每日从圣庙门口都能多几具尸体。   那些尸体开始是人运走。   后来却消失了。   天越发的冷了。   雪下个不停,荆皇也咳嗽个不停。   风雪中,太子云大踏步走来。   曾经的圆脸小和尚的影子已经彻底消失了,走进来一个长发的少年,眉眼肃穆,身形高大。   知道叔父重伤之后,太子云迅速的成长了,似乎越来越能独当一面。   有些稚嫩的脸上有了一点点胡渣。   太子云很英俊。   因为荆皇锐的兄长,前朝的皇帝长相就英俊,薄后长相也是偏男子气的,很大气。   荆皇锐看到太子云走来,身上还有几朵未化开的雪花,脸上扬起了笑容。   因为太子云的模样,和自己年轻的时候比较像,虎虎的很有锐气,他兄长却是一直都比较温和,走路都是慢吞吞的很稳。   可是太子云走路风风火火。   荆皇锐很开心,大概这就是传承吧。   太子云最像的是自己。   “叔父,今日感觉可好些了?”太子云开口问道。   荆皇点了点头,他回到宫里之后,就一直在休养,朝中的事情已经交给太子云,这次荆军死伤惨重,太子云重新提拔官员,可以说现在的朝堂,大多数都是顺从太子云的,权力的交替很顺利。   “还不错,刚刚朕还弹琴了。”荆皇笑道。   重烟没有开口说,荆皇只是碰了一下琴弦就咳嗽吐血了。   太子云把手中的信函递给了荆皇,开口道:“熙国殷君的。”   荆皇打开看了一眼,先是面色难看勃然大怒,然后却是垂下了胳膊,靠着椅子上,把信给了太子云。   太子云看到信函上的内容,也是面色发红。   殷君想要和荆国联姻,让熙国唯一的公主霏嫁给荆国太子云,希望太子亲自前往迎娶,他会送上大量的嫁妆。   信的内容里,列了一个嫁妆的单子,很长很细很厚,有粮食和布料,还有少部分药材,但是这些就是荆国此刻最需要的东西。   一件件东西,标好了数量和价格,像极了一个正规的买卖。 第585章 天将大乱,儿女情断   风和日丽。   雨雪都停了。   今日朝会,难得有一种轻松之感。   朝堂门口被阳光照过的那一缕一缕的光影,很是好看。   空了几日没有上朝的殷君再次出现在朝堂上。   有传闻说殷君带着大军去伏击荆国大军,却失败了,狼狈归来。   可是此刻见他,身上一点狼狈之意都没有,照例和平日一样,英俊挺拔,胡子修剪的整整齐齐。   殷雄今日也上朝了,为了显得年长,他也蓄须,但是还是有点像小娘子贴胡须一样,总觉得不够英武。   不过当今天下局势复杂,连一向追捧容貌的熙国人也收敛了一些。   但是长久以往形成的习惯并不会轻易改变。   年轻的臣子们,在一起话题最多的还是皇后娘娘。   听说帝后已经同寝了,不少人长吁短叹,还是觉得难过的很,上朝的时候能见皇后娘娘一面,感觉就此生不虚了。   皇后娘娘是真美,不仅仅是形容上,更多的是皇后娘娘身上有一种让人臣服的气质,总觉得皇上配不上。   当然这种事只是心里想,大家不会嘴上说。   朝会一如既往,隆长且无聊。   神佑已经习惯这种做派,记得最初的时候,熙国朝会也很利索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变成如同申国一样,形式繁杂,半天说不到重点。   好像重点总是要最后出来。   果然,快到朝会结束的时候,一个小官忽然跳出来,神佑一看这人,就有印象,是殷君派系的官员,平日旗帜鲜明,冲锋在前。   “荆国来函,愿和我国联姻,太子云不日将前来求娶霏公主。”   熙国向来有些重男轻女,女子用作家族联姻几乎是默认的规矩了。   送一个可有可无的公主,可保国家安宁,哪怕是几年,也是极其划算的。   这名官员一开口,就受到了一致的赞同。   何况这事是殷君派系提出的。   朝臣几乎是全部通过,就看熙皇如何表态的。   胖哒很矛盾,虽然他对姐姐唐霏感情一般,可是婚姻大事,还是觉得应该尊重她自己。   每当有事没能决断,他就习惯的看向佑哥。   神佑此刻有些恍然。   没有想到,联姻这个词再次冒出来居然是如此的境况。   让霏公主嫁给十七?抑或是太子云。   她甚至呆愣了许久。   有一种莫名奇怪的感觉。   那年自己为了救申学宫上下的师生,开口同意去联姻。   更多的是一腔热血,没有想其他。   可是现在咋一听到这消息,五味陈杂。   大概是把十七曾经的感觉全部体会了一遍吧,就如那夜,两手都破了,血沾着泥,从悬崖上爬上来的十七一样。   “佑哥……”熙皇胖哒摇晃了一下神佑,“你怎么看?”   神佑才发现,朝臣似乎都在看自己,连胖哒也在看自己。   “婚姻大事,虽是媒妁之言,可是还要问问公主自己的意见,如若她不愿意,联姻成了逼迫,反而不美。”   神佑声音平静,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说出这段话的。   ……   后宫的霏公主得知生父殷君答应给自己安排婚事,焦急不已。   让手下去打探消息。   消息传来,殷君居然提议和荆国联姻,让霏公主嫁给太子云。   徐太妃听到这消息,当时就要晕过去。   “这可如何是好,荆国野蛮蒙昧,听说父子共妻,天理不容,怎么能让公主嫁去荆国,我不同意,我坚决不同意这婚事,霏儿你放心,母妃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阻止这婚事的。”   霏公主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到,却不是伤心,而是万分喜悦,被母后的态度吓一跳。   接着听到宫女说皇后娘娘认为不妥,要先听听她的意见再说。   徐太妃孟的跳起来,就要往外跑。   “对,皇后说的对,霏儿不同意,坚决不同意,荆国人太野蛮,连死后都不安宁,葬都没地葬,居然要烧成灰。”   霏公主却急了,一不小心太用力,居然把徐太妃一把推倒,脑门直接撞在了桌角上,居然晕过去了。   霏公主吓一跳。   母妃什么时候不晕,居然这时候晕过去了,霏公主不知道母妃是真晕还是假晕,因为在她记忆中,母妃惯是擅长用这招装可怜。   却不知,这次是真的晕过去了。   一时间鸡飞狗跳。   霏公主心都要飞走了,顾不上看母妃如何,就想跑朝前去,大声宣布,她同意,同意这婚事。   这时候,她只觉得自己的坚持是有理由的,上天就是为了让她嫁给太子云,才会如此。   一切的守候都到了云开的时候。   ……   天气晴好。   年轻的太子云,刮掉了面上的须,露出了越发英俊的脸。   今日他启程去熙国。   世事总是有些荒唐。   他以为他错失了她,已经是世间最悲伤的事情。   他可以如同叔父荆皇一样,保留着那个位置,就好。   可是现实却不是如此。   圣庙前的大树断裂,气候不好,收成也不好,荆皇带着大兵南下,大败而归,雪上加霜。   师父死前说的场景,已经出现了。   圣庙前的饿殍满地。   荆皇也日益消瘦。   太子云沉默了一日,就收拾了行装,装备南下。   太子云南下,将军朝慕尔随行。   将军枯木长居过世,荆皇下令枯木长河继承爵位,而枯木春一路有功,授予实职,并不比爵位低。   这也算是荆皇对枯木家的补偿。   然而这次太子云南下,枯木长河要求随行,荆皇犹豫了一下,也许可了。   枯木长河比过去收敛很多,并没有再口出狂言,对国师重烟也没有再虎视眈眈。   但是却不再像过去那样笑了。   荆皇留在宫中,身边有国师重烟,当然,现在重烟不叫国师,叫做大巫。   大巫重烟,一身玄衣。   民间传,他是荆皇的新宠。   荆皇多年不好女色,除了薄后,身边再无第二人,如今居然多了一个男宠。   重烟也听到这些传闻,并没有什么表示。   每日依旧弹琴,煎药,看书,下棋。   荆皇重新看奏章,每日奏章有很多。   很累。   某日,在喝了药,听了琴,又吐了血之后,荆皇忽然放下奏章,看着重烟,问道:“巫,可测吉凶,你能测出这次太子云之行顺利吗?”   重烟愣了愣。   他记得师父说过,天下测试其实都可随形。   他看着旁边的药碗,还有一点乌黑沉底,味道有点臭。   他摇了摇头道:“一半一半吧,可能不太顺利。”   荆皇笑道:“荆云实际喜欢的是熙国的皇后,而朕却让他去娶熙国的公主,朕一辈子理直气壮,死前却如此荒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朕却总是逼迫他,拿荆国百姓,可是百姓和他有什么关系……”   重烟虽然早知道,听到荆皇这么说,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天将大乱,儿女情断。”   窗外,没有下雪,却有苍茫一片白。 第586章 南下的少年们   又降温了。   清早,天还没亮,枯木长河就起来,打了一套拳。   他不想接受父亲的余荫,想要像兄长一样能够建功立业,有自己的荣誉。   他比过去更勤奋,脚上的伤才好,就迫不及待的开始训练。   一个好的战士,训练是永不停歇的。   他回去之后,连过去喜欢女子的毛病都改了,一个都没有去找,像是转了性子一般。   不再近女色。   路上,也没有口出狂言,只是一路跟随。   曾经他说过,他想要睡天下第一美人熙国皇后,现在他就朝熙国走了,却没有了那心思。   似乎忘记了那时候的自己的模样。   也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他就像其他荆国士兵一般,苦练,沉默。   他漂亮英俊的脸上多了一道刀疤,有点凶,有点难看。   所以他更不笑了。   他不在乎脸,男子脸伤了也无所谓。   他在乎自己的实力,他要像他父亲一样,成为一个真正的将军,最后能堂堂正正死在战场上,实现父亲未能实现的愿望。   陆地之后,是大船。   荆国人的舟船之术一般,但是也有。   为了表现诚意,这次坐的是熙国人提供的船。   熙国人,自然是殷君。   熙国的生意人什么都可以谈,昨日杀你全家,今日照例可以谈。   大船很奢华。   这是太子云第一次坐船,第一日有些晕,整个人面色苍白,看着有些虚弱。   倒是朝慕尔将军虽然年纪大,但是还是十分精神,一路跟大家传授技巧:“不要慌,身体放松,跟船一起摇摆,就不晕了……”   太子云看着超将军带着随行的士兵排成好几排,在甲板上摇摇摆摆,很是好笑。   “伸左腿,伸右腿,左腿右腿一起跳,跟着我,快……”   穿着甲衣的老将朝慕尔在甲板上跳的欢快,底下的士兵开始有些难为情,可是军令如山,还是笨拙的跟着一起跳起来。   朝阳出来了,这副画面开始看着好笑,看着看着却又觉得很美。   枯木长河不在队伍里,他也带了一支兵,跟朝慕尔不是一起的。   毕竟朝家和枯木家向来是有间隙的。   他不屑这样,他很沉默,硬用坚强的毅力,挺过了最初的晕船,很快就适应了,即使在船上,也是照例每日天不亮就开始苦练打拳。   无论是朝阳还是乌云抑或是大雨,他都没有中断。   他意外的发现,不是只有他这样,太子云居然也是如此。   天不亮就开始训练,打拳打坐。   枯木长河因为性格暴虐,向来没有什么好友,可是在舟船上,居然跟太子云处的很不错。   大概是因为他在太子云身上看到一样嗜杀的感觉,可是太子云却又能完美的控制住,平日一副很有佛性的感觉。   让枯木长河很是崇拜。   他控制不住自己嗜杀的情绪,连面上都做不到。   舟船摇摆,一路风景壮美秀丽,终于熙城要到了。   枯木长河很是羡慕,这边不仅有草还有树,随处绿树成荫,而且河水充沛河流平缓,他们坐的船就在水上,得天独厚。   他觉得申国人已经很命好了,天生命好,生下来就不会饿死。   可是到了熙国,感觉熙国人更幸运,一路岸边的树上居然还有瓜果,都没有人采摘。   而荆国别说树上的瓜果,就是树皮都要被啃光了。   这里到处草木茂盛,水源丰沛。   而且天气也越来越热,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有些穿不住。   脱的就剩单件衣衫,在荆国却会因为没有御寒的衣裳很容易就被冻死。   枯木长河来之前就被他娘亲告诫,不能再如过去一样荒唐。   在申国居然让申国贵妃怀孕,最后却还要狼狈逃脱。   在熙国一定要稳住了,所以这一次枯木长河收敛许多。   大舟靠岸,有熙国官员相迎,一团和气。   然后是休整,参加宫宴。   太子云代表的是荆国,自然是要以国礼相待。   从脚落地,太子云就有些恍惚。   这里就是熙国,熙城。   而神佑就在这城里。   他以为此生再无见面机会,却不想很快就又见面,而且是以这种方式。   太子云只觉得心神俱疲,万分想见她,却又万分不想见。   很是害怕。   他被朝慕尔轻轻推了一下,才醒悟过来。   跟着熙国的官员打招呼,一起去官署。   熙国官员见到这几人也是非常怪异,传说荆国人野蛮蒙昧,可是太子云却出乎意料的英俊帅气,这容貌就是放到他们熙城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而太子云身边的人,也是文质彬彬看着。   那个脸上有刀疤的少年看着很凶,但是仪态却挺好。   熙国和荆国打交道的比较少,这也算是荆国第一次对外和平打交道,而不是开战。   熙国官员都听说了荆军在申国的做派,战战兢兢,有点害怕。   不过却没有想到这一行人,态度十分温和,并没有一言不合就要开战的感觉。   熙国人向来比较能屈能伸,态度好的不得了。   到算是宾主尽欢。   初次打交道很完美。   ……   熙国皇宫里,霏公主看着满床的衣物,十分生气。   她今晚会出席宴会,可是没有一件衣裳符合她心意。   不管她穿什么,脑海里都会想起来,李神佑穿这衣服的模样。   “青桔还没有来吗?让她打听一个事怎么这么费劲?”试穿了半天的衣服,都没有满意的,霏公主气呼呼的坐在床上,一床的衣服,乱糟糟的铺着。   “来了来了……”一个宫女气喘吁吁的跑回来。   “公主,皇后娘娘今晚穿的是宫装,红色的宫装。”   霏公主看着一床的红色,使劲的揪揪自己的头发,平日她也喜欢红色,她性子活泼,喜欢鲜艳是颜色。   听到李神佑居然穿红色,她只得把红色这些都剔除了。   在其他颜色里选。   绿色也不行,衬托了红色。   选来选去,差强人意的选了一条淡粉色的裙子,显得她天真可爱一些。   霏公主好不容易收拾打扮好,在镜子面前看自己,感觉也不错,或许是因为心情好,整个人脸都亮亮的,显得比平时还好看。   在镜前自赏,镜子里的女孩,有点好看,有点忧郁,也有点活泼。   嘴角都掩不住笑容。   霏公主看的入神的时候,忽然看到镜子里多了一个身影,一脸愁苦,穿的也没有平日精致。   “小霏,你别去,你听母妃的,母妃不会害你的,联姻公主有几个好的,况且那还是荆国。”徐太妃这几日都在折腾这事,她找了殷克州几回,把殷克州烦了,干脆就不见她了。   她一辈子如同一个小姑娘一样,守着一个念想在深宫生活。   却没有想到老了居然要遇到这样的事情。   更可怕的是,这事居然是她心心念念念想的男人提出来的。   徐太妃一时间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可是霏公主却一脸毫不在意。   “联姻有什么不好,你看李神佑,不是照例在熙国后宫里说一不二,况且荆皇痴情,荆国太子肯定也痴情,据说他们后宫连一个女子都没有,我要嫁到荆国去,整个后宫不都是听我的,以后太子云为皇,我就是皇后了,不是比母妃你这样好,母妃你不要再说了。”   镜子里容貌有些相似的两个女子,相互拉扯着,旁边的博古架,摇摇晃晃。 第587章 我骑白马来   盛世出美人。   镜中的两个女子容貌都很美。   有些相似又有不同。   年长的女子神情有些凄楚,年轻的女子却是很气盛。   徐太妃不懂,为何女儿就执意要联姻,要嫁给荆国太子。   可是看女儿现在的模样,和当初的自己何其相似,当初自己处心积虑想嫁给殷克州,为此不惜让父亲去故意阻了殷克州的前程,硬是自己想象出了一出富贵小姐救落难少爷的戏码。   每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痴痴的在绣床前就想着殷克州的英姿。   往事成空,现在再回想,还是不堪回首。   她自己的事情稀里糊涂,还有幻想,可是到女儿身上,却忽然就拎得清了,女儿无论嫁给熙国哪个人家的孩子,都不会委屈,毕竟熙皇还是有情有义,不会放任姐姐不管,而殷克州也在熙国权势滔天,再如何毕竟是亲女儿,总会照看一二。   可是若是去荆国,天高皇帝远,谁知道会如何。   就去看望一趟都难。   徐太妃自己看着还像一个天真的小姑娘一般,但是实际并不是,年长的阅历还是有的。   荆国和熙国不一样,荆国落后的多,人也好战,像她女儿这样,在富贵人家内宅斗斗还可以,真若去了荆国,不出几日就要被人厌弃,世上哪里有那样单纯简单,后宅杀人不用刀,那是不好举刀,可是荆国是一个真有刀的地方,是真的可以举刀随便杀的。   徐太妃苦口婆心,却越发让霏公主愤怒。   “母妃,你别说了,我还要做一个面敷,一会还要参加宴会。”霏公主实在不想在这当口和母亲大吵。   徐太妃见女儿铁了心要去,只觉得心灰意冷。   看到女儿一脸认真的让宫女敷面,对自己视而不见,更是悲伤不已。   不明白那个小小的生命,自己一点一滴呵护长大的女儿,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张面孔。   “你就算打扮的再美,也不如李神佑,只要她一出场,天下人的目光只有她,你何必再收拾。”徐太妃忽然冷冷的道。   霏公主听到母妃居然都这样说,嘴角气的都在抽抽,但是此刻敷面不好说话,只是当做看不见母妃,压根不搭理她。   ……   太子云也在准备参加晚宴。   他洗了个澡。   头发梳的很整齐。   穿的也很齐整。   面上的须,留了一些。   原本他连头上都没有毛,现在脸上都有须了,头发也很长,快到腰了。   镜子里有一个陌生的男子,面有短须,一只眼重瞳玄紫,一只眼瞳乌黑。   看着似乎有妖气。   镜子很清晰,熙国经济发达,官署的镜子就是那种清晰的水银镜,据说最早也是公主伊仁发明的,千金难买。   现在被殷家掌握着技术,做的许多镜子,不过价格还是十分昂贵,而且因为易碎,也很难运输。   太子云看到镜中的自己,很陌生。   他不知道自己原来长这样的感觉,那神佑看到自己也是如此吗?   他还记得离开神佑的时候,给她留了一封信,说终究有一日,自己会骑着白马而来,让神佑一定要记得自己,自己还是十七。   现在这样子还是吗?   他的礼服很是华丽,也很庄重,整个人也很庄重,庄重的认不出来的感觉,依稀甚至像是看到叔父的样子。   或许跟一个人待的久了,就会像这个人。   就像曾经他总是和师父师兄一起,就像师父师兄多一些。   枯木长河作为世袭的小爵爷,今夜也会跟着一起进宫。   朝慕尔作为荆国大将军,自然也是会一起。   枯木长河的屋子里也有镜子,也是清晰的水银镜,只是没有太子云屋子的大。   但是足够清晰的看见脸,他看见自己脸上有一道很深很深的疤痕。   疤痕有点粗糙,但是很直,肉有些外翻,让他看起来有点狰狞。   他僵硬的对着镜子笑了一下,镜子里的人显得更凶了。   他挺满意镜子里的模样的,他记得父亲说过,刀伤是男人的勋章,在脸上也很骄傲,说明他直面过敌人。   他穿的亦是很华丽,毕竟他娘亲何英女就是荆国的老牌贵族家的女儿,从小对他的礼仪教育很严格。   三人中最放松的是朝慕尔。   朝慕尔年纪大,经历战争无数,败战很多次,胜仗也很多次,他了解熙国人,熙国人实际比申国人更友好,只要有利益,他们谁都能叫爹。   而且据说熙国还有一个奇怪的,熙国的皇上是摆设,真正掌权的是熙国的四大君子,现在只剩下三大君子,原本的徐家,也就是太子云即将要迎娶的公主的母妃的娘家,已经在熙城消失了。   这样的话,对太子云实际也是有好处的,否则关系太复杂。   朝慕尔来前收到了荆皇的秘密消息,霏公主实际并不是公主,而是徐太妃和殷克州殷君的孩子,就这一点,让朝慕尔很不开心,太子云是正宗的皇室后人,身上有纯正的皇室血脉,却要娶一个私生女。   老对手死于申国,朝慕尔也很唏嘘,但是更加警醒,他不会让自己也落得这样的下场,一定要好好的,给太子云迎好亲,活着回到荆国,还要去看自己外孙,给他买很多很多礼物。   熙国发达,小孩子玩的东西特别多,他今天在马上都看到集市上摊位有摆,等到他忙完就去买。   夜幕降临。   整个熙国都灯火辉煌。   大概是有心要给土包子荆国人看看熙国的繁华吧,原本不点灯的角落也点起了灯。   去参加宴会的一行人,是可以乘坐马车的,但是太子云执意骑马。   所以一行人骑马前行。   朝慕尔左右观望,有些紧张,熙国的街道两边的房子太高,若是有人在房子里放暗箭也是很危险的事情。   枯木长河也左右张望,他没有想到熙国的街道繁华程度居然超过申国,他之前去申国申城的时候以为申城已经是天下最繁华的城市了,却没有想到熙城更繁华更热闹。   街道两边灯光明亮,各种招牌都十分鲜艳,有酒楼,有食肆,有专门卖布料的,还有专门卖成衣的,街上也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熙国的人似乎很多,也不像申城那样对皇权很尊重,因为街上的人对他们都是打量着的态度,还有的伸手指指点点,看热闹。   枯木长河有点怀念在申城的感觉,那时候没有申国百姓敢看热闹,一不小心就会被杀了。   虽然最终是他们被暗算输了,可是在申城的时候实在是畅快。   想到这里,枯木长河又敛了敛情绪,那时候就是因为太得意才会中计,这次再不能如此。   一定要稳住情绪,调整了一翻,枯木长河也不再左右张望。   而太子云从头到尾都没有张望。   他骑着一匹白马,雪白雪白的,从荆国来,又坐了船,千里迢迢到了这里。   马尾长长的蓬松无比,马头很大,很英俊。   太子云骑白马,更英俊。   一开始是有看热闹的,靠近皇宫两边的店铺更加高大宏伟,店里能传来女子的笑声。   接着忽然一朵花从窗子里丢出来。   枯木长河敏锐的一刀砍过去,把那花砍碎,鲜艳的花汁落在刀上。   听到酒楼里女子的笑声:”那个傻子把我丢的花给砍碎了!” 第588章 盛世美人   被称作傻子的枯木长河,表情不变。   只是看了一眼那酒楼里探出脑袋的女子。   嘴唇有点红,抹了口脂。   枯木长河嘴角微微上扬,想的却是,那头砍下来,溅起来的血花,应该是和口脂的颜色一样了。   只不过他没有动手,依旧往前。   倒是那酒楼里的女子,被枯木长河那一眼,看的心慌的乱跳,不知道为何。   后来又有人丢花过来。   因为太子云容貌俊美,而且还有一股子邪气的感觉,很符合熙国人的审美。   一路上丢花的女子不要太多。   可惜如数被枯木长河的刀给挡了。   大家觉得荆国人很不解风情。   很快,到皇宫门口了。   皇宫门口极其平整宽大,两边再没有酒楼,自然也没有人丢花和香包了。   宽大平整,远远的看有几根宏伟的柱子,那柱子极其的粗,甚至有一种他们荆国的风格。   马上就到皇宫了,枯木长河莫名有点紧张。   连朝慕尔都紧张起来了。   虽然知道不可能有埋伏,太子云是来求亲,实际是两国商量好的。   可是到了皇宫门口,看着那似乎高耸入云的柱子,还是有点无端紧张。   太子云更紧张,或许是感受到他的紧张,他身下的马都吹着粗气,有些抽动着。   皇宫门口有仪仗,有队列,有人出迎。   此刻太子云代表的是荆国荆皇,那么出迎的人自然是熙国的熙皇和皇后。   神佑站在熙皇胖哒身边,一身大红的裙摆,绣满了龙凤,缠绕着。   她今日化了一点妆。   显得更加庄重一些。   或许是为了掩盖那种挥之不去的慌张,来熙国前,在蛮荒的最后一夜,她是和十七度过的。   虽然两人什么都没有做,却是相互陪伴,隔着屋子,明白了彼此的心,却什么都没有说。   而后分开。   神佑可以说她问心无愧,对熙皇胖哒,她没有做错什么。   可是对即将前来的太子云,她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寻哥和五哥在荆国一直有得到十七照顾,十七救了寻哥的命,也是十七让寻哥和五哥回来和自己团聚。   神佑想着,这样也好,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   她很少想往事,她是个不愿意回头,走路都很坚定的女子。   可是对即将而来的事情,却也有些手足无措。   没有想到会再见十七,还是这样的身份。   她是熙国皇后,他是荆国太子,他来求取熙国公主。   好荒唐的感觉。   他骑着白马来。   灯光闪烁。   重瞳幽蓝。   曾经有一本书,书里有一封信,信里的字迹有点潦草。   信的内容也很短。   “……我俗家名叫做云,我姓荆。下次你若见到我。我若骑着白马,蓄着长发。你要认出我。   我实际,还是那个叫做十七的和尚……”   今夜,他骑着白马来。   蓄着长发。   神佑的手被熙皇胖哒紧紧的握着。   熙皇胖哒很骄傲自己的皇后,在哪里都会表现出紧张和亲密。   他紧紧的握着佑哥的手,和佑哥肩并肩的站着。   她看着荆国太子云前来,她没有认出来,他还是那个叫做十七的和尚。   因为太子云,俊美非常,身上有杀气,马背上睥睨众生,他没有看她,她也没有看他。   两人目光都没有交汇。   只是擦肩而过。   他不是要普度众生的十七。   她也不是要当众生的神佑。   他是荆国太子。   她是熙国皇后。   熙皇胖哒努力挺着胸,使得自己看起来英武一些。   因为荆国人天生体格高,强壮,相比起来,熙国人就显得有些矮了。   到了跟前,太子云翻身下马。   枯木长河也跟着下马了。   朝慕尔亦是如此。   身后带着的荆军士兵也非常整齐规矩。   然后是两国人正式相见,互相行礼。   枯木长河这一段时间,已经对女色都戒了,回想去过去荒唐的自己,实在很没有意思。   现在对路边的女子都不会多看一眼。   看到女子,也只会想杀死之后是什么模样。   也是一具尸体。   他的杀气更甚。   不过事先说好,没有命令他是不能胡乱杀人的,所以他一路很收敛。   直到走到了熙国帝后面前。   枯木长河抬头,看见了站在熙国有些矮胖的小皇帝的身边的女子。   忽然愣住了。   甚至身边的人都朝前走了,他还傻愣在现场,不知不觉落到了后头。   那女子抬头望了他一眼,没有露出客气的笑容,却是瞪了他一眼。   他居然就被瞪的一眼,只觉得心跳的极快极快,像是会跑出胸腔一般,整个人手脚都发软,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像全身的血流的飞快,又流的极慢。   只是一眼,他就像是经历了一辈子。   从小到大到老。   他内心有个疯狂的声音,他要她,他喜欢她,他这辈子就喜欢她,就只有她,别的什么都可以不要。   他忽然被推了一把。   发现周围的人居然都不见了,他落在了最后。   慌忙几步,赶紧跟上。   对身边推自己的人,居然也没有怒颜相向,反而露出了一个笑容。   把那人吓一跳。   熙国的宫宴很华丽,但是没有申国那么繁琐,也没有官员发表说不完的讲话,而是很干脆利落。   熙皇胖哒记得太子云,就是上次在河边跟他说话的人。   他很是热情。   胖哒向来是一个直爽淳朴的人,他对太子云的感观挺好的,一路拉着他说话。   “还没有多谢你,鹿哥说多亏了你寻哥和五哥才能安然回来,没有想到能和你成为亲戚,以前朕和佑哥一起上学的时候,还总想把家姐介绍给佑哥,家姐经历的少,徐太妃比较娇惯,脾气有些大,但是为人活泼可爱,你们若在一起,过日子也是挺好的。”胖哒作为熙国皇上,说话有礼有节,也没有打官腔,而是实实在在的道。   太子云面色严肃的点头。   他至始至终没有看神佑,不敢看神佑。   可是却要站在神佑身边。   听着熙皇和自己说话。   很是煎熬。   他多想抬头看一眼。   只是一眼。   他们这么近了,却是不敢相看。   太子云甚至觉得今晚的灯火月色都有些亮,照的他双眼生疼。   神佑觉得很不自在。   她向来磊落的人,可是这一次,她不敢看太子云。   没有到跟前,她以为她可以做到。   可是到了跟前,才发现做不到。   儿女长情,终究是存在的。   她猛然这一刻才明白,她和熙皇胖哒缺了什么。   她可以枕着胖哒的肩膀睡觉,睡的很安稳,却不会心跳加快。   她没有看太子云,她的心跳已经快了。   烛火通明,皇后神佑松开了熙皇胖哒的手,开口道:“我去看看宴会准备。”   熙皇觉得手被松开,莫名有些失落,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神佑转身离去。   走的有些快。   在路上,遇到一个面有刀疤的男子。   神佑面若冰霜。   她知道他是谁,枯木长河,面容长的和枯木春有些像,甚至比枯木春更英俊许多,当然也更年轻许多。   若是脸上没有那刀疤,他应该也会惹得熙国贵女尖叫丢花。   就是枯木长河在荆皇李平安成婚当日,睡了朱贵妃,如今朱贵妃怀孕了还在皇宫里,天下闻名。   枯木长河孟的冲到她面前,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却听到神佑开口道:“让开,否则我杀了你。”   枯木长河只觉得血液倒流一般,却更加兴奋了,浑身都颤抖一般。   好像死在她手中,也是一种幸福。 第589章 上山   宴会很波澜不惊的结束了。   霏公主看到了太子云。   人中龙凤,大概就是真的字面意义上的字。   太子云真的很英俊。   比那次她偷跑去灰原镇的时候见到的更加俊美。   长发飘飘,面有短须,面容严肃,若有妖气。   现场就是女子,都少有比得过他的。   霏公主看着他,痴痴傻傻,觉得可以看一辈子都不会厌倦。   然而太子云温文尔雅,对谁都似乎脾气很好。   自然对霏公主也是如此。   两人见面了,说话了,但是很短。   霏公主已经觉得很满意,她感觉到太子云对自己并不反感,听说他不近女色,本来就是如此。   宴会结束,霏公主很高兴。   连她母妃在耳边喋喋不休的唠叨也没有那么厌烦了。   ……   宴会结束,太子云一行人回到了官署。   朝慕尔觉得有些微醺,虽然他酒量好,但是耐不住对方劝酒厉害。   他都有些摇摇摆摆了。   而枯木长河今天异常的很安静,居然没有喝酒。   太子云也没有喝酒,虽然他能喝,但是轻易并不喝。   这样一来,朝慕尔喝的越发多了。   官署很豪华,从进门开始就是柔软的地毯,可以随便往地上一滚睡觉也不会冷。   官署服务的人员都是小厮,没有女子。   这一夜,有点疲倦,大家很快就入睡了。   太子云也是如此,他以为他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却不想,沾着床,才一会,就睡着了,很沉。   朝慕尔喝了酒,更是睡的结实。   倒是枯木长河,如夜猫一般,怎么都睡不着,半夜起来浇了一个冷水澡,才回去入睡。   第二日。   太子云本来应该去拜访殷君,但是忽然改了主意。   他想去找鹿寻他们。   朝慕尔虽然是老将,但是他也只是提出意见,当主子有意见的时候,他还是尊重主子的意见。   鹿寻和鹿五没有接受朝中官职,而是选择去办书院。   书院不在城中心,而是划了城边的一片地。   正好也是像申国那样,旁边有一个千年古刹。   说起信佛来,申国人行商居多,也是十分迷信的。   比如决定出远门行商前,会去庙里求个签,问问可不可以出行,顺不顺利,能不能赚上钱。   熙国的寺庙香火很是旺盛,包括殷家都是庙里的大香客了,每年给庙里供奉的香火钱是数一数二的。   在古刹旁边,有几个旧院落,还有一条溪流,没有人居住。   早前是有几个文人墨客,还想在山上经营个客栈游玩的地方。   因为熙城夏日的时候极其的热,山中可以避暑。   后来山上交通不便,一行人吃喝玩乐也不愿意爬这么高的山就搁置了。   现在这旧院子又被人买下,重新修缮起来,门口挂上了一个大牌子。   漉山书院。   上山也是两条路。   以前只有去古刹的路上每日行人络绎不绝。   现在去这书院的路上,人也渐渐多了。   原本是只容的下两人并肩的小路,也被渐渐拓宽了。   熙国人很崇拜申国文人,主要是行商的时候,会识字和不识字的人,差别很多。   识字的人总是能占据优势。   而漉山书院居然不用学费,只要能通过考试即可入学。   但是入学之后,要读三年,考核通过方可结业,结业成绩优秀,可推荐入朝为官。   不论身份,不论富贵贫穷。   在精明的熙国人看来,皇后娘娘的两个哥哥大概不懂如何经营,这样办学肯定要亏死,书院肯定经营不下去。   而且不少人都在观望,万一失败了,把家族子弟送去上学,岂不是耽搁了。   反而是那些贫家子,二话不说,从各地往熙城走。   路上的行人,褴褛衣衫的比较多。   太子云一行人今日也穿的平常。   众人以为今日太子云应该要去拜访殷君,都做好准备了,殷家也早就收拾了一翻。   却没有想到,太子云居然没有去。   而是跑到这深山古刹中来。   一路上,闻着淡淡的香火味,都觉得熟悉不已,很是好闻。   莫名能让心中平缓。   好像能抚平所有的皱褶和阴暗。   而枯木长河是地道的荆国人,他不喜欢这香的味道,圣庙的酥油香还算习惯,这里的香味道很干很焦,并不是很舒适。   而且他今日有点神色恍惚,不知道想什么。   几人在山脚下休息了一会,遇到络绎不绝上山求学的人,有很多看着已经年长了,甚至还有一个跟朝慕尔一般大的老汉,居然也是背着一筐书,颤巍巍的上山。   着实让人惊讶。   一路上山,路两边的树叶很黄,飘飘而落,踩在脚上发出吱吱的响声。   略有微风。   阳光明媚。   待到了山上,原本以为新办的书院人并不多,却不想,老远就能听到读书声,还有整齐划一的喊叫声。   有好几个屋子,满满当当的坐着人。   从小孩到老人,都抱着书在大声读书。   而另外一边,院子外头,还有一群年轻小伙,大多都是干瘦干瘦的,正排着整齐的队列在练拳。   但是他们练的拳似乎极其简单,出手出脚,很简单的几个动作,就是整齐漂亮。   看到练拳,枯木长河眼神亮了亮,待看到他们练的招式,又觉得无趣至极。   不过待到枯木长河的目光落在为首的汉子身上的时候,却又是眼神大亮。   教学的是鹿五,在荆国的时候,枯木长河就见过,但是一直没有机会比试。   没有想到在这里遇上。   “他的身手这么厉害,在这里教书可惜了。”枯木长河看着底下的一排花架子,有点惋惜的道。   小五看到来人,点头招呼了一下,并没有停下。   太子云亦是和他点了点头,没有打扰。   书舍里有人教书。   教书的人比读书的人还年幼,正是鹿寻有些稚嫩的面孔。   鹿寻让学生自己看书,出来。   “许久不见,你胖了一些。”太子云开口道。   鹿寻也没有想到今日太子云会上山找到书院里来。   “不知你今日会来,不过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山上有好吃的。”   按照熙国规矩,宫宴完必然是去拜访殷君。   却不想今日太子云上山了。   鹿寻不善寒暄,有那时间不如多读书。   太子云也不是很爱寒暄,这样略有尴尬的继续前行。   “听说荆皇受伤了,严重吗?”鹿寻问完,才觉得有些不妥。   刺探君皇的身体,都是不合适的,只是突然想到了,就问了,他在荆国治水,和荆皇也打过几次交道,虽然每一次都觉得紧张的后背都湿漉漉的,可是对荆皇的印象并不坏,荆皇实在是个难以让人讨厌起来的人。   “不是很好,不过叔父心态很好。”太子云并没有避讳,而是如实说道。   “这个书院能办起来,多亏当年你师父留下的银钱,我让鹿哥给你准备了粮食,气候不好,还将会延续许久,接下来,大概天下都会很难,所以也不能给很多,请见谅。”鹿寻说到这里,却见众人的目光落到了别处。   原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后厨附近,有浓郁的羊肉的香味飘出来。   而坐在门口择菜的三个女子,让所有人都静默了。   曾经号称江南第一美人的瞿柒,南有瞿柒,北有洛妃,如今是鹿五的妻子。   曾经稳居天下第一的申国贵妃,洛倾城。   现在天下第一美人熙国皇后,李神佑。   一个简单的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子,就聚集了天下之美。   忽然一声嚎哭传来。   瞿柒跳起来:“鹿昭福要吃奶了,洛姨,奶放哪里了?” 第590章 山上   早晨。   阳光过了朝阳的和煦,又还不到正午的骄艳。   处于中间刚好的时候。   有点暖,有点明媚。   “你怎么会来这里?”   书院后门,有长长的石阶。   荆云走在石阶的左边。   神佑走在石阶的右边。   昨夜的宴会,他们甚至眼神交汇都没有。   完整的像是两个陌生的人。   ”以为你会去拜访殷君的。“   自从寻哥办了书院,三伯伯和洛姨也搬山上来了。   五哥也住山上。   她有时候也会出宫来山上看看。   好像回到了龙渊山一般。   “突然想来看看寻哥还有五哥。”   “突然向来看看寻哥还有五哥。”   两人居然同时说了这句话,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路很长,又很短。   神佑今日没有穿宫服,荆云也没有穿礼服。   两人都是低调出行。   远看,像是一对普通的恋人一般。   一路朝上,两人分的很开,中间足足可以穿过两个人一般,几乎是各自占着路的两端。   ”回去后你有什么计划?“神佑忽然开口问道。   她没有看荆云,只是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叔父身体不好,回去应该会成婚,继承皇位,还有就是救灾,今年年景很不好。“荆云回答道。   继续朝上,有风。   路边的草在摇摆。   衣裙也在摇摆。   人没有靠的很近,但是裙摆要靠近了。   ”以前没有想过要当皇帝,也没有想过,要成亲,后来都要做了。“荆云道。   他还有很多话,没有说,他想过的事情有很多,可是后来,都没有做到。   ”恩,我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为熙国的皇后,住在皇宫里,皇宫里有很多女子,日子总是很长,事情总是很多,可是好像也不赖,还是过的很好,恩,我真的很好。“说自己很好,神佑想笑一下,可是却笑不出来,嘴角微颤。   ”他人很好,他运气也很好。“太子云附和道。   说话说的慢,似乎很快就到山顶了。   山顶有一片平台。   山风也有些大。   朝慕尔将军在山下,远远的跟着。   心里噗通噗通跳,不知道他们家太子这是要做什么。   太子云是来向公主求亲的,千万不能和皇后发生什么,当年来抢亲都没有抢,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而枯木长河还是有些呆。   面上的疤痕显得更严肃。   他没有想到跟着太子云来山上,居然能遇到熙国皇后。   她如同一个农家女一样,手上居然抓着菜叶,把菜叶折断,她的长发垂在眼前,她在说话,面上带着笑,还缓缓的靠着身边的女子。   几个女子都是人间绝色。   寻常一个都难遇上。   这里却有三个。   可是三个人一起,他还是一眼看到了她。   他甚至昨夜都一直在做梦,梦到她说她要杀了自己的模样,好像说了千百次,他只是痴痴傻傻的看着她的嘴唇,说:”好。“   他说好!   此刻,却没有想到太子云居然跟熙国皇后是旧识。   两人很克制,没有亲密的感觉。   可是还是可以感觉到他们曾经很熟悉。   枯木长河眯着眼,脸上的疤痕有些狰狞。   他站在那不动,被朝慕尔拉了一把。   ”别看了,我们下去吧。“   枯木长河站着不动,朝慕尔道:”那年荆皇派太子云南下,实际是让太子云来抢亲,只是临到跟前,太子云居然消失了,而神佑公主还是如约嫁给了熙皇,实际当年太子云和神佑公主早就相识,只是太子云那时候大概还没有开窍,感情这种东西,年少时总是不懂,却记忆深刻,等懂了,又已经错失很久。“   朝慕尔感叹道。   他现在说起来,也是和枯木家是亲戚,老对手走了,留下的孩子,也算是晚辈。   他拍了拍枯木长河的肩膀,硬要把他拖走。   却听到枯木长河道:”我不上去,我就这里看着,我担心太子有危险。“   朝慕尔见他这样愣,也没有办法,转身下山了。   枯木长河眼睛盯着前方。   两道身影已经渐远,但是并无一丝逾越。   他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内情,却想,如果他是太子云,就算打杀所有人也要把亲抢到。   可是他又忽然明白了太子云,如果是对面的女孩的话,只要她轻轻皱眉,就会不舍她皱眉,会答应她一切要求,包括离开她。   山顶上。   风更大了。   长发飞起。   一览众山小,熙城繁华的如同密密麻麻的小格子。   荆云终究还是不舍,转头看向了神佑。   而这一刻,刚好,神佑也抬头看向了荆云。   时光像是定格了一般。   天空一声鸟叫,他们别开了眼。   荆云的重瞳看到了一只火红的凤凰,展翅翱翔,整个流光溢彩,很是美丽。   她是真的很好啊。   他内心有一声叹息,又有一点点满足,当年自己的决定并不是错的。   至少神佑现在过的很好。   神佑也看着荆云,变化很大,脸上成熟了许多,却也让她心跳的更快。   即使在山顶,四周无人,他们还是站的很开。   可是低头,看他们的身影,似乎有交叉在一块了。   衣袍也被风吹的交织在一起。   长发飞扬。   “下山吧,安好,就好。“神佑开口道。   她站在这,心跳很快。   只是看着交织的身影。   荆云站在这,亦是心跳很快。   他们这样远远的站着,时间很短,可是像是很长。   没有想过再相遇。   天下很大,路程很远,说再见,就是一辈子不再见了。   再相遇却是这样的场景。   一声安好,道尽了两人的前路和后路。   和山上时一样,下山也是分的很开,两人走在路两边。   只是下山有一段路稍微有些抖,也窄一些。   荆云下意识的想扶一把神佑。   可是伸出手后又收了回来。   年幼时,荆云还是十七,他可以大大方方的牵着神佑的手。   因为那时候他心无他念。   他可以在山脚下,朝着在蔓藤上的神佑喊:”跳下来,我接住你。“   他伸张开双手,等着她。   他可以靠着她哭,靠着她述说,和别人不敢说的事。   可是现在,他不敢伸手扶她,因为他心中满是她。   她似乎没有变。   还是和曾经的小胖妞一样。   她又变了许多。   比过去好看好看很多很多。   枯木长河盯着他们,看到他们下山,皇后神佑快走到跟前了,他却忽然怯了,转身却跳进山里。   草丛树林密集,他跳到了山坳里。   看着她裙摆从石阶上落下,听到了她的声音。   清脆又软糯。   “十七,你要保重。” 第591章 流言   殷家,连角落的灰都清扫干净了。   树上的秋虫也捉干净了。   仆役们焕然一新,全都穿的新衣。   在熙国,能进殷家当仆役都是了不得的事情,在自家乡邻面前都是很了不起的。   足够父母拿出来宣扬的。   因为殷家管理严格,对仆役培训的很好,给的月钱也很高,若是做的好还有打赏。   殷家的仆役做的足够好,还能去家主的铺子干活,以后当个大掌柜也是可能的。   就有以前殷君的一个小厮,后来成为了落花街最大的成衣铺子的掌柜,据说掌柜的儿子都入朝为官了,端的是好运。   在殷家做事,不算太累,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   还有不能违背家主定下的规矩。   可是今日,这些仆役都十分紧张害怕,因为家主殷克州心情十分不好。   原本早两日众人就在准备了,把家中里里外外都清扫了,可是没有想到,今日下朝之后,跟殷家交好的朝臣都三三两两的到了殷家,可是荆国太子云居然没有来。   殷克州也压根没有想到会这样,所以没有去探寻太子云的行踪。   等了许久不见人来,才发现问题。   却不想,太子云居然是跑到漉山去了。   那座山原本无名,主要是靠着旁边古刹的名,叫做大佛山。   后来那座山被一个无名氏买下,又名为漉山。   如今有了漉山书院。   据说皇后娘娘的兄长就在山上。   殷克州气的够呛。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忽视他们殷家。   之前,甚至是先拜访殷家,然后再去朝廷见熙皇。   这次荆国太子先去了皇宫也算是常理,可是没有想到,接下来居然还不是来拜见他。   殷克州很生气。   一个人,坐在他惯常喜欢呆的院子的芭蕉树的石桌跟前。   又砸了一套漂亮的青瓷。   砸完又很心痛。   他平日就好这些,上次在船上砸了一些,他只是心痛的麻木了,来不及考虑哪些瓷器。   可是今日,为了招呼客人,家中用的都是顶级的瓷器,这会子被他又砸了。   心痛的想骂人,现在的仆役越来越没眼色了,没见他正生气,居然把这样的瓷器放他面前。   当然此刻仆役都跑远远的,殷夫人从屋子里出来,看着地上的碎瓷片,眉头微皱。   秋日有点凉,殷夫人沈姝穿着超细麻的淡蓝色的长裙,这种布料十分的薄,但是特别亲肤,做衣裙的时候,层层叠叠好多层,可以保暖,又不累赘,穿着也好看。   这个设想还是伊仁公主提出来的,一次殷夫人和儿媳妇一块逛街,听到她随口一提,就让掌柜的去尝试,没有想到真弄出来了,这段时日,殷夫人都穿这样的棉袍。   色彩清淡,秋日下很是温和。   整个人如兰花一般,聘聘婷婷,知书达理。   殷克州看到夫人过来,面容稍雾,他虽然脾气不小,但是在夫人面前向来收敛。   殷夫人过来,倒了两杯茶。   茶还温着,并没有凉。   她递了一杯到殷克州面前开口道:“秋燥,火气有点大,这是我让人特意给你煮的茶,可以降点火,近日你做事急的很,晚上似乎也睡的不是很好。”   殷克州喝了一口,果然是微甜,还很爽口。   忍不住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两口喝完了才开口道:“那荆国小儿,欺人太甚。”   沈夫人听了却笑了,如同秋风一般温柔凉爽。   “夫君你当年,要办一件事,可以隐忍几年,现在却几日几个时辰都等不住。”   殷克州听了一愣,的确是,以前他办事,总是很隐忍,慢慢的准备,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收网。   他以前都是安静的享受事后的成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了。   变的焦急,变的急功近利。   居然会因为别人迟一天拜访而生气。   这样小的一件事。   回想起来,自己去路上伏击荆国,不也是因为自己急功近利的冒进了,若是稍微再沉下心打听一下,也许结果就不是今日这样。   错了一步,现在自己更加着急了。   想着用公主联姻,可是依旧是在弥补,什么都没有发生,自己先乱了。   少有人提醒殷克州,因为殷克州日渐威严,权势滔天。   他经过夫人这么一说,才发现自己最近的变化。   他站起来对夫人作了个揖。   “为夫错了,多谢夫人提醒,若是今后为夫再有什么错误,还请夫人直言。”   殷夫人看着对自己作揖的丈夫,有点吓一跳。   紧接着又习惯了,她的夫君殷克州就是这样一个人,当年自己就是因为这样,才看上他,坚决的想嫁给他。   “夫君,那太子云如何,公主嫁给他真的好吗?”殷夫人沈姝此刻忍不住问道。   其实她早就想问。   因为她也知道,霏公主实际就是夫君的孩子,沈姝一开始是很生气,可是她毕竟是受大家族教育的女子,生气过后,也只是摆正了自己的地位,干脆把徐太妃,视作夫君的外室了,霏公主也只是外室的孩子。   可是涉及婚事,殷夫人还是忍不住问一问。   毕竟再不喜欢,也是夫君的孩子。   男子娶妻可以将就,毕竟男子在外,机会很多,就像是儿子娶了申国小公主,两人偶有矛盾,实际也还不错,伊仁公主聪明伶俐,性格开朗,又很快怀孕了,殷夫人很喜欢这个儿媳妇。   而女子出嫁就不一样,若是不合适,而是一辈子在内宅,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殷克州不欲谈这个话题,之前被徐太妃缠的够呛了。   他又不能像打发徐妃那样随便打发自己的妻子,只得开口道:“虽是两国联姻,但是荆国太子为人很好,并无一丝不妥,身边也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女子,我作为……咳……作为一国的君子,肯定会为公主考虑的。”   殷夫人听到夫君这样说,也稍稍放心。   说起来她真的是很不错的女子,就连伊仁公主这样暴脾气的女子,都不愿意惹她不高兴。   当年霏公主挑拨殷夫人,可是殷夫人说起她的婚事的时候,还是一心望好,丝毫没有芥蒂。   殷克州经过夫人一番劝说,有些醒悟,平复了情绪,再不能让人看出不快。   原本以为此事了,却没有想到,晚间居然整个熙城大街小巷都在传谣言。   说荆国太子喜欢的人是熙国皇后,今日他没有去拜访殷君,而是去山上和皇后私会了。 第592章 蜚语   大树还是那颗大树。   树下的茶桌还是茶桌。   桌上精美的茶器还是茶器。   可是围着桌子坐着的人却不是之前的人了。   自从熙皇下令杖责了两个嚼舌的女子之后,后宫女子来霏公主这边的少了许多。   但是沈明珠还是依旧常来。   她很明白自己的地位,她是殷家送进皇宫的,不管如何讨好熙皇,终究还是代表了殷家。   眼下,熙皇一心一意都在皇后娘娘的身上,宁愿带着一个独眼的小孩,也不愿意搭理自己这些人。   自己若是不想永远居于人下,就必须改变眼前的境况。   而这一次,一个突如其来的机会放在了她的面前。   她若是这都不懂抓住,那就是傻了。   她来到霏公主的院落,看到霏公主居然还有心思在那里喝茶,品茶。   不由得心中讥讽,可是面上却看不出一点神色。   “恭喜公主觅得如意郎君。”沈明珠一来,先是道喜。   她和霏公主平辈,虽然霏公主不怎么看得上她,可是两人还是有话说,之前沈明珠就知道霏公主一直不嫁人,是心有所属,却不知道是谁。   现在看霏公主这样的神色,自是明白。   没有想到霏公主居然是真的看上了荆国太子,荆国太子居然就是霏公主的心上人。   没有想到殷君居然为了霏公主想嫁心上人,连联姻都愿意。   据说这次联姻,荆国送来的东西并不怎么值钱,只是一些老旧的器具,而熙国的陪嫁却十分奢华。   陪嫁单子就有厚厚的一册,跟一本书一般。   有人说殷君真是为国操心,可是沈明珠却以为窥视到真相,是因为霏公主实际是殷君的亲生女儿的缘故。   想到他为了亲生女儿各种大方,而自己在殷家那么多年,还是一文不值。   霏公主面容娇羞粉红,难得的没有发脾气,也没有指手画脚的说沈明珠。   看来是被沈明珠说中了,真的是遇到了喜欢的人了,整个人难得的有小女儿姿态。   “沈明珠,你胡说什么!”   霏公主还没有开口,徐太妃的声音却传来了。   沈明珠有些惊讶的看着徐太妃,听说前日听到公主联姻,徐太妃太激动了,居然激动的晕过去。   现在看着依旧有些憔悴,甚至是狰狞,倒是把沈明珠吓一跳。   她记忆中徐太妃向来做作,一把年纪了总还把自己当做天真的小姑娘一样,天真浪漫的很。   却没有想到几日不见忽然就老了一般。   徐太妃顾不上收拾沈明珠,她急忙忙的赶来就是因为她收到了消息。   “霏儿,你千万不能嫁给那荆国太子,他根本不喜欢你。”   霏公主原本在沈明珠面前还一脸骄傲喜悦,可是看到母妃就一阵头大,她虽然不喜欢母妃干涉自己的婚事,可是也不愿意在沈明珠面前和母妃吵架。   没有想到母妃开口居然说出这样一句话,一下子让霏公主愣住了。   之前母妃来来每次劝她,都是说女子远嫁不好,荆国苦寒之类的。   那些霏公主都不在乎,她只在乎能嫁给太子云,嫁给那样一个男子,此生应该都是完美的。   却没有想到母妃居然会这样说。   这一句话,让霏公主顾不上沈明珠在场了。   “母妃,你胡说什么!你不想我嫁人,也不要这样说,你这样说要置我于何地。”霏公主越说越委屈,甚至眼泪都要掉下来。   她就喜欢荆国太子,她喜欢他,想嫁给他,有什么错,母妃为何要这样。   “我没有胡说,现在大街小巷都传遍了,今日太子云原本应该去拜访殷君的,却没有出现,而是去了漉山和皇后私会,母妃不会骗你,你若不信,你可以问问,今日咱们的好皇后娘娘去哪里了。”   徐太妃说的很是畅快,像是终于揭穿了别人的真面目一般,她早就看不顺眼小皇后。   当年她被皇后瑰压着也就算了,现在的新皇后,说起来只是她的晚辈,居然也是处处压制着她。   张狂的要死。   如今现出原形了吧。   徐太妃觉得十分高兴,现在大街小巷都传出这样的消息,空穴来风,肯定是有问题的,这样皇后李神佑估计也张狂不了多久。   徐太妃就算不了解熙皇,可是她觉得任何人听到这样的消息都不能忍。   熙国虽然在这方面比较开放,可是那是针对男子开放,对女子还是要求严格的。   而且徐太妃自己一直是委屈又憋屈的。   可是太上皇融本来就不喜欢她,她和殷克州那点事,太上皇融也是知道的。   但是年轻的熙皇不懂啊,而且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熙皇是有多爱皇后,连上朝都要成双成对。   后宫新进了这么多女子,至今据说熙皇只是在善舞的孟蝶那里坐过,但是走的时候,却是让孟蝶有空给皇后表演舞蹈。   熙皇没有临幸一个女子,全心全意,眼里只有皇后。   和当年的太上皇融眼中只有太后瑰一样。   让徐太妃恨的直咬牙。   “我不相信,母妃你骗我,你为了不让我嫁给太子云,居然撒这样的谎骗我。”霏公主手中的茶杯都滚落在桌子上,一脸不可思议的道。   可是心底又有个疯狂的喊声,在说这是真的。   因为第一次见太子云,就见他是从李神佑队伍里走出来的。   那时候她就觉得有点不对,可是她也不愿意承认。   “母妃怎么会骗你,不信你问沈明珠。”徐太妃不喜欢沈明珠,觉得这个姑娘野心太甚,她明明是沈姝的侄女,却跟沈姝一点都不一样,居然放得下身段来讨好自己。   这个时候过来,自然不是真的祝贺的。   沈明珠本来就是想说这个的,却不想被徐太妃抢先,这会子看到霏公主面若癫狂的神态,只好道:“今日皇后娘娘下朝之后确实不在宫中,只是不知道去哪儿了,太子云是听说去漉山书院拜访鹿寻先生了。”   沈明珠一副实事求是,不添油加醋的模样说道。   “两人都去了山上,就是私会去了,什么拜访。”徐太妃在一边重重的哼了一声。   目光却落在不远处,那地上的土有点深,那是那日行刑的地方,土地都被血浸泡深了。   ……   PS:国庆,休息一天哈,今天一更。 第593章 该出手就出手   消息像风一样。   像是一夜吹尽了整个熙城。   熙皇唐希正陪着皇后神佑吃饭。   李南国在认真的捣糨糊。   孩子调皮总是父母惯出来的。   孩童时期虽然傻乎乎的,很多事都不明白,但是天然的敏感。   熙皇胖哒对李南国很好,胖哒从小没有弟弟妹妹,对孩子天然的难以抗拒。   平日除了上朝,大半时间都陪伴着他。   所以李南国也渐渐的有些调皮,吃饭的时候,刚开始还好,乖乖的吃饭,稍微吃饱了一点,就开始满屋子乱跑,或者拿着吃的食物转圈圈。   玩的很是开心,吃饭的时候,屋子里总有笑声。   熙皇胖哒很喜欢这样,皇宫里总是有些安静。   他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候,也是和父皇母后一家三口一起吃饭的时候。   不过今天吃饭的时候,佑哥似乎有点心事,没有平日开心的样子。   胖哒给她夹菜,都没有挑,傻乎乎的就吃了。   “今日上山好着吗?”胖哒有点担忧的问道。   “山上好着,学生渐渐的多了,读书也很努力,洛姨在家,但是三伯伯不知道去哪里了,今天太子云也……”   神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霏公主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平日霏公主还算低调,但是自从联姻的消息出来,霏公主似乎一下子身价倍增的感觉。   要求也提了很多。   在后宫里,神佑向来不管徐太妃和霏公主的事情。   霏公主要的人手自然有人给她提供,也不用神佑操心。   平日身边六个大宫女已经是后宫独一份了,现在她身边直接翻了一倍,有十二个人。   新来的六人模样还没有前头宫女的周正,但是看着挺能干的。   这会子踹门,也是霏公主身边新宫女的能耐。   原本凤来殿里是瞿柒在管,现在瞿柒嫁人了,平日里,李家两个姑娘,李早李晚总是来找皇后娘娘玩,神佑看了几回,两人并不是要勾引皇上,却是一心一意的崇拜她,想找她玩,让神佑哭笑不得。   所以凤来殿里,李早李晚是常客。   晚饭时分,李早李晚吃过了,知道皇上和皇后娘娘在用餐,她们在外头溜达,没有进来。   却不想看到霏公主气势汹汹的赶来。   李早李晚倒是先和霏公主身边的宫女对上了,打了一架。   一直打到了屋里。   一时间现场有些乱糟糟的模样。   “李神佑,你还有脸坐这里。”霏公主冲进来,看到穿着淡蓝棉袍的李神佑,皇弟还在给她夹菜,一副恩爱的模样,更是怒火中烧。   熙皇唐希虽然在佑哥面前一直没有长大的模样,可是实际已经成长了许多,就像之前,处死那嚼舌的女子,并且让大家观刑一样,很是雷厉风行。   所以宫中虽然有流言,但是却没有人敢传到熙皇耳边。   这会子看到皇姐这样怒气冲冲的冲进来,一来居然就直呼佑哥的名字,熙皇胖哒就非常生气。   “谁给你们的胆子闯进来的,皇姐,平日你就是这样称呼朕的皇后的吗?目无尊卑,你一个即将成婚的人,难道没人教你礼仪规矩?还是需要朕给你指定几个管教嬷嬷?”   胖哒一下子站起来,怒言道。   而李南国也被一群人吓一跳。   似乎想到什么场景一样,在这感觉最危险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却是冲向神佑。   似乎脑海里有一个记忆,让他无论如何都要跟着飞飞。   神佑依旧端坐着,没有想到平日不爱沾自己的李南国,这会子却是软软的靠到了自己的腿边,一只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衣摆。   “南国吃饱了吗?还要不要喝点汤。”神佑恍若没有看到霏公主一般,直接无视了她,低头问李南国。   李南国仰着头想了想,又摸着肚子摸了摸,肚子鼓鼓的,然后才摇头:“饱饱,吃饱饱,不要。”   神佑听着他的稚言稚语却是笑了。   挥手让田嬷嬷过来道:“嬷嬷,你和花嬷嬷把南国带去消消食,别走黑的地方,他不喜欢黑。”   见李南国不想走,她捏了捏李南国的脸道:“和嬷嬷们出去玩一会,晚上渣渣和胖飞飞陪你玩猜石头。”   李南国脸被神佑捏了一把,皱着眉,还是乖乖点头。   “君子一言,好多马追。”   神佑点了点头。   看着嬷嬷带人下去了,才转头看霏公主。   霏公主风风火火的进来,居然先被皇帝骂了一顿,而李神佑居然自己无视自己,她的脸一阵白一阵红,这会子看到李神佑终于抬头看自己了,终于一下子爆了。   “你的好皇后才需要管教嬷嬷,你不问问,我为何闯进来,现在整个熙城都传遍了,太子云上漉山和皇后私会,两人早有旧情,太子云是我的未来夫婿,我凭什么不能骂她,她敢做出这样勾引别人夫婿的不要脸的事情,还想要别人尊重她。”   霏公主仰着脖子,面红耳赤的道。   她从小,心思就重。   她整日看她娘亲病歪歪的样子,而父皇融却从来不关心她母女,然而她们却一直生活奢华,甚至比皇后瑰还好。   那时候她一直以为是父皇内心觉得亏欠她们,所以给物质的补偿,后来稍微懂事,又以为是外祖父给的银钱,再后来……居然发现自己压根不是真正的公主,只是她母妃和殷君偷情生下的孩子。   她觉得满满的不公平。   怨恨熙皇融不把她当做一个真正的公主。   怨恨殷君不把她当做一个真正的大小姐。   诸多的心思和想法,让她叛逆又心思重,脸上远远没有那么活泼单纯。   她欲望很多,遇见太子云,是她最大的一个欲望。   想嫁给他,并且为了他,拒绝了许多许多的婚事。   终究守的云开见明月,却不想居然听到这样的消息。   太子云是她的,只能喜欢她,没有任何人。   她原本就不喜欢李神佑,听到这消息之后,更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非得揭开她的真面目不可。   熙皇胖哒听到这些话,愣了愣。   随即勃然大怒,当场就把面前的碗碟给摔碎了。   霏公主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落在后头的沈明珠也悄悄的抬眼,好奇皇上会是什么反应。   后头的徐太妃也跟着上来了,却没有到跟前。   神佑抬头看了一眼熙皇胖哒,见他把面前的碗摔碎了,开口道:“碗碟是有定数的,记在霏公主名下。”   然后走到了霏公主面前,在众人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时候,神佑抬起手,挥手给了霏公主一巴掌。   直接把她打的晕头转向,整个人都像后倒去。   神佑力气不小,这时候也没有省力。   突然起来的动作,让现场所有人都呆住了,众人这才明白为何皇后娘娘要让小皇子离开。   “后宫不准传谣言,谁告诉你这些事,杖毙两人还不够吗?” 第594章 佑哥,我很喜欢你   月亮有些圆,照的皇宫的院落都很亮。   可是众人顾不得赏月。   徐太妃也顾不得在后头,看到女儿居然受委屈,连忙上前。   一把扶着霏公主,就要埋头大哭,一副放开性情,要撒泼的模样。   神佑就在跟前,开口道:“不准哭。”   徐太妃愣了愣。   她怎么可能不哭,哭是她的强项,有事没事都喜欢哭。   随即就要大哭,却听到皇后开口道:“曾经在申国朝堂上,叶御史被我一脚踹的骨折,到现在都还有些跛足,他可是如今申国的国丈,太后昭跟前的红人,就是他设计的水淹荆国,你想试试那种感觉吗?”   神佑冷冷的盯着徐太妃。   徐太妃扁着嘴,抽抽着,却终究没有像平日一样嚎哭出声,只是小小声的哽咽。   “你怎么能打人,公主还要见人,你怎么这么心狠,下手这么重,她怎么说都是你们的姐姐,晚辈做错了,长辈说一两句怎么了。”   徐太妃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礼,又想嚎哭了。   “不准哭,你若哭,本宫就让人把你丢出去,你算什么长辈,公主霏算什么长辈,你们日常用度谁给的,大家都心知肚明,不用本宫说出来。”神佑冷冷的道。   她本来今日心情就不佳,平日里熙皇胖哒都极其让着神佑,神佑少有机会生气发飚。   她从小在白骨山上虽然条件艰苦,但是却是最小最受宠的,性子也是无法无天的。   比起霏公主的小打小闹,凶多了。   对徐太妃棉里藏针病歪歪的感觉更是手到擒来。   有这种毛病的人,平日就是欠收拾,真正收拾了就妥当了。   只是神佑平时不想收拾他们。   也不想去管她们的事情。   徐太妃被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在宫中,这事算是心知肚明的秘密,没有人会说,徐太妃也就当做众人都不知道。   却不想新皇后居然就这样开口说了。   霏公主捂着脸,脸火辣辣的疼,听到李神佑的话更生气了,平日的委屈全都聚集到一起。   不由得推开了母妃,站到了李神佑面前索性放开了大骂道:   “天下谁不知道,你只是奸妃洛倾城的养女,奸妃水性杨花,苟且多人,你亲爹说不定就是个盗匪,你就是个野种,也好意思冒充公主,好意思站着这里,你一嫁过来,我父皇就过世了,你还身体有病,根本生不来孩子,我要是你,早就一头撞死了。”   徐太妃见李神佑的脸越来越难看,连忙挡在了女儿面前。   而后头的沈明珠心里大呼畅快,没有想到霏公主居然把这些话都说出来了,霏公主真是气疯了。   “啪!”   又是一声脆响。   这次不是神佑出手,却是熙皇胖哒。   他居然直接一巴掌打在了霏公主脸上。   把霏公主直接打蒙了。   从小皇弟就让着她,即使是她做错了,皇弟也会让着她。   “神佑的生父是申皇瑥,她的生母是皇后蓝曦,她是申国真正的大公主,今后朕再听到任何人说皇后的任何不好的话,杖责五十,唐霏,你若还想姓唐,这是朕最后一次警告你。”   熙皇说完,看着跟着来的一群人,开口道:“纵容公主行事不当,全都拖下去,杖责三十。”   沈明珠想悄悄离开,居然也被人拦住了。   李早李晚,自然是属于皇后这边的,看热闹看的一脸兴奋。   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八卦的消息。   皇后是真正申国公主,而霏公主居然是疑是假公主。   霏公主也被人拖了下去。   只是她走的时候还是不死心,依旧回头喊道:“皇弟,你会后悔的,她根本不喜欢你,她根本不值得你喜欢。”   喧闹来的这样快,又结束的十分突然。   只有一阵余音。   甚至觉得屋子里还有霏公主的喊声。   桌子的菜还没有凉。   宫女们十分利索的收拾完,一切都恢复原状,霏公主像是没有出现过一般。   一时间屋子有些静。   月光透过窗子,静静的洒进来,有点清冷。   “佑哥,你刚刚要说什么,还没有说完。”熙皇胖哒坐下,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问道。   “太子云上山见寻哥,我见到他了,我们曾经就相识,在申学宫的时候,他是旁边小庙里的和尚,他每日上山打水的时候,都会偷偷跑去申学宫偷学,我们那时候关系很要好,后来荆国小太子骑马亡故,他被荆皇带回了荆国,因为他的父亲实际是荆国的前朝皇帝,他的母亲是天下闻名的薄后,之后我们许久未见,在我来熙国的途中,他到白骨山上找我了,然后又走了,那日,你也见到他。”   神佑说了很长一段话,她似乎很少说这么长的话。   说完有些沉默。   熙皇胖哒并没有沉默,反而笑道:“原来佑哥和太子云早就相识,难怪朕一直觉得太子云人很不错,可惜了皇姐性子不是很好。”   看到如平日一样的胖哒,神佑反而有些不自在。   “你不生气吗?”   胖哒犹豫了一下道:“在申学宫的时候,朕就知道有很多人喜欢佑哥的,不过在我们生舍,不能说这些,说了就被鹿哥揍,其他生舍其实很多人说,大家那时候就很惋惜,佑哥是男子,没有想到佑哥是女子,现在还是朕的妻子,朕是天下最幸运的人了,怎么会生气,生气也是旁人生气。”   神佑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让她十分内疚。   她对十七并非全无感情,因为她少有描述一个人说那么多话的。   熙皇胖哒实际也感受到了,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还问神佑要不要喝一点酒,月色很好。   神佑点了点头。   她很少喝酒,跟胖哒就更少喝了。   总是有点担忧胖哒的身体,平日也没有怎么喝。   “没关系,秋日喝一点黄酒,不会醉的,只是今夜月色真好,应该喝一点,趁着李南国没有捣乱。”熙皇笑道。   黄酒煮着,加了姜丝,闻着都香醇。   喝到肚子里更是热乎乎的。   秋日凉爽,夜晚喝一点黄酒,正好。   熙皇胖哒一杯,神佑一杯。   两人才喝了三杯。   胖哒居然噗通一声就扑倒在桌子上,醉了过去。   嘴里喃喃的道:“佑哥,我好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一点好不好,就一点,一点点。” 第595章 广纳后宫   圆夜之后,第二日忽然霜冻。   天地都有点灰白。   霜冻不是下雪,却更加冷。   冷的有点冻骨头。   这种气候在熙国一直少有。   气候不好,年初种的东西,本来该秋收了,现在却没有动静。   稻田里的稻子黄蔫蔫的,看着鼓鼓的稻穗里,里头却是空空的。   经历了风雪霜冻烈阳,所有的草木似乎都失去了生命力。   熙皇胖哒醒来,感觉头有点疼,但是很暖和。   他梦见自己又回申学宫了,天天被佑哥撵着跑,可是自己总想偷懒,有时候佑哥还会用她养的小绿来撵自己。   跑的好累好累,以至于醒来都觉得双腿有点酸麻。   手也有点酸麻。   手酸麻不是因为李南国,李南国睡相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睡到了角落去了,脑袋都打了个转。   而佑哥却是枕着他的胳膊,睡的香甜。   胖哒渐渐回想起昨夜的事情,昨夜皇姐又发疯了,在胖哒看来,这些肯定是阴谋。   佑哥白日才上山,而且也是忽然决定,至于太子云人人都以为他要去拜访殷君,结果却是去了漉山。   先不说佑哥性格向来坦荡,绝对不会做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就是白日才相见,夜晚就满城皆知,肯定是有问题的,熙国的消息传递的发达,也没有发达到这种地步。   可是皇姐却疯了一样,居然真的来指责佑哥。   胖哒对霏公主越来越失望。   看着佑哥,忽然动了一下,睁开眼。   胖哒有点害羞,又闭上了眼。   神佑轻轻拧了一把胖哒的脸蛋,坐起来道:“不要装睡了,知道你醒了,昨夜死活抱着我,问我咱们是不是好哥们,一直要我答应是了,才睡觉。”   熙皇胖哒睁开眼,有点惊羞,自己居然真的这样说了吗?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   申国。   申皇李平安睁开眼,看到身边已经起身穿衣打扮好的皇后叶敏,有点愣愣的。   或许皇宫里的风水还不错,也或许是叶敏进宫之后很少外出,她皮肤白皙了许多,看着也水灵灵的很娇俏。   背影掐出了腰身,颈脖纤细,耳朵上的耳垂各挂着两个圆润的珍珠,细细的金链子吊着,摇摇晃晃。   而窗外有光照进来,正好照的叶敏的侧脸。   能看到脸上的细绒毛。   李平安不知不觉看的有点痴。   叶敏感觉到目光注视,回头一看,皇上正望着自己,两人目光交汇,叶敏脸立刻红了。   “您醒了。”   李平安点了点头。   昨夜他们行了周公之礼,算是真正的夫妻了。   因为李平安还是想要一个真正的属于自己的孩子,虽然他本人也还懵懵懂懂的,觉得像个孩子一般。   “今日沐休不用早朝,你再躺一会吗?”李平安被她清澈的眼神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拖着她的胳膊,又想拉她上床。   无奈李平安扯了扯,又扯了扯,发现根本扯不动。   他的力气居然没有叶敏大。   “还是起来吧,要给太后请安呢。”叶敏虽然很害怕太后,可是也很重规矩,她不是很聪明,没有学到她父亲叶御史的一丝伶俐,倒是比较像她娘,很实诚。   李平安听到太后二字,也没有了情致,拖拖拉拉的起来。   穿好衣裳,不自觉的就牵着叶敏的手,朝昭和宫走去。   离的不近,天也有些凉。   御花园的树没有那么精神,但是李平安觉得还挺精神。   昨夜是他初尝男女滋味,觉得很是愉快。   忽然间发现,人间好玩的事情实际很多。   也突然有些明白史上为何会有那种整日沉迷后宫女子不早朝的昏君了,早上他都不想起了。   这会子牵着叶敏的手,都觉得和平日不一样。   平日觉得叶敏的手有点粗糙难受,现在却摩挲着心跳都快,很是开心。   走着走着,看着左右无人,李平安忽然低头抱着亲了叶敏脸上一口。   把叶敏吓一跳。   左右看,没有人,后头却跟着不少人。   不过宫女太监们都低着头,像是没有看到这个场景一般。   叶敏脸很快通红,从脸颊红到了耳垂然后是脖子,整个人红扑扑的,像是煮熟的虾蟹。   “皇上,不可。”   她声音低若蚊虫。   李平安点了点头道:“忽然就是很想亲你,阿敏,有你陪着真好。”   叶敏头低的羞的不知道怎么办。   却也是满心欢喜开心。   真的很开心。   不过快到昭和宫的时候,申皇李平安还是松开了皇后的手。   两人规规矩矩的进去。   太后昭脸上的伤已经好很多了,没有腐烂的皮肤掉下来,但是颜色有一块一块的,还是斑驳不均,平日若是朝会,太后昭会盖上厚厚的粉,整个人都白乎乎的。   但是在自己宫殿里的时候,太后昭并没有上粉,脸色有点可怕。   而且不知道是涂了什么草汁,脸上绿色泛着黄,像是中毒了一般。   李平安和叶敏到的时候,朱贵妃已经到了。   如同一个宫女一般,正在伺候太后。   贵妃朱嫣的心如同过山车一般,最初被凌辱之事暴露,以为只能一死了之,却不想太后昭对荆国人好到这种地步,哪怕知道了此事也没有追究,甚至连她怀孕了,都给安胎。   她看着反正皇上也不会喜欢她了,皇上自己也没有什么权利,不如抱紧太后的大腿。   在宫里,除了太后,她连皇上皇后的面子都不给的。   外头都说太后昭实际是荆国人,向着荆国呢。   没有想到后来又出了水淹梨城的事情,据说荆国大军也死伤无数,朱贵妃那晚吓的觉都不敢睡,生怕半夜被人弄死。   却不想,有惊无险,不过心里还是害怕。   现在朱贵妃都弄不懂太后是什么意思了,每日战战兢兢。   不过太后昭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似乎很看重,每日都有询问,她又觉得自己能活下去。   太后昭看到两人进来,再看到皇后的略微变扭的步伐,忽然笑道:“说起来,平安你登基也有不少时日了,这后宫还是人太少,不热闹,哀家很是不习惯,朝臣们也说应该广纳后宫,给李家开枝散叶才是,皇后,这事哀家交给你。”   太后昭的示意下,宫女拿了一个小册子递给了叶敏。   叶敏有些不知所措的接了过来。   朱贵妃忍不住开口道:“太后,您忘了皇后娘娘不识字呢,不如臣妾……”   太后昭和煦的脸,忽然就变了。   戴着长长甲套的手指,一巴掌挥到了朱贵妃的脸上,倒是不重,但是朱贵妃的脸上瞬间多了几道血痕。   朱贵妃捂着脸,一脸惊恐。   “皇后是叶大人的独女,哀家很是喜欢,朱贵妃你若再这样目无尊长,就不要再出现了。”   李平安等着这一幕结束,才开口道:“儿臣遵旨。”   李平安没有看朱贵妃,也没有看叶敏,而是忽然开口道:“母后,算着时日,伊仁姐姐怀孕许久了,要不要朕派人去看望,派几个得力的产婆,还有送一些药材?”   太后昭听到李平安这话,忽然就顿住了,表情有一阵子的凝固,随即却是挥了挥手。   朱贵妃躺在地上,一手捂着脸,一手捂着肚子。 第596章 早朝风波   早餐,不小心吃多的李南国捂着肚子,皱着眉,摇摇摆摆。   按照平日的习惯,吃完早饭,他就只能跟着嬷嬷玩。   渣渣和胖飞飞都要去干活了。   阳光明媚,他一手牵着嬷嬷的手,站在门口,一手高高的挥来挥去。   想让他们早点回来。   熙皇胖哒摸着脸上的口水,是小南国亲的留下的。   一手牵着佑哥的手,两人穿过了御花园。   秋日,御花园的树都黄了,满园的秋色,地上偶有一两片落叶,极其的美。   霜冻虽然冷,可是霜冻化去,天却格外的晴。   如同熙皇胖哒的心一般。   他现在努力锻炼,身体感觉还不错,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如同这秋日的暖阳一般。   两人并肩到了朝堂上,倒是惹得众臣一阵惊讶。   因为昨日的流言实在是来的很快。   如同大风刮一般。   几乎是人人都知道了。   皇后居然和太子云去漉山私会。   连殷雄都听到了这事,殷雄自然不会相信神佑会这样,神佑一直都是很坦荡的人,就算知道自己喜欢她,也是很明确的拒绝自己,从来没有逾越一步。   只是有些担忧,不知道谁造谣。   看到神佑来上朝,跟平日一样,没有什么区别,殷雄就安心了许多。   而朝中有不少年轻臣子都是皇后神佑的暗粉,有点崇拜喜欢,却都不敢表现出来,昨日听到那消息也是十分生气。   见皇后娘娘并无不妥,也都安下心来。   今日朝中的事情,主要是谈论灾情。   最近的议题几乎都是这个。   今年年景不好,各地都出现了流民。   熙国已经是居于东南,物产丰富,都有这样严重的情况,可想而知申国和荆国会如何。   “流民都往熙城走,一路上死伤无数。可是人还是越来越多,若是没有妥善的法子安置这些流民,熙城恐怕也会生乱。”   “那些都是贱民,贱民就会闹事,坚决不能让他们入城……”   “……”   众说纷纷,大多数决定都是要把这些人驱逐走。   向来不怎么多话的鹿歌,出列,愿意出面安置这些流民。   于是矛头又集体转向鹿歌,户部说没有多余的银钱了,礼部说这样不合适,兵部说这些人恐怕会生乱……   殷克州一开始也对流民有意思,他的私兵损失惨重,正是需要补充人的时候,可是一打听,流民队伍里大多数都是老弱病残,还有女子,强壮的男子很少,也就不愿意接这烫手山芋。   只是觉得皇后的兄长还是太年轻,这样的事情居然应承下来。   众人表态不支持之后,终究这任务还是落在了鹿歌身上,殷克州怀着阴谋论的心思,让他的儿子殷雄一起处理此事。   殷雄为副,鹿歌为主。   殷雄入朝之后,因为他是殷君之子,根本没有人敢给他派发任务,闲的无聊,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家陪伴伊仁公主。   好不容易有事做了,十分激动。   伊仁公主最近脾气大的很,见到他就生气,殷雄连家都不好着,正好跟着鹿歌。   殷克州看到自家蠢儿子随便分配个活就兴高采烈,一脸无奈。   说起来,他弟弟殷华反而更像他,更有谋略,也更稳重。   可是殷克州虽然疼爱弟弟,却也不可能把家业交给兄弟。   毕竟儿子还是排第一的。   不过此刻殷克州有些好奇的看着朝堂最上头的皇后娘娘。   没有想到,他殷克州一辈子看人准,临老了却总是走眼,皇后娘娘居然才是真正的申国公主,是申皇瑥瑥和申国第一个皇后蓝曦的女儿。   昨日的流言不是殷克州让人传播的,他是希望促成和荆国联姻的,因为霏公主是他的女儿,于他来说是有好处的。   可是流言传的有鼻子有眼,当年太子云抢亲的事情都出来了,让殷克州也十分好奇,这幕后还有谁。   殷克州脑海里不由得浮现起一个人,申国太后昭,他放眼朝堂,谁会是太后昭的人呢?   殷克州看谁都像是细作。   一时间总觉得浑身紧绷。   此刻熙皇却忽然开口道:“昨日听闻一则流言传遍了熙城大街小巷,连朕在皇宫都听说了,朕发布的圣旨都没有传的这么快,一定是有心人在背后推波助润,李爱卿,朕命你十日之内,查清流言来源,严惩不贷。”   李君面色一僵,出列道:“臣遵旨。”   至于流言,众臣都心知肚明是什么。   只是看皇后娘娘依旧端坐着,没有一丝特别的模样,倒是让众臣信了八分。   皇后神佑身上向来有一股子坦荡之气,很让人折服。而且众人才知道,皇后居然是真正的申国大公主。   ……   原本以为朝会就这样要结束了。   却不想就在众人都抖袖子收拢衣摆的时候,却又有急报传来。   “申国集结大军南下,不知道是要作何动作,疑是要攻打熙国。”   此消息一出,整个朝堂都静默了,好半响没有反应过来。   申国和熙国算得上友好邻邦了。   两国还有公主联姻。   太后昭的女儿伊仁公主就是殷君的儿媳,可是此刻居然传来这样的消息。   众人又想到了那封著名的断绝书。   看来太后昭比伊仁公主心狠的多。   为今之计,只能加快和荆国联姻的进程了。   太后昭真是女疯子,疯起来,谁都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神佑也愣了愣。   她的位置坐的极高,整个朝堂都在眼中。   为了明亮,朝堂大门也开着,侧面还有一些高窗,阳光纵横的洒下来,交织在一块的感觉。   她记忆中的太后昭是什么样的人?   神佑想了想,好像没有什么记忆。   比李伊仁好看一些,容貌五官更细致。   很有心机,做事麻利,应该算是狠绝吧。   杀人放火,总是做的很干脆。   最主要的是她无愧疚之心。   做任何事都没有愧疚之心,好像是无愧于心的感觉。   神佑微微皱眉,想的有些出神,等她回过神来,发现朝会居然都结束了。   “佑哥,今日殷君设宴款待太子云,问我们去不去?”熙皇胖哒耐心的坐在佑哥身边,等她回神了才问她。   神佑摇了摇头。   “今日应该去看看母后了。”   神佑发现她现在也很喜欢太后瑰。   太后瑰是个很通透的人,众人以为太后瑰住在皇陵,从此青灯古佛,一定过的很孤苦。   实际上却并不是。   皇陵景色很好,春夏秋冬各不同。   太后瑰喜欢抄佛经,也喜欢看杂书,甚至有时候会作诗。   也会动手刺绣。   很安静的日子,似乎和过去并无不同。   每次神佑过来,都觉得很是宁静,一种从心中觉得安静的感觉。   自古婆媳多不合,神佑却觉得和太后瑰在一块,很是稳妥,虽然不至于让她像跟洛姨一起的时候撒娇,却也很安心。   所以每月她会过来一两次。   熙皇胖哒今日倒是想同行,可是殷君的意思,除了招呼太子云,还要商量一下对待申国的大计,所以他要去议事厅。   今日只能是佑哥自己去母后那边了。   车撵如往常一样,滴滴答答,走在宫道上,然后又往皇陵的方向转,两边都是大树,很是威严。   忽然马声嘶叫…… 第597章 看错了   这条道常走。   通往皇宫的皇陵,一路都是极其平坦的。   神佑有时候在车上会瞌睡。   毕竟比起看奏章处理那么多事情,好像出门一趟都算是休息。   熙皇胖哒虽然对神佑很好,可是他也实在是在处理国事上有些勉强,他不爱看奏章。   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神佑却是知道的。   两人一块上学一起那么多年了,也算是两小无猜,在申学宫里的时候,胖哒就很懒惫,聪明有余,懒是真的懒。   就爱捣鼓那些手工乱七八糟的东西,让他当一个工部的官员,说不定合适,让他做皇上,实在是有些麻烦的。   神佑也清楚了,太后瑰一定选中自己的缘故。   清楚虽清楚,可是对太后瑰这人却实在生不起什么偏见。   不过马忽然嘶叫,而后马车疯狂的奔跑,却是跑进了林中。   马车瞬间颠簸起来,因为这条路走惯了,平日是皇上和皇后一起,跟随的侍卫也不少。   可是今日皇上要去殷家,神佑生怕他有什么事,大半的侍卫都让跟随胖哒去了。   而自己身边只有一个田嬷嬷,还有平日向来喜欢跟着她的李早。   李早性子活泼,很会逗趣,有她在比较热闹,神佑觉得太后那边冷清了一些,所以把她带上了。   本来会把双胞胎姐妹都带上,不过李晚偏偏来事了,身体不舒服,所以在宫里没有出来。   太后瑰并不喜欢人多,其他的人也没有,倒是又带了一车的吃用的东西。   衣服很多了,没有带,但是点心,平日纸笔什么的,神佑有遇上好的,都会留意一些。   马跑偏了。   若是以前的神佑,说不定虎虎的跳上马去控马了,然而现在她因为要见太后瑰,身上的衣服虽然不是隆重的礼服,但是也是比较正式的常服,有些繁琐。   而马车里李早和嬷嬷比自己还害怕。   神佑此刻不知道外头什么境况,倒是不好出去了。   惊马终究是要停的,摇摇晃晃许久。   偏生今日神佑没有带大黑出来,小绿也是丢在皇后后山里,只是在包里放了小青。   身上有刀,是哥哥一直要求带的。   想到自己回到申国的时候,在申国皇宫的生活总是很紧张,反而是到了熙国之后,很是轻松。   这段时间,连刀都差点要忘记了。   她找出了刀,插在鞋子上。   又翻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直到马车停下。   李早被撞晕了,神佑看了一下,只是撞到脑袋,应该还好,暂时没管,而嬷嬷宽宽的身体挡在神佑跟前。   马车外头,似乎没有动静。   惊马的时候听到一声喊,车夫不知道如何了。   外头有动静,而后是车帘被掀开了。   田嬷嬷吓一跳,但是帘子被掀开之后,看到外头的人。   全都是蒙面,看不清脸。   神佑看向对面这些人,又看了看周围,这里很僻静,皇陵周围是没有普通百姓逗留。   森林茂密,天空的太阳似乎都比平时远。   对面足足有十个蒙面人,不知道暗处还有没有,形成了包围之势。   神佑这边只剩下三人,一个田嬷嬷,一个撞晕的李早。   田嬷嬷办事虽然妥帖,但是让她应对这几个看着练家子的蒙面人也做不到。   李早直接被撞晕了,这小丫头太活泼,突发事情的时候,脑门一撞倒也轻松。   神佑每月要来看两次太后,时间不定,每次胖哒都是陪同,这是少有的一次单独过来。   看着对面的人,眼神有杀意,也有笑意。   大概就像猫捉老鼠一般,有种快意吧。   但是神佑不是鼠,从来不是。   她甚至没有开口和对面的人交谈,忽然就直接跳到了前头的一匹马上,马车的绳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解开了,她跳到马上直直的往前冲去。   她知道这些人的目标是她,她走了,嬷嬷和李早反而没事。   而她在现场还要顾及她人,反而束手束脚。   嬷嬷若是获救也能让人去找自己。   在一瞬间,神佑就做好了决定,没有废话。   果然那些蒙面人没有想到皇后居然会如此果决,马术如此的好。   见皇后一身漂亮的礼服下摆在马背上飞,美的不可述说。   不过他们有任务而来,再美也没有用。   皇后忽然跑了,他们没有反应过来,人追不上,只能射箭。   听到身后箭雨的声音,神佑只能继续往前,加快速度。   她许久不骑马了,但是马术的感觉天生就有,只是这匹马之前受过伤,即使已经很努力,还是跑的不快。   而且马屁股上也被射了一箭,神佑的胳膊也被射了一箭。   她觉得有些疼,很疼。   可是还是依旧往前,往前。   树林在后退,云在后退,风在后退。   ……   殷府。   觥筹交错。   皇上驾到,更让这次宴会热闹达到顶端。   荆国太子云因为有那些流言,让人更好奇,看到太子云出现都不免关注一下。   果然是十分俊美。   殷君一家号称三大美男子聚集,殷雄,殷华,殷克州,他们三人出现的时候,极少有人能夺去他们的风采。   可是太子云站在那,居然一点都不逊色,反而更胜一筹。   太子云长相俊美不说,还有一只重瞳,听说重瞳乃天生帝王眼,能看穿一切。   而且太子云身上除了有杀伐果决的气质,还有一种慈悲的感觉。   枯木长河今日没有来,朝慕尔也没有强求,免得他惹祸。   霏公主也来了。   她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   面上还戴了一顶面纱。   殷家的人还以为是霏公主有些害羞,毕竟她和太子云的婚事是基本定了,婚前不好见面的。   她看到了太子云,心跳还是很快很快。   殷家很大,霏公主这是第一次以公主的名义前来,院落都成群。   当然最好看的院子据说是给伊仁公主使用。   伊仁公主正在安胎,并没有在宴会上出现,她的院落几乎是关着的,只能看到大量的宫女进出,偶尔能听到丝竹之声,也有笑声。   宴会中途,霏公主把太子云约到了一个院子的凉亭中。   太子云想了想,还是如约而至了。   凉亭边有湖,湖里有鱼,浅一些的地方还有龟,摇摆着四肢,游的欢快。   太子云跟公主行礼,公主也跟太子云行礼。   戴着面纱的霏公主,一双眼很活泼。   “云哥哥,我第一次见你,你一身灰袍,却是一挥手就让荆国大军臣服,那时候,我心中就想嫁人当嫁这样的人,这辈子才值得。”她说着话,深情款款的看着太子云,她的眼睛极其好看,睫毛也很长,像是两把刷子,眼中深情的似乎滴出水来,声音也极其柔媚。   太子云站在旁边,听到霏公主说的场景,他有些恍然,开口道:“你看错了。” 第598章 夕阳下杀人   神佑有些狼狈。   受伤之后,马慢了。   她也渐渐感觉到疼。   箭有毒。   有点麻,应该不会死。   神佑想她吃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没死,不至于现在被毒死。   她这时候脑子还清醒,就是身体大概已经不太灵活。   控制马的速度也有一些吃力。   马也受伤了,渐渐的停下。   而此刻,也从树林到了一个崖边。   似乎山穷水尽,总会出现断崖。   神佑以前没有来过这里,不知道这里还有一片断崖。   站在这,看落日似乎极美。   因为面前一片开阔,很是远。   而黑衣人也追上来了。   神佑下马,靠在了一棵树边。   马也在慌乱的转着,有些疼,又被拍了一下,然后跑远了。   黑衣人追上来的时候就看到远方的落日,大树,树下斜靠着一个女子,真的极美。   美的惊心动魄。   裙摆有些脏,可是却更显好看。   不像是人间的女子,倒像是仙女落凡。   黑衣人当中有人有些迟疑。   “她受伤了。”   “别让她跳崖。”   黑衣人渐渐围上来。   神佑觉得有些累,只是觉得这样死去的话有点可笑。   当年哥哥在身边的时候,还可肆无忌惮,一路闯祸,现在就一人的时候,略有些狼狈了。   神佑一直在想这些人是谁派来的。   目的是什么。   不像是要杀她,如果要杀她的话,一开始埋伏好乱箭一通射就好,可是世间的事,有很多比死更难看。   神佑有些自嘲。   黑衣人渐渐围拢,见她一副完全脱力的模样,眼神有些放松。   就在这一瞬间,忽然一条蛇穿蹿了出来,飞奔到为首的人的脸上,而神佑也忽然起身,她手上多了一把刀,如同舞蹈一般,在转圈的时候,那刀却是对着每人的脖子上划过去。   有鲜血溅出来,有点热。   在一瞬间,神佑和小青的配合下,居然就杀了三人。   很快。   神佑能感受到刀入肉的感觉,切断的感觉。   伤了两人。   还有五人。   而神佑也到了悬崖边。   她想笑,笑不出来。   有点想骂人。   就在神佑准跳下去的时候,忽然有人开口喊道:“米若!”   神佑有点听明白这话,是蛮荒靠北边的乡音,不要的意思。   接着剩下的五个没有受伤的黑衣人忽然又倒下两个。   接着又一个黑衣人出现,显然和其他人都不是一伙的,因为其他人也没有听明白这人说什么意思。   这个黑衣人很凶,杀死两人之后就直接冲过来,身上带的是弯刀,很锋利。   杀人不仅仅是靠刀刃,他力气还很大,像是剁骨头一样,把人剁死。   他的武力值应该没有对方厉害,但是很狠,很不要命,好几次对方的剑都直接要把他弄死,他却直直的往前冲。   神佑虽然受伤,也不是弱女子,依旧挥着刀,甚至有并肩而战的感觉。   不过之后,神佑没有再受新伤,基本上都被身边的黑衣人挡住了。   神佑对他没有印象,甚至不是很熟悉,声音也是陌生的。   但是在杀人的时候,渐渐有些熟悉,两人都是果决的人。   能杀死对方绝不会留手。   对自己也是很不留情的。   不知道多久,黑衣人都死了。   夕阳挂在天边,残阳如血,照的地上的血,颜色很美。   此刻,忽然就很美。   天地都通红。   神佑身边的黑衣人把其他人每一个黑衣人的面巾掀开,问神佑:“你认识吗?”   神佑看了一眼,很陌生,不认识。   “你不是熙国人。”神佑听到对方的声音,很拗口。   那人摇了摇头。   却始终不愿意把面巾摘下来。   “我可以相信你吗?”神佑望着对方的眼,有点熟悉感的感觉。   对方点了点头。   “送我去皇陵。”神佑说完,就晕了过去。   而那黑衣人伸手接住了神佑,一下子他怀里满满的抱着一个人。   他身上多处受伤,流血。   伤的有点重,可是跟怀里的人比起来一点都不重。   黑衣人是枯木长河。   他没有想到熙国皇后就这样交代自己一句话,就晕过去了。   他父亲是枯木长居,是荆国传奇的将军,万人屠。   他的杀意不比父亲少,从小接受的训练也非常残酷。   今日这十个黑衣人都是顶尖的杀手,枯木长河活下来了,靠着树边。   怀里抱着一个女子。   他忽然笑了一下。   面巾戴着笑的有些艰难,牵着脸。   可是他还是想笑。   他看着怀里的人,看着远方的落日,看着面前的尸体,都觉得美极了。   他第一眼看到皇后神佑就魔怔了。   他已经决定戒掉女色,却没有想到会忽然就跌入一种莫名其妙的河中。   日思夜想,做梦都想。   就像是一颗种子,迅速的在他脑海里生根发芽。   所以他想尽一切办法,想寻到皇后的行踪。   却没有想到,此刻她居然就在自己的怀里。   而他只是抱着她,什么都没有敢做。   甚至,就想着把她送回去。   忽然他的手湿润了,有点腻滑,是血。   她是他见到的第一个会杀人的女子,她见他第一面就说要杀了他。   她又那样的美,举刀的时候也美的让他愿意停止呼吸死去。   她受伤了。   手上中箭,又活动了好多次,此刻血流不停。   枯木长河犹豫了一下,帮她脱掉了外裳,然后剪开她的袖子,短短的箭头还留在她胳膊上。   他给用力了拔了出来,似乎听到一声闷哼,接着又安静了。   伤口那里一圈黑,他用力的挤了挤,血还是有些黑。   枯木长河没有犹豫,埋头吸血吐血,此刻他脸上的面罩已然揭开了。   面容还是稚嫩,他实际差一年才成年,但是面上有一个狰狞的伤口,五官是天然的荆国人的立体。   吸完血,他又给上了伤药,重新给她包扎后,穿上外衣。   他自己的伤都顾不上处理,现在只觉得全身都疼。   可是他抱着这个女子,看着落日在天边悬挂着一半。   满天下都安静。   虫鸣有点远,连炊烟都看不着。   枯木长河忽然觉得自己就这样和她一起死去的话,真的是美事。   他看着她都会觉得心跳加快,血也流的更快,总觉得像是快死了一般。   他明明想做很多事,可是看着她,他只做了一件事,把她背起来,朝落日相反的方向走去。   后背有点暖,影子有点长。 第599章 杀人者   “你错了。”   风没有把这句话吹散。   一个字一个字的打在了霏公主的脸上。   太子云就在她身边,可是却比任何时候都远。   因为曾经的任何时刻,太子云都在她心里,很近很近。   “你不喜欢我吗?”霏公主有点吃力的问出这话。   太子云没有思考,就点头了。   本来,他和熙国公主就是陌生人,自然谈不上喜欢。   他也没有撒谎的习惯。   “那你以后会喜欢我吗?”霏公主继续问道。   她看着太子云,太子云却不看她,只是看着面前的荷塘。   荷塘里荷花枯萎了,遮不住戏水的肥鱼。   几尾漂亮的鱼互相追逐嬉戏,甩出漂亮的水花。   阳光下,又有七彩的颜色,很美。   万物生,都很美。   “可能不会,我以前是个和尚,从小就在学习四大皆空。”太子云说完这话,终于抬头看霏公主了。   意外的是他眼中的霏公主一团灰黑,看不清是什么颜色。   “我同意来联姻,是因为荆国天灾,天灾有点严重,圣庙门口的尸体都慢慢消失了,师父说他害怕他会被吃掉,幸好没有。我来,这只是我要做的,并不是你要做的,这对你不公平,所以我不想骗你,你可以拒绝。”   霏公主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拒绝,她为什么要拒绝。   喜欢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她会是荆国太子妃,以后会是荆国皇后。   而李神佑,李神佑什么都不是,能不能活着都还两说。   “我不会拒绝,我一定会和你成亲,因为我知道,你喜欢李神佑,我而恰恰很讨厌她。”   霏公主说完,起身离开。   起身的时候风掀开她的面纱一角。   还有点红肿。   可是她丝毫不在意。   她盯着太子云,笑了,露出一个有些夸张的笑。   霏公主走的决绝,太子云站在那,叹息了一声,忽然就有点难过。   觉得自己不如荷塘里的鱼。   大概会好一些。   听到霏公主那句话,他忽然就不想成婚了。   他揉了揉僵硬的脸,看着水中的脸做出了怪表情。   宴会很热闹。   忽然就安静了。   却是有人来报,皇后遇刺,生死不知。   荆云愣了愣,随即跑出去。   很快,殷府门口居然集结了好几支队伍。   众人没有想到,平静的宴会之外,居然隐藏着这么多荆国士兵。   太子云几乎是一个口令,甚至就有能把殷府包围的军队。   整齐划一杀伐果决。   与此同时,在城外处理流民的鹿歌也集结了军队,轰轰烈烈的朝皇陵涌去。   熙皇身边也涌出了一堆护卫士兵。   一下子殷府就冷清了。   众臣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是留下等消息,还是回去。   而殷克州自然也集结了一些私兵。   他若是没有集结军队的话反而会显得心虚。   可是集结军队比起来也显得有些寒碜,居然还没有皇上的护卫队多的感觉。   整个街上都是军队。   密密麻麻。   而殷府,伊仁公主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画画,她要进行胎教。   反正闲的无聊,每日画画也成了消遣。   山河点缀,她画的是水墨画,莫名的觉得有些好玩。   “李神佑出事了?”李伊仁的笔放了下来,手一抖,山水糊成一片。   “李神佑那人命硬的很,肯定没事。”   李伊仁扶着肚子站起来,在院子里漫步。   天边的夕阳红的耀眼,照的她脸红扑扑的。   虽说不担忧,但是她还是望着外头,望了好几回。   冬施也有些焦急。   忽然觉察到身边似乎少了个人。   李伊仁开口问道:“青岚呢?”   冬施居然也没有注意,摇了摇头:“应该是出去帮忙了。”   李伊仁却是心中一咯噔,她院子的丫鬟,向来地位高的很,不准人随便指使,何况是她身边的大丫鬟,莫名的觉得更烦躁了。   冬施也略有所思的朝外望去。   夕阳挂在了屋檐飞翘起来的一角。   那角落上挂着个铃铛,有风,叮叮咚咚的响。   ……   枯木长河背着她。   路很长。   他也很累。   忽然很想唱歌。   于是他就唱起了歌。   荆国的民歌。   调子很怪,嘟嘟喃喃的。   “萨鲁斯卡呀,卡开卡和,伊鲁斯卡呀,司罗罗哟,卡开卡和呀……”   声音很温柔。   大意是:“我爱的人啊,还是个小姑娘,她什么都不懂呀,我却那么爱她……”   是少年和女子表白的歌。   在荆国算是常有的歌。   枯木长河平日并不喜欢这一套,他若是有喜欢的女子,直接抢着硬上了,一般女子也不会拒绝。   他甚至没有正经的谈过恋爱,却也已经有过好多女伴。   他向来瞧不起那些在篝火边傻乎乎唱歌求爱的男子。   此刻却背着熙国的皇后,身上一身的血腥味,忽然就很想唱这首歌。   反复的唱。   神佑在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唱歌。   歌声很柔很柔。   全身都有点疼。   有点像是小时候的感觉。   好像在哥哥的背上,走了很远很远的路。   等到神佑睁开眼,看到的还是黑色面巾裹着脸的人。   她没有回到皇陵,却不知道在哪儿。   一个很破旧的亭子,亭子屋顶都破了,所以可以看到星空。   她有点冷。   面前有火堆。   火堆上面烤着肉。   “这里是哪?”神佑看环境就知道没有到皇陵,没有问缘故。   “外头忽然很多人,不确定是敌人还是朋友,所以带你到这里了。”黑衣人声音有些沙哑了,不知道故意还是本来如此,但是还是不熟悉的汉话。   神佑可以确定对方是蛮荒或者荆国的人。   对方没有换衣服,还是有血腥味。   从自己醒来,对方就没有看自己,很是沉默。   神佑吃了一点东西,躺着,看着星空。   今晚星空很美很美。   漫天的星辰,很多很多。   她似乎爬的很高了,应该有风,但是风口,坐着一个黑衣人。   “你是谁?”   黑衣人没有回答。   回答神佑的是火苗噼啪的声响,还有风声。   ……   森林里的尸体被找到了。   通往皇陵的路被挡住了。   在断崖边,皇后可能凶多吉少。   已经有人等天亮去崖下寻找尸体。   断崖边,一块鲜艳的颜色布料挂在了树枝上,随风飘。   今夜很多人,无眠。   ……   PS:故事写到今天,已经歪楼了许多了哈。一直记得神佑大李平安五六岁,恩,大概是这样。有一个最初的大纲,已经不太一样,因为写的时候随情所至,希望总体不歪好了。 第600章 回到皇陵   阴天。   清晨就感觉出来,会是一个很沉重的阴天。   以前,李平安是不会看天相的,天相是个很神秘复杂的东西。   也不需要皇上学会看这个。   宫里有国师,国师会看。   可是现在,国师殿已经空置了许久,小国师重烟被太后送给了荆皇。   据说太后有意选一个新国师。   可是申国历朝历代,国师都是从重家里出来的。   现在重家却是举家都在蛮荒。   留在申城的都已经是旁系的旁系,当年据说去蛮荒的路上半路跑回来的,也不知道正经是不是。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蛮荒变的很远,很独立。   平日朝中议事,似乎蛮荒都不在当中。   虽然有很多不妥,但是众人都默认的不提蛮荒,于是新国师的事情就被耽搁下来。   李平安望望外头的天,乌云一层一层又一层。   早朝他坐在龙椅上,有点瞌睡。   他年纪小,初尝云雨,昨夜又胡闹了一点。   叶敏虽然年长一些,可是脾气太好。   坐在龙椅上看着众臣,来来回¥回的说话,争吵,似乎有点有趣。   然而终究不像他父皇那时候那样有趣。   申皇瑥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朝臣总是吵的很凶,最终等着皇上做决定。   而眼下太后昭却是个十分果断的人,她要么不发表意见,一旦开口看,就是做好决定了,从来不听劝解。   当然有人劝解过,之后那劝解之人就无缘无故死了。   众人才恍然想起来这几年的事情,似乎从申学宫迁移开始就一步步到今天。   以前申皇稍微出格就有人进谏,现在太后昭,却没有一个人来劝谏了。   甚至申国境内已经有人悄悄的往蛮荒迁移。   百姓不知道上头的事情,可是却是最敏感的感觉到世事的变化,想活命,顺着朴实的想法走。   太后昭说要为皇上广纳后宫,不管怎么说,如今申城内办事效率是极快的。   下朝之后,李平安已经看到一群一群的人进宫了。   安静许久的申国皇宫又热闹起来了。   年幼的面孔,纯真抑或是不纯真的笑容,在御花园里展露。   有聪明的有不够聪明的。   李平安的车撵路过,透过帘子看了一眼,没有停,依旧回到太子殿。   皇后在刺绣。   把一个个选绣的女子的名字绣在了布上,针起针落,飞快。   她还是这样笨,没有因为成为皇后,识字就快了。   李平安喜欢看她刺绣。   他极其的闲,国事基本是不需要过问的,他就是想过问,也轮不到他。   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大臣们汇总之后,最后都会交到昭和宫。   当太子的时候还要为准备当皇帝学习好多东西,现在当了皇上反而真的闲了。   李平安抱着一本书,实际拿了许久都没有翻页,倒是靠在椅子上,把桌子上的两盘点心和果子都吃光了。   中途和皇后叶敏闲聊几句。   门口的宫女太监反倒有点忙忙碌碌,毕竟宫中一下子多了这么多新人,事情还是很多。   于是李平安忽然有点闲,跟叶敏说起了自己的姐姐自己的老师。   “先生大智若愚,却不知道为何走的那样突然,其实按照朕想,还是应该有很多后手才对,所以朕当时坚定不移的留下,却不想,先生居然真的就走了。”   “我给你说说洛姨的事情,就是洛妃,她最喜欢干的活是种菜,就这一样。”   “伊仁姐姐稍微有点功利,但是人还好。”   “神佑姐姐,我小时候还想长大了要娶姐姐,后来才发现,姐姐姨姨都很好看,就看麻木了,现在觉得你这样真好。”   初尝人事的少男少女,聊着聊着总能聊到对方的身上去,又多了很多情话,于是一时间,屋子里有些暧昧。   悉悉索索的,又是一阵推拒。   然而这种事,半推半就,总是就不知不觉沉浸进去了。   ……   枯木长河醒的很早。   天不亮就醒了。   漫天的星空,枯木长河只是望了一眼,就又去看怀里的人。   是的,在怀里。   后半夜,她发烧了,又昏睡过去。   应该很难受,枯木长河见到军队里有人这样,昏睡过去之后就再也醒不过来。   很难受,全身骨头都疼,疼的会呻吟。   然而她没有,她就是昏睡过去了,似乎很安静。   头很烫,整个人都很烫。   枯木长河把手弄冰凉了,放在她额头上,等手热了,又换了一只手。   到现在,感觉她似乎没有那么烫了。   他起来,把昨晚没有吃完的兽肉吃完,然后起身背着她,朝皇陵走去。   他走的极其的远。   走到了皇陵后头,他不知道如何爬上来的,这会子下山,又是怎么下去的。   总之在她醒来前,他把她送回了皇陵。   这样,就结束了。   枯木长河离开了皇陵。   乌云密布。   ……   神佑再睁开眼。   看到太后瑰的脸庞。   闻到了浓浓的药味,屋子里有点热。   她亦觉得有点热。   口也渴。   “母后……”   神佑艰难开口。   太后瑰挥手让她不要说话,道:“皇儿知道你在这,在外头看着煎药,你哥哥们也在外头,还有你姨母也来了。”   前一夜实在漫长。   太后瑰看到他皇儿跟疯了一般,满世界乱找。   若是真的没有找到神佑,估计就真疯了。   太后瑰心里却有了一丝后悔。   不是后悔选错人,而是担忧。   唐家人都用情至深,很是专一,能长相厮守还好,不能的话又如何。   天下有大乱之征兆,连皇后都被人行刺,各种鬼鬼魅魅都出现了。   神佑睁眼,看到了熙皇胖哒,看到了哥哥,寻哥,五哥,洛姨,三伯伯,一下子她就成了病人,全家都围着她。   这种感觉好像有点好。   神佑没有发现有黑衣人,也不知道黑衣人如何。   像是一个奇怪的夜,如果不是手受伤,似乎没有发生过一般。   太子云他没有能见神佑。   只是听说她受伤了。   他一言不发,带着大军回到了官署。   殷君也带着私兵离开了,有些乱哄哄的。   有说皇后遇刺,也有说是荆国人干的,说他们表面上是来联姻的,实际还是想把熙国皇后抢走,荆国人向来爱做这种荒唐的事情。   一下子,联姻的事情,似乎就焦灼起来了。   神佑躺在软榻上,吃了一颗葡萄,这是蛮荒那边运过来的瓜果,很甜,可以连皮吃,有一些籽,酸酸甜甜,神佑吃完葡萄,又想吃橘子,吃完橘子就想吃糕点,似乎回到了孩童时候,嘴巴一直不停。 第601章 荆皇殇   “啪。”一个年轻的女子漂亮的手甩在另外一个女子的脸上。   申国皇宫里,多了很多年轻的女孩。   于是争吵也多了起来。   上头看不见的地方,总有各种摩擦。   有赢的有输的。   此刻打人的女子一脸傲色。   “打你是给你脸面,你若是再敢故意弄脏我衣裳,我就让你全身都脏了。”   打人的姑娘是兵部尚书家的。   如今朝堂很分明,新进来的秀女,几乎涵盖了整个朝廷。   自然背景有深有浅。   被打的姑娘父亲只是一个礼部推官,虽然说位置也很重要,但是毕竟不及对方势大。   可以说,她们这一批秀女遇到最糟糕的时候了。   皇上只是看她们一回,也没有什么表示。   本来她们以为皇后据说容貌很一般,而贵妃又发生那样的事情,她们无论如何都很有机会。   却不想进到宫中之后,却是这样一种光景。   像是一窝虫放到一起乱斗,开始有人管,现在连人管都没有。   从一开始是有人腹泻被送走,昨日已经严重的有人中毒晕死过去了。”   太后昭并不管这些事,只管她们斗。   每日却对她们的事情很感兴趣,都要听嬷嬷来汇报一遍。   当做消遣。   太后昭似乎很喜欢听这些,年轻姑娘的争斗总是有些浅白,然后开始毒辣。   太后昭的窗子依旧对着北。   凤园里,也没有了菊花,暖棚里有牡丹,她喜欢牡丹。   她还是会望着北。   一望就是许久。   不过现在不再泡热泉了。   有时候也会望着南方。   最多的时候,居然是去原本的羲和宫里溜达。   看着一排一排的梧桐树发呆。   树叶落了。   梧桐树光秃秃的,但是枝干比过去粗了很多,又长大了。   仿若过去了许多许多年。   ……   “啪。”   铁木做的棋子敲打在铁木棋盘上,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   因为天气越发冷。   和往年每日晴晴的天不同,今年总是阴天。   阴冷阴冷,偶尔带着风,夹着雨雪。   所以断崖前的亭子也待不了。   实际一定要待也可以,大富人家赏雪,都是在亭子里围满了炭炉,脸上感受着雪的冰凉,实际全身都暖洋洋的,但是这样极其浪费。   荆国现在各种物质都紧俏。   虽然说没有到短了皇上的用度的地步,但是荆皇还是把下棋的地方移到了静室。   静室不大,需要的炭炉也不多。   静室里两个铜管擦的油亮,除此之外多了一幅画,据说是圣庙主持那个老和尚生前画的。   总之也摆到了这里。   画的就是山水。   飘飘渺渺的山水,中有一个点。   有点像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一棵树,或者一个石头。   静室以前是只有荆皇和太子云会进来,现在又多了一个大巫重烟。   两人在蒲团上盘膝而坐,中间一个小几子上,放棋盘。   下的是围棋。   荆皇棋力很好,而重烟算力很好,下棋的时候,居然还是势均力敌。   往往这样的时候,下棋最有意思,你来我往,有赢有输。   离太子云离去,已经很久了感觉。   日子一天比一天长,因为荆皇的身体一天比一天难受。   然而荆皇神情很平静,每日处理一些政事,还会有空闲时间下棋。   重烟过来荆国这一段时间,对这边的气候是有些不适应,太冷了,荆城比熙城冷太多,尤其是今年又不往年冷,不过在皇宫里还稍微好一些,至少炭炉子不缺,保暖的衣衫也有,就是行动起来有点抖抖索索,因为太冷,都不想出去活动。   以前重烟都一直吃素为主,到了这边,学会了吃牛羊肉,一两斤的大块肉,或许是太冷了,消耗的大,他一顿居然能吃完,他自己都有点惊讶。   可是这几日,重烟有点没有胃口,因为前几日他和枯木春出去了一趟,也去了荆城的圣庙参观了一次,却不想看到城中百姓居然在疯抢一块肉,角落里飞出来的,那块肉本来是什么模样,重烟都不敢回想。   只觉得像是看到有人在啃一根手指。   这几日,他只要吃肉就有点想干呕。   “你要输了。”荆皇忽然开口道。   重烟看了一下棋盘,确实,他似乎就要输了,围棋这种事,稍微一步分心,就有可能输了。   有点像人生,也有点不像。   下棋输了,还可以再来,人生却没有了。   重烟努力让自己专心起来,又走了几步,似乎一下子力挽狂澜,要赢了的感觉。   荆皇并不着急,而是继续走的慢吞吞。   一步棋似乎要想好一会。   一边下棋一边闲聊。   两人其实也没有太多共同语言,大多数是荆皇自己在说。   或许他自己也预料到了是人生的末期,他以前不爱说话,最近却说很多话。   在一个陌生的少年面前。   “话说,当年在蛮荒的时候,朕就听过神女的传言,为何到了熙国,你的师妹反而没有消息了,总觉得有些惋惜,朕还以为会听到很多传说。”   重烟下了一步棋,然后开口道:“熙国是没有师妹的消息,却有熙皇的消息,都说新皇深明大义,朝中大小事处理的井井有条,而且权柄也逐步的回归了朝堂,三国之中,说起来,现在发展最好的就是熙国了。”   荆皇笑道:“你想说这些是你师妹的功劳吗?”   重烟摇了摇头:“我不希望是她的功劳,实际她也是个很懒惫的姑娘,只是责任心重了一些。”   “你真的要输了。”荆皇又下了一步棋。   整个棋局,已然是结果分明了。   “只要说起你师妹,你必输,你没有发现吗?”荆皇笑了,甚至有点得意。   看着棋盘,忽然又有点懊恼:“去这么久,阿云还没有消息传来,恐怕不太好,朕很担心,等不到他回来,如果他还没有回来,你按照朕的要求去做。”   荆皇想站起来,结果摇摇晃晃没有起来。   他只是看着棋盘笑道:“赢了,真好。”   ……   第二日。   荆皇再没有起来。   那局赢了的棋没有撤。   依旧摆在静室。   棋盘下有一封长长的奏章。   天气晴朗了。   张嘴说话,还是会呵出一阵白雾。   这一日,圣庙挂起了白幡。   申城下雪了。   熙城,皇后回到了皇宫。 第602章 留下来   “她还好吗?”   “只是受了伤,已经回宫,应该没有大碍了。”   “那就好。”   “不过又有流言说,皇后本来身体不好,不易有子,现在恐怕更不可能了。”   “乱说。”太子云声音有点气愤。   终究是开口道:“走吧。”   ……   太子云离开了。   联姻的事宜,留下了枯木长河。   走的很匆忙。   几乎是确定了皇后神佑无事后,他就走了。   带走了一些粮食。   千里奔袭,回去,或许是为了临听他最后一段话。   或许只是想,又吓唬我,荆皇怎么会死。   荆皇锐那么可怕的一个人,不可能会死,生病都显得夸张。   心里这样想着,可是越靠近荆国越不安。   等到到了荆城原野,看到一路白幡,太子云只觉得难过的说不出话。   回到皇宫,看到了那盘棋。   也看到了叔父荆皇。   荆国很冷,尸首可以放的稍微久一些。   但是也只是久一些。   荆皇的表情凝固了,又松散了,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悲伤。   在太子云见过之后,就按照荆皇要求的,烧掉他,给他装一个漂亮的铜罐,放在那两个铜罐旁边。   一代皇帝就这样走了。   接下来是新皇登基。   新皇,名为云。   为荆皇云。   荆国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开端有点难。   几乎是最难的时候了。   雄兵死伤很多,饥荒严重,战争不是最惨烈的,最惨烈的是战后。   战场上一刀被砍死了就死了,一了百了。   战后,却是要拖着残躯活着。   拿着刀砍的不再是敌人,而是身边的人。   在新皇登基的时候,也算是带来了一些新气象。   新皇带来了粮食。   暂时缓解了一部分饥荒。   而且新皇重瞳,重瞳据说是天生的帝王,这个消息不停的在民间流传,使得那些饿的看人都绿油油的目光,也带上了一点信心,终究没有把自己当成兽。   新皇登基,大巫主持,将军枯木春和朝慕尔一起协助,还有一些老臣子,倒是没有乱子。   可以说这一次皇权交替是荆国历史上少有的和平的一次。   太子云没有能和叔父说上话。   只是看到了他留下的书信。   还有那盘棋。   那盘棋下的极其的满,整个棋盘的棋子都堆满了,有几步有些怪异,似乎原本早就该赢或者该输,却一直下到了最后。   棋盘上都不好再下几个子了。   这盘棋终究被撤了下来。   棋子黑白分开,重新下棋。   下棋的是新皇云和大巫重烟。   一样的位置。   重烟看着对面年轻许多许多的新皇,他想着,荆皇锐离开了,他也要离开。   大概这盘棋,就是他想告别的时候吧。   他说:“如果我赢了,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吗?”   新皇云点了点头:“诺。”   于是,又是一盘棋。   下棋的时候,可以说话。   容易一些。   不过这盘棋,下到了大半,两人还是一句话都没有。   重烟有些急。   想开口的时候,新皇云终于先开口了。   “多谢你。”   “不用,这本是我应该做的。”重烟举棋不定。   和荆皇锐下棋不同,新皇云下棋十分平和,一步一步特别平缓,像是初学者一般,都是按照规矩来。   可是原本以为很容易赢的重烟,却还没有赢。   他习惯和荆皇锐大开大合的下棋,很有惊喜和惊吓。   可是和新皇云下棋,却是有点太容易,或者说太难。   明知道如此,却总不会赢。   “叔父一生很辛苦,谢谢你陪他。”新皇云又隆重的说了一遍。   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三个罐子,摇了摇头。   忽然有点想笑。   叔父不知道如愿了没有。   “若是我死了,我希望化成粉末,随着江湖漂,据说江水是向东流的,最终会流到熙国吧,那样就够了。”新皇云落子,依旧平平。   重烟不知道为何,他会说这样的话,想了想又了然。   “神佑她好着吗?”重烟又思考了很久,落了一子,然后问。   “我去熙国的时候,她忽然遇刺,受伤了,我离开的时候,没有见到她,应该还好。”新皇云继续落子。   他落子不需要思考,或者说思考的时间前后都是一致。   “你以后要怎么做?”重烟想了许久,终究随便落了一个子。   因为棋盘上,好像哪里都可以落子,哪里都一样。   然而落子之后,忽然又觉得不对,不过他不是会反悔的人,只是看着棋盘皱着眉。   “会带着百姓尽量活下去,原本我想成婚,生一个孩子,继承荆国,这样我可以继续当和尚。现在我不想成婚了,或许会捡一个小孩,也许会捡一群,你知道的,天灾,一个小孩不容易活,然后选一个继承皇位,恩,我还是想去当一个和尚,我赢了。”新皇云落了一子道。   重烟看了棋盘,愣了愣,然后点头。   “你比荆皇锐还厉害,我输了。”   新皇云摇头。   “我叔父留给我的信说,和你下棋的时候,说到神佑,你就会输。我叔父说,让你留下来。”新皇云开口道。   一边说话一边把棋子收起来,黑的做黑的,白的做白的。   黑白分明两堆。   “可是,我不想你留下,你走吧。”新皇云把白子推给了重烟。   重烟起身走了。   离开了静室。   回到了他的卧室。   他的卧室不算简陋,而且很高大,里面挂着很多东西,不知不觉他留在荆国就添了很多东西。   有新的棋盘,有弓箭,有书,有很多牛皮纸,还有他好奇研究的荆器。   他开始收拾东西。   装了很多东西,其中有一块丑丑的手帕。   他看着手帕,坐了下来,看了许久。   刚刚他和新皇云下棋的时候,实际一开始就看到了新皇云掏出来的手帕。   丑丑的。   重烟又把东西放回去。   出了房门,到了晚饭时间。   新皇云开始用餐了。   很简单,没有肉,是一碗面。   洒了一点清脆的绿葱还是蒜。   “加一勺辣油会更好吃。”重烟开口道。   “会有点太香,吃了晚上睡不着。”新皇云道。   两人一起端着碗吃面。   没有肉末。   “你若是留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肉吃,你知道的,朕原本是个和尚,不爱吃肉。”新皇云道。   重烟点了点头。   严肃的道:“我师父说,吃素好。” 第603章 蹊跷   熙国就这样进入了冬季。   错过了蟹黄,只能赏菊黄。   神佑喜欢吃螃蟹,但是她受伤之后,一切都是清淡饮食,几乎什么都不让吃了。   螃蟹性寒,更不能吃了。   要真说起来,也不是特别喜欢吃,这螃蟹有脚有壳,吃起来极其麻烦。   就是记得哥哥以前在蛮荒的时候从路上的商人那里买到四只,极其稀罕,做好,一点一点的全部拨开,开起来吃的忙忙碌碌,最后都到了神佑嘴里。   想起来,还是觉得好吃。   不知道是真的好吃,还是喜欢一家人剥螃蟹的热闹。   神佑其实受伤不重,但是这次的事情,委实吓人。   对哥哥们神佑老老实实的说了那晚的经历,众人都在猜测那救下神佑的黑衣人是谁。   那日没有看见的人,鹿歌心中倒是猜测到一个人,枯木长河,又想到此人往日事迹,拿到申国熙国来说,可以说是无恶不作了,随即又排除了。   肯定不可能是外头流传的那样,太子云实际又想抢皇后,若是真想,当年他就不会直接离开了。   而且说起太子云,此刻已经是荆皇了。   荆皇锐驾崩了。   云淡风轻。   荆皇锐驾崩,自从之后,三国的皇帝,都是年轻一辈了。   都是少年,连青年都算不上。   申国皇帝李平安,据说年纪不大,后宫已经佳丽不少了。   后宫充盈,十分热闹。   而熙国皇帝唐希,后宫也有不少人,虽然有点跑偏,但是人数还是在那里的。   唯独新任的荆皇,没有纳妃,也没有选后。   而热门的皇后人选霏公主,最近没有什么消息传出,似乎很是安静乖巧。   ……   神佑靠在暖榻上,这间屋子用的是热水通铜管烧的取暖,所以十分舒服。   暖和又没有烟火气。   但是并没有普及开来,因为源源不断的烧热水,实际耗费的炭料更多。   神佑原本也不想弄的,但是熙皇胖哒坚持要给她弄这个,说殷府全家上下,连下人屋子都用上了,皇宫里,至少常待的一些地方要给装上。   神佑因为养病,没有去御书房,但是御书房的奏章干脆就搬到了凤来殿。   李晚性子安静,帮着皇后看奏章,俨然如同秘书一般。   李早上次也受了点小伤,不过亏的她机灵,醒来就立刻知道出来报信。   嬷嬷当时都吓傻了。   她不爱看奏章,帮着一起带李南国。   李南国又被吓坏了,一连两天,他一个人在皇宫,整夜都不睡觉,差点又发烧了。   这时候孩童随便发个热什么的,都极难治好。   等到神佑回来,他才乖乖的睡着了,就是睡的时候,也要拽着神佑的衣摆。   大概是真的吓怕了。   虽然孩童的记忆很模糊,可是总有一两处,太深刻,他自己都没有觉察。   院子外头,熙皇胖哒居然又想练武,这次真把他吓坏了,若是佑哥真的出事,他都不知道怎么办,现在出入去哪都恨不得和佑哥一起。   又担心真出事,他都帮不了忙,所以又开始找了有点拳脚的师傅跟着学习连武。   “哈……呵……”叫喊的声音很大。   皇宫显得有点热闹。   神佑透过窗子看到外头,看到皇上面红耳赤,摇摇欲坠的模样。   大概是看到自己,朝自己咧嘴一笑,然后就听到一声“哎哟……”因为走神,摔了一跤。   他忙忙乱的爬起来。   ……   午后。   伊仁公主来了。   她肚子已经有些大了,整个人看着很是柔和,脸也圆了,当然也没有之前的华美贵气。   像是寻常妇人一般。   身上里头穿的是棉麻的,外头才是厚厚的呢绒布料的外搭。   李伊仁看到躺在软榻上的李神佑的时候,愣了一下。   自己嫁人,如今已经完全变成一个妇人。   而李神佑居然是一点没有变,大概清瘦了一些,眉眼却依旧是少女的模样,没有穿礼服,娇嫩的像是最初几次见面一般。   当年她办了国色天香牡丹园,李神佑一身男装,和同窗进来参观,却是颜色比百花还美。   看到她现在这样,李伊仁笑道:“都说皇上不务正业,总是长不大,如同少年心性,若是我是皇上,有这样一个皇后,大概也会不务正业吧。”   这是李伊仁第二次说若是我是皇上这样的话了。   很是大逆不道,旁边的人听了都觉得不好。   尤其是活泼的李早,很想反驳,但是在妹妹的眼神瞪着她之时,只得乖乖闭嘴。   神佑已经习惯李伊仁有时候的口无遮拦,似乎以前就是这样子,总会说一些很不适宜的话。   李伊仁自己在软榻另外一边坐下,冬施如同影子一般,形影不离。   神佑忽然有些好奇的问道:“冬施多大了?”   冬施愣了愣,她不知道自己具体多大。   只是她告诉公主的那个身份里,大概是二十二了,已经算是老姑娘了。   李伊仁开口道:“二十二,正是妙龄女子,不过冬施总是太妥帖,妥帖的我都忘记她才二十二。”   “还有一个总跟着你的姑娘呢?”   神佑也只是顺口一问,李伊仁却面色一僵。   不想说那人,很是生硬的转了话题。   “外头人说你受伤很重,看着中气十足,养的又更水灵了,哪里像是受伤,是乘机躲懒了吧。”   “就是想休息一下,当病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很是清闲。你好着吗?”   神佑见李伊仁实际是有点吓一跳的,当年那么爱美,很是注重一点一滴细节的妹妹,出门连眼睫毛据说都要找夹子夹一下,让眼毛翘一点,现在却是一副脂粉未施的模样,脸上还多了一些雀斑,有点当年小昭后的影子了。   怀孕的确让李伊仁很痛苦,她这一胎很辛苦,中途又听到父皇过世的消息,又和太后昭闹崩了,如今外头还纷传太后昭要举兵攻打熙国了。   她在申国江南的封地,下半年的赋税,也没有送来。   她在殷家花钱如流水,十分奢华,殷克州管不到她,是因为她花的都是自己的钱,因为殷克州对殷雄其实管的很严,每个月的俸例,很少。   若是这样花下去,她封地的收入没有拿来,她甚至坚持不到孩子生下来。   可是李伊仁已经习惯这种生活,忽然让她改变一下,很难。   而且怀孕的时候尤其任性。   李伊仁挥了挥手,希望周围人下去。   甚至连冬施都赶走了。   神佑也让人都出去。   屋子里就剩下两姐妹。   李伊仁就坐在神佑身边,忽然开口道:“我若是现在假装摔倒,会如何?”   神佑笑道:“你不会,你长大了。”   李伊仁叹了一口气道:“的确,我虽然是你的妹妹,现在却看着老你好几岁的模样。”   当然把人喊出去,不是为了谈论这个。   “你刚刚问青岚,我把她关起来了,那日你遇刺,或许与她有关,具体要如何处置,你看着办吧,毕竟青岚也跟了我许久。”光线从窗外照进来,李伊仁伸出自己有点浮肿的手,在光下,摇晃了一下。   ……   PS:最近突然遇上要搬家……有点懵,希望安好。 第604章 最后再见   孕妇的手也是有点浮肿的。   李伊仁望着自己的手,有点出神。   不仅仅浮肿,还似乎长了一点斑。   以前还喜欢戴着甲套,现在也不戴了,指甲修的整齐圆圆的。   阳光同样也照到了神佑身上。   看见她一身软软弱弱的,手指修长白皙。   似乎反过来一般。   以前自己还嘲笑她不通礼仪,连鞋子都穿着马靴,可是此刻,看她通体都觉得华贵。   脸上一点皱纹都没有,举止神态都如同少女。   李伊仁不想看下去了。   “我把青岚交给你,不要让她太痛苦。”   说完就起身要走。   神佑以为她会说太后昭的事情,因为太后昭要对熙国用兵,似乎意图已经明显了。   现在的申国让人有点看不懂。   而现在的李伊仁也跟过去很大的不同,那时候气盛的很,现在似乎收敛了很多。   整个人看着似乎很是平和。   “若是有何事,可以找我。”神佑开口道。   李伊仁笑着摇头:“能有什么事。”   神佑看着李伊仁离去。   却总觉得有点晃神。   ……   刺杀的事情,终究没有结果。   青岚离开公主府的时候,死了。   李伊仁虽说不过问,知道消息之后,还是有点伤心。   院子里的丝竹声都停了几天。   而霏公主最近也很收敛。   似乎真的成了无头公案。   除了那夜的整个熙城都被惊动了。   荆国新皇立,似乎没有了联姻的意思。   而留在熙城的枯木长河,就有点无事可做。   他一个荆国人,每日在熙国溜达。   似乎很平和,从官署外头的第一家店开始吃起,每天吃一顿。   偶尔也会参加熙国官员的宴会。   枯木长河身上的袍子都换成了熙国人惯常穿的华袍,有些温雅。   除了脸上那道疤有点明显,言语虽然生硬,可是似乎已经很有江南之气。   随着时间流逝。   似乎一下子就到深冬了。   熙国的深冬更冷。   枯木长河有点受不住,他想念荆国了。   熙城的冷,有点湿,也没有雪,总是冷。   他应该要回去了。   作为荆国的使臣,要离去的时候,还是要去向宫中告别一下。   毕竟如今他代表的是荆皇。   ……   冷月如霜。   没有夕阳,有黑鸦。   继上次宫中大宴,招待太子云之后,皇后遇刺之后,宫中第一次设宴。   皇后自遇刺之后,好几日不曾上朝。   熙皇身边位置空了一个,让臣子们都有些不习惯。   至于遇刺的阴谋论有很多,最多的是说太子云的,可是没有想到太子云居然已经回到荆国了,成为了荆国新皇云,那些言论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今日宫中设宴。   许久不见的皇后会出现,参加宴会的人都不免有些好奇。   到底如何了。   皇后极少召见命妇,后宫之中,也不是谁都能见上,尤其是有了遇刺的事件之后,熙皇对皇后的安全很是重视,轻易不让那些后宫女子乱走。   若是有遇见不在自己活动范围出现的人,轻则罚俸,重则杖责。   熙国后宫被很是整顿了一番,而且是熙皇亲自插手。   他向来不爱做这些,一旦做起来,就如同他做的手工活一样,很是死板,但是也很规矩。   这一次的宴会,比上一次齐整很多。   枯木长河,有点苦恼。   他在官署了选了很多衣裳,他这段时间已经很习惯穿熙国人的衣服了,不过还是有点不自在。   最终还是选了荆国的衣裳,来的时候就穿的冬衣,很冷。   熙国的气候很热,现在冷了,正好穿上。   很是华丽的袍子,很厚实。   荆国人很喜欢鲜艳的颜色,而且荆国人五官立体,皮肤天生有些白,很适合鲜艳的色彩。   袍子的颜色是鲜艳的蓝色,还有厚实的皮草兽毛。   最终枯木长河还是选了这一身,典型的荆国人的打扮。   还仔细的洗了脸。   他还年少,脸上连须都没有多少。   刮干净之后,薄薄的一层,实际也很好看。   睫毛很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脸上的疤痕很深,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的狰狞。   他摸了摸脸,很粗糙。   熙国的镜子真的清晰,让枯木长河很不习惯。   剑眉星目,枯木长河的另外一边没有疤痕的侧脸还是很英俊的。   当年在草原上也是能让无数女子尖叫的人。   草原上的女子并不介意男人脸上有疤痕,有疤痕才是好汉。   今夜他有点紧张。   虽说平日大街小巷,好像无所事事,可是他都在打探消息。   他父亲是将军,他从小长大都在军伍当中,对这些事情天生熟悉。   今晚他要去见她。   他身上的伤好了七七八八,但是也多添了不少的疤痕。   枯木长河是个偏执的人,为了做一件事,他可以等很久。   常常不计后果。   他酒品也不算很好,喝完酒总是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   今晚的宴会,皇后穿的比较平常,然而皇后娘娘每次无论穿什么,之后都能成为潮流,哪怕是手里拿着一个帕子,之后熙国的街上,皇后娘娘拿着的帕子的同款,甚至同颜色,都会卖断货。   熙国人一直有经商天赋,在这一点上表现的极其突出。   皇后穿着淡蓝色的一身礼服,不太严肃。   看着瘦了一些,脸的下巴都尖了一些。   而且大概是真的因为病愈之后,眉眼都带着一丝以前没有的柔弱。   以前皇后娘娘给众人感觉是明艳四方,美丽的不敢直视。   现在却觉得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因为柔弱,就把原本属于年纪的稚气给显出来了。   众人生出了和李伊仁一样的情绪,觉得皇后娘娘还是个稚气少女一般,眉眼还是青涩。   那些欢场老手甚至还能看出端倪。   枯木长河再见到熙国皇后,也是愣了一下。   两人距离很远。   至少跟上一次夜空下的距离比,是真的很远。   见她头上朱钗都没有多少,上次在夜里,似乎还听她喃喃,头上要是多戴点朱钗,一头撞到那些黑衣人身上,是不是能把人撞死。   这言语说出来,稚气的很。   完全不像是皇后会说的。   枯木长河想起来就想笑。   然后忍不住笑了。   以前他脸上没有疤痕的时候,笑起来还显得干净纯真。   可是现在添上了疤痕,笑起来显得邪气的很。   神佑看到他笑,眉头微皱,不是很喜欢,转头不再看他。 第605章 要不要吃糖   今日宴会,出现的青年才俊很多。   皇后娘娘出现之后,并无交际。   只是跟鹿将军说着话,手里接过了一颗话梅,是鹿将军递给她的。   她也就吃了。   似乎有点酸,她眉头都皱起来,但是又似乎在笑。   然后寻大夫也出现了。   还有五先生。   皇后的两个兄长拒绝了为官之后去办了书院。   还把大佛寺附近的那座山命名为漉山,办了个漉山书院,有点儿戏。   以熙国人的商业眼光,这样是极其不划算的,做一件事会考虑成本,考虑如何赚钱维持。   可是皇后的两个兄长居然全无考虑,就这样开了书院。   很是安静,也没有大肆的宣传。   可是现在,越来越多人去山上。   那些去的晚的人,总有点想捶胸顿足。   因为漉山书院的考核越来越难,总会出一些古怪的问题,比以前难多了。   当然还是有人觉得他们傻。   熙国人总是很现实,觉得学会了就走了。   很物质。   当然总总的想法,不妨碍众人尊重他们。   漉山上有条河,以前不管是不是汛期,只要一下雨,就很容易出事,河水冲下山,一下子把路冲坏了。   可是鹿家兄弟上山之后,再没有事情发生。   那平常的漉山也变的神秘起来。   皇后和兄长们说话的时候,态度十分平和,笑的也像是小女孩。   枯木长河远远的看着,总觉得很满足。   虽然刚刚他见到皇后的时候,皇后看自己的眼神依旧不是很温和。   有愠怒,很直白。   枯木长河并不生气,有情绪总比无视好。   他并不怎么应酬,也不喝酒,在角落里看着皇后神佑。   看了好一会,直到有人把酒水洒在他身上,带他去换衣衫。   他有点生气,他不想换。   这一身是他特意选的,很有荆国气息。   不知道为何,他就想要皇后看到他这副模样。   他喜欢皇后瞪他。   把那夜埋藏。   他不想换衣衫,可是宫女很执着。   枯木长河平日瞪人一眼就有用,因为他真的很凶,脸上的疤痕让他看起来与普通人格格不入。   可是有一个宫女居然这样执着。   枯木长河看了一眼这宫女,决定跟着去。   宴会是有给客人提供换衣的地方。   枯木长河虽然是个少年,个子却非常高,寻常的衣服根本不合适。   一般是参加宴会的人自己会带一身换的衣衫,以备不时之需。   枯木长河没有这个习惯,他们荆国人参加宴会,激动兴起,衣服一脱,露出精壮肌肉,衣服都随便甩。   他还没有换衣服,却是见到了霏公主。   霏公主参与了皇后遇刺的事情。   那是一个阴差阳错的事情。   开始只是想吓唬吓唬,后来不知道为何就变成那样了。   霏公主有点明白,自己似乎也是被利用了,可是也不知道哪里出错了。   总的来说,她还是一个比较任性自私的小姑娘。   她按照她自己的喜好做事,并不太在乎别人。   她的想法就是笑嘻嘻的时候,把事情办好。   她依旧天真活泼,她依旧是个公主。   霏公主并没有把之前的事放在心上,反正李神佑也没有死,就是死了,也就死了。   就如同那年母妃院子里荷塘里淹死的宫女一般,死就死了。   她更担忧的是自己的事情,联姻的事情,最近似乎没有消息了。   太子云明明是来向自己求亲的,可是却忽然离去了。   好多熙国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太子云已经在荆国成为新的荆皇。   而荆国新皇留下来的这个使臣,却又是个无脑的少年,据说是万人屠枯木长居的幼子,可是枯木长居都死在了申国,他又能如何,只是一个少年。   轰轰烈烈的求亲事情,有点不了了之了。   先有皇后遇刺,而后是荆皇锐驾崩,然后是申国大军南下。   每一件似乎都比她重要。   但是于霏公主来说,她自己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天下都不及自己心情不好来的重要。   所以她想见一见这个荆国使者。   据说他明日要走。   她有点恼。   留在熙国这么久,什么事都没有做,就要走,简直是废物。   虽然当今天下局势紧张,可是那毕竟远。   霏公主就想解决身边的事情。   她不懂,最近殷君自己忙的有点焦头烂额,也实在没有想到赫赫有名的荆皇死的这样突然这样简单干脆,联姻之事就被耽搁下来了。   徐太妃找到机会就找他哭诉,据说现在荆国苦的很,都开始人吃人了,把霏公主送过去,霏公主这样的脾气,还不是三两下被拆骨吃了。   徐太妃闹的凶,当然殷克州是不在意这个的,就是有点疲乏,当年可人的红颜知己,不知道为何为变的如此麻烦……   妻子沈姝也提过几回,倒是有理有据。   殷克州答应的好好的,实际并不会理会。   真正让殷克州在意的反而是不知道是谁,又把他儿媳伊仁公主当初说的那句教坏女儿坏人全家的话拿出来说,但是这次说的却是,教坏女儿,累及全家。   殷克州向来是利益为主的人,当时想联姻也是突然,和他向来谋算有点偏差。   没有想到局势一下子就这样了,如今眼下,什么都紧张,荆国又一副光棍的模样,殷克州也无法,这事也就耽搁下来了。   霏公主看着面前的枯木长河,穿着华丽鲜艳的袍子,上头有一点茶渍,显得那一块颜色有些深。   面上有一道疤,看起来有点凶,个子也很高,比她高两个脑袋的感觉。   霏公主今日穿的很艳丽。   脸上当然不肿了。   她看着枯木长河笑的很纯真活泼,一派少女的感觉。   她开口道:“我知道你喜欢皇后。”   枯木长河沉默,没有应答,只是看着面前的女孩。   他不喜欢这样弄权的女孩,要么狠要么傻。   眼前的霏公主比他在柳儿城看到那个躲起来的女孩都要讨厌。   而且他不喜欢听到这句话,因为是真的。   霏公主却径直笑了,“谁不喜欢皇后呢,天下第一美人啊,连我看了都会心生喜欢呢,你想不想偷偷见一下。”   曾经枯木长河在申国新皇新婚夜直接潜到后宫,强了朱贵妃的事情,也算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霏公主还是一副天真的模样,侧着头问道。   像是问一个少年,要不要吃糖一样。 第606章 霏公主之死   冬夜。   水未结冰,所以有流水声。   “哗啦啦,哗啦啦……”   一阵一阵的,在夜里显得有些安静。   熙国皇宫很大,是真的很大。   熙皇也不是铺张浪费的人,总有一些地方,灯点的不够多。   在这流水的亭子之上。   霏公主坐在亭子中央。   说起来好笑,这个亭子是当年她父皇最喜欢待的地方。   似乎是她记忆中,看到父皇就是在这亭子里。   阳光很好,她父皇躺在那躺椅上。   特制的躺椅,很大很结实,晒着阳光。   脸上的下巴都挤着,眼睛也是小眯眯眼,很是和蔼的模样。   但是那笑容都不是对着她。   现在,这亭子已经许久没有人来。   今年冬日太冷。   年轻的熙皇不喜欢这里。   总是在御花园里奔跑,跑的一头汗。   皇宫里还有孩子的哭声笑声,很是热闹,但是都和霏公主无关。   霏公主此刻在这亭子里。   当然她身边有很多人,毕竟枯木长河的名声真的不好,她是任性不是弱智。   她是殷克州的亲女儿,在考虑问题的时候,也似乎有殷克州的风范,不考虑这个人,只考虑结果,合作的可能性。   在霏公主想来,这是一个可以合作的人。   枯木长河忽然开口问道:“之前皇后遇刺和你有关吗?”   霏公主愣了愣,脸上娇俏的笑容没有散开,还是点了点头。   “是呀,真是可惜,那样都没有事呢。”   枯木长河还是有点不明白怎么就可以做到这个程度。   一个皇宫的公主。   当年母亲也劝说过他,说女子很可怕咧,让他对女子好一点,他总是不懂。   他习惯打打杀杀,想不出来乱七八糟的计谋,所以只会打打杀杀。   父亲出事了,他只能干嚎。   枯木长河眼睛忽然有点红。   只是夜色很浓,霏公主没有看到。   “好。”枯木长河忽然点头答应了。   让霏公主接下来想说的话,反而憋住了。   她本来还想说李神佑还是处子,她那个弟弟胆小的紧,两人同床共枕许久,居然傻乎乎的只是睡觉。   真傻啊。   后宫的人应该都知道。   天下的人都知道吧。   可笑他们还在嘲讽熙国皇后不能生育,都没有同房,哪里来的孩子。   当然这样的话从她一个未婚的公主口中说出来是有点不妥。   所以她一开始没有说。   虽然在做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但是没有必要把自己放在见不得人的位置上。   霏公主笑容依旧纯真可爱。   可是紧接着的事情,忽然就有点怪了。   她发现她脖子上忽然多了一根头衩。   她头上的头衩,插在了她脖子上。   血没有爆发出来,她只是忽然间觉得有点疼,还没有意识到什么事,却又有点不可思议。   霏公主从小都没有她看起来那样纯真。   可是也没有想到会这样。   没有想到这个荆国人会这样忽然就动手,杀了自己……   “额……”   喉咙里插着一根东西,她说不出话,捂着脖子有点惊奇。   她身边的人在亭子外头,还以为两人还在说话,看起来,像是还在聊天一样。   霏公主大概是想问为什么?   她是要和荆国联姻的公主,无论如何,枯木长河也不该杀她,不能杀她。   可是事情忽然就这样可笑。   霏公主想了很多很多事,宫斗朝斗,就是没有想到这个。   这时候她忽然想到母妃说的一句话:“不能嫁去荆国,那都是野蛮人,动不动就会杀人。”   她嘲笑母亲,怎么会,哪里真有那样的野蛮人。   “我是真的喜……欢……”枯木长河把霏公主脖子上的头衩拔出来,又插了回去。   第一个血洞,开始不停的冒血,像是被割喉的鸡一样。   霏公主紧紧的按住那洞,另一只手开始挥舞。   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然而这时,外头的丫鬟终于惊动了,飞奔了进来。   却只听到,“噗通”一声。   亭子里,只有捂着脖子的霏公主,没有他人。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以至于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而冬日跳入水里的枯木长河忽然间觉得很欢快。   实际他留在熙国这么久的时间,真的经常练习浮水。   枯木长河是武人,把浮水也当做练武一般,按着规矩来,越游越快,在这一段时间,他已经完全不怕水了。   而且他是北人,肺活量很好,寻常人只能在水里待一会就不行了,他却生生游了很远。   然后去换衣服的地方。   换好了衣衫,居然又大摇大摆的回到了宴会现场。   衣服被茶弄脏了,换了一套衣服,很是合理的过程。   他甚至回到了宴会现场,还走到了熙皇和皇后面前,敬了一杯酒。   皇后显得有些清瘦,而熙皇就是个小胖子。   枯木长河,见这小胖子,都觉得像他们荆国富贵人家的小子,看起来就觉得快活。   然后才是霏公主身边的人来禀报,出事了,霏公主被杀。   而霏公主身边的人,居然不敢说霏公主是被谁杀死的,只说遇刺了。   枯木长河从容的离开。   当晚,就消失了。   从熙国去荆国,最快的自然是船。   等到熙国反应过来,查舟船的时候,枯木长河已经到了那片河滩。   据说是看落日最好看的地方。   他躲在船的下层,当一个苦力的模样。   下层没有窗子,只是偶尔出去干活的时候,才可以出来透透气。   他换班透气的时候,看到了漫天的晚霞。   很是美丽。   河面波光粼粼,水也是粉红色的。   不过还是没有那一日美。   因为那一日有她啊。   枯木长河很高兴。   觉得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此刻申国却顾不上霏公主之死了,因为申国大军居然突破了凤凰山,已经到达熙国境内。   而殷府,也是手忙脚乱。   伊仁公主居然似乎要早产了,提前发动了。   往日丝竹声阵阵,今日却是喊叫声阵阵。   殷雄在院子里来回的走。   殷华坐在一旁皱着眉,也很是紧张的模样。   殷克州更是眉头锁成一个川字。   他倒不是心疼李伊仁,只是担忧这个关口,若是真的出什么事,申国那个太后不知道会发什么疯。   李伊仁在产房里,意识已经迷糊了,没有人告诉她申国大军到了熙国。   她喃喃的喊着:“母后,母后……”   ……   PS:昨天在茶店码字,遇到一个男生,问我结局是什么,他说他看到了400章了。很惊讶,也有点高兴。那天我说我有些歪楼,不过总体来说,还是跟着大纲走的,和我最初的想法一样,但是就像去爬泰山,我目标是登顶的话,这途中会有很多岔路,会有很多不同的风景,遇到好看的,我可能都会驻足看一看,最终还是朝上走,然而一路都很不错。 第607章 难产   冬日来的很早。   往年申国人到冬日,也喜欢窝冬,尽量不动。   乡下盖房子,也拖拖拉拉的到来年开春再干活。   毕竟冬日真的冷。   申国冬日虽然雪不多,但是也会结冰,木柱子结冰之后再造房子很难。   总之,冬日能平平安安熬过去就好。   可是荆国人,冬日却更加疯狂。   如同狼一般。   一双眼都是绿油油的。   荆国人冬日就喜欢打战。   其实也不是喜欢,只是生活如此,冬日放牧都不容易,冬日却又很漫长,如果不战活不到来年开春。   在太后昭的记忆里,她们冬日也是打战的。   所以她发动了这场战。   之前荆国进攻申国死伤惨重,荆皇锐也终于亡故了,可是申国实际也损失惨重。   最好的反而是没有受到波及的熙国。   而且熙国地处东南,土地肥沃,物产富饶,有天下粮仓的美誉。   太后昭派兵攻打熙国,有点不可思议。   首战赢的很迅速。   一来熙国没有反应过来,申国向来号称礼仪之邦,如何会去攻打他国?熙国人大概始终不愿意相信,总以为是谣传。   二来,太后昭选的时间也是十分古怪,冬日,猫冬,阴冬,窝冬,总之,没有人想到申国人冬日会出战。   而站在那芭蕉树下的殷克州,此刻面容严肃。   芭蕉黄了。   不知道是不是前几日,他太过生气,把一杯开水倒进了树根的缘故。   堂堂一国的公主,就这样被人杀了。   问谁是杀人者,公主身边的几人居然还吱吱唔唔不肯交代。   用刑之后,方才说了,那人是枯木长河。   可是交代的时候却是当着众人的面的。   听到霏公主约了枯木长河过来,相互说着什么,提到了皇后娘娘,后来不知为何,枯木长河忽然就动手,杀了霏公主。   用的凶器就是霏公主的头钗。   把霏公主的颈脖插穿了几个洞,连救治都没法救治。   死的干脆利落。   熙皇胖哒原本也为霏公主的死伤心愤怒。   毕竟是一块长大的姐姐,就算后来有诸多变化,可是曾经的感情是真的。   他也在努力的寻找和姐姐相处的平衡,哪怕早就知道姐姐并非亲姐,他也依旧保持应有的尊重。   可是此刻却愤怒的更觉得无语。   整件事都显得可笑。   故意引枯木长河过来,商量对付皇后,然后被杀,枯木长河离去。   他没有想到姐姐会这样蠢又这样狠。   殷克州也没有想到,这个女儿居然是如此行事。   他也善于弄权,可是却不会如此天真。   只有徐太妃一直摇头,不愿意承认,还要继续给宫女们用刑,让她们说实话,重新说一个实话……   徐太妃疯了。   ……   芭蕉树黄了。   申国的大军已经攻下了一座城。   芭蕉树下的殷克州面色阴云密布。   他把熙国当做是囊中之物,每一个损失,他都痛心疾首。   可是之前轻敌,到了蛮荒想渔翁得利的,打荆国一个措手不及,甚至吞下荆国。   当然殷克州也不是直接吞下荆国,他想和荆国人做生意。   荆国在这一点上一直很严苛。   他们不愿意和南人做生意,最多只是交换一些东西,大多数东西还是限制的。   殷克州不想这样,他要全面做生意,只要能做生意,他迟早能把荆国变成第二个那什么国。   记忆有点久远,曾经那样风光的曾经,他似乎都不记得了。   他现在不仅仅头疼申国大军,被荆国大军打的跟鸡一样的申国士兵,为何突然这样勇猛了?   而他的院落隔壁,殷家风景最好的院子,还在鸡飞狗跳。   霏公主难产,已经一天一夜了。   现在已经往屋子里送老参吊着命。   产婆说是儿子,已经看到了一半的身子,但是出不来。   殷克州听着那喊叫声,撕心裂肺,不懂为何女子能喊出这么大声。   隔着院子都能听到。   让他的脸一阵阵发白。   过了一会,居然有丫鬟跑过来,是李伊仁身边的大丫鬟,殷克州有点奇怪,他稍微有点印象,因为每次见到儿媳的时候,这丫鬟必然在她身边,可是这样的时刻,她却来自己跟前。   “公主想见皇后。”冬施过来,行礼,然后盯着殷克州说了这句话。   殷克州真是想骂娘了。   谁不知道皇后刚刚遇刺过,熙皇紧张的要死,根本不会让皇后出宫,连早朝最近都要安排妥当。   这几日去上朝还要被检查一遍,殷克州已经一肚子气了。   这会子,天都黑了,喊皇后出宫,简直是不可能的。   可是就在殷克州觉得全无可能的时候,皇后却来了。   殷家再权大势大,明面上皇家还是首位的。   “皇上,皇后驾到……”太监间隙的嗓音此刻居然一点不恼人。   殷克州都觉得有点喜悦。   这是皇后第一次到殷家。   连李伊仁当初结婚的时候,她都没有来。   已经入夜,天擦擦黑的。   殷家没有来得及准备什么接驾礼仪。   冬施原本以为求家主是没有用的,但是因为是公主的缘故,她还是来求了。   果然,看家主殷克州的模样,她就知道是徒劳。   可是没有想到,皇后居然自己来了。   李伊仁昏迷过去,又疼醒了。   进了殷家就比外头暖和,殷家豪奢,佣人房,过道,都是热的感觉。   神佑脱掉了外头的披风。   露出里头的衣裳,并不是礼服,只是平常的常服,颜色都有些不那么鲜艳。   显然是洗过几次水的衣裳。   这样的衣裳,在殷家都是主子赐给佣人的,虽然舒适,但是毕竟不够鲜艳了。   可是此刻自然没有人关注皇后的衣裳,伊仁公主正在生产,而皇后的模样,即使黑夜中走来,也如骄阳一般明亮。   不是那种娇媚的美,也不是英气的美,都有,总之让人觉得很平和。   又还是觉得真好看,忍不住想多看一眼。   产房门口的殷雄看到神佑出现,一下子吓一跳。   “神佑,你来了。”   说完这句话,殷雄红通通的眼,泪水都要滚落下来,反而像是个女子一般。   他有点开心,但是这一次是真的因为产房内的女子想神佑来,他觉得开心。   忽然这一刻就很纯粹了。   神佑点了点头:“我去看看她,你别担心,她从来都要强,不会有事的。”   外头,熙皇坐在黄芭蕉树下,有点喘。   鹿将军像树的影子一般,站在院子外头的树下。   ……   PS:今天一更。作者身体喵喵喵了…… 第608章 向爱而生   帷帐在摇晃。   李伊仁晕头转向。   她已经疼的没有知觉了。   大概不如死去的感觉。   她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依恋了。   她追求的,没有得到。   她得到的,没有珍惜。   她拥有的,她不想要。   她想要的,是别人的。   ……   李伊仁觉得荒唐。   这样的感觉一阵阵涌上来。   让她疲惫的想放弃。   她缓缓的闭上眼。   不过闭上眼之前,忽然看到了那张脸。   那样明艳,理直气壮,讨厌,还有一丝亲近。   李伊仁忽然就落泪了。   她前半生都作为她活着,代替她,占了她的位置,活的十分美满。   后半生开始嫁人,过自己的生活,然后就这样了。   她又想哭了。   “不准哭,有那力气,把孩子生下来吧。”神佑开口道。   神佑甚至还没有圆房,可是对生产之事却不陌生。   因为当年她在白骨山之后,山上怀孕的人渐渐多了,也不再全都流掉。   她还是孩童的时候,总被抱到产房周围溜达,甚至产房里也有。   蛮荒人的迷信,执着的可笑。   神佑看过人生产,有点可怕。   此刻李伊仁的脸色就很可怕,脸肿着不说,嘴唇青紫,整个人像是一只快死的母兽一般。   眼神也涣散了。   李伊仁闭上眼,以为是幻觉。   她呻吟都没有力气,嘴里含着老参,一点味道都尝不出来,只觉得像是嚼了块乱七八糟的东西,让她话都说不清了。   “太后昭下令大军攻城了,已经打到了熙国,那座小县城里,有一个卖烧饼的老汉,每日卖烧饼给女儿凑嫁妆,想让女儿嫁一个秀才,不知道还活着不。”神佑忽然开口说这个。   李伊仁陡然睁开眼,怒视着李神佑。   “你说谎,她不会,不会这时候……”李伊仁表情怪异,说话含含糊糊,可是毕竟是说话了。   她虽然写了断绝书,当时觉得断绝的干净。   可是内心里,甚至觉得太后昭,实际是挂记她的,因为她还是收到了申皇李平安送来的礼物。   若是没有太后昭的指示,李平安不会敢主动送东西。   太后昭知道她何时生产。   无论如何不会在这时候攻打熙国,否则她如何在殷家待下去。   李伊仁怒气冲冲。   就这一阵怒气,提起气来,身下陡然一松,孩子出来了。   卡的脸乌青,像是没有了气息一般。   李伊仁仍旧发呆,好像都不知道已经把孩子生下来一般。   神佑看着那孩子,乌青乌青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外头没有电闪雷鸣,也没有雨,很是安静。   ……   熙皇站了一会,有点腿酸,坐了下来。   石墩油腻腻的,显然有人常年坐的。   他坐的位置就是殷克州惯常坐的位置。   当然此刻殷克州不会计较这个,只是觉得有些怪。   鹿歌守在产房门口,神色平静,看着宫女进进出出。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父亲。   不过门口还有两人,殷雄和殷华,叔侄二人组合有些怪异。   冬施看到这三人组也有些怪异,尤其是看到鹿歌。   冬施那一直出汗的刘海,捋成了一条一条的,这时候的她比平日多了一些秀丽,清爽。   鹿歌多看了她一眼,因为她提着一个大桶。   那大桶是木头的,很结实,里面还装满水。   这个宫女提的很轻松。   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吧,来来回%回,她已经跑了几趟。   鹿歌知道她。   这一次,她看到鹿歌,居然笑了。   “生了,公主生了。”   她提着桶,水摇晃。   ……   自此,殷家第三代终于有一个男丁。   取名为殷琮。   “琮”字,是玉的意思,有着美好的寓意,是殷克州做主取的名字。   实际上他的庶子殷荣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当然是女儿。   不过殷克州这人,对自己的出生总有些耿耿于怀,他祖上发家的时候只是一个账房先生,也就是家仆。   他实际也是家仆之子,所以格外在乎这个。   庶子本身也不算多出色,管家经商当个大掌柜还行的,但是担任一整个族的族长就有些勉强。   殷克州本身对殷荣也没有多少期望。   而殷琮不一样,他是申国公主之子,又是自己唯一的嫡子的孩子。   殷克州还是满心期待的。   虽然抱出来的青青的一个小孩,看着还不如一只猫,殷克州还是一脸兴奋,甚至少有的满面红光。   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这次是真的高兴。   熙皇胖哒看到殷君这个模样也有些奇怪。   探头也看了一眼那小孩,倒是把熙皇吓一跳。   怎么这么难看,还是李南国白白嫩嫩的可爱一些,这个皱巴巴的像是皮猴子一般。   那边殷雄倒是没有急着看孩子,而是冲进了产房。   殷华原本跟着走进去,走到门口了,才想到怎么一回事,又退回来。   大家都在看小孩,倒是没有注意这事。   殷雄进到产房,吓一跳,差点以为伊仁公主死了,因为她脸上盖着一个块黑布。   此刻神佑已经出去了。   黑布底下的李伊仁忽然说了一句:“别过来……”   声音很轻。   但是很坚定。   殷雄傻傻的站在门口。   就见冬施出来,服了服身体,但是还是把殷雄赶出去了。   殷雄不知所以。   冬施叹了一口气:“公主担心难看,不想让你看见。”   殷雄这时候有点哭笑不得。   刚刚都快死了,现在还能考虑这个。   当真是……   被赶出来之后也只好去看孩子了。   说起来他是难得的先看妻子再看孩子的古代男人了。   可是当他看到那皱巴巴的小孩的时候也是着实吓一跳。   殷克州摇晃着道:“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眼睛鼻子都一样。”   殷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再看看那小孩的,鼻子都没有,就两个鼻孔的感觉,有点蒙圈。   很想把小孩抢过来抱一下,但是实在太小了,又不敢乱枪。   终究还是殷夫人看不过眼,刚生下来的孩子哪里能这样,让嬷嬷把孩子抱走了。   熙皇和皇后离开了,鹿歌也一同离开了。   送到了皇宫才走。   鹿歌没有进去,看着马车在眼前消失,才离去。   黑暗中,他的身影很暗。   忽然想起今天那个宫女冬施的笑容。   那一刻,笑的很纯真,有点感动。 第609章 我们生一个孩子吧   天气晴好。   申国的军队驻扎下来了。   这是一个小县城。   可是也很让这些申国士兵感觉到激动。   抢劫是一种会上瘾的感觉。   以前他们号称礼仪之邦,天下第一大国,却总被荆国大军撵着跑。   现在,太后昭忽然下令让他们攻打熙国,没头没尾,原本觉得很难。   可是忽然就这样来了。   然后是抢,是杀,还有对一些女子,街上看到的就掳来。   激动又疯狂。   往日看到的好东西,现在都能直接拿到自己的手里。   往日高高在上的贵女,现在也只能跪在自己身下哭的可怜。   当然中间也有一些不好的事情,连他们自己都看不下去,比如一些孩童被杀死,街上孩童很多,一个小巷子里,几个孩童正在跳皮筋,小姑娘腿细细长长的,脸不算很干净,但是眼神干净,五官算起来好看。   可是杀红眼的申国士兵,收不住刀也就砍了过去。   没有用火。   用火会烧掉东西。   上头说不能破坏东西,能抢回来,不能破坏。   孩子不要,难养,男子可以抓来做奴仆干活,女子也有用处。   当然这些在疯狂的屠杀面前,都成了次要的。   杀红眼的时候,什么都忘记了。   抢红眼的时候,什么都是自己的,只想快一点。   没有秩序,没有伦理,没有因果。   太后昭把他们放出来,大抢了一通。   一通抢,足以让天下闻名的礼仪之邦申国倒退了近百年。   礼仪盖不过野心。   规矩压不过贪婪。   ……   当然,这一刻,没有人意识到这个。   从荆国大军被阴了之后,申国人都一直是这种既复杂又骄傲的心。   各个臣子家中都有姑娘,送进了宫中。   接下来的军令,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可是随之而来的大胜,又让申国人激动起来。   仿佛又回到了申国大景之年。   北边年壮力强的荆皇死了,一个曾经是和尚的太子继位了。   和尚慈悲,连肉都不愿吃。   南边,小皇帝熙皇一向懦弱,连一个臣子都压不过。   一瞬间忽然又回到了申国天下第一的感觉。   只是太后昭要把这种感觉变成事实。   不要做天下第一,而是要天下统一。   她要当皇,真正的皇。   当然还有随之而来的消息,伊仁公主早产,生下一个男婴,名为殷琮。   太后昭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愣了很久。   有点恍然。   她记忆最深的还是她那个女儿还是个婴儿的时候。   伊仁似乎生下来就有记忆一般,言行也十分出挑。   像天才。   可是太后昭内心里还是把那个孩子当做怪物多一些吧。   那个孩子慢慢长大,却反而渐渐平庸平常。   如今居然也生了孩子。   太后昭独自一人呆了许久。   甚至一个人晃荡到了朱贵妃的院子。   朱贵妃虽然怀孕了,但是身体还好。   之前每日还勤勤的跑太后昭的昭和宫去伺候太后。   只是最近肚子已经大了,她怀孕的毛病很怪,不会呕吐,但是却是腹泻的厉害。   一直就想跑茅房。   这样到太后昭面前,朱贵妃是嫌自己命长了。   吃什么就拉什么的朱贵妃,真的很担心,一不小心把孩子拉出来。   太后昭独自出行,就看到朱贵妃一会用恭桶,一会起来,一会又跑恭桶。   太后昭甚至看了笑起来。   黑暗中,笑容有点可怖。   女子怀孕的时候,身子总是有些不爽利,她那时候呢?   她就记得,她总喜欢坐在阳光处,朝北看。   姑姑总担心她脸晒黑了。   因为她的腿也总是疼,酸疼。   所以她总喜欢靠在那个女子的怀里。   听着她肚子的声音。   ……   熙国后宫。   熙国名义上最尊贵的一对夫妻,最近事情有点多。   办了一场丧事。   霏公主死的有点荒谬,荒诞。   到现在神佑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不太明白这个深宫里长大的女孩,是一个怎么个想法。   又狠又蠢。   总之是已经走了。   有人走了。   也有人新生。   夫妇俩见证了殷家眼下第三代男丁的诞生。   有点危险,好在也是有惊无险。   这都是眼前的事情。   而战事也是逼到了眼前,一封封奏章送过来。   新皇登基后,众臣没有察觉,到了新皇娶妻后,似乎朝中大小事,奏章也都有处理,慢慢的想解决事情的人,也会试着朝宫中递奏章。   这是一个很缓慢,润物细无声的过程。   熙皇自己没有觉得,殷克州也没有怎么察觉,甚至整个熙国人都没有怎么察觉。   神佑都没有怎么感觉到,她真的很擅长做这件事。   当年申学宫给她的评价,居然是百官之首。   虽然她一个女子的身份暴露之后,申学宫也心知肚明,却没有更改。   神佑还是一个孩童的时候,就在白骨山被放到村长的位置,做各种决定。   现在回想起来是有些儿戏,或者想起来,更像是过家家酒。   不过蛮荒那样恶劣,有时候前进一步后退一步,又有什么关系。   蛮荒在之前是信奉树根的,把树根剖两半,往天上一丢,落到地上,一正一反,即为平衡,表示这件事可以做。   如果两面都一致,正正或者反反,都表示不能做。   所以在外头看来极其儿戏了,让一个个位数岁数的小丫头做决定是很疯狂的事情,可是在蛮荒是真正发生的。   而神佑从小就在做决定。   蛮荒人没有发现,以前用树根做决定,有对有错,日子没有什么变化,有时候幸运一点,天神保佑,有时候倒霉一点,自己运气太差,或许不够虔诚。   但是遵从那个小女孩的决定,幸运却总在他们这边。   蛮荒越来越好。   以至于现在,都还一直有书信送来,一些大事的决定,都会罗列出来,让神佑最后拍板。   她习惯做出决定。   对这些奏章的处理也是,神佑总是能给出答案的。   这些答案然后会被执行下去。   一开始只是有些随意,后来慢慢正式,再后来就习惯的遵从。   午后,接近夜幕。   神佑身体好了,看着奏章。   而熙皇反而在一边磨墨,递一些茶水。   他喜欢做这些。   他喜欢看佑哥认真做事的样子,百看不厌。   御书房里有三人。   李南国下午吃了点零食,睡着了,在一边的软榻上,乖乖的躺着。   屋子里很安静,烛火渐渐亮了,偶尔有烛芯燃烧啪嗒的声响。   忽然胖哒开口道:“佑哥,我们也要一个孩子吧,最好能像你,统统都像你,留一点像我就行,要像我一样爱你,我努力锻炼身体,我一定能活很久很久,我们一起把孩子养大。”   正在看奏章的神佑,愣了愣,因为奏章上写的是,那个县城死了多少人,申国大军连孩童都不放过,孩子的尸骨随便丢。   里面的内容,太难看,太可怜。   看的人心里难受。   抬头看到面前的胖哒,一如平时一样温暖。   神佑点了点头:“好。” 第610章 平淡而温暖的夜晚   窗外有竹子。   也有风。   风吹的竹影摇晃。   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会有些孤寂。   心情愉快的时候,就会觉得很漂亮。   李南国被洗的香喷喷, 然后被抱走了。   也是说好说歹被哄走的。   跟李早李晚玩游戏,李南国总是很难理解,为何两人总是一模一样的在面前晃。   只要跟她们玩,总是很容易被哄睡着……大概觉得晕吧。   屋子里就剩下熙皇胖哒和皇后神佑。   下午说完那些话。   熙皇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害羞。   可是没有想到佑哥居然说好。   佑哥说:“好。”   没有勉强,没有犹豫,当时就那样理所当然的说好。   胖哒就觉得像是自己吞吞吐吐想跟人表白,犹豫了很久终于说了,准备好了会被拒绝,却没有想到,对方说:“好。”   简单的一个字。   如果要让他现在选一个全天下最美的字,那就是:“好。”   申学宫给胖哒的评价是大智,真,善。   而此刻,他只有稀里糊涂的快乐。   众人不知道那个隐姓埋名到了蛮荒的申学宫,如今又变成怎么样一番景象了。   以前申学宫名满天下,教出来不知道多少才子官员。   现在的申学宫,还在吗?   申学宫的旧址已经成灰了。   天气不好。   哪里收成都不好。   可是烧成灰的地方,钻出了草的嫩芽。   在寒风中摇摇摆摆。   ……   胖哒此刻的心情也摇摇摆摆。   他什么都看,看窗外的竹影,看桌子的烛火,看桌面的茶壶。   甚至桌脚都能盯着看半天,却就是不敢看佑哥。   熙皇胖哒一直觉得自己娶了佑哥,太过幸运。   总是担心委屈佑哥。   心里下意识的就是不自信。   他虽然从来没有怀疑过佑哥会和别人如何。   可是想到太子云,熙皇胖哒总是觉得有些怪。   就像那年初遇。   在河对岸。   取水,交谈。   一瞬间,胖哒就觉得对方是个不错的人。   就是衣衫褴褛,有点狼狈。   战乱中,狼狈也是正常。   可是现在想起来,他是太子云。   他或许就是去见佑哥。   然而佑哥遵守约定,嫁给了自己。   熙皇胖哒只是并不愿意用心思想那么多事情,并不是蠢。   他想清楚之后,就越发觉得自己真的是幸运的人。   更加担心委屈佑哥。   佑哥真的是极好的人,两人成婚后,甚至没有吵过架。   熙皇胖哒想的婚后生活,美好的大概是如此。   很习惯。   然后慢慢的会想要更多。   就像此刻。   他想起来去殷府,大家围着那样一个丑丑的小孩,却一脸幸福。   连向来威严的殷君,脸上都有笑容,一阵一阵的夸张极了。   笑的眼角的皱纹都像一把纸扇一样散开。   那样的笑容,熙皇胖哒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而向来冷静又漂亮的殷雄,也跳来跳去的,一脸嫌恶又满心欢喜。   熙皇胖哒很向往。   向往那种感觉。   甚至想着,如果自己抱着一个小孩,给母后看。   母后会如何。   肯定会回来。   母后坐不住,肯定会每日都想。   小南国已经很好玩了,如果再来一个小孩,两个爬来爬去,以后南国可以照顾弟弟或者妹妹。   胖哒想的痴了。   见到嬷嬷端了热水进来,给皇后用来泡脚的。   因为遇刺,大夫给开的药方,浓浓的中药熬了水,把脚放里面泡一会,可以有助于安眠。   胖哒平日虽然睡觉的时候都抱着佑哥,给佑哥当做枕头了。   实际都是和衣而眠,很规矩,何况还有超级大灯泡李南国。   甚至有点还像是申学宫那样的感觉。   可是这个夜晚。   很多事情就不一样起来了。   真的,胖哒能感觉到。   他看了许久夜色,佑哥喜欢睡前看书,佑哥不爱画画,会乱涂一些东西。   甚至也会在书上乱画,这时候佑哥总是极其认真。   甚至泡脚的时候,都是这样。   佑哥生活上是有点迷糊的。   至少现在,胖哒已经很习惯照顾佑哥,给佑哥倒茶水,若是不倒,放远一些,她都会懒的喝。   什么时候递糕点,等等。   胖哒让嬷嬷离去。   坐在嬷嬷的那个小几子上,他庞大的身体使得小几有点摇晃。   好在,嬷嬷身体也是很庞大,没有坐塌。   神佑看书看的认真,都没有管这些事。   待觉察到帮自己按脚的力度和平日不一样的时候,她低头才发现。   皇上居然戴着皇冠,低着头,帮自己洗脚。   皇冠摇摇晃晃的,影子印在脚盆里。   皇上的手很软,也很大。   相比起来,神佑一直觉得自己有些偏大的脚,此刻却显得纤细。   尤其是在他的手里握着,轻轻揉捏的时候。   神佑向来淡定,可是这会子,想到下午的话,还有此刻的场景,她也觉得脸色通红起来。   那种触感和平日不一样。   可是她又不好意思把脚收回来。   只是这样看着熙皇胖哒。   脸有点红。   身体有点僵硬。   熙皇也觉察到了那种僵硬。   他低着头其实面色更通红,甚至手劲都有点控制不了。   担心自己太用力捏疼了佑哥,又担心自己力气太轻,没有用。   他像是对待平时做手工的时候最精细的小零件一般,很认真很认真的控制着自己的力度,不敢太轻,也不敢太重。   然而他心里很高兴,比做手工的时候的感觉还高兴。   有点兴奋,又说不清。   总之就是他平日白皙的脸,此刻已经通红了,耳根子都是红的。   神佑开始是有点不好意思的,可是看着面前的人,耳朵都是红的,似乎比自己更不好意思。   “水有点凉了。”神佑道。   胖哒一惊,孟的抬头,皇冠都差点掉了。   神佑无语的摇摇头。   帮他把皇冠扶正了道:“怎么在屋子还穿着这一身,不累吗?”   熙皇胖哒面色红的还没有退下,听到佑哥这么问,更红了。   “朕,问了他们,他们说朕这样看起来英武一些。”   神佑就笑了。   脚从湿漉漉的水盆里起来,轻轻的踹了胖哒一脚,正好踹在他怀里。   他只觉得心都是痒痒的。   面前白生生的两只足,虽然是轻轻的踹他的,他却把自己的龙袍掀起来,包住了,轻轻的擦拭道:“会着凉的。”   他整张脸已经红成天边的夕阳一般。 第611章 我等你愿意   夜晚温柔起来的时候,像一床被子。   而且是晒过阳光的。   到了晚上,铺在床上。   软的像云彩。   干干净净,明明白白。   可以放心的把脸扑倒在上头。   凤来殿很大。   因为神佑夜间也会看书,所以屋子很明亮。   当然,此刻已经夜深,烛火就吹灭了一些。   瞬间,屋子里就有很多清晰的光影,纵横交错。   灯暗下来了,心却依旧明亮。   越来越亮。   泡完脚,差不多可以就寝了。   神佑觉得胖哒今日的目光跟平日不一样,多了一些其他的神采。   而她心跳也有些快。   虽然成婚这么久,两人相处,神佑感觉更像是姐弟一般。   虽然亲近,却并不亲密。   是的,没有那种亲密感。   神佑觉得熙皇也像是家人,仿佛一起长大就那样。   每次熙皇对她虽然亲近,但是也很守规矩,从来没有逾越。   偶尔拉拉手,就高兴的蹦蹦跳跳,自个儿傻乐呵。   神佑不是没有体会到那种感觉,只是有点好笑。   有一次还见他自己高兴的跳起来,然后又不小心把脚给崴了一下。   龇牙咧嘴的疼,但是面上满是笑容。   一如此刻,看他笨拙的把水盆推开,把自己抱上了床。   神佑忽然就觉得,眼前这人,有点陌生了。   力气也有点大。   以前她一直觉得他是小孩。   做事都有孩子心性。   包括嫁过来第一日,结果太上皇就走了。   看到他哭的眼睛红肿。   抱着她的时候,也是嚎啕大哭。   他爱哭。   很容易哭。   感情充沛。   想法总是很简单单纯。   当然最近也有些变化,处事多了一些雷厉风行的感觉。   但是他这个人,神佑是了解的。   他实际就是个性格很好的人。   也不像邻家弟弟。   神佑小时候在白骨山上,邻家的弟弟,很小,那样环境下的孩子,总是与天斗与地斗,皮实又坚强,眼神会有很多倔强。   他也不像李平安,虽然都是皇宫长大,李平安却是小心翼翼,心思很多,藏着化不开的阴霾。   然而他没有。   他总是干净的可以一眼看到底。   神佑和他在一起是很轻松的,不用多想什么,神佑也不是纠结的人。   可是此刻,面前的男子,似乎变了。   眼底多了其他东西。   有激动也有其他。   神佑落在床榻上,身体紧绷绷的,像是被摔傻的小熊一样。   不过随即,熙皇唐希俯身伸手捏了捏佑哥的脸,软的像棉花。   比棉花还软,有点冰,像是一碰会划开一样。   他看着佑哥,呼吸有点重。   “佑哥……”   夜晚里,这声称呼粘的像是沾上厚重黏稠的糖水,滴落到地上。   “恩……”神佑有点不自在的应了一声,声音很轻。   看着面前的人,有点陌生,还是有点陌生,和平日完全不一样,神佑甚至慌张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也许心中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只是此刻,忽然就到了。   她闭上眼,故作镇静。   无风,她的睫毛微微颤动。   两人很近很近了,他俯下身,没有感觉到佑哥的抗拒,他低下头,轻轻的吻在了佑哥的唇上。   以前他就是亲佑哥,也只是脸颊,额头,手背。   这几乎是第一次,很认真的亲吻在嘴唇上。   很奇怪,嘴唇那样柔软,可是却如同被猛的重击了一下,他只觉得整个人都眩晕。   神佑微微有点抗拒,可是没有经验的熙皇,却有本能,他亲吻她,轻轻的撬开了她的嘴唇,舌头舔着她的舌头,手紧紧的抱着她,另外一只手撑着床,他觉得他溺水了,溺亡在幸福的湖水当中。   只是轻吻,就觉得全身都在颤抖,酥酥麻麻的,他喜欢佑哥,喜欢很久很久了。   这种爱恋像是对女神的膜拜。   就像最初的那晚,母后把佑哥放在自己身边,他眼睛通红的看了一夜,却不敢碰佑哥。   可是此刻,他的手在颤抖,覆盖在佑哥的身体上,他感觉到佑哥也在颤抖。   但是又很热。   很软。   他想吃了佑哥。   从头到脚。   真的很想。   他轻吻的虔诚又专注。   很认真,很愉悦。   他担心佑哥反感,很害怕,努力的控制着自己那澎湃的情绪,一点一点的轻吻。   他是男子,虽然从来没有对别人做过这些事。   可是他毕竟是皇家男子,这种事早就知道。   以前只是不想,也不明白别人为何会想。   可是面对佑哥,实际他无时无刻都会想这个,脑子常常一片空白。   想了之后就觉得羞愧,自己不应当如此,甚至觉得亵渎了佑哥,即使佑哥已经成为自己的妻子了。   神佑此刻很紧张,因为面前的熙皇唐希不是她以为的熙皇,完全换了一个人。   那么汹涌,那么大力。   感觉到他的手碰触到自己的颈脖,碰触到了自己身体,她感觉自己像猫。   每一处被摸过的地方,她都想弓起背跳起来。   她甚至想推开胖哒。   她力气向来不小。   可是这一刻,她睁开眼,看着闭着眼认真的轻吻自己的熙皇,她又闭上了眼。   她感觉到他的力气越来越大,抱着自己很紧很紧,像是要揉碎了,嵌进他身体一样。   甚至还感觉到了那里的变化。   “唐……希……不……要……”   神佑被亲吻的喘不过气,推开了他。   他红着眼看着她。   看了许久。   然后他松开了她。   神佑松了一口气。   这是两人婚后第一次这般亲密。   往日即使睡在一起,也真的只是睡觉。   可是此刻,神佑的衣衫都有些乱。   头发也乱的。   肩膀露在了外头。   熙皇轻轻的帮她的领子拉好,又找了被子给佑哥盖上。   他粗重的呼吸,慢慢变的平缓。   侧躺在佑哥身边,只是专注的看着她。   忽然经历这些,神佑很慌乱,神佑实际知道这些事,要进宫了,自然是有接受这些教育。   可是真正遇上了却又是另外一种场景。   平日谋略什么的,在这一刻全都不管用。   “佑哥……”   声音平缓一些的熙皇开口喊道。   “恩?”   神佑被盖好被子,实际手却是被胖哒抓着。   她的手心都有些湿漉漉的。   “再喊我一声好不好。”   神佑愣了一会。   “唐希?”   ……   “佑哥很少这样正式的喊我,很好听。”   说完却又把佑哥往怀里抱着。   两人都穿着中衣,贴身很近。   神佑感觉到异样,脸色通红,有些认命的闭上眼,睫毛依旧颤抖。   熙皇抱着佑哥再次低头俯身轻吻她。   只是这次,只是轻轻的吻了一下。   “今晚,不会,等你身体好些,佑哥我会等你,我愿意等你,等你愿意。”他抱着神佑,身体在颤抖,却依旧有些声音沙哑的道。 第612章 再次御驾亲征   天还没亮。   情色二字,在两人之间并未延展开。   等到屋子里灯亮了的时候,床上的两人还是齐齐整整的。   虽然相拥,并没有多余的举动。   尽管这样,但是还是有些不一样。   熙皇睁开眼,看到皇后,第一个动作还是轻轻吻了她一下。   又吻了一下。   又吻了一下。   ……   神佑醒来,感觉脸上都是口水了。   却是习惯的瞪了他一眼。   他傻乎乎的笑了。   然后是每日例行上朝。   当然洗漱之后要吃点东西垫垫。   夏日的时候,还会出去转一圈,锻炼一下。   但是今冬,很冷。   早早就要披上暖裘了。   神佑的衣衫都是熙皇帮忙穿的。   别说帝后了,就是普通人家都不这样。   跟别人反过来。   熙皇自己穿好衣服,然后给佑哥整理衣服。   佑哥是天下最好看的人,怎么样都好看,可是熙皇还是认真又小心翼翼的帮她整理衣领,发饰。   熙皇会梳头,女子复杂的发型,他都会。   当然不是天生会的。   只是他看着佑哥的长发,就觉得自己应该去学习梳头。   以后每日可以帮佑哥梳头。   屋子里有清晰的水银镜子。   两人都很清楚,往日熙皇都不太敢照镜子,尤其在佑哥身边的时候,总觉得自己不配站在佑哥身边。   实在是显得不够好看。   当然还是会偷偷看一眼。   站在佑哥身边的是自己啊。   又很开心。   小确幸,大确幸。   总之还是喜悦。   两人一起上朝,和平日一样。   可是又和平日不一样。   这点周围的人都有所感觉,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同了。   神佑自己都有些觉得不同。   大概是两人更亲近了吧。   这种亲近是身体散发出来的。   甚至挨着更近一些。   熙皇牵着皇后的手,走的昂首挺胸,然后走几步又看看皇后,傻笑一下继续走。   身体都飘飘然。   神佑感觉到他的变化,有些好笑,也有些感动。   曾经有很多很多想法,没有敢想,也很远很远。   此刻神佑才发现曾经的想法好像好远好远了,她真的嫁为人妇了。   不仅仅是皇后,还是身边这个男子的妻子。   神佑的手轻轻的回握着唐希的手。   熙皇立刻感觉到了。   以往都是他强势主动的拉着佑哥的手,佑哥都是被动的,可是这一刻,佑哥居然主动牵着自己的手。   即使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回应,也让他精神饱满,高兴的想飞起来一般。   到了朝堂上。   他的手都没有松开。   两只宽大的袖子里,两只手紧紧的握着,十指交缠。   皇后的手纤长也纤细。   皇上的手宽大又厚实。   只是两只手握在一起,熙皇就觉得很激动,很快活。   他端坐在龙椅上,有点点迫不及待的希望朝会早点结束。   然而他平日也算是尽责的皇上,很少缺席捣乱,大臣的话他都会认真听。   今日也是如此,可是只是外表如此罢了。   他的心思早就飞了。   当然飞的不远,只是飞落到身边的佑哥身上。   他的手抓着佑哥的手,只是这样的碰触,他都觉得浑身颤抖,酥软,又坚硬。   他不耐烦听下面的人长篇大论,他就想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抱着佑哥,认认真真的亲一遍。   昨夜,亲的不够认真不够久。   他还想抱着佑哥,很想多碰一碰她。   佑哥的身体像是沼泽一般,他一碰就想陷进去。   他的手很想抓着除了手之外的地方,想到昨夜,他的大手碰到了佑哥的领子下方的胸。   男子似乎天然对那里好奇,熙皇也不例外,幻想了无数次,当他的手终于落在那里,先是隔着中衣,薄薄的衣衫,可是还是能摸到一个挺起来的地方,像是一块柔软的馒头,一个倒立的碗,刚刚好被他的手覆盖住,有点硬有点软,上面还有一粒,他很想咬一口。   可是只是碰到那里佑哥身体就僵直的不敢动,呼吸都重了。   佑哥极其害羞,他爱死这种感觉了。   两人身体靠那样近。   可是此刻,只能正襟危坐,两把椅子虽然靠的近,可是中间有扶手格挡。   “皇上……皇上……”   感觉到手被佑哥捏了一下,他朝佑哥傻笑了一下,才发现,一排排臣子居然跪下了。   刚刚他走神了,完全不知道大臣们说什么。   眼下,只好看向佑哥。   “臣恳请皇上御驾亲征,再创胜迹,赶走申国大军。”为首的一个臣子,声音洪亮的道。   上次灰原镇大战就是熙皇御驾亲征,意外的获得了大胜。   这次申国大军来,众臣自然想到了熙皇。   不管真正胜利的缘故是什么,表面上看上去就是如此。   而且皇后兄长如今掌管宫中私兵,等于掌握了熙国的一半的兵力,众臣觉得这是个机会,但是又不想让皇后兄长占了便宜,希望皇上能御驾亲征,他们也要沾光,占一些便宜。   昨日还喜欢的发狂,笑的一脸褶子的殷克州,今日又恢复了平日稳重的模样。   群臣一个个上谏,像是商量好的一般。   神佑捏了捏熙皇的手,跟他摇了摇头。   熙皇看着皇后,看到她眼中的担忧。   往日这种担忧,熙皇很明白。   他太了解佑哥,佑哥脸上一个细微的表情,他都明白。   所以他昨夜到现在才会如此欢喜。   昨夜佑哥虽然有反抗,可是实际还是不一样的。   佑哥也想接纳自己,只是有些不习惯,他能感觉到。   他小心翼翼的想进一步。   至少证明,不是只有自己喜欢佑哥,佑哥对自己,其实也是不一样的。   此刻佑哥的表情,是在担忧自己。   如平日一样。   可是熙皇如平日不一样,他得到了佑哥的回应,虽然万分想沉溺在温柔乡,可是却有了更多勇气。   他想保护佑哥,想做更多的事情。   并不是冲动,是真的想。   其实前几日都已经想过。   只是他向来不爱做决定,总是有走一步看一步,被别人推着走的感觉。   此刻忽然就想要自己努力一次。   证明自己。   他于是开口道:“诺。”   ……   熙皇答应的太干脆,反而让底下一群臣子懵逼了。   他们本来准备好了很多理由,国家大义,熙国前景,天下局势,等等……   可是他们以为的胆小无用的皇上,居然就这样答应了。   而神佑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她觉得不妥。   可是虽然平日都是皇后帮熙皇处理奏章,对外,皇后却一直都很维护熙皇的地位,从来没有帮他做过决定。   此刻这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神佑有点生气。   明明平日两人都合作的很好的。   熙皇看她眼神,就能明白她什么意思。   可是今天居然会这样,明明昨夜,他那样傻……   下了朝会,神佑走在前头,没有等熙皇就先走了。   熙皇知道佑哥生气了,追了上去。   不免拉拉扯扯。   神佑不想和他在众人面前吵架。   熙皇也不想。   两人成婚之后,几乎是没有闹过别扭的。   熙皇追着佑哥到了御书房。   感觉到皇后的气压有点低,伺候的人都乖乖的退出来。   熙皇追上去,紧紧的抓着佑哥的手,感觉到她生气,这种感觉很奇怪。   他从来没有看到佑哥生气,几乎是第一次。   可是他又感觉到极其高兴,佑哥是为了自己生气。   “佑哥……”   “皇上,你不该答应,太后昭疯了,谁知道她下一步会做什么决定,你这样太危……”   神佑剩下的话没有说完,却被熙皇的嘴堵住了。   他刚刚在朝堂上就想亲佑哥。   很想,满脑子都在想这个。   这会子在御书房,他抱着佑哥,看着她说话,就想亲上去。   他十分认真的亲吻,张开嘴唇,甚至是亲是舔是咬,觉得佑哥好甜好甜,就想把佑哥拆了吞吃入腹。   他的手搭在了佑哥纤细的腰上,好细好细,他可以把佑哥抱着举起来。   神佑觉得很气愤,昨夜才让步了一点点,就得寸进尺,她挣扎了一下。   可是熙皇却只是抱着她更紧,甚至还撞开了后头的暗房。   两人倒在了地上,似乎碰倒了一堆船模。   “佑哥,别动,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舍不得你。”他的呼吸有点重,他的手轻轻的覆在了佑哥的身上,轻轻重重的抚摸,他跪在佑哥身边,像是朝拜。 第613章 等我回来   暗房里很暗。   只有几颗夜明珠发出灰暗的光。   熙皇推倒了皇后,也推倒了平日心爱的船模。   两人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木头中间。   他跪在了佑哥的身边。   他听到了佑哥有点重的呼吸。   或许这个场景有点突然。   他埋头撬开了佑哥的唇,还是想亲吻她。   他的手不停,解开了佑哥的凤袍。   期间不免会碰到佑哥。   碰到她起伏的胸。   碰到她纤细的腰。   碰到她长长的腿。   碰到她柔软的脚。   他手工极好,所以手极其灵活。   只是很快就解开了衣衫。   甚至还解开了佑哥的头饰。   一头青丝散落开在地上。   地上是有厚厚的毯子的,因为有时候李南国会来玩,李南国总是自己在地上爬来爬去,以防他摔倒。   所以地上很软很软。   摔不疼。   此刻神佑也没有感觉到疼。   但是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慌张。   她明明是要质问他的,为何要这样草率的做决定。   可是此刻就突然变成这样。   她的衣裳被解开。   黑暗中,那双手在她身上游走。   从脸抚摸到脚。   那些从来没有被人碰过的地方,也轻轻的被抚摸过。   他跪在她身边,呼吸粗重。   他轻吻她的唇。   让她喘不过气,没有那么讨厌。   他放开她,却又埋头亲吻她的耳垂。   她只觉得浑身颤抖起来。   又痒又难受。   她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   可是紧接着感觉到身体一凉。   一只手掀开她的中衣,她感觉到有点凉,那只手直接覆在她的胸上。   她推了他一把,手却被按住了。   他的手覆在在上面,居然……居然用掌心轻轻的摩挲那一点,一点一点的,左右摇摆,上下的来回。   她感觉到身体在颤抖,这种感觉如此陌生怪异。   然后那一点点似乎变大了。   这种感觉很羞耻,羞耻的她想哭。   可是手却并没有停下。   熙皇这一刻就觉得他长大了,他做梦都在想做这些事。   他认真的做着这些梦里反复出现的场景。   手抚摸完,又用唇,用舌头,用牙齿,轻轻的舔,啃咬。   他想吃了佑哥。   从头到脚。   他跪在佑哥身边,然后又变成抱着佑哥,深怕压坏她,他把佑哥抱起来放到自己身上,佑哥这样软,如同一滩水一般。   如同一片海,他沉沉浮浮。   他是如此的痴迷迷恋佑哥,每一个小小的动作,都会让他身体极尽的愉悦颤抖。   他快活的想死。   他担心自己重了一点点把佑哥弄坏。   他的动作很轻很轻。   接近膜拜。   忽然他感觉到脸上,滴下了一滴水。   他愣住了。   他伸手摸到了佑哥的脸。   佑哥的脸是湿的,眼睛也是湿的。   她落泪了。   熙皇忽然就慌了。   他慌乱的抱着佑哥坐起来,像是做错事的小孩,有点手足无措。   身体还是很有欲望,可是他都忍着下来了。   “不要哭……佑哥,我错了,你若是不喜欢,我以后不做这些,不碰你,我就是要走了,想亲亲你,昨夜还答应你,等你身体好了,我们才那个……我们是夫妻,我真的喜欢佑哥,喜欢极了,我只是想抱着你,想亲你,还是想抱着你,佑哥你不要哭,等我回来,我们再……我还是舍不得你。”熙皇很慌张,语无伦次的解释。   他还是忍不住碰着佑哥。   昨晚打开了他一直以来想做的事情的一个开端。   这样一旦开始,满脑子都是这些。   他是真的喜欢佑哥,喜欢的想哭。   想咬她,想碰她,想抱着她在怀里,永远都拘在怀里,留在身体里。   可是她是佑哥,他又不愿意勉强她,一点都不愿意。   “佑哥,朕去御驾亲征,回来,我们在一起好吗?不要讨厌朕,不要拒绝朕,我们说好的……朕会陪你一起,一辈子。”   熙皇语无伦次,神佑身体从紧张到渐渐放松。   这种感觉很怪异。   两人在暗房里也很怪异。   熙皇更怪异。   忽然就变的和平日完全不一样。   神佑才发现,她以为完全了解了熙皇,实际还是不了解。   他那种炽烈的感情,那样的动作,让她感觉陌生,甚至害怕。   可是终究是有这样一日,她答应过的。   此刻满脑子乱乱的。   她想起来,可是黑暗中绊倒了什么,结果又扑到了熙皇的怀里。   感觉到有坚硬的东西抵着她的身体,他紧紧的抱着她。   没有松开。   也没有再做其他的动作。   只是把她紧紧的抱着。   很久很久。   感觉像脉搏一样,一下,一下的。   隔着衣衫,她满脸通红。   神佑的脑袋靠在他胸前。   “别去……”   “朕要去,佑哥,朕不能永远在你身后,朕想保护你,你相信朕。”他有很多情欲,可是终究控制住了。   他就想这样抱着佑哥。   感受到佑哥的胸顶着自己。   而自己也顶着佑哥。   两人实际已经贴合在一起了。   他有点后悔了。   那么多夜晚,他只是敢单纯的把手伸出来给佑哥枕着,他只敢吻佑哥的额头,轻轻的碰一下。   他那样小心翼翼。   他那样克制。   现在如同出笼的猛兽一般。   他的呼吸又有点重了,他依旧克制,他想这样抱着她,天荒地老,地老天荒。   他爱她。   梦中,已经抚摸她千百遍,他对她的身体那样的熟悉。   可是现实中,他只是碰一遍,就沉溺了。   爱,是欲望和克制并存。   爱,是理想和负重一起。   这一刻,熙皇唐希,觉得自己彻底成长了。   他的手悄悄的又抚摸上去。   解开了中衣,揉捏了一下。   黑暗中,神佑在反抗。   可是他却总能避过反抗。   他爱极了这种感觉,他想念这种感觉,还没有分开,却已经在想念了。   他抱着她,抚摸轻吻克制。   他觉得他浪费了太多的时光。   以后他要陪着佑哥看奏章,他可以抱着佑哥看奏章。   佑哥可以坐在自己腿上,佑哥这样纤细,这样柔软。   他可以喂佑哥吃东西,用嘴,他想把食物直接喂给佑哥。   他甚至可以帮佑哥洗澡,他一定是最认真的搓澡的宫女……   他要认真的陪着佑哥睡觉,度过一个又一个的长夜。   那样,夜晚肯定不够长。   他可以和佑哥出游。   去山上看风景。   他可以和佑哥共骑一乘,他要抱着佑哥骑马。   他可以和佑哥一起在车撵里。   外头的人看着他们严肃的前行,他却可以在车撵了,抚摸佑哥。   佑哥脸总是很认真很美,大概会很红。   “佑哥,等我回来。”黑暗中,呼吸很重,话语很隆重,又不那么隆重。 第614章 御驾亲征之后   “叽叽……”   “啾啾……”   树上有两只鸟。   像是在聊天。   一只鸟黄呼呼的,从头到尾都是黄色的,脚丫子是灰色的。   一只鸟翠绿翠绿的,脚丫却是黄色的。   两只鸟都不太大。   放在手掌心差不多。   冬日,枝头上自然不可能有两只这样漂亮的鸟儿,有的都去躲窝了。   这两只鸟却是人饲养的。   熙皇在不务正业这方面是很专业的,他担忧佑哥无聊,打听到好玩的东西,都会往宫里搬。   这两只鸟也是如此。   是训练好的小鸟,即使放出笼子,也不会飞远,声音很清脆,叽叽喳喳,高兴就叫,不高兴的时候,呆呆的也有点可爱。   总是在凤来殿里的树枝上,跳来跳去。   黄鸟有些笨,大概吃的有点肥,有时候会在树上打盹,然后一不小心从树枝上掉到地上。   掉到一半的时候,醒过来,然后险险的扇动翅膀,然而此刻已经徒劳,不过扇几下,不至于摔残,落到地上好歹能歪歪扭扭的站着。   绿色的小鸟就傲娇的在树上,“啾啾啾”的叫的欢快,很像在嘲笑队友。   崭新的一天,从鸟叫开始。   神佑看着那鸟儿叫,莫名有点烦。   她的情绪里,很少有这种烦躁。   可是今日就这样觉得,鸟儿叫也有点聒噪。   很想捡起小石头,把鸟打下来。   对这次申国大军的入侵,满朝文武可以说都同仇敌忾,怒气冲冲的说要把申国人赶回去。   熙皇御驾亲征,也鼓动了很多年轻的臣子,想要跟皇上一同出征。   之前,殷家之子殷雄就是跟着皇上出征,一回来就有了大功,有了立身之本,立刻入朝为官,虽然也有人说一些酸话,说他是因为是殷君之子才能如此,可是酸话毕竟是酸话。   熙国人并不害怕申国人。   在印象中,申国人始终都是读书人。   是读书的老爷少爷,高高在上,通文识字,但是手无缚鸡之力。   对于申国大军居然突破了凤凰山,占领了熙国的一个县城,虽然惊讶,但是熙国人并没有害怕。   反而是很有信心的。   这跟荆国人打战不同。   荆国人不要命,而申国人却很惜命,熙国人爱钱如命。   皇上御驾亲征了,朝会自然也暂停了,但是每日的奏章还是会按照规矩递到宫中。   神佑的工作,一般是先处理这些奏章,然后再处理一些日常琐事。   宫中的琐事实际也很多。   但是霏公主死后,后宫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沈明珠也消停了许久,像是认命了一般,最近很安分。   听着鸟叫,神佑奏章没有看下去,有点心神不宁。   午饭后,她安排了人,去皇陵。   关于熙皇要御驾亲征,走前,已经知会过了太后瑰。   太后瑰也是有些反对的,然而她现在已经在皇陵居住许久,没有插手熙国之事,这样的大事也不是她可以制止的,而且熙皇意已决,终究只是让他要保重。   因为已经有了一次御驾亲征的经历,太后瑰也没有太过担忧。   只是想着再多抄写一些经书,为皇儿祈福。   午后抄经的太后瑰,看到神佑来看望自己,还有些惊讶。   上次见她一身是血,也是因为来探望自己的路上出事,太后瑰还很自责。   因为在途中出事,神佑已经是许久没有来。   这是出事后第一次来皇陵。   “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太后瑰问道。   虽然太后瑰面色平和,手中的笔都没有放下,可是声音却有些微颤,实际是有些紧张的。   神佑摇了摇头。   坐到了太后瑰身边。   也自然的翻出了一卷纸。   拿出了笔。   一笔一划的,照着旁边的经书书写。   “只是皇上不在,有点不习惯,来看看母后。”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落笔。   神佑的字比太后瑰的大气坚硬,也更有主见,字里行间都很有力,反而像是男子的字。   但是此刻她写的又快又急。   太后瑰看她这样写,摇了摇头,想说,这样写不对,写经书就是为了抚平心中的不安和哀伤,应该保持平和的心。   可是看着皇后写的又快又急,明明是经书,写的疾风劲草,写出了一种气势出来。   太后倒不好阻止了。   心中反而有些欣慰,这样看来,他们小两口实际是有感情的。   往日她还总担心,自己儿子用情太深,神佑却一直太理智,两人成婚多时,却还像没有成婚一样,虽然感情不错,但是总缺了一些什么。   可是现在看神佑这样,太后瑰终于安心了。   也忽然理解了皇儿为何要坚持御驾亲征。   神佑太坚硬,虽然长了一张倾城倾国的脸,说话却也总是很直接,皇儿又太胆小,如若是平常,两人不知道多久才能打开心房,如此倒是一下子,似乎感情很深了。   太后瑰是过来人,看着皇后如此做派,反而心安了一些。   她倒没有太担忧皇儿,毕竟此次面对的是申国大军。   ……   熙皇自己也没有太担忧。   整个朝堂的人都没有太担忧。   都看作了一场立功之战。   他们之所以希望皇上御驾亲征,是因为跟着皇上,才能拿到更多的功劳。   才更名正言顺。   所以,此次战争鹿歌居然都被排除在外。   因为他担了安抚流民的重任。   而皇家的私兵被他训练的很好,皇上下令,令行静止,整齐划一,气势大不一样。   殷克州原本想让儿子也跟着去的,不过儿媳刚刚生孩子,殷雄上次已经跟去过,这次机会就让给了自己的弟弟殷华。   殷华负责后勤。   大军出动。   阳光还明媚。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们会遇到什么。   这一次再没有公主偷偷藏在队伍里。   即使是熙国,战争也没有带女子的道理。   熙皇唐希穿着龙袍,威风凛凛的骑在马上。   望着阳光,眯起了眼。   他没有回头望,因为他满心都是她,不用回头,就能看到她的模样。   他豪气万千,就想等着这场战结束回去。   他想战争,脸上会染血,身上也会。   但是那时候即使狼狈,也可以理直气壮的抱着佑哥。   战旗招展。   天有点冷。   大军走的很稳。   殷华坐在马车里,换了一身绯红的袍子,很是漂亮,脸上留着短须,成熟了许多。   马车有点摇晃,然而马车里从座椅到车璧都缝上了厚厚的棉,柔软又舒适,让他有点困。   差点要睡着了。   直到他看到那个箭尖,穿过厚厚的棉花,就离他脑袋一寸远…… 第615章 怎么了   屋子里暖洋洋的,李伊仁躺在床上,全身像是长毛了一般,躺不住。   她想起身洗漱一番。   可是身边的宫女嬷嬷轮番劝阻。   “万万不可……”   连冬施都是一脸不赞同。   她们认为月子里碰水损伤身体。   李伊仁没有这样的经历,但是实在觉得自己要发霉了。   她稍微起身,又被按回了床上,觉得自己整个都臭烘烘的,尤其冬日,窗户都不让开,屋子里应该有很大的怪味。   因为太无聊,什么都不能做,只好聊天。   九死一生生下一个孩子。   李伊仁第一眼看觉得极丑。   不过小孩一天一个变化,一天天长开,似乎越来越好看,让人爱不释手。   当然因为大家族的缘故,她再爱不释手,孩子也并不是时时刻刻在眼前。   殷君忙完了,回来就看那孩子。   殷家最严厉的家主,对待这个婴孩的时候,满脸笑容,不顾皱纹,也不顾风度,就像是寻常的员外老爷。   亲自抱着孩子摇晃,手轻轻的托着孩子的脑袋,而且为了抱孩子,一回家就换掉了华丽的衣衫,也穿着老棉布衫。   李伊仁也听说了这事,她没有见到这个场景,只是听起来还是很不可思议。   很难想象那个人会这样。   毕竟她还和公公大吵过一架的。   “今天外头有什么事情吗?最近家中似乎很安静。”李伊仁问道。   宫女们互相看看,自从青岚死去之后,这些人几乎都是听冬施的,冬施没有开口,她们也没有敢开口。   就听的冬施开口道:“熙皇御驾亲征,带走了很多宗室子弟,最近城里人少了许多,二老爷也去了。”   冬施口中的二老爷是殷华。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公主。   因为她不用看,就知道公主会有什么表情。   果然,李伊仁愣住了,没有说话,手却仅仅的抓着被子,那被子被抓的皱成一团。   “战况如何?”她问了一句。   战况,普通百信怎么会知道。   不过冬施不是普通百姓,熙皇御驾亲征已经许久了,却没有什么好消息回来,李伊仁快出月子了,她坐的大月子,大概四五十日。   “没有什么消息,大概是耗着吧。”冬施轻描淡写的盖过。   接着开始和公主商量,出月子之后,殷君是要给孩子办满月酒,到时候公主也是要出席的,穿什么衣裳,要准备什么。   李伊仁觉得这事情有点麻烦,可是或许是经历过鬼门关一茬,心思有点不一样了,如今倒是耐心很多,一样一样的跟冬施商量,性子也比过去平和许多。   殷雄从城外回来,一身还风尘仆仆,担心带了凉气进来,还先去洗漱了一翻。   进到屋子里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新衣,但是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这几日干活很辛苦,也很忙碌,他脸上多了一些胡茬,看起来沧桑了一些。   李伊仁乍一看他,还以为是二叔殷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今日身子好着吗?”他说着,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是一个小蚂蚱,用草绳编的,上面用绳子吊着,看着还活灵活现的,手艺很不错。   “这是城外一个孩童做的,我看做的很好,用吃的和他换了,我本来想给银钱的,但是鹿歌说,给了银钱,那孩童也拿不住,还不如给吃的,一口吃进肚子,也就吃了,世道就是如此……”殷雄面色有点沉重。   屋子里很热,他进来有点穿不住外衣,脱了衣衫,丫鬟们接过了他的外衣。   他坐到了公主的身边,也没有皱眉,嫌屋子里古怪的气味,把蚂蚱给了公主。   李伊仁接过了这蚂蚱,倒是活灵活现。   她不爱玩这些的,可是听殷雄说这东西的来历,还是拿着看了一会。   又问道:“琮儿如何?”   “还没有去看,我回来,洗漱完就来看你了,一会再去,你要想他,我把他抱回来。”殷雄见伊仁并不喜欢那蚂蚱有点气馁,不过没有多说。   两人态度平和,也谈了孩子的满月酒的事情,声音平缓,一个床上躺着,一个床边坐着,屋子里一时间倒也气氛柔和。   ……   城外,雪落了又化了,地面泥泞的很。   城墙外头搭起了一片片矮棚。   勉强可以遮挡风雨,然而还是很乱。   流民比想象的多许多。   熙皇御驾亲征之后,消息传回来的很少,然而流民更多了。   几乎只要有一口气的,都往熙城跑。   熙皇御驾亲征之后,后宫也有些蠢蠢欲动。   有人提议要去城外施粥,做善事。   神佑虽然觉得不妥,她也没有阻止。   不过再三叮嘱要按规矩来,也不可擅自离开。   神佑也始终觉得,高高在上的人是要接触外头,纵然帮助不了什么,改变不了什么,大概也是能改变自己的。   她向来不喜欢把女子拘在一个小小的后宫中,不问世事,只是你争我斗,像是一笼子里的鸡。   有的女子能体会到皇后的心思,有的不能。   毕竟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在后屋那方寸之地,总是在井底坐久了,只想偶尔望望天,却并不想出来。   在井底是霸王,丢出井外,可能一刻都活不了。   神佑出城了。   她换了一身男装,打扮的普普通通,就像是个寻常的书生。   她个子比别的女子高一些。   人看着瘦弱。   眉毛画的粗粗的,还是能看出女气,但是熙国这样女气的男子不少见,所以她这样,也不算突兀,不特别仔细观察,也看不出她是女子。   骑马出城,看着那边后宫的女子,在士兵的维护下,伸出手腕,拿着大勺一下一下的舀粥,手腕上还有银镯玉镯,阳光下,光芒耀眼。   施粥的女子,打扮的很认真,脸上的粉涂的很白很白,跟面前褴褛的拿着碗接粥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也是一个女子,年纪不大,表情很瑟瑟,缩着脖子,脸和手都涂抹的黑乎乎的。   在流民当中这样一个女子,可想而知会遇到什么……   神佑在大黑的背上,望着眼前的一切,有点茫然。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大黑有点老了。   神佑还年轻。   鹿歌骑着一匹马,在神佑的身后。   午后有阳光也有风。   他看到那个女子,一身劲装,发梢飞扬,纤细的背,有点挺拔。   他没有策马前去,只是在后头看着。   风和日丽。 第616章 满月酒和二爷的死讯   那边起了一点小争执。   因为拿勺子的施粥的女子,给差不多大的少女,舀粥的时候,多舀了一点。   那碗很满,稀粥快溢出来了。   或许是给前头的女子舀多了,后面就有点拿不住勺子,给后面的汉子,就装的少了一些。   那大勺子只是有大半勺,又在出来的时候抖了一下手,结果就剩下小半瓢了。   那大汉瞬间就不愿意了。   他身体还算强壮,眼神也凶恶,看起来就是不好惹的人。   却不知道为何也会在领粥的队伍当中。   他此刻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就吵起来了,一副要把锅掀翻的样子。   甚至伸手抢过勺子。   那施粥的女子吓坏了,原本她在做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看着别人感激的神情,总觉得有一种满足。   给予的满足也是一种情绪上的愉悦。   所以施粥虽然辛苦,还要抛头露面,有时候还会风吹日晒,但是这些贵女们是愿意来的。   这些流民很惨,也很乖,乖乖的排队,眼中是感激。   甚至偶尔看到一两个黑乎乎但是难掩英俊的年轻的面孔,施粥的贵女也会有些脸红,然后更骄傲的挺起胸。   可是这一刻,混乱就这样来的很突然。   一开始只是因为几句口角,然后忽然就有人跳起来,队伍也混乱起来。   那些乖乖拿着碗等粥的人,忽然就变的如同野兽一般,见人就扑。   那个施粥的贵女一下子被推倒了,刚刚接了她的粥的一个汉子,又凶又狠的一脚朝她踩去,只听到裙摆里发出“啪嗒”一声响,她的腿被生生踩断。   “啊……”   她发出了尖锐的尖叫声。   然而此刻尖叫喧闹此起彼伏,把她的声音盖过去了。   变化起的突然。   维护的士兵也来不及反应过来。   施粥的贵女拖着断腿朝后爬,眼见着那人居然又要扑过来。   她不明白,刚刚他们还接了她的粥,一脸感激,此刻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惊恐的尖叫都忘记了。   她爬的太慢了。   脚太疼了,生生被踩断了,眼看着面前的人又扑过来伸手要拉扯她。   忽然一支箭射了过来。   又准又狠。   射在了那人眼中。   箭羽留在眼眶外头。   接着又是一箭,射在了他喉咙里。   那人瞪着一只眼,噗通的一声倒下。   贵女回头,看到拉扯弓的男子,熟悉又陌生的脸。   ……   熟悉是因为她认出来那是皇后。   陌生也是因为她认出来是皇后。   往日看着菩萨一样的皇后,总是没有什么脾气。   似乎很安静。   容貌极美。   总是坐在那,有时候会发呆,大多数时候都在看书。   后宫中的女子对皇后印象不深。   开始印象深刻的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瞿柒。   后来瞿柒嫁人了。   宫中琐事又迅速被李家姐妹把持。   皇后虽然在宫中,但是众人印象一直不深,只是觉得皇后貌美,似乎有点太清淡。   皇上应该极爱美人皇后,对后宫其他人完全都不入眼。   这样清清淡淡的皇后,在众人眼中,自然也是不入眼的。   可是此刻,拉弓杀人,也是皇后。   箭雨射出。   喊的最凶的几人,倒地。   流民的队伍很快又恢复了。   粥锅已经打翻了,稀粥流在地上,伴着泥。   忽然有一个老妇人嚎啕大哭起来,埋头扑到地上,努力的想把那流到地上的粥喝进嘴里。   地上有泥,有土,有热粥。   老妇人唆着粥,也吃进了一些泥土石头,很是可笑。   可是接着越来越多人埋头,把脸扑到地上……   这一幕也很短。   那些扑在地上的人很快把地面的粥都吃光了,露出沾着黄泥的嘴,一脸满足,仿若占了大便宜……   ……   “这样的场景常常有,阿佑不要太难过,会过去的。”鹿歌骑在马背上,和妹妹并行。   他已经很少私下和妹妹一起。   在外头,他也是称呼妹妹为皇后。   此刻,看到如同少年一般的妹妹,终究喊不出皇后。   神佑听到这声阿佑,有点想笑,终究是面前的场景太过难看,笑不出来。   “当年和哥哥一起,吃饱饭都很难,想不到过去这么久,还会有这种事,也不知道蛮荒如何了。”   “蛮荒一开始就有准备,现在天灾严重,虽说也不会太好,但是总不至于太难。”   蛮荒有盐池,饿极了,用盐煮水,吃一点也不至于会饿死。   当然那是最后一步了。   几个少年,相守相扶,一开始只是想自己能吃饱。   却不知道为何走到今日,要开始考虑别人能吃饱的事情了。   说别人还很远。   但是当他切切实实开始做事的时候,接触到就是活生生的人。   有孩童,有老人,有汉子,也有妇人,一个个有血有肉。   “哥哥,流民越来越多了吗?战况可是不好?”神佑问道。   前方战况的确不好,不容乐观。   但是这一次,各家子弟都有上战场,私兵皇兵都出动了,几乎是举国兵力了。   申国南下的士兵人数据说并不多。   至少是三打一的境况,众人还是乐观的。   至少留在熙城的人都很乐观。   神佑是经历过战争的,有时候,并不是人多就够了。   然而于此事上,她也发表不了太多的意见,只是此时看着这么多流民,觉得很不安。   流民中还有壮汉,这些汉子都不愿意留下守城,而是一起跑出来,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神佑是申国人。   鹿歌也是申国人。   这场战,他们只能在后方。   李伊仁也是申国人。   两国交战之时。   她终于出了月子。   殷君为殷家第三代男丁,办了一场满月宴。   邀请的人不算多,但是地位都很尊贵。   皇后神佑也收到邀请了。   不过这是李伊仁发出的邀请。   ……   漫长的一个多月,没有洗漱,李伊仁觉得再洗澡的时候,自己如同脱胎换骨一般,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穿了新裳。   衣衫有点紧,她那时候量尺寸的时候特意让做小一点。   以为生完孩子就会瘦了,实际却并没有。   因为衣衫紧,她的姿态只能更挺拔。   孩子也被打扮的很是好看。   神佑作为姨母,也送上了礼物。   冬日,殷府也处处暖和,很是其乐隆隆。   神佑出宫在殷家待了片刻,就准备回去。   鹿歌护送妹妹。   才走出大门,就有一骑绝尘而来。   鹿歌以为是刺客,第一时间挡在了面前。   来的却是殷家的下人。   “二老爷遇害……”   下人喊出这话,让整个敲敲打打热闹的殷府瞬间沉寂了下来。   神佑第一个开口问道:“皇上呢?”   “皇上下落不明……” 第617章 有后无后   熙国地处南方,河流很多。   纵横交错,河水充沛。   这场战争,没有众人想的那样轻松。   印象中懦弱的申国大军,往往战鼓一响起,他们自己往回跑。   可是这一次,却疯一般的往前冲。   有一两个往回跑的,被他们自己射死了。   于是就这样一轮又一轮的推上前来。   成了很难打的一场战。   熙国的私兵也算训练有素,来之前进行了一场阅兵,谁都想不到皇家私兵如今会这样训练有数。   那气势整齐划一,跟荆军似乎都能一拼上下。   连殷克州都很动容。   对皇后的兄长鹿歌更加忌讳。   从他领兵到现在,时间也并不长,可是这支队伍完全像是变了一般。   也借着这次出征,还有流民的事情,顺利又名正言顺的把兵权归还给皇上。   皇上总不可能整日带兵,最终又还是必须归于臣子。   总归是这些事,朝堂争斗不断。   ……   落到眼前。   国家大事就成了家事了。   听到殷二爷亡故的消息,满月宴自然办不下去了。   更加惊讶的是,伊仁公主,殷二爷的侄媳听到这消息,却是现场就晕过去了。   于是现场悲伤又荒唐。   神佑顾不上看李伊仁了。   她不能一晕了之,只是上了马车,一路平坦的回宫。   宫中很多消息已经汇聚过来了。   几乎是开满了天下的鹿家小馆,也有源源不断的消息送来。   一开始都是好消息。   直到殷二爷亡故,皇上忽然跌落水中,消失……   如同马车轮碾过宫道一般,车轱辘向前滚,不停歇。   ……   清晨。   满树的雪白。   一夜之间,宫中覆满了雪。   盖住了昨日的风雨。   整个皇宫如同一座白色宫殿。   皇上消失的事情并不隐秘。   当时那样的场景,划水对攻。   之后就全乱了。   然后是这场雪,让战争暂时停止了。   可是也让搜寻皇上的人,觉得希望渺茫。   熙国人一般都会浮水,可是当时那样的情况,皇上据说是被背后射了一箭落到水中的。   背后是谁?   皇上受伤重不重?   是当场死了还是活着?   一场雪,让水流都停住了。   这样的情况下,希望更加渺茫了。   依旧开了朝会。   朝会最前方龙椅的位置空着。   一个女子坐在最上方。   而底下的臣子也各有心思。   这场大雪,让申国大军退到了江北,他们在江南。   划江对峙。   实际上,已经算是熙国败了。   因为申国大军又打下了一个城,到了江边才停下。   而眼下,熙国朝廷上下,都顾不上打战了。   向来,朝臣上的都是人尖子,局内不定,哪里有心思对外。   熙皇不在的第一个朝会,朝臣们吵作一团,争论不休,当时那支箭是谁射出的,谁都相互怀疑。   原本嫌疑最大的殷君却在这次被摘除了。   众人都知道,此次殷君的亲弟弟殷华,只是去负责后勤的,比其他出战的人来说,要安全,可是殷华居然也死了。   殷君幼时丧父,视兄弟如子一般。   殷华少年风流,如今居然还是孑然一人,无后。   就这样亡故,说起来,是真的很惨的事情。   这时候,很讲究有后,若是无后,死后据说会成为无人供奉的孤魂野鬼,在世间飘荡直到消亡。   殷君的脸色很差,眼底乌青,虽然还如平日一样站在最前头,可是站在后方的臣子都觉得殷君的背有点驼了。   殷雄脸色也很差。   一来是二叔的死讯真的太突然。   二来却是昨夜的荒唐。   二叔死讯传来,他的妻子李伊仁居然晕了过去。   接着醒过来之后就一直流泪。   在几个多嘴的下人说了无后的人死后会变成孤魂野鬼之后,伊仁却忽然喊起来:“他有后,琮儿是他的孩子。”   ……   这一句话,让整个殷府都乱套了。   往日十分疼爱儿媳的殷夫人,也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方面要准备葬礼,一方面又要应对这件事。   殷雄简直是蒙圈了。   他有初为人父的欢喜,也有失去二叔的悲痛,更有面对这不知道真假的背叛的荒唐。   殷克州恨不得当场打杀了伊仁公主。   可是看着她一副马上想死的模样,殷克州又不想成全她。   相比殷家的一团乱麻,皇宫倒是变化不大。   除了李南国喊了几回,要找胖飞飞玩,找了几圈没找到,又被哄着去玩了。   后宫女子倒是很安静。   因为城外动乱,皇后居然亲自拉弓射死了造乱的人,让后宫女子又安分了许多。   整个后宫表面上甚至比之前更有序。   只是此刻朝会,却乱的不成。   熙国朝臣议论纷纷,众人不敢说出口,皇上到现在找不着,又落雪了,大雪天,掉水里,怎么可能活命。   这些朝臣,哪一个家里后院没有妻妾七八人,争斗来争斗去,方式花样都不新鲜。   小妾落水也是常有。   有的能爬上来,有的不能。   纵使爬上来,那身子骨也是不行了。   于是议论的话题就五花八门了。   绕来绕去,却是最终绕到了皇室后人的问题。   熙皇这几代都独的很,到皇上这一代,就是熙皇和霏公主。   而霏公主据说身世也存疑,现在人也亡故了,不管如何也都不用说了。   熙皇现在下落不明,皇后又无子,后宫也没有消息,宫里有个小孩,还是申国的皇子,众人都知道那小孩有眼疾,无论是身份还是身体都是没有可能的。   到如今,熙国就出现了一个尴尬的状况,后继无人。   朝臣虽然不敢说皇上死了,可是对皇室后人这事,总是要讨论,总不能真让个女人把持朝政。   神佑坐在上方。   看着很镇定,实际脑海里还是空的。   她与熙皇的感情,一直是有的。   但是更像是家人而不是夫妻。   两人真正开始像夫妻,却是近期,才有了一点火花。   两人像是跌跌撞撞走了许久的小夫妻,才恍然摸到一点属于夫妻之间的东西。   陡然间像是明白了一些,有点害羞,又也有点感动和期待。   她昨夜一夜没有睡。   强打着精神处理事情。   分析情报。   实际这些都不是神佑很擅长的。   可是她想自己看看,得出结论。   哪怕得出的结论并不好,她也要去做。   今日还没有好消息来,但是朝臣的思想和意思已经表达了出来。   熙皇若是亡故了,又该如何?   神佑像是一尊华美的雕塑坐在上头,看着朝堂外头,一片雪白,似乎又落雪了。   熙国很少落雪,落雪的气候也极其反常。   她看着那雪,又看看身边的座椅。   金龙缠绕,十分华丽。   好像此刻有一个小胖子坐在上面,戴着华丽的头冠,自己看向他的时候,他朝自己抿嘴一笑,圆圆的脸上有浅浅的酒窝,眼睛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   ……   PS:今天整理一下思路,一更。^3^ 第618章 消息   朝会结束。   并没有讨论出一二三来。   但是气氛已经有些古怪。   退朝的队伍庞大,三三两两走成一堆,所以雪地上的足印也是层层叠叠,有些乱。   皇后回到了后宫。   却没有回凤来殿,而是直接去了御书房。   这样的时候,御书房多加了炭炉。   这场雪来的突然,使得本来就招灾的熙国,灾情更严重了。   当然天下都是如此。   御书房很空旷。   平日大多数时候也是神佑自己在御书房里,对着高高的奏章,一本一本的看完,批注完。   熙皇总是陪着坐一会,就坐不住了,要么逗皇后,要么去做手工,要么把皇后拉出去溜达。   他像是一个日冕一般,清楚的记得时间。   只要皇后坐了半个时辰,就一定要拉她起来,有时候神佑看的认真,不起来,还会生气。   他被骂了,也笑嘻嘻的。   可是今日,神佑坐的腿麻了,也没有人来喊她。   那个女子的身影,依旧挺拔。   桌子上的燃完的香,挺立着一截灰,终究不堪重负,断落下来,散开……   ……   此刻。   又是一场大雪,压的荆国的道路都厚厚的高出了一尺多。   一脚踩进去,腿陷进去一半,走一步就要许久。   两个还算年轻的男子,穿的算是暖和。   走在城里的道路上。   整个荆城因为没有城墙,被厚厚的雪盖住,好像一夜之间褪去了繁华的外衣,又恢复了原始的面貌。   如同一片雪白的原野。   走在前面的男子,头上戴着帽子,帽檐很低,把眼睛似乎都盖住了。   后头一个男子,下巴很尖,皮肤白皙,包裹着野兽皮里,显得整个人极其秀气,有点像女子一般。   他身材也很纤细,个子也算高的,但是和他身边的人一比,又矮了一些。   在荆国里说起来,真的像是一个女子。   两人后头,远远的跟着一群人。   那一群人为首的是个少年,少年脸上有一道刀疤,虽然穿的厚,但是似乎并不畏惧这风雪。   雪打在他脸上,他甚至闭目陶醉的深吸了一口气。   他身边有一个差不多年纪的人,他往日是枯木长河的朋友,至少狐朋狗友算得上的。   不过枯木长河自继承了爵位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没有以前好说话,变得更加疯狂,跟他比斗,打人的时候都是不要命的往死里打。   现在跟他一起都有些怕怕的,不过他自熙国回来之后,又似乎不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一样,也说不上来。   只是这样风雪天,怎么走都走不快,走的慢了,不说话就觉得很怪。   这时候看到前头那个申国来的大巫走路居然自己把自己绊倒了,皇上把他扶起来,两人搀扶着走路,粘哈连再也忍不住,捅了捅身边的枯木长河道:“他们说皇上不娶亲,是因为皇上喜欢男人,那个申国来的大巫,比我们的姑娘还像个姑娘,听说他们申国人,男人也喜欢男人,也能那个……”   荆国人向来在这件事上很开放,男女欢爱,对眼了,往草地里一滚,就能成好事。   粘哈连往日自然是什么话都敢说,不过就在年轻的皇帝背后,他还是稍微收敛了一些。   新皇登基,最初面临的倒不是什么谋权篡位,事实上,荆国此刻的场景太惨了,没有人想接这个烂摊子。   新皇云性子很好,平易近人,待臣子也极好。   荆国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没有太大的变化。   最需要的是还是赈灾,死人越来越多,若是朝堂什么都不做,这个冬天过去,恐怕就要死一半以上的人。   但是如何赈灾?   难道让朝堂中有钱人把所有钱粮发给贫民百姓?   这样最先应该给钱的应该是皇家。   荆国自立国初始,就是靠战争。   不停的征战,不停的死人,又不停的有新生的人加入战场。   每一个人都是在战争中长大的。   眼下,风雪依旧,阳光依旧。   前头的两人在一个木屋门口停住了。   木屋是有窗子的。   但是窗子是开着的。   新皇云没有进去,重烟也没有。   因为里面的场景,站在外头就能看见了。   床上有人死了,死了很久,尸体僵硬。   床边有桌椅,桌椅上也趴着人。   也死了。   应该是后死的。   前头的人饿死了冻死了,活着的人想收尸,但是饿的实在没有办法,想把人卷起来,卷了许久没有成功,然后自己死了。   就这样一间小木屋,一家人都死了。   没有孩童。   没有火。   如同人间地狱一般。   荆皇云站在窗外,虽然死人了,可是也没有臭气,太冷了。   重烟站在稍后的位置,第一次他看见这个场景,吐了一整日。   第二次第三次见,就习惯了。   如今已经面容平和了。   后头赶上来的枯木长河和粘哈连也见到了这一幕,两人不再说话,也只是看着这个场景。   新皇让人把这一家人烧掉。   现在死人都必须如此处理,否则再过几日来,说不定尸首都找不见了。   雪天烧人,并不容易。   不过烧起来的时候,也很快。   大概身上一点水分都没有,很快就烧焦了,火也很大。   ……   回到宫中。   还有一堆的事情。   一个国家,事情总是很多。   尤其像是荆国这样,建国并不久,很多事情都很杂乱。   管理也是很混乱。   大巫重烟与其说是大巫,不如说像是新皇的秘书,两人总是一起处理大小事务。   如同一同读书一般。   随着荆皇锐驾崩,如今当权的也大都是年轻一代。   权利交替,总归如此。   一份消息夹杂着一堆的消息中,送进了宫里。   等荆皇云,翻开那奏章的时候,愣了愣。   荆国的奏章是真的简洁,不会长篇大论。   更不会有华美的辞藻。   就是简单的一句话:“熙皇失踪,战歇,划江而待。”   荆云,目光落在那一行字上。   他知道叔父在熙国是有人的,他继承了皇位,也继承了叔父背后的那些力量。   只是如今荆国动荡,他并没有去接手这些,只是照旧。   这消息,也就是熙国的细作发来的。   这类消息,奏章封面实际是有区别的。   上面的有一条线,是竖着着的。   很细微。   重烟就在身旁,荆云并没有避讳他。   他也看到了。   也愣了愣。   屋子里的烛火,这一刻,似乎暗了几分。 第619章 皇后和太后   第七日。   雪停了。   阳光明媚。   殷家办了厚重的葬礼。   葬礼中间,公主伊仁哭晕了过去。   然后再没有出现。   据说是被幽禁了起来。   这是殷家的一大悲事,也是丑事。   毕竟满月酒那日,豪客云集。   伊仁公主突然晕过去的事情,众人都在场,事后虽然有找补,说是生产之后身体有些不适。   但是随后的事情,还是多多少少有些传出来了。   成了一个熙城有趣的谈资。   甚至胜过了那场失败的战争。   毕竟这种大人物家的丑事,实在是有意思。   申国公主嫁过来,居然和家中二叔有染,简直是滑天下大稽。   而年轻有为的少学士殷雄,几乎成了整个熙城最悲情的人,谁见他都会面露同情。   毕竟这种事,是谁都忍不了。   殷府。   伊仁公主的院子再无丝竹声传来。   前日,家主殷克州大发雷霆,直接杖毙了三个下人。   也是殷家家主这个动作更加坐实了伊仁公主的事情,夜半相会……往日那些买了小礼物,殷勤,避嫌,在人死后,都成了灰灰暗暗的不可说的东西。   现在整个院子空荡荡的,如没有人一般。   院子里有竹林。   雪后,这些竹子没有了竹叶,光秃秃的,像一排篱笆。   殷雄推门进来,有些不习惯。   这个院子比其他院子更冷。   大家族里的奴仆,很会看眼色。   伊仁公主出事之后,甚至就有奴仆配合的停掉了这个院子的热水。   以前进来暖融融的,院子里的女子平日都还穿着夏日的衣裙,飘逸又美丽。   连老妈子,都是一身夏日的薄纱,拿着手帕扇风,动不动说热出汗来了。   可是现在,走进来却是一阵透心凉。   殷雄并没有注意这些。   因为于他来说,二叔的死很悲痛,再加上其他,他已经不在意这些冷暖的感知。   但是今晚,他还是想来看一看她。   屋子里,总算还是有一些暖意。   一个丫鬟,蹲在床边的地上,正在烧纸。   而屋子里的暖意,也是因为那一堆火盆的缘故。   床上躺着一个女子,面色苍白,呆呆傻傻的看着床顶。   “你醒了。”殷雄走上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这样说话的感觉,几日前就有。   只是那时候温馨也欢快,对未来还有很多期许,这对年轻的夫妇,刚刚有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看样子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至少感觉是如此。   可是现在,却已然如同陌生人一般。   上一次殷雄坐在床沿,这一次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冬施还在烧纸,看到这个架势,终究还是停止了手中的动作,起身,出门关门。   把屋子留给了两人。   “我来熙国,就是因为他,我在申国时,就喜欢上他了,我曾给他写了一首诗,红豆生南国……后来你们来求亲,送了一颗红宝石树……彩虹鲷这道菜,最早只是我的笑谈……他不喜欢我,或者说,他也喜欢我,但是他更喜欢别人,他爱上了一个蛮荒的女子,甚至连那女子的面都没有见上。他说他第一次去蛮荒的时候,就喜欢上那女子,比遇见我的时候,早一些。你也是如此吧,那一次,你遇见了李神佑,往后至今,你心心念念的都是李神佑,即使她现在是你们熙国的皇后。”李伊仁躺在床上,慢条斯理的道。   她有点理直气壮,因为她不爱他,他也不爱她。   殷雄黑发里,藏着一缕白发。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白的。   此刻他微微张嘴,好几次,要说话,终究看着面色苍白的李伊仁,没有说。   他想说,其实,他已经没有想神佑,其实他已经试着喜欢上她了。   可是眼下,或许这样就好。   殷雄站起来。   转身准备离去,却又回头道:“今后不要说琮儿是二叔的孩子这样的浑话,他就是我的孩子。”   ……   他没有回头。   所以他也没有看见。   床上的李伊仁裂开嘴笑了,笑的很难看。   ……   皇宫里。   御书房的灯亮着。   李南国这几日很乖,最初喊了一次要胖飞飞陪,发现没有达成愿望,第二日就不再喊了。在这一点乖的太聪明,有点像李平安。此刻,已经夜深,陪着玩了一会,就开始打呵欠。   神佑让嬷嬷把他带去睡觉。   继续在御书房里。   其实往日也常常这样,但是会有一个穿着浅色衣裳的小胖子坐在不远处。   神佑看奏章累了,抬头,他总会在身旁。   讲真,他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他喜好繁多,当然就是不喜欢处理那些国事,看到奏章就头疼,总是囫囵的就想放过去。   他会做风筝,他会梳头,他也很会吃,说起各种吃的头头是道,说着说着,就像口水也要滴落下来,混难想象,他是皇上,可是对吃的却如数家珍。   因为神佑会限制他吃的东西,他是喝水都胖的体质,吃的少,所以格外珍惜,有时候一道白菜,都能说出花来,和他一块吃饭,很有食欲。   自己受伤那一阵,每日喝粥的时候多,一碗白米粥,在他口中都如至宝一样,哄的她吃下,笑的一脸满足。   神佑坐在空荡荡的御书房里,脑海里却想的全是熙皇。   往日这个不在意,只是习惯的身边人,此刻回想起来,才发现,他做了很多事。   那样细致,那样习惯,以至于,都忽略了。   就像人每日吃饭,喝水一般。   是必须的,所以觉得平常,都没有多在意。   御书房里很多瓶瓶罐罐都收起来了,很是简单,原本种的草木花盆,也放的很远。   因为李南国时常会在这里玩。   实际皇宫里好玩的地方很多,但是李南国待的最多的地方大概还是御书房。   因为神佑在这,而熙皇会在这里陪神佑。   所以总是带着李南国在这里玩。   有时候神佑处理奏章累了,或者看到烦恼的事情,旁边还有人吵闹,她也会觉得烦。   忍不住会瞪一眼熙皇,总归心情不好。   他总是会回一个微笑。   脾气好的不成。   然后主动来哄神佑。   不管谁对错,他总是以神佑为主。   这些就是她嫁到熙国后的生活。   点点滴滴,回忆起来,甚至没有什么好回忆,就这样过来了。   神佑站起来,按下了暗房的机关。   里头还是有点乱。   好几个船模倒地,没有扶起来。   平日这里是熙皇自己的地盘,轻易不让人动。   还是那日乱糟糟的模样,他也没有来得及整理。   神佑躺在了地上,觉得很累,很疲惫。   朝堂已经吵成一锅粥了,派出去的人始终没有消息。   神佑闭上眼,似乎一下子就睡着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觉。   感觉睡梦中有人碰触她,她猛的睁开眼,只是梦。   她还躺在地上……眼角却湿了。   她坐了起来。   起身,出了暗房。   那些地上的东西,她没有整理,她不擅长整理,她发现她了解熙皇的其实很少。   总觉得他好脾气,好吃,好玩。   有时候觉得有点无聊。   不过此刻,神佑只想放着这些东西,等他回来整理。   她又坐到了御书房里,她常坐的位置,很宽大,很柔软。   显得她的身影有点单薄。   这个画面实际有点跟多年前重合。   那时候太后瑰也是如此。   但是又有不同,太后瑰的眉眼平和,但是总是有更多的忧虑。   而眼前的女子,她眉眼认真,虽然藏不住担忧,可是似乎更平静,有更多力量。   只是等待着爆发。   面前的烛火跳了一下,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第620章 妖后   雪下了,又停了。   天气总是这样,冷的不像话。   有时候还会下雨。   熙国往年,冬日也最多穿两件衣裳。   里头一条贴身的袍子,外头一件厚绒布的披风。   尤其是殷家做的袍子披风,花色极其漂亮,里外两件搭配一套,走路都带着风,男子穿着极其俊美。   女子的衣裙则复杂一些,但是总归是华丽而鲜艳。   战后的熙国,灾后的熙国,还是一片繁华。   至少熙城还是如此。   熙城平坦,地处河流交汇处,土地肥沃。   城内生意人十分热闹,最近生意做的最好的首要是粮食。   粮食越来越贵了,开始是几倍,然后是十倍,现在已经不知道飙升到哪里去了。   其次是厚衣裳。   今冬太冷,往年不太畅销的厚棉衣,今年卖的极好。   即使看着朝开春走了,天也没有热起来。   除了衣服变厚,最近熙城的气氛变的古怪起来。   熙皇消失,已经不是秘密。   熙国百姓知道,申国百姓也知道,荆国百姓也知道。   与此同时,民间又有新的传说,说如今的熙国皇后是真正的妖后。   她沉圣湖而不死,在盗匪窝长大,她长大的地方人头骨堆成了山,她原是真正的熙国大公主,当年为何会被沉圣湖,而是因为当年申皇就算出她是祸害之源,却不想如今还活着,她活着,她身边的人都要死,就像当初她和皇上成婚第一日,太上皇就驾崩了,如今皇上也下落不明,太后隐于皇陵,妖后在,熙国亡……这样的口号一开始只是零星的听人说几句,后来就越说越顺口。   说的人也越来越多,似乎有空这样骂一句,年景就会好一些。   这是民间的传说。   于朝堂上,自然不可能拿这些流言说事。   于是只好拿一些别的事情。   对于寻找皇上的事情,除了皇后,其他人大概都不抱期望了,已经接受了这事。   眼下的事情,就成了,皇位空虚,该怎么办?   总的来说,大家接受一样的教育,虽然平日争权夺利,但是谋朝篡位却是没有的。   哪怕殷君在权势巅峰之时,身边有幕僚怂恿,他也没有想到要做这一步。   毕竟名不正言不顺,篡位之后呢?你篡了别人,就会有新的别人来篡你的位置。   总是这样,天下就乱了。   生灵涂炭。   当然殷君不是一个忧国忧民的人,他本质上是一个商人,更讲究利益得失。   他看到了谋朝篡位并不是利益最大的方式,所以他从来没有想。   可是如今,局面忽然就成了这样。   太容易,皇上消失,祸害妖后,这样的消息摆在了阳光下,就像是一只闪烁着光芒,散发着香甜的硕果摆在地上,等着人弯腰去捡起来一样。   是的,就等着有人来捡了。   只是此刻,那硕果果园外头,有恶犬盯着。   于高层来说,大概就是这样一个状况。   听说皇后这几日,还时常和她的几个兄长见面,也去了皇陵见了太后。   不过时间都并不长。   皇后应该很有能力,这是朝臣都认可的事情,因为后宫有很多女子,皇上消失了,可是这段时间,后宫安安静静,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没有听说有人杖毙,也没有听说有人投井消失,等等。   而朝堂上,似乎也没有变化,除了皇上的龙椅空置,一切都照常运行。   正因为一切没有变,所以就有了理由。   后宫不得干政,皇后如何能下命令,霍乱朝纲。   虽然以前众人也知道一些,可是那时候,毕竟有皇上在前头遮掩。   现在皇上消失了啊……   于是,这一日化雪的早朝,注定会发生一些什么。   然而众人都没有想到,之后的事情会变成那样……   事情来临的时候,前几日,众人还会同情劝说一下,节哀什么的。   你可以哀伤,但是不能真的只是哀伤,因为一切还要继续。   早朝开始,皇后神佑穿着凤袍,形单影只的走上朝堂,落座。   她的衣领没有平日整齐,衣服边角有一跟线,俏皮的翘起来,若是以前,会有一个男子努力的抚平,那男子的注意力,只是在那翘起来的一跟线头上,跟着她,絮絮叨叨。   现在没有了。   她神情平静,容貌美丽,坐到了她的位置上。   朝臣们开始说话,声音从小到大,皇后似乎有时候有些走神。   让那些说的慷慨激昂的臣子们,有点挫败,发火都对不准方向。   “国不可一日无君……”   “牝鸡司晨,乃国之祸源……”   “熙国后继无人,乃亡国之相……”   几个老臣引经据典,说的头头是道。   而殷君老成持重,偶尔点头配合。   神佑静坐着,看这些人表演。   他们和当年白骨村大会里的村民有点像,也有点不像。   村民有村民的狡猾,是小狡猾,为了达成目的,也会拐弯抹角,迂回一下,然而这种迂回总是浅显可笑,让人一眼就能看穿目的。   掩饰了一阵,然后自己都笑了,直白的说出想要的。   然后为了想要的东西,吵的不可开交。   很是热闹。   眼前这些人大概也是如此。   神佑那时候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两只脚丫摇摇晃晃,头上的小揪揪也是如同花朵一般摇摇晃晃。   现在,她的双脚结实的踩在地上,头发也梳的十分整齐,凤冠上有珠帘,可以摇晃。   所有人都发言了。   目光落在了殷君身上。   大概此刻还算是朝堂第一人的殷君,该发表总结程词了。   而接下来的朝堂,将会有一些改变。   众人都知道,有些人期待,有些人恐惧,有些人无所谓。   殷克州这段时间,思考的时候有点多。   弟弟的死,让他很伤心。   他们兄弟如父子,感情很好。   他也很愤怒。   他向来以足智多谋著称,蛮荒外围那场围杀他失败了。   因为没有预料到和荆军有血海深仇的蛮荒居然会放着荆军平安从蛮荒穿过。   他本来想捡一支疲惫之师,却不想遇上的是一支急剧需要发泄悲伤,如迫切想回巢受伤猛兽一般的荆军。   所以他惨败了,损失惨重。   这次惨败让他行事有点畏畏缩缩,可是年景不好,总是要争要夺,不进则退。   这一次,他又败了。   世事像一张大网,朝他们盖过来,不知道如何挣脱。   给熙皇背后射箭的不是殷克州下的命令,因为于他目前来说,熙国稳定是更好的。   可是已经造成这样的结果,也许就是太后昭的阴谋诡计,可是就算知道是阴谋,熙国朝堂这些人还是露出了狰狞的面貌。   他们顾不上打门外的狼,而是在门内互相争夺面前的肉,先吃到嘴里再说,为此要打残彼此,肯定要这样的……   “申国大军虎视眈眈,而荆军也重新集结起来了,如今外敌眈眈,如同群狼围守,而我国不可一日无君,群龙无首,内不安,何以对外,社稷为重,皇位不可空悬。”殷克州逐字逐句的发表了他的意见。   朝中权势最重的殷君,终于开口了。   那些臣子们一脸兴奋,终于有动作了,有变化了。   熙国安稳太久,或许换个人当家,会变的更好。   这一刻,他们兴奋无比,他们没有去战场上,没有看到战争时候,挥刀会死人的。   没有看到战争的时候,别人的妻女死去的惨状,往往衣不蔽体,裸尸横陈。   战争来临的时候,没有礼仪,没有廉耻。   终究,平静了许久的皇后开口了。   皇后的脾气不是很好,这是朝臣们都意识到的,据说皇上还有点惧内,后宫这么多女子,如今一个被宠幸的都没有。   “皇上御驾亲征,他消失了,战争结束了吗?”坐在朝堂最上方的女子问道。   朝臣愣住了,也有机敏的臣子反应过来,现在说的是皇位的事情,不是说战争,皇后这是转移话题,正想辩驳的时候,一只漂亮的花瓶砸了下来。   落在了臣子们中间,那花瓶碎了,碎瓷片乱飞。   臣子们眼角抽抽,都避了一下,生怕被砸到。 第621章 诛九族   家里有泼妇,总是喜欢砸东西。   一时间,一些老臣甚至依稀有这样的想法。   可是朝堂上呢?   看着坐在最上头,依旧容貌美丽的女子,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颜色,无论在哪,无论做什么动作,似乎都可以被原谅。   砸下了一个花瓶之后。   并没有竭嘶底里的感觉,她依旧面容平静。   “熙国如同这花瓶,外表光可鉴人,盛世可插花,可收藏,可欣赏,然而乱世,它太脆,轻轻一碰就碎了。这样碎成一片一片,可以割伤人,可是终究没有什么用了,你们的心思本宫知道,觉得本宫一女子,又是申国公主,不配坐在这里,不配管你们……”   皇后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并没有深情的模样,也没有动容,仍旧是陈述一般,很平和。   “然而你们谁配?”   这一句话,声音陡然有点高,似乎情绪激动起来了,然而朝臣望去,皇后依旧平和的模样。   “战争没有结束,天灾依旧,这几日你们忙着讨论,争执,计划,安排,互相妥协,互相争斗,有谁有心思看看战场上如何了?死了多少人?失了多少土地?……你们不关心,你们想先弄到足够的利益,再开始对外,然而时间不够了,昨夜,申国大军已经过江,南下,又一座城被屠,也许今日你们当中一些人就会痛心疾首,本宫知道,你们有产业在那边,还有一部分人会想着转移产业。然而熙国就这么大,你们要转移到哪里去?”   皇后的话音刚落,所有臣子们面面相觑,皇后在深宫中,怎么比他们更早获得消息?   妖言惑众?   看皇后冷漠的模样,众人都觉得皇后眼中没有他们,压根不屑他们。   连殷君都有些面红。   不过朝中大臣脸皮最后,岂是这三言两语能打击的。   殷君没有吭声,孟君跳出来道:“申国大军打来了,自然不能群龙无首,眼下重中之重,还是得推举出能主事的人。”   话题又绕回来了。   皇后坐在上头笑了一下。   一时间只觉得整个朝堂都似有光芒。   她在朝堂上向来规矩,很少有情绪外露的表现。   此刻这一笑,只觉得让人眼晕。   孟君看着皇后的笑容,觉得果然是红颜祸水,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   “是,重中之重,记得月前,你们跪地求皇上御驾亲征,而后皇上失踪,你们灰溜溜的回来了,这件事重不重?”   “朝皇上放箭的是军中自己人,皇上是背后中箭,当时两军对垒,我军士气鼎盛,完全可以一战,此事后,一下子乱了。那放箭之人是谁?孟君?”   皇后忽然指名,而且停顿了一下,不说话,把众人吓一跳。   孟君也吓一跳,心中不知道想什么,面上却还是一副大义凛然一心为国痛心疾首的模样。   “孟大石你可认识?熙元二十六年,他入你府里,成为你府中,众多干儿子的一名。你喜好买孩子,然后养作自己的孩子,你没有儿子,所以宣传妖后无子的事情,你不遗余力,大概你很难过,于此事感同身受,你那些儿子,有厉害的,也有蠢笨的,有一身蛮力,也有聪明的。孟大石属于蠢笨的,但是又蛮力,射箭极好。然后事情就发生了,他也承认了,孟君,你可有话要说?”   谁也没有想到皇后语气平淡的居然说出这样一个震天的事情。   居然是孟君指使人谋害皇上?   而众人焦头烂额之时,深宫中的皇后是如何探查这些事情的。   众人以为宫中无主,皇后此刻惊慌都来不及,又如何有心情查这些事?   家中出事,家中女子纷乱,乃是常事。   朝中官员在宫中都有眼线,也知道皇后这几日似乎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事情,最多是在御书房待的久一些,这也能作为众臣批斗皇后的一条证据,后宫不得干政,皇后不应该踏足御书房。   当然此刻拿出这事来说,未免有些太过难看,不过若真需要,该说还是要说。   可是此刻皇后神色漠然的说出这些话,却真的让朝臣安静了,比刚刚砸出花瓶还安静。   “你诬蔑,你就是妖后……”孟君伸着手指,面色涨红,十分气愤的道。   孟君这么多年,在朝堂上,都是殷君的狗的模样,认真的替殷君咬人,说出殷君想要说没有说出的话。   三个君子当中,孟君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众人只以为他是殷君的影子,殷君的狗。   皇后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殷克州都有些错愕。   因为众人的目光不仅仅是在看孟君,更多却是实质的落在他身上。   他那一双锐利的眼睛,微闭,然后睁开,看向了孟君。   孟君尤是一派坚定的模样,殷克州却觉得,这事就是他做的。   他了解他。   孟君是他的狗,他养一条狗,总会多看够几眼,对狗的喜恶,他明白的。   虽然大多数时候孟君都是一条很听话的狗。   “呵……”皇后笑了一下。   依旧平静的模样。   可是目光所及,所有人,甚至都觉得有些心惊。   “本宫不信谣言,本宫只信证据,外头说殷君权势滔天,要取熙皇而代之,熙国要改姓,这样的谣言,本宫从来都没有听在耳中,皇上也曾下令,乱传谣言者杖毙,后宫就是这样治理的,想来前朝也差不多,孟大石是你的儿子,你买下了他,养大了他,他为你做事,无可厚非,孟君,皇上不在,本宫只能先为他做一点小事,想来您会体谅的。”   众人听到皇后这样说话,眼皮子直跳,殷君更甚。   国家改姓,取而代之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轻描淡写的从皇后的口中说出来,只是一句从来没有听在耳中的小事。   最后一句,想来您会体谅的,更是态度诚恳。   众人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今日鹿将军没有上朝,他一直都在城外处理流民的事情,没有出现,众人也当做平常,可是此刻……   今天的早朝特别长。   对有些人来说,特别短……   因为一个早朝的时间,孟家就被抄了。   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他们没有想到他们还没有妥协好如何瓜分利益,皇后居然敢先对他们出手。   孟家完了,抄家抄出了他和申国太后联系的证据,孟君谋反弑君,诛九族。   朝堂成了一个陈列馆,关于孟家的罪证人证一样样的带上来。   有臣子想到,当年孟君就威胁过皇后,说是带兵围了皇后的养母,要让皇后把人交还给申国太后。   如今皇后直接抄了孟君的家。   并且是诛九族,今日的熙国大街,一定会染了很多血。   大雪都盖不住那红吧。   皇后始终平静的坐在上方,偶尔有些走神,凤冠下有一缕头发俏皮的翘起来…… 第622章 战来   枝头的鸟儿还在。   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其实天依旧冷。   冷的不像话。   这两只鸟,也只是趁着有阳光的时候飞出来一下,活动活动身子,觉得冷了,又钻回笼子里,啄点小米,喝点汤水。   这是养熟的鸟儿,飞不远。   阳光照在皇后的侧脸上。   显得白皙又有些柔弱。   此刻她只是穿着常服。   刚刚喂了李南国吃饭,而后李南国被带走,她开始处理政事。   她表情平和,并不像处理国家大事,反而像是一个闺中女子在看一本闲情逸致的小书一般。   李晚看了一眼,就有点发愣了。   觉察到她抬头看自己的时候,又赶忙低头,继续看面前的奏章。   如今的后宫,最当红的是李早李晚姐妹。   李早帮忙处理后宫杂事,而李晚则是在皇后身边帮忙。   熙国后宫有很多女子,都说女子争斗,凶狠如毒虫,杀人不见血。   一个后宫,如同一个养蛊窝,最终活下来的那个,一定是最心狠手辣的。   然而于大方向来说,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敌不过外敌砍过来的一把刀,再心狠手辣,再心若蛇蝎,也会被轻易砍死。   神佑处理后宫,最初就说好,她实际把后宫是当做一个山寨来治理。   她对那些新来的女子,包括沈明珠在内,都并不很看重,或者说也很看重。   这些女子大都是家族送来打探消息,固宠,想要占一席之地的。   女子都是这样用的。   然而皇后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本书,让这些人每日学习。   学不会还要惩罚,每日和朝会一样,也有会,宣讲思想。   这些事,皇上在的时候,神佑零星的做了一点,皇上消失了,神佑做的认真了一些。   所有人都不明白后宫为何那样安静。   包括沈明珠在内,每日不停的参与学习,思想有时候恍恍惚惚,可是说起来,却又觉得有响雷在耳边敲起来了一样。   这些东西,是哥哥和五哥整理出来的,还有一些是伊仁公主提供的思想。   在熙国的时候,鹿歌和殷雄相处不错,又是同僚,经常有上门拜访,和伊仁公主关系也算是不错。   常常一聊就是一下午。   然而这样宁静的午后,终究没有了。   伊仁公主据说被幽禁了,神佑没有管,于神佑的感觉,她这个妹妹是自己想不开了,若是想开了,谁能幽的了她。   后宫里,神佑的午后很宁静。   众人却都知道,这并不能持久。   孟君被斩首,临死前,还在喊妖后误国。   像是戏文里被斩的忠臣一般。   整件事快的让人来不及反应。   熙国皇室向来都很温和,待臣子极其尊敬,一些老臣甚至连下跪都不愿意,弯了弯身子,就算行礼了。   对年轻的熙皇,殷君站着当面都批评教育过好几回。   孟君和李君虽然稍微收敛一些,但是态度实际都差不多。   对皇上都如此,对皇上娶的妻子,自然态度也好不到哪里去。   就是不明白为何太后瑰一定要给皇上娶一个如此貌美的女子。   红颜祸水,那容貌实在是……   想着或许是太后瑰溺爱皇上,当年皇上和申国公主神佑据说是同窗,估计撒个娇,一定要娶申国公主,虽然难,但是也是可能做到的。   总归是这样一件事,众人没有太多想法。   可是现在。   皇后出手,居然比当初太上皇融灭徐家更凶狠。   是真的诛九族。   熙国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这样的大事了。   鹿将军带着兵进了孟家抄家。   绑了一百多人出来,男子一队,女子一队,用绳子拴好。   而参与抄家的人回来又说了一个让所有人动容的事情。   别人抄家,家里鸡犬不留,所有东西都被搬空,多少名贵家具贵重器物被砸被夺,都是难免的。   可是鹿将军带人抄家,居然把孟家保留原样,只是没有了一个人,一个活物,这个家的一笔一纸都没有变化。   唯一有变化的是一个屋子里有人反抗拒捕,挣扎了一番,把东西弄乱了,之后又重新摆回去了,只是不知道摆的有没有对,可是有点错漏,不过花瓶被砸了一个,也扫起来,成一堆,放在原本放花瓶的位置。   孟家已经鸡犬不留。   可是孟家里的东西却是一样没有动,仿若人还在一般,这才是让人真正动容害怕的地方。   鹿将军到底带了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去抄家?   抄完家,居然一根针都没有带走?   这样的孟家像是一个鬼宅,似乎还有人活着,东西却都还在。   这样雷厉风行的动作,震慑了朝中所有人。   虽然而后,皇后并没有真的诛九族,而是抓了所有涉案的人,把每人生平所做的事情都列出来,有撒谎的,当场处决,举报他人有功,这样相互举报,到最后,整个孟家似乎清白的没有多少人。   他们家养子养女众多,家族中争权夺利,为了钱财,权势,人人手中都有人命。   连端庄雍容的孟夫人都杀了不下十个妾婢。   其中有一个特别残忍,是孟君的养女,貌美,孟君养那么多女子,都叫女儿,有送人的,也有自己享用的。   这个女子名为孟梨儿,貌美,身形如梨,皮肤能掐出水一般,孟君在这女孩六岁的时候买进府,一心调教,越发出落的好看,取名梨儿。   女孩爱笑,笑的也好看。   真心把孟君当做父爷长辈一般的人物。   却在十一岁的时候,就被孟君自己享用了。   其实那时候孟梨儿还是个小姑娘,甚至还没有来月事,只是身材略丰满,两只胸长的尖尖的,在府中读书识字,又喊孟君父亲,喊孟夫人母亲,生活当真很美好,却不想那夜父亲喊她去书房,她以为要考校学问,去之前还紧张的和同样大的好友孟蝶抱怨,父亲总爱考她,她答不上来会不会挨打。   同为养女,孟梨儿这样说,实际也显得是炫耀,孟君那么忙,怎么会有时间每日关心那么多子女的学问。   孟梨儿这一去再没有回来,当日具体如何已经不可知,孟蝶依稀回想起孟梨儿往日的偷偷抱怨。   父亲总是考校学问,答不上来要打她。   她揉着屁股,模样有点娇。   孟君只爱幼女,教他的养女读书都是放在腿上,看着女孩一点点长大,他摸摸揉揉,在这些女孩都不懂或者懵懂的时候,等着那一刻收获他的果实。   孟梨儿是当中最好看的,也是孟君花心思最多的,几乎每日都要考校学问,不会的话他亲自下手惩罚。   孟梨儿害羞,只是跟好友孟蝶偶尔提及一两句。   这一晚,孟夫人也去了书房。   后来孟梨儿真的被削成了梨,放在了一堆养子养女面前展览,那时候孟梨儿还没有死。   孟蝶还看到她睁眼了。   自那以后孟君收敛一些,不再家中用自己的养女,而是到外头去了。   孟蝶觉得自己也因此逃过一劫,后来又进宫了。   有听说孟君看上了一个卖菜的大爷的孙女……一个商贩的小女……   这些事平日说起来,也就莞尔一笑,只能说孟君爱好奇特,可是放在生活中,多少人家因此灭门,又有点沉重。   孟夫人死的也很理直气壮,据说她到死都是处子,孟君从来没有碰她,她一个处子从新娘到老夫人。   这样一个家族,就这样没了。   倒灶的事情还很多。   然而没等众人消化过来,申国大军又攻下一城,屠城三日。   皇后穿上了男装,上朝。   朝堂上的烛火明亮,外头晴空万里。   雪又停了。 第623章 起兵   申国的早朝时间更早。   朝臣三更醒。   皇上四更起。   朝会五更开。   等到阳光出来的时候,朝会已经结束了。   申皇李平安扶着太后昭回宫。   如今申国的朝会,李平安坐在前头,太后昭在后头垂帘。   也不知道是谁,把龙椅往旁边移了一点点,坐后头垂帘的太后反而是最正宗的位置。   李平安自然不敢计较这样的小事。   因为实际上朝会的时候,众臣也是直接越过他这个皇上,任何事只有见太后点头了,才算是落地了。   若是太后不同意,这事就黄了。   朝中的政令也是太后昭发布的。   虽然是太后昭垂帘听政,可是最近朝堂风气大好,一片欣欣向荣之感。   一扫之前被荆国大军入侵的颓势。   熙皇失踪,熙国群龙无首。   荆皇锐驾崩,新皇柔弱,遍地饿殍。   纵观天下三大国,如今申国反而是最好的。   甚至有一些臣子为了拍太后昭的马屁,还说如今申国是昭平之治,盛世的开端。   大书特书,写诗写词夸赞,太后昭的圣明。   立碑印书……   回宫的路上,有点远。   平日都是乘车乘轿,然而今日太后昭想步行。   李平安自然要跟着步行。   这一年的年景,李平安一下子长高长大许多,穿着龙袍也有了英俊帅气之感。   终究他还是有些像申皇瑥的,申皇瑥虽然优柔寡断,识人不清,可是容貌却一直算是很出挑的。   当然和当年的申皇瑥比,李平安还没有那么帅气,他身上综合了一些他母亲的模样,脸更圆一些。   脸上还有些小雀斑。   看着更敦厚老实。   太后昭如今身上脸上的烫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是疤痕还是有的。   不过各种好药用着,疤痕也比以前淡了许多。   化上厚厚的妆,咋一看甚至比过去还好看一些。   更加美艳,绽放。   更加凌厉,尊贵。   李平安现在即使是被太后注视一眼都会吓一跳,一如既往的胆小。   长长的宫道,天气也冷。   太后昭没有咳嗽,倒是李平安咳了好几下。   “天冷,可是要保重身体,听说你昨日陪一个妃子去荷园看雪后残荷?这样的天气,还闹这样的幺蛾子,太不把你身体放在心上了,哀家帮你处理了。”   太后昭轻描淡写的道。   李平安愣了一下,许久才反应过来,脸色煞白的道:“多谢母后。”   太后昭笑了一下,并不在乎李平安的态度。   这一年,申国后宫又死了很多年轻的女子。   总有各种缘故,食物中毒,意外摔进湖里,等等……   最近已经很少死人了,不过太后昭动手,自然活不下来。   李平安脑海里已经想不起来昨日看枯荷的感觉了,甚至不敢想那个女子的模样,依稀记得这个女子,鼻子上有颗痣,很是俏皮。   “你是皇上,就应该拿出皇上的威风,不要总陷于儿女情长。”   说到这句话,太后昭似乎想起什么,声音更严厉了一些。   “情爱最是虚无,追求这个就是蠢货,哀家不可能生一个这样的蠢货的。”   李平安听到后面,明白过来,太后昭说的是伊仁公主。   却也不做声。   心中却莫名有一种奇异的爽快,太后昭下令攻打熙国,熙国皇帝消失了,还把姐姐李伊仁爱慕的人弄死了,李伊仁会更恨太后了吧。   有点幸灾乐祸的李平安面上依旧畏畏缩缩的模样。   一脚前去,踩碎了一片落叶。   ……   熙国的朝会,开始的比较晚。   朝臣到朝堂的时候,阳光已经出来了。   往日,殷君总是来的略晚一些,有时候连皇上出现了,殷君才出现。   可是今日,殷君早早的到了。   朝臣们来的也比平日早一些。   往日朝堂闹哄哄,说话聊天,今日却十分安静。   安静的甚至有点诡异。   今日鹿将军也上朝了。   殷雄也上朝了。   平日有些动不动头疼脑热请假专业户,今日也都齐齐整整的上朝了。   甚至比皇上在的时候还要齐整。   朝堂的人都比平日多了三分之一,显得有点拥挤。   等到众人到齐了皇后才出现。   不过今日的皇后,倒是真的把众臣吓一跳。   皇后没有穿凤袍,而是穿了一身利落的男装。   熙国在衣着方面十分开放,女子着男装上街也是常有,但是皇后穿成这样上朝就有些古怪了。   若是平日,朝臣们估计就要开始唧唧歪歪,引经据典,开始批一堆的话。   可是刚刚经历了孟家的事情,让朝臣们有点蒙,不敢轻易开口。   皇后闷不吭声,看着什么都没有做,孟家居然就这样倒了,连殷君都没有开口。   时候众人才发现,皇后的不简单。   效率高,看着弱女子,实际却还掌握着兵权,还有话语权。   虽然熙城有一些风言风语,但是属于读书人阶层,却都是皇后哥哥的学生。   这些人才是民声的代表。   他们更具有煽动性,回顾过往,要搞倒搞臭一个人,都是从这些书生开始,让他们先往前冲。   可是短短一段时间,熙国读书人就以能上漉山书院为荣,甚至不能成为正式学生也想去外围旁听。   整个熙城酒馆书肆,总能听到年轻学子高谈阔论,对未来,对当前,对过去,探索总结。   连殷克州回想起来,都有些背凉。   觉得皇后实在是一个心思缜密的女子。   后宫派进去那么多人都服服帖帖。   乃至现在,皇后穿着一身戎装出来,众臣们觉得惊讶之余,甚至有点理所当然。   朝臣里有一些皇后的崇拜者,看到皇后这样,更是一脸激动。   穿着戎装的皇后,腿上是马靴,裙摆利落,腰带绑的很结实,上面还有一些口袋,可以装东西,可以放刀。   上身也是利落,如同战场的将士一般。   头上没有戴凤冠。   一张脸干净利落的露在外头。   头发也全部扎起来。   英姿勃勃。   朝臣们一瞬间都有一个错觉,以为他们的皇上就是这个模样。   等到皇后落座,终于有一个老臣颤巍巍的站出来,开口道:“皇后衣冠不肃,上行下效,如此实在不妥。”   老臣说完,众人都习惯的朝上看一看,皇后跟前左右还有没有瓶子,甚至还有的人习惯的用手朝脸挡一挡。   却没有想到皇后居然好脾气的点了点头。   “牛爱卿说的对。”   那老臣也愣了愣,有点懵,大概没想到皇后这么给面子。   接着听皇后道:“本宫听闻,申国大军攻进城池之后,那些贵女因为穿着繁复的裙子,漂亮的绣鞋,而跑不了,总是被轻易的抓住。一个贵女被一群士兵抓住,之后会发生什么,想必不用本宫细说。如今熙国天灾人祸,大战即将到眼前,本宫决定今后衣着都以便利为主,去繁化间,如果能上行下效,甚好。”   朝臣们听到皇后说这些,虽然有些有些羞愧,可是又觉得皇后果然是女子,要战争了,饥荒年代,皇后却只记得改革衣着,这有什么用,简直是妇人之见,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   也有臣子小声议论,觉得这是皇后居心叵测,莫非以为穿成男子模样就可以代替皇上夺权么……   可是紧接着就听皇后开口道:“本宫准备替陛下完成他未完成之事,即日起兵,朝堂之事,本宫会请太后回来,协二君子共同处理。”   ……   众臣没有想到皇后居然刚刚立威之后,没有想抓权,居然要去战场?一个女子要上战场,皇后是疯了吗?   一时间有劝解的,有阻止的,有反对的,也有少数人不吭声,还有一部分人热血沸腾。   皇后一个弱女子都敢上战场,他们为何不能?   朝堂杂乱,各种声音都有。   最后皇后拿起玉玺重重的拍了一下,朝堂都发出峥峥之音,每个人都觉得耳朵嗡嗡响。   一些老臣吓一跳,生怕玉玺碎了。   “本宫幼时,就带着蛮荒百姓上过战场,那一战蛮荒的人几乎都快死绝了。如果可以,本宫也不愿意去,本宫更想在后宫抄经祈福,围着炭炉,煮茶,吃点心,但是敌人打过来了,我们不战,就会死,猪狗不如的死去,今日本宫说要出战,或许朝中大多数朝臣都在笑本宫不自量力,可是如果人人都太聪明,明哲保身,熙国就真正完了……”   ……   朝会结束。   留给朝臣的是一个英姿飒爽又复杂的身影。   长发飘。   步伐坚定而有力。 第624章 千刀万剐,能成佛否   阳光明媚。   风和日丽。   这只是在熙城。   在熙城那长长的江流边的城市,军队正在厮杀。   经历过别人屠杀的申国大军,如今化身比荆军更凶恶几倍的狼,屠杀着熙国人。   交通不便,等流民涌过来述说那战场的惨状的时候,已经又过了几日了。   此刻,一支肃穆的军队从宫中离开。   为首的居然是一个女子。   然而此刻没有人能说出什么劝解的话。   李南国扁着嘴将哭未哭,他将在宫中留下。   原本神佑打算把他送到漉山上去的。   但是太后瑰说可以留在宫中,陪陪她,她不想一个人等太久。   太后瑰坐在车撵里,车帘偶尔被风吹开。   这个经历了丧夫,如今又恐怕要经历丧子的女子,头发上染上了风霜。   她没有嚎哭,经历过多了就知道,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当然最初也哭过。   看着战马上身穿男装的女子,太后瑰眼中盛满担忧,也有着一丝欣慰。   之前神佑来找她,说了一句话:“我要上战场,我要亲自去找他。”   千言万语,国家大事,一句话太重。   她没有劝解,只是以为是神佑太难过而说的。   就像有人在亲人去世的时候,哭着说我要陪着你去。   实际上,不能真的陪着去死。   她只能抱着这个孩子,像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   可是没有想到,她居然真的要去战场。   她穿着一身男装,有点瘦,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见她,到熙国皇宫的模样。   太后瑰都有点恍惚,如果不是自己当初坚持,是不是一切会不一样。   看着她爬上战马,荒唐又真实。   继皇上失踪半月之后,皇后突然发作,以雷霆之力抄了孟君的家,治谋逆之罪,诛九族。   从搜出证据到认罪杀人,短短几日而已。   连太后瑰都有些惊讶,她向来知道自己选的儿媳很厉害,却没有想到她居然到了这样的程度。   甚至脑海里也有过一丝担忧。   而后,她却毫不念栈的要奔赴战场。   她说她要去找他。   朝臣中愿意去的不多。   上一次熙皇御驾亲征,不少人抢着去。   可是这一次,几乎所有人都静默了。   经过战乱的申国人变了。   变得比荆军还要夸张,烧杀抢夺,无所不尽极其,像是一只被欺负的狠的绵羊,忽然就变成狼了一般,甚至比狼更凶更恶。   这些申国士兵以前面对荆国大军的时候节节败退,此刻入侵熙国的时候,却凶狠如虎。   把荆国大军加之于他们身上的灾难,加倍的加之于熙国人身上。   朝臣都知道这战难打,况且谁知道还有没有奸细没有抓出来,万一背后又有人放冷箭,你打的再厉害也没有用,最终还是被自己人杀了。   熙国人节节败退。   已经无对战之心。   皇后居然要带兵前去,怎么看都是儿戏。   朝臣想着帝后都不在了,朝中局势如何……   各种心思都有。   太后瑰明白众人的想法,可是此刻看着马背上那略微纤细的背影,眼中还是湿润了。   神佑回头看了一眼。   看到车撵里的太后瑰,她回头挥了挥手,表情镇定从容。   她身边是两个哥哥,五哥和鹿哥一同陪她去。   寻哥在书院等她。   即将开启的行程,大概很艰难,可是身边有亲人,神佑觉得又很安心。   她不觉得儿戏,从来,她做了决定就会勇敢去做。   命运也许就是白骨山的树根,朝天一丢,出现的结果无论正反就是选择。   在阳光明媚的这样一日。   一支肃穆的队伍,离开了熙城。   离开了繁华,走向了有些茫然的远方。   甚至在第二日早朝的时候,众人没有见到年轻的皇后,都有点松一口气。   皇后对孟家的出手,吓住了朝中大多数人。   面对朝堂上,那个头发半白的太后瑰,一时间朝堂甚至有点其乐融融。   若是以前,熙国这样大概又要被申国人嘲笑,礼仪崩坏,上下不分。   不过现在的申国人,是太后昭做主,朝中,武将取代了大多数文臣,他们忙着打战抢劫,并不太喜欢打嘴仗了。   ……   朝臣没有相送。   大概是没脸相送。   他们更喜欢的其实是皇后说为皇上祈福。   对外就是如此说的。   皇后应该和其他女子,或者说和太后一样,抄经祈福。   女子本来就该做这些。   用真心感动上天,等等。   可是神佑不是这样一个女子,她看到了太后日夜抄经,其心可鉴,可是并没有什么用。   启程。   迎着凌厉的北风。   神佑感觉脸有一点点疼,还有一点点亲切,恍若回到了蛮荒。   回想来到熙国这么些年经历的事情。   从一个女孩成为妻子,从公主成为皇后。   似乎走过了半生。   也许曾经没有那么深刻的感情,相处的时候没有,炽烈的时候也没有,反而是离开的时候,才明白。   总总想法,很多很多。   眼下都在耳后。   神佑的头发扎起来,风吹的还是有些乱。   散落的头发,别在了耳后。   队伍继续朝前,奔赴战场。   神佑此刻不知道她会遇到那么多事情,她的想法很简单,去寻找,哪怕在战场上。   人生很长,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   谁也说不清哪一件更重要,哪一件更不重要。   所以不说了,去做就是了。   ……   又是一个早朝,太后瑰坐在朝堂上。   看着朝臣一个个出列,阔谈江山。   她听的很认真。   她其实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当年熙皇融教了她很多年。   唐家的男子似乎都有这样的特点,很聪明总是不爱政事。   她肩膀上的头发白了,肩膀也有点塌了。   此刻还是坚挺的坐着。   她越过朝臣的官帽,看到朝堂外,有阳光有风。   不知道神佑到哪里了。   她想起来她抱着那孩子的时候,她依靠着自己的肩膀说:“母后,我要去找唐希,他胆子太小了,比我胆小一百倍,外头那么乱,他看见血都会晕,我去找他,我把他带回来,我一定会把他带回来。”   太后瑰听到这句话就崩溃了。   此刻,她心如刀割,却面如菩萨。   她抄写了不计其数的经,神仙能保佑吗?   PS:说三件事。   1、早上那一章文删了写写了删,写了很多遍,总归是发出去了,接下来会有一个大转折,所以比较慎重……   2、近期搬家,可能会有点影响写作。   3、长辈病重,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从知道到接受,和病魔抗争,也许时间很长,也许很短,生命就是如此。总之,我尽自己的努力去写好每一个篇章,都是人生,神佑。 第625章 山河   推开门。   风雪就往里灌,原本不太热的屋子,显得更冷了。   冬施顶着一身风雪,怀里捂着一根枝条。   进了屋子之后,她找了一个净瓶,装上水,把那枝条插在瓶子里。   有些暗的屋子,似乎因为这一根枝条的一点绿,显得鲜活起来。   床上躺着的女子抬头看了一眼那枝条,开口问:“春天到了吗?”   冬施点了点头。   “开春了。”   冬施把床上的枕头垫起来,让公主坐高一些。   李伊仁有点费劲的靠着起来,忽然间想到了曾经,她还年幼的时候,在申国皇宫做的那些事。   天真又残忍。   也觉得对手太弱。   那样轻易就死去了。   看不穿。   好像,现在她也是这样,她活了这么久,已经忘却了过去,忘却了很多事,她好像就是李伊仁。   做了一个很深刻的梦,现在醒了,居然全都忘了。   她自己成了虚弱的古代女子,一次生产,一点哀伤,能要了自己的命。   “外头怎么样了?”   “据说皇后在为皇上祈福,已经半月没有露面了。”冬施小心的道。   李伊仁愣了愣,忽然问了一句:“她死了吗?”   “应该不会,也有说皇后是去战场上寻找皇上了,只是对外说是祈福。”   李伊仁空洞的望着床顶。   “她比我洒脱多了,有时候真羡慕她。”   冬施给公主倒了一杯热茶。   李伊仁接过茶,又问道:“他呢?”   冬施有点尴尬的道:“姑爷他也去了,他和殷大人吵了一架,就追着去战场了。”   “呵……”李伊仁笑了,长期咀嚼喜欢用右边脸,现在她这个笑,显得嘴有点歪,“说什么喜欢我,真爱要死了还不是要追去,男人,终究都是不可靠的。”   冬施低着头,她听到姑爷说是要去完成二叔未完成的事情,本来二叔是替他死的,原本该去的是他,他只是在家等孩子出生,现在孩子出生了,他也可以放心的走了。   只是这话,涉及二老爷殷华,冬施此刻也不好说了。   只是一声低低的叹息。   ……   战争永远比想象的残酷。   不过还是有很多人跟上来了。   朝堂中,还是有很多血性的人。   队伍越来越大。   可是越靠近战场,就越可怕。   一路逃亡的流民,都是面容惊恐,仿若受了巨大的惊吓。   一行人还不明白为何。   当走到北城的时候,看到城墙下,被用绳子拴着的光着身子的男女老少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了。   申国士兵在攻城。   他们用抓住的熙国的百姓俘虏,当做冲锋。   所以熙国人打的首先是熙国人自己。   这个过程很残忍,被占领的城,俘虏的百姓都脱了衣衫,用绳子串起来,如同猪狗一般。   因为这样是最好管理的。   人穿上衣衫是人,脱光了就成了兽成了猪狗,没有礼义廉耻,让趴着吃屎就吃屎。   熙城的百官还高谈阔论,谈划江而治。   而申国大军已经汹涌到眼前了,一个国家要建立文明需要几百年甚至上千年,要堕落,却只需要短短几天几个月几年。   申国现在就是如此,谁能打赢战,谁就上位,不管用什么法子。   叶御史用一个城的人陪葬,灭了荆军三分之一的兵力,一跃成为百官之首。   只要能战,能灭了别人,抢了地盘,就封赏,给钱给地给爵位。   如今的申国太后昭就是如此治国。   那些文臣家里的子女几乎都送到后宫去了,不听话,后宫里随便杀几个人,让你听话了。   申国迎来了历史上的昭平盛世,像是一支笔画一条线一般,突然就画到顶端了。   荆国人缺粮,已经开始人吃人。   申国人不把人当人。   整个世道都乱了。   ……   熙国也乱了,面对申国大军的强压,熙国人想跑想逃想从中牟利想和谈。   想战的只有少数人。   朝堂中的思想纷呈。   战场中只有平直的死亡或者活着。   从熙城出来,已经不记得多久了。   应该是挺久的,鹿哥脸上都长了胡子了。   原本英俊帅气的面孔,现在也有些沧桑。   再加上身上的衣衫也有些破旧,沾着不知道是血还是尘土。   五哥的大块头很是英武,身边跟着一块来的瞿柒,倒是有点像小兵。   这一次,瞿柒一定要跟来,她担心就像之前,收到五哥消失的消息。   无论如何,在一块就好。   鹿昭福被拜托给了洛姨,留在漉山上。   神佑也是一身男装打扮,不过脸上没有胡子,衣服也有点脏了,这一路风尘仆仆。   她成为皇后之后,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稍微有些艰苦,也是吃腻了珍馐换一换青菜,偶尔宫中人还会酸酸的跟殷府做对比,说殷府雪天都能吃到嫩绿的绿菜,处处暖和,冬日也穿着薄纱裙,为了吃一道鸭舌菜,一顿要杀上百只鸭,就取那一道舌。   宫中人常常会说那些臣子的奢华,对比起来宫中生活显得简朴。   然而对外头百姓来说,其实已经极其富贵安逸了。   这几日吃的是干粮,时常要露宿外头。   神佑开始有点不习惯,好在毕竟小时候也过过这样的日子,也慢慢习惯过来。   这样一比,跟宫中的生活又有不同。   大不同。   再回想过去的处事,和眼前的场景,又有新的想法。   此刻经历了许久的跋涉,这一群人都有些疲惫。   天已经黑了,他们在城墙上的堡垒里,可以避开风。   瞿柒靠在五哥的怀里,看着星空,脸上花花的,一路并不容易。   今日他们都见到了那一支赤身裸体的队伍,每个人都沉默了。   不知道如何开口。   神佑也是目瞪口呆,甚至害怕,队伍中若是出现熟悉的面孔又该如何?   申国人已经疯了感觉。   可是熙城的人还不知道,还在做梦。   若不是神佑亲眼所见,她也想象不到,会有这样的场景。   到了此刻,填饱肚子,才觉得手脚上的力气回到了身上。   城墙下,那一串一串的俘虏还在,如同狗一般。   “我们去杀了他们吧。”黑夜中,瞿柒忽然开口道。   她说杀了他们,是指那一群俘虏。   太惨了。   不如死去。   鹿五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他还是先看了看鹿歌。   而鹿歌看向了神佑。   “杀了他们,还会有新的他们。”   一时间气氛都有些气馁。   接着神佑道:“申国人都疯了,谈和退让都没有用,只有杀回去,他们杀我们一人,我们要杀他们十人,如此才能赢……可是这样杀来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杀完?”   神佑坐在一边,靠在城墙一角,一身男装,抱着腿,透过那小窗,看着天。   今夜星辰很美,漫天繁星,组成了一幅幅图,像兽,像人,像山河。 第626章 他回来了   醒了。   睁开眼,先看到的是有些灰的墙。   屋子里有点冷。   床上头也没有繁复的雕花。   没有一个缩头缩尾的呆头鸟。   神佑反应过来,她不在宫中。   出来似乎已经许久,她还是没有太习惯过来。   最开始还抱着寻人的心态。   在看到太多惨烈的事情,神佑已经不敢再想这些事。   只是偶尔看着河水发呆,希望他顺着这河,游走,游的远一些,再远一些。   像河中的胖鱼一般。   然而现在已经不想了。   现在想的是如何杀人,如何杀更多人。   她都忘记了自己曾经是申国人,现在要杀申国人。   当然每日先杀的还是城墙脚下堆起来的熙国人。   直面战争的时候,没有侥幸,只有冲杀。   长久的训练和直面战场是不一样的。   作为皇后来到战场,穿着男装一同上城墙,一开始将士们是惊讶的,甚至觉得胡闹。   当然此刻,已经没有胡闹的心情,有些麻木。   可是看着一身戎装铁甲的皇后也拿着剑,并不是如同想象中柔弱女子那样大喊大叫,甚至比男子还更英武。   她杀人的姿势都很笔直,目光从不躲避。   一次一次冲杀之后,总能看见她。   还有鹿将军,五大人。   杀入战场。   很快就扭转了战场的气势和局面。   熙国人这边也从丢了皇上要败的氛围中恢复过来。   一次一次冲杀,开始习惯了战争,两军相对,勇者胜。   他们必须朝前冲。   前方有他们死去的战友亲人,后方有他们活着的亲人好友。   只有往前冲。   作为皇后神佑原本并不应该冲在最前头,然而她在战场上,却总会冲到最前头。   仿若从来没有从战场下来。   风雨血,血是热的,风是冷的,雨是凉的。   斜风细雨。   熙国的春日到了。   春雨绵绵,有些寒。   一批一批的光着身体的熙国俘虏被送到了城墙下,护城河都堆满了尸体。   申国人打的也很累了。   熙国人越挫越勇,鹿歌指挥战场,收拢流民。   鹿五一马当先。   神佑坐镇战场,瞿柒负责传递消息。   殷雄稳定后勤。   每个人各司其职,死去的兄弟很多,顶上来的更多。   每一次共同前进共同后退。   日复一日。   这座城,像是永远不倒的雕塑,立在了申国大军眼前。   这一日。   两边都休战了。   因为居然过年了。   神佑都没有想到,时间居然过的这样快。   食物价格越来越高。   后勤也越来越艰难。   往日以漂亮著称的殷家少主殷雄,此刻瘦的厉害,眼窝也陷下去,袍子像是装了很多风。   鹿歌脸上蓄须了,很稳重。   五哥身上脸上都多处受伤,却一直笑呵呵的。   瞿柒本来圆圆脸,此刻都有尖下巴了。   她精神倒是不错,夫妻两在战场上,偶尔的互动,倒是显得格外亲密。   期中变化最大的就是神佑。   从一个懵懂少女变成了一个女将一般。   她身上有凌厉的气息,尤其是大军之中。   只是在哥哥面前,才恢复一些小女儿姿态,显得有些慵懒。   今日休战,众人难得寻的一些稍微好一些的吃食。   所谓的好一些的吃食,又是大锅糊糊煮肉。   神佑吃着这些东西,有些好笑,也有些怀念。   想不到今时今日,还要吃这样的食物,以为离开蛮荒日子会过的更好,可是战争和天灾又让日子重新回到了这样的时候。   鹿歌擅长给军队里的所有人做思想工作,每日战后都要总结。   虽然艰苦,所有人却都还心态很好。   一开始有人退缩,现在却都同仇敌忾,坚定的要把申国大军打回去,守住家园。   皇后神佑也成了所有人心目中的战神。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第一日,看到队伍中间的身影的时候,开始的吧。   让他们坚信,他们一定会赢。   神佑穿着甲衣,风吹的衣摆不动,她腿长个高,脊背挺直,面容永远坚定平和。   如同将士一样坐在那吃饭,并无甚区别。   偶尔也和旁人开开玩笑。   这样的夜晚很柔软。   一群坐在角落的士兵看着前方的几人,尤其是皇后的身影,眼中既崇拜又尊敬。   “那日有一箭差点射到我,是皇后娘娘帮我挡住的。”   他比划着箭飞来的动作,捂着眼睛,说话有些磕巴,总担心别人不信。   实际上这个场景并不少。   最初震惊于皇后的貌美,现在反而谈论皇后的容貌的比较少,而是讨论战场上的场景。   天空没有星辰,也没有月。   云层很厚。   这是熙国没有皇上的一年春节。   守在北城上下的将士到百姓,可以说已经没有百姓,全民皆兵了。   他们有些难,但是信心有很多,等着一觉过后,继续作战。   战争打着打着成为习惯了,死人,受伤,每一日活下来都是幸运。   第二日天意外的晴了。   稍微也有一些过年的气氛。   神佑骑着大黑背上,在城中巡视,有她的身影在,似乎整个城的人都会安心一些。   熙国依旧在。   负责后勤的殷雄,坐在一辆牛车前头,嘴里咬着一根草,眯着眼看着前头,眼神很干净。   这场战快结束了。   申国人疲软了,恢复了本性一般,似乎已经开始后退。   而熙国人这边还是战力满满,十分有信心。   神佑回到她居住的官署里,战争开始她会到战场上,平时她在这里处理事情,熙国朝堂上的事情,太后瑰也会派人来通告。   鹿歌那边也有消息汇总过来。   已经习惯这种简单的拼命的生活,神佑整理着文书。   忽然门被推开。   满院的阳光洒了进来。   神佑抬起头,看到哥哥站在门口,喘着气,有点急。   “怎么了?”她站起来问道。   接着是瞿柒从外头跑进来……也是神色怪异。   鹿歌没有说话。   瞿柒也没有。   接着是鹿五冲了进来。   神佑终于觉得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是找到了皇上了吗?他还好着吗?”她声音平静,眼中却装满了泪水,只是一眨眼,泪水就要滚落下来。   接着院子门又被撞开。   这次进来的是殷雄。   手里拿着一份圣旨。   面色极其难看。   “皇上已经回宫,下圣旨,停战,和谈。”鹿歌先开口道。   即使在屋子里也穿着甲胃随时准备上战场的神佑,坐回了椅子上,屋外的几人的影子,纵横交错。 第627章 皇后归来   ……   春不暖。   花也没有开。   路上的草不绿。   回程。   当神佑再次踏上了熙城的土地。   再次经历了战场。   她的心更坚定了。   眼神更坚定了。   可是看到那巍峨的皇宫的时候,神佑甚至有些胆怯了。   皇上唐希回宫了。   并不是一个人回去的。   神佑带着大军,在战场最前头。   她甚至亲手翻开了很多尸首,担心是他。   听到皇上活着的消息,她很喜悦。   他活着,这大概是最好的消息了。   有时候只要活着,其他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只要活着,至少活着,就好……   所以当神佑回到宫中,从马上翻身跃下,看到皇上,以及站在皇上身边的女子的时候,她依旧笑了一下。   经历过战场的女子,一身铠甲。   摘下头冠的时候,一头长发。   天有些冷,然而阳光明媚。   身着铠甲的她坚硬如铁,笑容却耀眼的如火。   后宫一干女子都出来迎接了,看到这样的皇后,一个个冒着星星眼。   李早更是,就差摇旗呐喊了。   她身边的妹妹李晚,也笑了,明媚又有点苦。   太后也来了,这段时间她太过操劳,虽然出迎了,只是靠在轿子里,李南国也在轿子里。   他想跑过来,又有点害怕,只能拉扯着太后的衣襟。   而皇上却是远远的站在那,没有走上前,他身边站着一个紫衣女子,很是娇小,一只手也是有些紧张的拉着皇上的衣襟。   熙皇唐希,受伤,从河流上落下又被冲走,然后幸运的被人救起。   他撞到了脑袋,不记得前事。   救他的是一户农户,也算的是村子里的富户,因为战乱,他们一家决定南下去熙城。   一路相互扶持。   然后皇上就是这样的情形被发现的。   被送进了宫。   然后救皇上的女子也跟着皇上一同进宫。   或许是受伤,被救起来的那一刻,看到的人印象太深刻,皇上几乎和那女子出入都一起。   臣子们查了那女子身家清白,逃难的途中,兄长失散,父亲病逝,据说父亲病逝前,女子和皇上成婚了。   这女子姓王名婉,已经有臣子上奏,此女深明大义,对皇上有救命之恩,于整个熙国都是有大功的,理应立为贵妃。   不过这女子却拒绝了,说她身份低微,原本也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若是别人见到受伤的人也会救治的。   两厢进退,最后称其为婉妃。   当然居然为妃,还是要在皇后面前认可的,毕竟这是后宫之事。   紫衣婉妃虽然是农家女,却容貌秀丽,比不上宫里的沈明珠端庄标致,身上也没有什么大气豪迈,就是一个小家碧玉的模样,放在宫中一干女子当中,稍显普通。   可是她站的位置最近。   就靠着皇上,若不是太后在,他们应该是手拉手的模样。   神佑下马,摘掉头盔。   看着皇宫一群人。   那些女子鲜艳娇丽,让人一看就生活美好。   太后身体似乎把她走之前差了许多,看着气色也差了,人更佝偻了, 可见这段时间的不易。   她先朝太后行礼。   太后看着车撵前的女子,扶着车撵站起来,扶起了她,却摸到她手心的硬茧。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哀家对不起你……”太后眼中泪水滚落下来。   这段时间她一个女子在朝堂支撑的实在辛苦,可想眼前的孩子单独在朝堂的那段时间,是如何度过的。   好在皇儿还活着,回宫了。   可是此刻太后看着这个一身铠甲的女子,却更觉得心疼。   身为太后,她欣慰儿子活着。   可是身为女子,她此刻却十分心疼。   神佑回来了,为找皇上,亲赴战场,无论如何,她已经做到了这个世间大多数女子不能做到的事情。   太后昭能明白那种感情。   可以为他放弃自己的命。   可是眼下,她回来了。   她贵为公主,贵为皇后,身着甲衣,手有厚茧,甚至看她下马的时候,腿还有些不平,有可能还受伤了。   战场刀剑无情,受伤是常事。   她可以为皇上赴死。   可是她归来,皇上甚至没有敢走到跟前。   熙皇唐希是一个十分真诚纯粹的人。   他不记得眼前这些人,只记得身边的女子。   她救了他,他也要护着她。   两人相扶相持,活着到了熙城。   哪怕发现他是皇上,他也不会因此改变。   他对皇宫没有什么印象,也没有感情。   对那个自称是他母后的女子,印象也很陌生,只是因为身份,他是人子,自然会恭敬的对父母。   可是在宫中这几日,几乎身边的人开口闭口都会说起皇后。   到处都充斥着皇后的身影。   他却没有见到皇后,对皇后也没有印象。   有说皇后杀伐果决,有说皇后心狠手辣,也有说皇后对他十分重视,为了他亲自奔赴战场去找她。   还有说皇后其实喜欢的是别人。   等等,他只是回到了宫中,身边就有无数种说法。   他有些厌烦。   而婉儿更是害怕担忧。   昨夜,婉儿几乎一夜都不曾睡好,总是醒来。   让熙皇唐希也有点没有精神。   在逃难的路上,两人都是相扶相持,相互守夜,反而睡的很好。   没有想到回到华丽的皇宫,婉儿居然不敢睡了。   唐希劝了很久,做了无数保证。   “虽然她是皇后,但是朕如今一点都不记得了,后宫这么多女子,朕也都没有印象,你不用担心。”   此刻。   皇后归来。   当真如同烈阳一般。   熙皇都晃了晃,有些看呆了。   皇后没有回来前,有无数说法。   大概也知道皇后很美。   可是经历了生死的唐希,看后宫美人,都觉得平常,反而是身边的婉儿,是值得珍惜的,是真正美丽的。   他是个有点胆小的人,虽然不记得前事,可是思维却是清晰的,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状态,所以并没有刻意去追寻过去的自己是如何的,只是在接受现在的自己的感觉。   或许这一点来说,他果然是真命天子,皇家血脉,知道自己是皇上,他也并没有震惊惊喜癫狂,反而是很平和的接受了这件事。   只是现在。   熙皇的心忽然跳的厉害。   那穿着铠甲,如将军一样的人,跳下马,摘下头盔的那一瞬间,他觉得心跳甚至停了一会。   然后看到她笑了一下。   她朝太后行礼,跟太后说话。   熙皇唐希远远的看着,直到他的手被捏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身边的婉儿。   习惯的牵着婉儿的手,走上前。   可是要走到跟前的时候,他又觉得哪里不对,他松开了婉儿的手。   面对面。   二对一。   婉妃的手被松开,似乎吓了一跳,反而身体更柔弱的靠着皇上。   到了跟前,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要不要行礼。   所以她没有行礼。   熙皇看着皇后。   神佑也看着熙皇。   眼神不一样了,没有了依恋,欢快,崇拜,就是单纯的有些惊讶。   神佑看着他,回想过去,往事一幕幕从眼前滑过……   “佑哥,佑哥……”   耳边还是他的喊声。   “皇后,你……”   熙皇唐希看到面前的女子,美的凌厉,动人心魄,可是她站在那,看着自己,嘴唇似有笑容,眼中却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了下来,泪水滴答到她身上铁甲上,砸出了花。   “我回来了。” 第628章 求见   凤来殿。   一如往常。   里面摆设都没有变。   神佑回来,躺在床上。   换下了甲衣,穿上柔软的常服。   还是很不习惯。   可是能踏实的躺下,好像也很不错了。   她就想躺一下。   却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太后瑰过来探望的时候,嬷嬷不忍心打扰。   没有叫醒她。   太后见到神佑居然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大概从收到圣旨,到回京,她几乎是没有什么休息,就赶着回来了。   心中越发心疼。   也越发无奈。   想到自己的皇儿,可以说是天下第一痴情的人。   若是以前,他早围在屋子外头转圈圈了。   正因为曾经那般痴情,此刻这样陌生疏离的模样,才真正伤人心吧。   太后瑰知道皇儿以前,别的女子别说碰了,几乎是看都不看一眼。   这次这个婉妃,却是出入,去哪儿都带着,生怕别人欺负了一般。   唯独上朝不能带妃子,可是婉妃就在外头等着。   皇上一下朝也是飞奔过来寻她。   两人在宫中,这么多人当中,却硬生生弄出一副相依为命的感觉。   弄的太后都觉得很是无语。   她知道自己的皇儿,无论失忆还是没有失忆,都是很至诚的人。   后宫的确是不太安宁,但是也没有必要做成这样。   一如此刻,太后从凤来殿出来,看到门口的皇上和婉妃,眉头微皱。   “你们来做什么?”   婉妃初进宫,连行礼都是现学的,手忙脚乱的对太后行了个礼。   太后平日因为皇儿回来,又是这女子相救,还算是和颜悦色。   可是刚刚看到床上鞋子都未脱就睡着的神佑,总觉得气不顺,脸色有些难看。   “朕来看看皇后,母后面色不好,可是身体有何不妥?”熙皇问道。   太后没有喊平身,只是看着皇儿,摇了摇头。   皇上以前喊皇后叫做佑哥,那时候她听着总觉得有些不妥,可是也显得小两口感情很好。   她也不欲管事,所以也没有多说了什么。   可是眼下开口闭口听到皇儿称呼神佑为皇后,太后觉得更不是滋味。   她眼神复杂的盯着自己的儿子。   “皇上,你若是没有恢复记忆,还是不要去看她,否则,将来你会后悔的,母后不希望你做了后悔的事情。”   太后说完,也不看依旧弯着腰行礼的婉妃,直直的离去了。   唐希不解太后的话。   不过感觉到身边摇摇晃晃,赶紧把婉儿扶了起来。   拉着婉儿的手。   婉儿虽然是农家女,实际上,家中有良田颇多,从小父兄宠爱,也没有干过活。   即使是逃难的这段时间,也基本上没有做过什么事。   手掌绵绵的,很是娇软。   “皇上,太后是不是生气了,她刚刚都没有看婉儿一眼,是不是皇后说了什么?婉儿是不是让你为难了?”婉妃体稍弱,据说是逃难的时候受了寒凉,行礼一会,已经有点娇喘,靠着皇上。   听到婉儿的话,皇上唐希也微微皱眉。   他想来皇后那样的人,是不会在背后说人坏话的。   似乎是不屑。   只是想到不屑这两个字,皇上又觉得有些不舒服。   “不会的。只是母后心情不爽利吧。”他不明白太后说的话的意思。   既然来了,婉儿也说要拜见一下皇后,自然是要见皇后的。   可是刚刚太后来,嬷嬷们都没有把皇后叫醒,这会子看皇上来,自然也不愿意把皇后叫醒。   皇后娘娘太累了,沾床就睡着了。   而且以前,皇上都是事事迁就皇后,若是知道皇后睡了,绝对不会强求要叫醒皇后。   所以嬷嬷们规规矩矩的道:“皇后睡了,还请皇上晚些时候再来。”   唐希想到刚刚看到的那身影。   一身戎装,一身铠甲,头盔,从马上下来,摘下头盔那一刻,现在还觉得有些心跳的快。   不知道为何,总是不愿意就这样离开。   “母后不是刚刚才走。”婉妃甜美的声音轻轻的响起。   田嬷嬷抬了抬眼,没有搭理婉妃,她是皇后身边的老人,在皇上面前,婉妃突然插嘴,原本就是不对,很是失礼。   她行礼周正,很是恭敬,但是态度坚决,并没有谦让的意思。   “太后娘娘听闻皇后睡了,并没有进去打扰。而且恕老奴不敬,婉妃不应该称太后娘娘为母后,您只能称呼太后娘娘为太后。”   田嬷嬷不紧不慢的道。   婉妃脸一下子红了,羞愧的靠在皇上身边,手用力的揪着皇上的衣襟。   “我,我不知道……”   田嬷嬷眼神平直,不卑不亢的道:“婉妃虽然来自民间,但是宫中礼仪是如此。”   她看着皇上,几乎是要哭了。   低着头手足无措。   熙皇唐希皱着眉,虽然面前嬷嬷说的没错,可是把婉儿吓的手足无措的样子,让他很不高兴,他作为皇上居然被拦在外面,总有些不爽。   一路上两人相依为命,唐希在王伯父面前,答应了一定要好好照顾婉儿的。   路上又和婉儿兄长失去了联系,有口吃的,婉儿都留给了自己。   不管过去他是如何的,可是他记忆中这段记忆是真的。   皇上唐希面色不好的道:“朕要见皇后,还需要等着通报不成?”   并不理嬷嬷,大踏步的走进去了。   婉妃自然也急忙跟了进去。   倒是没有跟那嬷嬷示威,只是低着头,牵着皇上的手。   凤来殿向来肃整。   十分大气。   装饰上说起来,甚至比皇上的宫殿还要华丽。   亭台楼阁,各种装饰,植物,还有暖和的感觉。   外头还有些春寒料峭,但是进了殿里,却有阵阵暖意。   这些都是熙皇当年弄的,他爱神佑入骨,什么都恨不得给佑哥最好的,要不是佑哥一直阻拦,他能把皇宫里有的东西都搬来。   不过婉妃进宫这段时间,原本就眼花缭乱的看的应接不暇,她以害怕为由,根本不愿意去分配给她的院子,而是每日都住在皇上的寝宫里。   她以为皇上的寝宫就是皇宫里最华丽的地方,却不想,这座她之前都没有来过的凤来殿要华丽十倍百倍。   几乎什么宝贝都在这里。   连院子角落的石头,似乎都是玉石,碧绿碧绿的。   整个大殿都是暖和的没有一丝烟火气。   熙皇唐希大踏步的进来,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没有走错,而是直直的进了屋子。   走的是最短的距离的路。   当他推门进去,又下意识的松开了婉妃的手,不过这一次,婉妃提前紧紧的抓着皇上的手,没有松开。   推门,带进来了风,吹开了床帘。   床上果然躺着一个女子。   没有铠甲,没有头盔,她穿着麻色的衣裙,静静的躺在床上。   头发也散落开来。   美的时间静止了。   熙皇唐希站在门口,心再次噗通噗通的跳。   却见床上的女子忽然坐起来,手中拿着一把刀,挡在胸前,锐利的瞪着前方。   似乎是被惊醒了,下意识的动作。   皇上不记得前事了,可是这一刻,看到皇后这样,他忽然就觉得眼睛湿湿的。   他砸吧着嘴想开口,皇后这个称呼却怎么都喊不出来,他忘记了他是怎么喊她…… 第629章 茶冷   屋子里比外头更暖和一些。   因为皇后归来,桌子上的花瓶插了鲜绿的枝条。   枝条中间有一朵大花,开的十分锦簇。   神佑醒来,看到门口站着的皇上,愣了愣。   刚想开口,又看到了皇上牵着手一同站着的女子。   她还是愣了愣。   很不习惯。   她慢慢的习惯了那个熙皇唐希。   看到眼前的皇上,她应该笑,可是笑不出来。   曾经那只手,总是霸道的牵着自己的手,可是眼下,他牵着别人。   虽然知道缘由,可是那种感觉还是很难受。   无法言喻的难受。   她不远千里,奔赴战场,见惯了生死,也见惯了生不如死。   此刻,屋子暖和,衣着华丽,鞋子都可以是柔软的棉鞋,穿的衣服也可以是雪白的,不用担心沾上血,沾上碎肉。   昨日仿若如梦。   神佑把刀放下,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在北城,很担心突然就破城了,敌人杀进来了,所以睡觉都会备着刀。”   婉妃再次忘记了刚刚田嬷嬷的话,插嘴道:“您是皇后,肯定是有重兵保护,不像我们在外头,何必如此。”   神佑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并没有像嬷嬷那样责备她。   只是站起来,坐到了不远处的茶几旁的软榻上。   “你是王婉姑娘吧,多谢你救了皇上。”神佑大大方方的朝她行礼。   原本见到皇后的容貌,担忧又紧张的婉妃,这会子吓一跳一般,反而是躲到了皇上身后。   只是侧着身,红着脸,小声的道:“这是应该的,那样的时候,遇到受伤的熙国人,婉儿都会出手相救的,实际这一路,若不是大哥……皇上,婉儿也可能到不了熙城,婉儿应该谢谢皇上。”   虽然紧张,她还是抓着皇上的手,说出了这番话。   这番话对臣子对太后都说过。   熙皇唐希每一次听都是很感动的,想起一路的艰难,更是难以忘怀。   可是不知道为何,他此刻站在皇后跟前,总觉得有些别扭,不知道在哪里不对。   连着婉儿说的这些话,他都觉得有些不对。   “在北城的时候,每日都在死人,若是不幸被俘虏,就会想办法先弄死自己,因为城外的俘虏,都被脱光了衣衫,串成一串,赶到城下,让他们先攻城,实际也是用他们的尸体,垒成梯子,好爬进城墙。我备着刀,若是杀不了别人,可以用来杀自己。”   神佑没有解释,她也上战场,在战场上,人人都有危险。   当初熙皇身边肯定是有人保护,可是该受伤还是受伤。   她也没有说,每场对战结束,她甚至亲自去翻那些尸首。   那时候是抱着怎样的心情。   眼前看着穿着崭新龙袍的熙皇,还有他十指紧扣的女子。   神佑心情复杂。   总归还是松了一口气,喜悦多于难过。   “皇上来找本宫有何事?”神佑坐正了开口问道。   熙皇看着面前的皇后,虽然她穿的很寻常,甚至说有一点太随意,甚至不雅吧,应该就是屋子里穿的里衣,没有铠甲全部包着身子,里衣很宽松,是那种系带的棉麻衣袍,松松垮垮的,可以看到她的长发柔软的落在身上,甚至可以看到她的细白的脖子,两条有点深的锁骨,还有脚踝……   皇上的目光落在她的脚踝上。   那里有一道深深的疤痕,像是一条虫爬在上头一样。   “你受伤了?”皇上忽然松开了婉妃的手,走上前问道。   神佑低头,看到小腿上的刀疤,轻描淡写的摇了摇头:“无妨,只是小伤,骑马冲锋的时候被砍了一刀,没有砍中要害,只是小腿上,伤口也就一寸长些,血都没有流多少。”   熙皇莫名的想冲上去,摸一摸那伤口,可是婉儿跟上来,拉着他的手。   他才回过神来。   “皇上,您晕血,您忘了。”婉妃焦急的道。   神佑把袍子整理了一下,盖住了那脚上的伤。   已经不流血,只是有一道疤,看着有些狰狞,尤其是雪白的肌肤上,对比鲜明。   “不知道皇上突然过来,若是没事的话,本宫还想再休息一会。”神佑开口道。   她没有看熙皇,也没有看他和身边女子,紧扣的手。   那女子很紧张熙皇。   神佑不会这样,若是神佑遇到这事,却是会嘻嘻哈哈的和唐希说。   熙皇唐希此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来做什么的了,只得道:“朕想带婉儿来给你认识一下,她以前没有来过皇宫,在这边,有些不习惯,若是做错了什么,还请皇后多包涵。”   婉妃穿着华丽的丝绸袍子。   上面的绣花非常秀丽。   裙子是紫红色的,很是明媚,婉妃的皮肤算是白皙,五官还可以,不是顶顶精致,但是也很耐看。   这样一身装备,算是艳丽的打扮,不过也不算太出格,毕竟她现在是妃子。   而神佑穿的是松垮垮的棉麻睡袍,不过她坐的端正,气势上反而显得更雍容。   “你是皇上的救命恩人,本宫代整个熙国的人都感激你,你在宫中有何问题都可以找本宫,熙国的后宫没有不能说的事情,你经历了就知道,后宫的那些女子,也有平民出身的,听说你在你的住处住不惯,若是有什么要求,你都可以提。”   婉妃被皇后这么一说,原本涨红的脸,又变的苍白了。   连忙跪下行礼。   大概就记住了这一条。   “婉儿不是故意要住在归龙殿,只是婉儿初来乍到,实在是害怕,一路流亡,几乎夜夜做噩梦,多亏皇上照顾,方能入睡。”   她泫然欲泣,身体微微颤抖,很是害怕的模样。   熙皇忍不住伸手想拉她。   不知道为何,一路上婉儿都十分利落,可是在宫里居然动不动要下跪,熙皇觉得很是不忍,不想看到这样的场景。   一边的几个伺候皇后的嬷嬷们简直想淬一口浓痰喷过去。   因为她们是真正见着当初皇上是如何讨好皇后的。   皇上甚至帮皇后洗脚。   事无巨细都要亲自做。   两人即使同床,皇上也是十分收礼。   只是在要出战前夕,帝后的关系似乎才进了一步。   没有想到,如今居然是这样。   眼前这女子,虽然说是小家小户出身,也救了皇上,但是开口闭口一起睡觉,要人哄着才能睡,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   嬷嬷们身份受限,不能开口说什么。   总是为皇后抱屈。   尤其是想到前后对比,实在是气难忍。   神佑也是愣了愣,方才点头道:“无妨,你喜欢在归龙殿也可,只要皇上愿意。”   她转头对花嬷嬷道:“皇上的归龙殿略冷,以前皇上在那待的少,嬷嬷你去安排人,把该烧的炭炉都烧好,不可疏忽。”   她说完,端起了茶。   她其实无意识端茶送客,神佑平日很忙,也没有时间认真品茶。   而婉妃看到皇后这个动作,被皇上拉起来,就顺势拉了拉皇上的手。   “那皇后姐姐好好休息。”婉妃福了个礼,拉着皇上的手。   熙皇也没有注意到端茶送客的礼,不过被婉儿拉着,还是离开了。   神佑坐在软榻上,手中的杯子里,有一杯放凉的茶。 第630章 和谈   早朝。   帝后都回归了。   见惯了帝后齐肩并进的场景,此刻见到皇后先到,稍后才是皇上的场景,还是有些怪。   原本是一起进来的,只是来之前,婉妃又追出来,给皇上多戴了一个毛领围脖,才耽搁了一会。   感情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神佑以前理所当然的和唐希手拉手上朝,总觉得他幼稚的要死,不愿意和他计较,拉手就拉手了,都成婚了,总不能拉拉手都不行。   可是今日上朝,两人并行,还多了一个相送的婉妃。   神佑知道熙皇,对人好的时候,那种劲,方方面面都照顾到。   天还早,又冷。   他一路上唠叨了两遍,“婉儿你别来了,着凉了不好,怎么不多穿点。”   给她拉扯了两次衣领。   婉妃看着他走进去,又慌乱的喊住他。   “你要坐好久,风大,别着凉了。”婉妃给皇上系上了一个毛领,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他的手。   皇上亦是又叮嘱了她一句:“今天朝会要很久,你先回去,不要在这里等朕,你在外头,朕一直会惦记你。”   婉妃听到这话,咬着唇点了点头,有点小委屈,又有点乖的模样。   神佑没有回头,也没有停顿,然而这些话,她是听见了的。   当初那个有些笨,笑容也傻乎乎的男孩,似乎终于长大了。   他连亲吻她都需要鼓起好多年的勇气,然而此刻他自然的对着另一个女子,嘘寒问暖,柔情似海。   婉妃踮起脚,轻轻的亲了皇上一口,看了左右没有人,脸上有着小喜悦,小幸福。   皇上亦是脸红了,还是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快回去,冷。”   神佑坐到了后位上,熙皇唐希稍后,有些不自在的坐下。   虽然对皇宫里的一切似乎都挺习惯的,可是对于上朝这件事,唐希并不习惯。   朝臣说的话,很多他都不明白,来了几次,总是听他们吵架。   吵的很凶。   也很头疼。   他是经历过这场战争的,虽然没有战场的记忆,但是这一路逃难的经历让他记忆深刻。   所以他不喜欢战争。   据说皇后是为了他上战场的。   想到这个,唐希有点愧疚。   可是他一点记忆都没有,脑子里也只有婉儿,在王伯父面前亲口答应了要照顾婉儿一辈子的。   现在他和皇后并列坐着,比前几日更不自在,更慌张。   朝臣毕竟是有些距离的,可是皇后就坐在身边。   从昨日带着婉儿见了皇后之后,皇上到今天早朝才再见到皇后。   他回到皇宫,慢慢的适应了皇宫中的生活,石大伴也会和他介绍。   据说他对宫中其他女子都没有兴趣,以前是独宠皇后一人的。   可是他却忘记了皇后,这样对皇后是有些不公平,他也觉得愧疚。   不知道为何,他在皇后面前,表现的和婉儿亲近总是有些别扭,明明之前也是如此。   可是在皇后身边,总会觉得有些怪。   他对过去一点记忆都没有,只是看到皇后居然是一身盔甲从马背上跃下,那一幕太美。   他在逃亡的路上,多少次想做英雄,可是都做不到,看到不平事,也总是被婉儿按住,婉儿用眼泪拦住了他,也救了他。   世道多舛,总是如此。   到现在忽然发现自己是皇上,似乎也没有多能耐能改变什么。   不过今日朝会,不仅仅皇上不自在,众臣也很不自在。   鹿将军还没有回来,还在北城,而殷君的幼子殷雄先回来了,不过也是一脸沧桑,瘦了一大圈,脸颊都凹下去了,面色苍白。   今日朝堂又和皇后要出征前日一样,平日请假的偷懒的都来了。   皇上也发觉了,今日朝会人比前些日子多多了。   更加有点不安,坐不住。   他后背受过伤,坐在硬邦邦的龙椅上确实不舒服。   听朝臣一个个上奏,也有点昏昏沉沉的。   忽然间皇后忽然抬手……   底下说话的臣子声音就停顿了,其他臣子也赶紧避开,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却见皇后只是抬手拿了一个软垫,给皇上,塞到了龙椅靠背上。   并没有说话,皇上却知道了他的意思,他微微后靠,果然舒服了很多。   而底下的臣子虚惊一场,还以为皇后要砸自己,磕磕绊绊的继续把自己的观点阐述完。   “……去岁天灾严重,天寒地冻,今年年景依旧,百姓饥无可食,实乃不宜再战,熙国申国原本就是友邻,理应和平共处,面对天灾应当摒弃前嫌,各退一步。申国太后也来函愿意和谈,微臣以为如今之计,和谈是对熙国最佳之策……和谈……划江而治……上供……”   他磕磕绊绊的把后面的内容说完,却是低着头再也不敢看皇后。   因为他感觉到皇后的目光如有实质的盯着自己,像是被猛兽盯住了一般。   一时间朝堂有些安静。   特别静。   静的皇上本来就坐不住,这会子更有些别扭。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皇后。   见她目光很是平和的望着那臣子,不过却不像在看那臣子,而是越过了那臣子看向了远处。   更远处有什么?   熙皇看到人群中有一个臣子,容貌俊秀,但是未免太瘦,似乎瘦的都脱形了。   这人就是殷君的幼子殷雄,皇上身边的公公有提醒他,当初他们关系也不错的。   但是皇后的目光也没有落在他身上,只是看向了朝堂外头。   外头有什么?   因为距离远,外头显示出来的实际只有一片白光,亮的惊人,有点刺目。   距离远,风也不会吹进来,坐在龙椅上的皇上自然不会被穿堂风吹到,所以颈脖上的毛领有点热。   但是还是能忍得住。   “你们可知为何申国太后来函要和谈?”   皇后终于开口了,声音清脆,吐字清晰,飘荡在整个朝堂上,环绕在熙皇的耳边。   底下臣子面面相觑,没有人开口接。   不知道皇后是什么意思。   皇后真的上战场了,据说还受伤了,如果不是那道圣旨,有可能会死战在战场上。   没有想到皇上居然活着回来,还忘记了前事,带回来了一个女子。   若是平日,这算是一个大瓜了,朝臣们也会八卦之心雄起。   传说之前熙皇十分喜爱皇后,为了皇后,其他女子看都不看一眼,却不想,皇后奔赴战场找皇上,皇上居然自己带着个女子归来了。   不过此刻,臣子们也顾不上看这个热闹,连殷克州居然都因为皇后一个问题,问的有点不知道如何应答,总觉得脸火辣辣的。   殷雄出列:“申国大军攻打北城,计划三日破城,第三日,皇后驾到,北城又守住了十日,二十日,三十日……申国要和谈,是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攻打不下北城,他们要养精蓄锐,要用熙国的米粮养肥他们,他们再来攻打熙国,申国已经不是当初的礼仪之邦了,他们现在如贪婪的野狗,所以不能和谈,熙国大军应当一鼓作气,把申国大军赶出熙国,战场上,只有生死,没有和谈。”   殷雄才说完,就遭到了一堆的反驳,尽管他是殷君的嫡子,但是关系自身利益的事情,众人还是不含糊。   他们不想再打,不愿意再打,哪怕丢了一两个城,给申国上供东西,只要不影响他们的生意就可。   反正承认申国天下第一也不丢脸,以前就是如此。   朝中臣子又一副要吵起来的模样,嗡嗡嗡,嗡嗡嗡,最终还是愿意和谈的人占大多数。   此刻殷君忽然开口点名问皇上。   熙皇唐希还有点蒙圈,被问到,下意识的就有些紧张,他自然不希望打战,他这一路经历很糟糕,都是因为打战,婉儿也是如此,若不是打战,她就不会和兄长失散,她父亲也不会死去。   “朕,觉得谈和吧。”   皇后忽然站起来,甩着袖子走了,丢下一句话:“你们能谈和,是因为有无数人战死在前头,希望你们不要后悔。” 第631章 没有圆房   朝会上皇后当场甩袖子走了。   皇后很生气。   皇后非常生气。   整个后宫的气压都有点低。   朝堂的气压也很低。   众臣都有点懵逼。   皇后就这样走了。   太不给面子了。   可是居然没有人能说出什么话来。   就连上次上谏说皇后衣着不对的老臣也乖乖闭嘴。   有些羞愧。   婉妃在外头等着,没有想到皇后居然独自出来了,说实话,婉妃见到皇后是有点害怕的。   昨日初见皇后,那模样,那气势,那容貌,婉妃若是自己是男子,恐怕都会爱上皇后。   她进宫听到的言语都是说当初皇上多爱皇后。   可是她视皇上为她自己的东西,根本不愿意别人碰一下。   她根本不希望皇后回来,甚至内心里有一个恶毒的想法,皇后为何不死在战场上,战场那么乱。   可是皇后居然回来了,虽然是风尘仆仆,但是难掩盖那种美。   让人一看就会自相惭愧的容颜。   婉妃在犹豫着要不要行礼的时候,皇后已经走远,压根连眼神都不给她一个,似乎根本没有看见她一般。   又等了一会,皇上才出来,形容疲惫的模样。   婉妃注意到自己给皇上围的毛领已经被扯了下来。   眼神暗了暗。   却还是扬起了微笑快步走上前。   两人乘轿子,宫中很大。   “可是有什么事,大哥不开心吗?”私下里,婉妃称呼皇上为大哥。   熙皇揉了揉自己的脑门,还是皱着眉道:“没事。”   他不想对婉儿说起朝中的事情,因为他自己也说不清,也不想在婉儿面前提起皇后。   婉妃也不想提起皇后,只是她也不想咄咄逼人的问话,掀开车帘想透透气。   却见不远处居然有人策马狂奔……看那身影不是皇后又是谁……   熙皇也发现了,皇宫里居然有人骑马。   他心跳又噗通噗通加快。   只觉得在朝堂上的沉闷,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一下子消失了。   不过车帘盖了下来。   没有花园,没有树,没有宫道,没有骑马的英姿,对面一个娇柔的女子。   唐希松了一口气。   下了朝,唐希带着婉妃去拜见太后。   太后有些感染了风寒,神态疲倦。   皇上失踪,皇后奔赴战场这段时间,太后一个人硬挺着在朝堂上,那种日子,绝望又坚硬。   等到皇上出现,皇后归来,她一下子就撑不住了。   原本她还是想回到皇陵的,在那里至少心灵安宁,她希望自己能死在那里。   可是眼下,却还是放心不下。   皇儿这样的情况,到底能不能回忆起往事?   听太医的意思,需要外部刺激有可能恢复记忆,但是谁敢刺激皇上,谁敢给皇上一棒子,万一敲出个好歹来呢?   眼下就是没有过去的记忆,但是人却是好的,做事也还和往常一样,对后宫那些女子还是不假辞色。   只是讨好的对象换了。   想起这个太后瑰真是一阵头疼。   自古婆媳不和,可是太后瑰对神佑的评价是非常高的,无论是心地,还是为人处事,都非常的好。   稍微觉得有些不好的,就是容貌太出挑了。   可是这也是优点,太后瑰这个年纪了,活的也算通透,不至于因为这个不喜欢神佑。   况且以前她担忧皇儿太痴情,神佑却太冷清。   这次皇上消失,神佑居然能做到去战场去寻人,换太后瑰她自己,她都不一定能做到。   人就是怕对比。   皇后如何且不说,此刻看到皇儿身边那眼神闪烁的女子,太后瑰又一阵气闷。   “母后,今日好些了吗?”   太后看着前来的两人,到哪都一起,听说皇上上早朝,她都要在外头等着,这样的女子实在不成体统。   就是民间女子,也没有丈夫到哪里出门做事都跟着的。   可是想到她是皇儿的救命恩人,太后还是忍着没有数落。   只是看到她今日又换了一身鲜亮的衣物,实在刺目的很。   太后瑰毕竟年纪大了,往日又喜欢礼佛,实在不喜欢这样花里胡哨的感觉。   只能眼不见为净。   她点了点头,问道:“今日早朝如何?”   唐希虽然失忆了,但是性子没有变,太后问,他还是一五一十的回答。   “臣子们要和谈,皇后她不高兴……殷君问朕……朕觉得……”   唐希只觉得太后目光越发严厉,有些说不下去。   “你觉得如何?”   “朕也觉得不要再打战了,因为打战,婉儿父亲在逃亡路上病逝了,婉儿兄长也失散了,至今没有找到,两国开战,民不聊生。”唐希磕磕绊绊的道,想着又说了一句:“朕昨日看到皇后她受伤了。”   听到皇儿这么说,太后瑰闭上眼。   很是疲惫。   一个国家,若是皇上要和谈,毫无进取之心,这个国家离灭亡不远。   这时候婉妃弱弱的补了一句:“臣妾在外头看到皇后一人先走了……”   她本意是想说皇后太无规矩,居然在朝堂也这样。   不过太后却是睁开眼,瞪了她一眼,才道:“皇上,你记住,臣子可以投降,皇上不可以。臣子投降了还是臣子,皇上投降了却不是皇上了,佑儿她怒而离去,是为你好,天下人都会辜负你,但是她不会,你记住母后这句话。”   ……   回去的路上。   皇上一路无语,脑海里全是母后那个称呼。   太后喊皇后,佑儿。   她们关系很亲密。   那自己喊皇后什么。   他想的出神,忽然就问了出来。   身边的石大伴也愣了愣,才如实回答道:“皇上一直称呼皇后为佑哥。”   “佑哥?”   唐希喊了出来,觉得很顺口,又很不可思议,自己怎么会称呼皇后为哥?   “当年你去申国求学,皇后那时候一个少年打扮,救了我们,后来一同上学,你总喜欢跟着皇后玩,并不知道她是女子,一直称呼皇后为佑哥,皇后嫁过来之后,也是如此。”   石公公一脸唏嘘。   说起救命之恩,皇后何止救皇上了一回。   生活点点滴滴,石公公都是一路看着的,本来以为就要修成正果了,却没有想到居然是如此。   这时候婉妃忽然插嘴问道:“他们说皇后身体有疾,不能生育可是真的?”   婉妃在皇上面前,向来都是一副心直口快的模样,虽然有些问题不妥,她也是直接问出来了。   石公公面色有点难看,一个妃子哪里有资格刺探皇后的身体状况。   不过此刻皇上也是一脸好奇的模样。   他黑着脸道:“皇上您并未和皇后圆房,哪里来的子嗣。” 第632章 重新爱上一个人需要多久   树上的枝条抽出了绿叶越发的多。   和谈有条不紊的进行。   申国大军退回河对岸。   熙国让出了三个城镇,并且给申国送去了黄金,白银,粮食,布匹,药材,香料,美女……   数量和当年申国答应给荆国的差不多。   整个申国都在欢呼。   虽然年过完了,但是又举国大庆,还赦免了一批犯人,这批犯人又很快送入军中。   太后昭风头无两。   权柄亦重。   这一日,朱贵妃生产了。   是个女儿。   太后昭亲自赐名,李思。   虽说这个孩子来的荒唐,但是举国都没有人多说话。   太后赐名就是太后的态度。   这孩子生下来,就移到了太后的昭和宫去。   朱贵妃被发配去冷宫。   申国后宫,依旧热闹。   女子很多。   皇后叶敏很少出去走动,平日都免了妃子的请安。   不过每月初一十五,还是要集体去太后那里报道的。   太后对宫中女子都平平,似乎对皇后叶敏,还算是顺眼,每次都会多留下说一会话。   当然也有妃嫔觉得太后对皇后青眼,还是因为皇后有个好爹。   如今叶御史已经成为叶首府了。   经常进宫面见太后,这种事,难免有些风言风语。   昭和宫里。   太后的软榻上,放着一个襁褓,一个看不清容貌的孩子,乖乖的躺着。   朱贵妃身体还算不错,可是孩子并不是很健康,很虚弱,都不怎么出声。   太后昭并不是很喜欢照顾孩子,可是还是把这孩子移到了昭和宫。   谁也不知道太后是什么心思。   更没有人敢说这个孩子的名字有何不妥。   此刻叶首府跪坐在太后昭面前,两人居然在下棋。   屋子里,软榻上有婴孩,屋子里有淡淡的香气,还有一股子奶味,很是暖和。   “听说皇上最近不安分?私下见了不少臣子?”太后昭语气淡然的问道。   叶首府眉头都没有皱,继续下棋,落子很稳。   他虽然女儿贵为皇后,不过始终是站在太后昭这边,自从两人合谋,摧毁了梨城之后,两人已经是最紧密的战友。   甚至叶首府觉得这个满脸疤痕的女子,是那样的美,那样的动人。   “若是您不喜,微臣去处理了他们,总归皇上是太闲了吧。”   “不用,看着人努力,眼看事情要成了,再出手,恐怕会学的更乖一些。”太后昭似乎意有所指的道。   长长的甲套钳着一枚棋子,放到了棋盘上。   叶首府继续跟着下。   阳光落在角落,一时间,岁月静好。   ……   熙国后宫。   李南国不知道皇上失忆,也很难对一个孩子解释失忆是什么意思。   他看到皇上,还是跟以前一样,很想扑到他怀里,让他带自己玩。   孩子的喜好纯粹又直接。   皇上有些手忙脚乱,抱着一个孩子。   不懂自己之前是如何与孩子相处的。   好在这个过程很简单,恢复关系很容易。   哪怕不记得过往,凭着本能似乎也很快就玩在一起了。   在归龙殿里,皇上和婉妃吃过午饭,李南国也跟着一起吃,然后吃完就困的要睡觉。   李南国一边抱着皇上打呵欠,一边还道:“要和娘娘一起睡。”   婉妃靠过来,却被嫌弃了。   “是漂亮的娘娘的,不是她。”   熙皇一阵面红。   婉妃也面色难看。   童言稚语让婉妃心情不爽,十分不高兴。   她以为李南国是皇后送过来故意恶心自己的。   实际自然不是。   即使是和谈,战后,熙国也有很多事。   她离开一段时间,许多奏章没有处理,毕竟距离远,也不太方便。   如今回来,要处理的事情非常多。   无论皇上失忆还是没有失忆,都不爱处理国事,这些事,只能神佑继续承担。   她面对的是国家天下,压根没有想那么多。   李南国实际是太后让人送过去的。   太后瑰实际很矛盾,皇上现在这样似乎也很好,有深爱的女子,两人如漆似胶,很是平等。   曾经他喜欢皇后总是喜欢的卑微的很,作为母亲自然是不喜欢那种感觉的。   可是若是有朝一日,他恢复记忆,想到这一段时间做的事情,他会如何?   太后瑰不敢想那一幕。   后宫中的事情,皇后甚至不太管理,交给了李家姐妹。   她手中的事情多的处理不完。   一堆的烂摊子。   她回来后,果然就如她之前说的,穿着男装的时候居多,比较方便。   后宫女子也掀起了这样的风潮,穿着比以前简洁大方许多。   婉妃在皇后归来前,打探了很多消息。   她也做了很多准备,可是皇后压根都没有搭理她。   自然也没有为难她。   她却总觉得不得劲。   宫中的女子看婉妃自然也是不得劲的。   就占着自己救了皇上,每日扒拉着皇上,寸步不离,简直是让人厌烦。   这一日下朝,皇上和婉妃用了午膳休息之后,到了御书房。   原本婉妃是要跟来的,不过被皇上劝住了。   毕竟他也知道轻重,御书房不能放女子进去。   而皇后是个特例。   熙皇到御书房的时候,看到宽大的屋子,四周放满了书,中间有一张桌子。   桌子上堆满了奏章,皇后正拿着笔写什么。   写的十分认真,她穿着简单的袍子,头发也只是简单的束成一把,阳光照在桌子上,一点点的往她靠近。   皇上看到这个场景却不知道为何,只是屏气凝神的呆住了,都不敢靠近,生怕破了这画面。   过了一会,神佑抬头,看到前头发呆的皇上。   她习惯的开口道:“不要又想偷懒,重要的奏章我给你整理出来了,不多,你必须看完。”   声音很软也很干脆。   没有婉儿那样柔柔软软,千回百转。   是对很熟悉的人的口吻。   唐希快步走上前,在一旁坐下。   翻开面前的奏章,认认真真的看了一会。   屋子里很安静,他有点坐不住,忍不住开口道:“朕,朕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神佑看奏章正看的入神,听到这个问题,忽然抬头。   看着面前的男子,眼神很是迷茫……   “你……”神佑思考了一下道:“你喜欢做手工。”   神佑想了想站起来,归来后,第一次打开了御书房后面的暗门。   她没有整理,也没有让别人整理,他忘记了。   推开门,里面就有夜明珠发出来的淡淡的光,一艘一艘的船整齐的排放着,还有几艘船倒在地上,有点乱。   不知道为何,看到那倒掉的船,熙皇有些莫名紧张。   皇上走上前,弯腰把那地上的木头捡起来,甚至不用想,就把那木头插到了船身上的某个位置。   他的动作飞快,下意识的不用思考,坐在那,摆弄着面前的船模。   神佑站在门口,好像又回到了过去,中间的一切从未发生一般。   他玩的一脸欣喜,忽然抬头问道:“朕,能带婉儿过来吗?她一定也喜欢这些。” 第633章 鹿歌归来   树叶全绿的时候。   鹿将军回朝了。   天也渐渐回暖,似乎万物复苏,一切生机勃勃。   鹿将军是可以拿着牌子进宫的。   当初皇上亲手给他的。   所以他进宫的时候,正好看到了皇上带着婉妃在荷塘边赏鱼。   皇上脸上挂着笑意,时不时伸手轻抚一下身边女子额前的头发。   结果忽然间,面前就多了一把剑。   石公公面色苍白的挡在了前头。   “鹿将军,万万不可!”   石公公身体已经有些老迈,微驼。   他平日看这样的皇上也是有点不不适应,可是鹿将军这样也是非常不妥。   “当年你要娶神佑,答应一辈子只娶一后,绝无二心,现在呢?神佑为了你去战场上,把一个个尸体都刨开看一遍,你却在宫中抱着一个女子卿卿我我,你辜负了她,也辜负了你自己。”   他从北城回来,就直接进宫了,一身风尘仆仆。   面上的须很久都没有剃,看起来很是沧桑,一双眼却尤其锐利。   他拿着剑是真的要杀人一般。   他身上有杀气。   尤其是看到曾经的熙皇胖哒挡在那个女子面前的模样。   这样的场景他见了都郁闷的要死,若是妹妹见了又会如何?   “哥哥。”   ……   一声略微沙哑的喊声。   沙哑是因为喊出来的时候,就落泪了,带着鼻音。   “哥哥,不要这样。”   鹿歌转身回头,看到匆忙赶来的妹妹神佑。   有一段时间不见了,妹妹更加清瘦了,一身男装,宽大的袍子里,似乎要飞走一般。   鹿歌的剑落到了地上。   发出了哐当的声响。   这会子,皇上身后的婉妃才敢探出头来。   天气些微的热。   他们出来散散心。   却不想会突然遇到有人带着兵器进宫。   婉妃这段时间也学了不少规矩了,自然知道拿兵器进宫是不妥的。   不过看皇后这样,她有点不敢贸然开口。   因为皇后此刻面色应该是很激动。   在宫中这么久,不论婉妃如何挑衅秀恩爱,皇后都是视而不见的模样,让婉妃总觉得很挫败。   皇后不仅仅是不搭理她,而且眼中完全没有她。   她也旁敲侧击的跟皇上说了几次。   比如“皇后看奏章,是不是不妥,这些应该是皇上做的才对……”   比如“朝臣居然对皇后更恭敬……”   “听说殷学士爱慕皇后,两人一起回来……”   可是无论她说什么,皇上听到了,总是不以为然。   皇上不记得皇后了,却还是十分信任皇后。   而她感觉她说的话,让皇上有些厌烦,就换了个策略,让别人说给皇上不小心听到。   没有想到皇上居然立马杖毙了那嚼舌根的人。   倒是让婉妃吓一跳。   皇后每日都很忙碌,似乎要处理很多事情。   婉妃见到皇后的时候不多,也就在太后那里,太后生病了,皇后再忙,每日都会去看一看。   最近说是天下混乱,具体有多乱,婉妃不敢想,她觉得她南下一路到熙国就已经够乱了,这停战谈和了,还能有什么事。   在心底她是得意的,她觉得这只是皇后在躲避她和皇上罢了。   毕竟当年皇上可是只爱皇后一人的,现在却忘记了皇后,任凭你再美,可是他心中没有你。   不过面上,从未见过皇后失态。   可是此刻,皇后站在那,喊了一句哥哥,泪水就不停。   她穿的像是少年一般,整个人瘦了很多,她以前从来不哭,总是笑,笑容特别大。   爱笑爱闹。   眼中装着星辰,装着朝阳。   无论什么场景,她都很少哭。   可是现在,她站在那,泪水决堤。   鹿歌站在对面,心痛的都要绞起来,只觉得呼吸都有些难。   ……   看着鹿将军和皇后离去,熙皇下意识的想跟上去,又有些害怕。   刚刚他也感觉到,那男子似乎是真的想杀自己。   他是皇后的兄长,他想杀自己。   熙皇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一边的石公公忍不住道:“皇上,你以前跟鹿将军是一个生舍的,你天天也喊他大哥,他很照顾你。”   ……   凤来殿。   神佑招呼了哥哥。   敞开着门。   烧水煮茶。   桌子上摆着点心。   李南国午休睡醒了,揉着眼睛过来。   刚刚睡醒的李南国很乖,摇摇摆摆的坐到了神佑的腿边,一会地上就铺满了他的玩具。   这个时候的小孩,是没有那么多玩具的。   他的这么多玩具,都是皇上以前给手工做的。   可拆卸,可变形,他一个人可以捣鼓很久。   鹿歌看着这个孩子,眼睛依旧是一条带子绑着,除了这个,其他都和正常孩子没区别,性子也挺好,并不拘束。   一时间屋子里很安静。   李南国乖乖的拆玩具,煮水的声音,咕嘟咕嘟的响。   神佑要泡茶,鹿歌却开口道:“我来吧,你忘了,哥哥以前开茶馆的。”   神佑就笑了。   满天下的鹿家茶铺,说起来,可不算是茶馆。   茶铺里只是路边茶摊子,煮的最便宜的茶,给过路人解渴的。   鹿歌虽然是说笑,但是看到妹妹笑了,他心却觉得更酸楚了。   一点都不好笑。   他泡茶很好。   鹿歌很注意学习,他虽然实际只是一个牧民之子,可是却十分上进。   没有音律,没人弹奏,风吹的外头的叶子响,大概就是伴奏了。   鹿歌脸上许久没有刮胡子了,泡茶前,先净面。   刮掉那乱糟糟的胡子,似乎就又成了少年的模样。   年轻了十岁。   没有凶名在外的鹿将军的凶气,只有一个柔和的兄长,坐在那。   焚香。   热水浇在烤焦的茶叶上,从水变成了茶。   冒着香气。   白烟袅袅。   烟对面,妹妹穿着男子的衣衫,没有雕龙附凤,简单的白。   显得她瘦的弱不禁风。   在记忆中,妹妹很美,有很多面,张扬恣意骄傲……唯独没有此刻这样。   却比过去任何时候都美的不一样。   让人多看一眼似乎都要心碎。   鹿歌努力的让自己心情平静。   他可以杀了熙皇,也可以杀了婉妃……真的,他可以。   “哥哥,你不要恨他,不是因为他,只是事情多,最近休息的少,还有想哥哥了。”   她一边说,脸上还是有笑容,也有泪水,总是抑制不住。   泡好茶。   喝一口微苦微涩,舌尖辗转一遍,还是没有尝出甜。 第634章 逝去   荆国皇宫里那片断崖上的冰融化了。   开始淅淅沥沥的流水。   冰解冻。   万物复苏。   然而死去的人再活不过来。   断崖前的亭子,有几个男子在喝茶。   亭子上飘着白帆。   朝中有重要的人死去了。   喝茶的四人,正是荆皇云和荆国大巫重烟,还有枯木家两兄弟。   泡茶的是皇上。   喝茶的是臣子。   荆国人泡茶,实际是煮茶。   荆国气候严寒,吃牛羊肉多,茶砖撬开一块,丢到壶中,再加上酥油,奶,香料,慢慢的熬煮。   喝一口,寒凉的身体,会有一阵暖意流过。   喝茶的茶杯也略大,像碗一样。   皇上煮茶,也是行云流水。   一脸慈悲。   去岁整整一个寒冬,荆国人死了大半。   苦熬着活下来的人,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   有的人活下来,或许是吃了亲人,自己也成了行尸走肉。   有的人活下来,大概运气比较好。   开春也没有什么感觉,依旧是冷。   荆国人没有参与熙国与申国的战争,自顾不暇。   从南方不停的传来消息,有好的有坏的。   在熙国,那个让在场几人都在意的女子的消息,偶尔传来。   只是此刻,他们谁都没有开口说。   几人坐在一块,讨论的也不是这事。   白帆摇晃。   枯木春袖子上系了一圈白带子。   荆国靠北,一直以来,他们以为天下三个大国,三国分天下,荆国、熙国、申国。   却不想如今荆国北面,居然又有外敌。   经历过大灾的荆国,必须要全面准备,否则有灭国的危险。   传说那些人,绿眼,高鼻,还会使妖术,丢一个雷过来,能炸死一片人。   没有射箭,没有暗器,却能隔百米把人打死。   这些人来势汹汹,让经历过天灾的荆国人都绝望了,似乎是上天要灭亡他们,一定他们触怒了战神。   而此刻荆皇煮茶,就是在商量对策。   老将朝慕尔将军已经带兵上战场,然后战亡……   终究,荆国的一代名将,死在战场上,也算是求仁得仁。   荆国军队一路后退,已经是被追着,撵着打。   断崖亭子前,几个面孔都还算年轻。   最年长的枯木春,也是当中唯一成家有孩子的男子。   如今越发稳重,面上留须,如同一个谋士一般。   抹去眼中的哀伤,他条理清晰的开口道:   “据查,那些人并不是来自一个国家,抓的俘虏,言语也很混乱,有的说是坞国,也有说是查尔国,黑岛国,听起来他们的国家似乎是一个个岛,离得近,他们像是大河的另外一头过来的。”   大巫重烟也道:“吾观天相,大乱之相,荆国恐有更大的灾害,还是要及早准备。”   少年枯木长河,在天灾这年,成年了。   他母亲给他寻了门当户对的妻子,妻子一家却在灾乱的时候,被难民给破了家生食了。   枯木长河杀进难民堆,又是血流成河。   也是去岁荆国发生的一件大事。   如今,脸上的疤痕浅了,只有一点深色,在他的脸上,反而有一些俏皮。   成年的枯木长河,很是沉默,不爱说话。   “我什么时候出战?”   他问。   如今能打战的将领,荆国最出名的两个老将,枯木长居和朝慕尔,都已经亡故了。   荆皇锐也走了。   荆国是少年的时代,艰难的时代。   给自己倒上茶的荆皇云,喝完了一杯热茶。   开口道:“明日,举国备战,朕也出战。”   四人一起举杯。   喝茶若酒。   ……   熙国的茶,味清且淡,泡五泡,就如同清水一般,寡而无味。   此刻对坐的两人。   都浑然未觉。   鹿歌把自己这一路经历,详细的跟妹妹说了一遍。   和谈之后,熙国的状况,一路的见闻……   “哥哥觉得和谈有用吗?”神佑认真的听完,认真的问道。   鹿歌摇了摇头:“和谈只是暂时的停战,申国大军每日还在操练,和谈只是给了他们更多时间休养,而熙国大军则是更加疲惫,熙国需要举国之力给凑齐给申国的供奉,长此以往,熙国越弱,申国越强,熙国危已。”   神佑点了点头。   相信这一点,朝中很多人都明白。   可是明白归明白,心里骨子里还是不想战,只想像做生意一样,让出一点利益,好好谈妥,继续做生意。   可是打战不是做生意。   神佑去过战场,深刻的明白那种感觉。   只是这事,是皇上都赞同的事情。   神佑现在几乎处理了朝中大部分事情,但是皇上决议的时候,她是不会反对的。   若是曾经,熙皇不会做出和神佑不同的意见的决定,可是现在不同了。   就和谈这件事,就很是费心思。   好在皇上就是在和谈这事上坚持,平日并没有随便提意见。   “哥哥一路辛苦,恐怕还是要准备战争的,应该不会远。”神佑如今也有她的消息来源,不仅仅是哥哥那边的。   鹿歌其实坐在这里,并不想和妹妹谈国家大事,虽然国家大事很重要,可是在鹿歌心中,不及妹妹重要。   只是说来说去,神佑都没有提。   “宫中生活好吗?”鹿歌还是忍不住问道。   神佑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   “比战场上好多了,吃穿不愁,还有一群人伺候着。”   “可是你比战场上瘦多了。”   “大灾大战过后,百废待兴,朝中事情很多,太后身体每况愈下,似乎不是很好,有些累,哥哥不用担忧,我会习惯的。”   正说到太后,鹿歌还想说什么,嬷嬷忽然从外头慌张的跑过来。   说太后不好了,让皇后赶紧过去。   ……   夏。   蝉鸣。   太后瑰,躺在床上。   带着解脱,又担忧的心情,面对即将而来的事情。   她感觉到了,自己快死了。   真的。   有一种生命在流逝的感觉,活着的气息从身体里一点点的消失。   她觉得自己很快就能见到夫君融,眼神似乎都有了期待。   期待死亡。   然而这一刻,她还是有担忧。   皇上记忆没有恢复,今后又会如何。   每日神佑这孩子都会来看她,她要闭眼的一瞬间,回想起来,自己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孩子。   她瞪着眼,皇上和婉妃已经到了。   随后是皇后神佑。   神佑一进来,太后就孟的坐起来,一下子精神了。   一旁候着的几个太医都神色肃穆,太后这是回光返照。   太后左手拉着皇上,右手拉着皇后,想把他们两的手放到了一起。   她抓的很紧。   熙皇已经哭出来了,他天生爱哭。   “母后,你不要走,儿臣不想你走,你不是说想要膝下儿孙成群吗?婉儿有孕了,您不看着孩子长大吗?”   太后眼睛瞪大了,不知道是欣喜还是悲伤。   她转头看着神佑,终究没有把他们的手放到一起,就撒开手,闭目了。 第635章 朝会和葬礼   竹林出了新笋。   采下可生食,苦涩中微甜。   任凭生长,笋一层层挣脱掉竹衣,又成了新竹。   太子殿里有一片竹林。   皇上李平安平日显得很不务正业,总是找着各种花样名义在竹林开宴会。   后宫女子多,整日都是笑声不断。   有时候还会喊一些有名的才子来,吟诗作对。   不仅仅在宫里他喜欢召开各种名目的宴会,在宫外也是如此。   但凡哪里有热闹,总想去凑凑。   如今申国太后强势,小皇帝一副不务正业的模样,反而相宜得章。   不过尽管如此,朝堂上的御史,该劝谏的还是会劝谏,毕竟御史就是靠骂上位者出名的。   太后他们不敢惹,于是整日目光都落在皇上身上,每天朝堂上不挑出三五个毛病都有点不习惯。   这一日,申国朝会。   例行批判完皇上的过错之后。   一个臣子虔诚的跪在朝堂上,恭恭敬敬的开口说正事:   “……疑是荆国北蛮自己动乱,荆皇带兵北上……雪原下一个全是女子的部落被俘虏屠杀了……”这个知道一些内情的臣子,斟酌着用语,小心翼翼的看着太后昭禀报道。   雪原下全是女子的部落……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蝠部落,太后昭掌权之后,已经不避讳自己的出生,上行下效,还有一些想另辟蹊径拍马屁的臣子,又开始为太后的身世翻案,大篇幅的写了诗赋夸奖蝠部落,简直说的这是一个盛产女神的部落,自力更生,可歌可泣……   可是眼下这个臣子禀告的消息,自然不太好。   太后昭也愣了愣,很快就又平静下来。   去岁天灾,据说荆国死伤无数,已经不成气候了,这样一场小混乱,荆皇都要亲征,可想而知。   也有臣子暗戳戳的想,荆国那天寒地冻的鬼地方,不如他们自己打自己,打死算了。   汇报完荆国的情况,接着说蛮荒的情况。   “经历天灾之后,蛮荒无甚影响,商道发达,冥河知府重直狼子野心,拒进京,恐有二心,建议出兵镇压……”   说起蛮荒,上奏的就多了。   如今申国,国泰民安,欣欣向荣,唯有蛮荒这个异类,居然时不时还有诗词流传过来,要么是痛骂朝堂,要么是嘲讽朝堂的。   众人都知道,当初申学宫集体被流放到了蛮荒,现在没有想到,那些文弱书生不仅没死,还自成气候了。   现在朝堂上,反对太后昭的人都消失了,剩下的都是拥护夸赞太后昭的,彼此之间也无所谓脸面,可是当蛮荒流传过来的诗文,还是打的他们的脸火辣辣的疼。   “蛮荒乃是申国一部分,这些人就是想要造反,必须狠狠教训一下,否则各地都效仿……”   众臣议论纷纷,当然都是对着太后奏对。   如今朝堂上,太后座位居中,申皇座位居左,看着像是臣下。   太后昭的手敲打着椅子,长长的甲套,发出略微有些刺耳的声音。   显然是在考虑中。   挥了挥手,到下一个议题。   接着就听到臣子开口道:“熙国太后瑰昨夜薨。”   此消息一出,朝堂都静默了一下,又很快平静了。   原本熙国太后也没有什么存在感,于他们不算什么事。   自此,熙国,申国,荆国,上一辈就只剩下太后昭了。   申国如今是太后掌权,太后位高权重,臣子们担心太后不爽,也只是提了一句就不再说。   李平安听着臣子的奏对,捂着嘴打了个呵欠。   似乎昨夜睡的有点晚。   太后看了李平安一眼,轻轻的哼了一声。   ……   回到太子殿。   李平安重重的踢了一脚院子里的竹树。   竹树摇晃了一下,没有什么变化,可是他却觉得脚心都疼。   他当皇上已经许久了,可是如今居然还住在太子殿。   后宫女子虽然多,可是他也不能随心所欲,一旦真的表现喜欢谁,转天就被太后昭找借口处死了。   一次两次三次,李平安就知道收敛了,即使喜欢哪个妃子也不会表现出来,越发放浪形骸的模样。   皇后叶敏看到皇上下朝心情不好。   很是担忧。   最开始经历了皇宫的杀戮,两人相依为命,感情很好。   可是现在那场杀戮有点远了,宫中生活似乎又恢复到了从前。   而李平安从一开始的不安到恐惧到现在的无聊烦闷。   他不想一辈子住在太子殿里。   他还年轻,而太后总会老去……   ……   熙国。   太后瑰的葬礼很隆重。   熙皇希又哭肿了眼。   他是真的伤心,虽然记不起前事,可是这段时间,太后对他的关怀,他是实实在在的感受到的。   他看着母后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直到死去。   似乎是油尽灯枯的感觉。   他不喜欢这样的告别。   似乎脑海里有这样的场景。   灵堂前。   神佑跪坐着。   她甚至没有落泪的感觉。   只是面无表情的跪坐着。   她回想起遇到太后的场景。   最初,就是一个有些凌厉有厉害的女子。   初见,熙皇融昏迷,太后六神无主,仍旧强撑下来。   在处理病重的夫君的同时还算计了神佑一行人。   熙皇融驾崩,她态度平静的撑下去。   朝臣闹事,她态度强硬的驳回去。   之后她在皇陵抄经,完全不干涉朝政。   再到皇上消失,她回来坐镇。   到此刻,这个女子终于离世。   夺去她生命的不是风寒,而是没有眷念了。   神佑很害怕,这样看到太后瑰的生命,会像是看到自己的生命历程一样。   当年宫中也是,有个徐贵妃。   有个霏公主。   不论内情如何,事情就是如此。   她忽然很害怕,害怕自己的一生也是如此。   她转头看身边的皇上,哭的眼睛都肿了,神佑想开口安慰一下他,终究不知道如何开口。   皇上身边跪着婉妃,婉妃也哭的厉害,大概是想到了她死去的父亲。   哭的十分激动,然后在皇上面前哭晕了过去。   如此,皇上也顾不上哭,只能焦急的喊太医,他一起送婉妃回去。   而后,外头的臣子也知道了,婉妃怀孕了,因为纯孝,哭晕过去。   臣子们又哀又喜。   哀伤的是老一辈的人终究都走了。   喜的是熙国终于是后继有人。   外头议论纷纷。   甚至一时间注意力都到婉妃那边去了。   灵堂有些安静。   棺木里躺着的女子,盖着布,再也听不到外头的动静。   神佑跪麻了腿,靠在了棺木上,双手抱着腿,抬着头。   泪水还是落下了。 第636章 请离   天空落雨。   先是小雨,然后雨渐渐大了。   雨天,让葬礼更加哀伤了一些。   至少显得体面一些。   太后瑰葬在了太上皇融旁边,两人也算是生同床,死同穴了。   葬礼过后,天晴了。   皇上原本应该在皇陵待三天。   只是婉妃因为怀孕,又经历了一场葬礼,情绪波动太大,需要好好安胎。   皇上只能在宫中陪伴她。   这个孩子,不论男女,都是熙国举国盼望和需要的。   虽然殷君势大,可是熙国上至百官下至百姓,都希望皇室稳定,稳定的第一要务,自然是要有继承人。   不仅皇家如此,民间也是如此。   皇后神佑留在了皇陵。   居住在曾经太后居住的地方。   第一日,她抄了一夜的经。   第二日,她睡了一天一夜。   第三日,她没有抄经,只是把皇陵转了一圈。   皇陵很大,葬着历代熙国的皇帝,一个墓接着一个墓。   唐家似乎都比较痴情,一般都是帝后同穴。   然而年纪都不长。   少有活过五十岁的。   神佑走到了最里面一个墓地,这个墓地据说是熙国祖皇,开国皇帝的。   墓碑已经长了青苔,虽然一直有人打扫,但是年代实在很久远了。   也有传说,这只是一个衣冠冢,祖皇早早出海寻仙去了,根本没有葬在这里。   祖皇似乎说海那边也有人,当然年代久远,并不可考了。   神佑站在这墓碑面前,墓碑上写了很多字。   细细密密。   神佑伸手触摸到那碑上,认认真真的看上面的字。   空旷的皇陵,一个白衣女子,站在墓碑前,如一缕清风。   ……   于此同时,在宫中陪伴婉妃,没有留在皇陵的熙皇,正在整理太后的遗物。   太后走了,他是很伤心的。   好在婉儿一直陪着他。   原本婉妃因为不合规矩,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可是又因为怀孕,现在又基本待在了归龙殿。   后宫女子不恨皇后,倒是极其讨厌婉妃。   因为皇后名正言顺,而且并不会阻止皇上亲近其他人。   可是婉妃却是把皇上当做她一个人的,皇上稍微对谁亲近一些,她就不高兴。   她很爱作皇上,也很爱撒娇。   一副没有什么出息的样子,就是爱皇上。   偏偏皇上很吃这一套,待婉妃极好,出入哪里都要带着,生怕别人欺负了。   皇上实际性子没有变,只是把爱的人从皇后变成了婉妃了。   可是对皇后众人服气,对这个民间来的婉妃却实在是很不服。   后宫于是很热闹。   婉妃每日也很疲惫,是真的动了胎气,并不全是装的。   此刻她偎依在皇上的身边,一起看信。   这是太后身前留给熙皇的信。   已经时过境迁,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霏公主死了,徐太妃疯了。   然后就看到了熙皇有病……   熙皇看到这个有点错愕。   平日若是跟皇后一同进食的时候,都会约束他吃食,所以他不是很喜欢。   但是宫中皇后权势很重,连御膳房都是听皇后的。   所以给皇上的饮食向来清淡,但是婉妃仗着自己宠爱,会经常要一堆吃的,实际她自己自然吃不了那么多,多数是给皇上吃的。   就吃饭这一件小事,都闹了好几回的别扭,婉妃都抱怨了好几回。   可是石公公说皇上有隐疾,他们压根不相信。   此刻看到这信,熙皇愣了愣。   母后明明知道他这样,还为他千方百计的求娶了皇后神佑,可是现在,他却压根不记得前事了。   不过此刻看到婉妃错愕的神情,他反而反过来安慰她。   “无事,朕这半年来身体恢复的很好,并无半点不妥,就算是为了你和孩子,也会好好的活着的。”   婉妃点了点头,只是拽着皇上的衣襟,有些紧,显然也还是担忧。   接下来看到了熙国宝藏,婉妃眼睛一缩,惊讶的道:“这居然是真的吗?我还以为是民间传说。”   皇上也不记得,他对财物并不上心,后宫在皇后的管理下,并不缺钱,一切井井有条,很是安逸。   “太后没有写钥匙在哪儿,是在皇后那吗?太后那么喜欢皇后。”婉妃叹了一声。   有点不甘,平日她就知道太后不喜欢她,现在太后人都走了,只能一声长叹。   皇上摇了摇头:“母后说找不到应该就是没有,婉儿你应该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每日胡思乱想。”   不知道为何,皇上很信任皇后,下意识的信任,无论婉儿说了什么话,他虽然没有反驳,心中却还是相信皇后的。   看完信,又看了太后抄写的经书。   字迹工整,勾画圆润,可以想见,母后写这个经文的时候,是如何虔诚专注。   所有的东西整理一遍,皇上中间又落了几次泪。   总是觉得难过。   说实话,此刻他更想去皇陵。   倒不是想去亲近皇后,而是他真的想多陪陪母后。   三日后。   皇后归来。   皇上再见到皇后,不知道为何,似乎总觉得哪里有变化,却又说不上来。   皇后云淡风轻,好似随时会消失一般。   这种感觉很强烈,很不舒服。   早朝。   今日又有臣子上奏,建议立婉妃为贵妃……   也有反对的,觉得应该要等孩子生下来才立贵妃。   就为了立不立贵妃这样的小事,朝堂都能吵起来。   吵了一阵,众臣不自觉的看向皇后,因为皇后今日出奇的安静。   皇上也觉得,他碰了碰了皇后的衣袖。   神佑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转头问皇上:“皇上何意?”   她觉得贵妃和婉妃都是小事,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没有想到值得朝臣吵架。   皇上被皇后的态度有点捉摸不定,不过还是开口道:“朕觉得立贵妃也好,婉儿十分辛苦,或许会高兴一些。”   神佑点了点头:“如此就立贵妃吧。”   熙皇没有想到这么容易,有点不安。   下朝的时候,婉妃没有在门口等,毕竟她怀孕了,不好一个人乱跑。   皇后跟皇上并行。   今日皇后穿的些许隆重,穿着凤袍,戴着凤冠,让人转不开视线。   皇上想到婉儿的话,有点羞愧。   婉儿总担心他会因为皇后的容貌而喜欢上皇后。   他信誓旦旦的保证不会如此的,毕竟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可是看到皇后,还是会有点走神。   两人现在实际并不亲密,婉儿完全多虑了。   这时候忽然听皇后开口道:“唐希,我累了,我不想像母后那样过一辈子,成婚多年,我无子嗣,我想离开皇宫,你可以废后,立婉妃为后,你不是以前的唐希,而我也不想这样了。”   熙皇原本是开开心心的为婉儿升个妃位,却不想会听到这样的话。   一瞬间,他只觉得心底有什么裂开了一般。   “朕,朕不允许。” 第637章 战败   北风吹的厉害。   夏日,冰河融化。   去岁的天灾,让荆国人死伤过半。   然而没有时间等他们休养生息,战场又来临了。   这次是不是他们主动发起,而是被动参与。   遥远的北原,像是从冰底下冒出来的军队一样。   他们武器先进,装备强大,如同推土一般,一排一排的举着盾牌,射击,前进。   荆军几乎是节节败退。   荆皇云也在队伍里。   举国之力出战,要么胜利,要么死亡。   正午。   烈阳。   但是并不太热。   只要不在阳光下站着,随便找点遮挡,就很凉快。   原野上有一片林子,一小队人马在这林子里休整。   附近有河流,可以取鱼,午餐就是烤鱼。   实际上他们已经吃了几日鱼了,极其不习惯。   最初吃的时候还觉得特别鲜,但是吃了几日之后,闻到鱼的味道,就觉得难受了。   不过难受也比挨饿强。   众人还是想着把鱼做好吃一些。   可以涂抹了草汁烤着吃,也可以放锅里熬煮浓汤。   荆皇云也坐下同吃,吃前并没有念阿弥陀佛,他已经许久不念了,不仅仅是嘴上不念,心中也不念。   有时候是没有时间,吃饭都很紧张,有时候是忘记了。   是真的忘记了。   “这鱼嘴尖尖,长的极丑,不过却是这几日吃到难得好吃的鱼了。”重烟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一脸赞叹。   如今的他已经和之前在皇宫里那阴柔的感觉完全不同,面上脏兮兮的,眉眼却比过去活泼很多。   他终于触摸到了一点师父说的道。   他在申国皇宫里感受不到,荆国皇宫里感受不到,可是在这奔波的途中颠沛流离的时候居然感受到了道。   有时候冥冥中觉得有东西指引自己。   也因为他,好几次让自己一行人化险为夷。   不过幸运并不能总眷顾他们。   这一次,这一片林子里,重烟和皇上,还有一小队士兵。   他们和大部队失散了。   北原很大,幸好隔一段路就会有一片树林,否则他们会更难熬。   这场战打的很乱。   荆军向来在打战方面不怯,可是没有想到,对方居然那么凶,几乎是全面的碾压,还是荆国人以前完全没有见过的战术,甚至相比起来,荆国人引以为傲的荆器都有些不值一提。   “鱼再好吃,也还是鱼,我想吃肉了。”枯木长河开口道。   荆皇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的吃着手中的鱼。   看着前方。   一行人状态都不太好。   枯木长河也受伤了。   荆云同样也受了伤,只是没有枯木长河严重。   枯木长河大口的喝掉了一碗鱼汤,笑嘻嘻的在荆皇面前道:“当年我爹不知道是不是这样跟着先皇打战的,若是我能活着回去,皇上也给我封一个大将军当当。”   枯木长河这话很大逆不道,不过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只是无赖一点的感觉。   荆云看着他,点了点头。   “若是我们都活着,定封你为将军。”   枯木长河本来只是开玩笑,见皇上这么认真的应允,倒是有点不好意思。   转头问大巫重烟:“若是我们能活着回去,你想干啥?”   重烟吭哧吭哧的啃了一条鱼,才开口道:“想回去见见师父,师妹。”   一时间静默……   北原的树上没有知了。   ……   夏日知了叫个不停。   熙皇有些烦躁。   婉儿吃什么都吐,每顿饭他都要照顾着才吃完。   而今日忽然传来消息,荆国乱了。   有说是内斗,也有说是外敌入侵,说是北原那边不知道哪里来的野蛮人,长的跟他们不一样,绿眼黄毛,形如妖怪,还会喷火……   而荆皇一群人失踪了,下落不明。   如今的荆城完全是靠圣庙的主持维持平稳。   据说圣庙的主持是荆皇的师兄。   总之各种消息蜂拥而来。   无论是熙国还是申国都是看热闹。   荆国太远,就是打战,也没有人想能打到荆城去,总觉得这是远方的事情,和他们无关。   连申国太后昭,都没有太在意,只是听说雪山下的蝠部落消失,难过了一阵。   如今已经是婉贵妃也听到这个消息,见到皇上心情不好的样子,开口道:“听说皇后姐姐和荆皇还是旧相识,不知道听到这消息会如何,这几日臣妾没有见姐姐,她是生病了吗?”   唐希听到婉儿这么说,心情越发复杂。   皇后居然说不做皇后,要请离。   虽然他不记得前事,可是想起来这事,还是会觉得烦躁,甚至是不安,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此刻听到婉儿这么说,心中更加不舒服。   婉贵妃也是见好就收,转了一个话题道:“听说荆军勇猛善战,居然都会兵败,若是那些人南下该如何是好?”   “荆国离我们太远,应该不会波及我们,不论发生什么,其实和我们都没有多大关系,而且我们熙国造船业发达,真的有外敌攻来,我们乘船离去即可。”   婉贵妃现在知道了皇上的爱好,居然是造船,也跟着皇上偷偷上船玩了几次。   只是御书房,她还是不能进去,让她很不高兴。   不过见皇上这般自信,她也安心了一些。   摸着那还没有见大的肚子,一脸唏嘘的道:“婉儿只求平安,不想再战,希望孩儿将来,能平安长大。”   午后。   熙皇要去御书房看奏章。   勤勉的皇帝,基本上下朝之后,一整天都要泡在御书房的。   说起来熙皇的确算不得勤勉,而且如今他还要分出许多时间照顾婉贵妃,在国事上精力就少一些。   原本还不觉得什么区别。   可是现在他去御书房,御书房里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桌子上有越累越多的奏章。   原本,那日皇后提出要请离,他还以为是皇后不爽自己为婉儿提升妃位的缘故。   只是随口一说,以表不满。   可是没有想到接下来,皇后居然真的称病,不上朝,也不来御书房了。   之前婉儿还说皇后似乎权柄太重,可是如今也丢的太干脆了。   熙皇坐在御书房的桌子面前,实在看不进去奏章。   越看越累,他站起来,决定去找李南国……   对的,是李南国。   他不想表现出来去找皇后,如果去找皇后的话,他会觉得自己是对婉儿的背叛,婉儿现在敏感的很,自己若是多看一眼其他女子,她就不安。   李南国在凤来殿,皇上过去的时候,李南国穿的妥妥当当,一脸兴奋的样子。   皇上看到李南国穿着小号的出行的衣着,脚上套着鞋,得意洋洋的样子,很是可爱。   忍不住把他抱起来,捏捏他的脸问道:“穿的这样好看,要去哪?”   李南国现在说话清晰多了,一字一句的道:“娘娘带我去玩!”   他抱着李南国的时候,皇后神佑也出来了。   她一身男装打扮,干脆利落,头发全部梳起来了,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像是个很小很小的少年郎。   熙皇心跳又跳了几下。   有些慌张的问道:“你要去哪?”   神佑看到皇上,点了点,算是招呼,应道:“那日我提的事情,是真的,你可以直接让婉贵妃成为皇后,想来她心情会更好,更利于安胎。”   “婉儿不是那种人,你误会了。”熙皇辩解道。   神佑摇了摇头:“不是因为婉贵妃,而是你我情分已了,你忘记了我,我亦不愿意再如此生活,我不想像太后那样,你若是觉得伤面子,我去漉山待几日,你想好,再来找我。” 第638章 漉山   古朴的宅子外头挂着铃铛。   有风吹来,就有铃铛响。   叮铃叮铃的。   十分悦耳。   若是往日,学生们上课上到一半,总会有些走神。   探头往外头看看风铃。   或者一只鸟雀路过都会走神看一眼。   虽说读书不易,但是毕竟是少年人,总还是活泼好动。   不过今日,学堂里来了个新的先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寻院长时不时会请一些先生来给他们讲课,有些就是朝堂大员。   连殷克州殷君都被拉来给学生讲过课。   一开始还有人不愿意卖鹿寻的面子,觉得他只是皇后的兄长,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后来没有想到殷君都居然来讲了一堂课。   那些官员又纷纷以被邀请到漉山学院讲课为荣。   如果没有被邀请,那就说明你的学识……至少是马马虎虎。   熙国没有科举制度,靠的是举荐为官。   不过进了麓山书院,几乎天然就是有举荐的身份。   麓山书院一切基本是按照申学宫来设计的,某些地方比申学宫还灵活一些,更偏重实用性。   可是今天这位先生,没有介绍什么身份。   看着年纪似乎还很小,比寻院长还年轻。   人有些偏瘦,宽大的袍子穿在身上,却有些飘飘欲仙的感觉。   这些学生进麓山书院第一堂课就是要求尊师重道,何况院长也年轻,却是学识丰富,天文地理,无所不知。   所以面对年轻的先生并没有鄙视的态度。   先生很年轻,容貌平常,说话声音却很好听,很干脆,有点凉。   学生称呼他为佑先生。   是寻院长亲自带来的,听院长喊他阿佑。   寻院长似乎对佑先生特别紧张。   平日不怎么说多余的话的寻院长,把佑先生介绍给大家的时候,还反复交代了好几句。   大概是让学生好好听课,不准欺负先生。   五先生居然也晃荡过来,走了几回。   弄的学生们很好奇,这佑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   看脸,就是一个普通的人,皮肤还有些黑,人也很瘦弱,不算特别高。   年轻的佑先生,说话声音很清脆。   他讲的居然是实政。   实政属于漉山树书院选修课。   课程只有下午开,可来可不来。   漉山书院经常有请外头来的老师讲课。   学生们都习以为常,不过通常都会介绍先生的身份,这次却没有说。   学生们看先生年纪小,容貌又毕竟平常,以为说不出什么特别的内容,却没有想到,他讲的朝堂民间天下,每一件事似乎都丝丝入理。   也有学生会提问。   先生会不紧不慢的回答,答案总是让人很信服。   这样,朝堂上少了一个倾城绝色的皇后,漉山上多了一个容貌普通似乎有些病弱的先生。   今天的课,讲的是荆国。   从荆国的历史起源发展,到如今的现状。   当今天下,知识是很难得的,再加上交通限制,对外头世界的了解并不多。   见识是很重要的一环。   虽然佑先生说的让人十分信服,佑先生年纪也太过年轻。   还是有学生在他讲完课的时候,提出了质疑。   “先生说荆国的荆城没有城墙?这可如何御敌,很不符合常理,先生难道去过荆城吗?”   学生们齐刷刷的望着佑先生。   佑先生愣了愣,才开口道:“我没有去过荆城,但是我有个朋友,就住在荆城。”   又有学生开口道:“听说荆国打战了,是他们自己跟自己打起来了,连皇上都御驾亲征,如今也下落不明。先生的朋友可还安好?”   “他也上了战场,不过据消息,并不是荆国内部打战,而是荆国北部的一个外族人,如今战况消息我们都不清楚,但是想来并不容易,荆国人在我们看来,向来善战,若是来了一个比荆国人还凶猛的外族人,恐怕天下三国,会有大变化。”   台下的学生们激烈的讨论起来。   他们是年轻一代,身上还没有沉沉暮气,对战争对将来对天下都充满好奇。   现在先生上课,只是播下一颗种子,等将来,他们自己去体会,才能真正感受到不同。   这些人有的想很多,有的没有怎么想。   然而在未来的道路上,脑海里还会想起今天这一幕。   那个年轻的男子,坐在台上给他们讲课。   他们以为是先生照着书在讲课,却没有想到是真的是先生自己的经历。   因为给他们讲课的居然是当今熙国皇后,申国大公主。   而眼下他们并不知道,还认真的讨论,到了下课钟敲响,还有点意犹未尽。   还有想拉着先生讨论问题的,没有想到先生转头就不见人了。   ……   神佑回到了后院。   懒懒的躺在了树下的藤椅上。   脸上盖着一本书。   清风不识字,没有乱翻书。   树上知了叫。   她似乎要睡过去了。   接着听到了院子里的哭闹声。   李南国醒了,接着把小弟弟鹿昭福也闹醒了,鸡飞狗跳。   两人开始打闹起来,比着哭,谁声音大。   李南国在这一点上很没有出息,哭的还没有人家鹿昭福厉害。   从后山上采回来一把野花,正拿着剪刀修剪的洛妃,听到孩子哭了,把李南国带走,一块去剪花,转头把鹿昭福丢给了躺在藤椅上的神佑。   神佑手忙脚乱,抓也不是,丢也不是。   之前,她带着鹿昭福,不小心把他掉地上了,被瞿柒念叨了一整天,说她毛手毛脚的,孩子都带不好。   五哥在一边劝着。   寻哥在一边帮腔:“还说神佑,你刚开始把鹿昭福抱着掉了几回了,又一次从床上滚到床下,你还到处去找……”   “后来还是我找到了。”瞿柒理直气壮的道。   一家人就是这样,在外头,逼格一个比一个高。在院子里,也会吵吵闹闹,实际就是如此。   还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   洛妃把鹿昭福丢过来之后,顺便丢过来一句话:“那个鹿昭福要尿尿了,你把一下……”   神佑看着怀里瞪着自己的鹿昭福,她也瞪着他。   实在是头大。   神佑把他放地上,让他尿尿,他就一屁股坐地上,瞪着自己。   没有办法,五哥和嫂子都不在,洛姨忙去了,神佑只得抱着鹿昭福去求救。   就看到了屋子里看书的寻哥。   “寻哥,他要尿尿。”神佑远远的提着鹿昭福递给了阿寻。   鹿寻倒是常帮忙,把鹿昭福接过来,熟练的放在怀里,掰开腿,摇摇晃晃,还哼着歌。   果然,鹿昭福的小鸡鸡才开始尿尿,尿出了漂亮的线。   尿完了,就乖很多了,放到软榻上,乖乖的啃手啃脚,自己玩的很开心。   神佑松了一口气。   干脆就把鹿昭福放这边,还可以和寻哥一起看着。   她也翻出一本书来看。   一下子就看的入迷了。   她还是那张涂了有些奇怪的东西,显得人平常的脸。   鹿寻原本是认真看书的,实际此刻,却是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只是看着身边的少年。   她一张脸这般平常,也瘦了许多,然而坐在那看书的时候,鹿寻还是觉得这是世间最好的风景。 第639章 慌了   朝堂上,皇上端坐着。   皇后的位置空置着。   众臣都有点不习惯。   连殷克州都觉得怪怪的。   没有想到皇后那样的女子会生病。   对外说是因为太后薨,哀伤过度生病休养。   知道内情的都知道,或者说也不知道。   熙皇回归,但是不记得前事,不仅如此,还带回了一个女子,婉妃。   如男儿一样上战场,把朝中大部分臣子脸打的啪啪响的皇后,生生把一路高歌猛进的申国大军挡在了北城之外。   期间无数男儿战死,那场战争很惨烈。   北城外的护城河都被尸体填满了,而且都是裸尸,不论男女,还不如一块石头。   和谈之后,那些尸体要挖出来,都挖了几天几夜。   皇后回宫了,还受了伤。   整个人也消瘦了许多,但是她身上那种美,更加惊人。   如怒放的花一般,不要看她,一看就会沉迷。   可是皇上却是牵着别的女子的手,迎接她。   犹记得当年熙皇想要求取皇后神佑的时候,许下重诺,一辈子只娶一后,再不立妃。   后来迫于朝中压力,宫中还是多了很多女子。   朝中大臣纷纷把家中女子送进宫,却被皇后轻易的化解了。   从未听说后宫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而皇上一如既往的深爱皇后。   上朝都要手牵手而来。   可是造化弄人。   于臣子来说,皇上宠幸了婉妃,有了第一个婉妃,自然就可以有李妃,容妃,明妃……所以就算觉得如此对皇后不公平,也没有人开口说什么。   今日朝会,就有臣子谏言,婉贵妃有孕,应该安心养胎,皇上应该雨露均沾,方能开枝散叶,兴盛皇室家族。   熙皇听到这些谏言很愤怒。   他不喜欢别人,只喜欢婉儿,何况婉儿怀孕了,脾气也大,他若是宠幸别人,婉儿心情肯定不好,反而不利于安胎。   可是他一个人坐在这里,居然一点主心骨都没有,对臣子的谏言,连反驳都没有办法反驳。   皇上感觉很怪,很是浮躁。   也很难受。   乱糟糟的听臣子们吵架吵了一上午。   除了让他要宠幸其他妃子,还有就是和谈之后的问题,申国要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当初一票人想和谈,但是现在大家都不愿意动自己的东西,想让皇上动用皇家私库填补这个大窟窿。   这若是在其他国家,不会有这种事,但是熙国向来皇权弱势。   之前皇后坐在那的时候,还没有臣子敢裂开嘴说。   但是此刻皇后不在,就熙皇一人,心不在焉的模样,臣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接着就是谈荆国如今的战况,对熙国是否会有影响,要做什么准备。   总之一团乱麻,等到下朝的时候,臣子都走了,唐希一个人靠在龙椅上。   后背还有一个软垫,是上次皇后塞给他的。   他不记得自己以前和皇后如何相处。   可是却记得回宫后和皇后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怎么可以走。   熙皇愤怒的拍了一下椅子扶手,软软的肉拍在坚硬的椅子上,只觉得手钻心的疼。   他很生气,很愤怒。   平日在婉儿面前表现的极好,总是照顾着她,毕竟她救了自己,她失去了父兄,自己也失去了母后,两人相依为命。   可是现在他还是觉得生气。   没有人劝说他。   旁边哪怕皇后冷眼看着他,也比现在消失了好。   她居然就真的那样走了。   自己乱发了一通脾气,还是得站起来回去。   毕竟回去晚了,婉儿又会担心。   回到婉蓉院,果然婉妃已经皱着眉一脸担忧的模样。   婉妃升了贵妃之后,就迁了院子,当初霏公主住的一片院落成了她的院子。   又有人夸婉妃若出水芙蓉,明亮动人,这个院子改为婉蓉院。   地方很宽敞,比皇后的凤来殿还大。   院子里就有一片湖泊。   据说因为婉妃的家乡就在河边,她也是在河里救起来的皇上。   当然,实际上并不是如此。婉妃一个女子怎么可能是去河里,她家其实是那个村子的地主,家中是村子里最有钱的。   王婉容貌在宫中比虽然一般,但是在乡中是极其出挑的了,跟其他农家女比起来,天上地下。   据说又有算命先生路过,说王婉命格贵不可言。   所以她虽然已经及笄了,却也还没有敲定人家。   同样的乡绅人家,王父总觉得不够格,城里的老爷,王父又不愿意让女儿去做小。   高不成低不就,王员外就对外称贵女命格好,不急着嫁。   王婉自己也一直心高气傲,不愿意将就,拖成了老姑娘。   王婉比较聪明,她兄长王隆却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这一日在河边抓鱼垂钓,却不想捞到一个胖子。   胖子那一身衣衫,一看就值钱,王隆本来是想把这一身衣衫剥掉卖了换酒钱的,他父亲对妹妹花钱十分舍得,各种琴棋书画培训,对他却是每日都是冷眼,要点零花钱都极其困难,只能自己在外头小偷小摸。   没有想到,自己剥这胖子衣衫的时候居然被妹妹看到了。   然后就有了后来的救命之恩。   王婉对自己那贵不可言的命格也是怀疑的,以为是父亲瞎编的,为了给她找个好婆家,直到看到了哥哥捞上来的人。   所以她从一开始的目的就很明确。   要进京,要进宫。   包括路上父亲去世,兄长消失。   她是个极具有野心的人。   父亲本来可以不那么早去世,兄长可能不会消失,但是他的兄长是个蠢货,她担心兄长会说出一些她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   而一路上皇上对自己很守礼,并不愿意和她有瓜葛,父亲临终前,交代了,他才同意。   她费劲了心思,才来到这里,不容许任何差错。   看到皇上过来,比往日晚了许多,她实际已经用过餐了,吃了一点东西,毕竟肚子里的孩子精贵,但是还是表现的一直等他的模样。   “皇上今日回来的这样晚,可是朝中有什么难事?”婉妃担忧的问道。   熙皇摇了摇头:“总归就是那些事,每日都有,他们要和谈,要送东西给申国,凑不够,想让皇室私库里出。荆国还在在打战,也不知道如何了。”   “怎么能从皇上的私库里走,这些臣子太不要脸了。”皇上一句话,婉妃就着重听了这一句,很是不快,她把皇宫私库已经看成了自己的东西。   皇上也不高兴,实际上那时候皇后说和谈会后悔,他现在已经后悔了,每日臣子们谈的主要内容,都是如何从治下弄钱弄更多的物品好去送给申国。   他们打了一个胜仗,却要跪下来求人家。   熙皇一声长叹:“总是这样,今年因为打战已经加税了,又遇上天灾,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再加税,百姓恐怕都要活不成了。”   “那也不至于,我记得当初我们家虽然在乡中,生活并无忧虑,若不是打战,我们的日子其实挺好的。”   婉妃给皇上盛了一大碗饭,又夹了满满的肉和菜。   自己只是喝着一点清汤。   “皇后姐姐病还没好吗?婉儿身体不适,否则应该去拜见的,平日不都是皇后姐姐处理这些事的?怎么在这时候病了。”   熙皇不欲提起皇后,他心中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慌张害怕都有。   只得搪塞道:“你安心养胎就好,外头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吃完饭,熙皇没有休息就直接去御书房看奏章。   堆起来的奏章更多了。   他推开暗门,平日很喜欢做这些东西,可是眼下居然也没有兴趣。   他忽然决定,要去漉山一趟。   ……   PS:新的一个月,大家好。这段时间很多熟悉的名人似乎都离开了,被刷爆了朋友圈,一个月前加入了一个肺癌群,陆续有新人加进来,但是病逝的就退群了,这样一个月还是少了六七人。这些人我都不认识,于每个家庭都是痛失我爱吧。有些慌了的十月结束了,十一月加油。 第640章 议后   下午还是有一节实政课。   佑先生讲课很随意,大多数还是让大家自己讨论。   不知道为何,佑先生年纪很小,气势却很强大。   他坐在那,瘦瘦的一个人,底下人交头接耳的都很少,总是听的十分认真。   今日的课堂原本讲的是朝堂权势分布。   学生时代总是很敢说能说。   这些学生以后应该大多数都会进朝堂,所以对这些知识格外感兴趣。   听完先生讲课,就觉得先生果然神通广大,讲的头头是道。   这些个官场新秀都不算学生们,对未来充满想法。   漉山书院也有门房。   门房姓陈。   人家都喊他老陈。   瘦削的一个老头子,眼神有点锐利。   当熙皇胖哒来到了麓山书院的时候,被门房拦了下来。   他回宫之后,还没有被人拦过。   却没有想到,好不容易来到这山上,居然被人拒之门外。   熙皇出门带了石公公还有两个年轻公公。   年轻公公是他回宫之后提拔的。   “大胆,你可知道你面前是谁吗?”小公公正是想表现的时候,气盛的很,怒道。   门房老陈只是磕着眼道:“这里是书院,只有先生和学生可进,你们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熙皇急着见皇后,他就想立刻见到皇后。   他发现自己这几日心情都很急迫慌张,并不是因为婉妃怀孕,而是皇后不在宫里。   平日虽然也没有时时刻刻和皇后在一起,可是只要皇后在宫中,就觉得很安心。   他急迫着想进书院,没有想到被一个门房老头给拦下来了,也有些生气。   开口就呵斥了一句:“让开,普天之下,还没有人能拦住朕。”   石公公却是认出了眼前的门房,惊了一下。   没有想到堂堂的申国大员,申学宫的学监,居然会到漉山上做一个门房。   果然就听到那门房开口道:“当初申皇瑥被我骂的一声不吭,那时候你还是个稚子!”   显然门房陈也知道面前是谁,却并不相让。   这场景,不知道经谁传播,后世史书上还记录了,熙皇被漉山书院的门房拒之门外……   漉山书院在后世影响深刻,在那混乱的时代,漉山书院和申学宫的学生,遍布天下,脱颖而出。   漉山书院也多了很多传说。   门房都是申国朝中大员,书院里更是有天下闻名的第一美人洛妃,连先生都是当朝皇后,院长更是了不得。   鹿寻一人解决了整个天下的水灾问题。   当然此刻,皇上被拦在外头,面红耳赤。   石公公上前劝说了一翻,才被放行。   毕竟陈结余虽然忠于神佑,可是在心底,却也希望她能回宫,眼下,帝后和离这种事太过大逆不道,陈结余都没有想到。   这是熙皇回宫后,第一次进书院。   书院很简陋。   没有漂亮的亭台楼阁。   有树,有天然的溪流,还有一片平房,看着更像是农舍,据说是学生的生舍。   还有一片小屋,连绵在一块,那边就是学堂了。   但是也是旧瓦青苔,一点没有名声在外的漉山书院的感觉。   看着反而像是一个普通的村子一般。   熙皇走近了,远远的听到了热闹的辩论声。   属于少年变声期的声音,有些尖锐,似乎在辩论什么,情绪激昂,没有见到人,就可以想,那些人一定是伸着脖子,面红耳赤了。   熙皇很好奇,他们在说什么。   并没有打扰,而是悄悄的靠近。   学堂里,神佑讲完今天的课,不知道是谁提了一个问题,因为讨论到熙国朝堂,就讲到了熙国后宫。   然后就议论到了皇后这个人,那日皇后出征,漉山书院停课,很多学生去看那一幕,现在想起来还有一些热血沸腾。   这群学生可以说是熙国历史以来,最具有开创性的一群人,他们大胆天真,活泼又务实,接受着当今天下最先进的教育。   所以敢说也敢讲。   “皇后出征那日,我下山见了,初听此事,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战场怎么可以让女子去,可是看到战马上的皇后,我却激动的恨不得跟着一起上战场,皇后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也是最痴情的女子,她为了寻找皇上,居然愿意上战场,那一幕,每每想起来,就觉得像是赴死一般。”   “那日我没有去,皇上失踪的时候,孟家被抄家了,据说孟家样子才是害皇上的主谋,熙国皇室向来仁慈,那一日却把孟家老小都抓了,有罪的都判刑了,就这一点,熙皇有皇后,是他的幸运,也是熙国的幸运。”   也有反对意见的。   “皇后终究是女子,付出再多,最终还是不能落得好,没见她从战场回来之后,皇上却有了新欢,婉妃成了婉贵妃,如今还怀孕了,最近听说已经称病没有上朝了,如此看来,无论做多少事,付出多少,终究还是不如皇上的喜好。”   立刻有人附和。   “皇后势微,乃是必然的,当年皇后嫁于皇上危难之时,那时候新皇初立,太上皇融驾崩,皇室不稳,可是皇后来了之后,国中大小事井井有条,日益稳定,和熙皇未成婚之前,完全不一样,甚至到了熙皇失踪,国事依旧平稳,未出纰漏,如今皇上归来,后宫又有新宠,皇后必然是要败的,她不是败在皇上的喜好,而是败在她权柄太重,朝臣都不容。”   “以我看,只是皇上喜新厌旧而已,皇后不值得。”   门外,熙皇越听越生气。   这些人完全都是胡说。   “先生觉得呢?”   有个学生问道。   台上佑先生,语气平和的道:“皇后和皇上少时就相识,并无权谋阴私,皇上性子至诚,虽然也有些散漫,不过如今马上要为人父,接下来会处理的更好,你们应该多给皇上一些信心,至于皇后,也只是一平常人罢了。”   没有想到先生居然如此评价皇后,那些人即使意见不同,内心中却是对皇后颇为推崇的。   不由得面红耳赤的争辩起来。   “先生,怕是没有见过皇后,不说她容貌,天下第一美人,就是她所做之事,每一件都可圈可点,怎么可能是平常人。”   而门外,熙皇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愣愣的站在门口。   他推开门,门内,学生成群,学堂最前面,站着一个容貌平常的先生,衣服穿在他身上,总显得有些宽,也显得他有些瘦的过分,他面上带笑。   这个笑容,他许久未见。 第641章 告别过去的过去   山道。   青石垒砌。   两个男子拾阶而上。   一个衣着华丽,一个衣着朴素。   一个胖,一个瘦。   两边有树,树丛茂密。   朴素的少年,平静的朝上走,呼吸都是平缓的。   华丽的男子,走的有些微喘。   “你好久没有锻炼了,回宫的话,还是要跑步的,让石大伴监督你吧。”神佑开口道。   熙皇知道皇后说的是跑步的事情,据说以前他在宫中,每日都要跑御花园,后头有女子追他,追上就可以共用晚餐。   婉儿觉得太过嬉闹不正经,哪里有这样的。   听起来就像是胡闹。   他也有些不好意思这样。   “你之前身体未完全恢复过来,所以没有让你跑,如今你都可以为人父了,应该更加注意身体。”   皇上听着身边的少年,一字一句都是为自己好,可是确越听越不是滋味。   说实话,人人都说他失忆前爱极了皇后,可是他看到皇后,却完全难以想象,自己是如何和皇后相处的,皇后光芒太盛,他总是自相惭愧。   “你为何这般打扮?”皇上此刻看着皇后,只是听声音,看他的笑容,皇上就能认出来眼前这人是皇后。   可是还是有些不习惯,那样明艳的人,他以前只是靠近就会心跳加快,现在看她把自己打扮的这般普通平庸,甚至有点难受。   “方便。”神佑没有多解释。   拾阶而上,到了半途,皇上停了下来,忽然问道:“听说你和荆皇曾经走过这条路,你要出宫是因为他吗?听说荆皇也失踪了。”   他这话问出来就后悔了。   平日他是不会这么问的,只因为之前听婉儿说皇后和荆皇似乎关系极好,是旧相识,两人还在书院会面,还传出了谣言。   哪怕这样,他也没有想过质问皇后,他对皇后下意识的信任。   可是此刻走在这条道上的时候,皇上忽然忍不住问道。   神佑也愣了愣。   随即又觉得有些无奈。   “你失去的是记忆,不是智慧,身边的人的话你应该辩清楚。我和荆皇也是旧识,止乎于礼,我相信天佑吉人,他会没事的,就如当初你失踪,我从来都不愿意相信你会死去。”   “你愿意为我上战场,甚至不惜性命,为何不愿意留下,如果是因为婉儿,她的婉蓉院很远,平日也不会到你跟前去。”也许是因为今日皇后容貌平常,熙皇更有勇气,说出了他想说的话。   容貌普通的少年,笑了一下。   她停下了,等了皇上一会。   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条小蛇,蛇皮花里胡哨,看着很是吓人。   这条蛇乖乖的往手上爬,很是亲密的模样。   熙皇吓一跳,不过多看两眼,又觉得其实挺可爱的。   “这是我养的小蛇,从我回宫,我再没有带在身边,因为婉贵妃会害怕,山中有一头额头有绿色的狼,也是我幼时就养的动物,甚至我养的老马大黑,都是颇通人性,那日听到婉妃说,被马惊吓了,你居然为她宰杀了那匹马,你可知道战马在战场上有多难得。我若再回宫,我会带回小青,大黑,小绿,婉贵妃大概会被吓死,你可愿意?若是你为她受惊,要杀我的宠物,而我会杀了她,你可明白,她救了你,我感激她,但是并不是因此可以让她肆无忌惮。”   “何必如此。”熙皇一脸不解,为何要扯到这些动物,为何要说的那样决绝。   继续朝上走。   一路登顶,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山顶上山风吹拂,并不冷。   比起上次走这条路,这次走的温暖许多。   放眼望去,山涧点缀着一片一片的绿,巍峨又秀丽。   熙国的山河,都是温柔的,如同江南女子,婉约又柔美。   神佑眯着眼,望着远方,风吹拂她的长袍飘飘。   此刻她容貌如此平常甚至平庸,然而熙皇却是很清楚的记得她的模样,甚至觉得这一刻的她更美,比在宫中的时候,又多了一份洒脱和恣意。   神佑笑了。   “皇上,可不要再这样看我了,你小时候跑到我屋子里,第二天被我几个哥哥拿蛇吓唬,若是如今,他们可不止是会拿蛇吓你了。”   熙皇被这样一说,有些窘迫,实在想不起来那样子会是如何。   实际上皇后的三个兄长他都见过。   鹿将军第一次见自己,就拿剑对着自己。   五哥站在自己面前,就觉得有压力感,五哥太强壮了。   而寻院长更是见自己的时候一脸厌恶。   他回想起来还是有些难受。   “你瘦了。”   “只是因为为母后守孝,最近茹素的缘故,和你无关,从今往后,你有婉贵妃陪你,再不久,你还会有孩子,你想废后还是其他都随你,我想在漉山安静的生活一段时间,虽然不当皇后,但是我当先生也是不错的。”   神佑开口道。   她没有回头看熙皇。   说完话,有点松一口气。   这里真是一个适合告别的地方。   告别过去,告别过去的过去。   ……   熙皇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宫的。   明明他不记得她。   明明回宫之后也不太久。   可是他却难受的心如刀绞。   母后离开了他。   如今皇后也离开了。   宫中很热闹,可是他却觉得心都空荡荡的。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凤来殿。   凤来殿一如既往的关着门。   门口上的雕龙,看着似乎都有点蔫。   他朝里走,里头的花草树木,石头小道,似乎都熟悉,可是他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   他想到太医说自己再接受撞击或者剧烈的碰撞,有可能会恢复记忆。   他走到屋子里。   除了留守的嬷嬷,屋子里空荡荡的。   他看着屋子里的陈列,似乎也有些熟悉,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扑在了墙上,用力的撞脑袋。   很疼。   除了疼,还有烦躁。   他没有想起来。   他呆呆的坐在床榻上,直到屋外灯火亮起来。   要用晚膳了。   他要去陪婉儿用膳。   他回到了婉蓉院,院子热闹又温馨,灯火通明。   宫女太监进进出出,有端食盒的,有提热水的,有扫洒的,一派生机勃勃。   他进了屋子,看到日亦丰韵的婉儿穿着一身红色裙袍,正在里头指导饭菜的摆放,脸上神采飞扬。   “这个蒸鱼放远一些,皇上不爱吃鱼,那道绿韭炒鸭放前头,八宝蒸肉也放前头,皇上喜欢吃,肉泥羮也放前头,皇上喜欢吃肥一些的……” 第642章 无家可归的僧人   山中没有岁月。   人间不知哀苦。   殷家,伊仁公主的院落在殷雄出征又回归之后就打开了。   殷雄活着回来了,但是整个人瘦的脱形。   回来先去伊仁公主的院子看了她,然后才去母亲院子看了父母孩子。   殷琮长的十分可爱,粉雕玉琢,养的很好,一点不怕生。   殷雄洗漱完抱着殷琮回到了伊仁的院子。   “我回来了,以后还是你带孩子吧,母亲年纪大了,精力不足,孩子还是要跟在母亲身边。”丢下孩子之后,殷雄把自己的东西也全都搬了过来。   殷雄回来之后,原本身上那种黏糊犹豫的感觉没有了,忽然变的很是果决,就是对父亲,也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以前他一直很害怕父亲殷克州,现在却敢直面了。   只是太晚了……或许也不算晚吧。   殷雄都住这边了,这个院子自然不能关了。   于是院子又热闹起来了。   殷雄回归之后,决口不提战场的事情,和李伊仁睡同一张床,虽然不做什么,但是每夜似乎睡的并不好,总会半夜惊醒。   李伊仁又是个浅眠的,两人白日还是冷战状态基本不说话。   可是在半夜一同醒来,反而聊起天了。   “你这是战后应激反应,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李伊仁评价道。   虽然对从战场回归的殷雄感觉有点怪怪的,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的脸还是和殷华很像,有时候她都会看重复,但是他比殷华凌厉一些,有时候又更温柔一些。   “别人也会如此吗?”再次半夜忽然惊醒的殷雄,一头汗的靠在枕头上。   李伊仁点了点头。   “很多人去了战场之后,回来都会如此,毕竟我们都是普通人,平白无故见那么多杀人的事情,还是接受不了,如果自己也杀人了,就更严重……你在战场上杀人了吗?”   夜深人静,反而能心平气和的说话。   夜间除了黑还是黑。   “杀过,不过和以前不一样。这次的战争尤其惨烈,不明白朝堂那些人如何能心安理得的说和谈,他们明明知道死了多少人,却都可以视而不见。”   李伊仁嗤笑了一声。   “朝堂那些人,最主要的还是你父亲吧。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也,只要利益足够,死一些人又如何。”   殷雄闭着眼不想说话。   良久,以为都睡着了, 他又开口道:“经历过战场都会这样吗?那神佑也会这样吗?”   李伊仁听到李神佑就想嘲讽,可是想到最近听到的消息,觉得李神佑比自己还惨。   那个说从不后悔的女子,不知道现在后悔不后悔,她为了熙皇亲自上了战场,归来却见熙皇带了一个女子回来。   李神佑是个十分骄傲的人,在这一点上,李伊仁比谁都了解。   李神佑是骄傲的连面对当年天下权柄最高的申皇,都不会低一下头的女子,明明只要稍微和软一些,她就会获得很多好处。   “可能会,可能不会。”李伊仁低低的说了一句。   “明日我们一起去大佛寺烧个香吧。”以前从来不信佛的殷雄忽然开口道。   “恩。”李伊仁应了一句,算是应答。   还是漫长的夜,不知道何时结束,也不知道何时睡着。   一张床上的两人,有时候靠的近一些,有时候离的远一些。   ……   立秋。   满树绿色变的微黄。   山中的颜色又多了起来。   这一段时间,婉贵妃身子丰韵了许多,整个人都圆润了。   气焰却越发嚣张。   皇后已经称病许久,宫中已经有传说皇上要废后给婉贵妃让路。   不过这说小道消息的人被皇上撞见,直接就杖毙了。   再没有人敢在明面上说什么。   而朝堂上似乎也习惯了皇位上就坐着皇上一人的场景。   这段时间,熙国还算安定。   朝中殷君和李君互相争斗,各有收获。   申国似乎最近在整顿国内事务,各个州城的官员都轮番换了一遍,都换上了太后的人马,除了蛮荒。   据说太后昭意图对蛮荒用兵。   而荆国那边传来的消息则是不太好。   据说荆国举国之力都用上了,却还节节败退,连荆城都有点守不住了。   最明显的就是一些荆国的僧侣都流落到了熙国来了。   僧侣在荆国是地位最高,最受欢迎的人群。   可是现在居然有荆国僧侣逃难到熙国。   ……   殷雄和李伊仁去大佛寺的时候,就见到了几个红色僧袍的僧人被赶出来的一幕。   那些僧人的僧袍已经很旧很破,红色也已经褪成浅色发灰的感觉。   荆国的和尚是不剃度的,他们的荆皇以前也是和尚。   这些个和尚不是光头,也不是长发,头上有一圈短短的头发。   几个人看起来乱糟糟的,相比大佛寺里穿的笔挺僧服的和尚们,这些个僧人更像是流浪汉。   伊仁让冬施去打听怎么回事。   冬施回来道:“这些人说自己是荆国来的僧人,想在大佛寺里挂单,但是大佛寺的和尚拒绝了,说他们是假和尚,因为他们的度牒都没有。荆国僧人说他们的度牒遗失了,因为荆国战乱。”   殷雄站在庙门口,看见这些衣衫褴褛的人,他已经不是以前无忧无虑的殷家少爷, 可是看到这一幕,还是想起来战场上见到城外的那些俘虏。   他对伊仁道:“你进去拜佛,我在外头等你吧。”   李伊仁看到殷雄这样,摇头道:“我其实不信佛,之前只是陪母亲来而已。我陪你去。”   殷雄惊讶了一下,没有想到有人居然会承认自己不信佛,简直大逆不道,可是想到他这个妻子,不知道已经做了多少惊世骇俗的事情了,也不差这一件。   干脆也不再藏着掖着,两人都没有进佛殿,而是带着那几个僧人下山了,然而又上山去了漉山书院。   几个僧侣不明白这些人为何带着他们跑书院里来。   等到了山上,没有想到居然还遇到了熟悉的人。   漉山书院外围又起了新的平房,很简陋,但是门口端坐着念经的人,一看就是僧人。   荆国僧人都是苦行僧,很能吃苦,也能干活,每日吃的也少,尤其是经历了天灾一年。   他们离开荆国并不是因为逃难,而是圣庙主持希望他们能把火种保留,才让他们离开。   为首的僧人看到在门口念经的那个僧人,一下子跑过去,抱着那个僧人大哭。   一群僧人都哭了,很是激动的说着话,殷雄和伊仁公主都听不懂。   不是荆国语言,更像是佛教之语。   等到他们交流完了,原本坐在那念经的年长的僧人,过来拜谢殷雄和李伊仁。   口音有点重,但是好在能听得懂。   “多谢施主,战神保佑你们。”   这时候书院里的人也出来。   一个瘦削的年轻人,牵着一个戴着眼罩的独眼男孩。   看到殷雄和李伊仁,那年轻人惊讶了一下,随即平和的开口道:“你们来了。” 第643章 幸运的孩子   绿树上有些黄叶。   树的颜色由绿变黄,中间有个过渡。   很美的色彩。   若是用画笔来画的话,应该需要至少三种颜色吧。   或者更多。   树下有僧人念经打坐。   一时间似乎就有了佛性。   这简陋的漉山似乎比旁边金碧辉煌的大佛寺更有佛性,更像庙宇。   容貌平常的青年出现之后,那群僧人十分恭敬,他跟那些僧侣说完话,把李南国丢给了那个年长的僧人,就过来招呼殷雄和李伊仁。   若不是他们两对神佑都是极其熟悉的,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居然是李神佑。   作男儿打扮的李神佑显得瘦弱,脸又涂的乱七八糟,眼睛也比过去小了很多。   一看就觉得面貌普通,甚至下意识的去想都想不起来这人。   李伊仁忍不住问道:“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我哥。”神佑大大方方的笑道。   殷雄这次也上战场,和鹿歌更熟悉了,也是,鹿歌容貌实际也很英俊,每次却总觉得平常,好像都想不起来的感觉。   相比起来,李伊仁即使是来庙里上香,也会很仔细的收拾自己,完全看不出来像是生过孩子的女子,睫毛都是又卷又翘,十分好看,不过以前她会避讳着殷雄打扮,现在却在殷雄面前就收拾了起来。   殷雄觉得挺好玩的,这一点,妻子真的跟二叔很像,两人都是极其爱打扮的。   只是此刻李伊仁原本打扮成这样,就是心底存了跟李神佑对比的心思,却不想,一拳打在棉花上。   李神佑居然把自己整成这样,看起来比冬施还要普通的样子。   可是多看两眼,又觉得李神佑还是李神佑,即使她这样平常的模样,那一群僧人对李神佑还是恭敬有加。   她甚至也区分不出来有什么区别。   而且觉得李神佑身上又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绝对不是她的想那样失宠的自怨自艾的女子。   没有以前气盛,甚至更平和一些,可是仍旧还是有一种说不清的气势。   连李伊仁都有些说不清。   她看着那边的李南国,居然也盘腿坐在那僧人身边,一点一点,摇头晃脑念经的模样,问道:“你不会是要让他出家吧?”   神佑又笑了。   “哪呢,那家伙太闹了,还逮着鹿昭福欺负,让他出来外头玩一会,他喜欢闹人,可那大师性子好,带着他玩了一会,李南国现在每天就闹着要来玩了。等你家琮儿大一些的时候,可以带山上来玩。”   李伊仁因为之前的事情,很少提她自己的孩子,却没有想到李神佑会提。   接着就听到她语气平常的道:“殷雄在路上一直说琮儿的事情,说他特别聪明,已经会抬头看人了,现在会翻身了吧。”   李伊仁没有想到殷雄在背后居然会这样关切的说琮儿,每次殷雄几乎都是先来看自己,然后才是孩子,她一直以为殷雄不喜欢那孩子的。   以至于今日出门,李伊仁压根没有说要带孩子出来的话。   现在看到李神佑,忽然很想把孩子带来给她看看。   虽然她和李神佑的关系不好,可是那种感觉很复杂,又互相攀比,又觉得关键时候,说不定还是比别人可靠。   殷华出事那段时间,皇上也失踪了,可是李神佑还派人到殷府上过问她的生活状况,送了很多礼物,李伊仁的院子虽然关了,生活其实也还好。   当时殷家是有一些人,很看不起伊仁公主。   尤其是殷家庶子殷荣,公主一来就压根看不起他,他好歹也算是殷雄的庶兄,他又掌管着家里的日常事务,大事做不了主,小事上为难一下是可以的。   结果没有想到,皇上失踪的皇后,手段更加凌厉,居然直接抄了孟家。   还记得过来关照李伊仁,也使得殷荣收敛了一些,不再做那些小动作。   李伊仁却是感受极深,她作为公主,一辈子都没有吃过什么苦,些微受点委屈,感受特别深刻。   也明白那些后院的人为何会少点炭少点食物活活气死的感觉了。   现在再看到李神佑还是有些怪。   一行人一起进了书院。   当然作为客人来拜访,说起来还算是亲戚了,自然是到了后院。   等到李伊仁看到在院子里折菜的女子才真是吓一跳。   居然真的是洛妃。   而且感觉一点变化都没有。   自己都成为人妻人母了,洛妃居然还是她们初见的感觉。   一身农妇打扮,那张脸却是让人怎么看都忘不了。   而冬施也看到了在给孩子换尿布的瞿柒。   瞿柒比过去胖了一些。   脸都圆了一些,哪里有当年南瞿柒北洛妃的那种感觉,一点不像第一姬女,就像是一个很是爽快的人妇。   不过看到她手忙脚乱的给孩子换尿布,冬施倒是过去帮忙了,十分利索的三两下就搞定。   鹿昭福舒服了,躺着乐呵呵的啃着手,有些好奇的看着眼前的人。   瞿柒看到冬施,有些怪。   瞿柒已经猜到,冬施似乎是荆国人,如今荆国居然战乱,十分艰难。   不过冬施倒是一脸平和。   “你真利索,我摆弄了好几回,他都一直哭,你来他就笑了,要不要让他认你为干娘?”瞿柒忽然开口问道。   冬施愣住了,有些吓一跳,不过抬头看瞿柒,好像是认真的。   “我没带礼物。”冬施道。   “没事,随便什么东西,他又还不懂。”瞿柒一边说一边伸手掐了一把鹿昭福的脸蛋,眼看鹿昭福又要哭出来了。   冬施一脸无语,哪里有这样带孩子的。   若不是她明白她的处境,都以为她在虐待小孩了。   “他命真的好的,比我们好多了。”   冬施明白她的意思,像瞿柒这样嫁人的细作,还活着,只能说她还是有用。   可是细作最担忧的就是蛇鼠两端,陷入真感情就把自己陷进去,最终无一都会死的很难看。   瞿柒现在就是如此。   没有退出的细作,只有死去的。   两人默默无言,看着鹿昭福啃完手指又掰着脚丫子啃,好像很好吃,啃的一脸口水。   冬施笑了一下,从脖子上取下了一个银坠子,银子看着应该不值钱,但是很古来很有年代的感觉。   “这是庙里求的,给他。”   瞿柒愣了一下,要是平日就已经跟冬施斗嘴了,像冬施这样的人,怎么会相信寺庙。   不过看到那油亮的银坠子,她点了点头,把那坠子戴到了鹿昭福的脖子上。   鹿昭福依旧笑呵呵的,碰到坠子的时候,有点好奇,下意识的就又想拿起来啃一啃……   冬施眉头抽了抽……刚刚从她身上拿出来的。   瞿柒在一边心大的直笑。   眉眼弯弯,牙齿整齐。 第644章 战火来临   夕阳都落到了山下。   李伊仁才和殷雄告别了李神佑。   到了门口,就看到门口有多了一些简陋的平房。   就是那些新来的僧侣居住修行的地方。   他们十分能吃苦,只要一个能容身的地方就可。   李伊仁一开始觉得有些怪。   可是在夕阳的余晖下,看到那一个一个的小房子,感觉好像曾经看到的一个场景一样。   下山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   李伊仁走的时候差点摔一跤。   平日都是冬施牵着她的,只是冬施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注意到。   倒是殷雄,伸手牵着她的手。   一路就这样下山。   “你身体有些弱,还是要多锻炼,明早和我一起起来练习吧。”殷雄开口道。   李伊仁看了看身边的男子,忍不住嗤笑:“你现在比我还轻了吧,谁弱也不知道。”   “那就一起锻炼,锻炼好了,逃命的时候至少跑的比别人快。”殷雄满不在乎的道。   两人一路斗嘴回去。   到了夜半, 殷雄破天荒的没有再醒过来,一觉天亮。   没有人吵李伊仁,李伊仁也睡的很熟。   ……   天蒙蒙亮。   荆云睁开眼。   面前不是皇宫,而是一个溶洞,崎岖的山崖。   向来号称善战的荆国人, 这次却被打的十分狼狈,几乎是被撵着追着打。   一来是被太后昭坑害了一把,二来又受天灾影响,荆国的军队实力下降的厉害,原本应该等来年休养生息,却不想天灾人祸赶一起了。   他们遇上了前所未有的强敌,而且荆军擅长的他们都擅长,荆国人不擅长的他们也擅长。   荆国的荆器比申国熙国强太多,可是面对火鬼他们却没有多大优势。   荆国人把那些入侵的人叫做火鬼,因为对方擅长用火器,一开始就把荆军炸的四分五裂,四处逃窜,吓坏了。   后来又发现,火器其实也并不可怕,就是阵势大,实际上伤不了多少人,只要自己这边不乱阵脚,其实也没有事,而且火器有距离的,距离太远,也不会被炸到。   还有一两回,那些火鬼自己把自己炸了。   可是尽管这样,对方还是很强大,这些人居然是从北原的冰河上冒出来的,乘坐着大船,船上不仅仅有人,还有动物,有马,甚至有猛兽。   火鬼不仅仅擅长骑马,有时候还骑着兽冲锋过来。   荆国大军节节败退。   而且火鬼比荆国人更野蛮,他们每次战胜之后,庆功宴居然是吃人。   把俘虏来最厉害的那个人蒸煮了,给每个人都吃一口。   他们把这个当成一种胜利的仪式,也是一种典礼。   吃了厉害的人,会更强大,更所向无敌。   荆云没有想到,他居然真的看到这样的场景。   他曾经以为师父说的是荆国人遭遇天灾有人吃人的现象,不过天灾的时候,虽然十分悲惨,但是荆国也不至于失控,整个国家还是平稳正常,真出现吃人的状况,也很快被控制住了。   可是眼下才是真正的吃人。   这些火鬼不是因为饥饿,而是他们喜欢这样做,他们在狂欢庆祝。   火鬼吃人,让荆军恐惧,因为他们会抓住队伍里的将领,一般都是最先被吃掉的。   再加上他们容貌有不同,越传越邪乎,连一些荆国人都是不战而败,根本没有战力。   连荆皇带的最强大的荆国的军队都被撵的从平原蹿进了山中,若不是跑的快差点就挂了。   荆云睁开眼,看到山洞顶的石头,甚至还在滴水,心中想着,自己大概是荆国最惨的皇帝了,若是叔父荆皇锐知道,不知道会不会气的从棺材……不对,是铜罐里跳出来。   他们一路上且战且退,比起最初已经好多了,然而还是死伤惨重。   “你醒了。”山洞外头,重烟走进来,脸上一块黑一块白的,手里提着一个小水罐,递给了荆皇。   另外一只手,又掏出了几个还是绿色的野果。   “有点酸,但是也挺好吃的,不过就是太开胃了,吃完就更饿了。”   听到说酸,荆云下意识的开始咽口水了。   漱口之后,还是拿着野果身上擦了擦,默默的开始吃起来。   总是要吃一些东西,才有力气。   啃了野果,枯木长河回来了,这家伙命硬的很,明明受了重伤,这一路也没有什么好药,硬是自己恢复了。   荆军面临最大的问题还是没有吃的,荆军严格规定不准吃人,若是他们也开始吃人,那跟火鬼就没有区别了,还不如投降了给火鬼吃。   枯木长河回来还带了战利品,一串的甲壳虫。   “皮剥掉,里面的肉好吃,生吃像鸡肉,烤熟应该也像鸡肉。”枯木长河笑嘻嘻的道。   他脸上有一条斜刀疤,笑起来很赖皮,不像好人。   重烟看到那一串甲壳虫,居然是流露出了一脸兴奋的样子,要是他以前都不敢想,自己居然会堕落到这样程度。   而荆皇云还稍微好一些,毕竟他是和尚出生,对吃食没有那么狂热,不过肚子里的咕咕叫声,也出卖了他。   就在荆皇和大巫重烟,将军枯木长河在山洞里分食甲虫的时候。   一艘一艘的大船从遥远的北原一路南下。   大船上的人看到左右的绿树红花,崇山峻岭,兴奋的都在颤抖。   “火神保佑,这就是他们的落脚之地,他们的火器要烧遍这里的每一寸山,每一寸土。”船上的人对着船中间的一个火盆欢呼舞蹈。   而船舱里,一个年轻的男子,手里抓着一张兽皮地图。   地图最中间的位置就标注着“申国”二字。   那两字旁边,还用红色颜料圈起来。   旁边的熙国,荆国也是如此,只是没有那么明显。   图上,荆国的图已经被阴影划掉了大半。   男子一头长发,全部都朝后梳,额前有漂亮的美人尖。   他比寻常的申国人要高一些,但是跟外头手舞足蹈的战士相比,又瘦弱斯文许多。   “二皇子,我们此刻就去申国会不会为时过早?”青年男子身边是一个老者,这老者居然说的是申国的官话,虽然稍微有点拗口。   “不早,大哥还在这里攻打荆国,他是个蠢货莽夫, 荆国辽阔,什么都没有,只有申国才是天下之精华,拿下申国,我就赢了,只有我才能成为大帝。听说申国如今是一个女子主政,我最喜欢吃美人了。”二皇子一边说,一边似乎还咽了一下口水。   ……   时至秋日。   无天灾,瓜果飘香。   年轻的荆皇在逃命。   年轻的熙皇在苦恼自己的感情,还有对自己即将成为人父的莫名担忧。   年轻的申皇在举办宴会。   年轻的神佑,站在课堂上,讲完一堂课,认真的宣布:“下学。”   ………   PS:黑凰后的有声音频已经发布在喜马拉雅APP上了,喜欢的可以听一听哟。 第645章 撤帘而治   夜半。   太后昭猛的睁开眼。   坐了起来。   后脑勺透凉透凉的,她伸手一摸,居然出汗出的枕巾都湿透了。   她做噩梦了。   此刻却一点记忆都没有。   只是心跳的极快。   “噗通噗通。”她按着自己的胸口,都觉得有点费劲。   她睡觉不喜欢有人守候,她不相信任何人。   所以黑夜中,偌大的昭和宫,像是只有她一个人。   倒是灯火通明。   坐了一会,才缓过劲来,再躺下的时候,连床都觉得是冰凉的。   因为后背也出了很多汗。   湿透了。   她却没有顾得上,只是回忆着梦中的场景。   有一点点想起来。   她梦到了父亲带着人来杀她们,整个部落都被屠戮光了,而母亲一直喊她快跑快跑。   她也一直跑,跑着跑着,好像跌落了水中,沉下去,她以为自己死了,结果又浮起来了。   她被冲到了岸边,看到岸边有人烧烤,她饿极了,也想吃。   那味道极其的香。   她走了过去。   对方很好客的让她一起吃,给她递过来一块肉,她傻乎乎的接过来就吃了。   很香,很美味,吃到最后她吐出了骨头,发现那骨头居然是一截手指……   然后她就不停的呕吐,吐出了眼睛,耳朵,鼻子……   她看到对面的一群人笑着看她呕吐。   然后她就醒了。   定格在梦中最后的是一张人脸。   可是她却从来没有见过那人,甚至再回想的时候,那张脸越发的模糊,压根没有记忆了。   从她独掌大权之后,她就极少做梦,也极少回忆过去。   无论是被她杀死的申皇,还是被她害死的荆皇,都没有在她的梦中出现过。   倒是远在熙国的女儿李伊仁,有做过一次梦,梦见了她,但是也是莫名其妙的一面,没有什么深意。   不过在梦里她梦到了好几回前皇后蓝曦。   一如以前一样,她帮皇后梳头,皇后在镜子里对自己微笑,一脸笑意。   梦里都暖洋洋的。   醒来却是十分气闷,前皇后没有死,躲在了蛮荒, 她迟早要派兵平了蛮荒。   黑夜到黎明这段时间似乎格外的长。   太后昭不知道想了多久。   终于有宫女陆续过来。   开门,洗漱,换衣,打扮……   隆长又细碎的收拾之后,她吃了一点东西,就上朝了。   坐在轿子里的太后昭,掀开车帘,朝外头看了一眼。   此刻,天还没有亮。   天空还有星辰。   途中遇到了皇上李平安的轿子。   皇上李平安退让到后面,让太后昭的轿子先走。   而给太后抬轿的轿夫都一脸鄙凝的看了一眼给皇上抬轿的轿夫,一脸神气。   等到太后的轿子先行了,皇上的轿子才重新出发。   靠在轿子里原本瞌睡的李平安,此刻却是醒过来了。   因为他要向太后行礼。   他恐怕是历代皇帝当中最憋屈的一位了。   尤其是看到给太后轿子抬轿的轿夫都敢嘲讽自己,李平安心中就觉得暴怒,迟早有一天,他掌权就要宰了这些人,全都杀光。   ……   朝堂。   百官齐聚。   威严肃穆。   虽然太后昭杀了很多人,可是申国不缺人,尤其不缺为官的人,有更大批的新人补充到官场。   这些人以前都是被打压,在卑微的位置中挣扎,是太后昭给了他们的机会,让他们堂堂正正的走到朝堂上。   他们中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是很感激太后的。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内心还是守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可是也屈服于太后昭的权威。   先要升官发财,想要造福百姓,都要先讨好太后。   曾经的叶御史,如今的叶首府说的一句话:百姓安乐,国家兴盛,将士报效有门,士大夫能者居上,太后垂帘治国又如何。   这种语调很适合众臣的心理。   这样能心安理得的站在朝堂上。   申国大战熙国,一路攻打到熙国北城境内,并且让熙国签订了屈辱的北城之盟,熙国承认申国大军在熙河以北的统治,每年上供粮食,丝绸,茶叶,金银,熙国在申国行商必须给申国交三层的赋税……   得益于这个条约,如今申国一下子显得兴盛起来。   甚至超过了以前申皇瑥在的时候。   而且太后昭雷霆手段治下,各个州城若是不听话的都换人。   换上了新的人,都是太后昭的自己人,大量的物资和钱财源源不断的送往申城。   居住在申城的人都享有比外头的人更多的福利。   连贫民巷子里的百姓,都在大势的歌颂太后昭的功德。   太后昭穿着长长的礼服,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坐到了正宗的位置。   不过位置前面还是有一个透明的门帘。   皇上李平安随后。   李平安穿着龙袍,身边只有一个小太监,他也面嫩的很。   相比气盛的太后,他简直就像是一个跟班。   不过他坐下之后,看到自己侧面的帘子,心底还是有些暗爽。   不提哪个王八蛋把自己的龙椅都移开了,但是太后再牛,也还是得坐在门帘背后,半遮半掩。   朝臣开始一个个汇报工作了,都是望向太后的。   李平安实在无聊,甚至在心中腹诽,太后昭躲在门帘背后,这样半遮半掩和民间的半掩门有什么区别。   他这样恶意的一想,自己觉得畅快了。   甚至心情也好了一些。   太后昭并没有注意李平安,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在意李平安想什么。   废物没有资格有想法。   太后昭知道李平安的小动作,串联一些书生,一些低级臣子,为了反她,同时宠幸一些后宫女子,想靠着那些女子的家族支持,可是从始至终,都是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   若是有真性情,真的敢反也就算了,或者真乖乖听话,好好和皇后过日子也行。   真心不愿意,假意也做不全,唯唯诺诺,和当初的申皇瑥一个德行,甚至还不如。   这时候有臣子踏出一步道:“当今天下,荆国战乱,熙国衰弱,唯有申国兴盛强大,百姓安乐,皆因太后治国有方,微臣建议,理应撤去门帘。”   “臣附议。”   “臣附议……”   一下子居然踏出了一大片的臣子,有年长的,也有年轻的。   李平安微笑平和的脸一下子僵住了。   太后昭倒是笑了。   说起来申国臣子是很有意思的,在揣摩心思上面真的是极其厉害。   按照惯例,太后推辞三次,臣子再劝谏三次,那帘子就撤掉了。   不过此刻,当朝首辅叶大人也站出来的时候,这事就意味着定了。   立刻有机灵的太监把那帘子撤去。   露出了太后昭清晰的面容。   擦了很多的粉,有些白,有些疲惫。   但是脊背挺直,比旁边的申皇李平安更加气盛。   叶首辅带头喊道:“太后万寿无疆。”   “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太后昭面容平静,声音还是隐隐些微颤,开口道:“众卿平身。” 第646章 边战边成长   辽阔的平原。   出现了一棵树。   树干细细的,直直的。   满树黄叶,十分漂亮。   风吹拂的,叶子微颤。   树的两边,是两支军队。   一边是荆国的军队,残破无比。   不仅仅是衣服,而是他们的身体似乎都是残破的。   有断臂断腿瞎眼的。   而且这些人在队伍的最前头,显得有些可笑。   相比起来对面的大军则是威严多了。   而且队列整齐,一排一排的架着盾牌,弓箭,后头还有火炮,队伍中间还有猛兽。   两只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猛兽,有獠牙,身上皮毛又长又硬,猛兽拉着一辆车。   而车上同样坐着一个打扮的很认真的青年。   青年头发和那日的二皇子一样,全部梳后面,扎起来,但是没有那个二皇子俊美。   他的脸方一些,他就是大皇子乌吉里·雅布门·唐。   在他们国家,雅布门·唐家族代表着有悠久的贵族历史。   他们在海的另外一边,经历过混乱征伐,雅布门·唐家族统一了各个国家,乌吉的父亲成为了大帝。   如今大帝渐渐老去,他要选一个孩子继承他的皇位。   大帝最喜欢二皇子,然而每个皇子年纪都差不多,支持者也众多,各不相同。   于是大帝下令,让他们去征伐土地,探索他国,谁占领最多的土地,拥有最多的财富,就能成为下一任大帝。   大帝提供了一份古老的地图,告诉他们海的这边也有几个强大的国家。   大皇子的脸都被吹疼了,身上绸布衣裳外头又套上了皮毛外套,坐在兽车上,本身也如同一只兽一般。   他有些残忍的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干的都裂开了,有血,所以有一股血腥味。   可是大皇子很享受这种血腥的味道。   旁边的战士随从,给他递上了一杯血。   是现场从旁边的俘虏身上割下来的。   乌吉里端着轻轻的嗅了嗅,这种味道真的是美味,闻一百遍都不会腻。   在他们国家,喝新鲜的人血据说是能长寿永葆青春的,不过明面上也是不允许的。   可是在外头就不用顾忌,可是肆无忌惮了。   大皇子看着对面的队伍。   队伍中间,也有一个男子。   只是这男子居然是光头。   听说是他们的皇。   以前是个和尚,在战场上,不知道为何,又把头发剃光了。   但是即使剃光了头发,他那张脸也依旧讨厌,跟他那些讨厌的弟弟们一样,长的很没有男子气,下巴太尖。   大皇子绝对不会承认他是因为那张脸长的比自己好看所以讨厌的。   大皇子喝完血,下令士兵们冲击。   他想要喝荆皇的血,那味道一定很鲜美。   他又舔了舔嘴唇。   ……   对面,重烟有点不习惯,荆皇云把头发剃光了。   因为之前受伤,差点削掉头皮,他于是干脆剃光了头发。   脑袋光溜溜的。   看着有点傻。   但是似乎很方便了。   他们没有退路了,一路跑,越跑人越少,受伤的人越多,死的人越多。   只能不停的战,鼓起勇气去战,同样是死,为何不往前走一步。   至少是前进的死的。   荆国人原本就很善战,在知道毫无退路,退无可退的时候,只能往前冲。   再退就到了荆城了。   荆城里有无数百姓,有他们的家人孩子。   荆城外有富饶的牧场,草原,水源,那是他们的家。   两军交战,这时候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只有前进后退,活着死去。   荆云也在队伍中,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身边又有多少人死去。   就是在鲜血飞溅的时候,他甚至在那阳光照耀的血花中,看到了一个女孩的笑容。   她问他,将来要做什么。   他说要普度众生。   可是现在,他在杀人。   不停的杀人。   他没有眼泪,也没有佛号,如同杀神。   他的重瞳是红的和黑的重叠起来,避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厮杀。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倒下了。   倒下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想……   ……   熙皇又爬上了漉山。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   今日居然真有朝臣提出来废后。   又是老生常谈那些东西,说什么皇后命格不好,成婚第一日太上皇就驾崩了,而且皇后多年无子,本就是七出之一,皇后被刺客行刺消失过,谁知道会不会……还有皇后据说和荆皇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这些臣子说的振振有词,有理有据。   而熙皇唐希第一次听的十分愤怒,当时就把开口的臣子摘了官帽,发配偏远地区去了。   可是这些官员却像是不知道后果,一而再再而三的把这事拿出来。   而婉贵妃的肚子也越来越大。   虽然她来自民间,却也没有听说被后宫哪个女子欺负了,据说连殷君的侄女沈明珠都没有讨到好。   这个民间女子并不是如众人想象那样弱小。   可是在大多数人心中,却更愿意皇上选立婉贵妃为后。   无他,婉贵妃再厉害,也就是后宫一个圈子,勾心斗角,争名夺利。   这些各大家族都有,后宫只是规模大一点罢了,什么套路众人也是心里有数。   而皇后神佑就不一样,她是真敢抄家灭族,敢上战场,她坐在朝堂上,众臣连说话都要心里有个数,冷不丁就被质问的一脑门子的冷汗。   而婉贵妃却不管这些,熙皇脾气也比较柔和,正是众臣希望的皇上的感觉。   这样的帝后是更符合熙国的朝堂这些大员们的意愿,他们不需要一个强大的皇室。   皇权重,他们就权弱。   于是鼓吹废后的言论越来越多。   朝前如此,后宫也不安宁。   婉贵妃肚子已经显怀了,天气燥热。   皇宫里的知了都被捉光了,没有一丝声响。   熙皇回到后宫,皇后成了禁忌之词。   而又有一个院的女子,意外身亡。   熙皇很痛苦,他真的只是失去了记忆,不是智商。   没有听说过以前他的后宫里有妃子死去的。   从他回来,或者说从他带着婉儿回来就如此了。   而每日婉儿都笑颜如花的迎接他,他多看一眼别的女子,婉儿都会找茬,过一段时间,总会有女子出事。   熙皇很累。   他不知道怎么办。   于是他又上了漉山。   先是看到一座又一座的小屋,像是一幅画一般。   实际却是每一座小屋都有一个僧人。   如今已经有一小片了,这些人都是荆国的苦行僧。   皇上在门口,看着苦行僧念经,听着他们念了许久的经,然后并没有进书院,就下山了。   满山黄叶和红叶。   耳边有风。   树上有知了。   他要回去。   回去告诉那些蠢货,他不会废后,过去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永远都不会。 第647章 逃难到蛮荒   秋日。   草原的草一片金黄。   叫做重阳的小姑娘,坐在一匹马上,赶着面前的一群羊。   她脸有点方,扎两个辫子有点怪,所以还是把头发扎成一把,跟男子一般,反而显得好看一些。   小姑娘赶着羊,溜达着溜达着就到了城墙下。   重阳很想爬到城墙上,看外头的景色。   虽然蛮荒也很大了,可是小姑娘把蛮荒都逛腻了,好想知道外头的世界是如何的。   听爷爷说他们以前是住在申城,申城很大很繁华,当然现在蛮荒也很大有很多集市,也有很多楼房,很多街道。   整个蛮荒四通八达,若是再有申城的人过来看,一定会十分惊讶。   去岁,天下都遭灾的严重,又是打战又是饥荒。   可是蛮荒却把自己经营的很好。   像是一只大硕鼠,平日省吃俭用,存好了粮食,寒冬之时,有序的掏出一点一点的来果腹。   蛮荒以前是只有蛮力,只有野蛮的土著,不畏死也活不好。   后来有了白骨山。   再后来又有了申学宫。   那些读书人,如同种子一般,洒落在这片未开发的土地上。   闪耀出新的生命力。   如今蛮荒全员皆兵,识字的人也很多,再土著的老头,都能在村口的树下得意洋洋的用树枝写下自己的名字。   重阳作为蛮荒名义上最大官员重知府的小女,大多数时候却是生活在白骨山,和她一堆师兄师妹师弟。   平日都在白骨山上学习。   不过今日重阳因为犯错,被惩罚放牧一天。   重阳太调皮了,总是欺负人。   这个小姑娘,方方的脸,小小的身子里,藏着无数的想法和能量。   每天有花不完的力气一样。   此刻即使牧羊,她也照例开开心心,一点都不像是被惩罚了。   跑的比马儿都欢快,严重让人怀疑是故意的。   太阳朝西落。   再过一会就该赶着羊回去了。   不过此刻小重阳一点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她要爬到城墙上去。   在上面看风景一定极美。   她好想过去看熙国的皇后姐姐,她都听玉姨姨她们说了熙国的事情。   那个皇帝太傻太坏了。   小姑娘有点不高兴,也有点伤心,价值观笔直又护短。   城墙很高,不过她早有准备。   这一处她常来溜达,特地在这里洒了一种蔓藤的种子,盼望着蔓藤长高,她就顺着蔓藤刷刷刷的往上爬。   当然又担心蔓藤长太高,外头的人会顺着蔓藤爬进来。   所以她时不时总会犯点错,被罚了过来放羊,顺便照看一下她的蔓藤。   蛮荒长大的孩子,身手都好。   不说重阳,就是重知府几个嫁人的女儿,也是嫁给蛮荒人,原本以为她们都是文绉绉的京城贵女,担心到了蛮荒被欺负,却不想,屡屡有家暴的消息传来,却是重知府的女儿打的女婿。   也是让重知府很无奈,劝了女儿好几回,忍一忍,不要随便动手,动手也动轻一点。   已经年迈的重知府为了女儿愁白了头。   更别说这里还有一个跟着皇后国师长大的小姑娘,性格还很古怪,对着荆皇都能胡说八道,重知府自己是管不了。   辽阔的草原,古朴的城墙。   一个小姑娘,迎着风,顺着蔓藤一点点的往上爬。   满脸的笑意和欢快。   蔓藤长的不快,但是很牢固。   小姑娘爬的不慢,一点一点的很快就爬到了城墙上头。   一时间,觉得风都是香的。   带着草的味道。   落日比平日更美。   城墙上能看到远方的河。   看到辽阔的戈壁,厚厚的云层。   云的尽头不知道是什么。   重阳抬着头,很喜欢这种感觉。   小姑娘的眼睛都比太阳还亮,眼里似乎装的比整个天下还多很多的东西。   不过看着看着就有些无聊了。   风景再美,也还是没有太大变化。   而且一直盯着看,眼睛也有些累。   重阳揉了揉眼睛。   再睁开,忽然望见遥远的戈壁上似乎有人?   重阳又揉了一下眼睛。   发现是真的有人。   而且似乎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很多人。   ……   密密麻麻。   无法无天的小姑娘,第一次害怕了。   趴在城墙上,掏出了随身带着的哨子使劲的吹。   还是担心别人听不到,重阳又掏出身上的预警的火棍子。   点着了朝天,就有火光飞到天上。   她惴惴不安的在城墙上等着。   戈壁原野上的人群越来越近。   也越发触目惊心。   为首的是一些穿着红色袍子的僧侣?   身后有密密麻麻的人。   那些人不是战士,而是女子,小孩。   像是被驱赶的羊一样,似乎极其弱小,但是人很多很多。   稀稀疏疏的看不到尾。   一时间重阳不知道是什么感觉,看到这个场景,她觉得喉咙有点难受。   她这样看着,看着他们靠近。   他们走着走着,似乎就有倒下的,然后又被人扶起来。   很庞大的一支队伍, 那场景也有点太过震撼,那队伍前头有一面旗。   和重阳上次见到的一样。   骷髅和刀,迎着夕阳。   没有风的时候并没有飘起来,慢慢的移动。   她看呆了。   等到听到身后有声音才回过神来。   回头一看,蛮荒整齐的骑兵迅速的飞奔而来。   漂亮又齐整,盔甲也极美。   若是平日重阳一定会看的很认真。   甚至一脸羡慕,念念不忘,她希望自己长大也加入这支队伍。   可是现在她只是看一眼,又朝前头看了。   那队伍慢慢靠近了。   是有僧侣, 还有荆国逃难的女子孩子,老人都很少,都留在了后方了。   男子基本也没有,全在后头拦着大军。   重烟在这支队伍里。   他和荆皇都受伤了,可是等他醒来,却在逃难的队伍中。   说是荆皇继续上战场了。   重烟跟着队伍一路往南。   来到了蛮荒跟前。   看到了高高的城墙。   有点熟悉的想落泪。   ……   有人示警,蛮荒的巡逻队和主力队都迅速的赶来了。   可是当赶来的人看到城墙外的场景,也有些呆住了。   那支队伍,主要是女子和孩子。   还有就是护着女子和孩子的僧人。   所有人都破破烂烂。   夕阳下,这支队伍终于走到了城墙下。   有的人就倒下了。   重烟挥舞着手,站在城墙下,希望能有人开城门。   重阳看着那个家族兄长,觉得真是混的太惨了,她差点没认出来。   上回走的时候,还是英俊非常,现在却是皮包骨,脸颊似乎都凹进去了。   她从蔓藤上迅速的滑落下去,飞快的往城门跑去…… 第648章 最后一堂课   荆国破国了。   这一日,荆城被占领。   漉山上的僧侣朝北跪拜大哭。   神佑站在山顶上,还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消息传的很快。   实际也不算快了。   已经发生了几日,才传到这里。   荆国活下来的一些人逃难到了蛮荒,被蛮荒收留了。   因为来的都是女子和孩子,还有就是那些懂医的僧侣。   男子非常少。   有几个也是受伤严重的。   大多数男子都留在后头,拖住敌人了。   没有想到,天下还会有比荆国更强大的人。   这些人的消息极少,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般。   而且不长时间,天下人都没有什么反应,荆国居然就亡了……   风吹的神佑的头发飞扬。   天气渐冷。   她依旧一副书生打扮,而此刻,作为门房的陈老头站在她身边。   他虽然上漉山书院当了一个门房,实际却是负责各种消息往来。   这个消息是他刚刚告诉神佑的。   有点突兀。   神佑愣了许久,似乎都没有缓过劲来。   她没有想到,上次一别之后,居然会这样。   尽管艰难,她还是开口问道:“他还活着吗?”   陈老头犹豫了一下,他知道神佑问的是谁。   当初神佑公主是为了保下申学宫那些先生学子的命才来联姻的。   他很想做一些事,可是此刻也只能摇头。   “不确定,没有他的消息了,不过小国师重烟安全到了蛮荒。”   “如今朝堂上如何?”神佑尽量冷静的问道,实际声音却还是有些颤抖,似乎被风吹开了。   “昨日有人提废后,皇上强势让人拖下去斩了,下令不准再提,关于荆国的事情,大部分朝臣都不愿意多管闲事,熙国跟荆国生意往来也不多,荆国人穷横,朝臣也觉得赚不到什么,所以只愿意观望,还有朝臣想着能不能和那些传说中的火鬼做生意,他们有火器,要是能买一些来,以后对付申国也容易一些。”   神佑很快调整好心态,可是听到老陈说的话,也忍不住想骂人了。   “愚蠢。”   “殷君李君怎么说?”   “殷君觉得形势不容乐观, 还是应该准备备战,火鬼能轻易灭了荆国,那他日若是来熙国,不是更容易。”这一点陈老头是赞同殷君的,都这时候了,还抱有侥幸心理,怎么死都不知道。   “李君没有明确表态,但是李君一系的官员表态了,觉得那什么火鬼可能只是谣传,说不定是荆国内乱,就算是真的,刚刚吃下荆国,要南下,至少还要好几年,如果都那么容易,熙国早就灭亡了。”   对于一团乱的熙国朝堂,神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了,她揉了揉眉心。   听说之前皇上来漉山了,并没有进书院,在门口停留了一下就下山了。   神佑不知道他想如何。   看着时间,婉贵妃肚子已经很大了吧,神佑其实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孩子,可是真的没有在这事上上心。   而太后瑰,实际还是希望有的。   总不能让唐家绝后。   如今这样,也算是安心了。   “山风很大,我们还是下山吧。”说完话,陈老头还是不想见神佑公主站在这里的模样。   瘦的像是随时会被风吹走。   神佑还是站了一会,山风确实很大,毕竟冬天来临了。   她看了看身边的陈大人,从最初认识,还是个壮年的县令,现在已经一头白发了。   神佑点了点头,转身一同下山了。   在山顶,望的更远,看的更辽阔,心思也会更开阔一些。   朝山下走,快到书院的时候,神佑忽然开口道:“老陈,你希望我留在山上,还是回宫?”   神佑知道,陈大人一般不会和自己说这么多朝堂中的事情,如今主动说起来,只能说局势很紧张了。   陈结余表情严峻,是的,很紧张了。   他很担忧。   从前头传来的消息看,那莫名其妙的火鬼,不是什么鬼,应该是海的另外一边的人,或许那边也有强大的国家,甚至比申国更强大。   很久很久以前,熙皇先祖就乘船入海,据说是为了寻仙。   有回来几次,最后消失了。   而熙国皇室的建筑也和外头不同,明显更华丽震撼许多。   据说是熙皇先祖按照他出海所见,让人建的。   这说明海的另外一边是真的有人的,而且可能更繁华更强大。   否则熙皇先祖没必要执着去那边治病。   去岁天灾严重,有可能不仅仅是这三国,如果海的那一头也有国家,肯定也会受灾严重。   如果真有,他们费劲辛苦,到现在,来到了这边,也是不无可能的。   而且荆国败的这么快,说明对方来势汹汹。   只是眼下不是难受的时候。   大敌当前,最好的应该是三国统一,一致对外,不过现实,简直是不可能的。   熙国一个国家内部都不统一。   都有很多声音,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即将来临的灾难。   陈结余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道:“公主若是回宫,重新执掌大权,是熙国之幸。”   神佑没有回答。   已经走到了书院门口了。   那些僧侣还在痛哭,全身伏地,朝着北方。   神佑从他们身边走过。   没有停留。   她不想回宫,不过此刻她还是回到院子里,很仔细的洗去了脸上乱七八糟的东西。   恢复了她的容貌。   陈老头看着神佑公主的背影,终究是一声长叹。   下午,有一堂课,是佑先生的。   佑先生的实政课,深入浅出分析了天下局势,让这些学生都受益匪浅。   先生讲课简洁又风雅,尽管先生容貌平常,个子也不高,似乎也没有什么惊人的背景,但是也收获了无数学生的崇拜。   从最开始一部分学生来上这堂课,到现在已经是座无虚席,甚至还有在教室后头自己戴垫子盘腿而坐的学生。   先生的课,前半截分析局势人物,后半截让大家自己辩论。   道理越辩越明,虽然有时候也吵出火气来,但是下课后又相约一起去吃饭。   先生看着年纪小,但是很威严,不过相处下来,其实同学们已经很喜欢这个先生了。   下午,快到上课的时候,教室里学生都已经坐满了。   学生相互笑呵呵的说话聊天,等先生来。   先生向来守时,不过今天似乎来的稍微有些晚。   好在等了一会,有把脑袋探出窗外的学生终于见到老远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先生出现了。   “先生来了,安静,安静。”那学生回头对同窗喊道。   大家稍微收敛了一些,不过还是有交头接耳声,只是没有那么大声。   不过当先生走进来,走到了学堂的最前头,站在那的时候,所有人都呆住了。   整个学堂都静的只有呼吸和心跳声。   佑先生站在台上,面上淡然的道:“今日也许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讲课,我虽然是熙国皇后,不过我也是申学宫的学子,和你们院长是同窗,教你们还是足够的,今日的课堂,我们来谈一谈战争……”   ……   很多很多年以后,这些学生已经老了。   都还记得这一幕。   学堂前头那个漂亮的惊人的女子,面色平常的给他们讲课。   侃侃而谈,有点激昂,也有点悲伤,依旧很认真。   一字一句都印在他们的脑海里,心中。   “因为战争,门口的荆国僧侣五体投地的痛哭,因为他们刚刚知道,他们失去了他们的国家,今后,也许天下再无荆国……战争不会停止,战火来临,或许我们还不如那些僧人,他们活下来了,而我们却不一定能活下来,在最后一堂课,我想教给你们的是,活下来,在战争中活下来,不逞匹夫之勇,不当逃难的兵,理智冷静的投入战争中,我们为了保卫自己和家人的性命而战。”   佑先生语调如平时一样平稳。   只是恢复了她本来的面貌。   她站在那,会发光,如同暖阳,照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第649章 谁是后宫之主   冬日天黑的早。   婉贵妃最近脾气大的很。   今日她摔碎了三个花瓶,都是很名贵的瓶子。   按照皇后治理后宫的标准,这些瓶子她摔碎了是要赔的。   记在她的用度的账面上。   婉贵妃很生气,皇后走了这么久, 后宫的花销流水居然还是按照皇后在的时候规矩办。   皇后虽然不在宫中,但是宫里处处是皇后的影子。   婉贵妃趁着这段时间,拉拢了一些人,打压了一些人,可是她就是民间来的女子,最大的倚仗就是皇上的宠爱和肚子里的孩子。   做的终究是有限。   她看得出来,皇后就是一个极其骄傲的人,但是她也不敢撩拨太过,因为第一次见皇后,就感觉到她身上是有杀气的。   一个女子,长的那样好看,却如同杀神一般。   让人会从骨子里心惊胆战。   婉贵妃摔完瓶子,让人收拾好,又打扮了一番,还是没有等到皇上过来。   天更黑了,院子里的灯都点起来了。   灯光下,涂抹了脂粉的婉贵妃,脸有点浮肿,但是很白皙。   入宫这么久,她似乎已经彻底改了以前的小家子气,当然也是她不用向别人行礼,所以也不存在犹豫行不行礼的问题了。   居移气,养移体,现在的婉贵妃真的像是一个贵人一般,一举一动,很是大气。   至少她自己是这样觉得的,回想她初进宫的时候,她恨不得时光倒流一回,总觉得那时候的自己不如现在的自己,太丢脸。   不过皇上迟迟不过来,她发了一通脾气,砸碎了花瓶之后,还是生气。   “皇上去哪里了,怎么还没有过来?”   按说妃子没有资格打探皇上的行踪的,不过婉贵妃从来就不太守规矩,现在也没有人给她立规矩,她随意惯了。   宫女战战兢兢,最初还有点看不起这个主子,说其身份来,还不如她们,不过现在也被收拾的服帖了。   “皇上去孟妃那里了。”   当初婉贵妃晋升贵妃,她有点担心自己成为众人的靶子,所以央求皇上给其他人也升了位置。   后宫于是一堆嫔妃。   等升完了她才发现,自己把自己吭了一把,根本没必要,皇上也不会去其他嫔妃那里,只是给她们升了位置,多花了宫里的钱的。   现在居然听到皇上去孟妃那里,她眉毛都挑起来了。   皇后抄了孟大人的家,孟蝶却没有受牵连,婉贵妃原本还想拉拢一下孟蝶,接过孟蝶压根不搭理她。   婉贵妃很瞧不上妖里妖气的孟蝶,对她极其不放心。   此刻听到这个消息,气的肝疼。   不过此刻皇上在孟蝶那却不是婉贵妃想的那样。   “听说你跳舞很好,明日皇后回来,你表演一曲舞可否。”熙皇平日很好脾气,虽然下令就可,他还是来问了一句。   孟蝶心中一动,“皇后明日回来吗?”   皇上点了点头。   孟蝶明显热情了一些,脸上也多了笑意。   很爽快的答应,甚至还叫了宫女来问自己那条跳舞的裙子好着吗,让拿出来收拾一下。   一下子忙忙碌碌起来,倒是弄的皇上有点尴尬的坐不住。   忍不住开口问道:“婉儿说你父亲是因为皇后而死,你不恨她吗?”   孟蝶一脸懵逼。   像看傻子一样看皇上,若是自己恨,还让自己来给皇后表演,这是什么思路。   “臣妾原名刘松花,孟君乃是臣妾养父,为了让臣妾忘记亲爹娘,孟君让人把臣妾爹娘处理了,孟君于臣妾有杀父杀母之仇,也于臣妾有养育之恩。他死了,臣妾不拍手称快,已是仁义。”   说完话,看到宫女把她的衣服拿出来了,她转眼注意力就到衣服上了。   “是这条裙子,你看看下摆的褶皱,处理一下,我想了许久,训练出来的战舞,皇后娘娘一定会喜欢……”   皇上呆了呆。   孟妃几乎是对他视若无睹。   而后他又去吩咐李妃,安排一下明日皇后回宫的事宜。   没有想到才说完,向来脱跳的大李妃已经跑的不见了,要去准备东西。   小李妃性子稳重一些,不过也一副思绪飘远应付自己的模样。   皇上才踏出门,就听到两个李妃尖叫,夹杂着笑声。   “皇后回来!”   “啊啊啊啊啊,终于回来了。”   “我快闷死了”   “我也是我也是……”   熙皇脸色有点黑,总觉得很怪异。   感觉像是皇后才是后宫之主一般……   不过对……皇后的确是后宫之主……他的意思是这些妃子不是应该围着皇上的么。   他本来不必要亲自去通知的。   不过对孟妃和两个李妃的反应很怪,所以忍不住又去其他地方转了一圈。   无一不是如此。   这些女子听到皇后来了,欢呼雀跃。   弄的皇上不停的反思,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最后他到了沈明珠那里。   沈明珠是殷君的侄女,在后宫中地位算是仅次于婉贵妃了。   皇上虽然不是很喜欢,但是也不讨厌,对殷君的尊重,放到沈明珠这里,一直也算是尊重的。   沈明珠时常有在婉儿身边出现,皇上还算是印象深刻一些。   而且沈明珠给人感觉很聪明。   甚至举手抬足,他感觉有点像一个人。   刚刚他进来,看到沈明珠挺拔的站在那,幡然想起来,她像皇后,甚至一举一动, 似乎都在模仿皇后的模样。   熙皇有些好笑。   婉儿到宫里之后,据说跟沈明珠最交好了。   不过有一次他问起来的时候,婉儿却说:”只是一般,沈妃硬要过来,她也不好拦着。“   两人平日关系看着极好,私下却是一般,熙皇都有点搞不懂了。   此刻到了沈明珠这里,他也是开口说了,明日皇后会归来。   沈明珠愣了愣,随即却是笑了出声。   关于沈明珠,熙皇还是了解了一下,毕竟是殷君的人。   据说她在的时候,可跟皇后不对付。   他想听听她为何高兴。   ”皇后回来,婉贵妃恐怕就不高兴了,婉贵妃不高兴,臣妾觉得很高兴。“沈明珠笑呵呵的道。   皇上一头黑线。   这个沈明珠最初不是一脸高洁的模样,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跟婉儿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姐妹情深的模样。   ……   而此刻婉贵妃听到说皇上从孟妃那里出来,去了大小李妃那,最后现在居然去了沈明珠那。   气的脸煞白。   她最近跟沈明珠闹翻了,沈明珠是后宫最早接近她的妃子,却不想两人却最早反目了。   宫女怯生生的道:”听说皇上是去安排皇后归来的迎接事宜,对外说皇后体弱,出去修养了一阵,明日回宫。“   婉贵妃这时候却没有再发脾气了,而是有些惊恐,皇上恢复记忆了吗?   皇后不是走了,为何要回来……   她过了一会,忽然捂着肚子,脸色苍白。   ”快,快去喊皇上!“ 第650章 天下女子分两种   夜幕很沉。   叶子上凝聚了露珠又变成了霜冻。   天明之时,皇宫一片白。   像是初雪来临一般。   实际只是霜冻。   霜冻又格外的冷。   婉贵妃闹了一夜。   折腾了一夜。   一方面是真的不舒服。   不仅仅是身体不舒服,心里也不舒服。   她实在无计可施,在怀孕的时候,就有了印象中最原始的记忆,好像她母亲当年争宠就是如此,各种装病折腾父亲。   当时她记得自己是嘲讽母亲的,结果她母亲命也不长。   她自己下意识的学了母亲那柔柔弱弱的性子模样,实际心却很强。   她不敢在皇上面前说皇后的坏话,毕竟当初她进宫的时候说的很大方磊落。   只是父亲安排了,她也不能嫁别人了,才来了。   按时间和身份,也没有双方父母见证,严格说起来,她这样子都做不了正妻。   可是她就心里不爽利,她不想皇上去接皇后。   干脆连着自己也一起折腾。   皇上是被折腾的一夜无眠,到了早上上朝,还两个黑眼圈。   还被臣子参了一本,要皇上要爱惜身体。   如今皇后没有上朝,朝堂明显乱了许多。   说话声也大了许多。   众臣自己都没有觉察这事。   倒是皇上脑袋乱糟糟的,听这些人说话说的他头都疼了。   下朝之后,他准备休息一下就去漉山上亲自接皇后的。   却不想在婉儿那用膳完,居然就睡过去了。   ……   漉山上。   神佑一大早就起了,又去山上转了一圈。   吃饭跟平常一样。   不过脸上再没有涂乱七八糟的模样,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鹿寻昨夜看书到深夜。   早上却又跟平日一样起的很早。   用早膳,一家人如平时一样。   有些热闹。   李南国和鹿昭福两人能撑起一个院子的鸡飞狗跳。   洛妃笑嘻嘻的,跟没事人一样。   只是在吃完饭的时候,说了一句:“你回宫,我也去蛮荒了,你三伯伯最近在那边,忙的很。”   本来洛妃早要去的,只是放心不下神佑,留了下来。   神佑点了点头。   脸被洛妃揉搓了一把。   “倒是比小时候好看了,就是没有小时候可爱了,那时候脸上肉多多啊。”   捏的神佑的脸龇牙咧嘴的。   一边鹿寻和鹿五看的都笑起来了。   瞿柒更是低着头耸肩闷笑。   李南国跳出来,有心想帮忙,又觉得洛妃也很凶,更凶。   于是伸手捏了对面的鹿昭福的脸,很用力的捏到了鹿昭福哭出声才作罢。   报复心及其重。   看到神佑哭笑不得。   想了想,还是道:“蛮荒一路也很远,最近不太平。”   鹿五开口道:“我送洛姨走,瞿柒和昭福也一块过去。”   神佑点了点头,蛮荒那边如今反而安全一些,一直在练兵,又是他们的大本营,太后昭几次说要攻打,也没有什么动作,不是不愿意,蛮荒现在比过去还难啃。   若是按土地面积来算,蛮荒真的很大,有大半个申国了,而且里面地形复杂,申国的士兵都不愿意来。   而且在申国人想起来,蛮荒终究是蛮荒,比不得熙国富饶,打下来也没有什么油水,而且蛮荒也没有宣布独立什么的,他们一部分人还是觉得能不打就不打,抱着这样的心理,申国朝堂对蛮荒的问题,一直拉锯着。   太后昭也没有真正下令。   神佑不是扭捏的人。   既然决定回去,就很干脆。   吃完饭,收拾了一遍,也不准备和那些学生告别。   打算等皇上来她就走。   因为皇上坚持要来接她。   却不想,这一等,等了许久。   鹿寻开口道:“下盘棋吧。”   树下。   木棋盘。   黑白棋子。   院子里不算冷,今日阳光也不错。   早晨有霜冻的天气,阳光都很明媚。   专注学业的鹿寻比门口的僧人还像僧人。   此刻下棋的时候,却屡屡出错。   当然本不该出错。   若是论棋力,山上还没有人能赢鹿寻,就是鹿歌都赢不了。   不过这一局,他下的极其糟糕。   鹿寻容貌感觉上几乎没有太大变化。   今日似乎还仔细收拾了一下。   头发梳的很整齐。   长发飘飘。   他虽然没有娶妻,可是收拾的比娶妻的五哥还整洁多了。   衣摆也是简单的白衣。   夹着棉。   脸色一直比较苍白。   在熙国,鹿寻这种容貌属于走大街上,女子会尖叫的容貌。   干净,又有书卷气。   据说也有很多女子慕名而来。   漉山书院进门的规矩,对那些来的访客,要求回答问题。   回答不上来, 就进不了门。   虽然屡屡出错,这一盘棋还是下到了夕阳西下。   神佑赢了。   鹿寻输了。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坐在屋子里收拾东西的洛妃看到院子里的场景,却是想起了这句诗词。   据说出自伊仁公主自嘲。   神佑站起来道:“终有一别,好在又在娘家里赖了一段时间,像我这样好命的女子,已经不多了。”   皇上没有来,她也打算回去。   大难来临,总不能真的各自飞了。   若是没有即将来临的事情,神佑或许,就真的住在了山上,当个教书先生。   “哥哥送你吧。”鹿寻开口道。   随即又笑道:“今天正好是沐休日,你的那些学生想必也会送你的。”   院子门被推开,鹿歌气喘吁吁的跑进来。   他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忙的很。   这时候也是,跑着来的,额头都有汗。   却没有多说什么。   和谈之后,熙国朝堂上有很多声音,意思不用在军费上花那么多钱,到头来还是要和谈。   但是鹿歌强力反驳了,神佑也一力支持,才有了一个稍微折中的结果。   神佑这段时间虽然不上朝,可是支持神佑的青年一派也非常多。   大多数都是上过战场的。   殷雄也是其中之一,多次在朝堂上跟自己老爹殷君就怼起来了,倒是让朝堂热闹不少。   鹿歌一身甲胄,显然是刚刚从训练营里出来的。   漉山门口还有两列士兵,很严肃的一声不吭站在外头。   等到神佑出来。   门口有三列人马。   士兵,僧侣,书生。   穿着先生袍子的神佑,却如同神女一般。   那些僧人再次俯身拜下。   荆国僧侣很玄妙,他们崇拜的人和东西,都很抽象,很极致。   当日佑先生收留他们,今日看到佑先生的模样,一个个觉得她是真正的菩萨。   那些学生则是一脸崇拜,没有想到给自己教课教了那么久的人居然是当今皇后。   回想皇后说的那些案例,当时还有一些学生不信,现在想起来,实际就是皇后自己的经历。   再真实不过了。   而且皇后跟想象中倾城倾国的美女不同,居然是博学多才,见多识广,完全颠覆了他们的想象。   几乎要成为皇后的脑残粉了。   而那些士兵,本来就跟着皇后上过战场,更是十分崇拜。   天下的女子,有两种,一种是皇后神佑,一种是除了皇后神佑的女子。   鹿歌带着士兵护送妹妹下山。   漉山的学子都跟着一起下山了。   僧人们则是在那里跪拜念经。   ……   皇宫里,一直做梦的皇上猛的坐起来,看到外头的天色,一脸慌张。 第651章 不许和我抢   落日余晖。   熙城也是繁花似锦。   熙国没有宵禁,到了傍晚反而越发热闹。   熙国的商业向来发达,夜晚有夜市,美食街,还有那些卖小玩意的集市,更别说那熙河边的花船,一艘接着一艘。   落日的时候,就已经把灯笼挂出来。   续上阳光的明亮。   此刻熙河边上最大的一艘船内,顶层最豪华最大的一间屋子被人包了下来。   这伙人出手极其阔绰。   一般人用金票银票付账,他们居然随手就用珍珠付账。   船上的妈妈拿到那一袋子珍珠,眼睛都绿了,恨不得当场跪下来抱大腿。   珍珠极为难得,要下海捕捞,捕捞一颗珠子死一个人也不为过。   可以说珠珠血泪。   而这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豪客。   看脸和衣着打扮倒是有点像荆国那边的人。   荆国人五官比较立体,鼻子突出一些。   不过听说荆国战乱,怎么还会有荆国豪客来熙国的花船上耍。   若是平日,花楼的妈妈肯定要多思量一会。   不过今日实在是被这一袋子珍珠迷花了眼。   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就想服侍好这一群人。   他们出手阔绰的很,随手打赏都是珠宝。   王妈妈在下一层仔仔细细的安排,心中想着一定要把这豪客留住。   有的客人要是在船上玩的高兴了,一口气住一两个月都是有的。   那一两个月顶的上花船一年的赚头。   ……   屋子里为首的是一个少年,一身珠光宝气。   穿的衣着笔挺漂亮,剪裁跟这边不一样。   少年今年才成年,一脸傲气。   他是大帝之国的小皇子休斯·雅布门·唐。   休斯压根看不上这里的人,对如同荒漠一般的荆国看不上。   对这个商业算是繁华的熙国也看不上。   不过他母亲的家族也是古老的贵族,拥有一些资料,关于这个遥远的国家的。   当初出发的时候,母亲就告诉他,选择熙国。   熙国有造船术,未必弱于他们。   若是他掌握了造船术,必定能赢两个哥哥。   大帝之国的贵族皇室非常腐败,耽于享乐,他们是奴隶制度,附庸制度。   去岁天灾,对他们影响也很大。   若是这些皇室之子不出来征战,他们国内也会暴乱。   奴隶死伤无数,蠢蠢欲动。   大帝的决定是让这些该死的奴隶死在外头。   免得污染他们的土地。   同时抓一些新的奴隶来替换他们,让这些老奴隶看看,他们是有多幸福。   大帝之国之所以繁荣发达,就是统一了周边无数小国,那些小国的人都成了奴隶,供养大帝之国的贵族。   休斯并不理解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是他还是被赶出来了。   他压根不想争夺皇位,当一个公爵他觉得也足够了。   他现在的情妇就有两个是公爵夫人。   相当的美妙。   相比起来,这贫穷落后之地的女子,穿的反而更保守,他们的公爵夫人都把乳房勒紧,暴露大半在外头。   可是这个国家的女子,穿的严实多了。   他来的还是风月场所,这些姑娘也是穿的宽松的很。   却很少袒胸露乳的。   休斯不喜欢这样。   若是让他攻打下这里,把全城的人都变成的自己的奴隶,那样他就下令,不准女子穿衣服。   休斯脑海里天马行空的想着,嘿嘿嘿的傻笑起来。   他身边亲近的附从有三人。   其中一个附从穿着华丽,跟三皇子一样坐在椅子上,靠着窗,显然他最受宠,地位最高。   另外两人,一人身强体壮,跟一尊铁塔一样,站在门口。   他是三皇子父亲给了人,主要用于保护三皇子的安全。   而另外一个留着大胡子,穿着宽松的白袍,些微瘦一些,则是三皇子母亲给的智囊。   显然三皇子也更信任他一些,他也靠的更前。   不过看到三皇子这笑容,几个附从都是一脸无奈。   三皇子年纪最小,母族地位很不错,是老牌贵族,却是最荒唐,跟睿智的二皇子完全不能比。   不过他们已经被分配给三皇子,只能一辈子跟着他。   就算是想叛变也是不行的。   “休斯,我们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城了,这些人一点防备都没有,看着也很瘦弱,还有这里的女子都没有我们那里的漂亮,好没意思。”   三皇子看了一眼对面的男子,对面的男子虽然是他的附从,可是打扮的和一般的大帝之国的男子不一样,还特地修了眉毛,五官甚至比大多数女子好看,有些阴柔。   两人实际是有暧昧关系,荒唐起来的时候,一起玩那些公爵夫人,也相互玩。   此刻听到他这样半抱怨的语气,三皇子一点不生气,反而笑道:“你要有意思的话,等我们征服了这里,随便你玩。”   智囊有心想说话,不过说了三皇子也不会听,只能让三皇子先玩高兴了再说。   可是这里毕竟远离大帝之国,他还是忍不住道:“休斯,这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我们还是要小心一些,若是暴露了行踪也不好。”   三皇子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   “这个国家的人一路上你都见了,就是本皇子也能一个打十个,他们太弱了,满脑子计较着眼前的东西,而且太蠢,我们那随处可见的珠子,他们居然当做宝贝。”   说到用珍珠当钱花,这一行人都笑了。   连门口站着的附从那凶神恶煞的脸都笑了。   他们那珍珠真的不算值钱,虽然一个奴隶都能弄很多来。   正说笑着呢,忽然花船外的大道上出现了一群人。   为首的是一列士兵,走的整齐划一。   道路都被踏的摇晃起来。   然后是骑兵。   整整齐齐,他们在船上看,看出来是一个方阵。   居然比他们的军队都丝毫不差。   最中间的也是一个骑马的人。   远看还以为是个男子。   可是等那队列路过花船边的时候,三皇子忽然激动的面色涨红。   而坐在他对面的附从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却是脑袋探到了外头。   中间的黑色大马上坐的居然是一个女子。   那女子坐在马背上,没有左右顾盼,只是朝着前看。   道路两边的行人居然都跪下了。   比他三皇子出门还要威严。   队伍里有打战的士兵,还有一排排穿着统一颜色长袍的年轻人,据说是这边的读书人,地位也很高。   万众瞩目,但是那个女子,依旧理所当然,云淡风轻的模样。   她极美。   也极其磊落。   大帝之国最美的女子是温栖公爵的小女,温琪尔,据说每个见到温琪尔的男子都想向她求婚,希望能够和温琪尔共度余生。   三皇子见过温琪尔,确实挺漂亮的,粉雕玉琢,很是丰满,但是也没有传闻那样夸张。   若是当他情妇,他自然愿意,当妻子的话,他还嫌弃麻烦。   可是眼前这女子,比温琪尔美丽动人一千倍。   三皇子见到的第一眼,就是想,不能让大哥二哥见到。   他们大帝之国在这一点很混乱。   同时他瞥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附从,看到对方眼神发亮。   他掏出了一把刀,直接插在了桌子上:“不许和我抢,这次,你碰都不许碰她,你若动她,我杀了你。” 第652章 后宫的热闹   落日照耀在皇宫的尖顶上,金碧辉煌。   后宫的女子都做好了准备。   皇上却迟迟没有出现。   众人还以为皇上上山接皇后了。   等到见到皇上穿着龙袍慌慌张张的出现,才知道皇上居然没有去接皇后,而是在婉贵妃那睡过头了。   后宫全都是女子,女子的心思女子最了解。   都有点看不上婉贵妃这样的小伎俩。   听说昨夜闹了一夜。   不过就算闹了一夜,皇上一个大男人,也不至于下午睡了一个下午,白日就睡一天。   不用深想,若是深想,谁知道饭菜里加了什么。   熙皇也一脸窘迫。   昨日他亲自去交代的,今日皇宫都焕然一新,重新打扫休整了一遍。   路上的宫女太监似乎都比平日活泼。   可是自己却睡迟了。   熙皇倒是没有多想,只是以为自己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但是也有些埋怨婉儿为何不叫醒自己。   可是他醒了,婉儿都还没有醒。   只得把脾气发在别人身上了。   熙皇实际也不是一个乱发脾气的人,真的生气了,通常就气急了,直接重罚。   太上皇融和太后瑰实际把熙皇教的有些软弱。   即使失忆了,也依旧如此。   记忆不在,性格却还是一样的。   皇上醒来,慌慌忙忙的要出宫,却被拦住了。   皇上要出宫,要准备仪仗各种,十分麻烦。   闹腾了许久,他才出去了。   听说皇后已经下山了,尽管如此,他还是要出去。   他觉得自己若是不去,就是言而无信。   之前说好的。   皇上的仪仗人也很多,匆匆忙忙出门,正好到了西大街遇上。   也就是那花船靠近的位置。   周围还要检查一遍。   花船上,王妈妈严格保证,都是熟客,还是把船移远了一些。   熙皇手忙脚乱,脸都没有洗,昨夜又没有睡好,这会子远远的看到皇后,莫名的有些自卑。   但是皇后愿意回来,他还是高兴大于一切。   神佑看到了前来的皇上,许久没见。   皇上慌乱的跳下龙辇,像是小厮一般。   神佑下马,站在他面前。   见皇上龙袍里的领子居然都是歪的。   微微皱眉,还是习惯的帮他把领子整理了一下。   皇上的脸一下子刷的羞红了。   脑海里好像曾经有过这一幕,他站着晕乎乎的。   直到神佑开口道:“皇上是来接我的吗?”   熙皇只是点头。   神佑上了龙辇。   还是大军开道。   ……   花船上的三皇子也看到了这一幕,距离的比较远。   但是看到这一幕,把桌子上的刀子拔起来,又插回去。   好好一张花梨木桌子,被他扎的千疮百孔的。   “这女子明明是少女,还那么小,比温琪尔还小,怎么可能就有男人了……”   这时候那智囊连忙开口道:“主人,这女子好像是这个国家皇室的人,那个车撵只有他们的皇才能用。”   三皇子有点不耐烦,看着那车撵远去。   对接下来的寻欢作乐的环节也不感兴趣了。   “阿祖,我要那个女子,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是杀是抢,先把那女人给我弄来。”   三皇子性格实际很暴虐,他对着门口那大汉喊道。   智囊和对面坐着的男子都微微后退。   ……   皇宫里,宫门大开。   只有皇上皇后出入才可以打开的门。   门后,后宫一干女子都等在那。   婉贵妃装病没有出现。   孟妃跳起了战舞迎接。   她本来身体柔软,跳的都是尽量表现女子身躯的舞蹈。   可是受皇后上次归来的场景启发,就自己设计了一个新的舞蹈。   表演的是将士上战场后归来的故事,铿锵激昂,又华美壮观。   而李早李晚也带着众后宫女子一起到场迎接。   连沈明珠都打扮一新,在队伍前头。   “恭贺皇后回宫。”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女子齐齐的喊声,很有穿透力。   远在婉蓉院的婉贵妃听到了又砸了两个杯子。   宫女太监们只能默默收拾,偶尔听到一两句前面的热闹,十分想去看看。   皇后回来,死寂的后宫一下子鲜活了起来。   没有对比还不觉得之前有什么不对。   如今皇后一来,觉得整个后宫都热闹起来。   欢声笑语也多了许多。   婉贵妃越听越生气,伏案大哭起来。   本来孕妇就心情多变,她只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在欺负她。   故意气她。   皇后都走了,为何不走远,还要回来,也不要脸面了,和自己抢男人,明明皇上都不记得她了。   外头的笑声,盖过了婉贵妃的哭声。   熙皇在前头,他都不知道他后宫有这么多人。   甚至大多数他都叫不上名字,皇后却是每个人都记得,甚至都说上一两句话,问了近况如何。   难怪这些人,听到皇后回来,居然都欢呼雀跃,一脸欢喜的模样。   连沈明珠都笑呵呵的在前头道:“皇后娘娘,看着瘦了一些,臣妾知道一个滋补的方子,最适合女子用了,可以养颜美容,臣妾献给皇后娘娘,希望娘娘不要嫌弃。”   神佑也有点惊讶,之前沈明珠在她面前,可算是很孤傲的,不想自己出去一段时间,回来倒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居然这般热情。   实际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沈明珠想跟婉贵妃交好,两人说好共同的敌人是皇后,可是结果,婉贵妃比皇后……好吧不能比的,婉贵妃不仅贪心还小家子气,只进不出,滚刀肉一般,沈明珠算是被结结实实的气到了。   沈明珠自己也是贵女出生。   反而念起了皇后的好。   这次是真的真心实意的迎接皇后。   婉贵妃不高兴,她就高兴了。   孟蝶跳完舞气喘吁吁的到了皇后跟前。   得到皇后一句夸奖,原本因为跳舞面红气喘,现在整张脸更红了。   声音呐呐的道:“这是臣妾专门为皇后娘娘排的舞蹈,皇后喜欢就好。”   神佑点了点头。   “舞姿跟着鼓点,节奏很快,很激昂,寓意也不错,若是将来有机会,你也可以给我们的将士表演。”   孟蝶听到皇后这么说,激动的都顾不上感谢,只是傻乎乎的点头。   她是真心喜欢舞蹈。   但是却并不想以色侍人,以前孟君培养她就是做那些事的。   可是皇后却告诉她跳舞不仅仅是以色侍人,在皇后的家乡蛮荒,舞蹈也是出征前的战舞,胜利的舞蹈,安魂的舞蹈,各有不同。   神佑回到了凤来殿,大门上的龙头,有点可爱,在烛火的照耀下,两只眼有点斗鸡眼的感觉。   神佑的小蛇刺溜一声自己滑下去不知道爬哪里去了。   后院里,大黑慢吞吞的隐藏在黑夜中。   后山一匹狼又呼朋引伴的喊叫,传来阵阵狼嚎。   熙皇原本觉得慌乱紧张不安,可是看到皇后回到了凤来殿,坐下的时候,他就觉得松了一大口气。   一切又恢复到了正常。   连烛火的光,似乎都比平日安静笔直明亮一些。   ……   PS:昨日换了新住处,乱糟糟的,今天要整理一下,只有一更。新家还没有挂窗帘,睁眼,很刺目。总听到一句话说,房子是租的,生活是自己的,整理起来,还是很乱哈。 第653章 慕颜楼之再行   夜幕降临。   申国皇宫金灿灿的。   自从太后昭上位之后,整个天下的资源都往申城里堆。   那些臣子为了拍太后马屁,显出昭平盛世的盛况,给皇宫的屋顶都刷上了金粉。   皇宫已经比庙里的菩萨更加金碧辉煌,金光闪闪。   然而此刻申皇李平安却不在皇宫里。   自从他第一次悄悄出去没人管之后,他就老干这事。   虽然皇后叶敏劝了几次,他也不听。   皇宫对他来说太压抑了。   整个皇宫从头到脚,他都觉得压抑。   甚至看那些宫女太监的眼神,他都觉得他们在鄙视他。   李平安极度没有安全感,又极度自卑。   现在他已经后悔了,若当初和先生他们一起离开,现在也许不是这样吧。   哪怕不当皇帝,至少比现在开心。   他看到什么都讨厌。   可是看到皇后叶敏,李平安又觉得慌张羞愧。   叶敏虽贵为皇后,可是自己什么都给不了她。   她只能在屋子里绣花,绣花,永远的绣花。   他脑海里都是一个女子坐在床边,窈窕的身影,手上拿着布和针,在那里静静的绣花。   他害怕想起这个画面。   那样娴静又那样绝望。   他跑出去,伪装成一个富家公子,去了风月街。   京城最有名的风月街,还有慕颜楼。   不过如今的慕颜楼没有以前规矩严格了。   经历了申学宫离去,荆国大军临城。   再也没有那种遵守规矩的风气。   女子也不如以前有学问,不再以文才出彩,申学宫在的时候,大家都以学问高至上。   如今在这方面不那么看重,更看重容貌身材。   慕颜楼,也不好真的看顾客的颜色看学识,实际更看重钱财和权势。   当年那如大家闺秀一般的才女,比大家闺秀更加坚强和独立,如今不知道去哪儿了。   或许香消玉损,坟在某颗树下,或许流亡到别处了。   打战的时候,总是这些接受更多教育的女子,也受更多的苦。   她们的身体比谁都柔软,她们的心实际却比谁都高洁笔直。   她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慕颜楼,有新的妈妈。   新的姑娘。   也有新的客人。   李平安今日偷跑出来,是听说慕颜楼有了新东家,要开一个盛会。   他很喜欢自己纨绔富家公子的扮相。   这样可以让他肆无忌惮,不用考虑许多,也不用委屈。   老远,慕颜楼就跟平日不一样,面前的道路居然都铺上了金粉,金光灿灿。   居然比皇宫还要霸气。   李平安瞬间有点不高兴,可是转念一想,皇宫里最霸气的昭和宫,太后住的地方也是这样的,金粉铺路。   这慕颜楼的新东家这样做,岂不是说太后的屋子和这慕颜楼一样。   这样一想,李平安顿觉痛快。   高兴!   到了慕颜楼里,发现这里的女子都不一样。   穿的衣服比以前暴露很多,简直是有伤风化。   最初进来的客人都吓一跳。   可是看着眼前眼花缭乱的女子,那胸那臀,那腿那腰,几乎都白花花明晃晃的露在外头,晃的人眼晕。   原本慕颜楼里,虽然没有以前的文化素养高,可是也算是高高在上的姬女。   从来都是标榜卖艺不卖身的。   眼前居然这样明晃晃的露出来,简直和低等的娼妓差不多了,甚至还不如。   就是娼妓也是在屋子里这样。   不至于在外头就如此。   可是这些女子都笑脸盈盈,丝毫不见委屈的模样。   李平安不是第一回 来,还有相熟的女子。   慕颜楼虽然换东家了,但是妈妈还是之前那个。   看到了李平安过来,赶紧笑颜如花的喊道:“周公子来了,快请进,我让人去叫吕一姑娘。”   李平安略微矜持的点点头。   他后宫有无数女子,可是跟这风月场所又有不同。   之前来,其实也是初哥,就是仗着有钱。   他也不知道怎么选姑娘,还以为是跟后宫一样点牌子名字的,让人拿了一堆牌子来,选了这个名字。   觉得简单特别。   等到姑娘来了,发现长的还行,虽然没有后宫那几个特别美的女子好看,但是比皇后漂亮,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帅气感。   这种感觉有点熟悉,李平安还挺喜欢的。   听到妈妈这么说,就点了点头。   今天这妈妈穿的也暴露极了,李平安很不习惯。   慕颜楼的妈妈本来就波涛汹涌,今日又用腰带把腰竖的老高,胸更挤出了大半在外头。   李平安觉得像自己半个脑袋一样大了,有点害羞,都不敢多看一眼。   急忙忙的进去了。   到了里面发现里面装横也不一样了。   有一种从未见过的风格,让人眼前一亮。   屋顶似乎做成了圆形的,也不知道怎么弄的,总之很特别。   原本应该是去厢房里吃喝弹唱,不过今日说是新开业庆祝。   还是在大厅里。   不过像李平安这样的豪客有单独的隔间,可以看下方的表扬。   李平安被安排到二楼,过了一会吕一姑娘来了。   李平安抬头看一眼就愣住了。   之前他记得吕一姑娘挺帅气的,走的也是那种风流倜傥的感觉,说话也大大咧咧。   可是现在她也是波涛汹涌的硬挤出了胸,腰被缠的紧紧的,裙摆开叉的极高,走路就可以露出两条光腿的春色。   李平安不好意思看慕颜楼的妈妈,可是看着吕姑娘这样走过来,却有点口干舌燥。   毕竟走进这里面,无一不是这种景观,总是让人血脉偾张。   吕姑娘走进来,笑的似乎有点勉强。   倒是比平日多了一丝楚楚可怜的感觉。   给李平安倒酒,说话。   看节目。   底下的节目比姑娘们穿的更加暴露。   甚至现场就表演男欢女爱的感觉,虽然只是动作,可是看的让人更加情不自禁。   李平安看左右间隔里居然就有人按耐不住情绪,当时就动手动脚起来。   跟之前的慕颜楼的气氛完全不同。   李平安自己也似乎完全沉迷进情欲里了,手上的动作对吕姑娘粗鲁起来。   刚刚来的时候还觉得这个隔间看台太挤,现在才发现妙用。   不过李平安虽然冲动,也不至于是完全没有见过女人,没有那么猴急,还是只是动手抱着吕姑娘到腿上。   却不想伸手一摸,居然发现吕姑娘腿内有伤,一道一道的极深。   他顿了顿。   忽然就听吕姑娘抱着自己激动的道:“公子,求求你救我出去,做牛做马都行,求您了。”   李平安面容惊诧,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风月街向来开放,姬女地位不低,实际并没有太多强迫的事情,可是吕姑娘居然求自己救她。   李平安只是偷跑出来玩的,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他在宫里不行,宫外好歹是九五之尊,这点事觉得自己还是可以的。   他当即也不看节目了,带着吕姑娘去找妈妈。   倒不是吕姑娘国色天香,迷的他神魂颠倒,而是他就想做这件事。   他去找妈妈,妈妈笑吟吟的同意了,只是说明日来接人,好歹是养了一场。   李平安觉得这点小事还是没关系的。   却不想吕姑娘死活不愿意离开他。   他有点不耐烦,他总不能真带个姑娘回家。   天色也够晚了,他给了钱,不耽搁就准备走了。   吕姑娘被劝走了。   他穿好衣衫,和随从离开,坐上了马车,慕颜楼的妈妈追出来。   身边有个年轻的公子,看着容貌英俊,却觉得不像是申国人。   那人微笑着看着他,也不说话。   倒是妈妈颤巍巍的提着个漂亮的漆器盒子给他,开口道:“今日吕姑娘不懂事,扰了公子的雅兴,我家主子说要给您礼物赔礼道歉。”   李平安习惯高高在上,无所谓的接了礼物回去了。   那盒子很漂亮,就放在马车里,快到宫里的时候,李平安想着自己也不好带东西进去,好奇看看是什么。   让随从打开了。   盒子是一个非常精美的漆器。   慕颜楼还真是大手笔,看到上面漂亮的梅花图,李平安作为皇上都觉得不错。   盒子盖子揭开,里面端端正正的放着吕姑娘的脑袋,一双眼睛睁大着望着他。 第654章 蚕食   立冬。   晨有微雪。   落到地上,就成了雨水。   只有远山和屋顶看的到一点雪白。   申国早朝天没亮就开始了。   不过今天只有太后昭出现,名正言顺的坐在最正宗,面前也没有以前那透明的纱帘。   显示着太后在申国的地位彻底巩固,成为申国第一人。   而今日皇上李平安居然没有来上朝,说是身体有恙。   太后自是知道李平安昨夜出去的事情,还以为是李平安昨夜太荒唐了,今日起不来装病。   太后昭看不起李平安,也没有多说什么。   实际李平安这次真的没有装病,而是真的病了。   他真的被吓到了,一夜都在说胡话,惊醒了好几回。   他以为是太后对他的警告。   毕竟以前太后也做过这种事。   就是最初政变那一次。   可是已经许久了,如今太后昭手段已经温和许多,不再随便杀人。   可是李平安根深蒂固的觉得就是太后昭做得。   太后昭在警告自己。   现在太后的地位稳固了,太后要对自己下手了。   这样一想,他就生生把自己吓病了,一夜没有睡好不说,早上要上朝的时候居然起不来,挣扎着起来一下,又眩晕了过去,躺回了床上。   皇后叶敏很担忧,不知道皇上怎么了。   昨天夜里闻着皇上身上脂粉味很浓,她知道皇上就是去那些风月场所了。   叶敏在这一点上还是分得清的。   毕竟大家族贵女,或者后宫的女子不会用这么浓烈味道的脂粉。   可是皇上明明偷跑去了风月场所,回来却一脸惊恐,似乎受了惊吓,问了也不说。   ……   朝堂上。   太后昭面容精神,脊背挺拔。   甚至精气神比当年申皇瑥还强盛。   臣子们一个一个的出列,恭恭敬敬的汇报大小事务。   太后昭听的很认真。   也没有臣子敢敷衍。   今日皇上不在朝堂上,导致平日那些总要骂一波皇上的御史们很憋屈,忽然就没有事做了。   他们敢批评皇上,每日给皇上挑刺,可是却不敢批评太后,放个屁都不敢。   若是太后真放个屁,估计还要歌颂一下。   但是一场朝会下来,总不可能御史部门一个人发言都没有。   当着太后面骂皇上应该也是可行。   就是没有平日爽了。   终于有一个御史官出列,痛斥皇上堂堂九五之尊居然偷跑到民间的风月街去,不爱惜龙体……   御史痛骂了一顿皇上,引经据典,唾沫横飞。   太后昭也只是抬抬眼,挥挥手,就算是过了,她不喜欢九五之尊这个词来形容皇上。   那御史见太后并不太高兴,默默的闭嘴了。   还有想凑热闹的御史也乖乖的定住腿。   一般朝会最后,原来的叶御史,如今的国丈,当朝一品首辅会出来做一些总结程词,说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   传说叶首辅似乎和太后昭有些暧昧的私情。   但只是私下传说而已。   也说明了叶首辅如今的地位。   叶首辅的话要听,要着重听。   而他的话,太后昭一般也会慎重考虑。   “荆国亡国了,荆城被占领,荆皇生死不明,荆国大量难民分别逃亡熙国和蛮荒。”   之前已经有各种小道消息了,却没有正式的公开说。   叶首辅开口,众臣就知道这是最终结论了,不由得一脸唏嘘。   当年申国被荆国打的嗷嗷叫,荆皇带着大军兵临城下,还没进城,当夜申皇瑥就被杀死了,朝堂发生了政变。   之后虽然把荆国人送走了,却也是直接用了申国最繁华的梨城所有百姓陪葬,手段残忍的成为了申国历史上讳莫如深的一段。   在申国人眼中,荆国还是强大的可怕。   可是这样强大的国家居然说灭就被灭了?   敌人到底是谁?   一时间朝堂议论纷纷,比平日吵杂了许多。   太后昭实际更早知道了这事,她也有些不安。   不过荆国,自从荆皇锐死去之后,太后昭就不怎么关心了。   荆皇锐是太后昭的绳子,她像风筝一般,荆皇锐死了,绳子断了,她也就毫不留念的飞走了。   此刻听到此事,太后昭的心甚至是还是平静的。   反而是朝堂上的臣子们一个个表现的很激动。   当然也有一部分臣子内心觉得无所谓,荆国那么远,不是隔几年都要动乱一次,乱的很,皇帝似乎都轮流做,今天是大伯,明天是二舅,总之是打来打去,几百年都这样,不管荆国怎么打,都不影响,申国不是一直好好的,所以根本不以为意。   不过面上要表现的合群,所以也都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   太后昭看着他们议论纷纷,有一两句话传到她耳朵里,实际都没有什么用。   没有臣子说要战的话。   之前对熙国的战争,让大家已经尝到了甜头。   可是对上荆国只有恐惧。   重新掌权的那些人,比他们见过的荆国大军还厉害,那得多可怕。   而且荆国苦寒,根本没有能弄到什么好处,去岁又有天灾,听说他们自己都饿死了不少了。   总之议论纷纷,却没有说备战的话,毕竟荆国很遥远,还隔着一个蛮荒呢。   这时候就又想起来蛮荒的好处了。   又臭又硬,吃不下,咬不烂,可是用来膈应别人应该挺不错的。   他们想接纳难民他们接纳去,反正申国是一个难民都不准进,来者杀无赦。   太后昭如今对荆国并不关心,听了一会众人的议论,还是问叶首辅,他是什么看法。   叶首辅开口道:“申国的大敌始终是熙国,如今的熙国皇后野心勃勃,居然带兵征划战场,而且蛮荒也是因为熙国皇后的缘故,一直有逆反之心,左右摇摆,不可饶恕。微臣以为,申国还是应该备战,征伐熙国,早日实现天下一统。”   众臣听到叶首辅的话,这会子是真的兴奋起来了。   上次带兵出征的,回来都获得了极大的好处,升官发财。   这次若是还有机会,一定要弄到机会,争取去镀金一圈。   太后昭点了点头。   朝臣从上到下,意见都很一致,狂热的想攻打熙国,再占一些便宜。   太后昭也不喜欢李神佑,尤其不喜,而且很忌讳。   她在整个国家大局上,意识并没有很强。   但是针对单个人却有很强的意识。   所以她很赞同。   ……   就在所有人都狂热的想攻打熙国,从这次活动中获得好处的时候。   申国的边缘,如同幽灵一般的人群一点一点的汇聚……   一船一船又一船衣衫褴褛的奴隶被送了过来,他们拿着刀枪火器,眼神麻木。   如同蚕食桑叶一般。   吃的又快又急。   一部分衣冠楚楚的人,从四面八方,汇入了申城,如同水滴滴进小溪,小溪又汇成河流,河流波涛汹涌。 第655章 皇后的态度   立冬这一日。   熙国皇后再次出现在了朝堂上。   帝后同席。   皇上看上去都比之前几日挺拔了许多。   虽说皇上不记得前事,可是臣子们觉得皇上实际一点都没有变。   以前就是如此。   若是皇后在身边,皇上就立马很有精气神,平日皇后不在,总觉得皇上很蔫。   皇后不在的这段日子,朝臣都觉得皮肤松弛了,思想也松弛,甚至有点老油条。   上朝的时候,交头接耳,私语不断。   像是先生没来的班级一样。   可是今日皇后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朝臣却是条件反射一般,肃穆起来。   熙皇唐希觉得对比感觉尤其明显。   不过他倒是没有妒忌皇后的影响力,反而觉得自己做的不好,果然要皇后来才合适。   熙国的朝会,更加简单明了。   省去了歌颂功德和批斗皇上这两个环节,更多是就是论事。   首先有官员出来,说了关于冬日水汛期结束,接下来水位会下降,有可能对百姓的农作和经商的人行船造成的影响,希望朝堂能拿出有效的方案,来解决冬日水减少的问题。   皇上听的有点蒙圈,春日下雨,冬结冰,这都是天地之间的日常,朝堂就算再厉害,也管不了天地啊。   他下意识的就转头看皇后。   一时间有点冷场。   神佑只好开口道:   “术业有专攻,本宫也不太擅长这个,不过漉山书院的院长鹿寻对治水极其有经验,你可去寻他。”   这个臣子恭敬的归队。   熙皇才想起来,皇后的兄长鹿寻鹿先生,治水天下闻名。   接着又有臣子出列,开始陈述问题。   熙皇觉得似乎今日臣子的问题特别多。   岂不知,很多问题,这些臣子们都已经积累了很久,但是熙皇在皇后不在的时候,皇上总是一脸蒙圈,一问三不知,众臣也很绝望啊。   有问题也不敢问, 问了也白问。   但是皇后归来,似乎问题根源找到了。   一个个赶紧把积累的问题丢出来。   果然,皇后居然真的一件一件的给解决了。   不能马上解决的也会转给能解决的人。   这一点,连两个君子,殷君和李君都十分佩服。   之前皇后称病,开始他们还以为是皇后纠结于失宠,闹脾气了,总有点看轻皇后,觉得不过如此,女子终究是女子。   却不想皇后居然跑漉山书院去当先生,教的还是实政课。   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漉山上出现了一个年轻厉害的教实政的先生,殷克州是嗤之以鼻的。   年轻人知道什么政治实事,自己还懵懵懂懂的呢。   却没有想到,那人居然是皇后。   皇后总是不做则已,一鸣惊人。   不过总归是离开朝堂许久,所以今日问题这么多,也是两个君子有意刁难的缘故。   虽然之前李君和殷君争锋相对,但是实际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只要利益相同,合作也是自然的。   不知道皇后为何忽然又决定回来。   所以安排了一堆问题囫囵的丢出来。   却没有想到离开这么久的皇后,居然依旧一丝不苟的解决问题。   似乎一切都了然于心。   殷克州郁闷的同时还是佩服的。   李君这老狐狸,眼珠子转溜溜的不知道想什么。   今日鹿将军也上朝了。   和别人的朝服不同,鹿歌穿的甲衣很显眼。   显然他下朝之后,就直接去训练场。   如今殷克州也陆陆续续的招募了私兵,人员上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殷家有钱。   传闻殷家富可敌国,待遇也好,不少人都趋之若鹜。   不过私兵虽然多,但是素质却差一大截。   最近殷克州在这方面投入花钱如流水一般,就是向来奢豪的殷克州都有点肉疼。   鹿歌极少谏言,不过今日却站出来,要求增加军费。   皇上下意识的想否定,毕竟他讨厌战争,当初也是他同意和谈。   不过否定之前,他还是先看了看皇后。   之前有些问题,皇后会回答一部分,或者暗中提示皇上,并不会主动回答。   可是这一次,皇后却朗声开口道:“本宫称病多日,亦算是本宫沐休了一段时日,今日回来,实际也是因为战事,荆国灭亡了,唇亡齿寒,下一个会轮到谁?无论是申国还是熙国,我们都不能抱着侥幸的心理,本宫可以肯定确定,未来终究会有一战,此战关系国家存亡,所以本宫提议,熙国进入全面备战阶段,军费投入增加到过去的三倍,若有异议,之后众卿可以上奏章详细论述自己的观点,若无异议,就此决定。”   皇后说的很激动。   手甚至抓着龙椅的扶手。   皇上的手也正好放在那。   所以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只纤细的手抓住,他甚至有点别扭,脸红。   想把手抽回来,又觉得太奇怪。   只觉得皇后此刻大概是情绪很紧张的。   他也莫名有些激动,身体似乎都在颤抖,这是跟婉儿在一起不曾有过的。   他很奇怪。   为何皇后碰了一下自己的手,自己都会如此。   完全不知道皇后说了什么。   只顾着点头。   朝会就这样结束了。   众臣都看出来,皇后隐居久不出现,再次归来,实际上是为了战争。   皇后是坚定的主战派。   曾经还亲自上过战场。   若是皇上是这样,众臣说不定还欢欣鼓舞。   可是熙国皇权向来弱势,以前都是被君子把持。   现在稍微好一些,可是皇上还是懵懵懂懂的,厉害的居然是皇后。   总觉得有些怪。   朝堂中一部分人同意备战,还有一部分人不愿意,这些人宁愿花大价钱去求和,觉得跟申国的战争,如今不是也停了,花点钱而已。   还有一部分人怀疑皇后另有居心,毕竟如今掌兵权的是皇后的兄长。   不过不论怎么想,皇后都强硬的表达了她的态度。   而且居然不准当庭反驳,让有反对的写奏章称述,这其实就基本绝了众人反对的心思。   今日的朝会繁忙又雷霆一般的结束了。   下朝的时候,外头天有些阴,乌云密布,一层又一层,让人透不过气。   殷克州看着天空,喃喃的说了一句:“变天了。”   熙皇还有点心跳的厉害,和皇后一同下朝。   走在路上,都觉得有些特别古怪的感觉。   有些快活又有点慌张。   皇后说话果决的样子特别帅气。   他张口想说什么的时候,却听到一声温婉的喊声:“皇上……”   阴天,婉贵妃居然挺着大肚子在外头等他。   熙皇吓一跳。   尤其是看她挺着大肚子,慌忙跑过去。   “你怎么来了,御医不是让你要静养,万一磕着碰着怎么办。”   熙皇一脸慌张。   婉贵妃又喊了一句:“皇上……臣妾担心你……”一脸泫然欲泣的感觉。   今日她脸上还是抹了不少脂粉,尤其是眼下一圈,她晚上睡的不好。   整张脸抹的惨白惨白的。   熙皇安慰了婉贵妃几句,才想起来自己是在朝堂门口。   再回头看皇后。   却见皇后已经远去,骑上了马,策马离开。   皇宫里,皇后喜欢骑马,众所周知。   熙皇看着婉贵妃,听到她有些自责的说,刚刚光顾着等皇上,忘记和皇后行礼了。   熙皇有些头疼。   他知道婉儿这样不对。   可是他更知道皇后压根不在乎这个。   皇后,可能也不在乎他了……   一骑黑,凤袍如风。   像是闯进了云层中。 第656章 初次交锋   乌云密布。   太子殿如今改名叫做平安殿。   这还是不久前,李平安参加宴会,结识的臣子在朝堂上提议的。   也是个级别不太高的年轻官员,想要投机。   太后昭那边人太多了,凑不过去,所以想过来烧烧冷灶,万一成功了呢。   所以在朝堂上提出了此事。   说的朝臣都一脸尴尬。   太后倒是面色平静。   这人本来就想投机,左右逢源,也没有说让皇上搬出太子殿,只是折中说给太子殿改个名。   其实就是至少名义上好听一些。   不得不说这人,他就算提议了,皇上李平安也是一脸不高兴,很郁闷。   太后自然也不会太爽快。   结果就是他提议了,太子殿也改名为平安殿。   但是第二日他就被发配到一个边缘疙瘩的小县城去了。   自此之后再想往皇上身边凑的人都要掂量一下了。   太子殿的牌匾换成了平安殿,说起来还不如不换呢。   李平安更觉得憋屈。   不过此刻平安殿里的皇上李平安,躺在床上,面色惨白,一头虚汗,意识都不清醒了。   太医也是眉头紧皱。   虽然太后专权,但是皇上毕竟是皇上,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太医们也落不了好。   太后昭下朝之后,还是过来看了一眼。   因为听说李平安居然是真病了,而不是装病。   连太医都过去好几个。   太后昭出现的时候,整个平安殿更是慌乱的鸡飞狗跳的。   这几乎是太后第一次来这边,倒是很陌生的。   她不喜欢这里,感觉不舒服。   等到看到黑乎乎的屋子里躺着的李平安的时候,就更不舒服了。   “这是怎么了?”   昭和宫越来越金碧辉煌,屋子也是敞亮明白。   太后昭习惯了那明亮的感觉,到了这边就觉得昏暗不堪。   在看到那床边跪着的小心翼翼的皇后叶敏,更是觉得气不顺。   太医战战兢兢的答道:”皇上疑是被惊吓,犯了癔症。“   太后昭皱皱眉,走到床边坐下,果然看到李平安一头虚汗,还在不停的挣扎。   除了自己还有谁能把李平安吓成这样,太后昭倒是忽然好奇了起来。   她让叶敏起身,看到瑟缩在角落的女子,太后昭有点头疼。   “昨日他几时归来的?”太后昭问道。   叶敏犹豫自己该不该撒谎,不过此刻太后一问,她还是规规矩矩的道:“戌时末。”   太后昭早知道李平安偷跑出去,不过知道是一回事,明确揭开是另外一回事,当即开口道:“把昨日负责进出的奴才杖毙,随行的奴才一律杖三十。”   说完才和颜悦色的看着叶敏道:“你这性子不行,你太软,管不住他,殊不知,你不管他,不是为他好,他这样迟早把自己折腾死。”   叶敏只是低着头。   床上的李平安忽然挣扎起来喊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甚至一个跟头翻起来,躲到了床角瑟瑟发抖。   看着像是专门躲避太后昭似的。   跪着的太医连忙低头,假装没有看到这个场景。   宫女太监也是如此,生怕看到太多被灭口了。   倒是太后昭这会子真有点生气,她最近压根没有想动李平安,毕竟有个废物皇帝比没有好。   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总有一些真硬骨头或者假硬骨头。   有一个皇帝在,那些人也就拿着她发的俸禄高喊皇上万岁,心安理得。   太后昭环视了一眼众人,角落里的李平安更加害怕,其他人都低着头。   “没出息,本宫若要杀你,你能活到今日。”   太医和宫女太监们恨不得把自己耳朵堵起来,希望自己没有听到这话。   太后昭觉得没意思,也不看众人了,站起来道:“查!”   她的一个字,立刻就有人开始行动了。   整个平安殿,等到太后昭离开,身影都消失了,才彻底有了动静。   太医开了药,火速的离开。   宫女太监们去拿药熬药。   皇上李平安依旧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皇后扑上去抱着他。   帮忙擦汗。   ……   夜幕降临。   今日太后昭的胃口不是很好,看着面前淋漓满目的饭菜都没有什么胃口。   此刻她面前放着着一个薄的透亮的青花瓷碗,里面装着大半碗的燕窝,看着就爽口清甜。   太后拿着勺子搅动了几勺,还是没有什么食欲。   这一刻,她忽然有点想远在熙国的女儿李伊仁。   那狠心的人,在狠心方面,真的是自己亲生的,跟自己一模一样。   居然真的写完了断绝书,就再也不联系。   听说后来还吃了不少苦头。   她女儿那种性格的,终究会吃亏。   喜欢人也像自己,死心眼。   太后昭这一刻,忽然格外的想李伊仁。   甚至想着,是不是把她接回来。   反正她喜欢的男子也死了。   自己在宫中也忽然觉得很无聊。   正这样想的时候,旁边一个孩子,忽然“啊!”一声嘹亮的喊声。   如今皇宫里唯一的皇孙女,第三代,李思醒了。   李思长到现在,越发的漂亮。   眼睛又大又圆,皮肤极其白皙,手脚一样长, 跟一个玉人玩偶一般。   太后昭,放下了勺子,去看这小东西。   李思醒了就会喊,一般就是先尿尿或者拉屎,然后要吃东西,流程单一简单。   跟当初公主伊仁几乎是一模一样。   尿完,喂食自然不用太后昭动手。   有奶妈喂。   太后昭看着她吞吞吐吐的,迫不及待的吃奶,也忽然觉得有些饿了。   勉强也吃了点东西。   却没有想到才吃完,忽然就有人急忙忙的进来,打断了她的用餐。   太后昭优雅的用手绢擦了擦嘴。   开口道:“若是没有重要的事情,自己去领罚。”   手下双膝跪地,十分紧张的道:“皇上昨夜去了慕颜楼,皇上看中一个女子,想为那女子赎身,却不想慕颜楼的新东家答应了,转头就把那女子的人头送给了皇上,皇上惊吓过度。”   太后昭愣了愣,没有想到有人居然会干这样的事情,而且手段和自己惊人的相似。   难怪李平安如同吓疯了一般。   “慕颜楼?”太后昭喃喃道。   “慕颜楼是风月楼里比较高级的风月场所。”手下也不知道怎么跟太后昭解释,生怕解释的不好,冒犯了太后。   太后昭摆了摆手。   “新东家是怎么回事?”   “属下正是来汇报此事,属下查那慕颜楼的新东家,居然查不到来历,派去的一伙人,如数都没有回来。”   太后昭愣了愣。   自从她摄政以后,少有遇到难事,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慕颜楼,居然都能让她折损了人在里面。   她微微皱眉,脸一下子显得苍老难看。   为了保持青春,再加上她脸上还有疤痕,平日她向来没有什么表情。   她转动着手中的戒指,开口道:“小小的一个慕颜楼而已,推平就是。”   属下抬头还想说什么,见太后的表情,连忙低头,弓着身子退出去。   外头乌黑乌黑的。   太后昭没有在意此事。   李思吃饱了,打了一个饱嗝,比平时更可爱了一分,蠢蠢的,一双大眼睛大大的,看着太后昭,傻乐。   ……   PS:今天还是一更。祝宝宝们周末愉快。 第657章 去不去   天亮。   冰雪覆盖。   整座城都是雪白。   像是一片白色的荒原。   荆城本来就没有城墙,此刻更显得无边无际。   唯一比较高的建筑就是那一直蜿蜒上山的圣庙。   圣庙顶上,还挂着五彩的经幡。   经历风吹雨打,骄阳白雪,色彩已经有些陈旧。   此刻,大帝之国的大皇子乌吉里站在这里,身后是一座座小金塔。   面前是整个荆城,还有皇宫。   他占领了这里。   可是却气的要吐血了。   这个国家太穷了,可以说是干净的比他脸还干净。   他脸上还有些毛,这个国家简直是一根毛都没有。   就连他身后这金色的塔,他让手下来敲打,他以为这是金子做的塔。   毕竟这里是整个城里除了皇宫最金碧辉煌的地方了。   结果只是外面薄薄的一层皮,比最薄的丝绸还薄,里面就是泥块了。   气的他让人把这些塔全砸了。   此刻他背后是叮叮当当的敲打声,震的耳朵疼。   他作为兄长,第一个成功占领了一个国家,原本他以为自己赢定了。   却没有想到,这个被占领的国家什么都没有。   除了空旷的土地。   可是这些土地也带不走,也没法证明自己有优势,甚至连奴隶都收不来多少。   这里的愚民,除了死战就是战死。   根本不会活着当他的奴隶。   他此刻需要发泄。   后头的奴隶一边敲塔,一边跪下忏悔。   奴隶们都知道,这是寺庙的塔,寺庙里有神,他们在冒犯神,当年他们的祖先就是因为冒犯神被诅咒了,才成为奴隶。   他们愿意跟随主人离开故土征战就是为了能摆脱奴隶的身份,可是此刻他们再次冒犯了神。   他们的子孙今后还会因此而永远摆脱不了奴隶的身份。   还有奴隶一边干活一边痛哭。   大皇子听的烦躁,风吹的他脸疼。   他回头一脚踹在一个哭的大声的奴隶身上。   那奴隶很瘦弱,被踹了一脚直接整个歪倒在地上。   小金塌上的土往下落,砸在他身上。   而大皇子乌吉里忽然看到里头有一个铁罐子。   一脸兴奋,这说不定是财宝。   藏在了这么高这么隐秘的地方。   他兴奋的都不让别人动手,自己去开那罐子。   不过他向来养尊处优,就掀个盖子,就一不小心把手指弄破了,鲜血直流。   大皇子气愤的骂了一句:“奴隶生的奴!”   还用那流血的手继续开那罐子。   罐子上脏的东西碰到了他手上,他依旧如同着魔一般,一定要把罐子打开。   终于,听到“喷”的一声响,似乎有一阵烟气。   他探头去看,黑乎乎的一片。   想伸手去摸,却又有点害怕。   鬼知道里面是什么,万一一罐虫子呢,传说东方这边是有这些东西的。   他顺手一揪就把刚刚被他踹倒的那个奴隶给拉过来,让他把手伸进去。   那奴隶瑟瑟发抖,面上泪水更多了,不停的给大皇子磕头,喃喃叨叨,被大皇子又踹了一脚。   那奴隶艰难的爬起来,手伸进去。   不过却面露怪异,手仿若陷入了一个柔软的地方,很绵。   “里面有什么?”   奴隶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   大皇子又给了他一脚,“蠢货,把里面东西倒出来。”   最后倒出了一堆灰色的尘土。   大皇子让奴隶把那尘土扫开,里面还是什么都没有,一阵大风吹来,那平铺的灰,居然就被吹了起来。   吹远了……   大皇子呸呸呸了几声。   感觉尘土都飞到他嘴里。   手又受伤,还流了不少血,他觉得这里有些晦气。   小金塔再没有其他东西,那罐子被踢到了角落。   一行人往山下走。   风停息的时候,那灰底下,一颗闪亮的透明石头,圆滚滚的滚来滚去……   ……   花船里。   小皇子休斯直接躺在地上,滚来滚去。   他虽然是成年了,可是依旧躺地上撒泼。   “我不管,我就要那个女子, 你们怎么弄都要给我把她弄来。”   铁塔一般的壮汉阿祖,和智囊成先生,还有那个他玩伴附从米勒都一脸无奈。   智囊捏着自己的长胡子道:“那个女子是这个国家的皇后,已经回到了皇宫,守卫森严,除非是我们攻打下熙国,否则肯定是抢不回她的。”   说完不停的给米勒使眼色。   米勒也只好劝道:“这艘船上的女子也极其漂亮,只要我们用不值钱的珍珠,她们就可以让我们为所欲为,哪怕不穿衣服都行的,我们可以在这里一块玩。”   若是平日,这样荒唐的建议,三皇子肯定就同意了。   可是今天,他依旧躺在地上。   他望着船顶的木头,双目无神,充满绝望的气息。   他开口道:“我的心已死,我爱不在眼前,她是星辰,她是明月,她是阳光,没有她我会枯萎,直至死亡!”   大块头阿祖听到小皇子都开始作诗了,赶紧后退了一步,尽量退到离主人最远的位置。   上一次小皇子作诗,是因为他看上一个公爵的妻子,死活要把那女子弄来。   整日疯疯癫癫的,最后直接把那个公爵弄死了才罢休。   可是玩了一段时间,小皇子又不喜欢那女子了,又给那女子作了一首诗,把那女的送走了。   小皇子一旦作诗,就说明他动真情了。   他长相英俊,还有不少贵族女子,为了讨他一首诗竞相表现。   争风吃醋。   三皇子其实不想当大帝,但是作为皇子他必须争,他的母族也需要他争。   不过尽管如此,他来到了熙国之后,第一件事也只是打着打探消息的名义来享乐。   三皇子作诗一首,之后,自己都把自己感动到了,默默的躺着,眼泪如泉水一般,哗啦啦的流。   智囊成先生可不敢感动。   玩伴米勒也远离了一点。   三皇子感动的时候也很容易发狂,莫名被他杀了也白杀。   果然,他哭了一会,忽然坐了起来。   “阿祖,今晚带我去抢人,我一定要去,我要再见到她,我已经这么多天没有见到她了,我只要她,把她抢回来了,你们想干嘛干嘛,我绝对不干涉。”   阿祖却是默默的看向成先生。   三皇子忽然就掏出了自己身上的火器,只有皇室才具备的火枪。   对着智囊成先生的脑袋,笑着问道:“去还是不去?” 第658章 夜闯皇宫   熙国皇宫很大。   占地面积极其的广阔。   而且看上去也不是很明亮。   不同于申国皇宫金碧辉煌,黄金铺道,熙国皇宫似乎更老气。   好像熙国才是历史永久的老牌大国一般。   皇宫最外围,有一圈,角落里都有苔藓。   自从皇后说要提高军费,同时也就缩减了后宫不必要的开支。   能不开的灯,尽量不开。   后宫活动尽量缩减。   后宫女子平日虽然没有天天去皇后那里请安,但是皇后有组织给大家上课。   对于这样的事情,大家还是很容易接受。   毕竟当初她们刚进宫,还要花钱买进宫,事事花钱,现在只是少花点钱而已。   有些事,不是迫于规矩面子,大家也不想花在没用的事情上。   连沈明珠都明确表示要支持皇后,以身作则,公开说冬日两日沐浴一次。   皇后还给嘉奖夸赞了一翻。   而婉贵妃极其不高兴,她觉得这是皇后回宫后针对她的举措。   现在宫里花销最多的就是她,毕竟她身子精贵,又是皇上的救命恩人,皇上的独宠,她从一个地主之女到贵妃,地位忽然暴涨,在花钱方面涨的更厉害。   样样都要最好的。   吃食燕窝之类的,有时候喝一口不想喝,一整碗就直接倒了。   她院子里的宫女太监也是最多的。   毕竟那倒掉的燕窝,不是真倒掉,有可能是倒进宫女太监的嘴里了。   可是皇后归来,多了这些消减费用的规定,别人没有什么感觉,每个月花多少都有定数,在宫里,实际还是跟小姑娘一样,皇后鼓励大家学习交流做事,自由的很。   可是婉贵妃就觉得特别不习惯,原本她仗着自己特殊性,给自己用的都是最好的。   这其实也是皇后不在的时候,婉贵妃非但没有笼络了人,还树了一堆敌人的缘故。   她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不讲究公平,即使做的姿态很低,别人还是感觉她高高在上,不交心。   而皇后对人向来不热情,但是也不冷淡,都是平常。   没有对比还没有感觉,一对比就十分鲜明。   如此这样,婉贵妃这两日闹的厉害。   她身子重,皇上只能在一边看着。   而且越发苦恼。   他不明白,自己明明当初很爱婉儿,婉儿也是知书达理,深明大义,路上宁愿自己不吃,都要把东西省下来给他吃。   她为了自己和兄长吵架闹翻。   她父亲死去的时候,她痛哭的快晕过去。   这一切,熙皇都是亲自感受到的,是真的。   可是此刻,她为了少吃一口燕窝,大闹,甚至可以整夜不睡觉。   熙皇就觉得实在不能理解。   因为他也看到婉儿并不喜欢吃燕窝,她怀孕的时候吃的口味重,喜欢偏咸的东西。   一直不喜欢甜食。   顿顿一碗燕窝,实际她并没有吃,多数都赏给宫女太监了。   既然她不吃,少了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如果是为了宫女太监闹,那又何必?   熙皇不理解,还是要耐着性子陪她,反复的安慰她。   到最后也不知道安慰出什么来。   他其实知道,她想听什么。   可是他说不出口,皇后没有错。   费用开支减少,不仅仅是婉贵妃这里,他那边,连皇后自己都是如此。   他过去看过,皇后的饮食很清淡,连李南国一个孩子都没有优待。   特别乖的吃饭吃菜,还不许剩饭。   比婉贵妃这边节约许多。   熙皇劝的她睡过去,刚想走,她又睁开眼,一副要哭的样子,他只好留下来继续陪她。   御书房里,皇后神佑在看奏章。   离开许久,奏章有些都堆灰了。   她还是要看一遍,以便更好的了解熙国具体事宜。   有些奏章看似写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是以小见大,还是能知道很多问题,也更方便做决策。   黑夜时光如同烛火上的蜡一般,被燃烧了流淌消失。   站在皇宫外头,有一小队人马。   人不多,只有三十人左右。   为首的正是壮汉阿祖。   他在大帝之国都是十分出名的奴隶。   也叫巨人阿祖,个子高大,胳膊有普通人大腿还粗一圈。   这一队人马虽然不多,但是十分精锐,可是说是三皇子靡下最精锐的一支军队,他们有一个名称,为殉身者。   夜很黑。   阿祖脸更黑。   跟着一个不靠谱的主人,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明明他们带着敌国的军队前来,此刻却把军队放在外头。   他带着几十人来夜闯皇宫,怎么想怎么坑。   而且他还要带上米勒。   因为他不能带主人来涉险。   米勒自告奋勇来帮忙,信誓旦旦的告诉三皇子,一定亲自帮他把熙国皇后送去给他。   三皇子勉强同意了,但是强调了,米勒不准先碰他的爱人。   阿祖的任务又重了一些,米勒身手虽然不错,但是比起专业的殉身者,还是差太多。   阿祖研究了一下,熙国皇宫守卫还是很森严。   一层一层的,想要正面突破皇宫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是皇宫后头有一座山,那里防守似乎很薄弱。   听说是熙国皇室直系亲属才能进的地方。   阿祖决定从这里突破。   因为这种禁地,对熙国当地人或许畏惧,但是他们却是毫不在意的。   黑夜如同一层稠稠的纱。   这三十人有序的分批进入了林中。   树木茂密。   静夜如刀。   这些人身体极其轻巧,似乎连碰树枝都没有。   一路十分安静。   也十分顺利。   他们很快就进到了皇宫的范围。   比想象中的更容易。   唯一不适应的就是这林子太安静了。   没有正常的虫鸣鸟兽。   米勒刚开始也有些紧张,走了一会,就放松了。   忽然他的脚下,响起了一声轻响。   “啪嗒。”   一根断枝。   倒是把他吓一跳,低头看了一眼,就是树枝。   夜太黑,月色也不明亮。   看上去那断枝似乎会动一般。   他愣了愣。   前方的殉身者跟他作手势,让他快些。   他跟着继续走,只当自己眼花。   一群人继续往前走,似乎已经能看到光亮了。   熙国皇宫的灯光并不多,隐隐绰绰。   米勒已经听说他们皇后要备战,提高军费,削减日常开销的事情。   这种提议,在他们国家,只有大帝能开口。   那是一个权势加身的女子,却又有颠倒众生的容貌,超越国别。   米勒之所以能和三皇子成为好友,也是他在识别女性方面的特长。   如同三皇子见到那个女子第一句是让他不准碰一样,他其实也是同样的想法。   只是他们身份有别而已。   米勒身边的人最多。   他此刻有点激动。   身体紧绷,努力让自己保持状态最佳。   他喜欢这种冒险,他即将见到她。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喊叫,突兀的一声响,然后就停了。   整个树林还是寂静无比。   皇宫就在眼前了。   接着又是一声喊声,急促,短暂,尖锐,惊恐……   皇宫就在眼前了。   灯光柔和。 第659章 抓活的   御书房的烛光很亮。   比她的凤来殿还要亮一些。   因为夜间看奏章,眼睛有些费神。   已经有些夜深了。   神佑站起来,转了转身体。   有点疲惫。   本来这些工作,皇上应该来做的。   之前神佑给皇上做了一大部分工作,筛选了再给他看着重的。   皇上毕竟也能处理一些事情。   这几天,皇上却忙着照顾婉贵妃,人影都不见。   这些全部都得神佑处理。   神佑要求全面备战,并不是一句话,相应的政策也要实施下去,新政策就会有不同的反应。   无论好坏,都要及时处理。   她走了几步,走到了那暗门处,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按钮拍开。   门开了。   里面现在整理的很整齐,各种资料,木头,都放置的很规整。   船也一艘一艘放置的极好。   神佑看着这些船,脸上表情有点温柔,也有点难过。   “呵,你还记着这些东西,却忘记了我。”   神佑自己低语了一句,却再看不进去奏章,准备出去透透气。   黑夜中,她骑着一骑黑骑,隐入黑暗。   ……   婉蓉院。   湖水波光粼粼。   立冬之后,天气渐冷。   今夜月色也阴暗。   可是婉贵妃还是想出来散心。   她觉得屋子里太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一副随时窒息的模样,皇上只好牵着她的手出来散心。   湖边的亭子,冷风很冷。   不过婉贵妃要来,自然要布置好炭炉,还要挂满灯笼,才好赏景。   宫女们井井有条的准备着。   就婉贵妃出门散心这一趟,大概就花了民间一家人一年的炭火钱。   今年气候还算正常。   春暖,秋凉,夏热,冬寒。   刚刚坐下的时候,婉贵妃还挺开心的。   吹着凉风,可是亭子很热,一点都不冷。   熙皇唐希以前是不会在意暖热,不会觉得烧炭浪费的,因为作为皇子,再穷也不会穷到他,他生活的都是刚刚好适宜。   可是上次一路来熙城逃难的路上,却经历颇多。   此刻在亭子待的都有些热的冒汗,他坐不住,来回的走,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卖炭叟,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听到这句诗词,婉贵妃面色有点不好看,刚刚开心的情绪一下子消失了。   因为这诗词是最近殷家少夫人,也就是申国小公主李伊仁作的。   立冬开始,殷家少夫人居然给贫民施炭,而且是有规律的一个个登记记录。   让真正缺少炭的人家能领到炭。   虽然不多,但是也是一片心意。   如今熙城倒是有不少人称颂殷少夫人。   那些过往的荒唐事,似乎都被掩盖了。   而殷少夫人和皇后是姐妹,婉贵妃只要想起和皇后有关的,都不开心。   她虽是有心计的女子,可是怀孕的时候也十分敏感易怒。   “皇上你是不是想起来皇后了,你是记起来曾经的事情吗?”   “未曾,朕虽然努力的想,却总是一片空白。”熙皇有些苦恼的道,他真的想不起来过往。   “可是皇上,您现在每次说话,三句之内必然要提起皇后,或者是和皇后有关的人和事。”婉贵妃说完这句话已经泪流满面,眼睛通红,整个人似乎都激动的在颤抖。   “您若是想起往事,那臣妾呢?臣妾算什么?臣妾和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如果真那样,还不如现在就一死了之。”她哭的越发厉害,甚至一副真的想跳进湖里的感觉。   熙皇愣住了。   他没有想起往事,也没有感觉到自己总提皇后,他看皇后总是有些自卑,不自觉的对皇后很是崇拜,皇后一点点的小动作,他都会牢记在心,可是心底还是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自己喜欢的是婉儿,甚至只要想起皇后再多一点,他都会觉得羞愧。   之前一直是觉得那样想的话会对不起婉儿,可是被婉儿这么一说,他忽然发现,他羞愧是因为他觉得会对不起皇后,觉得自己不配那样想。   他发现自己虽然没有想起过去的事情,却再次的喜欢上皇后。   每日上朝几乎都成为一天最幸福的时候,因为那时候可以和皇后一起上朝。   剩下的时间,似乎都在等待上朝的时候。   可是看着面前的婉儿,他又悚然一惊。   自己到底是如何了?   婉贵妃哭哭啼啼,见到皇上居然在发呆,没有拉自己,也没有哄自己,哭的越发厉害。   ……   夜色沉沉。   眼看就到了皇宫里了,却听到一声声的哭喊声。   都是短促又惊恐。   树林里的这群殉身者都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莫非是有陷进。   一群人围着米勒。   米勒毕竟是皇子的附从,地位比他们高。   米勒这时候想起来,一开始进林子就不对。   这么大一片林子,居然这般寂静,不是因为黑夜,黑夜中树林其实更不应该如此安静。   除非这林子有更加强大的存在。   他朝四周看,四周都是殉身者,他应该很安全,也没有别的东西。   可是他还是觉得很心惊。   他忽然觉得脚有些痒。   他低下头,忽然看到自己脚下居然布满了蛇。   一条一条又一条朝他爬来。   “啊……”他尖叫起来。   殉身者也尖叫了起来,声音短促沙哑,因为他们成为殉身者这一日,就被割去了舌头,把身体奉献给大帝了。   林子里有蛇,无数的蛇,他们像是走进了蛇窟。   他们没命的往外跑。   可是跑了没有几步,却发现黑暗中有一闪一闪闪烁的亮光,等他们靠近了,又没命的往回跑。   那亮光居然是神狼的眼睛。   在大帝之国,狼是地位很高的东西,属于他们崇拜的动物之一。   可是现在这树林里好像忽然就有无数只狼。   发出低沉沙哑的声音,似乎在彼此交流。   一个殉身者跑的最快,结果米勒只是一回神的时候,那个殉身者就被神狼给咬碎了,撕扯开来。   他们只能疯狂的调转方向继续跑。   米勒跑的尤其快。   他听到身后不停有狼撕咬到肉的声音。   还有殉身者们急促的喊叫声。   地上还有蛇,背后有狼,他继续往前,往前,拼命的跑。   终于,他跑出了林子。   一下子松了一口气。   难怪这片林子被称为他们的禁区,难怪这片林子没有什么守卫,他简直是进了魔窟一般。   他身后还有两个殉身者。   一起冲了出来,林子后头还有喊声,撕咬吃肉的声音,蛇行沙沙沙的声音。   米勒冲出来,觉得劫后余生。   可是他一抬头,忽然看到面前的黑骑,黑骑上的女子。   他愣住了。   这一刻,他觉得大帝之神在保佑他,他一定是被神眷顾的子民。   眼前居然就是熙国皇后。   也是他和三皇子日思夜想的女子。   她在马背上,比帝国最美的画上的女子还要美百倍,她有点哀伤,让他看一眼都觉得心痛。   “抓住她,抓住她!”米勒心痛又兴奋的喊道。   两个殉身者已经受伤,不过此刻还是拼命往前跑。   企图伸手把那马背上的人拽下来。   忽然,米勒就看到一只巨大的狼冲了出来,一口叼住了一个殉身者,他还来不及尖叫,那殉身者就和狼一起消失了,只是余留那狼头顶的一抹淡绿幽光闪过。   另一个殉身者冲了上去,到了跟前的时候,那黑骑忽然扬起身体,抬起马蹄,一脚把他踹飞了。   准准的踹在心上,就见那殉身者落到地上,再也不动了。   而眼前就剩下他一个人,和对面马背上的女子。   那女子,如神一般。   “外族人?”神佑开口问道。   米勒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第一句话,他能听懂她们的语言。   他语言天赋很好,也会说。   不过此刻还是装作听不懂对方说话一样。   他比划着手脚,脸上露出和善又迷茫的微笑。   她的声音很好听。   接着就听到那女子再次平静又干脆的开口道:“抓活的,不准弄死,让他把出生到现在的事情都交代一遍。”   黑夜中,忽然冲出了几个人,就把他带走了。   而那女子,再没有看他一眼,也没有和他说话。   又隐入夜色中。 第660章 夜谈   夜色弥漫。   一列队伍在黑夜中的山坳里安营扎寨。   担心被看到,他们在外面不敢烧火,也没有热的东西吃。   只有到了这里,才能烧起一堆火, 吃喝一点热乎的。   队伍人并不多。   最多几百人的样子。   黑夜中,缩在这山坳里。   吃喝完,很快就睡觉了。   很累。   还有就是受伤很重。   这样百来人或者几百人的队伍不知道有多少支。   他们如同草原上的野狗一样,看到了猎物,对方若是弱小,就一窝蜂冲上去咬死对方。   对方若是强大,就找个机会,看准一个角落,冲上去狠狠咬一口,再跑。   或者用自己死换对方死。   黑夜总是漫长,星空,冬日,也很难熬。   可是这样艰苦的环境下,这些人还是早早的睡着了。   太累了。   白日身体每一刻都在动,在奔跑,在突袭,在逃跑,在杀人,或者就被杀。   支持他们活下来的理由就是妻儿家人在后方。   他们要给家人争取一点时间。   山坳里,曾经那个风度翩翩的枯木春,已经成了一脸络腮胡的大汉,像一把大砍刀。   这个荆国的异类,上过申学宫的荆国人,可以算得上荆国比较有文化的一批人,出入都是以读书人的身份示人。   可是此刻,身上没有一点文气。   他砍起人也很凶,不后退,一往直前。   他身边靠着他的弟弟枯木长河。   枯木长河全身的精气神如同一把剑,又尖又利。   脸上的刀疤都如同剑一般。   他躺着,没有说话,只是认真的看着星空。   再旁边,就是荆皇云。   荆皇头上又长出了一点点短发,乱糟糟的,身上也没有穿龙袍,三个人当中,他最内敛。   看着很平静,像是邻家少年。   可是他实际是杀人最多的。   他甚至比枯木长河这个杀人狂魔杀人都还要多。   每日刀剑还是锤子,砍人都会砍钝。   他曾经的佛家名叫做十七,现在他每日手中的亡魂不止有十七人。   没法洗澡。   身上沾上的不知道是血还是泥。   然而还是盖不住那双眼。   入眠前,算是短暂难得的休息时刻。   就在大家都以为就这样睡着的时候。   荆皇云忽然开口道:“今天,师父的骨灰罐子被打开了,师父的骨灰被大风吹走了,散落在荆城里。”   枯木长河和枯木春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劝人。   经历了太多,什么事都有可能。   自己都劝说不了,如何劝别人。   “师父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没有做过一件坏事。他总是说因果轮回,行善积德会有福报,他心行合一,一辈子守着清规,如今他死后,还是被挫骨扬灰,人间其实是没有因果的,活着就要争取,我曾经错过了许多人和事,今后我不会如此,要么杀个痛快,要么死个干净,不悔。”   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其实应该坚定,铿锵有力。   实际却是颤抖着。   像是被寒风吹散。   因为他说不悔,眼中却落下了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弹,落泪的时候,是伤心到了极致。   天有月牙,小小的一道。   时隐时现,终究是隐去了。   荆云闭上眼,脑海中云层翻滚。   泪水静悄悄的。   枯木春忽然开口道:“虎贝到蛮荒了,小虎也到了,三娘给留了信,会好的,日子终究会好的。”   这次战争,枯木春的生母死去了,索性她来不及参与战争就已经离开人世了。   因为枯木长居死后,她一直就郁郁寡欢。   不知道算幸运还是不幸。   老一辈的人,似乎都离开了人世间。   留下了他们,也会变老,也许不会。   枯木长河忽然开口道:“听说我有个女儿,是申国公主,哈哈,我觉得我厉害疯了。”   说起申国公主,他忽然愣了愣。   很快又转了话题:“那个申国的娘娘腔国师,说起来还挺硬气的,我把他丢妇孺堆里,听说他醒来,第一件事居然是要往回跑。”   枯木春想起来那个场景,也笑了。   虽然并不太好笑。   可是此刻应该笑一笑。   荆皇云,亦是笑了,泪水并没有停,还是扯着笑了。   “他说他想见他师父和师妹,不知道见到没有。”   荆云心底想,如果见到就好了,像是代替自己见到了她一般。   他在战场上,很少想起神佑。   已经不敢想。   陆续听到了很多关于熙国的消息,听到她离开皇宫,听到她在漉山上成为教书先生,听到她又回宫了。   有时候有很多想法,有时候就只有一个想法,听到她还活着,安好,就觉得好了。   “睡吧。”   荆皇两个字结束了谈话。   他们都不敢说太深刻的话,当心,第二日,前一晚说的话就成为遗言了。   不如不说。   ……   夜很沉。   熙国皇宫,有些不平静。   听说皇后带着侍卫巡宫呢。   不过最后也没有听说是什么事。   倒是听到婉贵妃又脑幺蛾子了,哭哭啼啼的,跟皇上在吵架。   现在每日听皇上和婉贵妃的热闹都成了后宫女子的一项娱乐项目了。   一开始众人还有些小心思,盯着皇上看。   那时候皇上独爱皇后,对别人看都不看一眼。   如今,还不如那时候呢。   婉贵妃也吓一跳,她只是习惯性的哭闹,可是听说皇后居然带兵巡查后宫,吓的连哭都不敢哭了。   委委屈屈的回了屋子。   可是心底越发觉得皇后这是在针对她。   后宫能有什么事,谁能跑进后宫里,这里守卫森严。   而且皇上都被叫去了。   婉贵妃觉得皇后讨厌极了,为了争宠真是不要脸面,这样的借口都找的出来。   不过总算也不哭了,一个人在屋子里的时候,婉贵妃还是反省了一下自己。   最近情绪真的太激动了,都是被皇后归来这件事给干扰了。   若是再这样,反而真把皇上推开了,给皇后占了便宜了。   她安慰自己,一定要忍住,自己是有优势的。   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帷帐的挂钩,烛火中,微微摇晃。   如同她的思绪一样。   ……   皇上被叫走了。   被叫到了一个地牢里。   他都不知道皇宫里有这个。   他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以前也不知道。   神佑开口解释道:“母后有说。”   而地牢里,真的绑着一个人。   看脸就知道不是熙国人,有点像荆国人。   “他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神佑坐在一张椅子上,揉了揉眉心,已经很晚了,她有点累。   “异族人,从后山林子里来的,大概有二三十人。”   “其他人呢?”   神佑淡淡的道:“死了。”   熙皇忽然愣住了。   有点不可思议,怎么就死了。   而且皇后为何对人死去居然能这样轻描淡写,他这一刻发现自己对皇后也是不够了解的。   神佑没有解释,她在战场见到有多少死人,死的有多恐怖。   人不如兽,有时候被野兽咬死,甚至算是幸福的。   看到皇上还想再开口,神佑站起来,示意刑讯继续。   她拉着皇上往外走。   耳后传来凄厉的尖叫声。   熙皇几次想回头,都忍住了。   好不容易走出来,他听到皇后道:“最近皇宫也不太平,如果真的有危险,你还记得那艘船吗?母后应该有告诉你。紧急的时候,你记得带上婉贵妃先离开,她毕竟怀了孩子,父皇母后应该都希望她的孩子能顺利出生。里面的东西都有安排好,足够顺当的生活一段时间的。”   “那你呢?”皇上一脸惊慌。 第661章 天地家国   早晨,第一缕阳光落在了蛮荒的草原上。   冬日的蛮荒,一片荒草,无边无际。   有些萧瑟。   可是当阳光落下之后,就像是一幅缓缓打开的画卷一样。   一片金黄。   阳光出来了。   草原上渐渐有人。   一排一排的木屋坐落在山脚下。   密密麻麻的。   早晨起来,有孩童的哭闹声,也有大人的拌嘴声,有咳嗽声,有说笑声。   有洗漱的声音。   有炊烟袅袅。   给静宁的画卷增加了许多生动活泼。   这一瞬间,好像又回归了和平时代,并没有战争,也没有逃难,只是醒来了,开始新的一天的生活。   远处有牛羊声,还有马嘶叫的声音。   马蹄声“踢踏踢踏”的靠近。   马背上一个面色通红的女子,额头微汗。   前额的那微卷的头发都一缕一缕的,打起卷来形成一个个圆圈,像是头上的发饰。   女子并不在意,她圆脸,麦色的皮肤,矫健的腿,个子也很高。   她骑马到跟前,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一个抱着孩子的女子面前。   “三娘,小虎没有闹你吧。”   “好着呢, 我们家小虎乖的很,你这么早就出去训练了,可要注意安全。”何英女一边说一边把怀里的孩子递过去给她。   一只手还捏了捏孩子的脸蛋。   她虽然也是贵女,如今逃离故土,也就像是一个寻常妇人了,连带孩子都自己动手。   而朝虎贝来到蛮荒之后,表现很出色,刚刚加入了蛮荒的护卫队。   蛮荒这边没有排斥他们,但是也没有无条件收留他们,每个人都需要劳动付出,才能有所得。   一路逃难,他们人心惶惶,路上也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过谁都管不过来了。   可是到了蛮荒,安定了下来,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反而显示出来了。   都要一一梳理,都不容易。   朝虎贝加入护卫队之后,何英女的地位高了许多,在家也安心一些。   很多家庭都是如此。   朝虎贝把孩子接过来,喂了孩子之后,两人一起结伴去学团。   和学堂区别,学团是专门组织起来给他们这些荆国来的外来人口识字的地方。   荆国人其实有些奇怪,他们只是难民, 逃难过来,有一口吃的就不错了,有地方落脚已经算是谢天谢地了。   可是蛮荒居然要教他们识字。   早上识字,下午才能干活。   据说他们所有蛮荒人都是如此,都识字。   荆国人当中也有会识字的,何英女和朝虎贝都会,她们被提拔成为学团先生。   学团先生有蛮荒的本地人,也有荆国自己的人,混杂在一块。   这种生活,让这些逃难的难民们都有点怪异,像是做梦一般。   早上识字,下午干活,甚至有的人觉得比她们在荆国过的还好,还充实。   如果不是惦记着还在后方的父兄丈夫孩子,也许这样的生活,就是战神保佑下的美好生活了。   朝虎贝背着吃饱的孩子,让三娘把孩子给她绑好,然后去学团。   实际上孩子睡着了,也可以放下来,但是过去的经历,让他们都害怕了。   孩子放下来,说不定就被偷走,谁知道孩子会经历什么,她不敢想。   朝虎贝宁愿自己累一些,也要背着。   到了学团,实际上也就是一个有遮挡的大亭子。   大家都席地而坐。   手上拿着捡来的树枝,就在面前的一块沙土练习字。   最开始大家还有些不好意思,有点别扭。   不过习惯了又觉得这样很不错,尤其是一群人一起读书,很是隆重。   大家觉得跟一起去寺庙朝拜是一个意思。   对文字,他们向来是尊重的,只是不知道自己可以学。   很是珍惜。   每天教的内容是有定式的。   他们从最基础的字开始认。   但是认什么字,也是有定式的。   朝虎贝背着孩子,过来取教材。   平日是一个戴着面具的女子给他们送过来的,朝虎贝知道她,她是蛮荒护卫队的首领,十分厉害。   也是她看重了朝虎贝,让她进了护卫队。   朝虎贝十分兴奋,没有想到蛮荒居然这样开放,连女子都可以是首领。   而这片土地据说是属于熙国皇后神佑公主的,也是一个女子。   她每次见到蓝首领都有些激动。   却也很期待。   不过,今日她等了一会,居然不是蓝首领来送教学的东西。   来的也是一个女子。   等到朝虎贝见到那女子,第一个想法就是:狐狸精。   那女子太美了,浑身上下的感觉,如同那成熟的瓜果,甜的发酸的感觉。   腻又清甜。   举手投足却又十分大气。   两种很矛盾的感觉。   但是总是让同为女子的人,似乎第一眼就很敌视。   “你是朝姑娘吧,我几个孩子和你相公都是同窗好友,今日过来,看看你,非常时期,大家条件都很艰苦,请不要介意。”   洛无量开口道,看着她背后背着的孩子,眼神有些歉意。   “蛮荒刚接纳这么多人,做的还不够好,不过我可以和你保证,今后你的孩子一定是可以在这里的草原跑着玩耍的,你不要担心,我几个孩子都是在这里长大的。”   朝虎贝听到这话,长久以来,一直很坚强,大大咧咧,风吹雨打都不怕,似乎天塌下来都能顶着。   可是这一刻,她却落泪了。   泪珠又急又多的滚落出来。   “只要孩子能平安活着,就好。”   这是她真的想说的,因为一路过来太艰难了,她不敢病不敢受伤不敢死,她怕她死了,孩子就没有人照顾,怕这个孩子长不大。   他这样小,这样干净,他应该健健康康的长大,他不该经历这些风雨。   洛无量拍了拍她的胳膊,递给她一块木板,这是今日要教的内容。   朝虎贝接过来,然后看到木板上挂着一个小铃铛。   “细在孩子的手上,我们白骨山上的孩子都有。”洛无量笑道。   她身后跟着瞿柒,瞿柒抱着鹿昭福。   鹿昭福胖乎乎的胳膊手腕上,也带着一个铃铛,他摇晃胳膊的时候,那铃铛就会响。   他傻乐呵的摇着手,阳光下,笑的口水流个不停。   朝虎贝没有拒绝,干脆的道了谢。   “若是我夫君能回来,到时候让他再谢谢你们。”   朝虎贝转身回去。   后背背着的襁褓,凸起来,小孩的脑袋歪在她背上睡的很熟。   她又落泪了。   因为她不知道她的夫君能不能回来。   泪水滴在她手中的木板上。   木板上排列的字,天,地,家,国…… 第662章 校场阅兵   “杀!”   “杀!”   “杀!”   震天的喊声在校场响起。   鹿将军在校场练兵。   而今日皇上和皇后还有一些大臣会来巡视。   皇上失去记忆,甚至消失一段时间,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秘密。   普通民众,甚至普通士兵,听到的都不是这个故事。   他们也许也不太关心。   毕竟皇上离他们太遥远了。   他们更关心自己身边的事,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冬天来了,不要冻着。   最近朝堂上,皇后非常强势。   做决定很是果决。   皇上一如既往的站在了皇后这一边,如同过去一样。   殷君和李君都忽然有些危机感。   总觉得皇后如此强势,难道局势紧张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只是荆国的荆城被占了而已,他们哪年不要打战,改朝换代也是经常。   而申国那边刚刚和谈结束不久。   皇后似乎有些过于杞人忧天了。   不过皇后邀请他们一起来阅兵,他们自然是同意的。   他们也想看看,皇后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在熙国,君子也默认可以养私兵,当然这是因为一直以来熙国皇权弱的缘故。   甚至一些权贵,也偷偷的养私兵。   私兵多少,也成为各家实力高低的门面。   就像是殷君,他以前的私兵几乎比朝堂还多。   上次损失惨重之后,又招募了许多。   除了民间招募,还收编了当初孟家留下来的大部分私兵。   这大概是那次孟君出事,殷克州最终还是没有出手帮忙的真正缘故。   早朝的时候,站队列,君臣对答,实际是一个很辛苦的过程。   对殷克州,李河山这样的年纪的人,实际很累。   来阅兵,自然就没有再步行。   也没有选择坐马车,毕竟皇宫里坐马车有点太招摇,他们也不想颠簸,于是各自搭乘一台软轿,摇摇晃晃,倒是正好可以休息一会儿。   结果似乎都要睡着了,忽然听到那震天的喊杀声,吓的猛地惊醒。   等到轿子停了,走出来,眼睛猛的瞪大了。   眼前居然真的是皇家私兵吗?   排列的像是画上去的线一样,横平竖直。   每个人都似乎十分有精气神。   最神奇的是他们这个队列在移动,前进后退,左转右转,却始终整齐如一。   初一看,就觉得是耍滑头。   这样好看是好看,有什么用,难道皇后扩大了军费投入,就为了把士兵训练成这样表演吗?   看着挺漂亮的,但是打战的时候,敌人能让你站队列吗?   显然人冲过来,或者丢过来一些东西,队伍很快就散开了吧。   像是知道殷克州的想法一般。   很快两支整齐的队列遇见了。   一支队伍如同一把尖刀一样插进去,而另外一支队伍却没有慌张,迅速又有序的立刻形成了包围圈,一波一波的围上。   打斗突袭对战。   往日里他们印象中乱糟糟的私兵,只有余勇的私兵,在眼前,却是令行禁止,如同心灵相通一般。   而站在最前头的鹿将军,并没有嘶吼,也没有喊叫,只是轻轻的挥挥手,做了一两个手势,似乎是极其容易的事情。   一起被皇上皇后邀请来阅兵的官员们都是惊的张大嘴。   实在是有些惊讶的。   在他们眼中,来当私兵,是下等的下等,不会读书连生意都不会做,就只能来当私兵,私兵甚至不如良民,可是眼前这些人看起来却完全不一样。   他们的精气神都极好,而且眼神坚定,并不麻木,更不用说自卑自弃的感觉,反而像是读书人。   这样一想,又觉得不可能,这些人怎么可能读书。   皇上穿着龙袍,眯着眼看的认真,表情是和殷君他们一样。   皇后一身骑装,上面凤图缠绕,十分精湛。   她倒是表情最为平静,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从头到尾,只是让众人看着。   他们虽然是站在看台上,可是总觉得那些士兵似乎会随时冲上来,把他们宰杀了。   队伍里杀气很强,让他们很不自在。   等到阅兵结束,鹿将军跟众人双手抱拳行礼后带着大军离去。   一下子,校场里就干净的一个人都没有。   就剩下看台上一群官员,还有点腿软,不是很好站起来。   熙皇倒是看的有些热血沸腾。   “我国有此战力,实乃国之大幸。”他忍不住夸赞道。   殷君其实也觉得不错,还想问问如何训练的,不过这种话,又觉得不好问出口的。   好在,有一个年轻的官员问了出来。   “不知道鹿将军训练这些士兵可否有什么秘法?”   皇上也目光灼灼的望着皇后。   皇后神佑大大方方的道:“最主要的还是应该教这些人读书识字吧,具体如何做,本宫也不知道,众卿看完之后,可否有一战的信心?”   殷克州和李河山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后说的一战,是哪一战。   “荆国灭亡了,不是因为内战,传说中的火鬼,实际是海的另外一边的国家,当年熙国祖皇出海寻仙,实际上是寻到了那些国家,很久以前,那些国家统一,为大帝之国。大帝之国比申国更加先进富饶强大,他们少有普通百姓,只有奴隶和附庸。大帝之国的皇帝老了,再加上去岁的天灾严重,他们需要年轻的新皇继位,而新皇争夺皇位的筹码就是征战我们的国家,比谁杀的人多,抢的奴隶多,抢的财宝多……”   众臣听到皇后说的话,都有些懵圈。   这些事,他们有些人居然连听都没有听过。   连殷克州都觉得有些怪异。   李河山也是。   他们都是熙国的商业大佬,里里外外的消息都比别人灵通。   零星知道一些事情都秘而不宣。   可是皇后却比他们知道的还多许多,知道的更加详细。   “不知道皇后是如何知道这些消息的?”李河山有点坐不住的问道。   皇后神情依旧平静,言语干净清脆。   她望着空空的校场,开口道:   “昨夜,大帝之国的一队殉身者,相当于我们的杀手暗卫,从熙国皇宫后山林子里突进,被如数杀了,留下了一个活口。”   随着皇后的话音落下,空旷旷的校场似乎瞬间都冷了几分。   一些臣子忍不住浑身一抖。   殷君忍不住看了一眼皇上,心里面孟吐槽,你家皇后这么凶残你知道吗?   皇上一脸崇拜的看着皇后……   ……   PS:早上下了一阵大雪,可惜下午停了,只能看到远山上的白头。冬日的西北,家里很热,外头很冷,今年没有去南方过冬,认真的在北方看一场大雪吧。 第663章 火烧荆国   早晨。   阳光明媚。   霜冻一点点的散去。   大皇子乌吉里醒来,睁开眼,觉得手心有点疼。   他是单独一个人醒的。   莫名有点愤怒。   虽然他不像他弟弟那样一定要女人陪着,可是作为皇子,身边也不可能没有女人。   可是在这个鬼地方,居然真的没有。   这里的女子彪悍的要死。   他亲眼看到一个女子,咬死他的奴隶,然后被打死了。   依旧怒目圆睁,可怕死了。   想想还是他们那娇滴滴的,参加一个宴会多走几步会晕倒的女子可爱一些。   他醒来,在随从的伺候下,洗漱了一翻。   手依旧有点难受,一点小伤口而已,大概是天气太冷了。   他的手包扎起来了。   随行的大夫也觉得没什么问题。   再小不过的伤了。   那些奴隶身上随便哪里都有严重许多的伤口,都一点事情都没有,照样该吃吃,该喝喝,该干活干活。   他住进了皇宫。   也是空旷旷的。   整个皇宫孤寂的很。   皇宫的中心是一座断崖,像一把剑,看的让人不是很舒服。   大皇子转悠了好几圈。   能搜刮出来的东西都搜刮了。   可是成果可怜。   总觉得这个国家的国王跟苦行僧一样,也太简洁了。   乌吉里跟自己的弟弟们不一样,他最有野心,也一定要势在必得。   他的支持者众多,他开了个好头,但是没有拿到好牌。   他最终决定,继续南下。   再不走,南方那些富饶的地方都要被他的弟弟们占领了。   大皇子性格果决狠厉。   他说走就真的走了。   在这样宏大的皇宫里也不多待。   而是集合的大军,继续南下。   这个国家还有一些余孽,一直骚扰他们,如同野狗一样,让乌吉里十分讨厌。   大帝之国的三个皇子,各有特点。   大皇子乌吉里是最强大凶狠的,充满了力量,行动做事极其果决。   二皇子斯文温雅,实际却是诡计多端,最为阴狠,让很多人都害怕。   三皇子休斯可以说是个疯子了,做事完全不考虑后果,不过三皇子母族强大,所以他的附从实际反而是最多的。   清晨,阳光升起来的时候。   大皇子已经带着大军出发了。   还有拴着一批奴隶。   这些奴隶不是荆国人,而是他们一开始就抓到的。   一开始大皇子还分辨不出来区别。   后来发现,只要是荆国人,就没有愿意活着当奴隶的,他们被抓之后,嘴里喊着战神,然后利索的自杀了。   死的极其惨烈。   抓了多少次,无论男女老少似乎都是如此。   这个国家似乎很是可怕。   好在,他来的突然,火力强大,毫不留情的灭了他们。   现在他要把这个国家的最后一点余孽也消灭了。   他一路走,让人一路布置。   在离开了荆城的时候,大皇子朝里丢了一个火把。   接着火苗此起彼伏的燃烧起来了。   慢慢的,整个城市, 整片草原,整片林子,都成了火海。   大皇子带着大军前行,后方是熊熊的烈火。   他哈哈大笑。   远远的都能听到噼里啪啦的响声。   得不到就毁灭。   让那些野狗在火中跳舞,哭喊,那画面一定非常美。   乌吉里想想就觉得兴奋。   面前似乎有大风吹来,有点凉,他身后却是有热浪传来,火海滔天。   他激动的手成拳,手心有一点异样,不过他此刻并没有在乎这个。   大军继续南下。   他要开始新的征程。   ……   山坳里。   一行人已经整装要出发。   他们吃了为数不多的干粮。   受伤的人重新绑住了伤口,像是在包扎别的东西一般,乐呵呵的站起来。   并不在意那布勒进肉的疼痛。   新的一天开始了,他们要进行厮杀。   并不徒劳。   荆国人就是这样,他们是战神的子民。   从战场上死去是无上光荣的。   他们的命很硬,战神不会轻易让他们去死。   否则的话,他们早死了无数次了。   这一行人出了山坳,然后就愣住了。   远处冒着白烟。   他们熟悉的城市,熟悉的家,已经成了火海。   那火燃烧的如同一个仙女在天空中跳舞一般。   又高又亮。   说起来是很美的景色。   真的。   漫漫的平原上,一丛巨大的火焰。   很美,很美。   那火如同燃烧在天地间一样。   可是他们所有人都站在那,双目通红,泪水直流。   火离他们还很远,烟也熏不到他们,可是这些手脚被砍断都没有哭的汉子们,这一刻都哭了。   他们的家没有了,彻底没有了。   草原也没有了,这么大的火,溪流都会被蒸干。   他们荆国人自己打架,是绝对不会动用火的。   可是现在,火鬼把他们的家都烧了。   枯木长河这个少年也看懵了。   他站在那,嘴里喃喃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枯木春看着那大火,又转头看向了荆皇。   荆皇云此刻的左眼重瞳,已经完全变成了深血红色。   他的一只眼红的如同宝石一般,里面细细麻麻的似乎在流动着鲜血。   他没有落泪。   只是开口道:“我们离开这里,走。”   他没有说去哪里。   实际他也不知道能去哪里。   他首先要离开,要快点逃离。   再晚一些,火就要烧过来了。   好在他们一直比较谨慎,离的较远。   这场火,肯定会让他们损失惨重。   他们的人越来越少了。   可能就只剩下这一支。   火在燃烧。   他们在奔跑。   脸上的泪水被大火烤干了,留下了泪痕。   在大火中的追赶着奔跑的时候,荆皇云忽然想到,第一次见到神佑。   她还是个胖乎乎的小姑娘的时候。   就看到她身上有个凤凰在火中燃烧。   他问她疼不疼。   她点头又摇头。   她那时候的脸真肥,应该捏一把的。   火烤的当真是会疼的。   身后炙热的气息,加上烟雾,他们的背都疼。   灼烧的痛。   尤其是受伤的伤口。   他们只能不停的跑。   离开这里。   这一刻,他当真希望自己能飞。   若是能飞走,是不是就飞走了。   可是让人绝望的是,若是他们往前跑,等于就把自己送进了火鬼的大军当中。   可是若是他们不跑,他们就会被火海吞没。   火海涛涛。   无边无际。   他似乎听到了水声。   荆皇忽然想到,那年河边取水,看到对岸的小胖子。   他拼命的往那个方向跑。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其他人去哪里了。   “噗通……”   沉入水中,天地一下子凉爽了,凌冽的让人眩晕……   江流湍急,打着小卷。 第664章 消失和回来   天空冒着烟。   热浪接着热浪。   大皇子的附从被火追的跟被猛兽撵了一样。   心底也在冒烟,嗓子也在冒烟。   心想,大皇子还整日说三皇子就是个疯子。   现在大皇子自己和疯子也没有区别。   他们放火烧荆国,自己居然差点被烧死。   简直就是搞笑了。   他们自己也被大火撵着跑。   没有想到荆国的风向忽然改变了。   火像是鬼怪一样朝着他们追来。   好不容易,跑到了这片戈壁石林,才作罢。   因为这片石林,寸草不生,只有石头。   火被挡在了石头外头,缓缓慢慢的燃烧。   整个空气都是被灼烧的冒烟的感觉。   明明是冬日,他们却热的头上冒汗,后背冒冷汗。   他们带的新的奴隶,大都烧死了在火海当中。   大皇子被车子颠簸的头晕脑胀的。   好不容易停下来,也有点不知所措。   真是有点乌龙了,总觉得自己到了这该死的东方之后,运气不太好。   幸运之神并没有眷顾自己。   一行人在戈壁石林里休整了一会,等着那火海中跑出来的荆国人,挨个的给杀了。   又收割了一会。   石林边上已经堆砌了成堆的尸首,都是黑乎乎的,很是可怕。   看着天色渐暗,他们也要开始安营扎寨了。   大皇子不自觉的手握成拳又松开,似乎是手心有点痒。   估计是伤口快好了,有点痒而已。   ……   蛮荒,晴朗的天空忽然猛的昏暗下来。   不是因为乌云飘来。   而是漫天的大鸟吡鹰在飞翔。   它们似乎十分暴躁,不知道为何。   吡鹰很少成群活动,也不会在白日就出来,而且离人类这么近。   今日却是好像白骨山那深崖里最年老的吡鹰都飞出来了。   在天空中转着圈,还发出凄厉的喊叫声。   然后把晴天遮盖成了阴天。   遮天蔽日。   不停的飞旋着,嚎叫着。   蛮荒的百姓,还有荆国来的百姓,都有些惊讶的看着天空。   蛮荒人还好,听说他们的领主,公主神佑就养了一只吡鹰,关键时刻,也是吡鹰帮助他们对敌。   他们把吡鹰当做神鸟, 守护这片土地的鸟。   而荆国人则是有些慌乱。   不知道为何,今日连朝虎贝都心慌的不成。   尤其抬头看天,平日里湛蓝的天空都不见了,只有一片阴影。   下午朝虎贝跟着护卫队巡逻。   她很积极努力,性格直爽,一下子就获得了众人的好感。   很快融入了大家。   护卫队训练是很辛苦的,女子护卫队尤其如此。   因为她们都是女子,身体灵活性强一些,力量上就更弱,跟男子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   可是既然她们选择了成为护卫队的成员,就要付出比其他人更多倍的努力。   流更多的汗水。   即使漫天的吡鹰飞翔,也没有吸引走朝虎贝的注意力。   依旧一丝不苟的练习。   她在练枪,她喜欢长枪,发现马背上用长枪很方便,准头好,力量大,也可以不用和对方靠太近,对自己也有个保护。   不过脑海里出现火鬼的火器,还是有一丝震颤。   她挥出一枪一枪又一枪。   朝虎贝不知道自己挥出去多少枪,当太阳落在天边的时候,她的手臂酸麻的几乎抬不起来。   但是人却觉得很充实。   想着等结束了,就回去,今夜最好要泡泡胳膊。   小虎那家伙估计自己都抱不动了,只能让三娘带着了。   而这时候,护卫队的首领蓝玉忽然过来。   朝虎贝被叫走了。   她没有骑马,和戴面具的蓝玉并行。   她还有点兴奋。   “首领,今日我练习成果很好,长枪的准头又提高了许多,力量也比之前大了,就是现在手很酸疼,都快抬不起来了。”   “我出枪的姿势改了一下,用手腕用劲感觉就好多了。”   “那把枪的枪头,我回去看能不能再磨一磨……”   她喋喋不休的说着。   像是小时候自己学会了什么,跑去跟她父亲朝慕尔炫耀一般。   一脸喜悦骄傲,一副快夸我夸我的感觉。   蓝玉看着面前,牙齿齐整,笑起来眼睛还是很大的女子,开口道:“荆国没了,整个荆国都剩下一片火海,那些火鬼放火烧了城。”   朝虎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想说的话也嘎然而止。   什么叫没了?   放火烧城?   那春哥呢?   她的春哥呢,他怎么还没有回来?   ……   “皇上怎么还没有回来?”婉贵妃躺在床上,有些烦恼的问道。   中午据说皇上去阅兵了,和大臣们一起用餐的。   晚上本来应该过来的。   可是等到了天快黑,皇上还没有出现。   婉贵妃很烦闷。   手里无意识的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   她已经深刻反省了自己,在皇上面前不再动不动发脾气,收敛了许多。   可是此刻,又忍不住暴躁了。   周围已经没有花瓶可摔。   之前她摔的东西,皇后居然是真的记录在案,算在她花销里头。   把她气的够呛。   看着夕阳落山,天渐渐黑了。   婉贵妃的心也如同外头的天色一般。   阴沉到发黑的不见底。   这时候,忽然听到外头的动静。   她一下子站起来,太着急,以至于差点摔倒。   皇上走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吓一跳。   跑过来,扶着婉儿。   “都快当娘亲了,还这样毛毛躁躁的。”   “臣妾看到皇上来了高兴。”婉贵妃娇娇的道。   熙皇脸上也有笑容。   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婉贵妃忍不住问道:“皇上可是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喜讯,很高兴的样子?”   熙皇唐希点了点头,认真的道:“婉儿,你哥有消息了,回宫后,朕一直让人查他的消息,没有想到居然真的找到了,你高兴不?”   婉贵妃愣了一下,随即才笑起来。   看似激动的点头。   一只手牵着皇上,一只手却在袖子里握成拳。   “皇上是怎么找到我哥哥的,快跟我说说。”   “说起来还要感谢沈妃,她给出力帮忙找的,说起来你们关系真不错,她比比还着急上心的样子。”   婉贵妃笑着点头。   “沈妃人是不错……”   皇上笑道:“朕也想,你怀孕了,脾气都比过去暴躁许多,或许是思念家人的缘故,如今你哥哥找到了,你该安心了,明日就招他进宫来见你。”   皇上说的高兴,没有注意到婉贵妃的脸色越发僵硬,还得喜悦的道谢:   “多谢皇上体恤……” 第665章 婉贵妃的兄长   “我王隆一口唾沫一个钉,我说我妹妹是贵妃就是贵妃。你们别不信,明天我就进宫。”   此刻,一间普通的赌场里,一个男子,双目刺红,穿的很是寒碜,盯着桌子上的筛子。   当然没有人相信一个赌徒的话。   何况是这样的普通赌坊。   就当是他输太多癔症了。   他又输了……   看着左右有人上来,要替代他的位置,他很是不爽,大吼起来:“要不是当初我和妹妹失散,我现在已经是国舅了,花不完的钱,我会欠你们赌资吗?”   他大声叫嚣,一些只是来看热闹的人则是嘻嘻哈哈的听着,偶尔嘲笑一两句。   还有一些赌的眼红的则是有些不耐烦他的聒噪。   有本事就拿钱上桌,没本事就不要在这里瞎叨叨……   赌坊二楼。   一间屋子里,赫然是三皇子那熟悉的面孔。   说起来三皇子的容貌英俊,很难让人忘记。   他长相是属于乖巧型的。   可是性格一点都不乖巧。   上次他闹着着要去抢皇后。   结果人派去了,只有阿祖自己回来。   连米勒都消失了。   三皇子虽然平日发疯起来对米勒也是动辄打骂,但是实际两人关系很好的,一直玩在一起。   现在米勒居然没有回来。   而且阿祖回来之后,就让他换地方了。   三皇子脸色阴沉,虽然不高兴,但是他也不是傻子,这时候没有闹,换了地方。   果然,不久之后,甚至不到第二日,他之前待的那艘花船居然被带走了,如同未曾出现一样。   这让三皇子更生气。   因为这意味着米勒出卖了他。   因为那些殉身者是不可能出卖他的,殉身者连话都说不出来,更不会这边的语言。   前一日还想救米勒,现在就想亲自把米勒杀死了。   三皇子来到了这家赌场。   实际他此刻应该离开熙城的。   可是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就这样走。   他是一个想要一样东西,就立刻马上想要,隔夜都等不了的人。   在赌场里,人多杂乱,还吵。   可是他们不得不来这里,因为那花船被带走,城中客栈也有人在搜查。   三皇子觉得自己要真的疯了,尤其是闻着这里乱七八糟的味道。   不过这时候,他也听到了底下那个人大声的喊叫。   开始以为就是一个没钱的赌徒,可是听到他说贵妃国舅之类的……   三皇子愣了一下,接着就是狂喜。   上天是眷顾他的。   他是皇子,他也有修习这边的语言。   他们那贵族子弟其实都会这边的语言,虽然语调不一样,但是也差不多。   他们的先祖也有一支就是会说这个语言的。   三皇子让人去把那人带上来。   王隆还在嚷嚷,被人丢出去,正想破口大骂,猛的觉得脑袋一疼,眼前发黑,晕了过去。   等到他再睁开眼,看到了自己到了一个装饰华丽的屋子,他甚至以为自己见到妹妹了。   “你妹妹是贵妃?你明天要进宫?”一个有些拗口的声音响起。   王隆才发现,眼前有人。   对方坐在椅子上,而自己是躺在地上的,他一咕噜坐起来,只觉得脑壳疼。   “你们打我?”他没有回答,而是摸着脑袋先喊道。   三皇子很没有耐心,转头看了一眼阿祖。   阿祖走了过来,直接掏出一把刀,把他的手指放在桌子上,用力一刀,一截手指就掉落了下来。   这过程极快。   王隆都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要喊,他的嘴被塞住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如同水管一样喷血,看着手指圆鼓鼓的滚落到地上。   他眼睛瞪大了,惊恐极了。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三皇子揉了揉眉心,靠在椅子上问道。   王隆拼命点头。   ……   第二日。   王隆,进宫。   婉贵妃实在不想哥哥出现。   当初实际是她故意和哥哥走散的。   她骗哥哥帮她找个东西,哥哥就落在了队伍后头,又是逃难的时候,王隆也没有想到是妹妹骗他走的。   没有想到哥哥居然还活着,还被人找到了。   她哥哥是个很蠢的人,是真的蠢,又蠢又狠。   婉贵妃不喜欢他。   可是事到如今,她总不能连哥哥都拒绝见面。   毕竟她在别人眼中就是有情有义的女子,虽然出生卑微,却深明大义救了皇上。   王隆看着奢华的院子,小桥流水,花园,巨大的屋子,门口石阶上的雕刻,墙柱上的雕刻,第一时间嚎啕大哭。   “妹妹,你真的是贵妃啊,你哥哥我过的好苦啊,那个胖子真的是皇上啊,嗷呜……”   他就这样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真的哭出来了。   手上还包扎着个大崩带。   饶是婉贵妃知道自己哥哥什么德行,已经把大部分的宫女太监支走去干活了,可是还是脸色难看。   并没有注意哥哥的手受伤,而是觉得丢脸。   一个大男人哭的跟个孩子一样,哭的她心烦。   不过王隆其实平日不会这样痛哭的,实在是经历了昨晚的事情,今天看到妹妹这样,他真的是难过的想哭,若是自己能不去赌场,能早一天来见妹妹,是不是就真的可以当国舅,不会被人威胁,也不会少一根手指了。   他看着妹妹的生活居然如此奢华,门口的柱子都漂亮的想把上头雕刻图案的金粉扣下来带走。   屋子里的桌子上的茶杯,也是漂亮的不成,又白又亮,上面还有雕花图案,他一辈子都没有见过。   他哭嚎了一阵,注意力就被面前的装点心的盘子吸引了注意力。   “这个是金子做的吗?一会你哥我走的时候,可以拿走吗?”   一会又站起来,到旁边一张桌子上,看到上头铺着纸,纸上压着一个板板,也是金色的,他忍不住拿起来,张大嘴想咬一口。   那个是镇纸,实在是大,他嘴巴张了好大,都没有塞进去……   旁边的宫女,忍着不敢笑,低着头。   而婉贵妃都气炸了,她哥哥永远都是个蠢货。   不过看到他捏着那镇纸,手上居然流血了,还短了一截。   婉贵妃把身边的人都赶了出去,问道:“手怎么了?”   婉贵妃一问,王隆刚刚止住的泪水又痛苦了起来。   他向来心计少,对妹妹很信任,下意识的觉得妹妹聪明,现在都成了贵妃了。   直接跟妹妹说了昨日的事情……   “我虽然害怕,但是也不真傻,我答应了进宫就帮他们打探皇后的消息,反正就进宫转一趟,妹妹,你现在是贵妃了,你想办法给哥哥安排一个差事,一个住处,随便弄个知府当当就可以了,级别不要太高,如果能住宫里最好,不行的话,你帮我找一个王府,我反正不敢自己出去,你给我一批人,我出去弄死那些人。”王隆大大咧咧的道。   婉贵妃脸色一变再变。   若是在家中,她少不得把哥哥骂一顿,甚至动手捏她哥哥的耳朵,一顿打骂。   她兄长极其皮厚,很是无所谓。   “后宫不得干政,我一个后宫女子,你想太多了,我最多能给你一点银钱,你买个宅子住下再说。”婉贵妃强忍怒气道。   却见她兄长在椅子上坐下,一脚放到了面前的茶几上,翘着腿道:“王婉,你别把你哥当傻子,你的手段哥是知道的,你在村子里的时候就迷的整个村的男子为你神魂颠倒,现在谁不知道,皇上独宠婉贵妃,放着天仙一样的皇后都不碰,后宫就你怀了孩子,以后我侄子当了皇帝,我还就是皇帝他大舅,当个官怎么了!”   门口熙皇面色铁青的站着…… 第666章 瘟疫   城外。   几个面色铁青的人冲上前去。   他们眼中似乎充满了希望,他马上就能进城了。   进了城,就安全了。   外面到处都是鬼。   那些鬼会吃人。   他们不想被吃。   他们逃出来了。   眼看着就进城了,忽然一支箭,直直的射过来。   他发青的脸低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胸前的箭羽,很漂亮的蓝色。   然后扑倒在地。   他的脸侧面着地,看到一起的同伴同样倒下了,许是同伴身上被射中了两支箭,力量太大,朝后倒,嘴角溢出了大串的血。   同伴的身体抽搐了一下,怒睁着眼看着天空。   同伴身上的箭羽是粉红色的,阳光下,很漂亮。   他想爬过去,和同伴一起。   然而还是没有成功。   他怒睁着眼,似乎也死去了。   死前他见到有人来了,就是那些射他们的人。   他们的国人。   他的身体被人用棍子撩了个面,棍子戳到他喉咙管了,他居然没有咳嗽。   “大人,这些人得了瘟疫,要赶紧烧了,否则传染给城内就糟糕了,听说北方的几座城都在闹瘟疫,这些人一定是从那边跑来的。”   他想说:“是的,但是不仅仅是瘟疫,是敌人……”   他没有说出口,他终于死了……   身上的箭羽闪烁着漂亮的蓝。   听到说是瘟疫,那射箭的人连忙后退了一步:“晦气,这箭也不能要了。”   ……   申城内。   朝堂上。   几个臣子出列,启奏了瘟疫蔓延的事情。   太后昭皱着眉,显然不太爽利。   而皇上的位置还是空置着。   最近有出了不少风言风语,说太后想要毒杀皇上。   说的有模有样,似乎有人亲眼所见。   皇上看到太后都被吓疯了,躲在床角瑟瑟发抖。   当然这些风言风语肯定是到不了太后昭的耳里的。   太后昭这几日倒是没有心思关心李平安了,就是忽然一下子事情多了。   那日她让手下把那个慕颜楼推平了,居然没有消息,却不想紧接着就传来各种瘟疫的事情。   还有一些地方的暴乱冲突,说是要拨乱反正,打倒妖后。   几乎是同时冒出来的。   可是今年和去年比起来简直是风调雨顺了。   在这时候,如果出现重大疫情,一般都认为是上位者不忍。   以往都是皇上要下罪昭,向上天忏悔求情。   众臣开始说是自己的问题。   君臣相争自责,演出一个君臣和谐,天地平仁的感觉。   可是现在申国皇帝病了,实际掌权人是太后。   很多人就借机生事。   而定下攻打熙国的事情,也是一堆乱七八糟的。   太后昭觉得这几日事情太多,累的不能休息。   这时候反而有点羡慕李平安那蠢货。   早朝有些乱。   太后昭对政务实际并不太感兴趣。   她以前的所有心思都在一个男人身上,她要变强,她要变的重要。   可是后来,那个男人都因为她而死。   她也许变强了,也变的更重要了。   可是他致死,都没有多看她一眼,提她一句。   她感觉到了孤单。   早朝过后,叶首辅留了下来。   很自然的跟随太后去了昭和宫。   甚至是很自然的扶着太后的手下轿子。   到了昭和宫,叶首辅点燃了香。   屋子里有一股有点浓的味道,很沉。   这些事情本该是太监宫女就做了,可是叶首辅做的极其自然。   对外头那些奇怪的传闻,充耳不闻。   每当这个时候,太后昭似乎也会比平时温柔。   当然这只是宫女太监们的错觉。   太后昭并不会比平时温柔。   叶首辅点的香也不是为了有情调。   太后昭最近失眠严重,情绪暴躁,只是安神,方便接下来的谈话而已。   “慕颜楼是怎么回事?”太后昭派去的人再次石沉大海。   她有点不高兴。   虽然不是重要的事情。   叶首辅倒是听说了这事。   “争风吃醋的小事尔,是臣给拦下来了。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决定出兵蛮荒还是熙国。”   太后皱着眉,叶首辅忽然站起来,给太后揉着眉心。   “最近事情有点多。”   当那双大手碰到她额头的时候,太后身体是有点僵硬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叶首辅就开始做这样的事情。   太后昭知道他有妻子,只有一个妻子,没有小妾,太后昭见过那个女子,即使她女儿成为皇后了,她依旧畏畏缩缩的就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妇人。   叶首辅容貌算不得英俊,但是周正可以称得上。   不周正也不能入朝为官,申国也很注重容貌。   而且腿脚还有点跛。   当年被公主李神佑踹的。   随着岁月流逝,权势加身,叶首辅身上多了一种气质。   整个人看起来威严又干净,也有一丝儒雅俊美。   他的衣着每日都崭新笔直。   太后昭知道,这是他夫人给准备的。   他就穿着这样崭新的衣裳,在给自己按摩。   他的手很大,力道很轻,与其说在按摩,不如说是抚摸。   可是每当这时候,太后昭觉得很舒服,很平缓,甚至压抑住自己,才避免了呻吟出来。   时间在这一刻也缓慢的流动。   如同流水一般,有些重量,有些稠。   太后昭感觉自己靠着的地方有些温暖。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和规矩,其实从她成为太后开始,就没有规矩了。   规矩就是她订的。   只是这样的时候,两人什么都没有说。   她说的话,叶首辅没有回答。   只是给她轻轻按捏着。   大手从头到肩膀,极其有规矩,又极其不和规矩。   直至那香盒里的香燃尽,连余烟袅袅都散开了。   太后昭睁开眼,空气中有点凌冽。   叶首辅把窗子打开了,冷风吹了进来。   太后彻底清醒了,这时候他才开始对话。   “申国内乱,是那些人太闲了,只要开战,目标一致对外,那些人就又开始歌颂功德。”   “瘟疫的情况已经在控制,你不用担忧。”   叶御史的话音很温柔,似乎还有刚刚的手按在太后昭头上那样的力气。   粗糙又温柔。   然后话的内容并不温柔。   “你恨李神佑。”太后昭忽然开口笑道。   叶首辅愣了愣,随即点头。   “也不算恨吧,只是不喜欢而已,于大局无关,出兵熙国,是最好的,当然李神佑若是死了,蛮荒就是申国的蛮荒,太后也不喜欢她,不是么。”叶首辅平静的道。   太后笑了一下。   “是,我不喜欢她。” 第667章 天下是一幅图   这一日。   风平浪静。   草原的荒草,静悄悄的。   这一日。   阳光明媚。   熙河的水流,不慌不忙的。   这一日。   赌场还没有开门。   一个断指的男子,不情愿的去了赌场。   却没有想到没有被丢出来,而是被引了进去。   他本以为他这辈子,从这里出来就不会再回来了,可是他妹妹却让他过来。   三皇子看到他,笑了。   “很好,你若是不来,我会把你抓着喂狗,活生生的喂。”   王隆一下子跪下来。   从心底里的害怕。   “皇后轻易不出宫,可是如果她哥哥在漉山上出事了,她一定会去漉山。”王隆记着妹妹教自己的话,一进来就说这句。   生怕自己太恐惧给忘记了。   三皇子想了想,好像真的可以。   很高兴,又给了王隆一脚。   “很好,若是我拿到我想要的,就饶你不死。”   王隆连滚带爬的离开。   还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不知道为何,从小泼皮无赖的他在这几人面前,却非常害怕,因为对方是真的会杀了他。   总觉得这些人看他的眼神并不像看人,反而是像他看村里别人家鸡圈的鸡一样,就想宰来了吃了。   这样一想,又浑身一抖。   好在他终于离开了那鬼地方。   身上也有钱了。   而且除了妹妹给他的钱,对方居然还给他一把珍珠。   他手心里展开,看到阳光下这些珠子,又觉得自己赚了。   拿着钱,他却不记得去买房,反而想着,应该去哪里耍耍,现在天还早,风月街也还没有开。   先去吃顿好的……   ……   蛮荒外围的戈壁。   升起了炊烟。   奴隶们在造饭。   即使在野外,奴隶们也要做上丰盛的饭菜给他们主子送上。   满满一桌的饭菜,还有一碗盖子盖住的漂亮玻璃器皿盛着的汤,阳光下散发着鲜红色。   那就是新鲜的血液。   大皇子的最爱。   他总觉得喝了血,能让自己更年轻,更有力量。   情绪都更激动。   每顿几乎都要喝。   当然,都是新鲜的人血。   还有讲究。   最好的当然是孩童的血,其次是处子。   再坏是成年女子,青壮年,最糟糕的是老头的。   老头的血很黏稠,甚至发黑,他不喜欢,属于下下之选,实在没有了,勉强能喝。   即使在外头,大皇子的用餐礼仪还是很好的,一丝不苟。   前菜,正餐,餐后点心,以及那一杯血饮。   他甚至慢慢品鉴,似乎喝那液体,就能判断出这人是男是女,多大,做什么的。   喝完最后一口,大皇子舌头微微舔了一下嘴唇。   站起来开口道:“准备出发。”   他要南下,继续征战。   下一个地方,就是那个有城墙的地方。   大皇子带着大军前行,远远的看到那围墙,就觉得有些兴奋。   还是有城墙的世界,熟悉一些。   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要去品尝新鲜的孩童的血液。   他看着城墙上的旗帜飞扬,他心跳加快,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   他的手握住又松开,手心还是有点痒。   ……   蛮荒。   无论是女子还是孩童都得到了一把刀或其他。   荆国的荆器很厉害,可是毕竟不普及。   可是眼下,每个人都得到了一把。   给他们发武器的是女子。   “拿着这刀杀敌,或者自杀。”   女子声音柔软,可是话语冰冷,眼神也冰冷。   蛮荒的大旗上是一只黑凰。   而所有人打招呼变成了:“为国家而战。”   国和家都是大家新学的字。   战也是。   这句话,大家都能听懂,也听的不太懂。   只是开口的时候,就觉得热血沸腾,甚至眼中含泪。   不知道为何。   说一句就会如此。   “为国家而战。”   “为国家而战。”   每个人都要说一句。   浑身颤抖的战栗。   她们知道,敌人来了。   他们知道,敌人来了。   再没有侥幸。   在蛮荒这一段时间,无疑安稳的如同人间天堂。   可是现在天堂很快会变成地狱,他们要反抗,不反抗就是死。   他们再无退路。   除了蛮荒,申国的其他城市并不接纳他们。   也有人觉得蛮荒落后,想去申国其他城市,无一被打死在城下,城门都没有进。   留在蛮荒的人,才是幸运的人。   可是现在,这最后一块净土也要被破坏了。   朝虎贝十分不舍的把孩子抱给了三娘何英女。   给她绑好在胸前。   也递给了何英女一把刀。   “三娘,我走了,你……我会守在前头的。”   她想说更多,也说不出来。   荆国没了,夫君春哥没有回来,小叔长河也没有回来,就剩下她们两了。   她们中一定要有人活着,活着至少把孩子养大,小虎也许是枯木家最后的血脉。   她上了马,身上背着长矛。   身影美的波澜壮阔。   没有哭。   大战当前,不能哭。   往日念经的大和尚放下了木鱼金钵,拿上了铁棍。   风吹的僧袍飞扬。   ……   自从熙国和申国签订了和谈条约之后。   熙河在中间。   两边又有商户往来。   又开始做起了生意。   曾经那死去的人已经被遗忘。   熙国的生意人似乎在这一点上总有点健忘。   哪怕生死大敌,做生意的时候,依旧可以笑脸相迎。   这是一个普通的日子。   可是忽然间,街上多了很多兵丁模样的人。   路边那个卖胭脂的老汉,他的胭脂忽然被人夺去。   老汉想要争辩几句,迎接他的是一把大刀。   老汉被砍倒在地,到死都有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这样的场景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发生。   很快鲜血就多的往熙河里留。   肃清了城市里的熙国人,申国大军再次渡江。   浩浩荡荡朝熙国进攻。   ……   一队衣着有些奇怪的人,朝着漉山出发。   同时无数人,从船上,跳了下来。   像是蚂蚁落地一样,一下子整片地都黑压压的。   ……   一群脸色发青的人被驱赶着,像赶牛羊一样,朝着申城赶去……   朝堂上的皇上李平安,虚弱的靠在龙椅上,摇摇欲坠的模样。   太后面色凌厉,看着文武百官。   ……   天下若是一幅图,此刻被缓缓的打开,图上的人十分忙碌。   ……   熙河边。   一个苦行僧在路上行走。   忽然看到河中有人。   他撑着杆子,把人拨拉了过来。   看到那人的模样,苦行僧忽然嚎啕大哭。   那躺着的人,咳嗽了一声,睁开眼。   ……   PS:这一章写的有点兴奋。 第668章 局势   天下同时响起了一个声音。   “杀!”   突兀的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大帝之国的大皇子,带兵进攻蛮荒。   二皇子带兵攻打申城。   三皇子带兵攻打熙城。   申国大军跨过熙河,攻打熙国。   蛮荒全面备战,男女老少都拿起了武器。   襁褓里的孩子也背上了战场。   要么活着,要么一起死去。   突如其来的战争,让大多数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申城的太后昭,听到有人带兵攻打申城,好久了才反应过来。   “已经到城下了?”太后昭有点纳闷。   怎么可能?   她甚至以为是在听一个笑话。   申国如今强大的近乎无敌,最大的威胁,荆国都被削弱的要消失了,熙国也被打的乖乖谈和进贡。   现在居然有人来攻打申城。   “城下全都是得了瘟疫的人,若是这些人不赶走,很快城里也会染瘟疫。”臣子凄厉的喊道。   一时间人心惶惶。   今日李平安好不容易身体好一些,来上朝了,本来坐在龙椅上,惶惶不安,此刻见到底下臣子居然比自己还不安,李平安忽然觉得挺有意思的,甚至脸上忍不住想笑。   叶首辅今天的脸也乌黑。   他刚刚报告了好消息,申国大军开拔,很顺利的过江了。   按照这个速度,到达熙城也很快。   可是现在居然传来消息说,申城要被难民给围城了?   哪里来的那么多难民?   还全都是染了瘟疫的。   ……   朝中众臣,家有老小,可都是在城内。   事关重大,所有人都在议论。   太后昭只觉得又头疼起来。   最近她一直睡的不好,夜有噩梦。   吃饭也没有什么胃口。   听着朝臣吵架,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嗡的响个不停。   转头却见李平安居然还在那傻乐,太后昭气不打一处来,当时就丢了一本奏章,砸了过去。   “哐当”一声响。   整个朝堂都静了静。   却见皇上脑门子溅出了血花。   实际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奏章的一角有些锋利,刮到了头皮,所以破了,流血了。   李平安也是懵逼的看着血从额头上落下来。   太后昭虽然对他也是颐指气使,但是还没有这么样当着文武百官直接动手。   李平安愣住了,眼里闪过怨毒,却又很快跪下,口里喊着:“太后息怒。”   文武百官这一刻,都跟着跪下了。   为今之计,应该立刻把在熙国的大军调回来。   城内也有兵将,但是面对那么多得了瘟疫的人都来不及,如果瘟疫人群背后还有大军,申城就被围死了。   ……   熙城。   城外忽然冒出了茫茫多的船只。   而整个朝堂都惊诧了。   因为申国刚刚收了他们的进贡,又带着大军攻打了过来。   而城外那些密密麻麻的船只,又是什么人?   所有臣子都慌了。   连皇上都有些乱。   很没主心骨的看着皇后。   群臣乱糟糟的,连殷克州都有点不安宁,想着应该立刻回去安排一下。   皇后开口道:“当初和申国签订协议的时候,本宫就说过,如今申国已经不是过去的申国,如今的申国由太后昭做主,太后昭两面三刀,乃真小人,杀夫背主,何况是你们,不过你们一意孤行要和谈,本宫也阻拦不住,只是亦做了准备。只是如今真正艰难的是熙城外的敌人,这些人乃是大帝之国的奴隶,不畏死,甚至生食人肉,他们拥有强大的火器,他们是熙国最大的威胁,此次再无和谈侥幸,只希望众卿能万众一心,一同抗敌,否则荆国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灰灰湮灭而已。”   听皇后这么一说,不少臣子老脸微红。   当时他们要和谈跳的最凶。   条条理理说了一堆。   还说自古熙国和申国就是友好盟国,巴拉巴拉。   如今时间没过多久就被打脸了。   皇后的态度,也影响了众人。   似乎一下子整个朝堂都安静了一些。   接下来,皇后开始分配任务。   分的很细,每个人负责具体做什么。   似乎皇后早就有所准备,更让众人安心了一些。   连殷君和李君都觉得大敌当前,皇后的态度动作实在是让人佩服。   可惜他们还是有利益冲突的,若是皇室太强,于他们并没有好处。   不过眼下,自然不能表现出来。   朝会结束,众人都有些沉重。   比平时更早结束,一些人匆匆忙忙赶往各自的岗位,一些人则是急急忙忙回家,想做一些安排。   早朝结束,婉贵妃又在外头等着皇上。   婉贵妃这几日收敛了许多,再没有乱发脾气。   挺着大肚子,皇上见了还是担忧,毕竟外头极冷,也是忽然间就不太平了。   而且皇上看到婉贵妃还有点尴尬。   原本想和皇后多说一些的,只得又先送婉儿回去。   他几乎是急急忙忙带着婉贵妃走的。   此时的皇后神佑没有时间多想。   她很忙。   透过那个俘虏米勒透露出来的消息,这场大战不仅仅是熙国的,而是荆国申国,他们所有人的。   现在荆国已经消失了,但是敌人并没有消失。   他们分散开来都如此强大,若是他们合在一起呢?   何况眼下,申国居然真的派兵攻打熙国。   想起来有些可笑。   恐怕申国的太后昭此刻也后悔了吧。   但是后悔,也是需要时间的。   神佑早就在做准备。   城防运河都防守的十分的好,就是有些担忧,据米勒交代的他的皇子还在城中。   他的主人是一个十分心急,为达目标不折手段的人,一定不会现在走,一定是要先捉到她。   神佑从来都不是被动的人。   她从准备备战开始就做好了准备,听到有不知身份的人朝漉山上去。   她随即也准备出宫了。   在婉蓉殿的皇上,听到有人来通报,说皇后忽然要出宫。   皇上一脸担忧。   而婉贵妃则是眼神一亮。   很快又低下头。   皇上没有注意到婉儿的神色,他压根就没有看她。   那日他听到婉儿和她兄长的谈话,虽然只听到一句,不知道为何,总觉得怪怪的,不是很舒服。   他甚至没有进去,就又走了。   虽然有些失礼。   “婉儿,你好好休息,外头不太平,朕出去看看。”说完皇上急忙忙离开。   若是平日,婉贵妃一定要不高兴一阵子,今天却异常顺从。   婉贵妃挺着大肚子躺在躺椅上,一双手无意识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第669章 他会在这里等   城墙外。   数不清的难民涌来。   密密麻麻。   站在墙上的将士们看到这个场景,腿肚子都在颤抖。   犹想起前几日他们射死的那些人。   若是那时候听一下那些人说什么,再弄死的话,会不会不像现在这样了。   可是现在,这些人无穷无尽的涌过来。   朝中那些大臣不是说瘟疫都控制住了吗?   可是眼前这些人又是哪里来的……   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甚至杀都杀不完的感觉。   太后昭回到昭和宫,今日天有点凉,她气闷,把窗子打开了。   一下子冷风灌进来,软榻上的李思一下子哭起来。   冷风对孩子来说或许真的太冷了,她哭了一阵居然开始咳嗽咳起来了。   小孩子的咳嗽声,“阿咳,阿咳……”   稚嫩的像是小兽的挣扎。   太后昭有些麻木的看了一眼那孩子。   更加气闷。   宫女悄悄的看着太后的眼神,一点点的挪到了小公主身边,把小公主抱起来了。   或许是宫女的怀抱温暖一些,李思停止了咳嗽,也停止了哭。   愣愣的看着抱她的人,眼中还含着泪花。   她是有点荆国人的基因,看起来很漂亮。   眼睛又大又圆,鼻子翘翘的。   嘴唇也很好看。   太后昭挥了挥手,宫女如同获救一般,连忙带着孩子退下。   太后昭站在窗前。   窗子朝北,没有阳光。   外头也没有菊花。   光秃秃的一片。   唯有金灿灿的道路,金灿灿的门,金灿灿的屋檐,一切都是金灿灿的。   ……   另外一边,平安殿,皇上李平安一回去看到皇后还在刺绣。   他把所有人都赶出去,就留着皇后在屋子里。   “快,我们收拾东西,把你最贵重的东西收好。”李平安有些慌乱的道。   叶敏被吓到了。   不过她向来听话,并没有犹豫,立刻就放下手中刺绣的活,开始收拾东西。   倒是把李平安吓一跳。   他也是慌的不成,但是自己却不知道做什么。   没有想到自己一说,皇后就开始收拾。   当真干脆的他不知所措。   对,要收拾东西。   他觉得不太好。   这些朝臣的样子,推推桑桑的。   当初荆国大军入侵的时候,还有一点点样子。   可是就那样,他父皇说杀就被杀了。   如今的朝堂,太后只手遮天,那些臣子只会谄媚的拍马屁,会做事的人都被弄死了,眼看着瘟疫传染,火鬼入侵,申国就完了,跟荆国一样灰灰湮灭。   这样一想,李平安甚至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就落泪了。   “阿敏快收拾,如果出事了,我们就跑,我知道怎么走,你跟着我。”李平安开口道。   当年他老师其实告诉他一个通道。   他不愿意走。   这么多年,他每每想起来,那个夜晚,总是很后悔。   胆小又羞愧。   叶敏更胆小。   她收拾的东西不多,小小一袋子。   不过居然翻出了两套衣裳。   旧巴拉的。   李平安看到那衣裳吓一跳。   皇后解释道:“这是我帮你做的,新的,只是做旧的。”   她麻利的自己换上衣裳,给皇上李平安也换上。   瞬间她就像是一个普通宫女,而李平安也只是一个小厮的模样,就是皮肤太白嫩了。   李平安看着琉璃镜子里的自己,还发愣。   额头还有道新鲜的伤痕。   没有想到自己是这个模样,也没有想到皇后做的准备比自己还充分。   居然连逃亡的衣裳都准备好了。   “你早知道有今日了吗?”   叶敏摇了摇头:“就是想着万一,反正我每日也闲着,做衣服很容易。”   李平安摸着自己身上的衣裳的衣角,这种布料的衣裳他都没有穿过,衣角有点硬,感觉怪怪的。   不过搓了几下,就很柔软了。   皇后看着皇上,忽然手伸到花坛里,伴了几下,然后又对着皇上的脸揉了几下。   一下子李平安的脸就花花的,有些狼狈。   她自己也摸了几把脸,更加狼狈,像是烧火丫鬟一般。   这个时候,李平安忽然很想笑。   就真的笑出声了。   若是没有事,只是他瞎想的,他们这样似乎也挺好玩的。   他猛地抱住了皇后,把脏乎乎的脸靠在她的肩膀上。   “阿敏,谢谢你。”他的声音有点哽咽。   ……   熙皇唐希听到皇后这个时候要出宫,急忙忙的从婉蓉殿里赶过去。   却看到嬷嬷正在帮皇后着甲衣。   皇后站在那,嬷嬷帮忙扣外头的链扣。   一点一点的把关键部位护着。   脱下凤袍穿上一身戎装铠甲的皇后,有些陌生,又极其印象深刻。   就跟第一次,对他的记忆来说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   那时候皇后刚刚从战场归来。   身着甲衣,宛若天神。   他居然都不敢上前去。   此刻皇后也是如此,头发一丝不苟的梳起来了,脚上的鞋绑的紧紧的,显出了修长的腿。   纤细的腰。   她这身打扮明显是为了方便作战。   她上战场不仅仅是到战场,而是真的冲杀。   想到婉儿说皇后即使在战场上也是有人保护的,可是此刻见她手中拿着一把软剑,剑刃锋利的刺目。   “你要出去?”   皇上明知道还是问了一遍。   神佑看到熙皇,站在门口,一如当年一起上学的时候,他总喜欢在生舍门口等自己。   “恩,有一伙人上了漉山书院,我必须过去。”   神佑解释了一句。   皇上站在那有些踌躇,看着皇后套上面罩,背上了剑。   站在自己面前。   亭亭玉立,英姿飒爽。   “外面不太安全,朕同你一起去吧。”熙皇开口道。   说完他自己都吓一跳。   自从上次回宫,他对外头一直很排斥,逃难的生涯让他记忆深刻,甚至是恐惧,所以他痛恨打战。   神佑也愣了愣。   随即摇头道:“没事,你不用担忧我,我早有准备的。”   皇上看她这样朝外走,院子里一匹巨大的马站着,喷着鼻息,前后脚一直动。   皇后踩了一脚马镫,翻身就跃上了马背。   阳光都在她背后。   她忽然就比自己高许多。   不过这时候,她还是揭开了面罩,对着皇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放心,等我回来。”   熙皇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直到皇后的身影绝尘而去,他还站在那。   有点茫然。   他举手挥了挥,又放了下来。   他会在这里等,等皇后归来。 第670章 亵渎   风很大。   吹的脸疼。   尤其是蛮荒的风。   无遮无挡。   重阳想顺着蔓藤爬到墙上去,看外头的场景。   不过爬到一半,就被人给抓下来了。   重烟扯掉了蔓藤,看着自己这个堂妹从蔓藤上滚下来。   “哎哟!”   重阳掉下来的时候其实翻了个身,没有摔着。   可是还是夸张的喊了一句。   “别捣乱,去后头玩,这里危险。”重烟黑着脸道。   他不明白,重家人各个都很严肃,怎么会出了这样一个奇葩的堂妹。   脸虽然方方的,人却圆滑活泼的不行。   跟师妹有些像,但是又有不同。   师妹自是不同的。   他没有多想,眼下,什么都不敢想。   把重阳抓回来,丢回去。   荆国的生活,让这个常年住皇宫里的柔弱国师,如今也能提起一个小姑娘了。   似乎健壮了不少。   神色也比过去和谐。   整个人比过去平实,接地气许多。   老国师如今已经在山上,成了白发苍苍的老翁。   看书能看睡着。   配药能配睡着。   唯独看人的时候,总是醒着。   前皇后也依旧在山上,越发彻底的不记得前事,把重阳当成自己的闺女了,大概是重阳脸方,和木板很像,但是日子过的很缓慢。   前皇后做事极好,做每件事都很服人心。   如今洛妃也回来了,还有鹿五的妻子瞿柒,白骨山上热闹许多。   曾经那朝堂上显赫一时的王大人,如今管理经营着整个蛮荒,还像过去的山寨头子。   蛮荒平稳的度过去岁的冰寒饥荒。   如今面对大军压境,也很从容。   不过战争,总是残酷的。   蛮荒全民皆兵,守着那城墙。   厮杀从日出到日落。   城墙脚下,鲜血凝固的发黑了。   到了夜间,大皇子暂停攻城,驻扎了下来。   而蛮荒人也要休息。   等到蛮荒这边人看到敌人那边,居然把抓到的活人,支起大锅,开始煮的时候,所有人都双目刺红。   这些人不是人。   吃人的已经是野兽了。   可是他们的火器先进。   蛮荒这边损伤惨重。   这是第一夜。   天空的月亮异常的清晰。   是一道月牙。   整个天空都是一片黑,那一道月牙尤其明亮。   休战,所有人都看着天空。   朝虎贝只觉得自己的手的虎口疼的在抖。   她今天也上战场了,冲上了第一线。   险些被炸死。   她不记得自己挥出了多少枪,只是坐着的时候,手还不自觉的有些抖。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急着回去看孩子,仔仔细细的给自己包扎好。   才起身回去。   她收敛了满心的杀意。   她活下来了,实际她不想活,她想杀人,杀很多很多的人,为春哥报仇。   她就想在自己死的时候,多杀一点人,至少划算一些。   所有蛮荒人只有往前冲,没有后退的。   第一战,就死了很多人。   在这样的夜晚,没有篝火的葬礼,只有沉默。   ……   对面,大皇子实际也很暴怒。   他没有想到,自己灭一个国家都很轻易。   可是到这里,才一座城居然没有攻打下来,已经耗了一天了。   这座城似乎异常的坚固。   连城墙都没有打垮。   这么矮的城墙,按他的计划应该直接冲进去冲开的。   却没有想到,这一个小小的城市,城墙外头居然还有深深的壕沟陷阱。   他也损失惨重。   气的肝疼,变本加厉的让那些奴隶表演煮人的场景。   他知道这样做,很刺激人。   可是这样做最爽快。   夜晚有点寒冷,大皇子的帐篷自然不会冷。   暖榻暖殿,还有炭火,很是温暖。   他甚至还洗了个澡。   就是奴隶从很远的地方提水过来,给他烧了,送进来。   于这些皇子贵族来说,他们很注重享受,即使累死奴隶也是要享受的。   洗了一个澡,大皇子觉得舒适许多,再躺下,全身都觉得舒展开了。   他躺着,看着帐篷顶,还是忍不住咒骂了一句,这里的条件太艰苦了。   忽然,他觉得手心有点疼。   之前有些痒,他以为快好了。   可是这一刻居然莫名觉得有点疼。   他伸出了手掌,掀开了那包扎的地方,看到里面居然烂了,甚至可以看到黑浓化水一般,露出了骨头。   他皇子惊呆了,他忽然间一声喊叫。   随行的大夫被人提着过来。   看到了大皇子的手心,也愣住了。   大皇子的手心最早就是很小一个伤口,只是开铁罐盖子的时候划伤了,当时旁边一个奴隶,伤的严重多了。   可是那奴隶还在干活,一点事都没有。   大皇子的手心居然烂的那样深,直接看见骨头了。   这两日也没有见大皇子有特别难受的感觉。   “这是什么病?”大皇子压抑着怒气问道。   他不敢看自己的手,看一眼就吓一跳。   居然能看到自己的手骨,可是他居然一直没有感觉。   随行大夫吱吱唔唔也实在不知道是什么病。   只得让大皇子把那日一块碰过那罐子的奴隶喊来。   又过了一会,随从空手回来了。   “死了。”   那个普通平常的奴隶,死在了战场上,这是最自然的结果。   可是大皇子听到这话,更加暴怒了,用手用力一拍桌子,结果疼的他跟断掉一样。   瞬间额头上的汗水就滴下来了。   天空的月牙还在。   大皇子让人把那天一同在去了那山顶敲金塔的奴隶带进来。   有几个死了,剩下的活着。   这些奴隶惊恐的过来之后,看到大皇子的手。   有一个奴隶当场就发疯了一样的叫起来:“是神灵,神灵降罪了。”   他癫狂的吼叫。   大皇子听的心烦意乱,拿出一把刀,对着他身上一捅,刀穿过了奴隶的身体。   那奴隶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神灵降罪了!”   大皇子拿着刀又搅了几下,这个奴隶才彻底死透。   其他奴隶战战兢兢的跪在角落,不敢说话。   同伴被杀死也是常见的场景,他们是奴隶,总是会被打死,那是他们的宿命,因为他们的先祖,亵渎了神灵。   可是现在,大皇子也亵渎了神灵,一定是的。   大皇子手上拿着刀。   习惯的是用那只右手。   忽然一支手指吧嗒一声断落。   他拿大刀的手,就那样,像熟透的瓜一样掉落了下来。   大皇子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天空,月依旧明亮。 第671章 谁是瓮   去漉山的路不是很好走。   收到消息,很顺利。   皇后果然出宫了。   三皇子坐在漉山书院里。   这个书院有点简陋。   但是环境很好。   景色也很好。   站在山上可以眺望整个熙城。   熙城很漂亮,三皇子觉得算是一座不错的城市。   书院里种着小树。   小树很挺拔。   冬日还绿着。   这样简陋的书院里,还有漂亮的琉璃镜,也算是很奇特。   三皇子看着镜子里自己。   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看一遍。   镜子里一个很漂亮的少年,穿着笔挺华丽的衣裳。   脚上的靴子也很好看。   靴子的尖头和脚跟镶嵌了漂亮的银色金属。   他头发长长的卷卷的,放下来的时候,像极了神话里的年轻的神灵。   当然,他觉得自己这样远远不够。   上次惊鸿一瞥才发现,这个普通的国家里的皇后,是他心目中真正的神。   他觉得他会成为此行收获最大的人。   他们国家有一个神话,传说世界上最早的战争就是因为一个女子。   那女子太美了,可是已经是王的妻子了,一个别国的王子看到那女子之后,神魂颠倒,直接趁着皇不注意,把他的妻子偷走了,于是因此,引发了无数战争。   那神话描述的是战争,并没有说那被偷走的女子如何了。   而三皇子休斯觉得自己若是抢了这样的女子,一定会带回去藏起来,否则的话,他也要像神话里的人一样,连年征战不停,因为谁都想抢。   他已经打听过了,如此美丽的女子,居然还是处子,他们的皇上居然能对她视而不见。   想起来这个,他就热血沸腾。   那样战神一样的女子,若是变成羔羊会如何。   他可以给她栓上绳索,让她匍匐在地。   那画面一定极其的美。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照了照镜子,看了看自己。   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那女子能爱上自己,这样会简单许多。   就像是他的那些情妇,一开始都很高傲,可是最终还是臣服在自己身下。   三皇子不喜欢在跟女子表白的时候弄出血腥味。   所以并没有大肆的杀人。   只是让人把这里的人都绑起来。   攻陷这个书院太容易。   里面的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   三皇子觉得要攻打这个国家应该也是很容易,自己的准备太充足了。   跟他的准备的来说,这个国家就像是婴孩。   他见过这个国家的士兵,感觉太弱了。   当然,皇宫失利只是意外。   毕竟是皇宫,又是人家的禁地。   三皇子现在觉得当时只是他太想要了,被欲望冲昏了头脑,当然他不会这样承认的。   此刻他有些紧张,一个人来回的在镜子面前走动。   他马上要见到她了,第一句话要说什么?   他很想作一首诗。   那种欲望喷薄而来。   然而他的诗还没有吟诵出来,他就听到马蹄的声响。   他脑海里已经呈现出了,那个漂亮到极致的女子,穿着甲衣前来的模样。   他要亲自把她的甲衣脱下来,期间会不小心碰到她的肌肤,有可能是腹部,有可能是胸,也有可能是腿,总之都是不小心。   他不希望她受伤。   当然如果她挣扎的厉害,也会不小心受伤,流血,他会很心疼。   但是想起那美人身上的伤口,休斯觉得更加兴奋了。   他已经在这里摆下了一个瓮,只等美人进来了。   他陶醉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听到外头兵器交接的声音。   还有火器的声音。   他眉头微皱。他不想动用到火器。   火器总会误伤人,万一伤害到美人就不好了。   他不喜欢火器砸出来的伤口,太狰狞,总是会缺掉一大块肉,有时候甚至会飞走一颗眼珠,像是身体里多了一个大窟窿,他拿那些奴隶试验过,很难看。   相比起来,他更喜欢用刀剑,或者说绳索,割裂,捆绑出来的伤口。   外头的交火有些密集。   他身边是阿祖,还有成先生。   他抬眼看了一眼淡然的成先生,再看看严肃的阿祖。   “阿祖你出去,我要完好的她,那些人手太粗糙,我当心弄坏了我的女神。”   阿祖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去了。   他首要职责是保护主人。   不过他也了解主人的性子,如果得不到他想要,还不知道要折腾多久。   阿祖出去了。   三皇子有点紧张。   倒不是担忧阿祖会失利,他身边带的足够多的人了,他是觉得阿祖出去,应该很快就会带人进来。   不知道是怎么样一种光景。   这一刻他激动又期待。   情绪兴奋的不得了。   ……   神佑必须亲自来。   从得到消息到想出这个计策,时间很短。   她传信过来,不知道山上的人走了多少。   这也是她布置的局。   如果这个局成功了,这场战也就成功了一半。   山上有很多僧侣,都有战力。   那些学子比较弱,寻哥虽然也比较柔弱,但是寻哥毕竟是去过荆国的。   神佑按捺下担忧,带着兵杀了上来。   她几乎是带上了她所有能用的士兵和助力。   天已经黑。   漉山不太安静。   隔壁的大佛寺,夜钟响起。   应该是做晚课。   钟声很悠扬。   然而并没有人停下来聆听。   有人要赴死,有人要救人,有人要等人。   黑夜中,神佑觉得她的眼神似乎比过去好了。   甚至能感觉到大黑的兴奋,丛林里也有焦急又兴奋的情绪传来。   神佑不想让人跑了。   她是上过战场的人,虽然有些紧张,但是到目前为止,一举一动都很镇定。   厮杀声传来。   接着还有冲天的火光。   照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然而战场上睁不开眼一会就是永远睁不开了。   神佑上前,山上地方并不宽广,厮杀的位置很窄,尸首显得有些多。   然而神佑很从容,她的软剑,总是一剑收割一个人的生命。   剑很稳,血溅到了面罩上,很快干了。   这场交锋很急促很剧烈。   直到阿祖出来。   神佑看到那个壮汉,定了定。   他的力气很大,神佑亲眼见他一个人举起一匹马丢了出去,又砸飞了好几个人。   鹿五已经赶回熙国,也跟随神佑上来,看到这个场景,他开口道:“我来对付他。”   他朝着阿祖飞奔而去。   鹿五也很强壮,在荆国勇士当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力大无穷,身强体壮。   两人缠斗在一起。   如同铁块碰到铁块一般,似乎相撞的时候,都能撞出铁花来。   他们的战斗太激烈,周围都空出来。   三皇子久等,阿祖居然还没有回来,他耐不住性子要出去。   智囊成先生拦住了他,过了一会,把山中抓住的那些人都牵出来,才出来。   神佑在外头。   看到了对方牵出来的人。   那些人居然是漉山收留的僧侣,只是此刻,他们换下了僧袍,穿着长袍,头上戴着帽子,也许他们这辈子都没有穿过这样的衣裳,有点别扭。   不过此刻他们神色自然。   看到门口马背上的女子,脸上甚至还有笑容。   神来接他们了。 第672章 围城   天空晴转多云。   一层一层的云压下来。   天黑的很早。   整个申城都在不知名的焦躁当中。   从第一次见到城中有火光冒出来,接二连三,就有很多地方着火。   如同当年的政变一般。   太后昭坐在昭和宫,越发的担忧。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她忽略了什么事。   就是忽略的那件事,让她心神不宁。   城外越聚越多的难民朝城里挤。   这些人都被染了瘟疫,他们被告知,进城就能活下来。   在进城的路上,他们遭遇了无数。   大多数人就此死去,尸首被后面的人当成路踩了上去。   人越来越多。   申城自古建立的宏伟,每次战乱,攻打到申城外围就再也进不去。   这座城,历史悠久,古老的立在这里,经历了一代又一代的帝王。   可是这一次,敌人还没有上前,围上来的就是申国人。   他们想活着。   很朴实的想法。   因为在外面他们会被打杀,会被烧死。   那些狗官,为了政绩,根本不会上报瘟疫的情况。   一旦发现瘟疫,就把他们封锁起来,然后一把大火,烧光他们。   活着的时候被剥削,缴纳沉重的赋税,都说申国打胜仗了,可是他们还是要缴纳更多的钱,因为官员的政绩就是看每年能收上来多少税。   死了,连尸骨都没有能留下,被烧成了灰。   他们一辈子就成烟了。   反正都生不如死,他们要来讨一个公道。   城内。   慕颜楼的新东家,一个容貌清秀的青年。   他的容貌和他的兄长弟弟都不太一样。   他偏像于东方人。   可以说稍微一打扮,和城中的书生也差不多。   眉清目秀,笑容温柔。   然而二皇子朗刹是众皇子当中最阴柔的,不过他深得大帝喜欢。   因为他母亲是个东方美人。   当然他母亲死的很早。   大帝有很多孩子,死去的更多,活下来的不多。   二皇子买下慕颜楼这段时间,就摸清了申国朝堂大大小小的官员的势力。   一个由女人主政的朝堂,不足为惧。   他从来都觉得女子是没有主政能力的。   爱恨情绪太强,只会败事。   随着城外难民的进攻,城内也开始发动了。   到了天黑,他已经控制住大多数地方。   他大哥是蠢货,据说已经把荆国烧了,只剩下灰。   他不会,他要一个富裕的申国,破败的灰灰湮灭的国家对他来说没有用。   他需要大量的奴隶,驯养奴隶最好的办法是在奴隶当中选出奴隶头子,让他们自己训练自己。   他会杀人,但是还是会留一部分人。   此刻二皇子看着被手下提进来的人,笑了。   看到这个人,他觉得他已经成功了一半。   “叶大人,今晚我们一起进宫吧,你既然活着出现在我面前,说明你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叶首辅已经被打的面目全非了,一只腿跛的更厉害。   为了抓这人,二皇子损失了足足一个队的殉身者。   当然这也说明,他抓对了人。   听到手下来报,他们进去的时候,这个申国大官居然把他妻子推出来抵挡,自己想从后门跑掉。   差一点就让他成功了。   他真的很狠心,见到妻子被砸烂了,居然眉头都不皱一下。   此刻,掉了两颗牙的叶首辅,一边脸肿的跟猪头一样,另外一边脸还好,漂亮整齐的胡子上此刻沾着污血。   “我知道。”他声音沙哑的开口。   眼神中有恐惧也有绝望,他只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就没有看第二眼。   是上天要亡申国,不是他。   这是大势。   叶首辅在心中念叨了很多遍,然后道:“我要梳洗一下,否则这样的话,我也进不了宫。”   二皇子笑了,点了点头。   很有耐心的等了一会。   再见叶首辅,胡子上的血污洗干净了,脸还是有点肿,头发梳整齐了,换了一身衣裳。   一群人,穿过宫道,来到了皇宫前。   叶首辅是可以任何时候都进宫的。   他有太后赐予的牌子。   ……   城里。   曹九,如今也是朝堂中一名重要官员。   去岁,老尚书寿终正寝,办的丧礼规格十分宏大。   如今周家一门,反而是靠着孙女孙女婿撑起来。   人人都说老尚书眼光好。   孙女周韵竹如今已经不是当年那年少无忧的少女,成了一个孩子的母亲。   她只生了一个女儿,叫做曹蓝媛。   当年荆国皇帝锐亲口给蓝媛定下亲事,她的未来夫婿是荆国名将枯木长居的长孙枯木虎。   如今定下亲事的这些人都不在人世了。   荆国灰灰湮灭,那个差不多大的孩子也不知道活着还是死去了。   曹九不喜欢荆国,可是他却认可了这门婚事,因为他挺喜欢枯木春这个人,两人还是同窗。   曹九在朝中一向低调,也从来不出错。   但是在周家,实际上也不太平。   虽然现在周家级别最高的就是曹九,曹九毕竟是孙女婿,上头还有一堆长辈。   这些长辈各个拿大,觉得曹九是靠了老爷子的举荐才能到今天,老爷子太偏心了,平日看曹九处处不顺眼,一有事就找曹九出力。   曹九当初虽然花钱买了院子,但是老爷子走后,周家那些人默默的忘了这事,对外总是把曹九当做上门女婿一样对待,说他吃住周家的。   平日一地鸡毛蒜皮的小事,曹九的性格总是很温和很老实。   周家人出事了,他默默的帮忙收拾尾巴。   所以当年周家最受宠的三小姐,天真无邪已经褪去,她脸本来就有些偏长,如今很要强,总是和家里人吵,脸颊上的法令纹很深,看着比夫君还要老几岁的样子,实际她更年轻。   城内又乱了,各种声音。   “夫君,若是出事,你带着阿媛跑,不要管那些人了。”周韵竹斩钉截铁的道。   她说的那些人包括她的父亲叔伯。   他们付出了许多,得到的却很少,依旧住在这角落的老房子里。   若不是周韵竹脾气大,这老房子都守不住。   一家子人越发贪婪。   曹九依旧好脾气的模样,点了点头。   “我会带着你和阿媛的,你放心。”   忽然,不远处,天空炸起了一团火花,正是皇宫的位置。   那光那样亮,又那样冰冷。 第673章 杀死你公平吗   熙城城外,也有冒出了火光。   如同国家举行大典的时候漫天的礼花。   城内的人还算是安稳。   来来往往,跟往日一样。   小孩的哭声准时的响起。   风月街的歌声,琴声,也开始响起。   就是比平日略微的漫不经心一些,显得有些敷衍。   风月街的姐姐们,扭着细腰,等着豪客上门。   开始一日调笑又热闹的生活。   她们的日子,从夜晚开始,结束于黎明。   今夜似乎格外冷清,往日的常客都没有来,来的也是稀稀疏疏的几个误打误撞来的生人。   小姐姐们有点恹恹的,精心画好的妆容,似乎有些浪费。   城外的亮光倒是让人吓一跳。   不过毕竟还远着。   一切还是照常。   等到人们看到漉山上冒出来的亮光,整个熙城似乎都摇摆了一下。   所有人都愣住了。   熙皇此刻在婉蓉殿,正陪着婉儿饭后散步,猛地抬头看到那亮光,愣住了。   那光是如此的明亮,那响声是如此的巨大。   整个皇宫似乎都摇晃了一下。   而熙皇的身体也摇晃了一下。   他抓着婉贵妃的手,紧紧的。   抓的她有点疼。   “皇上,这是?皇后姐姐她?”婉贵妃也一脸惊慌的问道。   熙皇有点不敢相信。   只是此刻,看着挺着肚子的婉儿,他下了决心道:“婉儿,朕对不起你,哪怕朕没有想起过去的事情,朕也还是喜欢皇后,如今熙城岌岌可危,有申国大军和火鬼军队同时入侵,眼下局势凶险,为了你和孩子,还是按照朕和你说的,你乘船离开,朕在这里等皇后,皇后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婉贵妃听到皇上这话,眼睛立刻红了。   她的一切地位都依托皇上,若是皇上没有了,她什么也不是。   就算她肚子里有孩子,可是没有生出来谁知道是男是女,而且眼下的境况,能不能生出来还是两说。   “皇上,臣妾不会一个人走的,您能留下来,臣妾岂会苟且偷生。”婉贵妃一边说一边落泪。   这一刻,倒是真的很有患难真情的感觉。   就如两人相依为命一起逃难到京城一般。   熙皇又有些羞愧。   他虽然是皇上,在心底却是觉得人应该只喜欢一人。   他对婉儿坦白,自己又喜欢上皇后,总觉得有些愧疚。   但是不说,他又觉得更不对。   还是应该坦诚相待。   那日在门口听到婉儿哥哥说的那些话,他有些膈应,可是想着婉儿说他哥哥向来是有些不着调的,只能忽略不去想。   他送婉儿回屋。   婉贵妃亲自给他倒了杯茶。   看着他喝了下去。   婉贵妃泪眼婆娑的道:“皇上,臣妾只是一个小女子,不如皇后,皇后能上战场,能杀人,可是让臣妾杀个鸡都不敢,她去了漉山,漉山就出事了,臣妾听说是那火鬼的头子看上了皇后,她能应付的来,臣妾不行,皇上您也不行,皇上我们一起走吧。”   熙皇听到婉儿这话,有点生气。   “你从哪儿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话的,朕不会放弃皇后的,朕说好要等她。”   婉贵妃却笑了。   看着皇上倒下,她自言自语道:“恐怕她此刻,早死了,若是没死,说不定更惨。”   黑夜里,她拿着皇上的手谕,去调动了那艘神秘的大舟。   把自己平日看得顺眼的人都带上,看不顺眼的都留在了皇宫。   那什么狐媚子孟蝶,殷家的第一美人沈明珠,还有那李家姐妹,婉贵妃都不喜欢。   皇宫里,鸡飞狗跳。   开始是谣言说敌军打过来了,西边城门都被攻破了,接着说漉山也沦陷了,皇上要带着大家跑,皇后也不知所踪。   也有说皇后已经被杀了。   整个皇宫人心惶惶。   直到婉贵妃上了船,带上了皇上。   她心跳的极快,她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似乎感觉到肚子里的生命也在跳动。   船还没有开。   陆陆续续的往上搬东西,进人。   她甚至感觉到夜风吹到她脸上。   她看着夜空,很黑。   她实际也很恐惧,恐惧一切。   申国的大军,火鬼的军队,她很害怕。   因为害怕,所以她掐灭了良知的火苗,她要离开,她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她要带上皇上,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   等明日醒来,皇上会感激自己。   毕竟只有活着才是一切。   自己又救了皇上一次。   任凭战火纷飞,他们还活着,活着就有一切。   ……   “砰!”船又摇摆了一下。   似乎是要起航了。   床上躺着的熙皇,双目紧闭,眉头微皱,即使昏睡过去,也不安稳。   ……   漉山上。   整个书院被炸出了一个深坑。   那些被抓住的僧侣伪装的学生,死伤大半。   把三皇子吓一跳。   他不明白,这些看着似乎手无缚鸡之力的东方人,为何忽然变的不畏死,跟之前抓他们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此刻他们一个个似乎都变身为殉身者,完全不怕死。   实际上三皇子并不知道,他们愿意束手就擒,就是为了给离开的人争取时间。   而此刻慷慨赴死,是因为他们达成了目的。   当初他们离开荆国,指引他们去寻找的人能带他们脱离苦海,说是极致。   看到就明白了。   当他们看到了熙国皇后,在漉山上教书的先生,他们就明白了,这就是他们要追寻的人。   皇后极致的美,也极致的心善。   若不是皇后开口,他们不会被收留。   而且能死在神佑面前,他们觉得很是幸运,一定是在战神的拂照之下。   小小的漉山,战况异常激烈。   阿祖身负重伤,他也重伤了对手。   可是忽然冒出来的狼群,蛇群,让三皇子众人头皮发麻。   再加上不畏死的光头书生?   源源不断的士兵?   三皇子觉得自己不像是设立了陷阱,而是自己跳进了陷阱。   因为当他抓着人出来威胁的时候,那人居然自己赴死了。   他不得已只得动用火器。   夜色中,火光明亮。   更照的那个女子容颜盛世。   这一刻三皇子甚至想,若是死在她手中也是极美的。   不过可惜了。   那火药他是朝着那女子丢去的。   恐怕此刻天空飞起来血红的碎肉,有一块就是她吧。   再拼起来,也没有那么美的女子了。   他这样想着,忽然面前掉下来一个人,落在他面前,把他扑倒,露出了那张好看的脸。   她没有死,她用刀抵着自己的喉咙,她离自己这样近,他心跳极快,如想象中的场景一模一样,她甚至就趴在自己身上。   三皇子用手抱住了她,即使现在他喉咙上抵着刀。   他感觉自己手上一片湿滑,是血,她受伤了?   黏腻腻的。   甚至有点温热。   “你杀了我的大黑,我杀了你,公平吗?”   三皇子听的懂她的话,听到这句话,第一时间想的是,当然不公平,自己怎么能和畜生一样,他是皇子。   可是神佑没有等他回答。   杀人的时候不要聊天。   她刚刚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她不需要答案。   她用尽最后的力量,把刀插进了面前的男子的纤细的脖子里。   肉有点阻力,但是并不妨碍,她的力气不小。   鲜血溅出来了。   她看到他惊恐的挣扎。   她的手没有松开。   良久。   神佑甚至坐不起来,翻个身,靠在了他的尸体上,她望着天空。   月亮终于从云层里出来了。 第674章 带路的叶首辅   皇宫门被打开了。   经历过政变的申国皇宫,几乎所有人都是太后的人。   可是此刻,躺倒在路上的尸体有很多。   穿着体面的宫服,身上涓涓的冒血。   这些人曾经也恭敬的服侍过叶首辅,众人都知道叶首辅是太后昭最相信的宠臣。   叶首辅和太后昭有些暧昧,或者说见不得人的关系,应该是从这些人口中传出来的。   虽说太后昭管理的很严格,可是发生的事情,被看见的事情,总会不小心说出来。   今夜。   夜色沉重。   叶首辅又进宫了。   最早发现不对劲的是一个小太监。   然后小太监被杀了。   然后这条道,就成红色的了。   一路都在死人。   而二皇子始终闲庭信步,就如第一次到了一个景区参观一般。   看皇宫的建筑,欣赏道路的装饰,亭台楼阁的布局。   那惨叫声,在他耳中就是配乐。   有点悠扬,又有点起伏,很适合赏景。   “你们国家的人,在审美方面真不错,这个院子设计的极好。”二皇子的言语有些轻微的奇怪口音,但是字正腔圆,吐字很清晰。   叶首辅此刻已经麻木一般,回答道:“这是小公主伊仁设计的。”   二皇子挑挑眉。   “是你们的太后的唯一的女儿吗?”   叶首辅点了点头。   二皇子忽然笑了。   “听说她写了断绝书给太后,想必和太后没有什么感情,那么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想必也没有什么关系。”   二皇子一边说却是自己都一边摇头。   真正不喜厌恶的人,何必断绝书,默默的就不来往了。   这样慎重的写了断绝书,那一定是因为爱的很深沉。   叶首辅有点不安,这个人如同鬼一般,他居然知道这些。   不过此刻恐惧盖过了一切。   他颓然的继续带路。   这段路这样熟悉,他几乎闭着眼都能走到。   不同于往日,往日都是宫女太监带路。   今日是他带路。   很快就到了昭和宫。   其实不快,一路死了很多人,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   但是叶首辅居然没有停下脚步,可见杀人杀的有多快。   每个人都是轻松的一刀毙命。   有反抗的厉害两刀。   昭和宫门口,尤其激烈。   甚至动用了火器。   那火器闪烁的时候,叶首辅觉得脑袋一片空白,眼睛都如同瞎了一般,立刻流下了眼泪。   昭和宫的人死去了大半。   大门也被轰开了。   空气中的粉末似乎都是金粉。   因为这座宫殿,随着太后的地位越发的高,颜色也越发的金灿灿的。   不同于想要逃跑的皇上和皇后,两人换了破旧的衣裳,想乘乱离开,而太后昭却穿上了最华丽的礼服。   长长的拖尾龙袍。   是的。   本来不应该穿她身上的。   她就是再位高权重,大臣们再想拍马屁,也没有一个臣子说,太后可以穿龙袍。   所以这一身龙袍不是很合身,很宽大,也很长。   应该是先帝申皇瑥的礼服。   她系上了腰带,打了两圈。   显得她的人十分纤细。   她年龄大了。   不过保养的挺好的。   除了脸上身上的疤痕,其他部位还好,很细腻,如同少女一般。   尤其是叶首辅带着二皇子进门,看到太后昭的侧面那一瞬间。   时光如同停止了一般。   好像看到一个二八芳龄少女,庄重的坐在那,似乎在等待她的成年礼,或者说在等待出嫁。   庄重又美丽,还有点忐忑。   那优美的颈脖,挺拔的后背,都显得她平日教养良好,习惯成自然。   二皇子也稍微愣了一下。   不过等走到跟前,看到太后昭的整张脸,二皇子吓一跳。   当即走上前,一巴掌打在了太后昭的脸上。   只是一掌就似乎把她打倒在地。   “吓死本王了。”   太后昭在她的疤痕部位细细的描绘了鲜艳的色彩,像是一幅斑斓的画作一般,实际也很美。   可是二皇子不喜欢。   那样感觉妖冶,尤其是这个女人的眼神,让二皇子吓一跳,下意识的就伸手打了过去。   叶首辅想上去去扶,走了半步,腿有点疼,就又犹豫了。   他不敢上前。   他没有勇气。   太后昭却是自己起来了,擦去嘴角的鲜血,看着叶首辅,眼神中的鄙凝如同实质。   “现在,本宫才明白,李神佑为何要踹你,本宫也想踹一脚。你对本宫说你有深深的抱负,你要天下一统,可是此刻,你终究还是一条狗,甚至不如一条狗。”   叶首辅有些羞愧,他想说话,终究不敢。   他怕死。   真的。   当死亡就在面前,他发现死居然是那样可怕。   他还怕疼。   疼痛让他仇恨,让他满心满意的仇恨。   可是死亡,却让他放下一切,不要尊严,不怕疼痛,怕死。   他退到了角落。   他不敢伸手。   虽然他的双手无数次抚摸在太后的脸上肩上,他知道她的肩膀很纤细,她大多数时候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   二皇子倒是玩味的笑了一下。   他很好奇叶首辅的表情。   抬脚踹了一脚太后昭。   本是轻描淡写的动作,嘴角流血的太后,居然挥出了一把暗器,二皇子躲的极快,然而那刀片还是嵌在了他的腿上,甚至立刻流出了黑血。   太后昭被一群人按到,打的吐血。   她却嘿嘿的笑。   二皇子尖叫起来。   他居然感觉不到他的腿疼,甚至是立马没有知觉,看到那鲜血的颜色,都是乌黑的,他中毒了。   二皇子向来以阴狠著称,却没有想到居然会这样明晃晃的栽在一个女人手中。   “不要打死,我要让她慢慢看着自己死去。”二皇子没有发怒,除了第一声尖叫,立刻平和下来。   随行的大夫立刻给他治伤。   大夫一头汗的给他把刀取出来,血还是黑色的。   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太后昭,脸上磨破了,却扑在地上笑了。   “除非你不要脚了,否则无解,在第一次听到雪原上的蝠部落被灭亡了,本宫就准备了这个,总要给你们当中的谁用上。”   二皇子手微颤,看着脸肿的叶首辅,开口道:“去把你们的皇上抓来。”   李平安和叶敏已经走地道即将离开了,可是在出口处,却看到了叶首辅。   “叶大人!”   “父亲!”   叶敏惊恐的后退,李平安惊喜的上前。 第675章 被遗弃的后宫   天空亮起了白肚皮。   大船下的水在缓缓的流动。   经过一夜的厮杀,漉山上摞满了尸首。   看到那个女子居然杀了三皇子,阿祖和成先生都疯了。   他们是主人的附从,主人死了,他们也活不了。   受伤严重的阿祖凶力爆发,又杀死了好多人,最后鹿五拼着重伤,才把阿祖杀了。   智囊成先生见机不对,想逃跑,可是神佑早就有他的情报,一直注意着他,最终也是结果了他的生命。   两国交战,没有怜悯。   到天亮,几乎身上是被血泡着,衣服都湿哒哒的往下滴血。   神佑觉得很疲倦。   不过看到天空上那颗最亮的星辰的时候,那一瞬间,还是觉得高兴。   能看到星辰,能等到天亮,又是美好的一天。   城外,也堆满了尸体。   鹿歌是主将,殷雄为副将,鹿寻是军师,还有很多漉山上的学生,自觉的分配到战场中。   他们的命是那些僧侣换出来的。   这样的过程有些苟且。   回报他们的只有杀更多敌人。   鹿寻没有矫情,当神佑的命令传来,他利索的和人换了。   因为他知道,他在的话,才是最影响神佑的。   战争的时候,都很怕死。   可是因为敬畏死亡,所以坚守着良知。   他们身后都背负着生命。   目标只有一个杀更多的敌人,守住城墙。   一夜的厮杀很疲惫。   鹿寻双目通红,除了担忧城墙外的敌人,还担忧漉山上的人。   不知道如何了。   不过在战场上,担忧是无济于事,只能静下心,做最好的计划,应对最坏的情况。   鹿歌也是如此。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山上如何了。   这样的时候,他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帮忙。   他们在蛮荒的时候也是如此,尽量做好自己的事情,活着回去。   看着天空渐明,新的一天开始了,这一刻,天地都有些安静,大家都累了。   无论活着还是死去。   天要亮的这一段时间,似乎格外冷,冻的人头脑都发麻。   殷雄现在总是留胡子的模样,老成了许多,毕竟他已经是孩子的父亲了。   快天亮的时候,他开口道:“我父亲他应该昨夜就离开了,他们不愿意留守在这里,我也留不住他。”   昨夜,城中有几艘大船出去。   鹿歌并没有管。   出去可以,进来不行。   大军临城,什么样的人都有,要逃跑可以,不能捣乱。   这就是鹿歌的命令。   捣乱,乘火打劫的一律杀无赦。   所以昨夜虽然城外厮杀的凶险,城内却还静悄悄的,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故。   除了漉山。   天终于亮了。   新的一天。   皇宫里依旧混乱。   昨夜整个城市都有些乱,普通平民不知道,但是宫里的这些女子,可以说都是各家培养的人精,送到宫中争宠,也是最早被放弃的一批人。   昨夜皇宫里一艘巨船,从暗河里离开。   据说是皇上和婉贵妃先离开了,那是皇家最安全的大船,当年祖皇特意打造出来给后人保命用的。   最初这只是一个谣传,说皇宫里有这样一艘船。   可是当宫中女子真的看到那艘船,还是震惊不已。   如同神话一般。   可是那船居然不让她们上去。   只是说了皇上有命。   最终上船的只是几个和婉贵妃交好的女子。   那大船出现的时间短,很快就消失离去了。   皇宫的暗河出现了巨大的漩涡。   于是整个后宫都乱了。   她们痛哭不已,她们都不敢相信,她们被遗弃了。   听说皇后都没有带走,皇后去漉山上了,之前看到漉山那巨大的光芒,说不定皇后已死了。   所以皇上才会带着婉贵妃急急忙忙逃命。   想到这个她们更伤心。   实际上经历了之前的战争,那时候皇上消失,后宫就是皇后和太后统领,带着她们,度过那一段时间。   当时觉得有些难熬,人心惶惶,若是皇上都不在了,她们这些后宫女子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那段日子居然是难得的轻松愉快的。   后宫也十分清净。   现在,皇上带着婉贵妃跑了,她们没有什么感觉,就如皇上突然带婉贵妃回来一般。   更让她们不敢相信的是皇后死了。   本该是相互争宠视为眼中钉的皇后,却让后宫所有女子,包括沈明珠都恨不起来。   想起来的时候,居然都是她的好。   她像是家中最大的家长,甚至是父亲母亲的角色一般,对她们包容,教导。   李家姐妹和沈明珠此刻也联合一起,稳住众人。   爱跳舞的孟蝶一身戎装,拿着她跳舞的道具,一把刀,站在皇宫门口道:“若是敌人杀进来,我就用这把刀杀人,杀不了别人,我就用这把刀自杀。”   连平日向来高傲的沈明珠都从头上取出一根发簪,很尖锐,像是一把刀。   “就你敢吗?我沈明珠也不是苟活的人。”   李早有点想哭,看着妹妹严肃的脸,又忍住了。   天快亮了,外头的战鼓声响起来。   李早悄声的说:“妹妹我怕,他们说被火鬼抓住会被吃掉的。”   李晚面容僵硬,手上抓着匕首道:“我会先杀了你。”   一群女子,只是在商量如何去死。   因为她们中不少人已经收到消息,家族的人昨夜连夜走了,如同逃走的皇上婉贵妃一般。   ……   很疲惫的一晚上,但是也是决定大局的一晚上。   神佑相当的累,在回宫的马上里她都不小心睡过去。   她受了点轻伤,五哥重伤。   不过终究是按照她计划的进行。   剩下的事情之后再说。   马车上勉强睡了一觉,到了皇宫,看到宫门口那只龙,眼神似乎还挺温和的。   神佑的手抚摸了一下,她的手上有伤口,一碰还是会冒血,有点疼。   不过相比活下来,这点疼不算什么了。   新的一天,还是要早朝的。   推开宫门。   神佑走了进去。   身上的衣袍都是血,甲衣也破了,手指在滴血。   跨过那门槛,都被沾上了她的血迹,又很快被古老的门槛给吸收了。   不过进了宫门,看到门口密密麻麻的宫中女子,像是一列军队一般,倒是把神佑吓一跳。   “这是怎么了?”   皇后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   那些女子也愣住了。   皇后没有死。   一开始是狂喜,接着是一阵一阵的嚎啕大哭。   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告状:“皇上和婉贵妃跑了,就剩下我们……”   听到此起彼伏的哭声,神佑还有点头疼。   皇上和婉贵妃离去了?   神佑虽然有交代,但是却没有想到他们走的这样早,实际现在并不是离开的最好时机,毕竟局势还没有那么糟糕。   而且怎么就他们两,后宫还留这么多人?   神佑没有时间去想其他的事情,接下来,她还要上朝。   看着这些女子,她只能开口安抚道:”实际没有那么糟糕,婉贵妃快要生产,皇上可能是担忧,所以带她暂避,这几日外头也有些乱,你们不要轻易外出就好。“   神佑见她们尤是慌乱,并不离开,想了想又道:“有体力的可以组织护卫队,我之前教过你们的,没有体力的可以组织后勤,大战在即,各种东西都欠缺,哪里都需要你们,现在先散了,本宫饿了。”   李早立刻跳起来道:“我去御膳房。” 第676章 水煮太后   宽大的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早餐。   水果,糕点,粥,面,酒水,各种肉食。   就是从大帝之国过来的二皇子,看到这些吃食也有点惊讶。   大帝之国的贵族和皇族都拥有数不清的奴隶,向来以极致享乐为生活日常。   却不想,这个他没有放在眼中的东方国家,居然一个早餐都这样华丽。   原本他在慕颜楼的时候就觉得这边还不错,但是比起大帝之国却是差距很大。   却不想在皇宫中,居然完全又是另外一个观景。   想想皇宫里就一个太后,一个小皇帝和皇后,居然有无数专门训练的太监和宫女服侍,这样算起来,服侍他的奴隶都没有这么多。   而且这个国家,居然为了避免皇室丑闻,就把那些来服侍的男子处以宫刑,二皇子看了都觉得牙酸。   不过此刻,他不仅仅是牙酸,他完全没有胃口。   淋漓满目的吃食,也盖不住他腿上的疼痛。   二皇子是个阴狠的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很狠。   那一块肉直接挖掉,然后用烙铁烧红了,烙上去。   空气中散发着肉的焦香味。   以至于他看到桌子上的肉都有些反胃。   很疼。   腿上火辣辣的疼。   感觉到身体也有些虚弱。   再看那被打的面目全非的太后,二皇子让人把她的龙袍脱下来。   看到她身上居然也有很多疤痕。   二皇子都抖了抖,面前这个也是女疯子。   不过对付疯子的最好办法,就是比她更疯。   看着门口被抓来的年轻的小皇帝还有皇后,二皇子脸上扬起了怪异的笑容。   皇后的容貌很普通,二皇子把屋子里的一个小婴孩丢给了皇后,当然不是二皇子仁慈,只是有时候带一个孩子,更加难以逃生。   申国被攻破了。   从叶首辅带着二皇子进皇宫之后,这个国家的主人就易手了。   城外的那些难民停止了攻击。   晨曦下,这座城似乎又恢复了安宁和平静。   叶首辅下令所有官员都要来上朝。   自然是活着的官员。   一些强硬派已经被解决了。   皇宫中昨夜那么爆裂的交火,臣子都看到了。   可是他们不敢不来。   或者心中还有侥幸吧。   当他们看到穿着龙袍凤袍的小皇上和皇后的时候,一瞬间,还以为没事了。   不过小皇上李平安也只是站在一旁,弯着腰。   正中站着的是一个身着黑衣铠甲的男子。   他从头到脚都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头。   面罩遮住了他的表情,看不清他的情绪。   不过看布局,就可以发现,二皇子身边前后左右都站着人,以防有人对他不利。   这也是吃了亏的缘故,他现在腿上还火辣辣的疼。   当然没有人看出二皇子受伤了。   叶首辅是亲眼所见的,他没有想到太后居然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出手。   不由得惧怕的下意识的离太后远一些。   此刻看着广场上跟死狗一样的太后,叶首辅只能安慰自己,太后昭杀死了皇上,本来就大逆不道,是该死的。   他闭了闭眼,不敢再看。   不知道为何,他妻子死的模样,其实也很惨,可是他就是不忍心看太后昭现在这个样子。   或许他和她,在某一个午后,看着袅袅白烟,听着虫鸣,心是有动过的吧。   跳的比平时快过。   群臣稀稀拉拉的来了,到了眼前,惊疑不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曹九也在人群当中,昨夜他看了,跑是跑不掉的,他又带着妻儿,只能留下来静观其变。   在申国,其实这种动乱不是第一次,众人甚至都有点适应了。   等该到的人都差不多到了。   二皇子开口说话道:“本王乃是大帝之国的二皇子,听说你们国家居然被一个妖女统治,皇上也被胁迫,特来帮忙,清君侧,除奸屰。”   二皇子说完也不理会众人如何反应。   就让人在皇宫门前的广场上架起一口大锅,底下烧起了熊熊烈火。   看着那大锅被烧的通红,然后倒进了水。   众人不知所措,也有人想到什么,一脸惊恐。   果然就见那些人把卷在地上如同死狗一样的太后提了起来。   这些人居然是要生煮太后……   一时间,群臣激愤,有几个就是因为太后昭提拔起来的官员叫的尤其大声。   不过这叫声很快就消失了。   二皇子的人一刀一个就解决了他们。   “我办事,不喜欢吵闹,安静,懂吗?本王让你们领略一场女子的独舞,都是女子是水,在水中挣扎,应该很美。”二皇子的话音落下,就听到“噗通”一声。   火越烧越大。   这一日的申国皇宫如同真正的炼狱。   文武百官看着他们的太后被蒸煮了,慑慑发抖。   李平安更是好几次要晕过去,都被皇后给扶住了。   因为那个恶鬼一样的男人说了,不准闭眼,要看完,若是谁不想看,他就送谁上路去陪太后昭。   有些人睁着眼也不敢看,但是前面那大锅里传来的声音却堵不住。   “你们都会死,迟早会来陪我,你们都是懦夫……”   一遍又一遍的,直到这话被煮碎了。   广场上甚至冒出了奇怪的香味。   这一日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一场炼狱。   叶首辅把头低的很低很低。   皇上李平安脑子已经一片空白,他痛恨太后昭,可是看着她死的这么惨,他却一点都不喜悦。   随后,皇上李平安被赶出了原来的太子殿,后来的平安殿。   他被赶到了一个小屋子里,就是以前宫里的小太监住的小屋子。   黑漆漆的不说,里头还有一股子怪味。   屋子里角落很浓的尿骚味。   其他妃子都愿意跟着二皇子,而皇后自愿陪着皇上,也被赶了过来。   二皇子并没有住宫中如今最华丽的昭和宫,自然也看不上太子殿,他看上了当年的羲和宫,后来的神佑殿。   他喜欢这里的宽敞。   被赶到小屋子的皇上和皇后还有那个小小的婴孩李思,晚上的吃食也是最低等的太监吃的食物,几个冰冷的馒头。   加上凉水。   屋子里没有餐桌,那食物丢进来,如同丢进牢房一样。   送餐的人都不愿意多待,这里太臭,到处都是那古怪的骚味。   李平安以为自己经历了白日那一幕,会再也吃不下东西。   可是看到那黑馒头的时候,他仍旧饥肠辘辘,饿的两眼发绿。   即使想到白日那大锅熬煮人的那一幕觉得可怕,可是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拿吃的。   他本来最近情绪不好,病恹恹的没有怎么吃,此刻饿的觉得前胸贴后背。   可是当他张嘴咬了那馒头一口的时候,顿时一股反胃想呕吐的感觉。   他以为馒头是喷香的,有粮食的香味。   可是这个馒头居然是一股酸臭味道,都不知道放了多久。   李平安饿极了,却死活吃不进去。   他看着手中的馒头嚎啕大哭起来。   以前他觉得自己是最惨的皇上了,不能住进皇上的龙寝,上朝位置是坐偏的,朝臣也不怎么尊敬自己,可是那时候总是锦衣玉食,该有的一切享受都有。   现在他居然连一顿饭都吃不上,住在这没有窗的屋子,唯一的光亮就是顶上那一小个口子。   他嚎啕大哭。   叶敏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叶敏也知道了自己母亲昨夜去世了,她也很哀伤。   可是此刻,顾不上哀伤。   她把皇上丢掉的那馒头捡起来,撕掉了脏的那部分外皮,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起来。   吃进一口嚼了嚼,却是直接喂进了怀里的小孩嘴中。   叶敏没有带过孩子,孩子哭的更厉害。   李平安看到这个场景,愣住了,随即大喊:“不准吃,吃坏掉的东西会生病的。”   叶敏摇了摇头,用力的吞进去,喉咙鼓了鼓道:“你之前说你姐姐神佑公主从小在蛮荒长大,总是吃不饱,她那时候恐怕连这样的馒头都没有吧。” 第677章 谁要投降   红的发亮的烤肉摆在大皇子面前,他一把就推开了。   他醒了。   距离他昏死过去,已经一天了。   他居然在战场上昏死过去。   因为没有他的命令,所有奴隶都在原地候命。   有些不知所措。   奴隶们是很听话的,那种听话是与生俱来的训练出来的,哪怕命令和奴隶自己的身体心理冲突,他们都还是会选择服从命令。   可是训练成这样的奴隶,一旦没有主人,就如同茫然的丧尸一般,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大皇子得知居然因为自己,而停战了,愤怒的要死。   攻城这种事,必须一鼓作气的拿下来,中途停下来,一切就要从头开始,甚至难度翻倍。   当然让他暴怒的不止是战况,还有他的身体。   他的手重新被包扎起来,可是感觉到只要一碰触就火辣辣的疼。   让他恨不得把手伸进冰里,似乎才能缓解一下。   手的疼痛影响到他的脑袋了,脑袋乱哄哄。   他还是吃不下东西。   但是随行的大夫说,他要多吃东西,才能恢复的快一些。   可是他不想吃,最终还是喝了一杯新鲜的血,才觉得整个人有力量了一些。   蛮荒的天空有些阴沉。   他不知道他的两个弟弟如何了。   二皇子朗刹阴狠毒辣,又深得父皇喜欢,是他的重要对手。   三皇子疯狂变态,原本不足为惧,但是他母亲族人十分强大,又不得不提防。   自己年纪最长,跟随者众多,可是此刻,大皇子看谁都不顺眼。   他疑心很重,总是经常怀疑身边的人可能是他弟弟派来的尖细。   不过眼下,他下令,开始新的一轮冲杀。   喝完血饮,觉得精神了一些。   走出了帐篷,外头的空气凌冽。   看着一群又一群的奴隶往前冲,奴隶太多了,以至于他都有些眼花,摇摇晃晃。   蛮荒的人,面对着寒风。   没有侥幸,休息了一天,仍旧要战。   ……   熙国。   早朝已经比平日晚了许多。   可是朝堂上,皇位空悬。   殷君出现了,表情严峻,李君没有出现,据说是重病了。   整个朝堂乱哄哄的。   直到皇后神佑出现。   皇后手上缠了一块布。   甚至还渗透着鲜血。   昨夜几乎是一夜未眠,她的神情有点疲倦。   但是依旧难掩她的容貌之美。   只是感觉是另外一种感觉,少了平日的威武,多了一些柔弱感。   皇后总是很能安抚人心。   在皇后的眼神注视下,朝堂渐渐静下来。   似乎又跟平日一样。   只是少了一些重要的官员,说是请了病假,谁都知道怎么回事,大敌当前,不至于就都病了,包括皇上,这些人居然未战先走了。   那空置的龙椅很是刺眼。   跟上次不同,上次皇上是因为御驾出征。   这次却是未战先跑。   朝堂中的气压有点低,若是皇上都跑了,李君也不见了,这个城还有守下去的希望吗?   那些大人物,最会见时机了。   殷克州此刻面容严峻。   他是打算跑的,都收拾好了。   可是却被自己最讨厌的儿媳妇伊仁公主一句话给留下来了。   “自古只听说大国的君子,破国的狗,国破了,您什么都不是了。”   殷克州很生气,他现在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儿媳妇,就是一个心直口快嘴贱什么都敢说的人。   喜欢自己弟弟,嫁给自己儿子,那脑子就是有病。   可是气归气,那句话确实是说到他心里去了。   跑了,也没有用,何况这样一大家子,真的能幸免吗?   以往他牛气哄哄的,逮着皇上都一顿骂,想骂多久骂多久,可是若是没有熙国了,没有熙国皇室,自然也没有他这个君子了,国家都不存在了,他一个人也就是草原中的大肥羊,谁都可以抓,谁都可以宰。   就这一句话,让殷克州留了下来。   不过他的庶长子却是走了。   大家族里,总是要留下一些种子。   他本意是更希望小儿子走的,他不可否认他偏心,虽然这几年,碰到儿子殷雄就吵架。   可是在内心里,更欣赏小儿子。   觉得他那种莽撞才是年轻人应有的,虽然父子俩屡屡都是不欢而散。   可是这个时候,殷雄哪里会愿意离去,自然是又吵了一架。   而殷荣却是迫不及待的带着妻儿,带着他的母亲,如同完全独立的一个家一般,搬走了大量的财物。   看到这一幕,殷克州是有些心寒的。   不过大敌当前,心寒他也顾不上,还是把殷荣送走了。   总归是姓殷吧。   很多大富人家基本都这样。   不过李君,是他自己走了,他很惜命,儿女众多,他都不关心。   只是带走他最近最喜欢的女人,还有孩子,连夜乘船走了。   此刻站在朝堂上,殷克州说不上是后悔还是不后悔。   看到朝堂最上头,单独坐着的女子,看到她疲惫的倦容,还有手上渗透血的模样,他眼睛闭了闭,放下了过去的一切。   他带头走出来,喊道:“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时间大小官员都跟着一起行礼。   整齐划一。   一下子朝堂似乎有序起来。   众官员各自就位,没有来的人也没有空出来,后面的人就补上了。   此刻殷君的身影,似乎也比平时高大起来。   神佑也有些惊讶的看着殷克州,没有想到他还在。   殷君平日可是比谁都狡猾,他一定看清了眼前的境况,可以说是很糟糕了,可是他居然留下来了。   就在众臣都找好自己的位置,重新排列好队伍,忽然又有急报前来。   最先传给了殷君。   殷克州看完急报,脸色瞬间刷白,身体都摇了摇。   嘴唇都哆嗦了好几下,好不容易才把那急报传给了皇后。   神佑打开那急报的时候,也是愣住了。   愣愣的看了好一会,闭上了眼。   原本她很恨太后昭,太后昭死去,应该有大仇得报的爽快。   可是看到这急报,她闭上眼,居然觉得眼中酸涩。   然后又把这内容传了下来。   神佑不想开口说这个,甚至开不了口,嘴唇都有些打斗。   “申国破国了,太后昭被大帝之国的二皇子当着众臣的面蒸煮了。”   群臣传阅,看到上面的消息无一不变色。   自古伐国征战也不算少见,天下都是这样,打来打去的,可是却没有这种泯灭人性的。   一般最多把对方当做阶下囚,但是面子上总过得去,要是有生死仇恨的,也可以杀了对方。   可是像这样,把活人活生生的当着众人的面煮了的,就太令人发指了。   甚至想起来那个场面都觉得骨头发冷,忍不住打斗。   神佑也是,坐在她的座位上,都觉得今日的椅子格外冰凉。   今日石公公也不在,神佑其实想过,唐希或许是不自愿离开的,他答应要等自己回来。   可是石公公也不在,不管他是不是自愿,说明石公公是赞同的。   终究,石公公眼中,皇上是最重要的。   神佑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努力的平复了心情。   眼神恢复了平静。   看着底下的臣子,刚刚排好队列,又因为这份急报乱了阵脚。   一个个面色惨白。   有臣子颤巍巍的出列,面色羞愧的道:“皇后,我们,我们不若降了吧,抵抗是没有好结果的,他们太凶残了,我们打不过的,这是大势所趋。”   接着又有好几个臣子,低着头,出列附议。   听到这些话,神佑闭着眼,睫毛都在颤抖,她很生气,城外,哥哥们和漉山的书生都在抗敌,他们却只想着投降逃跑,能逃到哪里去。   神佑睁开眼,抬手丢出了一包东西砸到了地上。   众臣都避开了一下,皇后喜欢砸东西,开始就是。   此刻,一颗球咕噜噜的滚出来,居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大帝之国三皇子人头在此,你们谁还想投降?”皇后神佑冰冷冷的开口问道。 第678章 死讯传来   天空晴朗。   屋子里的盆栽要搬出去晒一晒。   尤其是李伊仁最喜欢的那盆菊花。   圆圆的,开的如同一颗一颗球一般。   李伊仁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菊花。   她曾经的印象很淡很淡了。   深刻的反而是在申国皇宫的那几年。   教会了她礼仪。   也学了半吊子的阴谋诡计。   作诗出彩。   方方面面的想表现自己。   天下闻名。   最终,她现在只是一个有污名的小妇人。   大逆不道,和夫君的二叔苟且,怀孕生子。   背上永远有抹不去的污名。   其实她自己都不愿意解释,她和他到底有没有什么事。   她觉得自己做了这样的事情,哪怕在她记忆中的那个世界,也没有人能容得下她。   可是她的夫君殷雄却道:“还是一起过日子吧,我最开始也不喜欢你。”   那个容貌没有过去英俊的男子,如今却比过去似乎有魅力许多许多。   她回想起自己喜欢殷华,就是喜欢殷华那漂亮的皮囊,表现出来的风度。   实际上只是她想象中的男子。   而她的夫君殷雄,却是真正的表里如一的好男人。   大概总是要作天作地,之后才明白吧。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她会不会一开始就珍惜就明白。   不过她现在喜欢菊花,不需要理由。   她也不愿意给自己理由。   难道因为荆国皇后薄喜欢菊花,然后荆皇也喜欢菊花,她母亲小昭后喜欢荆皇,所以也喜欢菊花,而自己……   这样一想都觉得荒唐,所以不需要理由。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太后昭了。   那个终于走上权利顶峰的女子,不需要她的思念。   她只是喜欢菊花而已。   圆圆的花朵,像个大拳头,一朵一朵争相开着,花团锦簇,很有生命力。   她让冬施把花搬出去晒,自己和花一块坐在外头。   冬施最近很沉默,不知道为何。   从少女变成如今她身边的大管家,冬施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一如既往的稳妥。   可是最近她似乎有些伤心。   李伊仁说不出来为何,就是感觉到了。   却也问不出来。   她知道,如果冬施有秘密,想告诉自己肯定会说,因为两人几乎相依为命了。   可是冬施不说,就是不想说,所以她也不问。   只是一同和菊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晒太阳的时候,心情总会通透一些。   昨夜殷雄回来一次,看了看自己又走了。   她迷迷糊糊的睡着,只是看到他出现,还以为做梦,又翻身继续睡了。   到现在殷雄还没有回来,昨夜不知道如何。   她似乎在夜间闻到他身上有血腥味。   记得最初见到他的时候,还是一个比小姑娘还漂亮的少年,现在脸上居然都有胡子了。   李伊仁坐在这里,想事情想的有点呆,晒着太阳,让人昏昏欲睡。   冬风虽冷,阳光却暖。   这时候,忽然院子门被撞开。   一个丫鬟慌慌张张的跑来。   这个丫鬟是她以前公主殿里的宫女,做事还算是稳妥。   最终留在身边的都是比较稳妥的,也有陆续有几人选择出嫁了。   有的出嫁就再不回来了,也有出嫁之后还选择回来伺候她。   总归是这些变化。   李伊仁看着慌乱的丫鬟,有点不高兴。   她现在不喜欢着急,这样急忙忙的总让她担心。   以前她讨厌李神佑那万事不急,不紧不慢的性子,现在却是自己也成了这样。   反正很多事是着急也没有用的。   可是那丫鬟是真的急,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来。   冬施先喝住了她。   “都说了在主子面前做事要稳妥,这样毛手毛脚的像什么样?”   那丫鬟呀顾不上挨骂了,一脸哭腔的道:“主子,冬施姐,不好了,太后太后她……”   后面的话她实在说不出来。   急的眼泪和汗同时滚落下来。   李伊仁面上依旧冷静的模样,坐在那,强自镇静的问道:“出什么事,好好说,何况我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了。”   “……大帝之国二皇子赶数万得瘟疫的难民围城破申城,抓捕太后昭,在群臣面前架锅烧火把太后扔进去活生生的煮熟……称清君侧,除奸屰,群臣皆跪,睁眼观礼,有不从者当场宰杀……”   冬施一屁股也坐在了走廊休息的横栏前的椅子上。   荆国亡国了……   申国也破国了……   而李伊仁则是彻底呆住了。   她以为那个女人,她一辈子都不会死。   自己死了,她都不会死。   她生命力那样顽强,她野心那么多,她心那样狠,她怎么会死?她怎么能死?   她比菊花的生命力强百倍。   菊花尤在阳光下绽放,她怎么可以死。   还死的这样惨……   “她……她说什么了吗?”   喉咙里来回的滚,李伊仁没法叫出母后,她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掉落下来,大滴大滴的,比那一团一团的菊花更漂亮更晶莹剔透。   “太后她在锅中尤自喊道:“你们都会死,迟早会来陪我,你们都是懦夫……”   丫鬟也很难过,可是还是把打听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叙述了出来。   毕竟作为传讯丫鬟,首要事情还是要说出事情真相。   李伊仁忽然尖叫了起来:“啊!……”   “啊!!!”   “啊……”   凄厉的喊声,沙哑的喊声,痛苦的喊声。   如同野兽的哀鸣一般。   李伊仁扑在长廊的柱子上,嚎啕大哭。   她所学的礼仪上,女子哭的时候也要温婉美丽。   可是这一刻,哪有什么礼仪。   她甚至哭着哭着从椅子上落到了地上,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嘶声力竭的哭喊。   像是要把一辈子的难受都哭出来。   冬施都抱不住她。   向来注重容貌外表的李伊仁这一刻哭的像个泼妇。   她不敢去想,那个场景。   平常人被烫一下就极其的疼。   她前几天给孩子泡米糊,不小心碰了一下碗边缘,手指立刻被烫红了。   疼了一天。   可是放在锅中煮?   活活的煮熟煮死?   李伊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头发也乱糟糟的。   屋子里的孩子被惊动了,也嚎啕大哭起来。   冬施也在落泪。   她很想哭了,她偷偷的哭了一次,她是荆国人,从小在荆国长大。   现在荆国没有了,她不知道她是谁了。   这一刻,她和李伊仁是同样的感受的。   院子门再次被推开。   进来的却是一身血污的殷雄。   殷雄看到妻子这般,知道她已经知道了申国的事情。   那样的事情,所有人听了都会觉得难受膈应。   他知道公主虽然说和太后昭断绝关系,可是时常还会对着太后昭给她的东西发呆,甚至太后昭送的饰品,实际见她也一直戴着的,她只是自己没有察觉。   殷雄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李伊仁挣扎着,可是也不是经历过战场的殷雄的对手。   终究被他抱起来了。   这时候李伊仁才发现自己手上一片滑腻,一手的鲜血。   她顾不上大哭:“你受伤了?”   可是接着又忍不住大哭:“殷雄,我母后,母后她……”   “我受了一点小伤,没事,不过你再这样,我就成了重伤了,你母后的仇,我们会给你报,大帝之国的三皇子已经被你姐姐神佑亲手杀了,我们会好起来,守住国家,然后杀过去,你放心。”   殷雄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冬施眼睛忽然睁大了,一瞬间似乎蹦出了一道光一般。 第679章 再次醒来   丢下来的人头,圆滚滚的滚到了那个喊着要投降的臣子的脚边。   说实话,这颗头是很英俊的。   大帝之国的三皇子有无数情妇,很多情妇都是王爵的夫人,可是都愿意委身于他。   他也继承了大帝和他的贵族母亲的好容貌。   而且他还有一双天蓝色的眼睛。   如同蓝天的颜色。   又像是湖泊一般。   长长的睫毛。   可是当这些特点,都在一个头上,仅仅的一截子头上的时候,就变成让人惊恐的东西了。   越看越可怕。   而且他的眼珠子是睁着的。   如同活着一样。   皇后手上沾着血。   这时候众人不明白,这血是皇后的,还是这颗人头的。   皇后的声音更加清冷沙哑。   “昨夜,本宫亲赴漉山,杀了三皇子,想必你们也看到了漉山上巨大的火器爆炸的场景,当时本宫也以为自己一定死了,可是最终我还是活下来了,而且杀了他。在战争面前,没有退路,你们想投降,想想荆国,离离原野上寸草不生,河水都烧干了,那大火或许现在都没有熄灭,他们不是来和你和谈的,他们也不需要投降,他们需要奴隶,看看城外那些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奴隶,你们投降,将来就是那个样子,世世代代为奴。”   那人头滚落到一个角落停了下来,睁着眼,尤望着众人。   皇后的话让众臣都觉得喘不过气来。   这时候殷克州终于开口了。   “昨夜连夜逃走的人,他们放弃了熙国,他们是懦夫,没有国家的人,就是丧家之犬,人人喊打,我们要战斗到底,才能活下来,不要妄想投降,今后再有人喊投降谈和,我殷克州第一个不饶他。“   此刻殷克州说的大义凛然,振振有词,丝毫不在乎自己昨夜其实也是逃跑大军中的一员。   他这样的人脸皮极其厚,只看结果。   他没有跑,所以他要大肆宣扬没有跑走是对的。   此刻也顾不上自己的言语是不是诋毁了皇上,反正他以前也不是很尊重皇上,自从皇上失忆之后,更是如此。   神佑制止了他的长篇大论,因为皇上也走了,她开口道:“不战斗,你们将永世为奴,若是反抗,就算最糟糕的结果,也只是到时候请你们观刑,水煮皇后而已。”   早朝就这样结束。   三皇子的人头被腌制起来,送到了战场上。   走了人心惶惶的一群人,留下来的人,反而只能万众一心的对敌。   局势慢慢稳定下来。   太阳从当空落到了西边。   天边一片金红。   傍晚。   夕阳金灿灿的。   整个天空都被夕阳照的金光闪闪。   一片空旷的海域上有一个秀丽的小岛。   岛上树木绿绿葱葱。   一艘大船缓缓的朝那小岛驶去。   大船外观漆的黑漆漆的,黑夜当中如同一个隐形巨兽。   白日看着也十分吓人。   船舱里,一些跟着婉贵妃来的女子,并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一夜船摇摇晃晃,晕船的厉害,吐了好几个,结果那船舱里的味道酸涩的让人又重复的想吐,可是她们也不敢乱跑。   床都摇摇晃晃的,她们知道她们还在大船上。   她们很害怕,不知道外头如何了。   皇上和婉贵妃连夜出逃,漉山都被炸了,恐怕皇宫也不好了,说不定那些留下来的姐妹,现在已经被……   这样一想,又觉得船舱里那乱七八糟的味道是可以忍受的,至少他们还好好的活着。   主船舱里,十分宽大豪华。   丝毫也感觉不出来像是避难用的船。   里面的床桌椅都很豪华,甚至还有博古架。   还有窗子,可以直接从里面看到外头的风景。   而此刻婉贵妃居然没有晕船,虽然她怀孕了,似乎对船并不陌生,也没有呕吐之类的,只是靠在躺椅上。   而石公公也在船舱里,并没有避嫌。   他就是一个老太监,谈不上避嫌。   而且此刻他脸很黑。   昨夜让皇上离开,实际是他默许的。   当时的境况,真的很糟糕。   石公公也没有信心,若是大军真的杀进来,他也护不住皇上,不如默许了婉贵妃的小动作,把皇上带出来。   相信这件事,若是皇后还活着一定也是赞同的,之前皇后就亲口说过了。   那时候石公公就在身边,也听进去了。   不过这件事上,婉贵妃和皇后真是差距太大了。   皇后主动提起若是危难时刻,让皇上带上婉贵妃和其他后宫女子,要给皇家留后,让太后太上皇安心。   而婉贵妃却丝毫没有考虑别人,只是带上了皇上,还有一些平日讨好她,上不得台面的女子。   石公公甚至想,若是这船不是装运了皇上才会出发,婉贵妃会不会就自己跑了。   而此刻皇上居然还没有醒,婉贵妃昨日说只是给皇上喝了一碗安神茶。   没道理睡了这么久。   石公公满心满意只有皇上,若是皇上醒不过来,他说不定直接会弄死婉贵妃。   婉贵妃也有点心虚。   她找她兄长要的东西,不知道会不会不靠谱。   她兄长最擅长这种鸡鸣狗盗的东西。   按说应该醒了。   可是这都太阳快落山了。   终于,大床上的人动了动。   熙皇睁开了眼。   看到了陌生的床顶,感受到了轻微的摇晃,许久,他才回过神。   一下子坐起来。   问道:“我在哪,皇后呢?皇后回来了吗?”   婉贵妃一开始十分欣喜,皇上终于醒来了,可是没有想到,他刚醒来睁眼,第一个人问的居然是皇后。   可是婉贵妃知道他没有恢复记忆,因为若是恢复记忆,他不是称呼皇后为皇后的。   可是即使没有恢复记忆,他仍旧对皇后那个贱人念念不忘。   婉贵妃强忍着心中的怒意,调整好心态,一脸担忧的朝皇上走去。   熙皇彻底清醒了,看着周围的场景,他记起来,这是那艘避难的大船,他特意看过,这间屋子,是他留给皇后的,墙上还有弓箭的装饰,他知道皇后的箭法也很好,若是到时候无聊,说不定还可以在船上射箭打猎。   可是此刻,没有皇后。   身边只有脸如老树皮一样的石公公。   还有挺着大肚子,有些怯生生的婉贵妃。   他又重复的问了一句:“皇后呢?我说我要等她回来的,她人呢?”   问道最后,他已经有点咬牙切齿了。   婉贵妃刚想开口解释。   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床头一整套茶具茶杯茶壶都被扫到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   “你们把皇后留在宫中,带我跑了出来吗?你们说啊?大伴你说,朕最相信你了!”他双目刺红,望着石公公。   石公公面容羞愧,开口道:“老奴带着皇上离开的时候,漉山已经被炸了,城外亦在激战,老奴只能以皇上的安全为上。”   婉贵妃亦委委屈屈的跟着点头。   熙皇忽然哈哈大笑。   “朕和皇后说了,要等她回来,朕已经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了,现在又是个不守承诺的小人,朕有什么脸面活着。”这样说着,他忽然一头撞在了床上的柱子上,居然直接把自己撞的一头血,晕了过去。 第680章 兄长   到夜幕降临的时候。   消息基本上都传出来了。   昨夜住在城边的人看到的交火。   漉山的爆炸。   几艘大船的出现和消失。   以及申国传来的最为惊恐的消息。   申国太后居然被煮了。   太后昭上位之后,申国发展势头凶猛,不仅一举灭了荆国大半雄兵,更是把荆国士兵跟狗一样撵着跑回来了荆国。   用一个城陪葬,灭了荆国大半实力。   太后昭这一招让天下震惊。   也改变了天下的势力分布。   原本凶猛如虎的荆国一下子如同被拔牙削爪的病猫一般,接下来又经历了千年难得一遇的天灾,民不聊生,强势的荆皇也因为太后昭那一计策陷害受了重伤撒手人寰,新皇云继位,不复强势,性格仁和,荆国自此彻底从大国序列中退出。   这只是太后昭一个手段。   接着太后昭又派大军进攻熙国,打的熙国连连败退,甚至皇上都失踪了,最终熙国皇后上了战场,才勉强势均力敌,熙国以求和谈判收尾。   而申国境内也强势发展,各地赋税上缴超过以前好几倍。   申国似乎成为了真正的超级大国,实现了昭平盛世。   可是就这样的超级大国,一夜之间覆灭了。   最惨的是太后昭的死法。   居然是被人生生活煮了。   这个消息传来,大街小巷的人都觉得惊恐。   以前三国之间打来打去,就算真的打到快灭国了,也没有这么狠的。   士可杀不可辱,何况是用这种方式。   街头巷尾似乎都有惶恐的声音,也有小范围的动乱。   因为各种消息乱传,说皇上都已经带着最爱的婉贵妃跑了。   关于皇上和民间女子婉贵妃的故事在熙国非常多,而且喜闻乐见。   大概是难得皇室和民间女子的关系,婉贵妃的上位满足寻常百姓们的期待。   各种关于婉贵妃的消息都在民间流传。   有说她在溪边浣丝纱,偶遇皇上,皇上见其美貌,惊为天人,一见钟情,就爱上了她。   并不顾身份娶进宫,立为婉贵妃,后宫独宠。   这些消息不知道是有人推波助澜还是就是群众八卦,反正传的沸沸扬扬。   导致无论城里还是城外的熙河边,总是坐着不少女子。   衣服都锤烂了,还坐在那里使劲锤。   现在故事的新版本是皇上带着爱妃已经乘船离去了。   传的很真实,因为不少富贵人家朝中众臣都有人家坐船离去。   熙城一定保不住了,那个火鬼还是大帝之国的大军已经围城,同时申国的大军也快打过来了。   熙城被包了饺子,留下来就是个死。   夜幕降临,今日风月街的歌声琴声都不见了。   隐隐传来女子哭声。   一个当红的姑娘哭的尤其大声。   她的相好的似乎已经逃出了城外,关键时刻没有想起她,把她留下来了。   两人约好的见面,昨日他就爽约了,今日才知道缘由。   女子哭的凄惨又悲伤,还是很好看。   ……   城中四处都有骚乱,但是没有大乱起来。   因为此刻城中还是有巡逻队。   几人一组四处巡看。   这些临时组起来的队伍实际是守城的将士们,守城很累,他们相互换防,一来休息一下,二来以防熙国和申国一样,被内外同时攻破。   所以虽然人心惶惶,各种店铺也是照常开业。   就是人比平日少许多。   一家酒楼门口,一个汉子喝醉酒了在那里撒泼。   这汉子身强力壮,好几个人都制不住他。   他喝多了,手里不知道哪里捡来的一把锤子,看到东西就砸。   一边砸一边笑又一边哭。   “我妹妹是贵妃,我是国舅,我妹妹是贵妃,她的孩子以后是皇上,我就是国舅爷。”   “王婉你个贱人,你让我去把皇后骗到漉山上,你居然跟着皇上跑了,又把我丢下,我是你亲哥啊,我为你豁出命去害死皇后,你居然又跑了,你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我妹妹是贵妃,第一宠妃,我是国舅,哈哈哈哈……”   他一边砸一边破口大骂。   周围有不少看热闹的人,看着他摇摇摆摆,听到的内容却令人惊悚。   很快就有人报官了。   王隆喝醉了。   很伤心。   他出宫回去找那什么大帝之国的三皇子的时候,是真的害怕,怕的要死。   可是他虽然是流氓混混,为了唯一的妹妹,他也还是坚持去了。   不管是因为亲情,还是因为前途,他都豁出命去了。   可是没有想到,才一天就听到皇上带着宠妃婉贵妃连夜坐船跑了。   他现在想起来,跟之前逃难途中也是一样。   妹妹让自己去取东西,结果他找半天,终于找到了, 回来却连鬼都没有了。   他一路艰难终于回到京城,多方打听,都打听不到妹妹的消息。   听到有说民间贵妃的,他哪里能想到那是自己的妹妹。   直到后来有人找到自己,才真的有点不可思议。   自己说出来都像吹牛,没有什么底气。   没有想到才一天,自己就又被丢下了。   王隆喝多了,破口大骂,心底恨死自己妹妹,恨她薄情寡义的绝情。   骂着骂着,忽然看到面前有一群马群。   自己真的喝多了,又不在草原,怎么会有马群。   他呵呵呵呵的笑。   慢慢的抬头,就看到马上都有人。   这些人都身着铠甲。   铠甲上似乎都有血。   甚至很新鲜,新鲜的血还在朝下滴落。   王隆忽然抖了一下,觉得酒醒了大半。   为首的是一个男子,看着年纪也不算大,容貌看不清,戴着面甲,就露出一双眼。   那双眼却如同刀一般,看着割人。   他轻轻的开口:“把你刚刚说的婉贵妃和皇后的事情再说一遍。”   王隆酒醒了,哪里还敢再胡说八道,只是摇头,有点侥幸的无赖的道:“小人忘记了,那些都是小人胡说八道的,小人酒喝多了就喜欢胡说八道。”   为首的男子只是盯着他。   这一刻,王隆只觉得像是比被那赌场的变态盯上还可怕。   只是被看着居然就吓尿了。   周围瞬间传来酒味和尿骚味混杂的奇怪味道。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   王隆战战兢兢,此刻是真的酒醒了,看着对面那人身上的血迹,跟泡过血池一般,这是杀了多少人才有的效果。   “我说我说,小民乃是婉贵妃的哥哥王隆,前日小人进宫见我妹妹,结果妹妹让我传话给大帝之国的三皇子,说可以把皇后骗到漉山上击杀,小民冒着生命危险去做了这事,却不想妹妹居然和皇上连夜乘船逃走了,小民气不过,才会在这里喝酒发疯,小人发誓,小人的话句句属实,若有虚假,天打雷劈。”   他说完还有些小心翼翼的朝天看了一眼。   天空安安静静的,云似乎都一动不动。   可是这一瞬间,他觉得他身体也一动不能动,被面前的人如同定杀了一般。   周围看热闹的人很多,听到他的话,无一不哗然。   婉贵妃在民间传说虽多,但是都是各种民间传说,有香艳的,有奇遇的,有觉得她幸运的。   可是皇后在民间,却是如同女神一般。   带大军上阵,当朝痛刺奸臣,赈灾,如果不是女子身份,实际也是勤政爱民的典范了。   没有想到婉贵妃居然通敌,合谋他兄长陷害皇后,这样的人居然还和皇上一起逃跑了,于整个熙国百姓不顾。   马背上的甲衣男子,终究开口说话了。   “你是婉贵妃的兄长,你在这里喝酒撒泼,我是皇后的兄长, 我在城外杀敌城内保护百姓安危,大敌当前,皇上带着婉贵妃先行逃走,皇后带兵和敌人厮杀,呵……” 第681章 黑夜来临   又到了傍晚。   这个时候总是更疲倦一些。   这几日天气都晴好。   每到傍晚,晚霞尤其明白。   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金灿灿红彤彤的晚霞意味着,明日又是一个好天气。   也意味着,明日又将是艰难厮杀的一天。   蛮荒那常年被风沙吹的显得古朴破旧的城墙,被鲜血染得鲜红崭新。   攻破的缺口,又迅速的重新垒起来,补起来的城墙,颜色尤其深。   是因为那一块往往厮杀最严重,死伤最多。   蛮荒爆发出来的力量让大皇子乌吉里惊讶甚至懵逼。   他攻打下号称东方最凶残的国家,只花了很短的时间。   现在只是攻打另外一个国家的一个城,居然一步都没有前进。   可是同时别处传来消息,他那阴险的二弟居然把申国拿下了,已经入住了申国的皇宫,并且当着那些愚民的面,表演了水煮太后的现场。   想到那个场面,大皇子都觉得心血澎湃,那本应该是自己做的事情,可是居然被二皇子抢先了。   自己此刻却陷落在这个鬼地方。   而更让他糟心的是,熙国那边,据说三皇子被杀了,人头亲自被熙国皇后神佑砍下的。   而他又打听了一下,听说熙国皇后是三国第一美人,眼下他攻打的蛮荒就是属于熙国皇后神佑的。   他有点不相信他那个三弟会被杀死,那就是个疯子。   不过三皇子向来爱美色……   若是三皇子真的被杀,他那个更加发疯的母亲会如何,大皇子眉头皱了皱。   天边夕阳火红。   他手下的奴隶慢慢退回来了。   因为快天黑了。   之前他想快点结束这围城,想要速战速决,天黑也发动了进攻,结果真是一场灾难。   现在大皇子还想起来觉得可怕。   对面不仅仅有敌人,好像整片荒野都活了,草丛中隐隐作现不知道有什么。   天空黑压压的被盖住。   野狼成群,蛇虫遍地,飞鸟蔽月。   他们像是进了魔鬼的家园一般。   那一夜他们就损失惨重。   导致现在,夕阳还挂在天边,他们就已经开始急忙忙的撤退了。   撤退的奴隶们,除了重伤不治的,轻伤的还是要干活。   大皇子依旧是要维持奢华的生活。   洗浴,吃饭,饮血。   不过这种生活并不美好。   已经好几日,他没有碰女人了,他有些焦躁。   他想着荆国那边没有女子,都是强悍的要死的,到了这里,属于申国的境地,听说申国女子身娇体柔,肯定是别有风味的。   而且这边女子更为刚烈,若是被别人碰过,回去只有一死。   他们这边的女则什么的有流传到大帝之国。   大帝之国的人都当做异域风情录来看的。   不过对这样的女子还是很好奇的,因为大帝之国的女子很少有这么保守的,大帝之国的女子婚后再成为别人的情妇的比比皆是。   皇上贵族都如此,平民更是随意。   所以大皇子对这个传说中的申国女子还是很好奇的。   可是没有想到蛮荒的女子比荆国的更可怕。   荆国女子被抓住自杀了,蛮荒女子被抓住一定会杀他们几人,不自杀,抵抗到死。   哪怕身体被入侵,还会想着反抗杀人。   她们似乎对贞洁更加淡漠。   总之大皇子被吓到了。   身体的欲望得不到满足,身体的疼痛却依旧存在。   他的手上的伤似乎越发严重,他自己都不敢看。   每日让大夫换药。   那个过程痛苦的要死。   药膏似乎粘着他的皮肉被刮下来,或者自己掉落下来,一块一块的。   他不敢看,只是换药的时候会觉得自己的手似乎变轻了。   他只是一边饮血,一边闭着眼睛,甚至脑海里想起来那些鬼哭狼嚎的奴隶们说的,他亵渎了神灵,会遭到报应。   他只是想一下,就很快不想了。   那些低到尘埃的奴隶才会害怕亵渎神灵,他是大帝之国的大皇子,天生的皇室贵族。   他舔着嘴唇,今天的血有点鲜美。   应该是幼童的血吧,他比较满意。   他手中的杯子,如同天边的晚霞一般,最后一口血被他喝掉,最后一缕霞光被黑暗吞没。   整个蛮荒陷入了黑暗的世界……   ……   一路南下的申国大军,十分顺利。   熙国人经不起打。   何况他们是早有预谋,而熙国人却以为和谈了,至少稳定三五年要有的。   却没有想到一年似乎都没有结束,申国大军就卷土重来了。   这支大军的将领是太后昭破格录用的人。   将领田离原本只是一个泼皮,但是上一场战打的十分狠厉,突破以往申国柔柔弱弱的作风,一路高升。   一路杀的熙国大军丢盔弃甲。   只是手段有些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他不杀抓住的俘虏却是把这些俘虏用作炮灰,而且去除俘虏的衣服,使得这些俘虏丝毫没有尊严没有人格,如同猪狗一样。   好几个城墙,都是靠着这些俘虏的尸体堆砌起来的阶梯,攻进城。   虽然他打了胜战,可是在朝堂上也有不少人参他。   罗列的无数罪状,欺男霸女,发战争财,草菅人命,杀人冒功……   不过当初太后昭强势的保下了此人。   不仅如此,再次征战熙国,他从一个小将一跃成为最高将领。   当然跟来的不免有很多权贵亲戚子弟,他们只要来捞军功就好。   但是前提是他们不能干扰作战,就当做来郊游。   事先家中长辈都说好了,他们也知道田离的厉害,也都乖乖的。   当然其中不免有要作死的子弟,很快被田离送到战场上给当炮灰弄死了。   田离是个有能耐的狠人也是小人。   若不是太后昭破格用人,他这样的人一辈子估计只能在底层厮混斗狠,某日不幸被更狠更没有顾忌的人弄死。   可是,他遇到了太后昭。   所以他现在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统领数十万大军。   一路顺畅。   他已经摸清了熙国人的路数。   除了皇后还有皇后兄长带兵,狠的要命,不顾生死,其他人他都不看在眼里。   田离至今还记得自己在战场上看到的那一幕。   那个将领带兵冲杀。   身材比别人瘦弱。   他觉得熙国无人了。   想一箭了结了对方,却不想擦过了对方的头饰。   散开一头青丝。   战场上居然有女子,还是将领。   是熙国皇后,也是申国公主。   传说是天下第一美人。   可是他没有看清她的脸,只是看到一双眼,记忆犹新。   只是此刻,他想起这个女子,却是因为他也得到消息了。   太后昭薨了。   最初听到这个消息,他十分愤怒悲伤。   他恨不得带着大军冲回申国,把那些人杀的片甲不留。   可是他的使命是进攻熙国。   他接到的太后昭的命令就是如此,并且杀了熙国皇后神佑。   太后昭已死。   他回去也无济于事,而且他清楚的知道,如今申国已经被占领,他回去就是死。   叶首辅本来就不喜欢他,太后昭当初提拔他也是为了和叶首辅有个制衡。   开始田离不懂,不过从他成为最高将领,自然有人投靠,也慢慢懂了里面的道道。   对太后昭单纯的感激之心变少了一些,但是依旧是感激的。   此刻,他没有回头,依旧前进。   如果回不去申国,只有按照太后昭的命令,继续攻打熙国,完成太后昭的遗命,也许是对她最大的回报。   同时他也有野心,大丈夫何不能成王,一个女子都能做到。   天边最后一丝彩霞被黑暗吞没。   一如田离的眼睛,黑的不见底。 第682章 他醒了   落日了。   天黑了。   小岛上陆陆续续的点起了油灯。   黑夜中发出微弱的光。   光照在一个光头上,似乎光头也像灯一般。   一个中年光头,身穿暗红的袍子。   袍子已经旧了,但是依旧能看出红底子。   中年光头提着灯,到了一个小屋子。   看着依旧睡着的眉清目秀的男子,眼神有恭敬又有慈爱。   荆云睁开眼。   看到面前的人,又微微闭上。   接着重新睁开眼。   他受伤了,伤势很重,又落进水中。   命大才被救起来。   如今他一脑袋的头发又被剃光了。   似乎他真的很合适做个和尚,像是天生是个和尚一般。   此刻身上穿的也是僧袍。   在荆国被烧毁的之前那段时间,他几乎没有好好休息,日夜厮杀逃命,一刻都不停歇的感觉。   现在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只是看到外头天又黑了。   屋里点起了昏暗的蜡烛。   只点了一小支,昏暗的光浅浅的照着整个屋子。   屋子很小,其实也足够了。   最早他跟随师父师兄在圣庙修行的时候,生活也是很简朴的。   只是后来到了荆国,住在皇宫里,才有巨大的宽敞的屋子,舒适的生活条件。   此刻似乎又回到了过去一般。   当然比之前那段住在山洞的时候,又好太多了。   不用担心随时会死去。   至少能平平的躺着。   “外头如何了,有消息吗?”   中年和尚名为断舍,他摇了摇头。   “这里地处熙国偏远,距离熙城都很远,往来的人也很少,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不过好像听出海打渔的人说了,海上好像多了几艘大船,就是最近才出现的。”   荆云听到大船,脸色有点惨白。   最早就是几艘大船出现在荆国北原,然后船上有人下来,接着是茫茫多的船,茫茫多的人,荆国一步步被灭了。   现在他脑海里甚至想不起来荆国是怎么样的。   只记得那场大火。   像是天和地都被火连接起来了。   他的后背甚至都觉得火辣辣的疼,灼烧了一般。   “还有见到其他人吗?”荆云问道。   这些问题,几乎每日都会问。   得到的答案似乎始终如一。   “无。”   这个岛太偏僻了。   这个和尚出现在这里也是意外。   当初圣庙主持预料到有风险,所以提前派出了一些人离去。   并没有要求去哪里,只是让他们去寻找。   说遇见了,就知道寻找的是谁。   在漉山上那些僧侣找到了皇后神佑。   而断舍找到了他们的皇上荆云。   他们都觉得自己找到了。   断舍在这个小岛上,有点像世外桃源,很排斥外来的人。   好在他是个和尚,还懂一些医术,被收留了下来。   然后他又捡回了他们的皇。   因为小岛排外的缘故,他还是把皇打扮成一个小和尚了。   断舍带来了吃食。   简单的鱼汤泡饭。   最开始吃还是有些好吃的,很鲜。   但是日日都吃,闻到那股味道,就觉得想吐了。   不过为了早些好起来,荆云还是坐起来一口一口的吃掉。   一边吃的时候,忽然开口道:“我有一个朋友,她很讨厌吃鱼,以前不知道为何,现在我大概和她一样了。”   说完,也就迅速的吃完了。   努力的把那股子腥气压下去。   饭后,荆云起身走了走。   孤岛上的夜空很美丽。   天空和在荆国皇宫看到的天空又有不同。   似乎天地都融为一体。   远处能听到海浪拍打岸边礁石的声音。   天空有星辰闪烁,而远处的海面上似乎也有星辰闪烁。   断舍的小屋在海岛的高处,走出来就能看的很远很远。   似乎依稀能看到海的尽头真的有船。   如果这般远都能看到那船,那该是一艘多大的船。   ……   船上。   摇晃了两天。   那些跟婉贵妃交好的女子再也躲不住,闹腾着要出来,还有闹腾着想见皇上。   可是当她们走出船舱,看到无边无际的海,视野里,只有远处几个小小的岛,像是小黑点一样。   她们又生出了无限惊恐。   她们这是去哪儿?   难道以后永远要在船上吗?   夜晚风浪大。   船摇晃的更厉害,她们当中有人已经病了,病的厉害。   才两天似乎都换了一个人一般。   然而此刻找不到大夫。   因为船上的大夫都在那最大的船舱里。   皇上之前醒来,大概还是有点不清醒,居然自残撞墙。   把自己撞晕了。   婉贵妃很生气,又很心虚。   她生气在于皇上居然一醒来就惦记着皇后,自己可是又救了他一命。   而她心虚是担忧可能是自己用药不合适,把皇上喂糊涂了。   皇上平日情绪激动也不至于如此这般严重。   一生气居然撞墙。   把自己结结实实的撞晕了,头上似乎都撞出血来。   一群大夫围着皇上看,焦急的等待皇上醒来。   他们都是宫中医术不错的大夫,后宫其他女子没有带上来多少,但是御医却都被婉贵妃带来了,主要是预备着将来她生产用的。   毕竟女子生产很是危险,总是有备无患。   皇上撞晕了自己。   大夫又不敢给皇上施针,也不敢硬给昏迷的皇上灌药。   只能等着皇上醒来。   皇上应该是撞晕的。   而且这些御医世代服侍熙国皇室,对于熙国皇室短命的事迹都是心中有数的。   总让他们战战兢兢。   谁知道会遇上什么事。   按说熙皇还这么年轻,应该不会有事的。   可是意外谁也说不清。   他们不敢碰熙皇,只能等着他醒过来。   太阳落山,风浪大了,船舶摇摆,也有一些御医不是很适应,脸色也是苍白的。   婉贵妃吃着一碗燕窝,小口小口的,船舱里烛火明亮,她有些嫌弃的看着碗里的燕窝,居然有黑色的细绒毛。   一定是那些干活的宫女太监不细心。   里面的黑毛都没有去掉。   不过此刻,她也不好挑剔。   她还是要以孩子为好,尽管觉得燕窝和那银耳没什么区别,甚至还觉得脏了一些,她还是坚持着喝着。   她挑剔着碗里的东西,依旧喝着。   这时候床上的熙皇睁开眼。   头很疼。   头疼欲裂。   脑海中一幅一幅的画面闪过……   落水,乡村生活,逃难,成婚……佑哥……   佑哥穿着甲衣从战场归来,他牵着一个女子,没有迎上去。   佑哥的脚受伤了。   佑哥离开了皇宫,去了书院教书。   他没有挽留。   他告诉佑哥会等她回来,他眼睁睁的看着佑哥穿着铁甲去杀敌……   漉山一片火光……   他……   他醒了,他泪流满面。   看到床头婉贵妃在矜持的吃着燕窝。 第683章 一半的兵符   早晨。   有大雾。   阴天。   城内静悄悄的。   早朝开始又结束,雾都没有散。   在浓雾中行走的人,彼此要看见彼此,必须走到跟前才可。   今日朝臣的情绪比昨日稳定一些了。   昨日集市酒楼跟前发生的事情一夜之间都传遍了。   很让人心寒。   但是也无济于事了。   听说婉贵妃的兄长也被带上战场了。   鹿将军说了,我可以上阵杀敌,你也可以。   可是婉贵妃兄长一个八尺大汉,哭成狗,一直往回跑,被后头弓箭射了几箭才不情愿的重新上前去。   这件事没有人站出来反对。   当初皇后去漉山那段时间,朝中是有一些墙头草,想要交好婉贵妃,但是人数很少。   毕竟熙国的情况,交好君子都比交好皇上强一些,何况只是后宫一个宠妃。   而且这些人,也是出事的时候跑的最早的一批人。   留下来的也是没法跑走的。   所以没有人声援婉贵妃的兄长,何况此事还涉及了婉贵妃居然通敌谋害皇后的事情。   原先众人表面上都支持婉贵妃,是觉得她没啥大志,只是在后宫折腾。   最后幸好皇后杀了对方,若是皇后因此死去,现在熙国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   现在帮熙国守城的几乎都是皇后一脉的人,皇后的兄长,皇后的学生……皇后的同窗,殷君的幼子,一开始就是坚定的皇后党,跟殷君不和。   大雾还没有散去。   朝臣陆续离开,而有一辆轿子却是反其道而行,是进宫的。   那轿子上有殷家的标志。   众人恍然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时候会乘坐轿子进宫的人会是谁。   应该就是殷家的儿媳妇,申国小公主,太后昭唯一的女儿。   这样一想,不免有些同情。   听说太后昭的消息,伊仁公主嚎啕大哭,如同泼妇一般,赖坐到地上。   却没有人指责伊仁公主礼仪不端,这乃是真正伤心的表现。   女子哭,他们都领教过,端庄低泣,大多都有目的,达成目的,眼泪一抹,又露出笑容,破涕为笑的美人比比皆是。   可是哭的不顾形象,哭的坐到地上,可想而知,是真正的痛苦。   也没有人指责伊仁公主当初写的断绝书。   于理断绝母女关系,于情依旧哀痛到骨子里。   伊仁公主在熙国的上流人士这边名声并不好,不过在底层民众那里名声却很好,经常组织施粥送冬衣送炭各种活动,据说还弄了个孤幼堂,专门收养无家可归的孩子。   那些孩子实际长大了也就被收拢到各种作奸犯科的地方,小偷小摸,大偷大盗。   她弄这个孤幼堂,触动了不少人利益,最后据说还是皇后支持摆平的。   都说皇后和伊仁公主感情不和,实际上平日不见来往,有事的时候却都会出手帮忙。   此刻那太轿子往宫里去,很快消失在雾中。   臣子们也没有心思猜测是什么事,他们都很忙碌。   早朝时间比过去短,但是他们的任务都比过去重。   每个人的事情都要落到实处。   一来维持城内稳定,二来发动能用的力量,积极抵抗。   皇后昨日丢下来的人头,把那些臣子吓一大跳,也绝了他们当中一些墙头草的人的心思。   对方老大都被结果了,此战应该很快出结果。   三皇子的人头被挂到城外,不出意外,当时就一片人倒下了。   只是对方人实在太多,杀人都杀的刀钝了。   而且北面,申国大军居然并没有退去,反而继续南下,一路杀的更狠了。   眼看着步步逼近熙城。   ……   李伊仁直接去的御书房。   神佑这几日都几乎吃住御书房,忙到死。   下朝之后是仅有的休闲时候,等过一会,用餐完,就又要处理源源不断的事情。   李伊仁进来的时候,还觉得有一些冷。   或许是她最近一直很怕冷。   忍不住抖了一下。   冬施很细心的又给她披了一个外搭。   不过进屋还穿衣服,显得有些怪异。   神佑抬头看到李伊仁,总觉得虽然李伊仁是自己妹妹,形容居然比自己还老的样子,一下子老的厉害。   额头都有了皱纹,颈脖上也是,瘦的厉害。   看她穿着一身白衣,整个人如同飘过来一般。   这时候她的脸庞像极了太后昭,只是比太后昭少了一些刻薄,多了一点虚弱的感觉。   “节哀。”神佑开口道。   李伊仁这次没有哭,也没有掉泪,面容很清减,只是声音有些沙哑。   “她那样折腾,这样的结果,也许她也预料到了。”   一边说着,却是让冬施出去了。   冬施有点怪异,不明白公主让自己出去做什么。   公主对她很信任,她一直知道。   极少的时候有避开自己的。   不过现在冬施问心无愧,也就出去了。   李伊仁走到了李神佑跟前,看到桌子上一大堆的奏章,还有墨迹,她看一眼都觉得头疼,李神佑却比自己精神一些。   整个人很通透,有点疲惫,但是看不出情绪。   “你终究是比我做的好,我若是你,早就崩溃了吧。”   神佑摇了摇头。   她和李伊仁是不一样的,李伊仁从小长于宫中,处于和平的环境,万千宠爱于一身,所以她听到自己所爱的人死去就崩溃了,而神佑从小长于蛮荒,性格坚韧,艰苦而乐观,总是去努力。   “你又瘦了许多,记得以前你最瞧不起深闺女子,你现在看着可是弱柳扶风,真正的深闺中人了。”神佑看到李伊仁,还是半讥讽的说了一句。   而且发现她居然懂得避着冬施了,莫非终于长大通透了。   李伊仁也没有生气,只是开口道:“冬施是荆国人,我知道了,我一开始就以为我救了她,她报恩,就对我死心塌地,可是后来才知道是我太天真,不过现在,她对我大概真的很好了,毕竟荆国都没有了,她也没处去。”   神佑没有想到李伊仁居然真的通透了,长大了一般。   快到午时,大雾终于散去。   一道光缓缓的穿过窗子,流淌到书房里。   照在了一个漂亮又年代久远的玉佩上。   玉佩只有一截白,大半都沁黑了。   看着应该是有一对的。   不过李伊仁只拿出一半。   “这是当年我给母后写了断绝书,她给我的东西,一半的兵符,若是申国大军打来,她让我拿着这个离去。”李伊仁说这句话的时候,喉咙是颤抖的,她还是没有哭。   只是把这东西递给了李神佑。   看着这东西落在了李神佑手上,她才松了一口气。   阳光照在了她的身上,她依旧很冷。   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她一只手摸着肚子道:“我又怀孕了。” 第684章 为国而战,一把锅铲   申国的天依旧阴沉。   空气中都有烧焦的味道。   “废物。”   二皇子一脚踹过去。   小皇上李平安被踹到在地上。   他原本脸是有些圆的,据说当年他生母就是一个圆脸容貌平常的女子,意外得了申皇瑥的宠幸。   可是如今,李平安的脸一下子瘦下来,下巴也极其的尖,看着似乎反而更像是申皇瑥的感觉了。   被骂做废物,又被踹了一脚的皇上,自己爬了起来,站在了角落,低着头。   其他臣子也都低着头。   主辱臣死,可是他们只是,生怕下一刻自己遭殃。   李平安曾经怨恨太后昭,现在太后昭死了,申国被外来的大帝之国的二皇子占了,他的地位比过去差了几百上千倍。   果然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似乎曾经的生活,都变得美好起来了。   二皇子生气是因为他让申国皇帝下圣旨让进攻熙国的那支军队听命,原地待命,却不想,那将领田离压根不听圣旨的。   这个傀儡皇帝在他之前就是没有什么权利。   田离只听太后昭的。   不仅不听命,还回了一封信,痛骂朝臣,痛骂皇上,痛骂二皇子朗刹,说他是畜生,猪狗不如,就会为难一个女子,痛骂朝臣都是懦夫,他要始终执行太后命令,等把熙国灭了再来收拾他们,尤其痛骂了叶首辅,说他不忠不义,卑鄙小人。   田离文化程度不高,字也难看,骂人的内容很粗俗,还有几个错别字。   送来的信,二皇子虽然会说这边的话,但是识字上并不利索,所以让身边的幕僚念出来。   幕僚脸色难看的读完,额头都快被汗水泡湿了。   底下的臣子也是一头汗。   叶首辅更是低着头浑身颤抖。   是气的。   他居然被田离那个粗俗的汉子写信来骂。   他虽然投降了,但是整个申国都如此,大势所趋,他一个人的力量这般弱小,让他如何抵抗,抵抗也是个死,他也很绝望啊,他看着他妻子都死去了,他能做什么?   二皇子很生气,生气的主要原因不是这个,当然这个也是一部分。   而是他听到他那愚蠢的弟弟居然被杀了。   脑袋还被挂墙头。   真是太丢脸了。   若是输了战争也就算了,可是居然死了。   而且想到那愚蠢的弟弟还有一个神经病母亲,二皇子更加头疼。   他们带了先进的大量的火器过来,征伐这东方的国家,就像是猎人进了猪圈一般,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们甚至只是把这个当成游戏比拼。   大帝之国收服周边国家都是如此,十分容易。   何况这次,他们带的足够多的奴隶和火器。   却没有想到他那愚蠢的弟弟居然会死去。   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那愚蠢的弟弟又犯了花心的老毛病,居然盯上了熙国的皇后。   最后被皇后亲手杀了。   估计他死前都还是开心的。   听说那人头都是微笑的。   留下一堆烂摊子。   二皇子虽然不喜欢自己的弟弟,可是也不愿意他被别人杀死。   他踹李平安那一脚不重,可是让他自己腿上的伤又复发了,更加生气。   他看着面前这些人,迟早要把他们都训成奴隶……   ……   城外。   二皇子的人头被炮制的很新鲜。   外头的奴隶们还有点茫然。   主人死了他们怎么办?   正常也可能要陪葬了。   若是顺利应该和二皇子攻破申国一样里应外合。   可是三皇子带的人,城外没有攻进来,遭到了疯狂的抵抗,城内三皇子自己还被杀了,三皇子的附从也死了。   这些奴隶已经有些不知所措该如何。   进攻自然还是继续进攻的,但是力度已经莫名的有些松懈。   到了下午,城内的队伍忽然扩大,那些还不愿意退去的奴隶忽然遭遇了猛烈的攻击。   城内的人不再只是守着,居然开城门攻打出来了。   局势似乎瞬间就变了。   而且听说为首的人居然就是杀死三皇子的人,更是让那些奴隶心悸崩溃。   在奴隶眼中,皇族几乎是不死的,他们会死,皇族一定会活着。   或者以另外一种方式延续生命。   可是现在三皇子居然死了。   能杀死皇族的只能也是皇族。   追杀他们的人,极美。   像是神一般。   和他们看到的神话故事里的女神一样。   很多人,不明不白的就死了。   战争在一步一步的推进,整个局势都在反转。   神佑进了战场,很是鼓舞人心。   她举剑落剑的时候,脑海里甚至都是她那妹妹李伊仁的模样。   她摸着肚子说自己又怀孕了。   神佑忽然就觉得有些沉重。   她不能输,她要守住熙城。   她此刻的声望正好,一定要乘胜攻击。   越早结束,就能死越少的人。   所以她来了。   希望能速战速决。   这个午后。   阳光从云层中出来。   数万熙国人跟着他们的皇后上阵杀敌。   鲜血很热。   心也很热。   死去的人很多,活下来的更多。   终于,那密密麻麻似乎永远不会退却的火鬼队伍消失了,退散了。   到处冒着浓烟,他们的火器也有穷时。   熙国的城墙外堆满了尸体,有火鬼的,也有他们自己的。   城内,风月街的姐姐们也都出来了,跟着收拾善后。   整座城都动起来,团结起来。   后宫那些留下来的女子也是如此。   各自做各自力所能及的事情。   一直到夕阳悬挂天边,皇后归来。   战马身上都有鲜血。   将士归来,人数比出走的时候少了三分之一。   然而他们终究是暂时赢了。   路过殷府门口的时候,神佑看到了门口的冬施,她跟自己挥了挥手,神佑也点了点头。   一路走到了皇宫门口。   神佑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开口道:“我们暂时胜利了,此战没有结束,诸君辛苦了,为国家而战!”   所有人说不出多余的话。   只是跟着喊了一句:“为国家而战!”   “为国家而战!”   “为国家而战!”   声音越来越洪亮,响彻熙城。   似乎传的很远很远,余音都顺着熙河流淌。   而终究,流淌不到那遥远的海岛上。   海岛上。   岛上的民众有些紧张的看着越靠越近的大船。   那船太大了,甚至感觉有一半的岛一般。   而岛上的民众的武器,居然是树杈加镰刀和砍柴的砍刀锄头钓竿……   他们被海风吹的黝黑的脸,手里拿着简单的武器,守在海滩边的一片树林里。   人群中,光头的荆云显得格外高。   他手上只有一把锅铲…… 第685章 泪水是你的武器,是我的血   大船似乎走的很慢。   看着快到跟前了,又停下了。   像是个巨兽,趴在了小岛面前。   挡住了前方的夕阳,一下子像是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过来。   周围还亮着, 岸边这一块却黑了。   荆云在这一群衣着褴褛的岛民中间,也有点无可奈何。   他的武器是一把锅铲。   临时拿来充数。   至少是铁器。   看到还有人拿树杈的,锅铲应该比树杈好一些。   而他身边的中年和尚断舍手上拿的是砍刀。   站立的位置有意无意的挡在荆云面前,显然是做好准备,一有事就挡在他前面。   岛上人不多,他们此刻都埋伏在海滩边的树林里。   也是见机行事,若是不成,大家就往回跑。   船上。   熙皇唐希头上还缠着一层白布,但是眼神却比以前犀利许多。   他却没有在原来的大屋子里呆着,只是在隔壁的屋子。   隔壁屋子很干净,装饰也不错,只是没有原先的屋子大,这原本也是他为自己和婉贵妃准备的。   原先那大屋子留给皇后的。   醒来一整日,他回想起往事,事事都觉得痛苦。   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这样对佑哥。   想到佑哥看自己的眼神,从惊喜到绝望到冷漠到平静,中间佑哥经历了什么。   他回想往事一幕幕,都恨不得打死自己。   可是他不能死。   佑哥一定不会死,他要回去。   他不能这般自私的自己逃走,他要回去找佑哥。   无论她原不原谅自己,自己都要回去。   就算是死,也要和佑哥死在一块。   至于婉贵妃,熙皇不想去见她。   虽然她救了自己,可是回想过去一段时间的一幕幕,他还是难以原谅她和自己。   尤其是最后时刻,她居然自私的只把自己带走,还有后宫所有御医。   这些御医在船上能治疗多少人?   熙国正在打战,佑哥从战场归来若是受伤,没有御医又能怎么办?   就算他自己不能回去死在外头,也要把这些御医送回去。   从他醒来,他就自己到了这个屋子来了,呆了整整大半天。   然后也不休息不吃东西,熙皇开始让船靠岸。   到岛上补给一些淡水,然后回去。   眼看着快到岸边了,船却停住了,说是靠岸的时候海下似乎有暗礁,或是其他什么东西。   而此刻门外有人敲门。   熙皇没有应,门被推开了。   他闻着那有些浓郁的香气,知道是婉贵妃进来了。   即使是怀孕,她每日身上似乎都有涂香。   而他之前似乎习惯了。   现在闻着却有点痛苦的腻,他知道,只是他心里的问题。   他不想见婉贵妃,因为见一次,就意味着自己看到了自己做错的事,背叛佑哥的一切。   婉贵妃进来看到皇上看自己的眼神,陌生的可怕。   她有些慌,从皇上醒来就是如此。   不说话。   他不跟自己说话。   “皇上,您是不是想起过去了,就算您回想起过去的事情,可是这段时间,您和婉儿的经历也不是假的,也是真的存在的,婉儿还怀了您的骨肉。”婉贵妃说这话,眼中雾气起来,身子摇摇欲坠,就要靠到了皇上的怀里。   如往常一样。   熙皇却闪开了。   而婉贵妃也没有跌倒,酿跄了一下,又尴尬的自己站好。   而熙皇想起来,以往每一次,只要见到佑哥,婉贵妃都是如此,虚弱的靠在自己身上。   想到佑哥看自己的眼神,熙皇都觉得很想死。   佑哥曾经是一个那样爱笑的女子,却因为自己,总是冷漠着一张脸。   唐希无论想起什么都觉得痛苦。   尤其是眼前的婉贵妃。   “不错,朕是想起过去的事情,朕喜欢佑哥,无论失忆前后,朕都会爱上她。朕感激你救了朕的命,可是回想过去那么多事情,朕宁愿自己死在外头,永远不用出现,你明白吗?”   婉贵妃不敢再倚靠皇上,生怕他又避开,却是挺着大肚子,用手扶着,眼中的雾气变成了泪珠,滚落了下来。   “皇上,可是婉儿,婉儿是真的爱您的呀,婉儿从来没有求其他,只是想和您在一起,婉儿有什么错?”   “你没有错,错的是朕。”   唐希不想看婉贵妃,想起来过去的一幕幕,一个女子争宠的小伎俩的模样。   婉贵妃见佑哥从来不跪拜。   想起来母后临终前,松开自己和佑哥的手,母后反反复复的说自己会后悔的。   是的他真的后悔了,他觉得自己甚至不配为人。   他不敢想过去一段时间的场景,每一个场景,自己都觉得窒息,何况是佑哥。   自己对佑哥说婉贵妃怀孕了……   自己对佑哥说婉贵妃是不小心……   佑哥从来没有为难,因为佑哥都明白,那些小女人的争宠伎俩。   佑哥为了自己上战场,亲手一俱一俱的去翻尸体,而她带伤归来时,自己站在婉贵妃身边,自己居然站在婉贵妃身边,手拉着手,看着她,远远的看着她。   犹记得那日她一身铠甲,一身疲惫。   她望向自己的眼神。   现在想起来,熙皇都抑制不住的落泪。   欣喜又克制。   然后转身离去。   熙皇哭的比婉贵妃厉害多了。   泪水只是婉贵妃的武器,却是熙皇的血。   “王婉,朕给了你贵妃之位,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你能理解朕忘记了皇后,你就当朕忘记了你吧。”   “臣妾不能,凭什么,你明明没有忘记臣妾,臣妾救了你的命,身子也给了你,还怀了你的孩子,这一次,臣妾又救了你的命,你要是留在宫里,皇后都死了,你留下有什么用。”   熙皇猛地抬头,盯着婉贵妃,倒是把她吓一跳,吓的连哭都忘记了。   “佑哥没有死,朕要回去,并不是要去和佑哥在一起,朕不配,你若是再说一次佑哥不好的话,朕会杀了你,不论你救了没有救了朕。“   婉贵妃没有想到皇上居然如此绝情。   而且眼神如此冰冷嫌恶。   她不明白,怎么会如此。   可是想到就算皇上真的回去,皇后也死了,心里又抑制不住一阵痛快。   她知道皇上此刻情绪激动,等晚一些再来找他就是了,男人都是要哄的,皇后就算倾国倾城, 却始终不懂这一点,所以自己才是最后的赢家。   婉贵妃扶着肚子,一副悲伤的模样,转身离去。   熙皇没有看她。   无论是悲伤还是娇羞,亦是她那时时刻刻放在肚子上的手。   他不在乎。 第686章 跟随   夜幕降临。   又攻下了一座城。   烧杀抢夺。   外头响起了各种哭喊声。   大将田离,坐在官署里。   官员从上到下被杀了。   留下的是他的亲信。   此刻,院子里,似乎飘落了几朵淡淡的雪花。   田离还是坐在院子里。   烧起了炉火,炉火上煮着一大锅饭菜。   田离以前的时候,只是市井里一个泼皮无赖,在外头很光鲜,每日吃的嘴唇油亮。   实际上吃的只是酒楼的剩菜剩饭。   他并不是好面子,当然好面子也有一方面, 底层的世道就是如此,他必须耍狠,像个滚刀肉泼皮,才能保护自己。   他一个人还养活一群孤儿,倒没有偷抢,就是去酒楼里,把那些剩菜剩饭拿回来。   在富人眼里如同泔水,对他们来说却是美食。   有时候里面还能捞到一块肉。   把这些剩菜拿回家加水煮开,每人分吃一碗,无比满足。   如今那些孤儿也跟着他上了战场,都是他的亲信。   他也比过去有钱许多了。   不过依旧喜欢这样煮一大锅吃饭。   听说伊仁公主把这种吃法叫做火锅。   挺有意思的。   那时候他吃剩菜泔水都是偷偷摸摸,没有想到一个公主居然也是这样吃的。   外头的哭喊声不断,他们依旧吃的认真恣意。   他不让自己亲信去做那些事,却不制止别人做。   这就是世道。   你能挨着,活过来,你就立起来了。   你不能,就去死。   他也是这样过来的, 所以他的同情心很少,对那些哭喊声很淡漠。   只是认真的吃,吃饱了再说。   再过一座城,就到了熙城了。   说实话,他很激动。   他一个市井无赖,如今成为将军。   在申国以往的历史几乎没有。   申国向来重文轻武,到了太后昭这里才不拘一格降人才。   他大字都不认识几个,他的亲信也是如此。   识字的很少,最多能写自己的名字,因为他们饭都吃不饱,每日大多数的时候还是挣扎着想办法喂饱自己,而不是去读书。   原本觉得很遥远的事情,忽然近了。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生出了类似的想法,当然说不出这么文绉绉的话。   只是沉默的吃火锅,咀嚼声有点大。   稳扎稳打的前进。   攻城休整。   然后?然后他没有想更多。   有的时候就这样,前进了。   怪诞的不可思议。   若干年前,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异国的官署里吃火锅。   天空还飘着细雪。   ……   熙国都飘雪碎了,蛮荒已经大雪纷飞了。   大雪使得城墙都白了。   沾上一丝血都显得刺目。   下雪使得攻城更艰难了。   因为那城墙滑溜溜的,好不容易爬上去,就又滑落了下来。   整个蛮荒一片雪白,走路都比平时艰难。   下雪,一脚一个血印。   朝虎贝受伤了,自从知道荆国被大火烧了,而她的夫君也没有回来,她就杀的比谁都狠。   完全不顾自己会不会受伤,会不会死,只是一往无前,能杀多少杀多少。   走回屋子,听到屋子里传来的说话声:“三娘,三娘,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小枯木虎已经会完整的说话了,也知道了基本意思。   当初生他的时候,枯木春在外打战,枯木家家主也死在了外头,就是在荆国来说都是不吉利的。   荆国人对付不吉利的办法,就是儿子不叫妈,叫姐姐。   姐弟相称。   大概枯木虎也不明白,反正就是教他这样喊的。   可是此刻听到这个稚嫩的声音,朝虎贝顿了顿,没有进去,而是背靠着墙,仰着头。   泪流满面。   好一会她才擦干泪水。   敲门,进去。   每一个活着回来的时候,都是赚来的。   她推开门进去,带进了一点冷风,赶紧把门关上。   屋子里有烧火,比外头暖和。   因为不怎么通风,有小孩的奶气,有点臭臭的,但是很安心。   蛮荒天黑的晚,这时候还没有彻底的黑。   朝虎贝抱起朝自己伸手的小虎,看他的脸,都能依稀看到枯木春的样子。   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眼中又泛起了雾气。   有人敲门,送来了吃食,又走了,没有进屋。   这些人据说是枯木春的同窗,因为朝虎贝孤儿寡母,他们也只是送东西,并没有太过亲近。   ……   熙城下,被赶走的奴隶们,四处逃散。   一部分人去投靠二皇子,一部分去投靠大皇子。   还有一部分人如同无主的羔羊一般,四处乱串,一开始的慌乱,然后又慢慢汇集起来,开始去攻打别的落单者。   而那些连夜乘船逃跑的人,因为游移不定,想作观望再打算,结果就遇到了这批人。   在城里的,众人守望相助,死守城门,硬是没有让他们攻进来。   可是那些逃亡的船就不一样了。   大帝之国的奴隶都是一船一船的运过来的,他们的水性比熙国人还好,两艘船一围,把那船别住,就跟猴子一样灵活,上去一通砍杀抢劫。   即使是一艘船对一艘船也不用害怕,船上还有火器,而且这些奴隶根本不怕死,和那些怕死先逃走的人完全不一样,他们像是猿猴一样,不管不顾的往船上爬。   被长枪戳死,又会有新的奴隶朝上爬。   一根长枪只能串着一个奴隶。   就连殷家的船也避免不了。   而且由于殷荣乘坐的船最大,带的财物极多,吃水很深,被重点关照围住了。   李家的也是如此。   李君一看苗头不对,第一时间紧急让手下加快航行速度,离开了现场。   不过船尾还是被砸了一炮。   但是好歹离开了。   耳后似乎还有尖叫声,哭天喊地的声音。   李河山觉得庆幸又后怕。   还好有后头的船拖住了那些火鬼。   不知道熙城怎么样了,这些人居然连他们都追赶了过来,一副赶尽杀绝的模样。   而殷荣就没有这么好运,被抓住之后,他还想跳河逃走,却被一刀刺了个透心凉。   此刻他深深的后悔,不应该出来,甚至在死前,还在埋怨父亲,一定是父亲偏心,留在城中说不定都好好的,自己逃出来反而死了。   外头的海面渐渐亮了,月色印在海上。   今晚的月很圆。   殷荣躺在床甲板上,身上流着血,时不时抽搐一下。   他听到了哭喊声,还有孩子的声音,他怒目圆睁,没有闭上,也没有再抽搐。   船上的血很快顺着船,流到了海水里,就淡了,散开了。   黑夜中,有月亮,李家的大船全速前进。   他没有注意到后头不远处,缀着两艘船,不紧不慢,像是野兽后头的猎人一般。   而李家的大船再往前走,终于看到了一个小岛,也看到了飘着黑龙旗的另外一艘船。   李河山一脸惊喜! 第687章 我的孩子丢了   落雪。   有段距离的河结冰了。   但是奴隶们还是要去取水。   尊贵的主人,大皇子乌吉里每日都要沐浴。   他们必须准备足够的水。   今天要准备的尤其多。   因为今日他们抓到了一个女子。   大皇子最近很暴躁。   他们想可能是没有女人的缘故。   他们并不知道是大皇子手伤日益严重。   大皇子没有把此事透露出来。   他知道那些奴隶很愚昧,只要说了,他们肯定就以为是天神降罪,说自己亵渎神灵。   还有一方面是他向来不信任身边的人,总觉得有可能是二皇子派来的奸细。   除了给他治病的大夫,其他人都不知道他手伤严重。   实际上他此刻对女子需求并没有那么强烈。   当然若是有的话也行。   大皇子是很爱干净的。   奴隶们敲敲打打,扛了很大一块冰,回去煮开。   他们可以喝不上水,但是主人一定要能洗上澡。   等到水烧好,他泡完澡,身上裹着一块软巾,大夫进来给他治手,因为大皇子不信任的缘故,这个大夫几乎是跟他同吃住,就住在隔壁。   处理完伤势。   这时候手下,把那个抓来的女子也送进来了。   女子的衣服已经解开一半。   大皇子看到那丢进来肌肤雪白的女子,眼神一亮。   这女子的肌肤极其的白,大皇子的皮肤也是很白的。   但是又有不同。   这个女子肌肤丰韵,看着显然不是少女,反而是他们那边的贵妇一般。   大帝之国在情欲方面很开放。   那些嫁人的女子,也会成为别人的情妇。   甚至很多女子参加宴会,也只是掩人耳目的约会罢了。   她们穿着紧到让人窒息的的裙子,在宴会的时候晕倒,总会被英俊的男子抱走,救醒她的方式就是解开她的衣裙,解开她的亵衣。   若是对方正好英俊不凡,为感激救命之恩,然后总是难免会发生一些什么事。   大皇子本来让人找女子来,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掩盖自己的伤势。   可是真的看到这个女子,他忽然就觉得想要了。   他喝了一杯血。   还是那孩童的鲜血,充满着力量和朝气。   昨日他提出表扬,手下就很利索,放血的时候仔细一些,是可以放几天的,这样专门用来放血的人又叫做血奴,当然血奴耗费很大,总是活不长。   打发走了大夫。   帐篷里发出呜呜的喊声。   那女子的嘴被堵住,因为防止她咬人。   尖叫是无所谓的,外头的人都愿意听到叫声。   女子手脚也被绑住。   大皇子觉得畅快,这是另外一种畅快。   跟大帝之国的女子的顺从不同,这个女子反抗的厉害,身体却柔软的如同棉花一般。   大皇子觉得陶醉。   甚至让他忘却了手上的伤痛。   大皇子眼神迷离。   看到这女子泪水恣意,柔弱的看着自己。   大皇子心中一软,身体也软了。   结束之后,大皇子给这个女子的脖子上戴上了一条漂亮的宝石项链。   显然他很满意。   习惯的像是在大帝之国给情妇的礼物。   他是个阔气的情人。   那女子看到那项链,似乎受惊了一般,却也有些呆呆的望着这项链。   大皇子没有错过她的眼神,他此刻觉得身心愉悦。   因为他曾经抓了一个平民的女子,那女子一开始也极力反抗,可是看到他给的礼物之后,居然顺从了,再路过那里的时候,那个女子朝自己露出期盼的眼神,渴望自己再抓她一次。   当然大皇子没有。   他杀了那女子,因为嫌烦。   不过此刻,他捕捉住着细微的眼神变化,他看到这个女子本来的衣衫很破很旧,甚至比不上他们那里的奴隶,他的奴隶都能穿上结实平整的衣服。这个女子的衣服却是有很多补丁。   那一串项链对比的衣服更加破旧。   如同一堆破衣烂衫中有一串星光璀璨的珠宝一般。   女子甚至扭动脖子都小心翼翼的。   大皇子笑了。   他感觉到愉悦。   他喜好年纪大保养很好的女子,眼前这个女子就是如此。   年龄应该是些微的大了一些,据说这边的女子,若是被人劫走,无论身子清白不清白,回去只有一死。   大皇子又让人送来一杯血。   鲜血散发着腥气。   掩盖了帐篷里的腥气。   手中的血似乎都更有滋味。   已经夜深了。   他又起身。   因为那个眼神,这次他撕开她嘴上的东西。   黑夜如同海水,他如同船舶,再次觉得愉悦享受。   去他娘的亵渎神灵。   他只想沉浮。   这一次,他没有抽开身,就给这个女子手上套上了一个金手镯。   金灿灿的,月光下都能反射出光来。   他觉得自己身子一紧。   脸上又笑了出来。   女人,从来都是玩物。   玩物喜欢玩物。   女子脸上的泪水止住了,有点疲倦,但是身上的肌肤雪白加上破衣服耷拉着,绳索捆绑着,漂亮的珠宝项链,金灿灿的手镯,又显得有一种异常的美。   大皇子觉得自己兴致十分的好。   在这异国他乡。   这一夜,像是他第一次初尝人事,在一个家族宴会上。   他喝多了酒,抓住了一个漂亮的女仆。   就在走廊里,马厩里,女仆那简陋的屋子里。   那一夜,是他毕生难忘的一夜。   之后即使玩弄了公爵的妻子,他也没有那种极致美好的感受了。   可是今夜,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一般。   他松开了她的手上的绳子。   戴着金手镯的那只手。   女子的眼神盯着手镯。   他还想要。   再次征伐。   看着女子闭着眼,即使撕开了嘴上的布,她也只是轻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努力的让自己不发出声音。   就像那夜那个惊恐的女仆。   她的嘴唇红润。   牙齿洁白。   她的肌肤洁白柔软。   大皇子觉得自己再次入了云霄。   甚至整个人都在飞翔。   面前有珠宝项链,金手镯,默默承受的女子。   他想,下一次结束,他要给她戴上戒指。   虽然戒指很普通,还没有手镯大,没有项链重,但是他不明白,每次他那些情妇,拿到戒指后都流下幸福的泪水。   甚至主动的会再想来一次。   更羞怯的动作都愿意配合。   他不知道东方这边女子懂不懂。   但是他想给她戴上。   金手镯碰到一根柱子,发出了“砰砰砰”的脆响。   他满意的躺下了,月亮也在摇晃。   那女子跪在他面前。   脚上的绳索也松开了。   她爬到了他身边。   如同最漂亮的女奴一般。   手上戴着手镯,脖子戴着项链。   项链在月光的反射下,反射出柔和的光,照在落下的胸前,颤巍巍的摇晃着。   女子看到他手上的绷带,却是小心的避开了。   大皇子越发满意。   掏出了戒指。   戒指是一个小小的环,上面镶嵌着一块祖母绿的宝石。   他轻轻的套在她的手指上。   大小居然正好。   女子果然朝自己笑了一下。   她爬到了自己身上,甚至不在意。   她开口说话,声音沙哑,有点软糯,带着有些重的口音,不是官话。   “我曾经的夫君官居六品,后来得罪人,被判刑,我被流放蛮荒,放在了军营边。每日的生活都是如此。后来有人带我们走。后来我就重新过上人的日子。后来,我有了新的家庭,孩子。我的孩子前日丢了……”   她越说越快。   大皇子有点疲倦,他身体已经累了,只想抱着丰韵的身体沉沉的睡去。   他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知道两人十分愉悦,这女子紧紧的抱着自己,玩弄着手镯项链戒指,她毫不在意的趴在自己身上,似乎还想逗弄自己。   不过大皇子累了,今夜已经是他的极限,明日再说。   忽然间,他的嘴似乎被塞进了一点东西,一个戒指,项链,手镯……   他的手被女子狠狠的踩住。   他挣扎喊叫,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的嘴被撑大,有东西往他喉咙里使劲的塞。   他挣扎摇晃,用另外的手脚捶打狠踢这个女子,都如同踢打进棉花一般,女子似乎不会痛。   他挣扎的厉害,帐篷都摇晃起来,外头的月色更加明亮。   守在帐篷外的奴隶,睁大眼,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巨大动静,很是羡慕。   主人果然是高贵的人,一晚上都征战不休。 第688章 五艘船   黎明。   帐篷还在摇晃。   时而急促,时而缓慢。   似乎还有重重的闷哼声。   黎明。   海水拍打着船只。   船只也在轻微摇晃。   李河山瘦削的身体靠在船舱里。   他妻妾众多,但是实际现在他和小妾睡觉已经就只是单纯的睡觉了。   他老了。   所以他格外喜欢小儿子。   小儿子和他年岁差的很大。   说是爷孙都足够的。   可是这样也显得他英勇。   似乎是某个夜晚,一举得男。就一次。   李河山记得很清楚。   此刻他有点疲倦。   一夜逃难,太辛苦了。   现在他也有点拿不准自己的决策对不对。   据他所知,殷克州那老狗也逃了。   所以他才下定决心的跑的。   等于是用熙城的人吸引大帝之国的人的注意力,他们好远走。   若是城墙被攻破,再不济,他们还能回来,总归一个国家也是要有人干活的。   当然这些李君不敢深想。   深想下去,其实他也不愿意。   可是之前他让人全速加速,离开的时候,却见到那些火鬼爬满了殷家的大船。   他不敢相信,一辈子的老对手就这样栽了,总觉得哪里不对。   殷克州那老狗比自己机灵多了,怎么可能这样轻易死了。   可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那场景是他亲眼所见。   黑夜中,他也只能一声长叹。   等着天亮了。   他远远的看到那一首黑龙旗的船,他是熙国老牌君子,也知道一些内情,那船应该是皇家的船。   据说皇上也带着婉贵妃逃了。   这样一想,他又觉得自己跑是应该的。   皇上都跑了,自己留下来做什么。   而且眼前,自己居然误打误撞跑到了皇上跟前,说不定回去,还能又得一大功。   而且殷克州在自己眼前就遇害了,以后回去,自己成了唯一的君了。   李河山想的又有点远了。   不过他行为上还是保守冷静的。   因为他知道,皇家以大舟出名,若是轻易靠近,被当做敌人给打了,都冤死了。   还是等着天再亮一些过去。   李河山想的多,而他在等待的这一段时间,他的船身后跟随的船已经从两艘船变成了三艘。   像是围拢了一般。   慢慢的小心翼翼的靠近。   不过那三艘船也有一些怪异。   其中一艘船上沾着血,还滴着血,显然也是经历过战斗。   实际上这艘船的控制人已经换人了。   枯木长河和枯木春两兄弟一起在一个岸边醒来。   他们没有那么好运有人收留。   枯木春受伤重一些,枯木长河受伤轻一些,他们找了地方住下,枯木长河每日去干活赚钱换药,顺便打听其他人在哪里,他们在哪。   荆国人的生命力极强。   只要活下来就如同野草一样,抽出枝芽生长长大蔓延。   枯木长河很快汇聚了一群干苦力的人,也陆续的找到一些同伴。   想着等兄长伤好了,就离开这里。   却不想先来了一艘大船。   船上的人下来对着他们就是一通砍杀,看着姿态熟练, 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这些人就是火鬼,跟他们在荆国遇到的是一样的。   不过看着陌生一些,不是一伙人。   总之还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枯木长河带着人,居然反杀回去。   他们和火鬼交战很有经验了,知道如何躲避他们的火器,用尽量少的伤亡代价去杀死他们。   就这样,这艘船反而变成了枯木长河他们的战利品。   不过枯木长河是个狠人,反正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上船出航,最早就是想,说不定乘船可以快点离开去蛮荒,那里还有他们的家人。   不过没有想到才出海不久,就遇到其他船了。   那船上的人并没有怀疑,而是让他们跟着走。   枯木长河一伙人俘虏了船上的奴隶,应对着过去,跟着走了。   眼下,这片海域,有五艘船了。   熙国皇室的,李君李河山家的,大帝之国的三艘船。   天渐渐亮了。   视野也清晰了。   最靠近海岛的是皇室的船,船底下是岛上居民弄的陷阱。   费了一个晚上的功夫,终于把船下的东西清理了。   船终于可以移动了。   只是随着朝阳升起,晨曦照亮了整个海面。   薄雾退去。   海面上的船只也尽显。   小小的海岛上的居民,是最早看到这个场景的。   一夜之间,小岛跟前的海域居然有五艘大船。   拿着锅铲又回去做了早饭的荆云,端着碗,吃着饭,坐在小岛最高处的小房子跟前的小桌子跟前的小椅子上。   绝望的情绪是有点点的。   仇恨的情绪也有很多。   然而此刻,还是吃饭为重。   中年和尚断舍很不好意思。   自己居然让皇上做饭。   皇上做饭居然很好吃。   比他做的好吃的好几倍。   他只会煮鱼汤,把鱼丢锅里煮成汤。   而皇上似乎什么都会做。   同样的东西,到他手中,就会好吃许多。   一起飞快的吃完饭。   有居民来喊他们。   他们要继续去小树林里守着。   看什么情况。   荆云自然也要去的。   他穿着和尚的袍子,出门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了锅铲。   毕竟家中就这个锅铲最坚硬了。   也比较趁手。   拿着锅铲的荆云,出门,遇到山下一户人家。   那户人家有个还未出嫁的姑娘。   见到荆云,脸羞红红的。   有些不好意思说话,只是喊了中年和尚断舍一句:“大叔,你们也来了。”   “恩。”   断舍有点不知道啥意思,平日这小姑娘对他可不亲切。   不过回头看了看皇上,即使受伤,光头,一张脸依旧俊美。   在这个小岛上,估计再找不出更漂亮的人了。   小姑娘手里拿着扁担,很是矫健。   还是大着胆子跟荆云打招呼。   “你好了吗?”   荆云点了点头。   却没有多说,只是跟着断舍继续往前走。   没有脸红,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只是很平淡。   荆云他对女子向来如此。   只要稍微有好脸色,当年荆国不知道有多少女子会送进皇宫。   小姑娘跺了跺脚,想跟上去,却被她阿娘拉住了。   “傻闺女,和尚是不能娶亲的,别上去了。”   她阿娘大声的劝着,两人还吵起来了,一会有更多人加入了吵架群。   不过到了树林的时候,声音又降下来了。   每个人守在里头,看着前方。   前方,新来的大船朝着黑色的船靠近。   接着那后头三艘船又慢慢的靠近,像是围起来一般。   海上风平浪静,海鸟飞翔,朝阳初升。   小姑娘寻到一个好位置,能看到那小和尚的侧脸,小姑娘一脸欣喜。   “轰!”   一声巨响。   一艘船着火了。   海浪摇晃的厉害。   海鸟惊飞…… 第689章 大难临头   天才亮。   这一阵的海水最是有腥气。   海浪拍打海浪。   船摇摇晃晃,海底里的东西随着浪花往上卷又往下沉。   婉贵妃昨夜睡的稍晚,此刻还没有醒。   而熙皇几乎一夜没有睡。   眼睛很红,很疲惫。   他想了一夜,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希望快点能回去。   哪怕只是再见一眼佑哥。   可是一会又觉得连这个都不敢想,他只是觉得应该把御医送回去,现在城中最需要的应该是大夫。   婉贵妃是被巨大的声响吵醒。   睁开眼,往外头一看,居然看到了好几艘船。   她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继续看了一眼,依旧是好多船……   就在她观望的时候,一艘船上又是丢了一个火器过去。   李君那艘被炸了的船,继续遭受了一击。   婉贵妃看着有人从船上掉入水中。   一时间,尖叫喊叫,烟火,同时绽放。   婉贵妃吓傻了。   一直以来,她都深信自己的命好,一定是贵人的命格,她相信自己比别人聪明。   她得到的也是这些。   救人成为贵妃,独一无二的怀了龙种。   谁敢说她不是命好。   连大敌当前,她都能带着皇上平安的离开,而且顺便除掉对手。   等安定下来回去,她恐怕可以当皇后了。   皇上就算再痛苦又能怎样,现在她才是名正言顺。   这样一想,即使是看到外头的混乱,似乎也更有精神了一些。   她醒来,喊了宫女来伺候洗漱。   她带了很多漂亮衣衫,即使怀孕穿着也好看,是特意让裁缝做的。   宫女很惊恐。   船有些微微摇晃,她的手有些不稳,在给婉贵妃梳头的时候,弄疼了她。   被婉贵妃一脚给踹倒了。   婉贵妃力气不小,毕竟她是在河边的乡村长大。   宫女不敢说什么,有些疼,依旧爬起来给婉贵妃梳头。   动作越发小心。   却不想,这样还是扯到了婉贵妃的头发,甚至直接扯下来几根。   疼的婉贵妃尖叫起来。   这次不是宫女的缘故,而是船突然剧烈摇晃。   一声巨响,婉贵妃的耳朵都被震的聋了一会。   一颗火器居然丢到了她的船舱跟前。   皇家这艘船造的又大又稳,材料都是最好的木头,抗风抗颠簸抗水。   可是火器丢过来还是很可怕。   看着近跟前似乎着火了,婉贵妃吓一跳,顾不得理会那又摔倒的宫女,急忙忙的跑出去。   她这个船舱最大最豪华,是皇上原本给皇后准备的,婉贵妃此刻就觉得晦气,说不定就是皇后的缘故,急忙忙的跑去找皇上。   果然皇上这边没事。   皇上身边守卫森严,婉贵妃有些委屈,自己身边就只有一些没用的宫女。   “发生何事了?”   熙皇没有回答,申皇身边机灵的太监答道:“李君的船似乎被几艘火鬼的船尾随了,现在正朝我们求救,我们的船也被火鬼发现了。”   李河山的确是,他吓一跳。   那枚火器在他的船上炸起的时候,他魂都吓没了。   前一秒还在想有的没的,下一秒就回神了。   没有想到自己身后居然多了三艘船,之前一直都没有注意。   想到昨日看到的那些船只要被火鬼盯上,就如同被蚂蚁盯上的肥肉一样,一会就被爬满了,咬碎了搬走。   可是此刻这片海域是一个海湾,连逃都没有办法逃,三艘船互为犄角,围住了他们。   为今之计,要么弃船上岛,要么和皇家的船一起搏一搏,看看,有没有办法逃出去。   李河山有点寄希望于皇家的这艘传说中的船,传说祖皇出海多次,都平安归来。   所以他的船拼命像皇家的船靠近。   这时候,说是拖累皇上也好,说是保护皇上也好。   李河山也没法选择。   而婉贵妃则是气急败坏的喊道:“李君身为臣子,此刻不是应该上前挡着火鬼,怎么反而往我们靠了,太不要脸了。”   婉贵妃的话虽然粗俗,可是也说出了部分人的心思。   而熙皇则是一脸惊讶。   他是皇上,保护臣子是应该的,如果遇事都让臣子去死,那他还有臣子吗?   当年他父亲就是这样教导他的。   有的时候能退,有的时候是万万不能的。   他强忍着脾气,不想说婉贵妃,毕竟她还挺着大肚子,他也不想和她说话,只是下令:“把船靠过去。”   婉贵妃一听,吓疯了。   “皇上,我们好不容易逃开,离的远一些,对方有三艘船,我们这样过去,就是去送死,皇上您不考虑别人的安危,也要考虑一下我肚子里的孩子啊。”   婉贵妃是十分惜命的,她比别人更惜命很多倍。   因为她好不容易过上如今的日子,她还没有好好享受够,她怎么能死。   熙皇脑袋涨涨的,本来就受伤,再加上没有休息好,婉贵妃又一直惊叫,他实在是觉得头疼。   他看了一眼石大伴。   石公公低头,转身,把婉贵妃请出去了。   关上门,尤能听到婉贵妃的尖叫和怒骂。   平日保持很好仪态的婉贵妃,在性命攸关的时候终于维持不下去了,各种难听的言语都骂了出来。   熙皇揉了揉额头。   想起在宫里佑哥有时候看自己的眼神,似乎还有些同情的。   现在想起来,当时婉贵妃洋洋得意的骄傲是有些可笑。   以佑哥的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   只是佑哥大概也累了。   熙皇苦笑了一下,大敌当前,自己想这些有什么用。   李河山看到皇家的船居然靠了过来,一脸惊喜。   而且那黑色的船上伸出了黑色的黑管,居然跟火鬼的船有些相似。   接着就见皇家的船上也有东西飞出去。   李河山一脸激动。   可是只见水面噗通一声,荡起巨大的浪花,没打中……   接着见那船又调整了一下方向,慢吞吞的。   这个时候,李河山的船又挨了一炮,船身都在倾斜摇摆了。   皇家的船终于转好了方向,重新打出一炮。   打到了对方的船上。   听到一声巨响。   接着也有火光冒出来,只是没有火鬼的火器利索。   可是也足够让人震惊了。   皇家的船居然也掌握着火器的方法。   从来都不知道。   李河山甚至想着,祖皇的时候就掌握火器的方法,祖皇多次出海,而他的消息来源打探出来,这个时候大帝之国的皇子叫做休斯·雅布门·唐,和祖皇唐家有关系吗?   当然只是一瞬间的想法,李河山来不及多想。   他就摔倒了。   因为船又开始剧烈摇晃了。   他的小妾和孩子尖叫起来。   侍卫忙忙碌碌的奔跑。   他的船吃水很深,上面装着太多贵重的物品。   被击打了几炮,这会子似乎已经支撑不住了。   一艘火鬼的船已经全速的靠近,似乎要等他们沉下去之前,抢到好处。   而在树林里拿着锅铲的荆皇云,穿着僧衣,看着前方的船,其中一艘船上似乎不一样,正缓缓的打出一面旗帜,他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就见那缓缓出现的旗帜上有一个白白的骷髅和一把刀……阳光下,骷髅在笑。 第690章 皇帝轮流做   早晨。   雪盖住了帐篷。   奴隶们也怕冷。   依旧要起来干活。   营地里渐渐的热闹起来。   阳光照在雪地上,蒸腾着冒着白雾。   大皇子的帐篷还静悄悄的。   而且由于昨日闹腾的厉害,别的帐篷上盖着厚厚的雪,大皇子的帐篷上面的雪都被抖掉了。   看着还有点歪。   昨日大皇子的帐篷里传来的声响,几乎是响彻整个营地。   有好几个奴隶眼角青黑,显然是被影响的没有睡好。   也有一些附从也是如此。   附从们有些兴奋的期待大皇子醒来。   大皇子是个无情的人,他玩弄的那些有身份的情妇还好,不能分给他们分享,只是看人自愿。   若是平民还有奴隶,大皇子通常都是玩弄一日,第二天就丢弃了。   他从不长情,在这方面理智的可怕。   听着大皇子昨夜的动静,应该是对这个女子极其满意的。   在这异国他乡的战场上,不仅仅是大皇子有这方面的需求,他们也有。   大皇子平日还是比较勤恳的,比起三皇子的作风,大皇子简直就是努力上进类型的。   所以大皇子身边的奴隶也战战兢兢,要表现的很勤劳。   不过等这些奴隶忙碌了一早上,已经一头汗了,大皇子的帐篷还静悄悄的。   一开始众人还觉得,昨晚大皇子果然太累了,征战到了快天亮,没睡醒可能。   可是当日头越来越高。   大皇子的大夫也坐不住了,他要给大皇子换药。   若是再晚,大皇子还是要怪罪他。   他试着敲了敲大皇子的帐篷。   没有动静。   又敲了敲。   还是没有动静。   整个营地此刻都静了一静。   因为他们下意识的觉得会听到大皇子的破口大骂,可是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大夫也觉得不对劲了。   附从也觉得不对劲了。   几个奴隶战战兢兢的拉扯开帐篷的门。   阳光立刻洒了进去。   明媚的阳光照在里面的场景,却如同人间地狱。   大皇子的一只手被踩烂了。   嘴张的大大的,嘴里不知道被塞了什么东西,阳光进来的时候,照在他大嘴里,甚至有光芒反射出来,他的眼珠子瞪的都凸出来了……   而大皇子不远处一个女子,卷着身子,已经僵硬了。   这个女子也浑身是伤,衣衫不整,但是却一脸笑容。   死的时候都是笑着的。   这个场景太可怕了。   一些奴隶当场就跪下了。   那些奴隶看着大皇子的手,还有张大嘴,死不瞑目的模样,都伏地长跪,嘴里念念有词。   “是神灵的降罪,大皇子亵渎了神灵。是报应。”   这种声音此起彼伏。   大皇子的服附从也气急败坏。   这些愚昧的奴隶,明明就是被人杀了,凶手就在一旁,哪里来的神灵降罪。   不过看到大皇子那发黑发臭的手也是吓一跳。   奴隶们彼此之间消息传递很快,整个营地都陷入了惶恐。   一方面是主人去世,有时候变态的会让奴隶陪葬。   另一方面还是神灵降罪,大皇子是亵渎了神灵才会如此,作为大皇子的奴隶,他们肯定也会被降罪。   不知道是凑巧还是其他,之前跟着大皇子去敲寺院金塔的那些个奴隶,似乎都在战场上死去了。   往常这时候,已经一群一群的奴隶开始去攻打城墙了。   开始了新的一天的消耗战。   大皇子的奴隶很多,就是消耗也能把对方耗死。   因为奴隶地位低,就是乘船,也是一窝一窝的挤在一起送过来,不死就行。   可是此刻,大皇子就这样暴毙了。   附从们心思各异。   有哀伤的,有惊恐的,有游移不定的。   因为大皇子的怀疑的确是有根据的,他身边就是有二皇子安插的人。   正是他身边最不起眼的一个附从。   大皇子身死,他应该带人继续攻打蛮荒,然后和二皇子汇合。   事实上当初大皇子会来攻打蛮荒,也是他的提议影响的结果。   只是眼下,大皇子一死,这些奴隶还会乖乖听话吗?   或者他应该带着人直接去和二皇子汇合?   惨死的大皇子,含笑死去的女子,心思各异的众人,没有人注意到,关着血奴的笼子门开了。   一个瘦弱的孩子被叼走了……   笼子空空的,压在地上,地上的雪化了,露出一截子草根。   ……   早晨。   今日没有早朝。   经历了休整的一天,整个熙城没有被太大影响,还是按照原来的轨迹生活。   不过城外,火鬼逃散,四处烧杀抢劫,熙城这边也暂时顾不上,只能尽力把遇上的消灭了。   神佑有些担忧唐希,不过此刻也分身乏术。   因为申国大军居然已经快到熙城了。   这支军队,被称作孤军。   在田离的宣传下,他们知道,他们回不去,太后死了,申城被占领了,他们只能一往无前。   一来是完成太后昭的遗命,二来反正天下大乱,别人能当皇帝,为什么我们不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攻打进熙城,也做做熙国的皇帝。   听说熙国皇帝早几天就带着宠妃跑了。   这样没担当的人,留着干啥。   总之这支军队干劲十足,一路朝熙城逼近。   甚至夜间休息时间都缩短了。   终于来到了城下。   而熙城的百姓,经历了火鬼围城,没几日再来一次,似乎都淡定了许多。   没有那么慌乱。   风月街却是比过去热闹了。   虽然是早晨,可是居然开张了一般。   人来人往。   不过不是来寻花问柳的,风月街离城墙边近,已经被征用做医所,第一时间接纳各种伤兵。   那些平日抱着琵琶哀春伤秋的女子,此刻穿着利索的衣服裤子,在处理各种伤口。   有受伤的士兵,看到自己往日一辈子都存不够钱见上一面的花魁居然给自己处理伤口,都觉得受伤的自己幸运不已,很是值得。   城中各处都有改变。   都是作为战争时期的用处。   缝制战衣,修补兵器,各家各户壮丁都被征集了。   当然如果家中只有一个男丁的,也可以不用上战场。   不过连皇后一个弱女子都敢上战场,虽然有这样的规定,那些即使是独门男丁,也愿意去军中效力。   女子也是,熙国本来开放一些,也没有所谓的不能抛头露面,体弱的帮忙做一些缝补工作,做食物。   自认身体强壮的,硬要去军中,考核通过也可以被允许。   当然并不是所有地方都这么和谐,也有一些人乘机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不过城中护卫队始终都有。   这一点是鹿歌从蛮荒就总结出来的经验。   大敌当前,不要去放松考验人性的弱点。   每一个细节都尽力做好。   而申国大军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到达了城下。   城墙外围刚刚清理干净。   尸首什么的都处理了,但是还是遗留了新鲜的血迹。   田离面前的尘土飞扬,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看着阳光洒在熙城的城墙上,红色的旗子在城墙上插着,迎风飘扬。 第691章 阳光底下没有新鲜事   海面上,飞鸟飞的很高。   阳光照在鸟身上。   落到海面就是一块忽闪而过的阴影。   看着远处李家的船摇摇晃晃,摇摇晃晃,随时要倒的感觉。   被安抚住的婉贵妃又坐不住了。   她很害怕。   害怕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生活就如此没了。   而且看着那船要倒,吸引了另外三艘船都靠过去了,自己这艘船明明是能趁机离开的。   可是眼下,自己乘坐的船居然也在缓缓的在向那艘船靠近,简直就是去送死。   婉贵妃实在坐不住,挣脱着要出去。   宫女担心伤到她身体,毕竟她还挺着大肚子,不好太用力拦着。   婉贵妃不是不在乎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如果连命都没有了,孩子拿来干什么。   她拼命挣扎,宫女不敢拦,又让她到了皇上跟前。   此刻婉贵妃之前放上船的几个女子,也跟着添乱尖叫。   她们平日讨好婉贵妃,就是性格比较投机取巧的人。   想着是跟着婉贵妃能得到好处,却不想,现在在茫茫大海上不说,居然还遇到了敌人。   她们的船舱位置看不太清楚外头具体的情况,可是却更加惊恐,因为大船在摇晃,摇晃的太厉害了。   把她们的门锁都撞开了,于是她们也慌乱的出来了。   正好遇上找皇上的婉贵妃,一窝蜂的涌过来。   这个时候婉贵妃哪里还顾得上搭理她们。   本来带上她们也是一念间,想着若是自己谁都不带显得薄情寡义了。   并没有真的想救她们于水火,上船之后,婉贵妃就忘记这些人了。   “贵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婉贵妃本来不想搭理这些人,可是想到一会的事情,眉头一转开口道:“应该是李君把敌人引来了,可是皇上仁义,还要去救李君,这不是要去送死吗,你们和本宫一起去劝劝皇上吧。”   一群女子联袂而去。   到了熙皇跟前。   婉贵妃留了个心眼,落在了后头。   熙皇此刻焦头烂额,看着李君的船似乎要沉的样子,还是觉得应该过去救援。   没有想到忽然涌上几个女子,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看到众女子身后的婉贵妃,他又是一阵心烦。   平日的时候,他在婉贵妃那要见到一个其他女子可不容易。   听着这些女子七嘴八舌的劝说,熙皇只觉得烦的要命。   “滚开,你们若是怕死,当初就不该跟着婉贵妃上船。”熙皇直接让人把这些人赶走了。   石公公也出去安排事情了。   最后留下婉贵妃。   婉贵妃见熙皇不听劝,很是生气。   这个位置能很清晰的看到外头的场景,看着自己的船和对方的船越来越近,婉贵妃的心都揪起来了。   “皇上,就算您不为自己考虑,您难道不为您的孩子考虑吗?我们这样靠过去只会送死,帮不了忙。”   熙皇面色严峻。   他觉得自己很可笑,这样的时候还要一遍一遍的和身边的女子解释如何。   如果是佑哥在,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佑哥也不会让人在身边乱跑。   “王婉,不要拿孩子做借口,朕现在很累也很紧张,你不要添乱,我们不救李君,独自逃跑能跑多久,敌人已经追到这里了,说明战况很差,救了李君,我们还能多一个帮手,独自逃跑迟早也是死,朕不想再跟你解释第二遍了,你安心待着。”   熙皇强迫自己要冷静,尽量平静的说出这段话。   他很累。   这样的话,佑哥是不需要他解释的。   婉贵妃对皇上看她的眼神,很是难受。   心中想着,男子具是薄情,亏自己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正想着,忽然境况突变。   李君的那艘船看着缓缓的摇晃着,不知道是触动了什么,忽然间船迅速的转了一下,巨大的船尾甩着一块大东西往这边砸了下来。   似乎直直的就要砸到这船舱的位置。   千钧一发之际。   婉贵妃就在皇上身边。   她想也不想的一把把皇上推到了跟前,自己后退了一步。   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婉贵妃本能的做出了选择。   她后退了,把熙皇推出去。   她以为皇上必死,因为那东西就那样敲下来。   直直的砸过来,若是她不推一把,自己也可能被带过去。   她闭上眼,后退着靠在门上,尖叫起来,等待着惨烈的一幕。   却没有想到她乘坐的船真的是祖皇时代就留下来的最好的船,船不仅大,而且灵活。   绝对是十分先进的船。   就那样险险的一瞬间,船头居然调转了,只是差了毫厘的擦肩而过,甚至听到了尖锐的摩擦的响声。   居然没有砸过来。   可是熙皇唐希因为头部受伤,又一直没有休息,也没有吃什么,居然被大力的婉贵妃一把推出去,摔倒在地,同时他的身体却因为这一推,再加上船的巨大甩力的惯性,一张椅子也被甩的断裂,可是那断裂的椅子腿却居然就插在了熙皇身上,像是被钉住了一样。   鲜红的血一点点的渗透出来。   婉贵妃睁开眼,因为船移动的太快,她一瞬间有些晕,手还紧紧的拉着门框。   再看的时候,就见皇上一身的血,头部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   此刻石公公急忙忙的出现,看到这个场景,简直是睚眦欲裂。   刚刚情况危急,他担心船员控制不好,亲自过去了。   却不想自己才离开一会,皇上居然就身受重伤。   而挺着大肚子的婉贵妃倒是毫发无损,却哭成了泪人。   唐希坐在地上已经动不了,他低头看自己身体多出来的尖锐物,有点茫然。   刚刚那一瞬间,实际他都没有看身后发生的事情,他只是跟婉贵妃说话。   却不想王婉忽然就变了脸色,把他推了一把。   那一瞬间,他也看到了那砸下来的东西,似乎就要砸到脑袋,他的脑子会成为烂泥吧,他实际并不害怕,甚至是有些解脱的。   而船险险的调头,把他甩飞了,他又撞上了桌脚。   很疼,疼的想哭。   不过这一刻,他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因为他想起佑哥曾经脚上也受伤过,渗着血。   他有些难过。   佑哥那时候该有多疼。   又有点解脱。   若是和佑哥一起,这样的场景,他不用想都知道佑哥会护着自己。   以前两人同窗,遇事都是如此。   佑哥把自己当小弟,总是走上跟前。   佑哥几乎是救了自己无数次。   可是这一次。   熙皇的身上血在流,头上血也在流。   还好佑哥不在。   他忽然笑了。   看着这会子冲过来的王婉,笑了起来,笑容都滴着血。   “王婉不管过去你救我是怎么回事,我就当做你救了,可是这一次,我也为你抵命了……我们两清了吧。” 第692章 你出拳头,我出布   早晨的阳光不牢靠。   出来一阵,又消失了。   朝霞不出门的谚语,是祖祖辈辈总结出来的经验。   准的让人一点不开心。   阳光退去,但是大军没有退。   一步步的前进。   相比火鬼的军队,眼前这支军队更让熙国人熟悉。   无论是旗帜还是衣着打扮,都是熟悉的。   他们是申国大军。   往日熙国人向往的申国。   此刻申国据说已经被大帝之国的二皇子占领了。   可是申国的大军却站在了熙城门口。   遥遥相望。   气氛有些沉重。   无论是对熙国人来说,还是对这支申国大军。   这一战,对他们大多数人来说,是最后一战。   他们也很疲惫了。   若是以前,他们说不定也到不了这里,就算到达,也需要很久很久。   可是这一次,他们几乎是拼了最快的速度。   支持他们来到这里的是一个信念。   打下熙城,占领熙城,他们自己称皇。   他们回不去,申国已经被占领了,他们已经是丧家之犬,他们要找个新的地方安家。   而眼前,就是他们未来的家。   这支申国的军队,实际一路也是厮杀过来,受伤惨重。   此刻,已经是如同困兽一般,只能前进,只有前进。   而将领田离就是困兽之王。   他看着面前的这座城,实际应该心中有无数感慨。   可是此刻只是望着这座城。   熙城很漂亮。   尤其是有薄雪覆盖的熙城。   如果说申城是一个中年伟岸的男子,那么熙城就是一个美丽的妙龄女子。   这个妙龄女子,家中应该很有钱,受过一定的教育,外表华丽,体态端庄。   但是很年轻。   城墙上探出的绿色枝条,来年夏季一定会开满花。   城墙外头的河流,缓缓的流淌,流水的声音,有点安静,又有点俏皮。   风有些大。   吹的衣襟飘的有些响。   原本他不该披这么一条披风。   不过他的手下觉得应该披上,显得有气势。   当然开打的时候,肯定要解下来,这样披着上战场是被当靶子。   而他也不是那种会坐在后方享受的将领。   他一路能走到今天的位置,除了运气,还有他自己的本事。   他不畏死。   开战的时候,他总是冲在最前头。   他做人讲义气。   做将领讲规矩。   他望着这座漂亮的城市,收起了感慨,只是欣赏,还有些激动,有些紧张,更多的还是如同草原上燃起的野火一般的野心,熊熊燃烧。   再踏进一步,或许前路就完全不同。   要么死去,要么为王。   号角声吹响。   洪亮豪迈。   城墙上的薄雪似乎都被吹散了,融化了,湿漉漉的。   使得整个熙城又美丽了一分,像是刚刚出浴的女子。   唯一可惜的是缺了一抹阳光。   天有一些阴。   可是阴天也有一个好处,看东西似乎很清晰,明明白白,不会因为光线太亮而忽略。   随着他们的号角响起。   对面的熙城,居然也响起了号角声。   相互呼应一般,又相互盖过。   号角声也代表了战争士气。   又响又洪亮的号声,让城外的申国大军有些不安。   连田离都有些不自在。   他之所以要急忙忙的赶过来,就是了解到战况。   熙国同样被火鬼包围,他需要的是火鬼和熙国两败俱伤之后,他们来捡便宜。   渔人之利,天时地利。   可是眼下,城墙脚下很干净,不像是有被攻打过的样子。   若是火鬼已经进城,也不是这样。   火鬼败了。   他下意识的抬头,想看一看城门口那里有没有一颗人头。   他听说了,火鬼国的三皇子被熙国皇后神佑亲手杀了,并且人头悬挂城门。   可是眼下,城墙上,只有熙城二字,人头是没有的。   城里的号角声盖过了他们。   紧接着突然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升起无数旗帜,好似有无数人一般。   隐隐绰绰。   田离眯着眼盯着前方。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却见城内飞出了一箭。   那箭射的极其的远,箭头居然就落在了田离的跟前。   越过了无数将士。   把田离也吓了一跳。   甚至抑制不住的身体往后退。   若是能射到这里,岂不是刚刚也能要自己的小命。   猛的觉得后脖子一阵凉,后脑勺都出汗了。   那箭头并不是锋利的,而是串着一个小纸卷。   可是正因为如此,田离才更觉得害怕,后背也跟着湿透了。   因为箭上串着东西都能射到这里,这一定是射箭高手。   果然他看到城墙上站着的汉子,手里拿着弓,站的笔直。   射箭的是鹿五。   实际并没有田离想的那样容易。   鹿五射箭很厉害,但是他重伤未愈,实际这一箭已经很勉力了。   若是真要取他性命,实际是很难的。   而且拉弓这一次,鹿五的伤口又有崩裂。   不过这一刻,完全看不出来。   鲜血崩裂,也只是泡在内衫里,外头的甲衣根本看不出来。   那边田离捡起那箭。   手下惊呼:“大人小心箭上有毒!”   田离倒是没有在意,摇了摇头。   箭都能射到自己脚跟前,哪里还需要这个伎俩。   他虽然是泼皮无赖出生,但是也是有胆识的,同时熙国皇后神佑和他实际不是第一次交手,他对这个对手,甚至是比朝中那些大臣都更信任一些。   箭上是一封短信。   实际是一首诗。很出名的诗,是伊仁公主作的。就算是田离没有饱读诗书,这首诗他也知道。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请一叙。”   田离看着信下最后三字。   这字很大气,但是还是有娟秀感。   这是一个女子写的字。   他觉得这是熙国皇后,也是申国大公主写的诗。   熙国皇后是申国真正的大公主,这事已经不是秘密,天下皆知了。   因为随着太后昭被残忍的煮死,那些围观的臣子,急需要脸面,所以口笔一致的开始讨伐太后昭,把她当年做的事情,一件一件的翻出来。   这其中也有谋害前皇后,谋害大公主这一笔。   田离有些复杂的看着这信。   实际上申国皇帝也给他送来了信。   言辞凿凿,情感真挚,长篇大论。   可是熙国皇后,就这一首诗,和三个字。   田离望着天空,云层依旧很厚。   面前的城墙,旌旗招展。   墙上正宗站着几个人。   有些距离,看的不是很清楚,可是田离知道,熙国皇后一定在那。   他没有见过皇后真正长什么样,在战场上,有照过面,见过她的双眼,冷静,又平静。   面具里的模样到底是如何?   什么样的人能号称天下第一美人?   田离忽然有些冲动。   他抓了身边一个小兵,划开了小兵的手,直接沾着那血,写道:“皇后敢来否?” 第693章 昭昭   青天白日。   海面上冒出了阵阵火光。   平静的海水如同有人拿棍子搅动一般,到处摇晃。   婉贵妃被带走了。   这一次,是石公公让侍卫带走的。   让她和那一群女子在一块。   “若是还有人要闹腾,就直接丢下船。”石公公黑着脸道。   婉贵妃还是不甘心,不想走。   可是她看着血淋淋的皇上,整个人似乎都泡在血水中了,心虚的不敢闹腾。   心里却恨不得打自己几嘴巴,当时动作怎么就那么快呢。   可是那个情况,是个人估计都会下意识的保护自己吧。   看着东西砸过来,总不能让她和别人一起死。   虽然这样不停的安慰自己,可是想到皇上说的话,她还是一阵郁闷。   什么叫就当做是你救了我,我们两清……   怎么可能两清,救命之恩怎么能清?   她还想说什么,不过看着石公公那想杀人的眼神,乖乖闭嘴离开。   “皇上老奴不该离开您。”石公公此刻是真的想杀了婉贵妃。   看着皇上这副模样,石公公嚎啕大哭,老泪纵横。   他都不敢动皇上。   他身手很好,若是他自己受伤,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处理了,可是皇上,在石公公眼中一直是当年那个懂礼貌体贴人的胖孩童。   从最早带着他出门求学,到如今,主仆几乎是相依为命的。   太医们也陆续赶过来。   看到皇上这样吓一跳。   敌人还没有打到跟前,皇上居然就先出事了。   血从皇上身上流下来,落到了船上,很快被黝黑的老船木给吸收了,甚至不留一点痕迹。   这时候船又摇摆起来了。   石公公十分哀伤,可是此刻他终究还是起身,去让船离开李家的船。   而李河山一开始看着熙皇的船靠近,一脸期待,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可是没有想到,那船才靠近一点,居然又离开了,与此同时,是另外两艘造型独特的火鬼的大船朝他狰狞的驶来,甚至船上已经有人甩着绳索,朝他而来。   李河山想到昨日看到的附近的船上的惨剧。   听说被火鬼抓了之后,不仅仅会成为奴隶,甚至还会被煮了当成食物,有的还会被当做血奴,用来放血而饮。   这一刻,海的远处无边无际,身边只有孤零零的皇上的船,却越来越远。   近处是火鬼的船越来越近。   李河山生出了无限的悔意,早知道如此,不如留在城中,就算是死,也有土地埋。   在海上,尸骨都不知道冲到哪里去了。   心中同时更加愤恨,皇上靠不住。   李河山闭着眼,身边是他最喜爱的小妾和最宝贝的小儿子。   小儿子还懵懂着,平日已经会背千字文了,说话声音嗲嗲的,很讨人喜欢。   小妾的脸嫩,看着完全像是个刚及笄不久的少女。   此刻一脸惊恐,满面泪痕,哭起来也极其漂亮。   而外头有嘈杂声,火鬼已经登船了。   李河山睁开眼,忽然一手抱起儿子,一手抓着小妾的手。   走出了船舱,迎着风。   面对着大海。   这一刻,他伟岸如少年。   白发随风飘。   他用力一跃。   怀中的孩子惊声尖叫,小妾还尖叫,他想喊他们安静一些,没有事的。   来世,还是父子夫妻。   李河山就这样带着小妾儿子,跳了大海中。   这是他作为一个君子的最后尊严,他想,他至少赢了殷克州那老狗……   海面波涛汹涌,不在乎人间小事,能够吞没一切。   两艘火鬼的船急忙忙的朝李河山的船靠近。   一艘船靠近的时候,却发现这艘要倒的船居然猛的撞过来。   船身子一半压在他们的船身上,使得他们的船也歪斜了下去,一瞬间,海里形成了巨大的旋涡。   似乎同归于尽一般,两艘船居然都朝海里沉下去。   不知道在海里沉浮的李君有没有看到这个场景,如果看到,会不会瞑目一些。   熙皇的船,在旋涡的边缘,也摇晃的厉害。   不过此刻,几个御医咬着牙,把那尖锐的断木从皇上身上取下来。   只是一下,皇上就晕了过去。   晕之前,嘴里还喊了一句“佑哥。”   声音很轻很轻……   石公公老泪纵横,万分后悔。   若不是他的纵容和私心,皇上怎么会落到这个境地。   眼下,居然一个主事人都没有。   他年龄虽大,却一辈子为仆,根本没有决断。   皇上晕过去,血染了全身。   再加上这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头部又受伤,其实晕倒,倒是反而在休息。   若是此刻火鬼的船再冲过来,似乎是必死无疑了。   石公公让船后退离开,命运再次和他们开了一个玩笑,这艘船又被绊住了,海底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直接卡住了。   船前进后退不得。   石公公有些认命的绝望,觉得要死一起死。   可是却没有想到,看到远处,那两艘火鬼的船居然自己和自己打起来了。   不过还是有蹊跷的,其中一艘火鬼的船打的旗帜似乎不同。   还有点熟悉感。   那边战的火光四射。   而熙皇的船静悄悄的,随着波浪摇摆。   熙皇晕厥,太医紧张的处理伤口。   止血。   却不想这边,还没有处理好,婉贵妃那里又出事了。   婉贵妃被侍卫带走,和那些她放上来的人一起呆着。   其中一个女子晕船晕的厉害,脸色发青,直接都没有起来。   婉贵妃却是一过来,就要她让出位置,因为她的位置可以看到外头。   若是平日,这女子起不来,也会硬起来。   可是这会子,外头大敌当前,生死未卜。   众人都人心惶惶,尤其是这些平日讨好婉贵妃的人,本来就是投机心重比较自私的人。   这会子,也不愿意搭理婉贵妃。   尤其是刚刚婉贵妃是被侍卫给送过来的。   听说皇上恢复记忆了,对婉贵妃已经厌弃了。   宫里就是这般现实。   哪怕婉贵妃现在还挺着肚子,这几个女子也不想让,而且还在心中埋怨婉贵妃,没有把她们安顿好。   婉贵妃勃然大怒,平日她在宫中,谁不敬着,就是皇后都不敢轻易招惹她。   她对皇后都不行礼,这些个贱人算什么东西,充其量就是一条狗,她觉得听话,所以带她们上船了,这会子居然作妖。   再加上婉贵妃刚刚对皇上做的事情,这会子心虚生气,现在还要受这些人的气。   一气之下,就打起来了。   婉贵妃力气是比别人大,可是现在她还挺着大肚子,对方又是好几个女的。   这一扭打,婉贵妃就吃亏了。   一屁股坐在地上。   当她看着地上流出了猩红的血的时候,也疯了。   惊叫起来……   众女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第694章 谈判   两军交战。   大军列阵。   大敌当前,最前头的居然是几个女子。   几个女子都穿的不甚华丽,衣着看着很是素雅。   但是有眼光的就会知道,她们身上素雅的衣裙也不是外头平民百姓能穿的起的。   用料和花纹都极其考究。   普通的布坊是做不出这样的布料的。   还有衣衫的剪裁。   她们都是宫中女子,自然穿的起这些,就算大敌当前,也没有让她们不穿这些,改去做一些普通的粗布衣裳,那反而只是面子工程了。   她们没有做新衣,只是把之前的衣衫继续穿,对她们来说就是节俭了。   这几个女子,默默的给皇后整理衣衫。   后宫女子,如今以沈明珠,孟蝶,李早李晚,四女为首,管理的井井有条。   而她们四人又听命于皇后。   四人做事各有千秋,沈明珠面面俱到,交际手腕极好,而孟蝶激情满满,很能带动人心,李早跳脱一些,但是脑子灵活,反应快,李晚沉稳一些,很能遗缺补漏,比较有大局观。   此刻,她们知道皇后要出城去和对方将领交涉。   却没有开口阻止。   也没有轻易提意见。   只是很认真的做好分内事。   皇后让她们准备的东西,她们准备好。   皇后依旧一身戎装甲衣,长腿长剑,如同一个战神。   唯一有点温柔的就是皇后的长发的发梢,落在那坚硬的甲衣上,让人看的心中柔软。   鹿将军在军队前,没有过来,只是看着这个场景。   他强迫自己不跟随。   他的眼睛有点酸。   而皇后身边,有个面有短须的男子。   很是清秀,甚至瘦弱,穿着一身长袍。   和战场上其他人不同。   他看着甚至比沈明珠还要瘦弱一些。   不过他在这里,却没有人敢轻视他。   他是皇后的三哥,也是漉山书院的院长,鹿寻。   城门开,一辆马车缓缓的出去。   赶车的是个驼背。   车帘掀开。   里面通透。   坐着两个人。   一个本是瘦弱书生,一个本是娇弱女子。   一个是天下书生都尊敬的院长,一个是天下百姓都尊敬的皇后。   他们是兄妹。   车有点摇晃,鹿寻坐在车里,对面就是妹妹。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无关其他,没有风月,只剩坦坦荡荡,可共赴死。   ……   这时候,鹿寻特别想掏出一本书看一看。   随便什么书。   只要是书。   拿着就会安心一些吧。   而神佑手中把玩着一块玉,这块玉已经温热了,她握了许久许久。   她成年了,并不天真,而且她从小到大都不是一个天真的人。   所有获得,都必须付出。   这是蛮荒教会她的生存法则。   可是此刻,她就像是在做一件极其天真的事情。   两军交战前,她要去和对方将领谈话,让对方退兵,不是求和。   玉摸了太久,也不会发烫,依旧温温润润。   神佑神情比较平静。   已经能看到不远处的军队了。   马车行来,很快。   不过看到对面的寻哥,脸色苍白,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胡子也是整整齐齐的,一丝不苟,只是年纪轻轻,已经有些白发,神佑忽然笑了。   “寻哥,听五哥说,你还和荆皇谈判过,怕不怕?”   鹿寻此刻其实就很紧张,他坚持要和妹妹一起来。   其实最合适的人是鹿歌。   可是鹿歌是军中将领,如果他出事,这场战都不用打了。   其次是五哥,五哥的武力值最高,关键时刻可以保护神佑。   可是五哥受了重伤,此刻他也只能拿着弓箭,站在他的位置上,也算是有威慑作用。   陪着神佑过来的,反而是兄妹几个当中,最弱的鹿寻。   鹿寻的武力值连神佑都不如。   但是鹿寻是几个人当中智商最高的。   而且鹿寻在天下哪个国家的名声都很好。   就算是申国叶首辅之流,说起鹿寻的时候,也要赞一声,读书人之楷模,品德无暇。   他为了申国去荆国治水,在熙国传授学问,从不求功名利禄。   “有点怕,说完话的时候,整个后背都湿透了。”鹿寻回忆起曾经的事情,此刻再说起,居然是觉得有些怀念。   曾经的不美好,经历过时间的洗涤,似乎留下了一些其他东西。   时间如同胰子一般,洗去了表面的尘土脏污,留下了干净的经历。   神佑点了点头。   她此刻其实也有点怕。   可是害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内心有些紧张,唐希不该那晚就那么早离去,外头现在也并不安全,可是此刻她没办法离开去找他。   她内心很不安,她要极力迅速的处理好眼前的事情。   好不容易赶走大帝之国三皇子带的军队,熙国其实已经千疮百孔,经不起再一场大战。   若是再打,可能也有机会打赢,但是一定是拼死的两败俱伤。   可是更强大的敌人并没有离去。   大帝之国的二皇子和大皇子都在。   熙国打完这场战,下一次必然会败。   人力有穷时。   所以她要出来。   哪怕是亲自到敌营。   她没有选择。   她身后是熙国百姓,她身后是怀孕的李伊仁,她身后是后宫那些女子,她身后还有远走的熙皇。   只有她还在,熙皇才算是去避难,否则就成了流离失所,逃难,无家可归。   当年太后瑰把熙国交给她,她有义务守好家。   这样想着,马车已经到大军跟前了。   而这一次,大将田离亲自前来接洽。   众目睽睽之下,来的就真的只有三人。   一个驼背车夫,一个女子,一个书生。   每一个都看着没有威慑力。   可以说诚意十足了。   可是在田离内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   杀人容易,砍下去的时候,就砍下去了。   可是有时候做一件事,却不容易。   他一直在努力应对身边的人和事。   随着他地位的提高,他要接触的人,面对的事情,已经和过去完全不能比。   过去就想吃饱,有面子,不被人欺负。   现在的事情,却复杂了许多许多。   他来的时候,甚至吐了口口水,抹了一下头发。   担心头发被风吹的太乱。   他不敢像那些色中饿鬼一样,把熙国皇后当做天下第美人,想要一睹芳容,一亲芳泽。   大帝之国的皇子都死于她手。   田离是很慎重的面对她的。   就如他曾经,第一次去见县太爷一般,那时候,他觉得县太爷就是天下最大的官。   忐忑又紧张。   此刻他已经是大将了,可是他内心中,还是有这种情绪。   他看到那个瘦弱的书生先下马,然后伸着手。   女子其后。   跳下了马车。   女子身着战甲,男子身穿长袍。   面前是密密麻麻的将士。   都杀过人,见过血,有阵阵煞气。   天空阴云密布,阳光躲在云层后面。   女子站稳,抬头,望向众人。   虽站的低,却犹如俯视。   熟悉的眼睛,陌生的脸。   田离站在距离她十尺的位置,已经能看的很清楚。   他第一次看到太后昭的时候,就觉得太后昭很美,妆容浓艳,有一种天然上位者的风度。   他想皇后神佑应该也是如此。   他鼓足了气。   可是面前,只是一个女子,让你想不起来她的身份是皇后抑或是公主,因为她真的倾城绝色。   她站在那,风都轻了,云都散了,阳光露出脸来。   声音消失了,马都安静了。   田离不知道如何开口,看着她,她战甲胸前,戴着一块玉环,只有一半。   还有一半,在他手中。   ……   PS:1、最近有投票活动,希望有空的读者能帮忙投一下。2、最近写的很开心,不知道你们看的开心不,2018年的12月。努力奋斗! 第695章 蛮荒精神   蛮荒的云没有散开。   大皇子的营地里极其安静。   要如何处理接下来的事情,众人有不同的意见。   这时候急需要一人跳出来主持大局。   不过谁可以呢?   还是应该收敛了大皇子的尸首。   至于那女子,喂狗都不足以谢罪。   可惜已经死了。   再折腾对方都感受不到痛楚。   营地里慢慢的开始动作。   今日估计会停战,一些奴隶还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很是矛盾。   可是不去攻城,今天也许就不会死,至少又多活了一天。   而且他们的主人亵渎了神灵,他们迟早也会遭到报应的。   他们这时候其实最不应该攻城,而是应该好好的忏悔,祈祷神灵的宽恕。   ……   蛮荒,当奄奄一息的一个小孩,被叼着丢到了众人面前的时候。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个孩子就是柳夫人的儿子,她一直在找。   昨日她被抓了。   今日这孩子却被送回来了。   只是这孩子身上的伤口很古怪,整个人苍白瘦弱如同骷髅一般。   呼吸微弱,似乎马上要死去。   蓝玉翻开他身上的伤口,立刻又盖住了。   她受过很多很多苦。   可是此刻,眼睛仍旧红了。   眼眶发酸发胀发疼。   她瞪着眼,看着天空,越来越厚的云,一点一点的压下来。   压的人喘不过气。   这到底是什么世道,为何不能和平一些,她们没有更多的述求,只想活着。   可是活着为何如此艰难。   一个幼童,都能用来放血吃饮,这到底是什么世道?   她们这样努力的活着,凭什么要接受这样的事情。   凭什么?   她们不弱,别人睡觉休息,她们在训练在干活在学习。   她们比谁都努力,都珍惜生活的平静,珍惜眼前来之不易的一切。   可是她们这么努力,不是为了再经历一遍人间惨剧,她们努力,是为了过更好的生活。   现在有敌人,要打破她们的生活,要夺走她们用生命来保护的一切,她们要反抗。   她们活在蛮荒,她们与天斗,与地斗,与兽斗,现在她们要与敌人斗。   这一次,她们不打算坚守,她们要进攻。   号角吹响。   一声比一声响。   这声响传递到了蛮荒的每一个角落。   连深渊里的最老的吡鹰,都颤巍巍的睁开了眼。   有些茫然,又有些激动的煽动了翅膀。   申学宫的学子们,已经放下了书本,穿上了甲衣,手里拿着各自适合的武器。   他们已经不是文弱书生,他们改造着蛮荒,蛮荒也改造着他们。   脑子里有诗书,手中有武器。   而蛮荒的百姓,全民皆兵。   蛮荒的规则就是上午学习,下午干活训练。   开始很多人觉得耽误时间,可是后来发现,学习的人,比其他不学习的人无论是干活还是训练都更有成效。   蛮荒的成年人开始尝试着学习。   而蛮荒的新一代,从幼童开始就严格按照这个方式成长。   从小开始读书学习。   他们有更严明的纪律,更忠诚的思想,更勇敢的心,更强壮的体魄,他们是蛮荒新一代。   而那些被灭国的荆国老弱妇幼,还有那些僧侣,他们都站出来。   收留他们的蛮荒已经全民出动,他们也必须出动。   这是他们最后一块净土。   若是这里也被攻破了,他们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而且心中还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什么是家?什么是国?   这段时间他们陆续学习的文字,只有简单的几个,可是却尤其深刻。   对他们大多数人来说,这就是他们第一次接触文字,接触诗书。   家,国,天,地。   为国而战。   为家而战。   保卫家国。   这几个字,反反复复的在他们脑海里出现,每日要背诵,还要会写。   此刻,不是用树枝写在沙土上,也不是用手写在桌椅床上。   此刻,就是他们用行动书写的时候了。   此刻,就是他们用生命用鲜血书写的时候了。   没有迟疑,没有后退,只有前进。   当大皇子的营地还在混乱的争吵,悲伤和恐惧的时候,蛮荒的民众密密麻麻的出城了。   或许回来只有一半人,甚至一半都不到,但是他们回来的时候,就是胜利。   剩下的人的生命,会很好的延续下去。   所有人都没有多说。   只是沉默而又激动的彼此打了一声招呼。   情绪内敛的人,此刻也会说一声:“为国而战。”   逃难而来的荆国人也是如此。   “为国而战。”   他们的国家灭亡了,蛮荒是他们的新家。   为国而战。   天,地,家,国。   此刻朝虎贝,都更深刻的感受到这四个字。   她忍不住悄悄回头看一眼,她身后人太多了,她已经看不到三娘和她的儿子小虎。   她深深呼了一口气。   面前多了一股子白烟。   她没有再回头,而是往前望去。   队伍最前头,就是蛮荒的护卫队,多为女子组成。   而最前面的女子,戴着面具,穿着甲衣,背着一把宽宽的巨剑。   号角响起。   冲锋。   尘土飞扬。   人多而有序。   天地里似乎都有回音。   轰隆隆的响。   整片草原都抖了抖。   蛮荒边缘深处那片沙漠,沙漠当中有一个小小的泉眼,泉眼周围有一片绿洲。   剧烈的响动,让那似乎快枯竭的泉眼都被抖开了,淙淙的往外流水。   泉水不停的冒泡,咕噜咕噜,河水一点点的溢出来,流到了旁边的绿洲,又慢慢的向外围扩展。   而风平浪静的圣湖,此刻轻轻摇摆着,湖水从来不结冰,浪花轻轻拍打着岸边的没有融化的冰雪。   蛮荒的大军在前进,在厮杀。   一往无前。   没有退路。   身后是他们的家园。   大皇子营地里,原本就混乱不堪,没有想到他们视为弱鸡,弱等民族的地方人,居然拿着落后的武器冲了过来。   等到营地里的人,准备他们的火器的时候,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也有火器。   只是比他们的还弱,没有准度,一阵乱砸。   营地里尘土烟雾,对方还没有打进来,他们自己先相互踩踏。   混乱之中,也没有人顾得上大皇子的尸体了。   到处都起火。   往外跑的人,很快就被外头守着的蛮荒人杀了。   蛮荒人一寸一寸的前进。   厮杀,交换,后退,继续前进厮杀。   看着混乱实际却很有序。   朝虎贝很紧张,在队伍里。   她的手心都是汗,后背也是汗。   不过此刻不好擦汗,她也身上也穿着甲衣,虽然不是全套,但是也护着重要部位。   轮到她的这一队列上前。   她咬着牙,往前冲。   紧紧的抓着她的长枪,出枪,血液溅出来,落到她脸上,比雪烫。   两军已经是近身对战了。   谁慢一步,谁死。   她出枪收枪,再出枪,然后后退。   换后面的人上来。   她身边的人,却倒下了。   面容平和。   她抓着枪的手更稳了,她没有多想,死死的抓住枪,等待下一次厮杀。 第696章 我是来拿兵符的   历史上,传闻。   大公主神佑出生后,乌云退散,阳光破云而出。   如同天下的光束都汇聚到一点。   落在了申国皇宫里。   原本申国应该是盛世降临,实现大兴。   却不想那时候昭妃,耍了阴谋诡计,生生把大公主的运势转移到小公主身上。   在那一日,阳光似乎生生改道。   落到了小公主伊仁身上。   而昭妃由此变成了小昭后。   皇后蓝曦被逼疯软禁,大公主被沉于圣湖。   后被蛮荒放牧少年阿鹿所救。   天下动乱,这些尘封的消息,被人翻开。   已经是历史旧闻。   不过此刻,大公主神佑,熙国皇后神佑,胸前戴着太后昭给李伊仁的兵符。   大将田离统领大军,也是用的这半块兵符。   往事如烟,恩恩怨怨,似乎都消散。   云层破开,阳光落下。   此情此景,却依旧如同神迹一般。   阳光就是刚好落下那一缕,落在了那女子身上。   田离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都觉得犹如亵渎了一般,微微后退了半步。   然后站稳。   “不知皇后前来何事?”   田离开口问道。   神佑站在那,和哥哥鹿寻并肩。   在对方的箭阵射击的范围内,似乎只要稍微有不适,就会被射成刺猬。   神佑只是看着落到自己跟前的阳光,并没有看对面的箭阵。   阳光下,她的头发格外的黑亮,皮肤也格外的白。   她的手受伤了。   还缠着白色的布。   手指很修长。   因为受伤和劳累,她比平日都显得柔弱许多。   可是她身上的铠甲笔挺,整个人站姿更加挺拔,也显得更加纤细脆弱。   只是多看一眼。   田离就有点不舍,因为他回信。   用的是血。   他根本不指望她来。   他只想杀她。   大丈夫,大男儿,没有儿女情长。   红粉是骷髅。   权利就在脚下。   他要去争去抢去夺去拿回来。   不管来的是谁,都阻止不了他。   可是他不敢想象,世间女子是长这样的。   清冽如冰,炽烈如火,完美无瑕。   他忍不住又开口道:“半块兵符,也只能免一人不死,我带着大军前来,是不会后退的。”   他开口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实际显示了他的不自信。   如果真自信,就做,不用说。   一旦开口说,只是在不断的加强自己的信心。   神佑定定的看着他。   “你有数万大军,我只有三人行,你要杀我,只管动手,不需要说,若是不想杀我,我想坐下,喝杯茶。”   数万大军前,神佑声音不大不小,不娇柔,也不沙哑。   干干净净。   讨一杯水喝。   桌子果真铺开。   阳光还是照在她身上。   她笔直的坐下。   鹿寻也坐下。   她让沈明珠她们准备了泡茶的东西。   她当真在大军面前,来喝茶的。   鹿寻没有开口,如同一个小厮一般,开始煮茶。   神佑摘下了脖子上挂着的半块兵符,放到了桌子上,推到了田离面前。   “这是我妹妹李伊仁给我的,她给我的时候,说她又怀孕了。乱世的婴儿,总是有更多不幸,或许不应该来这个世上,不过我还是希望那个孩子能平稳的出生,每一个生命,都有机会来世,我来,想和你喝一杯茶,还想和你谈一谈退兵的事情。”   田离坐下了。   他看着不温不火煮茶的书生,他知道这个书生是谁。   当初申学宫评价,天下可以再出一圣人,就是鹿寻。   眼前这个被评为可为圣人之人,就在面前煮茶,没有言语。   田离原本很防备他,他听说了,那些很会说话的人,能把你原本的思想改变,说几句话就轻易改变大局。   所以看到鹿寻,他一直很谨慎。   生怕他开口说话。   可是眼前,他就如同那个坐着的车夫一样,只是安静的泡茶,倒茶。   两军交阵,茶烟冒气,有香气。   田离轻轻一闻,就觉得这仿佛是世间最香的茶。   他平日是不耐烦喝茶的,还没有到这个份上。   从刚刚吃饱的泥腿子到现在的大将军,他的行为举止还没有来得及改变,也没有来得及享乐。   不过这一刻,他的手捏起小小的杯子的时候,把这口茶喝掉。   对面的女子也很干脆,动作如同他一样。   这小杯子的茶很烫,很香。   喝完茶,杯子里还有余香。   杯子还是很烫。   味道清清的,有些微涩。   一杯热茶似乎很快流到了心中,连心都有点发热,发甜。   “田将军攻打完熙城之后呢?是打算自立为皇吗?”   正在莫名其妙的沉迷于这杯茶的感觉的时候,一声清脆的问话,让他陡然清醒。   这话问的几乎直击人心。   就像是打开他的心房,问的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是的。   他就是想当皇。   他都走到这一步了,原本也不可能,为何不能再进一步。   千史留名。   名垂千史。   为何不行?   “你当不成皇,一天都不成,因为你没有一颗勇敢进取的心,面对虐杀了太后昭的大帝之国的大皇子,你第一时间是逃,你一退再退,退的足够远,你不敢为提拔你的主子报仇,你逃的远远的,打着完成她遗命的幌子,进攻熙国,你想渔翁得利,你也想当皇帝,可是你不够格,自古三皇五帝,哪一个人不是当世人杰,他们的后辈也许并没有那么出色,可是他们有足够出色的前辈,你没有,你只有你自己,地痞出生,幸得赏识,你想要翻身,你终究做错了一件事,申国被占的第一时间,你应该带兵前去,打回去,你没有,你回信嘲笑叶首辅,说他忘恩负义,可是你才是真正忘恩负义,他心机狡诈,却是孤身一人,你有数万大军,你却只顾着逃。”   女子声音很好听。   不娇柔。   依旧平静清脆。   声音朗朗,大军都能听到。   田离自然也能听到。   他没有面红耳赤,显然被骂的经验,他很丰富,作为一个地痞出生的人,被骂被吐唾沫,很正常的经历,他能眉头都不皱一下。   就如现在。   他甚至脸上还露出了笑容。   “随你怎么说,我不会退兵,我会杀光熙国上下不服我的人,然后我为皇,数万大军,都是王侯将相,升官发财,有何不可。”   鹿寻又给两人倒上了茶水。   这是第三道,最好喝的一道。   茶香香气最浓,味道也正好冲开。   到了第四道就有微微的苦涩了。   神佑拿起杯子,喝了这杯茶。   摔下了杯子。   田离正端着茶杯,没有喝,正要喝。   听到清脆的甩杯子的声音,还有点愕然。   却见,自己脖子下,有一把明亮的刀。   很明亮。   阳光下,亮的有些刺目。   他身边,还有一股子淡雅的香气。   是女子的香气,很纯净。   “我从来都没有想说服你,就像你想杀我一样,我也只是想杀你。”神佑开口道。   她的刀深深的抵在田离的脖子上,她的手又开始渗血。   她扯下了田离身上的半块兵符。   “我不是来送兵符的,我是来拿的。” 第697章 好长的梦   天渐渐黑了。   傍晚的海浪大了起来。   天空的海鸟也多了起来。   守在沙滩边树林的岛民们,中午还抽空轮流回家做了饭。   轮流吃完,然后继续过来蹲守。   海面上战况激烈,但是稍不留神,就消失了。   大海总是能吞没一切,不管曾经多么激烈。   五艘船,到了下午就剩下三艘了。   而且此刻看着,似乎应该会只剩下两艘。   有一艘船被他们设置的陷进绊住了,还有两艘船,不要命的撞来撞去,像是要同归于尽一般。   相互间的火器都打的没有了。   只能以船身相互撞击。   老远看着都疼。   荆云看着是十分担忧。   只是他过不去。   岛上连一艘像样的大船都没有,只有出海打渔的小渔船,这时候过去也于事无补。   眼下,只有等待。   等待的过程,又做了一顿饭。   他仍旧神情平和。   朝阳后,乌云密布了一天,傍晚,天有放晴,这会子天边有了夕阳。   而海面上的战况也有了新进展。   那艘被困住的打着龙旗的大船终于再次挣脱了水底的羁绊,全速向前。   这个海湾本身就是狭长型的,很适合隐藏,若不是李君的船误打误撞的进来,身后火鬼的船也找不到这里。   但是此刻要离开就有些困难。   看着这艘船是想避开那两艘交战的船离开的,却没有想到才开出去一半,就被撞了一下。   一下子,整个海湾就被三艘船堵住了。   互不相让,互相撞击。   皇家的船上,石公公忙的焦头烂额。   皇上昏迷过去,太医们忙着止血治疗,那边婉贵妃又作妖闹腾,出事了……   石公公没有避嫌,进去看到那个场景,简直是又一次想弄死婉贵妃。   他当初同意婉贵妃和皇上连夜乘舟离开,也是考虑的皇嗣的问题,他也不确定当时境况如何。   不过荆国和申国都沦陷了,熙国又能如何。   他还是想着能保住皇家血脉为主。   却没有想到刚刚还好好的婉贵妃,差点害死皇上不说,转头居然又过来跟人打架。   眼下这是打架争长短的时候吗?   看着这一屋子的女的,都是不省心的。   婉贵妃什么眼神,交好的都是这些人。   这些人连石公公都看不上的。   后宫中是有几个出色的女子,可惜那些女子不论开始什么态度,现在似乎都对皇后忠心耿耿。   太医也吓的够呛。   婉贵妃躺在地上呻吟,也是一脸惨白的惊叫。   “孩子,我的孩子……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婉贵妃不停的尖叫。   声音从洪亮到虚弱。   她还不停的挣扎,太医们必须按住她。   其他女子心虚的躲到角落。   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办。   若是婉贵妃这个贱人真的出事,会不会要她们偿命。   可是平日讨好婉贵妃已经够憋屈了,一点好处没有捞着,现在在船上,生死未卜,众人都浮躁起来,脾气也比平日大许多。   眼下互相看着,各有心机。   不能一起死,若是真出事,总要有人顶岗。   好在婉贵妃此刻已经顾不上她们,她尖叫声又大起来,因为血似乎越流越多。   她感觉自己的孩子似乎变成了血水,全部流出来一般。   似乎有生命就在消失了。   她盯着石公公,盯着太医,盯着角落的那几个女人,却突然喊道:“是皇后,皇后害我,一定是,皇后能控制宫中吃食,一定是皇后……皇后妒忌我怀孕,所以要害死我肚子里的皇儿,是皇后那个贱人……”   婉贵妃忽然就跟疯了一般,开始攀扯其他人。   角落里的几个女子也傻了,不知道该不该松一口气。   明明是因为刚刚她们和婉贵妃撕扯,才导致婉贵妃摔倒,动了胎气的。   可是婉贵妃此刻似乎不愿意追究她们的问题,居然说是皇后……   婉贵妃平日在后宫,占着皇上的宠爱,什么都要独一份,什么都是她自己婉蓉殿的人经手,皇后压根没有管这些琐事。   石公公听婉贵妃的尖叫,只觉得额头抽抽的疼,只是问了太医如何。   太医战战兢兢的道:“贵妃娘娘身子健壮,只是孩子娇弱恐怕……”   正说着,忽然船身一阵剧烈摇晃。   皇家的大船再次被撞上了。   石公公看着眼下的情况,婉贵妃犹在尖叫,吵的他脑壳疼。   恨不得晕过去的是她,若是婉贵妃早点晕过去,也没有现在这么多事。   都这个光景了,还在攀扯皇后。   海面上现在就剩下三艘船了。   石公公看着,现在一艘船对他们穷追不舍,一直撞击,而另外一艘火鬼的船却又追着这艘撞他们的船。   那艘船更惨,摇摇欲坠,一副马上要沉的样子。   而且那艘船有蹊跷,之前忙着顾不上,现在好好看看,才发现那艘船上打的旗帜居然是荆国的战旗。   骷髅和刀。   熙国和荆国关系不怎么好,反正也是属于有摩擦不断的。   可是眼下,这些火鬼,才是真正的大敌。   石公公虽然没有什么大局观,一辈子只是一个老太监,但是眼下,主子昏迷,他们的局势也危在旦夕,终究是要做一个决定。   他闭上眼,想了想皇后。   若是皇后此刻会怎么做?   “全速冲击,把所有火炮都打出去,瞄准跟前这一艘船。”石公公开口道。   眼前都过不去了,哪里还有以后。   想到皇上的模样,他有点绝望。   又是一阵摇晃。   火炮太久没有用,大多都是落到水中,溅起了巨大的水花,终究有一两枚打中的。   看着对方的船终于歪歪倒倒的要倒下了,石公公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却更加紧张。   没有想到那船上的人居然纷纷跳船,或者拿着绳索,甩了过来。   如同蚂蚁一般,如同游鱼,全都朝他们的船过来了。   而与此同时荆国人占的那艘船摇摇摆摆,摇摇摆摆,始终没有沉。   看到这个场景,对方船上也有人跳进了水里,一直朝他们游。   不同于石公公的犹豫。   枯木长河他们看到眼前的局势,他们第一时间跳海。   当初他们在申国吃了大亏,回去之后都努力的练习浮水。   即使是受伤未愈的枯木春,游水很不错,他本来就会。   一行人果断的朝那黑色大船游去。   一路上有遇到火鬼,在水中就厮杀开来了。   荆国这些人,如同打不死的小兽,无论受伤多重,都挺过来了。   他们不敢死,他们害怕他们死了,荆国就彻底没了。   而此刻,岛上的民众,终于在两个和尚的劝说下,去接纳那艘黑色的大船。   岛民也乘坐着一艘艘小舟,朝那大船驶去。   一时间海上的这艘皇家的大船成为了战场。   火鬼登上了船,荆国人也爬上了船,岛民也爬上了船。   船上的侍卫在混乱中厮杀。   石公公心惊肉跳的听着厮杀声,他守在了皇上身边。   皇上依旧昏迷不行。   好几次有人进门,被他打杀了。   火鬼见人就杀。   或许是这里失利了,越来越多火鬼涌过来,即使是石公公也有些招架不住。   熙皇唐希沉沉的昏睡过去。   他太累太疲惫了。   他进入了梦乡。   梦里都是阳光。   父皇母后在御花园里晒太阳,父皇躺在他的躺椅上,母后坐在一边剥橘子,黄橙橙的。   他在跟前追着一个小黑色的小虫子跑,那虫子有厚厚的壳,还会飞。   他追着追着忽然跌了一脚,再睁眼,就发现佑哥朝自己伸出手。   “笨死了,跑步都会摔跤,快点,再晚,我们就没饭吃了。”   他犹豫了一下,颤抖的伸出手。   佑哥真的抓住了他的手,佑哥的手小小的,他的手大大的。   他起身就傻笑了出来。   周围是熟悉的松木林,佑哥在他身边慢慢跑,一边跑一边数落他。   其他人都跑远了,佑哥停下来等他,所以两人落到了最后。   他觉得很开心,松木林的阳光明媚,林子里可以闻到树木草地的香气。   他太开心了,跑着跑着,没有看路,又摔了一跤。   这一摔跤,他像是掉落到枯井中,很深很深,他跌落了很久。   他睁开眼,浑身疼痛。   他看到了那年在河边看到的对岸取水的少年。   少年剃光头,比过去沧桑了许多。   他以为还在梦中,可是现在却没有阳光,很是血腥。   不停的有厮杀声,鲜血飞溅。   他始终站在自己跟前。   这个梦好长……呵。 第698章 这就是现实   阳光出来了。   微微有风。   大将田离看着面前的人。   近在咫尺。   若是平日,他会不会控制不住,甚至真的想咬一口。   她真美。   上天显尽了不公平,如此偏爱一个人。   坐在她面前,明明是想要杀她,却也总是下不了狠心,犹豫了几许。   可是此刻,她拿着刀。   刀冰凉凉的,贴在他的脖子上,他感觉脖子有点疼。   他想过,皇后过来, 会如何劝说自己。   自己肯定不为所动。   不管她是不是天下第一美人。   他想过,皇后的兄长寻先生过来,会如何劝说自己。   自己一定也会坚持到底。   不管他是不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总归,不为所动。   天下就在眼前,皇位唾手可得,谁和你谈道德,谁和你谈理想。   什么条件能比皇位更有吸引力。   他只要赢了,一切都有了。   傻子才会接受谈判,他也不是那种傻子,不管对方倾国倾城, 在他眼中,都不如利益来的重要。   等他当上皇帝,他什么没有。   就算要倾国倾城的美人,也是有的。   这才是他最后的想法。   可是他想错了神佑的想法。   她不想战。   她也不会求和。   她要用最少的代价,来平息这场战争。   “我用这把刀,杀了大帝之国三皇子,我不想用这把刀同样杀你,你和他是不一样的。”   神佑说话声依旧平静。   万箭指向她。   似乎只要谁,手不小心一松,她就会死。   死亡如此的近。   当然,也如此的公平。   对于此刻的皇后神佑和大将田离来说。   他们离死亡是一样近的。   “死人都是一样的,只有活着才不一样,你想死吗?”大将田离此刻,依旧言语坚硬。   他不相信皇后敢当着大军的面杀他。   杀了他,她也活不了。   神佑摇头。   手中的刀却更加用劲,田离甚至闻到了血腥味,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皇后的血。   “这把刀,是当年父皇把我沉河的时候,放在箱底的,我没有死,我虽是公主,却长于蛮荒,我比谁都知道活着不易,正因为如此,我随时准备好了死去,你呢,你准备好了吗?”   神佑的刀锋深入,她的手握的很稳很紧,渗透着血。   寻常女子,手被刀割一下,流血都会疼的落泪。   神佑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   她实际是感觉不到有多疼的。   因为从小,她似乎都在烈火灼烧中活着。   她没有对少年哥哥说,没有对养母洛无量说,因为每一个人都在艰难的求活,她的痛苦并不特殊。   田离本来想说,你贵为皇后,贵为公主,我只是一个破皮无赖出生,一起死,我占了便宜。   可是此刻,他居然说不出来。   因为他发现,他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的位置,他舍不得死。   以前,他觉得自己烂命一条,死就死了,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可是现在,他已经是大将军田离了,他走的这样远,看过了这么多他曾经看不到的风景,他为何要死,他怎么能死。   他只要一开口,下令大军射箭,就能弄死她,也说不定会弄死自己。   所以他不敢喊。   鹿寻拼好了兵符。   两块半玉,完整的嵌在一起,形成一个圆环。   阳光透过圆环,又聚拢了一般,落在地上,是一个清晰的圆,甚至里头还能有一个隐约申字的模样。   他很紧张。   尤其是看神佑拿着刀,听见神佑说的话,他更紧张了。   喉咙都在翻滚。   如果可以,他愿意替神佑死一百次。   他是兄弟三人中,对神佑感情最不纯粹的。   从最早发现这事,他就极力克制。   因为他最聪明,最早熟,最明白这种感觉。   他不敢有一点表现,因为爱的深沉,不愿意神佑有一点点不适应。   他努力专注的读书,沉迷书海,努力认真的做事,做到极致。   就如同此刻。   他举起了兵符。   甚至对着大军众人,微微一笑。   他穿着书生长袍,怎么看,怎么弱。   他问:“兵符有用吗?能调动大军吗?”   田离脸色由苍白到涨红了。   他身为主将,在大军面前被人威胁。   而且此刻,兵符在前,他若是否认了,那他自己的行为也站不住脚,以后靠什么统领大军。   可是若是说有用,又该如何用。   这一瞬间,他只觉得人生有两难。   他惜命,不敢让手下射杀。   他恋权,不愿意否认权力。   他败了。   一场大战,败的有些可笑。   田离应该第一时间,就喊手下动手。   他很想时光倒流,就往回倒退一点点。   他绝对会重新选择。   而不是现在。   他羞辱的喊大军后退。   阳光明媚。   不仅仅照在了皇后神佑身上,也照在了大将田离身上。   他想他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和天下第一美人这么近。   他贴的她很近,很清楚的看到她的脸。   但是他是真的被一个弱女子制住了。   或许,他一开始就错了。   他尽管已经高看了皇后神佑,可是还是低估了她。   风吹的神佑的头发飘,飘到了她嘴边,她咬住了自己的头发,笑了一下。   ……   船舱里没有风。   血却飞溅。   如同修罗场。   那群女子在的屋子几乎是第一个被屠杀的。   她们惊声尖叫,互相推搡,谁都顾不上谁。   有侍卫保护她们,可是其中一个女子,因为害怕,后退的时候,同样把她面前一个年轻的侍卫推出去。   那侍卫死的时候,都还有些惊讶。   王婉看到这一幕,何其的熟悉,就像她推皇上一样,但是她犹自喊:“你们不能杀我,我是贵妃,我以后还是皇后,我还怀了皇上的唯一的孩子,以后我就是太后,你们不能杀我……”   石公公被无数奴隶拖住,分身乏术。   而挡在熙皇唐希面前的却是一个和尚。   奴隶虽然奴性很重,但是并不傻,尤其是出逃的这些奴隶, 他们看准了躺着的那人,才是这些人的主人。   只要抓了他,一切就结束了。   所以越来越多的奴隶涌过来。   这个船舱的门口一路都是尸体铺路。   力有穷时,人无穷。   受伤的荆云,伤并没有养好,可是他上船之后,看到昏迷的熙皇,还是决定留下来抵挡。   他不喜欢这个人,甚至是有一部分的妒忌。   同样为皇,熙国皇帝锦衣玉食,甚至天真。   而荆国皇帝却是面临饥荒战争,无穷尽的烦恼,每日都在担忧百姓饿死,如苦行僧一般的生活。   最恨的是他娶了神佑,却没有好好待她。   终究他是神佑的夫君。   荆云了解神佑。   就这一条,荆云,还是站到了跟前。   因为他们有同样喜欢的女子。   他没有资格上前,但是他想神佑若是知道,会希望自己这样做。   鲜血染红了僧衣。   有火鬼的,也有他自己的。   唐希好久才知道这不是梦,这是现实。   越来越多血飞溅到他脸上。   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人,他嚎啕大哭…… 第699章 落日的尽头   海面上的海鸟飞翔。   海风吹拂。   夕阳平平的照在海面上,如同和海面平行一般。   海面上偶尔还有跳出的鱼,像是砸在了夕阳的光上一般。   漂亮的夕阳被砸出了金光闪闪的星星点点。   实际上只是夕阳照在水花上反射的光。   除了跳鱼,还有更多的尸体。   浮起来的尸体,已经是死去比较早的一群人。   有的飘远了,有的还在近前。   海水哗啦啦的拍打着小岛的岸边。   有两艘船终于靠到了岸上。   实际上从海上要入岛靠岸,是有特定的位置的。   只有那窄窄的一个位置,大船才能进出,其他地方就会被海下的礁石和植物缠住,进不来。   靠岸的两艘船,一艘是熙皇的船,一艘是被枯木长河他们占了的船,不过到最后,他们船上的奴隶也反水了,整艘船破破烂烂,也就是没有沉而已,到了岸边就快散架了。   这一战,打的又乱又惨。   死伤无数。   枯木长河躺在沙滩上,身上多了一个孔,血水涓涓的流。   和尚断舍在给他治伤。   他转头看到旁边站着一个少女。   少女穿着穿着渔民的衣衫,小褪露出半截,很是紧实均匀,皮肤黝黑,身材矫健,头发扎的紧紧的,好奇的看着他。   “不要喜欢上本大爷,大爷心里有人了。”   少女羞的呸了他一口痰,就是好奇看看,谁喜欢你了,你还没有和尚好看。   枯木长河被呸了一口,也不生气,犹自哈哈的笑。   活着真好……   另外一边,重伤的熙皇被送到了荆云住的木屋里。   躺在荆云之前躺的床上。   床很简陋,但是正好可以透过一个小窗,看到外头的海,还有天空。   那个小窗,如同一幅画一般,还是不停的变换画里的景色。   早晨,迷雾中的大海。   中午,阳光海鸟。   傍晚,晚霞,如火海一般的金灿灿的大海。   夜晚,星空弥漫。   熙皇半睡半醒的看了一天一夜的风景。   再睁开眼,已经天亮了。   死了很多人,活下来的有一部分。   幸运的是,当初上船的时候,那些太医太多了,皇宫里的太医都被她带来了,婉贵妃虽然重视,但是她自己贵为贵妃,压根没有看得起他们,只把他们当奴仆一样,也放在了大船的底层。   结果大多数太医反而逃过一命。   反而是在外头给皇上还有婉贵妃急救的太医被杀了。   婉贵妃那些女子反而是最早出事的,她们叫声太大,把火鬼最先吸引过来。   却又没有一点反抗能力,保护她们的侍卫居然还被她们推出去挡枪了。   在这样危难的时刻,还背后下狠手,若是平日可能占到便宜,她们平日里也的确占到便宜。   可是在这样危险的时候,这样只是显得又蠢又狠,只是死的更早更惨一些。   实际她们也不是最惨的,在船上,火鬼只是急于杀死她们,而没有其他动作。   若是陆地上那些被俘虏的才是真正身不如死。   就像太后昭。   可是尽管如此,婉贵妃死的时候,还是怒气冲天,怨恨不已。   明明说好她贵不可言的命格的,为何会如此。   她不甘心。   她觉得命运对她不公。   甚至临死前也后悔,自己不应该出海离开,她甚至怪皇后,说不定一切都是皇后的阴谋诡计。   可是她又有点开心,皇后早死了,说不定死的还极其的惨,毕竟火鬼折磨人的手段,可不一般。   她又想,皇上也受伤,那样子恐怕也要死了。   终究是死在一起,自己到阴曹地府也要缠着他。   即使做鬼,也不能让他和皇后在一起,这是她最后的执念了。   她死的时候睁着眼。   ……   此刻熙皇脑海里,仍旧有那样一张脸。   说实话,他迅速的忘记了婉贵妃的模样。   他回想起过去,嫌恶自己也嫌恶婉贵妃。   他甚至不记得最初见王婉是什么模样的,也不记得她成为贵妃后是什么模样,却深深记得她死的样子。   睁着眼,尤有笑容,很是畅快的样子。   又有点狰狞和疯狂。   他已经知道了熙城发生的事情。   天下近期发生的事情。   申国被攻破了,太后被活生生的当着众臣之面煮死了。   而皇后那日,实际是被婉贵妃的兄长王隆设计去漉山的,所以婉贵妃才会急忙忙的要离开,她以为皇后必死无疑。   皇后和兄长鹿五都受了重伤,皇后杀死了大帝之国的三皇子,悬头挂于城墙上,带兵击退了火鬼的大军。   火鬼大军退散,四处逃串,又来追击他们。   而熙国危急并没有解除,因为申国大军围城了。   如今他们都在海岛上,之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辗转经历了生死,或者国破……   看着海上日升日落,星辰月亮,此起彼伏。   从恢复记忆到现在,只要能醒着的时候,熙皇脑海里几乎都是一片一片的画面。   哀伤还是悔恨,都无法言语。   他看着潮起潮落,终究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不想回去了。   他们唐家,最初的祖皇,就是独自出海,再没有回来。   海面波涛汹涌,宽广无尽。   或许那是最好的归宿。   他不敢想象自己如何去面对佑哥。   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佑哥去涉险。   他不配为皇,他根本没有把心思放在熙国子民身上,他每日醉心于各种造船的技术,在御书房里,开辟自己的天地,却把责任都交给了佑哥。   他不配为夫君,他娶了佑哥,却没有好好待她,让她受尽委屈。   他也不配为人子,母后走的时候,那般的失望,他至今都记得母后的眼神。   他还记得婉贵妃惨死的模样。   他记得的事情那么多,只能把和佑哥最初相遇的那么多美好,都放到了很深很深的地方。   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足够幸运了。   而且最初他就是太自私。   他看过母后给他的信,都说唐家人有疾,可是即使这样,自己还是想和佑哥在一起。   他以为对佑哥足够好,就能弥补一切,可是他连好都做不到。   潮起潮落,他的心渐渐趋于平静。   老仆石公公也受了伤,不过他毕竟是练武之人,身体素质比皇上好很多,反倒显得更精神。   不过他看皇上呆呆的看着海面,就觉得心疼。   荆皇云没有想到能意外遇到枯木长河他们,自然没有时间发呆,他参与救治受伤的人,很是忙碌。   死的人太多了,来不及哀伤,要尽快振作起来。   毕竟现在还不是哀伤的时候。   这一个小小的岛,一个小小的木屋,此刻居然有两个皇帝。   中年和尚断舍也十分惊讶。   而荆云也有些不自在,因为熙国皇帝要和他谈话。   他此刻坐在熙皇面前,许久许久未见,熙皇似乎比过去沧桑一些,也终于成熟了一些的样子。   他看着熙皇的脸,圆润,他的眼,平和哀伤。   他想,若是大师兄在,肯定会想化此人出家,天生的好和尚的样子。   荆皇在看他,熙皇也在看他。   熙皇看着面前的人,他的左眼重瞳,十分锐利,右眼却很平和。   “你说落日的尽头有什么?”   熙皇问道。 第700章 没人知道的清晨   狭小的木屋。   但是有窗子。   能听到海的声音。   里面有两个皇帝在聊天。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的对话,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也是一个时代的开始。   海风盖住了他们的言语。   总之,他们在里面待了很久很久。   从夕阳落下到星辰落下。   ……   狭小的木屋。   没有窗子。   听不到海的声音。   里面有一个皇帝躺着。   他就是申皇李平安。   如果说太后昭统治申国,是申国文人的黑暗时代。   那么大帝之国二皇子朗刹统治申国,则是申国所有人的黑暗时代。   二皇子先是收集财物,贵重的物品,源源不断的运走。   其次是收集壮劳力,申国现在有严格细微的规定,你若是走在街上,必须靠右侧走,若是有人朝左走,就属于违反规定,就会被抓起来。   申国的牢房,本来是一个屋子十几个人就算是满了,可是现在一个屋子甚至装了上百人。   所有的牢房挤满了人,然后这些人也被运走了,谁也不知道是去哪里了。   而且二皇子规定,所有申国人都必须学习他们的语言。   他教导申国人学的内容,就是他们大帝之国的奴隶学的。   “主人好,主人是神,主人说的一切都是对的,我该死,是我做错了,求主人原谅……”   所有申国人都必须学会这些言语。   若是提问,有人回答不上来,也属于违反规定,也将被抓起来。   二皇子对平民的政策几乎是苛刻到极点。   普通百姓稍微有一点不对,都会被抓起来,然后还株连,没收财产。   监狱被填满又清空又被填满。   这些动作让申国的上层贵族和官员们很是害怕,可是还心存侥幸。   觉得二皇子只是对普通百姓出手,并没有伤害到他们的利益。   那些平民百姓也不值钱。   可是当有一日,他们发现百姓越来越少,他们的活都没有人干,而他们家中也开始有人消失的时候,就有些恐慌了。   二皇子可不管谁求情,在他眼中,这些人都是低劣的奴隶,没有高低之分,他之所以还没有动他们,只是想让他们帮忙统治奴隶。   他只需要奴隶,只需要金钱。   他占领的这个国家,在他眼中,就是一块肥肉。   他只是想尽快把肥肉吃光消化。   并不在意肥肉怎么想。   让二皇子苦恼的是,他那愚蠢的兄长和弟弟,居然都死了。   休斯那神经病会死,他不意外,但是休斯的母亲,真是让他头疼。   愚蠢的兄长会死,却是他意料之外。   他那兄长虽然蠢,但是向来谨小慎微,他一直觉得兄长算是劲敌,居然没有想到,也会死在女人身上。   消息传来说是亵渎神灵而死。   二皇子是不相信这个的,亵渎神灵之类的话只是他们用来统治奴隶的一种方式。   在他想来,世间哪里有神,如果有,他就是神。   所以大皇子也是被女人弄死的。   这一点,二皇子就很不错,虽然后宫女子无数,但是他并不享用。   每日他会看心情而定,看那些女子表演,心情不错,就把那些女子赐予手下玩弄。   最开始就有反抗激烈的女子,把他手下的耳朵都咬下来,血淋淋的。   二皇子只是看,从不下手。   看到这种女子,他直接下令把人煮死。   后来反抗的就少了。   申国仿若人间地狱一般。   阳光照不到那小木屋的角落。   申皇李平安病了。   真的病的很严重。   皇后叶敏给他去求太监,希望太监能找御医给他看一下。   可是宫中这群人,最是能分清情势的。   现在随手帮一个小忙,说不定下一刻就是自己的死期。   想要活的久就不能多管闲事。   没有太监愿意帮忙。   吃的照例很差。   不是宫中缺那一口吃的,而是太监们需要这样做。   给最差的吃食,是表明他们的态度。   他们要活着,要活的好,就要小心谨慎的做事。   没有大大咧咧做事的太监能爬得高,最多也就是摔得惨。   小木屋里,阴冷又潮湿。   李平安原本就是个胆子小的。   现在夜夜几乎都在做噩梦,梦见太后昭在锅里漂浮着,喊他过去。   那水一直滚着,溅起来一点烫到他的脸,他觉得疼,然后就疼醒了。   睁开眼。   眼前一片昏暗。   他脚下有一个软软的小东西。   正是抓着自己脚啃的李思。   这个本不该出生的女孩,奇怪的出生了。   此刻跟李平安在这样的黑暗的小木屋里。   李平安很想踹一脚,把她踹地上去。   可是他的脚碰到她,就觉得很柔软,他终究是把脚收回来。   皇后不在,他知道,皇后去求人给他请御医了。   他昏昏沉沉好些天了。   半昏迷半醒。   脑袋一直滚烫。   床上的李思是被皇后叶敏放到了床的另外一头的。   屋子里太简陋,婴儿床都没有。   但是她又担忧孩子被皇上过了病气,所以把孩子放到皇上的脚下这一头。   不过李思自己无聊的玩耍着,感觉有东西碰她,她灵活的翻了个身,刺溜刺溜的朝上爬。   过一会,就爬到了李平安身边。   李平安觉得浑身没劲,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李思瞪着大大的眼珠子,清澈的望着他。   李平安甚至可以从她眼睛里看到自己。   他以前很厌恶这个孩子,尤其是她一出生就被太后昭带走。   可是这一刻,在这昏暗的屋子里,李平安觉得她仿若一束光一般,把自己照亮了。   她的手这么小,眼睛却那么大。   她的脚丫子软软的,但是有些发青。   她认真的看着他。   他认真的看着她。   门吱呀的被推开,带进了一阵冷风。   皇后叶敏进来,弓着身子,转身把门关上。   但是屋子里的一点点热气已经被吹走了。   显得更阴冷。   李平安在被子里都打了个抖。   叶敏转身进来,就是一脸笑容,她皮肤总是养不白,此刻更不白了。   但是显得牙齿很白。   笑起来就更明媚了。   在这昏暗的小屋子,如同一束真正的光一般。   李平安虚弱的被扶起来。   “我找到了好东西,我们一起吃。”   她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了一盅碗,为了保持热度,她都几乎感觉不到烫,就捂在怀里抱过来了。   打开里面实际只是一碗糊糊汤,但是的确是冒着热气。   还能看到一些肉丝飘着。   李平安是真饿了,那些硬邦邦冷冰冰的东西,他吃不下。   尽管饿,还是吃的想吐,吃完就不舒服,他的胃很难消化。   此刻他忍不住喝了一大口,喝完才发现,就剩一点点了,可是皇后几乎没有动手。   床上身边的小东西,也只是傻乎乎的看着,不知道怎么吃。   他抹了一下嘴唇。   “一起吃。”   叶敏点了点头,不过仍旧只是端过来喝了一小口,汤都不见少多少。   又喝了一口,才少一点点,然后把小孩李思抱起来,嘴对嘴的吐给她。   李思很乖巧的张口,跟大鸟喂刚刚出生的小雏鸟一般。   张嘴等着吃下一口。   接下来李平安吃的就小口多了。   即使剩下小半碗汤,却吃了很久很久。   实际后面小半碗多是喂给了李思。   皇后只是过了个嘴。   李平安克制着自己。   最后这碗被皇后舔干净了。   李平安又躺下了,皇后叶敏也躺下,李思在皇后的怀里。   “真好吃,比朕以前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都好吃。”李平安感叹了一句。   不知道外面的夜幕什么时候降临。   屋子里一直是昏暗的。   皇后叶敏抱着孩子,也困倦的睡着了。   而她身边的人,却慢慢的僵硬了。   一个没人知道的清晨,也许是半夜,也许是早晨,皇上李平安死了…… 第701章 申国没有皇帝了   如往常的清晨一般。   皇后叶敏几乎是被冻醒的。   她怀里有一点温热,那是孩子的热度。   可是她身后居然是冰凉的,像是靠在一堵墙上一样。   她有些惊讶的转身,想着这么早皇上就起来了吗?   可是她转身,看到的就是皇上。   他已经睡的僵硬过去了。   整张脸铁青。   早已经没有呼吸。   皇后这几日为了他求医,为了他想弄口吃的,一直奔波,甚至想办法跑去求她最害怕的父亲。   所以很疲惫。   一入夜就睡着了。   一夜到天亮。   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才开始嚎啕大哭。   是真的大哭。   从她知道自己成为皇后之后,一直都担忧害怕。   可是她看见了那个将要娶她的男子之后,心中是有一点点的欢喜的。   她的心瑟瑟小小的,她胆子也很小。   她成为皇后,也并没有风光无限。   因为皇上不开心,只是一个傀儡皇帝。   可是她心底实际是高兴的,她和皇上相依为命。   到了后来,皇上变了。   皇上有更多的想法,出去之后回来,身上总有不一样的香味,脂粉味。   那段时间,她不是很开心。   她的刺绣绣的更好了。   到了现在,她成了他的唯一,他们三人相依为命。   很艰苦,但是她始终是笑着的。   可是此刻,她哭着哭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像个疯婆子。   李思被吵醒了,不知道抱着她的女子为何哭,她有点蔫的看着她,伸出手,擦她的眼睛。   就像平日她流鼻涕了,这个女人就给她擦鼻涕一样。   她的手擦一下,湿透了,就又放到自己身上擦一擦……   阳光升起来了。   从小木屋松散的墙的缝隙中照进来。   照到了床上皇上李平安的脸。   似乎安详又平和。   仿佛他只是睡着了。   ……   神佑睁开眼。   后脑勺都湿透了。   她夜里睡的不太好。   很疲倦,也忙碌到了很晚,沾床倒头就睡。   再睁开眼,已经天亮了。   可是枕上还是有点湿。   她心跳的有些快。   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   李早牵着李南国走进来。   李南国依旧戴着一边眼罩,但是已经会自己走路会小跑了,穿着小长衫,像个小大人,跑的时候摇摇摆摆的,稍微不留神就摔倒了。   若是牵着走的时候,则是总要走在前头,带路一样。   这时候他一跨进门槛,就松开了李早大姨的手,朝神佑跑过来。   他喊神佑姐姐。   已经能喊清楚了。   神佑看着他,精神挺好,说明身边的人把他照顾的挺好的。   她洗漱完开始用早餐。   吃饭的时候,神佑几乎就开始办公了。   孟蝶和李早汇报宫内的事情。   而沈明珠和李晚汇报宫外的事情,有朝堂大臣的也有周边国家的。   沈明珠见皇后虽然吃的不少,但是形容却是又瘦了的样子。   不过还是开口道:“火鬼的队伍逃到海上,遭遇了那夜出逃的人家,据说全都遇难,幸存者十不存一。”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佑正端着汤,准备喝。   她的汤碗摇晃了一下,她的手紧紧的端着汤碗,放到了桌子上。   “然后呢?”   “皇上的船不在其中,应该暂时无事。”李晚瞥了一眼沈明珠,气她说话不说清楚。   沈明珠也瞪了一眼回去。   皇上的船不在当中,但是谁能确定有没有事。   那日皇后去漉山,皇上居然带着婉贵妃那贱人先跑了,现在她还有些耿耿于怀。   若是皇后没有杀了大帝之国的三皇子,若是她们败了,落入了大帝之国那些火鬼手中会如何?   听说现在申国皇宫都如同地狱一般,比地狱还惨。   申国小皇帝和皇后吃着猪食。   而后宫那些后妃,被大帝之国的二皇子随意赏赐给奴隶手下享用,甚至还当着众人的面交合。   若是有不愿意的,二皇子直接把其投入锅中煮死。   熙国若是败了,她们也不会有好结果。   所以沈明珠恨皇上,恨婉贵妃。   此刻她不想提皇上,更不想看皇后神佑因为皇上忧心,不值当。   神佑没有再喝汤。   因为她手抖的厉害,只是放在桌子上,袖子当中。   她的手也受伤了,伤口裂了又包扎了一次。   此刻她看着身边的李南国,强忍着没有落泪。   而是继续问道:“蛮荒那边战况如何了?”   沈明珠见到皇后表情凝重,也不再耍小性子了,如实的汇报道:“蛮荒大帝之国的大皇子被刺杀身亡,杀手是个蛮荒女子,和他同归于尽,蛮荒百姓无论老幼都上了战场,火鬼死伤惨重,部分绕过蛮荒朝申国去了,还有一部分北逃回荆国,但是荆国被火烧成荒芜一般,又落雪,恐怕也凶多吉少,有少部分往熙国跑,都被熙国将士拦住了。”   “申国呢?”   “申国有大批的人和财物往外送……”李晚补充道:“小皇上的境况似乎不太好。”   一大堆的事情,一地鸡毛一般。   神佑终究还是吃完早餐。   给同样吃完的李南国擦了擦嘴。   然后去上朝,开始新的一天。   这一天本来应该是繁忙的一天,和之前一样。   但是到了午后,忽然有消息传来。   申国小皇帝李平安驾崩了……   而且死的悄无声息。   应该是今早清晨的时候死去的。   只是等皇后发现的时候,已经死去许久。   再到太监们知道,就更久了。   小皇帝死的时候,太监给收敛尸首,居然从喉咙里吐出一堆似乎发霉发臭的东西。   皇后叶敏抱着一个孩子,不言不语,看着这一切。   申国没有皇帝了……   最后一任皇帝,死在了一个小屋子里。   此时神佑正在城墙上。   望着城外,山河湖水,阳光昭昭。   再远处,还有大旗飘扬的申国大军。   还写着大大的申字。   神佑上次和大将田离的交涉,只是让申国大军退了,却并没有完全退却。   还在继续交涉。   此刻神佑看着那招展的红旗,被风吹的飘扬起来,她眼中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一直不停。   泪眼婆娑,似乎看到了远处天空,一个圆脸,塌眼角,宽嘴巴的丑小孩,看着她问:“你是谁?……”   他摔倒了自己爬起来,挥舞着胳膊。   说完话又摔倒了。   神佑逗他说:“我是你佑佑大爷!”   ……   风吹的她鼻子红了。   泪水却吹不干。   远处,申国大军,那面旗缓缓的落下……   大将田离,也终于嚎啕大哭……   队伍里,哭声蔓延…… 第702章 会做饭的荆皇   悲伤如同逆流。   在申国小皇帝死后,终于激烈的在整个天下都显示出来了。   火鬼们无论在哪儿,都遇到了最猛烈的反击。   连申城境内,也开始不那么安定。   白日看还是一样,大家说着大帝之国问安的言语,走路靠着右边,几乎是贴着墙走。   表情也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麻木。   夜间却各处悄悄串联。   黑暗中有声音。   窃窃私语,如同野兽在嘶嘶嘶的呢喃。   熙国也是如此。   蛮荒更是如此。   如今战况最好的应该是熙城。   熙城完美的挡住了火鬼的军队,同时还在和那支流浪在外头的申国大军谈判。   而蛮荒虽然胜利了,但是死伤惨重,很是惨烈。   那鲜血都把蛮荒的戈壁浇灌了一遍。   那个在天下人眼中,最弱最贫瘠的蛮荒,一遍又一遍的挡住了敌人。   如同石头下生长出来的嫩芽一般,生命力强的让人唏嘘。   而熙城,那日,降下了申国的大旗的申国大军,今日缓缓的升起了一面新的旗帜。   这面旗帜上是一只浴火的黑凤凰。   火光熊熊,那凤凰却是黑亮无比。   像是要沉沦,又像是要新生。   站在那大旗下方,是大将田离,还有熙国皇后、申国大公主神佑。   今日,申国小公主伊仁也出现了。   她只是观众。   如同一个普通小妇人,在人群中。   因为怀孕,显得有些发福,但是气色看着还不错,比她怀殷琮的时候,看着好多了。   而神佑再次把那一整块的兵符,分成了两块,其中一半,递还给了田将军。   “无论申国是否还在,但是我们反抗的心不会熄灭,我李神佑承若,终有一天,一定要把火鬼赶回他们的地方,夺回属于我们的土地,属于我们的家园。”   战旗下,这个女子的宣言。   她的手还缠着绷带。   握成拳头,放在胸前。   田离,也是如此。   他接了兵符,开口道:“我田离发誓,愿意追随大公主李神佑杀敌,二皇子不死,我田离永不娶妻。”   原本很豪迈的宣誓场景,却因为大将田离这一句话,显得有些好笑。   甚至跟随他的人,都笑了起来。   田离年纪不小了,小时候据说家中给定亲了,后来田离家道中落,他也成了地痞混混,对方姑娘找了个借口悔婚,嫁给别人了,没有想到田离成为将军之后,一群媒婆上门,其中一个说要嫁给他的居然是他当年订婚的那个女子的女儿……   笑了一下,又觉得有些无奈。   仪式结束,至此,不再谈熙国,也不再谈申国,也不再谈荆国。   人群中有熙国人,有申国人,也有荆国人。   招展的大旗,预示着浴火的凤凰,涅槃重生。   他们都在水火中,如果能坚持抵抗,活下来,他们就涅槃重生了,否则他们将被大火烧成灰烬。   申国二皇子的恐怖统治和各种恶劣行径,已经被神佑分配下去大肆宣传。   蛮荒也是如此。   如果败了, 就当不成人,随时会被当做猪崽一样抓走送到遥远的大海彼岸去,不知道是做牛马,还是放血,还是被吃煮?   如果败了,就要学他们的语言,要学狗叫,要学会下跪磕头……   如果败了,他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他们不能败。   只能反抗,没有退路。   杀尽敌人,杀光敌人,还一个朗朗乾坤。   ……   战旗飞扬。   激情四溢。   而海岛边上,也是如此。   无数的渔民在拖着巨大的木板,如同蚂蚁爬在肉山一样,修缮这两艘大船。   熙皇的船只是外头稍微坏了一些,局部修补就好。   留存下来的火鬼的那艘船就烂的厉害了,但是能重新修补,还是能出海的。   岛民们都对船很好奇,一个个很珍惜机会,修补船只。   而且船上的人,也给了他们很多报酬。   有很多吃的,还有药品。   这座隐藏在海湾内的小岛,与世隔绝,战火没有燃烧过来,他们还在热火朝天的干活。   一边拉绳一边豪迈的唱歌。   有节奏的喊叫。   年轻的少女渔女阿民,无疑是岛上小伙子们争相讨好的对象。   不过她最近如同着了魔一般,居然就喜欢那个外来小和尚。   所以青年们,想努力的修好船,快点修好,等船好了,这些人就走了咧,他们不会留下来,他们属于外面,不属于岛上。   少女阿民给大伙送完饭,收拾了碗筷,愉快的回去了。   她偷留了白色的大馍馍,准备给木屋里的年轻和尚送去。   一路歌唱,扎着两个小辫子,很是可爱。   到了木屋门口,她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应声,她还是推门进去了。   结果吓一跳。   就见小和尚居然和那胖子扭打起来了。   两个人都受伤了,打的愚蠢极了。   “你不准走,你走了就是懦夫……”   “你才是懦夫,你喜欢一个人不敢说……”   ……   断舍看到送饭的阿民,把她拦下来了,开口道:“别管他们,他们都是傻子。”   阿民看着自己留下的白馍馍进了大和尚大叔的嘴里,跺了跺脚,气的走了。   断舍吃了馍馍,嘴一抹,朝屋子里喊了一句:“打累了,灶上有食材。”   就走了。   他也要去干活的。   被留下来照顾伤员熙皇的伤员荆皇,确实也累了,肚子饿了。   他不想再和这个蠢胖子熙皇说话。   荆皇站到了锅台前。   熙皇坐到了灶前。   熙皇唐希没有做过饭,但是会生火。   以前在申城的龙渊山上的时候,他还很积极的干活的。   最开始被用蛇吓唬,后来也会在外头生火,烤蛇段了……   熙皇腹背受伤,但是坐着也可以,他笨拙的生火。   荆皇看着锅台上放着的鱼,他这几日伤好的快,实际全靠着难看的鱼熬成的汤,但是断舍做鱼太难吃了,一股子腥臭喂。   此刻他拿着刀把鱼切断,烧热的锅抹了一点点的油,然后放了一点蒜爆香,然后把鱼倒进锅里煎。   一会儿小木屋里就有浓郁的香气传来。   熙皇的肚子立马有奇怪的声音传来。   他已经许久没有好好吃饭了,此刻只觉得饿的像是一辈子没吃过东西一样。   等到鱼煎了一会,倒进水慢慢煮,咕嘟咕嘟的冒泡,汤也成白色。   熙皇只是抬头看一眼,就觉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他掩饰了抹了抹嘴,开口道:“你不是和尚吗?你还会做鱼?”   荆皇:……   不想理他。   “一会我帮你分吃一点好了。”熙皇勉为其难的道。   荆皇:滚……   …… 第703章 消失的熙皇   就着夕阳喝鱼汤。   应该算是一件很美的事情。   岛上的青菜不易。   但是断舍还是弄来了一把。   还有米饭。   肉也有,不过是船上弄下来的肉干。   鱼汤,肉干红烧小杂鱼,炒青菜,一锅米饭。   床边有一个小黑桌子,应该是一个小船船板拆下来的,几个木墩。   两人坐在木墩上。   面对面。   饭菜很香。   气氛很尴尬。   为了缓解尴尬,熙皇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不吃素的?“   ”发现自己连吃肉都做不到,很没用的时候。“荆云回忆起那夜,和叔父荆皇锐,鹿寻,鹿五一起吃暖锅。   他吃了很多羊肉,吃了吐,吐了吃。   人生有很多时候,就那样成长了,改变了。   熙皇觉得自己似乎问了一个不恰当的问题。   因为面前的光头荆皇面容一瞬间似乎很哀伤。   所以决定还是不说话了,乖乖吃饭。   结果嚼一口米饭,居然都觉得饭有香甜的味道。   越嚼越甜。   他向来不爱吃菜,可是这会子夹了一筷子青菜,居然也是清甜的,带着脆脆的香气。   然后是肉干有点咸,配上嫩嫩的鱼肉,瞬间就鲜了,最后再就着一口汤。   似乎人生都完美了。   熙皇唐希实际是个饕餮食客,很爱吃东西。   这段时间几乎许久没有好好吃饭,而且之前也尽量克制自己的食欲。   对宫中那些东西,也有些吃的很腻。   因为婉贵妃来自民间,到了宫里就是什么贵什么华丽复杂就选什么。   每顿吃食,婉贵妃一个人几乎就能花一个后宫女子的钱,因为她一直打着皇上一起用膳的名义,众人也不好说什么。   眼前的饭菜比起来,可以说是简陋了。   连出海在船上,婉贵妃都带上了她最喜欢的御厨,她记得带很多人,御厨御医绣娘……却忘记了带更多人。   想起来,只是觉得她又蠢又狠。   连那孩子……终究是没有机会来到人间的。   想到在那样的情况下,婉贵妃依旧要说是皇后害她,熙皇就觉得心冷。   更心冷的是她死了。   看到大口吃了几口饭菜汤的熙皇又开始发呆了,荆皇云用筷子敲了敲婉。   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熙皇抱歉的勉强笑了一下。   继续吃饭。   吃着吃着,却落泪了。   饭菜很好吃。   他记起来,在龙渊山上就是如此。   和佑哥一家人,饭菜比简陋丰富一点,比豪华简陋一些,可是总是抢着就被吃完了。   每天吃饱了就困,醒来有用不完的精力,被佑哥追着跑,跟着佑哥一起偷偷去爬皇宫的城墙,给佑哥放风……   风透过小小的窗子吹进来。   好吃一顿饭,被两个受伤的皇帝吃完了。   盘子光了。   熙皇自觉的去洗碗了,出乎意料的没有把唯一的几个碗筷摔坏。   看着荆皇有些意外的表情,他解释道:“我去申学宫上学的时候,都是自己干这些活的。”   有豁口的几个碗筷整整齐齐的摆好。   吃饱了,已经应该是天黑了。   不过海边的天黑的晚一些。   夕阳总是悬悬的挂在天边。   天空很广阔,无边无际。   两人打也打过,聊也聊过,一起吃过饭。   ……   木屋的位置很高,可以直接看到海滩边,热火朝天干活的人。   连石公公的身影也在期间。   枯木长河走来走去。   枯木春坐在一个大石头上,跟身边的人说着什么。   热闹又有序。   海鸟飞翔,一个鸟的身影能把一个太阳遮住。   在飞过的一瞬间,太阳又出现。   只是天空有一个漂亮的飞鸟的影子。   拉的长长的,很美。   “很美,对吗?”   荆云点了点头。   他出生在荆国,幼时在蛮荒,没有见过海。   的确是很美。   不仅美,也很宽广,和可怕。   漂亮的海浪随时可以把人掀翻,沉入海底,如同人性一般。   他觉得师父或许应该来这里坐一坐,也许就不会那般辛苦。   不过又觉得师父也许在海边坐过。   师父是无所不知的。   荆皇这样想着,望着海出神。   两人再没有多余的言语。   他们再没有提他们心中那个女子。   然而,在第二日。   红红的太阳还没有挂在海面上的时候,熙国的大船从那条唯一的暗流通道,离开了海岛。   荆云睁开眼,看到了床上叠的整齐的两封信,一个玉玺。   他也有玉玺。   当他国灭了,玉玺也只是一个玩物。   可是此刻,这个玉玺放在这简陋的床上,还是有些让人觉得滑稽又荒唐。   他跑出木屋,就看到了海面似乎有个黑点。   就已经是一个点了。   熙皇消失了,留下了御医。   荆云看到一封信是给他的,一封是个神佑的,还有一封是给殷君的。   他打开了给他的信。   海风吹的似乎手抖,打开一封信的动作都有些难。   信纸有些薄。   似乎很容易就破。   于他,初识,其实没有必要留信。   他还是留了。   熙皇的字很工整,但是缺乏大气豪迈,就是工整。   工整的像是孩童的书写。   “朕的一生,做错许多事,娶佑哥算是最大的错,尽显朕的自私自利,然而朕不后悔,若是重来一回,朕还想娶佑哥。可惜人生没有重来,此刻家国漂泊,朕没有办法担此重任,朝中大小事,都是佑哥做主,朕的人生,也许有后续,也许没有,最后自私一回,朕想去落日的尽头看一看,当朕已逝,国中大小事,佑哥可做主,她做的比朕好。朕娶她,却不知珍惜,只敢捧于手心若珍宝,后亦遗忘丢失。最后,佑哥实际喜欢的是你,梦中,我听她喊过十七……”   风吹的信纸哗啦啦的响。   满纸荒唐。   门口有人敲门。   是岛民。   岛民满头大汗的道:“和尚,那个胖子昨日半夜好像去了,他的仆人把他抱到船上,说死也要死在海上,他们家族的先例,我们拦不住,他们就走了。”   岛上留下的御医也是如此。   他们面容哀伤的伏在海滩边嚎啕大哭。   仿若他们的皇真的走了。   连荆云都有些迷茫。   他看着手中的信,只是说他走了,只是离开了。   风一吹,薄薄的信就飞走了。   先是落在半山的树上,然后落在山崖下,然后又飘到了海中央,最后消失……   …… 第704章 只是错觉   搜罗海面的船队又一次退回来。   并没有消息传来。   皇上的乘坐的大船仿若消失了一般。   如今熙国的早朝已经成为了备战中心。   而统领申国大军的田离也出现在当中。   他刚开始来还有些不习惯。   毕竟在申国的时候,他也不习惯申国的朝会。   那些朝中大佬说的话,一些他根本听不懂,只是看到别人笑,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   他被人瞧不起,当然他也瞧不起别人。   只是熙国的会有些不一样。   没有朝会的行事,也不会汇报消息下跪。   说起来更像是一个大圆桌后面的会议。   最早殷克州他们商量事情其实是在他们的琉璃屋,只是现在琉璃屋太小,君子也只剩下一个了。   桌面上没有食物,只有一杯白水,和各自整理归纳的东西。   当然讨论激烈的时候,这杯白水有时候也是武器,被白水泼一脸,似乎也是寻常。   大圆桌上,有熙国的老臣,殷君殷克州,也有熙国的年轻将领鹿歌,除了他们,还有一些荆国的僧人,还有蛮荒过来的女子,还有他,这个申国将军。   这些人在过去,很难会坐在一起。   现在却是每日都会见面,心平气和的坐下一起谈话。   每个人都可以发言,也不需要用文绉绉的语句,说清楚为主,你若是想要文绉绉的说半天没有说一句有用的,很快就会被打断。   这个朝会又被称为圆桌朝会,有幸坐在这张圆桌背后的人,在未来的历史上,都留下了浓重的笔墨。   当然此刻,只是一张普通的圆桌。   皇后神佑也坐在桌子背后,她身边有几个女子,坐在后头,拿着笔迅速的记录。   似乎每个人说的事情都会被记录下,都是有迹可循。   她身边最近的是殷克州殷君。   殷君最近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般,头发灰白,面容发黑,真正显得老态了。   整张脸瘦削的脸颊凹进去。   他也收到消息,他殷家的船被击沉了。   无幸存者。   想到那日看着大儿子带着妻女还有他的娘亲离开,殷克州是有些不舒服的,但是还是给了足够的支持。   若是真万一,万一熙国败了,他们在外面,至少能为他殷家留个血脉。   可是却不想,他本是好意,结果居然先传来了死讯。   虽然他有些偏心,但是于他心中,并不是因为嫡庶偏心,只是小儿子殷雄的性格和自己更像。   他去岁刚刚失去弟弟,现在又失去了大儿子,整个人一下子都苍老了。   而且原本,离开的会是他。   结果因为儿媳妇伊仁公主一句话,他没有走。   可是他的老对手李君却离开了,如今恐怕也凶多吉少。   命运无常。   在心底殷君觉得皇上恐怕也遭遇不测了。   不过看着尤打着精神的皇后,殷克州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曾经申国入侵,皇上失踪,皇后为了寻找皇上毅然上了战场。   可是如今是皇上和婉贵妃先逃走了,皇后依旧派人寻找,若不是此刻的场景太过危急,她必须留下来,她恐怕也还是会去寻找的。   说起来皇后神佑对熙皇是仁至义尽,不论熙皇做了什么,皇后依旧如故。   旁人或许不懂,但是作为经常能出入皇宫,把皇上当子侄辈教育的殷君来说,却是看的最清楚。   当初皇上对皇后有多好,后来就有多坏。   此刻的圆桌朝会,主要是商量如何把大帝之国的人赶出去。   现如今,荆国已经成为了蛮荒, 冰雪覆盖了灰烬,荒无人烟,几年后恐怕会成为第二个原始的蛮荒之地,荆国皇帝也消失了。   而蛮荒城里,和大帝之国大皇子一战之后,死伤惨重,现在也就是勉强自保。? 熙国这边,有熙国的军队还有申国的这一支大军,说起来算是军力保存最好的。   众人在讨论的焦点还是应该坚守或者是主动出击?   申城号称天下第一城,易守难攻,却轻易的被大帝之国的二皇子从内部攻破了。   如今若是再想效仿却是不可能了。   因为二皇子朗刹对申城的管理几乎严酷。   有陌生可疑的人出现,几乎立刻就会被莫名其妙的抓走。   整个城似乎都死气沉沉,谨小慎微,不敢有一点多余的声音和动作。   这样的申城很可怕。   能攻破吗?   可是如果不主动出击,任由二皇子发展,二皇子把申城的财物搜刮干净,人都运走,将来呢?二皇子会运过来更多的能打战的奴隶和火器,迟早天下都成为他的禁脔。   成为大帝之国随时可取的奴隶之地。   可是贸然出击,能赢吗?   输了的话就是输了天下。   而且敌方静候,我方长途跋涉,天时地利都不太好。   可是此刻大帝之国过来的只剩下二皇子,实际应该是最好的机会了。   众人不停的商量,提出各种问题,各种优势。   有主张主动进攻的,也有主张坚持防守的。   田离是主张主动进攻的,因为他对熙国不熟悉,若是留在这里,对他和大军来说都不是最好的选择,而且他的大军士气可用,他要有他的地位,必须有大用处。   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实际好处,他都更愿意攻打回去。   而为数不多的荆国僧侣一派,虽然是僧侣,也是坚定的主战坚定主动进攻的一方。   因为他们没有退路,国灭了,不愿意龟缩,不如拼死。   虽然他们是僧人,可是一点都不圆滑平和。   而殷君是主守一派。   鹿将军没有发言,却是看着皇后。   不言而喻,皇后的决定就是鹿将军的决定。   神佑看着桌子上的地图。   熙城的位置,蛮荒的位置,申城的位置,各居一角。   她没有下决心,是因为此刻她还没有收到唐希的消息,总是有些担忧。   她是人不是神,不能事事料到。   做决断并不容易。   她望着外头,不知道为何,总有些心神不宁。   突然门被撞开。   外头的光线如同射灯一般,猛地照进来。   让坐在对门位置的神佑一下子如同被光照的消失了一般。   门是撞开的,人是跑进来的,因为太激动甚至跑的时候自己把自己绊了一脚。   在圆桌跟前,掉下来一个包裹。   包裹落地。   散开。   玉玺就那样摔出来。   如同一块大石头一般。   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打断了圆桌朝会。   打断了众人的思绪。   神佑只觉得一阵眩晕。   光那样亮,也许是因为太亮了,太刺眼,刺眼的想流泪,刺眼的让她产生了错觉,是的,只是错觉。   长期紧绷着情绪,身体受伤,缺乏休息的皇后神佑,在这一刻,终于,晕了过去。   她想,只是错觉。   …… 第705章 天下无皇   信纸有点旧。   甚至有海水的腥味。   内容已经模糊了,因为看的时候,泪水总会落下,来不及擦。   “佑哥,当我醒来,第一件事就想回去见你,我整夜的睡不着,看着茫茫无尽的大海,我不敢去回想过去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每一件事都让我心如刀割,每一件事都让我想落泪,你知道,我原本就爱哭,我哭了许久许久,泪水干了又湿透了,我想起母后最后走的时候,抓着我们的手,她想把我们的手放一起,最终却松开了。我告诉母后,婉贵妃怀孕了,我想母后是欣喜的,这一刻我才明白母后死前的感受,她欣喜亦是心痛吧,她终究没有强求我们在一起。   母后说我会后悔的,我是很后悔,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可以回到过去,佑哥,我会好好的看着你,认认真真的和你过好每一刻,你知道,我最初和你成婚的时候,在你身边,我都舍不得睡着,我多想一直看着你,似乎只要我醒着,我就能多和你相处一会,我觉得我是世间最幸运的人,我娶了你。   后来的事情,无从解释,即使我失忆了,我也不会丢下你离开,可是我离开了,我没有等你,火鬼来了,婉贵妃和那些上船的女子都死去了,也许在火鬼面前,死去是最好的归宿,我也应该死去。你知道我喜欢船,你知道我喜欢大海,我总想知道海的尽头是什么,如果只是火鬼,那世界该是多无奈,我想应该不止。我走了。   人世间唯一让我依恋的是你,你让我觉得人间很值得,可是我还是要走了。   离开这片熟悉又不熟悉的天下……死在无边的海上,是我最终的归宿,我想你。”   ……   随信的有玉玺。   而给到殷克州的信更简单,就直接是圣旨,让殷君辅佐皇后,熙国大小事以皇后意见为主,皇后可为皇,将来皇位继承由皇后指定人选,这是一封简单的退位书和指定继承人书。   禅让皇位,在熙国并不意外。   熙国有几任皇帝都做过,可是这一任的熙皇居然把皇位禅让给皇后……   殷克州看完第一眼就觉得荒唐胡闹,再看一眼还是觉得胡闹,再看很多眼都如此。   是皇上的字迹。   没有造假。   始终是写的不那么好,他总是不满意,挑刺挑了八百遍,所以印象很深刻。   ……   第二日。   熙国上下都知道了。   熙皇和婉贵妃出逃,却遇上了火鬼,没有幸免,婉贵妃当场死亡。   熙皇受伤,死前,立圣旨传位给皇后,让殷君协助,同时立了新君,殷雄,鹿寻。   殷家一门二君子,成为美谈。   但是鹿寻先生居然也成为君子。   而立皇后为皇。   史无前例,朝中居然没有太多反对的声音。   因为如今,天下无皇。   申国的小皇帝亡故了。   熙皇也驾崩了。   荆国都灭国了,荆皇也不知所踪。   民众需要一个皇。   而神佑既是熙国皇后,又是申国大公主,还是蛮荒的领主,和荆国关系也一直不错。   之前也是皇后一直带领众人抵抗火鬼大军,皇后杀了大帝之国的三皇子,并且不怕死的只身如申国大军当中和将领田离谈判,并且说服了田离。   无论哪一件事都是豁出了命去的。   所以这道圣旨出来之后,几乎没有反对声音。   ……   这一日。   风和日丽。   皇后的凤袍改成了龙袍。   神佑颤抖着拿上了圣旨。   她需要有一个绝对统治的地位,因为她最终决定要主动出击。   你杀我一人,我要杀你十人。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所以皇后成为了皇,成为了凰后。   她登基,坐在龙椅上,看着百官。   她的眼睛有点红,戴上皇冠,还是那样好看。   皇冠上的珠翠盖住了她的忧伤,只剩下坚定。   带玉玺回来的人,说皇上驾崩了。   那些同样被送回来的御医都是如此说的。   皇上受了重伤,活不下去了。   就算没有受重伤,熙国皇室向来没有命长的。   可是神佑不信。   她觉得他不可能会死去。   他在信中说,他只是想离开了,想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神佑坐在朝堂上,看着百官朝拜。   她透过百官的官帽顶子却看到了外头的阳光。   阳光中似乎有一个胖乎乎的男子,在踏空而行,他笑起来,眼睛只剩一条缝,他越走越远。   百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开口道:“众卿平生。”   ……   这一日。   新皇巡游。   并不是因为新皇要显摆。   而是再之后,他们的新皇,皇帝,凰后,就要离开这座城市,带着浩浩荡荡的大军,踏上战场的征途。   或许能活着回来,或许不能。   神佑坐在马车上。   一身金光闪闪,如同真正的战神一般。   她穿着金色的战袍,龙凤交缠,戴着头冠,脚上依旧着靴。   再没有女子嘲笑皇后神佑的大脚。   如今熙国的女子都放开了脚。   以自然为美。   因为缠脚的女子,在战争中,活命的机会更少,遭遇更悲惨。   甚至还有一些女子也学着凰后的打扮,喜欢身着男装。   前头带路的军队首领,是鹿将军。   他骑着马,表情沉着。   没有欣喜,也没有悲伤,更没有激动。   他只是认真的做着他的事情。   保护神佑。   他现在是臣子。   他以后也会是臣子。   路两边的百姓都能看到新皇的车撵。   新皇果然太美了。   这种美,无论男子女子见了都会有一种自相惭愧的感觉。   李伊仁在一家酒楼里,是殷家的产业。   她在等李神佑的车撵。   她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吓一跳。   没有想到熙皇会死,也没有想到熙皇居然传位给李神佑。   这让她觉得荒唐,十分荒唐。   就算是她母后太后昭,也没有做到这一点。   太后昭虽然实际掌权,但是还不是皇,皇帝是李平安。   可是熙国如今的皇帝,居然是李神佑。   她一个女子……   李伊仁觉得荒谬不可思议。   她觉得不妥,世间对女子总是有偏见。   而且马上新皇就要带大军出发,更让李伊仁觉得不安。   何必呢……   何必如此。   她如今的胃口古怪,酸甜都喜欢吃,吃的也多。   她一边想,一边吃着东西,面前的东西很快就清空了。   她手碰上去的时候,居然空了,奇怪,平日冬施都殷勤的给她准备好了,今日却一样站在那发呆。   “冬施?”   冬施回过神,看到公主伊仁。   她忽然开口道:“主子,奴婢想去战场。” 第706章 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你一眼   天气晴好。   雪后。   干净又凛冽。   平日看不清的远山,在今日都能看清楚。   神佑昏迷过后,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就莫名其妙稀里糊涂的成为皇了,或者凰后。   操办仪式的还是当朝唯一的君,殷克州。   早朝过后。   是隆重的巡游。   天子出行。   实际一切都太过仓促,好像匆忙间,熙国就改朝换代了一般。   熙皇变成了神佑。   年号还是熙元年。   朝中众臣,国中百姓都没有太大的反应。   甚至连角落里那些向来爱说风凉话的穷酸,都没有象征性的跳出来喊两句。   熙国皇室向来弱势。   皇后神佑算是这么多年来,少有强势的人了。   无论是在朝堂还是百姓当中,风评都非常好。   如今大敌当前,熙皇遭遇不测,传位给皇后,说起来虽然不妥,可是也实在是不妥中最妥当的做法了。   百姓在街上,条件好一些的还可以在街边店里,都是踮着脚想看清外头。   天冷。   却盖不住百姓的热情。   他们需要阳光,需要好消息。   他们只想平安喜乐的活着。   传宗接代,婆媳斗斗气,耍点小心眼,赚点小钱,运气好,赚点大钱,坑一把别人,占点小便宜,小心思,小日子。   大概就是寻常人。   当战争突起,这些寻常人的孩子,也会上战场,这些寻常人自己,也到了战场,成为战场中的一员。   或者能风光活着回来,或着死在了外头。   小日子就艰难起来了,笑容也少了,担忧多了。   总归就是如此。   可是当他们踮起脚,抬起头,探出身体,还是看到了龙辇上那个人。   他们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小日子中的期望。   龙辇上的人,穿着龙袍,戴着皇冠。   很美,距离很近。   她如同阳光,和煦的照在每个人身上。   所有人都觉得身上的冷意,似乎被一点点驱散了。   街角边,那个总会掏出一袋子小果子铺在一张破麻袋上卖的老太太,时间太久,不知道她的年纪,总觉得她永远都在她坐着,她屁股下一个发黑的蒲团,脸上的皱纹和那蒲团一样了。   这个不知年岁的老太太已经是街角的风景。   虽然她也日&日看风景。   有路过的年轻人,想着买一点果子,也算给老太太帮一点忙。   结果拿回去,还发现果子居然似乎缺斤少两,短了一点称,又忍不住骂了几句,不公道,没良心,难怪一把年纪了还要出来卖东西。   不过终究没有人会为了这少一点斤两回来闹腾,过去就过去了。   老太太依旧笑眯眯的在卖果子。   依旧有发善心的年轻男女路过,停下来,买一点果子。   龙辇路过这个街角。   停了下来。   实际上神佑也记得这个老太太。   大战的时候,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但是总有些东西一直保持一致。   这个老太太就是如此。   之前熙皇御驾亲征失踪之后,神佑带兵上战场,她看到了街角的老太太。   老太太坐在路边,认真的卖果子。   她带伤赶回来,老太太还在这里卖果子。   火鬼进攻,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很焦急,可是这个街边的老太太依旧按时按点的铺开她的麻布,摆上果子,认真的卖,认真的缺斤少两。   一件事每日做,似乎就成了风景和习惯和历史的一页。   所有一切都在改变,她却依旧。   龙辇在这里停下。   神佑下了龙辇,走向了街头卖果子的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依旧不慌不忙,露出招牌的笑容,笑容里,只剩下一颗牙。   老太太跪坐在蒲团上。   神佑只是走到了老太太跟前,笑道:“上次在你这买果子,您少了一两呢,希望等熙国大军归来,再来您这买,您给称结实了。”   老太太点头如拨浪鼓:“眼花了眼花了,等皇上您回来,我保准给您称实了,绝不缺斤少两。”   老太太笑嘻嘻的保证。   神佑站在她面前,亦是笑了。   她第一次来熙国,一路都是被各种小生意人坑。   熙国的小人物总是斤斤计较,坑蒙一下外乡人是常事。   大人物也是如同殷君,面容英俊风度怡然,却是满肚子诡计。   不过终究,在大敌当前。   所有人都挺起脊梁。   连这个老太太,即使是跪坐,那圆圆的脊背,也挺起来了。   她喊神佑皇上。   她说等皇上归来。   因为她相信,此战能赢。   这不是什么大预言术,这只是她的期望。   这也是神佑的期望。   她环顾众人,众人都似乎很激动。   神佑回到车撵。   却觉得背后有人看自己,她回头,没有看到人。   只是觉得人群中有一双眼,盯着自己。   她回头看了一眼,没有看到了。   她登上了龙辇,继续前行。   人群随着龙辇移动。   人群中有一批僧人,并不特殊。   火鬼入侵的时候,这些僧人也和他们的战士一起去城门抗低。   一个个都很英勇,不怕死一般,大大刷新了百姓们眼中僧人的印象。   而一群僧人中,有一个戴着帽子。   若是留意他的脸,会发现,他有一只不一样的眼睛。   幽蓝如狼一般。   他是荆皇,也是僧人十七。   他在人群中,并没有显露。   他看着龙辇上的人,那一瞬间离的很近。   甚至看着她下来,他心跳都有些静止。   只等着人群耸动,他又才被推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当年那胖乎乎的圆脸小丫头,如今成为皇了。   她周身都冒着金光。   她背后有龙凰的身影,张牙舞爪,又有点慵懒。   她更清瘦了。   像是个俊美的男子。   只是很瘦弱。   那时候烈火燃烧,她笑眯眯的说不疼。   现在没有烈火,连她身后的龙都慵懒了,她却没有了笑容。   她很严肃,小脸紧绷绷的。   努力的做出威严的模样。   努力的像一个皇。   可是在荆云眼中,她实际没有变。   她依旧是那个懂事的小姑娘。   只是长大以后,要懂的事情更多更多了。   她总想让别人看她更加严肃厉害一些。   实际上没有。   她身后的龙凤都在疲倦的打盹,它们累了,她应该也累了。   龙辇继续前行。   熙国的新皇依旧端坐在上面,面容严肃,气势强大。   ……   PS:天不亮就起床码字了……结果修暖气,耽搁到现在,看看时间吓一跳。 第707章 出征前   熙城已经入夜。   大帝之国却宛如白日。   皇后和皇帝正在举办宴会。   老皇帝白发苍苍,被年轻漂亮的皇后推出来。   脖子上还垫着东西,以防歪脑袋的时候不小心用力太猛,或者不自觉的流口水。   皇帝一身华服,金灿灿的,然而却更显得面容苍老。   而皇后却是脊背挺直,脚上踩着高高的鞋跟的鞋子,脖子上挂着半个拳头大的宝石,闪烁的光芒直逼人眼。   一个个穿戴挺拔,身上都戴着华丽配饰的男子走到皇上面前行礼,亲吻皇上那干枯的手背。   再轻吻皇后那白皙漂亮的手背。   自然,皇后也不是大帝的第一任皇后,应该已经是第三任了。   大帝熬死了两任皇后。   而大皇子是第一任皇后之子。   而二皇子实际只是个私生子。   年轻漂亮的皇后是三皇子的母亲,有强大的家族背景。   亲吻完宴会的主人,就开始了宴会。   贵族皇家的宴会总是华丽又美好,当然也是这些人交换信息的地方。   所有人跳舞,喝酒,摩肩擦踵,脸颊碰着脸颊,华丽而美好。   直到骑士撞开了宴会的大门。   冷风吹了进来。   差点把大帝的口水都给冻住了。   那些穿着薄薄的丝裙把自己勒晕倒的女子们,原本面红的脸,冻的发青,装晕的已经忍不住想起身大骂,谁这么不绅士。   戴着盔甲的黑骑士,带来了几个皇子征战的消息。   一直都是好消息。   东方那几个号称天下最大的国家,在他们眼中如同野蛮落后的部落一般。   大皇子最早传来消息,已经屠杀了一个国家,占领了皇城。   这也是举办宴会的主要原因。   其他几个皇子也是好消息不断。   而此刻黑骑士的马都闯进来,嘶叫声惊醒了好多晕倒的贵妇。   皇后微微皱眉。   大帝依旧歪着脸,口水落在脸颊上,流到了漂亮的衣领上,因为一向细心照顾大帝的皇后忘记了给他擦口水了。   骑士传来了远方新的征战消息。   二皇子大获全胜,占领了最大的国家申国。   大皇子因为亵渎神灵被降罪而亡。   三皇子被熙国皇后亲手斩杀……   随着消息传来,整个大厅似乎温度都凉了下来。   坐在椅子上的大帝更是浑身颤抖起来。   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悲伤,他歪嘴斜脸,让人看不清表情。   而皇后依旧漂亮的仰着头,望着来的骑士,开口道:“你带来了重要的消息,然而打扰了这么多贵人的闲暇时刻,还是要领罚的。”   接着宴会继续。   大门被关上了,可是却传来了骑士的喊叫声。   似乎是在用刑。   然而很快被大厅乐师的音乐给盖过了。   皇后终于记起来给大帝擦口水了,大帝的口水已经泡湿透了他的脖子里的褶皱了……   ……   神佑睁开眼。   外头还是黑夜。   看了看时间,大概是寅时。   她的宫殿景致向来极好。   无论是白天黑夜。   琉璃的窗甚至能看到星空。   这个时间,星辰还很明亮。   天地还是黑的,但是隐隐绰绰又有不同的模样。   她是半夜忽然醒的,实际最近她总是很疲惫,又总是忽然惊醒。   她记得做梦了,梦见了很多很多,可是睁开眼,那些梦如同潮水退却一般,居然消散的一干二净,居然一点都想不起来。   神佑站在窗前,望着窗外。   黑暗中有侍卫站着,如同笔直的枪一般。   因为是寅时,快天亮了,也有一些太监宫女走动。   即使黑着,似乎也慢慢热闹了。   皇宫很大,以前似乎有些冷清,神佑回来后,一直比较热闹。   神佑习惯了蛮荒白骨村的生活,一直也是把这里当做村子一般的感觉。   人总是容易怀念自己小时候的生活。   一旦开始怀念过去,似乎就已经错过了很多,长大了很多。   看着这些人来人往,神佑只觉得没有那么困倦了。   门被推开,声音很轻。   不过来人抬头看到站在窗前的神佑,还是惊讶了一下。   “皇,您起了。”   来人居然是沈明珠。   沈明珠原本是殷家送进来膈应皇后的,却不想如今居然成为皇后的追随者,在朝堂都有她自己的声音。   她擅长服侍人,也擅长记忆。   待人也很周到。   即使知道她心机多一些,也实在是让人讨厌不起来的。   而且她以前喊皇后,现在喊皇上有点膈应,因为她知道皇后实际还是惦记皇上,但是皇后已经继承了皇位,那就不能再叫皇后,所以她开口喊她皇。   单个皇字,在这个声音好听的女子口中喊出来,还有一点辗转柔肠。   夜色也给了这声音一些暧昧。   神佑忽然有些想笑。   若是自己是女子,听到这样的喊声,看着她柔软婉转的给自己穿衣,可能会喜欢上吧。   是的,沈明珠亲自来给神佑伺候穿衣洗漱。   今日是出征的日子。   后宫的女子都想随行,但是神佑并没有打算带她。   她打算带上孟蝶和李晚,把沈明珠和李早留在宫中。   看着沈明珠给自己系衣领,还一副痴痴的望着自己的模样,神佑还是板着脸道:“你很重要,朝中,后宫里,都有很多事,你从小是殷君培养长大的, 这方面应该都比较厉害,我走后,这里就交给你了。”   沈明珠听到这样的夸赞自然是高兴的,不过不能跟随身边,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她眉清目秀,眼睛水汪汪的。   柔情的道:“皇,您要早些回来。”   神佑点了点头,忍不住侧了侧身子道:“你再这样,担心被李早收拾了。”   结果神佑一抬头就见李早今天也打扮的白兮兮的,一脸幽怨,同样看着自己。   过来挽着自己另外一个胳膊摇晃。   和沈明珠一左一右,当真和后宫宠妃和皇上撒娇一般。   神佑虽然轻易能推开, 还是哭笑不得。   这会子李晚也来了,脸一板着,李早就乖乖松手了,缩着脖子。   沈明珠还不死心,被李晚瞪了一眼。   “皇,您就是太柔和了,才让这些没脸没皮的人蹬鼻子上脸,我看以后宫规要重新定一定,省的这些人没大没小,不知道身份。”   沈明珠松开了神佑的胳膊,两手插着腰,一副要跟李晚大吵的架势:“你说谁?谁不知道身份,人家这不是舍不得皇出征,也不知道是哪个小人进的馋言,跟着去添乱……”   那边孟蝶已经送来早餐,摆开了。   李早悄默默的去帮忙。   沈明珠和李晚大眼瞪小眼,互相不服,不过吵了两句也去干活了。   出征前,宫里最后一顿早餐,实际沈明珠和李晚平日虽然不太服气对方,也不至于在神佑面前吵,只是想热闹一下。   神佑只当不知。   李南国今日倒是没有像平日一样打着呵欠,没精神,倒是早早就穿戴好,跟小大人一样,头发也梳的整整齐齐,不过还是戴着一个单独的眼罩。   不难看,反而显得可爱。   用膳也乖乖的。   只是吃完饭,开口道:“姐姐早去早回,我等你。”   声音稚嫩,单独的一颗眼睛,含着泪。 第708章 宝藏   早晨,阳光照在皇宫里。   角落的红梅,颜色越发鲜艳。   早餐淋漓满目。   雕花造型的小笼包上冒着热气。   二皇子却皱着眉。   他实际不喜欢吃包子,觉得面皮里包着肉有些可怕,他不知道那些肉是什么肉。   不过这道菜似乎是这边的正常的点心。   二皇子并没有拒绝,他要多了解这里。   相比显得勤勉的大皇子,二皇子是真的勤勉,而且知道劳逸结合,手段残忍,性格果断。   申国小皇帝死后,他倒没有着急。   虽然有些短暂的混乱,但是很快又被镇压了。   本来想着把那皇后一起结果了,他讨厌那种杀人杀的剩下一人复仇的戏码。   不过看到小皇后抱着个小女孩,只是出现了一次,就再也不见人,他居然忘记了这么一号人。   太没存在感了。   然后就真的忘记了。   当然,实际也可能是小皇后的父亲叶荣是一条好狗,有用的狗。   对二皇子提了很多有用的建议,如何驯化这些百姓为奴隶。   二皇子觉得他还有点用,对有用的人,二皇子还是很大方的。   也给他赏赐了后宫妃子享用。   早餐他喜好喝一杯浓茶,吃些糕点,他吃没有馅的。   他容貌英俊,对女色也看的轻,做事还勤勉,如同真正的帝王一般。   底下的臣子都小心翼翼。   二皇子看到那封奏章,倒是玩味的笑了笑。   熙国皇帝也死了,传位皇后,皇后要御驾亲征,带着手下来攻打申城。   二皇子觉得像是看到一个笑话一般。   不过不得不说,佩服。   他对女子有些厌恶,但是并不轻视。   如同三皇子的母亲,二皇子一直是很敬重的,女人发疯,天下都跟着颤抖。   但是也就仅此而已。   女人很容易发疯,最容易发疯,一发疯,总是会坏事,坏别人的事情,也坏自己的事情。   他倒是对那一天的到来,期待起来。   不知道那个能杀了自己蠢货弟弟的女子,是长什么模样。   说起来自己应该是她的恩人吧,她应该感激自己,自己可是杀了她最大的仇敌,太后昭的。   想起太后昭,二皇子的腿依旧有些难受。   挖肉之痛,痛彻心扉,不过他还是做了。   ……   神佑站在那库房里,陈旧的木屋跟前。   库房有些乱,因为那日婉贵妃逃难,乱翻了一遍。   大概还是有些匆忙。   神佑离开皇宫去山上那段时间,婉贵妃也翻了一遍,搬了许多贵重物品到她的婉蓉殿,可惜走的时候也不能搬走。   皇家库房东西说起来很多,都是大家具特别多。   一些古老流传下来的大物件老物件。   熙国皇室看起来的确是不富裕的,因为皇室没有对外经商。   而熙国大家族都是靠经商发家的。   皇权一代代衰落,也使得国库里的东西显得陈旧。   然而熙国一直有一个传说。   传说祖皇出海前留下了巨大的宝藏。   这个传说一直流传,甚至街边都有地图卖。   不过真正宝藏却没有人见过,大多数人都以为是假的,也就普通百姓幻想一下。   朝中臣子都不太相信的。   神佑也不太信。   不过她要走了,要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即使不相信,也想试一试。   万一呢?   就如第一次来熙城。   路上遇到的一切,那残破的宝图,那黑色的药丸,那断剑。   所以她想试一试。   她怕自己也回不来了。   她其实不想回来,可是人生算起来,她在蛮荒生活了多久,在申城生活了多久,又在熙城生活了多久,印象最深刻的应该是蛮荒的回忆,可是回忆起来,也没有多少事情,终究是有些苍白。   真正不需要回忆,就记起来的实际是熙城。   这座南方的城市,偶尔也下雪。   夏天很热,冬天有些冻。   河水总是会流动。   街角的叫卖声很有趣。   漉山的景色很美。   书院的学生很聪明。   后宫那些女子都很有趣。   这就是她生活的地方,她实际真正懂事待最久的地方。   还有一个,她曾经慢慢习惯在一起,后来又慢慢去习惯不在一起的人。   无论是怎样,神佑闭上眼似乎都会浮现他的脸,睁开眼,又是熟悉的皇宫。   库房角落里堆满了家具,已经有蜘蛛网了,这一块太乱,连婉贵妃都没有来打过主意。   神佑让人把地上的东西收拾起来。   拿出了曾经在后山林子里找到的东西,尝试着打开。   地面很平坦,墙也很平坦,因为御书房就有一个暗门,所以神佑想这里也可能有。   她的手轻轻拂过略有些粗糙的墙面,一点点的敲击,在一个地方,终于感觉到异样。   她轻轻的推了推,自然是没有推开,却显示了两个凹槽。   她把捡来的钥匙放上去,还是没有变化,想了想,又把玉玺放了上去。   果然,就听到轰隆一声响。   门缓缓的开了。   一阵烟尘,没有想象的金光闪闪,而是很干净的一间屋子。   神佑走进去,门缓缓的关上,屋子里并不黑。   但是也不明亮。   神佑走进去,这一脚,仿若穿越了时空一般,走到了另外一个年代。   甚至看到了当初一个老者,忙碌的指挥……   这个箱子放这里,轻一些,这个摆那边,对朝左边一些。   他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在摸索,脸有点宽,有点圆,胖乎乎的,眼睛也是迷成一条缝,但是看着稍微有点凶。   来来回回有人搬东西,一箱一箱,箱子很新很华丽,一样一样的放好,然后由他封好。   他在这里转了几圈,来来回回的看,终究一声叹息,然后转身走了。   他明日就要离开这里。   他要去远洋。   他要去海的另外一边看一看,也许天下不止这么大。   他想他可能会回来,可能不会。   他终于离开,落锁,然后这里就尘封了起来。   岁月阳光都照不进来,时光一点一点的磨旧了这里。   崭新的箱子,崭新的花纹,一点一点的陈旧发黄。   许久许久以后。   门又开了。   神佑塌了进来,她好像看到那个老者,看到他和自己挥手,然后身影渐渐消失。   他在微笑。   神佑站在这里环顾四周,陈旧,却又亲切,恍若千百年前来过一般。   她打开了最中心的桌子上的木箱。   上面的锁已经脆裂,木箱却依旧完好。   里面有一封信……   …… 第709章 时光   昏暗的灯光下。   字迹很工整。   爱留信的唐家人,似乎是一个继承。   只是打开箱子看到一封信,神佑就落泪了。   泪流满面。   留信算什么?   留信有什么用?   你能预料到一切吗?   没有人回答。   只有一封信,躺在那。   不知道碰一下,会不会如风一样飘散。   神佑的手轻轻的碰了一下。   没有散。   信纸用的材质很不一样。   字迹居然还是有点熟悉。   或许唐希自小临摹的就是他们祖皇的字迹,也是工工整整,像是孩童练字一般。   只是字体更扁一些。   看着扁扁的,一排一排的,很整齐。   “唐家祖训,不可轻启宝藏,若是有朝一日,此门被打开,恐怕唐家危在旦夕,初,吾并没有想成为皇,吾年少时只想出海,走的远一些,再远一些,看看天下到底有多远……走远就需要乘舟,舟往还还可以运货,唐家就这样起来了,起来的甚至快的控制不住,从一个小家族变成大家族,最后甚至成为一国……吾坐在皇位上之时,甚感惶恐不安,待到吾儿稍长,吾就想传位于他……兄弟相争厮杀,然许是上天报应……吾觉吾命不久矣,唐家人都生病了,活不久,原只想看更远的天下,后来却真如传言,想寻仙问药,吾儿死,传位于孙……”   一封不算长的信,有些地方模糊,有些清晰。   像是一个老者在述说历史,讲了前因后果,却没有讲后续。   他出海了。   他的病好了吗?   他还活着吗?   或者死了?   神佑想,现在可以告诉老者,海的那边还有天下,天下很大,并不太平。   她环视了这里面的箱子,很直接的金银,很多很多。   唐家是真的有钱。   如山一般。   那老者最初也是有些自豪的吧。   但是也有些哀伤。   他赚的钱太多了,搬不走,他的兄弟死完了,儿子死了,只剩下孙子。   孙子是否适合当皇帝,是否能继承家业,他也不确定。   他还是要出海离开,去寻找活着的机会。   因为他感觉到自己快死了。   神佑让人搬出了一部分钱财,退出了门,门哐当的关上。   关上的还有那陈旧的历史。   过去的往事。   她还要回去换甲衣,给她换衣裳的沈明珠发现她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皇,您不要哀伤,臣妾自幼失去娘亲,然后被寄养在殷家,最初总是哭,总是会想,娘亲在多好,实际娘亲在的时候,也并不太关心臣妾,她总想要生个儿子,女儿于她可有可无,当然有时候在父亲面前,她也会表现出对臣妾的慈爱,我回想她的时候,总是记得慈爱的那一部分,实际臣妾的教养都是从殷夫人殷君那里得到,他们并没有偏薄,只是臣妾心中一直记着娘亲,有些失衡,现在想起来,很是不必,离开的不是最好的,留下来的才是永久的,需要在意的。”   神佑顿了顿,微微点头,看着眼睛亦是红了的沈明珠,开口道:“谢谢。”   她没有想到自己需要别人劝说,她一直以为自己在情感方面处理的不错的。   可是想到李伊仁也总是嘲讽自己。   在大战大是大非面前,儿女长情都是云烟,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神佑收拾好行装,也收拾好心情。   ……   今日阳光晴好。   出征的军队队伍很长。   相送的人也很多。   街角卖果子的老太太还在卖果子。   神佑转头看着殷君,满面风霜。   “等朕归来。熙城交给您了。”   殷克州点了点头。   略弯的肩膀陡然挺直起来。   挺着有些显怀的肚子的李伊仁也来送行。   不过她送行的时候,送出了身边的丫鬟。   “让冬施照顾你,你不要死,你死了,我们都活不了。”   李伊仁声音冷冷的。   她丈夫也在出征的队伍里。   已经告别过。   她对战争中冒出来的火药也很惊讶,不过她原本也就是个办公室普通文员,文科生,怎么会知道这些,只是乱七八糟的把自己懂的说一通。   此刻看着出征的李神佑,她有些崇拜,又有些担心。   她很怕疼,随便碰一下都觉得疼。   可是李神佑却是总是受伤。   她手上的伤都还没有好,战争会给她加上新伤。   李伊仁觉得疼,觉得害怕,她不敢上战场,不敢直面杀人,或许最后,连自杀都不敢。   终究,战场还是要有人上。   她是个普通人。   只是在殷雄面前是妻子,在李神佑面前是妹妹。   李神佑看了看冬施,一直知道她身手应该不错,不过她常年刘海遮脸,总是看不清的模样。   此刻刘海都梳起来了,一身戎装,脸是鹅蛋脸,略微有些长,看着并不娟秀,反而是有些狂野,明显的有荆国人的感觉了。   神佑点了点头。   冬施转身朝李伊仁恭敬的跪拜了三下,然后走到了队伍当中。   李伊仁只觉得眼角热泪滚下。   看着大军离去,仿若一个时代的离去。   ……   大军前行,一路坦荡,实际已经有一支军队更早的前去了。   荆云一路收罗散落的荆国人,这些活下来的每一个荆国人,都像是死士一般,他们不畏惧死亡。   他们只想战死。   而枯木长河和枯木春兄弟也一路配合。   慢慢的也有一支渐渐壮大的队伍。   蛮荒也组建了一支队伍,南下。   天下重新是一副战图,不过此刻是都朝申国汇聚。   而申城似乎一派平静,却是再也没有消息外传。   那是一个战场?还是一个巨大的陷进?   谁都不知道。   申城里,曹九带着女儿在院子里溜达。   说是院子已经是很小很小的地盘了,比以前还小。   在过去,也就是大家族仆役的屋子,屋子门口有个天井,一边是住人,一边是厨子,天井可以放些杂物,若是天晴,可以把饭桌摆在天井吃饭,小小的天井抬头望向天空,天空当然不是四方的,因为天井没有那么高,当然天空也不是很宽广。   比井宽,有云彩飞过,正午会有太阳路过。   不过一般曹九回家都是晚上了,今日是难得的沐休日。   城中大多数地方都被二皇子征用了,用来盖监狱,盖城堡。   大兴土木。   人如同牲口一样用。   小小的天井里,有一个蔓藤,冬日已经枯萎,但是蔓藤的样子依旧保留。   曹九抱着女儿绕着天井转圈圈跑,女儿蓝媛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这一刻,在这个孩子的记忆中,大概是最美好的时候了。   潮湿阴暗的天井于她来说,是幼时的花园,是有父亲在的最幸福的时候。   …… 第710章 天下大国   申城的皇宫外头,又建起了城墙。   城墙很高。   无数百姓被征用,每日在那城墙敲敲打打。   他们不知道自己建的是什么,只知道每日有干不完的活,直到累死那一日。   千百年沉淀下来的申城变了。   变得没有那么文气,变的张牙舞爪,十分陌生。   正午,从皇宫出来的叶首辅,听到的声音都是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很是吵闹。   他不经意的一回头,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圆头的庞然大物,自己都猛的呆住了。   他这是在哪里?   申城的皇宫原本是恢弘大气的,可是二皇子并不喜欢这些审美,或者说不在意。   他更喜欢军事建筑,把这里建成巨大的城堡,堡垒,他才安心。   曾经的叶首辅,如今还是二皇子跟前的第一有用的狗,说起来他伺候过几任的主子。   申国皇帝都换了几茬了,他还在。   他愣愣的望着这黑色的城墙,城墙上总会溅上血迹。   正午阳光下,即使干涸的血迹也异常刺目。   最初二皇子要大兴土木修建皇宫的时候,他还上过谏言,当然不是阻止二皇子,他又不是想死。   而是提议参与修建皇宫的人最后都要处死。   叶大人是一个很务实的人,他现在全心全意的为二皇子考虑,因为他第一个投诚,那就要投诚到底,若是二皇子不好,他也不会好。   二皇子很是赞赏的点了点头,却没有同意,而是道:“在我们大帝之国每一个奴隶都是有用的,我们不会轻易处死奴隶,只会让他们为主人奉献终身。”   那时候叶首辅没有明白,现在看着这黑红的城墙却懂了,这些人都会劳作致死,没有活下来的,他们的血肉有可能就砌到城墙里了,他们奉献终身,死后骨头都成为墙的一部分。   走了许久,越发觉得阴冷,已经立春过了, 他拢了拢身上的衣裳,身体都是发凉的。   他感觉自己年纪大了。   放眼望去,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   那些当年和他在朝堂上争执,或嘲讽他,或巴结他,或鄙视他的人如今都不在了。   似乎就剩下他。   还有一些瑟缩的新面孔。   太后昭上位的时候,出现了一批人,背叛了申皇,唯太后马首是瞻,太后倒台了,这些人一部分忠心耿耿,也走了,留下的似乎越发不堪。   三姓家奴,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他朝外走,隐约看到前方似乎有个瘦小的身影,弓着身子,跟老鼠一般闪过。   他却觉得那身影有些面熟,像,像他的女儿。   他揉了揉眼睛,面前空无一人,只是他眼花罢……   ……   神佑站在涛涛江水前。   风吹的她衣服哗啦啦的响。   冬施如同标枪一样,笔直的站在她身边。   以前她是个称职的丫鬟,现在她是个称职的护卫。   不再刘海遮面,而是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十分精干的样子,眼神也是如此。   她眼神坚定笔直,只有偶尔看到队伍最前方那个身影,才会有一丝停顿,很短,短的她自己都要发现不了。   她知道她的皇还活着。   她接受了新的任务。   保护神佑。   她喜欢这个任务。   因为她也想上战场,不想在内宅里耗费一生。   还有一个原因,她想追随他的身影,近一点,再近一点,哪怕只能看看他。   不过在她到神佑身边之前,她以为又是一个伊仁公主。   伊仁公主很讲究平等仁善,但是实际上公主只是比其他人稍微好一些,本质却没有什么不同。   皇神佑在外名声很好,冬施也接触了几回,只是觉得她很果断凌厉。   真正在她身边这几日才发现,她和伊仁公主实际是不一样。   神佑从来不说平等自由这些话,但是她的行为举止却是如此。   她待自己并不亲密,却很平等,也不限制自己的行为,充分给予自己自由。   她不仅仅待自己如此,待其他人也如此。   皇身边还有两个随行的女子。   一个是妖妖娆娆的孟妃,一个很是严肃的李妃。   孟妃爱跳舞唱歌,皇并不阻止,平日妖娆的孟妃唱起歌跳起舞来的时候,却如同战士一般。   即便是不喜好这些的冬施,看了都不免动容,心跳比平日快,恨不得马上冲进战场厮杀。   而李妃似乎比自己还老练沉稳。   她总是在埋头记录,而且不在乎自己的容貌,甚至没有梳妆打扮。   她总是坐在皇身边,记录书写,似乎懂得很多。   而以前冬施觉得自己懂的非常多,可是在这两人面前,她觉得自己只剩下护卫一职可以做了。   这一路都是行军。   走的快,也比较累。   大军在江边休息。   神佑听着涛涛江水,回头望见身边发呆的冬施,冬施似乎总是呆呆的样子,不过神佑发现,她大多数时候发呆只是伪装,而此刻是真的在发呆。   “在想什么?”   冬施愣了一下才开口道:“这河是熙河还是申河?”   这个问题也让神佑愣住了。   这其实是一条河。   在申国境内叫做申河,在熙国境内就叫熙河。   其实还是一条河。   神站的位置略高,可以看到不远处,申国的军队,熙国的军队,还有混杂的荆国僧侣和荆国人组成的队伍。   有些明显的区别,泾渭分明,此刻又有些融合在一起的一般感觉。   一个熙国士兵胳膊搭在一个荆国人的肩膀上,说着什么。   另外一个申国士兵和熙国士兵一起抬着一个箱子,两人摇摇晃晃走的,又有些整齐。   细看他们的衣着都有些区别,再看又觉得其实都一样。   同样有些微黄的皮肤,同样的眼睛,以往他们都刻意以身材衣着各种细节区分彼此的不同。   实际上却十分相近。   就如同此刻,混杂在一起。   “这是同一条河,冬施,你是荆国人吧,以后,你有何打算?”   神佑开口问道。   冬施等这一日等了许久,她觉得自己的身份,应该早就被知道了,只是一直没有人说。   她一直惦记着,总算说透了,她反而没有惊慌,而是松了一口气。   “我是荆国人,我小时候在荆国长大。”   她说完这些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其他,荆皇锐是她的恩人也是主人。   实际她和太后昭是同一类人,只是在不同的地方接受训练。   神佑看着她,摇了摇头道:“不说过去,只说将来。”   “将来?”   冬施从来没有想过将来,江水滔滔,她的思绪也如江水一般翻滚。   “打胜战,赶走火鬼之后?你想做什么?”神佑问。   冬施,她想,她想跑回去,见一见伊仁的孩子,那时候孩子应该出生了,她希望能见到。   不过这一刻,她没有说,只是有些出神的想了想。   她应该要活着,才能见到,才可以谈将来。 第711章 申城就在眼前   黑夜很沉。   二皇子猛的坐起来。   一身冷汗。   他到了申国之后,一直仔细规划,受伤的那次算是意外。   不过一切都在他料想之中。   但是今夜却猛地突然惊醒。   奴隶们点亮了烛火,偌大的皇宫,装扮的很宏伟,很奢华。   跟以前不一样。   这以前很朴素,叫做神佑殿,二皇子自然给改名了,叫做朗刹宫。   他也是用自己的名字命名。   他实际并不是很喜欢自己的名字。   他的名字太随意,显然最初他的父皇也没有在他身上投注多少心思。   他做噩梦了。   居然梦见了三皇后那个疯子。   他厌恶女子。   厌恶自己的生母,那个卑微愚蠢的女人。   更厌恶三皇后,他上一次的噩梦就是跟她有关。   在一个清晨,他睁开眼,皇后居然一丝不挂的睡在他床上。   若是父皇看到一定会杀了自己。   他昨夜是喝醉酒,可是他很清楚,自己从来不玩弄女人,他不喜欢女子,所以绝对不可能对皇后做什么。   不过平日为了掩盖这些,他可是比谁都放荡疯狂。   所以那样的场景,父皇一定不会相信自己。   在异国他乡,他并没有怀念大帝之国,一丝都没有。   惊醒了,就再也睡不着。   他靠着巨大的床榻上,上面铺面了柔软的棉花,外头是真丝的缎面被子,枕头也是极其柔软的棉花枕。   他不喜欢这边这硬邦邦的枕头,那些玉枕石枕,简直就是奇葩。   此刻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柔软的棉被和枕头当中。   穿着华丽的丝绸,胸前袒露出来,宛若美丽的雕塑一般。   二皇子长相俊美。   在大帝之国都是有名的。   他遗传了他母亲的美好的容貌。   他母亲只是大帝的情妇。   他对自己的容貌有些厌弃。   他睁着眼,无端的看着屋顶天花板。   天花板有繁复的雕花,还挺漂亮的。   他实际和大皇子,三皇子不同,他们是真的想继承皇位,他不想,他想建立他的国,没有人拘束的国,他是唯一的王,他可以做他任何想做的事情。   此刻,那个熙国皇后应该已经快到了。   他都觉得有些期待起来,最近的申城太无聊了,已经沉闷的像是大帝之国一样了。   他睁着眼等天亮,结果等着等着,似乎就又睡着了,长长的睫毛盖在了眼上。   睡着的二皇子仿若纯净的婴孩一般。   ……   睁开眼。   神佑睁开眼,天还没有亮,不过快亮了。   她起身,走到帐篷外。   天空星辰密密麻麻,仿若天上有河一般。   雪后,初春。   申国的天空也多了一丝空寂的味道。   或者说不止天空。   这一路走来,各个城池居然没有遇到太大阻拦。   城池的人都很少,据说青壮年都被抓走了。   申国曾是天下第一大国,你无法想象,所有城镇都空了,壮年都被抓走,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一路过来,城镇都显得有些空。   镇上的人眼神麻木,再无过去的风采。   在曾经,申国挑粪的粪夫都能挑着粪吟两句打油诗。   田地里种地的人问一个问题,带着的学问能把你憋死。   他们知书达理,爱掉书袋,爱文绉绉说话,爱面子,爱打扮。   很多缺点,很鲜活。   如今那些鲜活的面孔都消失了。   留下的人呆呆的望着路过的大军。   孩童只有在怀抱里吃奶的还有,街面上不见奔跑的男孩丫头,店门大都关着。   一路走来,繁华的申国甚至比蛮荒还让人觉得空荡荡。   神佑每日行军,却一直醒的很早。   她心中压力很大,总觉得一路太古怪,而自己一行人一路向着一个巨大的陷进走一样。   二皇子知道他们来了,一路行踪并不隐秘,人太多了,也做不到隐秘。   可是这一路,并没有遭遇抵抗。   二皇子像是等着他们到申城聚集一般。   天微亮,整个营地也渐渐醒了。   开始造饭。   准备行军。   忙碌起来就顾不上天空的星辰了,星辰渐渐隐去,朝阳初升。   ……   朝阳初升。   二皇子睁开眼,他以为他醒着,实际上他后半夜又睡着了。   半夜惊醒让他有些疲倦。   今日,他要去这边的佛寺。   实际上大帝之国也信奉神。   但是和这边的神佛不一样,大帝之国的神教人员地位权利非常高。   而且大帝之国的奴隶非常虔诚,那些奴隶的一生,基本上除了奉献给主人的,剩下的就全都奉献给神了。   二皇子在骨子里并不信奉这个,不过作为上位者,他还是要表现自己的信仰。   在大帝之国,没有信仰的人也会被千夫所指。   为上层所不容。   洗漱用餐完毕,二皇子就出门了。   他很满意自己来之后造成的申城的情况。   安静,稳定,奴隶们都在干活,这就是他想要的城池。   所有的子民都是他的奴隶。   从皇宫到寺庙并不近,但是如今道路坦途,宽敞,原本可并两辆车马进出的道路,生生被二皇子下令变成可同时让四两车马并行。   宽阔的如同皇宫大道一般,原本两边的屋子自然是拆了。   也不见人反抗,反抗的人都被抓起来了。   城中的治安似乎一瞬间都变得非常好。   二皇子用的是酷吏严法治国,任何做错事的不符合规定的人都会被抓起来成为苦力奴隶。   宽敞的道路,让二皇子觉得心情舒畅。   这样一路到了大佛寺。   原本他还想去申学宫看看的,虽然他瞧不起这边的读书人,不过申学宫早在荆国人来的时候就烧毁了。   二皇子到大佛寺,寺庙的和尚很紧张很害怕。   他们算是唯一没有被波及的。   二皇子上来,看着一个个光头和尚,虔诚的双手合十念经,他也没有发火,而是跟参观一样,把这个巨大的寺院绕了一圈,金光闪闪,二皇子居然发现这个寺院是和他们大帝之国最接近的地方。   他没有像他大哥那样脑残,要砸寺院,寺院很多时候很有用。   相反,在面无表情的走完一圈之后,他还随着这边的习俗,上了一炷香。   看的大和尚感激涕零,一直念阿弥陀佛。   二皇子不喜欢寺庙里浓重的香的味道, 很快就出了寺庙,站在门口,却看到了对面的几座山头。   “那是哪儿?”   大和尚看着二皇子指的地方,恭敬的答道:“那是龙渊山,熙国皇后曾经住在那。”   二皇子指着另外一个山头问:“那里呢?”   大和尚面色却更加紧张了:“那里是一个小庙,荆国皇帝曾经住在那。”   …… 第712章 国破家何在   春风有点凉。   鹿寻梳好头穿好衣裳。   他还是不习惯穿甲衣。   书生袍子外头套着软甲,看着总觉得有些怪,并没有威风凛凛,反而是更显得文弱。   他作为大军的军师,睡的有些晚,起的不早。   等他醒来,似乎大家都醒来了。   早餐很简陋,不至于有豪华的桌子,荤素搭配什么的。   行军路上能吃到热饭就不错了。   所以煮热的一大锅疙瘩汤已经是美味。   春寒料峭,吃完身体有点暖。   神佑和身边的几个女子也是如此吃的。   早餐的时候,几个将领都会过来碰面,也就是吃东西的时候,一边吃一边商量事情。   主将鹿歌,面容似乎永远平静,让人有些安心。   副将田离看起来总是很不正经,坐的时候一条腿总喜欢折起来踩椅子上。   殷雄则是在哪吃饭都如贵族一般,斯斯文文的,不过如今蓄了须,也即将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再没有人会觉得他是女子了。   鹿寻吃的不声不响。   众人商量完既定的行程安排就散了。   神佑看着哥哥,虽然面容平静,但是眼中却有血丝,实际并不平静的感觉。   “哥哥,不要担心,我们会赢的。”神佑安慰道。   鹿歌点了点头。   实际还是担心,他也觉得很奇怪,直觉是个要命的东西,他觉得他们不像去打战,像是去送死。   如果只有他自己,他可能会更坦然一些。   可是这一战,压上了所有人,他觉得肩膀上有点重,很重。   他晚上做梦甚至都在害怕。   他不是一个胆小的人。   如果是他自己,他就觉得死就死了。   可是他表现的一直胆小,就像当年申学宫学子都去皇宫门口抗议,他不敢去,他不是怕死,他怕自己死了,身边的人没有人照顾。   就像是此刻,他极其讨厌熙皇唐希,尤其是最后,他留下的圣旨书信,把偌大的熙国交给神佑。   说起来是无比信任,可是在他看来是无比懦弱,他希望他真的死去。   妹妹神佑看起来无比英勇,关键时刻都能挺身而出,可是在鹿歌眼中,神佑永远都是那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女孩。   她聪明懂事的让人心疼。   所以熙皇留下了圣旨,神佑肯定会接,哪怕此去,会丢掉性命,她也会上战场。   所以鹿歌只能让自己不要担忧,让自己做的好一些,更好一些。   成为皇之后,神佑的站姿似乎都更挺拔了,眼神也更坚定了,却没有人注意到,神佑更瘦了。   她脱下甲衣之后,轻飘飘的感觉会被风吹走。   他再看了一眼神佑,转身离去,只是眼中血丝更多,他想,若是真的战况不好,他会逃跑,他会第一个逃,他要带着妹妹逃离。   他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他可以负天下人,去他娘的天下大义,和他没有关系。   他大踏步的离开,没有敢再回头。   鹿寻有点感觉到鹿歌的情绪不对,不过此刻,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他掀开神佑手上缠着的布,白皙的手,很纤细,所以就显得上面的疤痕更难看了。   鹿寻向来怕疼,轻轻磕碰一下都觉得疼,大概这也是为何他爱读书,他总觉得读很多很多书,就可以专注的只读书,不要出去磕磕碰碰。   天才只是源于生存需要。   他看着就觉得疼,可是依旧是和家长一般。   “再不能碰凉水,估计就快好了。”   因为最好的御医都被婉贵妃带走,而且遭遇火鬼被杀了,留下来的那些御医,更多还是学徒,或者说老迈的不成了。   老迈的御医留在了宫里,年轻的御医也跟着上战场了。   神佑的伤,鹿寻亲自帮忙包扎换药,在这时候文医都不分家,鹿寻自己身体也不是顶好,他读了很多很多医书,在荆国的时候,也是充当大夫的存在,一路治水救命。   神佑点了点头,实际上已经不疼了,只是稍微有些麻木。   重新包扎好,就差不多要启程了。   长长的队伍,一路向前。   ……   另外一边蛮荒的队伍,也是如此。   那些曾经被发配到蛮荒的书生们,他们梦里多少回,都是梦到自己回到了故乡,回到了京城。   街边小贩的扯着嗓子大声的叫卖,风月街姐姐们大大方方的媚眼,酒楼伙计清亮的唱名,很多很多。   然而睁开眼,他们还在蛮荒。   蛮荒这座崭新的城市。   是让他们骄傲的城市。   不过在内心底,还是会想念曾经,过去。   想念申学宫的松木林。   想念去申学宫那条弯曲的山路上的整齐石阶。   想念石阶两边的山风。   然而,这一切,如同历史一般,就那样真的消失了,只存在他们的记忆当中。   他们没有见到的时候,以为一切都在,只是他们不在了。   可是当他们踏上了归途,却发现,一切都不在了。   山河变化,物不是人也非。   出了蛮荒,出了沙漠,以为会回到山清水秀的申国境内,实际却不是,而是一片乌烟瘴气。   他们以为他们准备的足够充分了,可是看到眼前的场景,还是惊恐慌乱不已。   这还是申国吗?   这还是他们的家乡故土吗?   他们被流放蛮荒,以为已经很悲惨,走出蛮荒才发现,蛮荒就像人间净土一样。   连蛮荒砂砾上的一颗小草,都是干净嫩绿。   可是眼前的申国,却是到处都破破烂烂,房屋有倒塌的,被焚烧过的,路上行人很少,偶尔有一两个都是匆匆忙忙跟见鬼一样的跑了。   不像是人间的城市,像是鬼城。   火鬼肆虐过,二皇子又派人抓壮丁。   一路经历过的城市都是如此,人间地狱一般。   没有读书声,没有笑声,也没有哭声。   爱哭的人,都被杀死了。   他们不敢哭。   一路残殇。   就是蛮荒的本地人,没有出过蛮荒,可是他们都和所有蛮荒人一样,对外头充满向往。   尤其是他们的国,申国。   那样繁荣,那样富饶。   那些从申城来的书生都是彬彬有礼,虽然总被他们嘲笑书呆,可是内心里却是尊敬和羡慕的。   能养育这样书生的地方该是多美。   可是眼前的苍穹,却是处处透着死气。   依稀可见曾经的繁华,如今只是到处充满破败的气息。   他们朝着申城走,离蛮荒越发的远,也越发的惊慌。   连首领蓝玉都是如此。   多少次梦回,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   而这次一起出征的有鹿五夫妇,鹿五和瞿柒,他们的孩子鹿昭福在白骨山上。   鹿五受了伤,但是他还是决定回蛮荒,毕竟他已经成家,他想如果真的出事,他希望能和妻子在一起。   所以此刻,他们一起出征。   国师重烟也在队伍中。   队伍中还有后来加入的荆国人。   大和尚阿八,孩子的母亲朝虎贝。   这是朝虎贝第一次来申国,她对申国不向往,也没有太多设想,她面容坚定,笔直向前。   她不在乎周围的破败,她只想快点杀到申城里,她想杀死敌人,杀的越多越好,因为她的孩子,她的亲人,在她背后。   白骨山上,阳光明媚。   白骨累累的白骨堆,又增加了很多新骨头。   山上留下来一群老人。   老国师走路蹒跚,颈脖眼角都有皱纹的前皇后蓝曦,在仔细的擦拭那些白骨。   后头的平台上一堆孩子在玩耍。   年纪最长的重阳,噘着嘴,有点不高兴,她没有能去战场,她想自己能快点长大,就不用在这里看孩子了……   地上,鹿昭福和枯木虎不知道抢什么东西,两人居然打起来了,小孩子打架,你压我身上,我压你身上,滚做一团,被重阳上前,一手一个提起来……阳光下,摇摇晃晃,像两颗球。 第713章 一柄小刀   越靠近申城,肃杀的感觉越浓烈。   一路上破败不堪。   可是快到申城的时候,却是安静的风吹草动都让人惊觉。   蛮荒的队伍和神佑的队伍约好在梨城汇合。   梨城曾经被大水淹没过,后来又重建。   重建的梨城非常美。   是太后昭亲自下令重建的,亲自开口监督的。   而手下的官员为了太好太后昭,重建的非常细心。   一草一木,似乎都合符审美。   而且为了拍太后昭的马屁,梨城除了规划整齐,更有一种北方原野之美。   视觉上十分平坦。   不得不说,文人为官,若是用心的话,潜力无穷。   要把一个小山城做成平原,又规整,又有北原的大气,又有申国的文气,实在是不容易。   可是偏偏有人就做到了。   而且为了防止水淹梨城再次发生,连着整个城市都水利都重新修建了。   可惜的是,这座重建后号称申国最美的城市都等不及太后昭来巡视一遍,太后昭就身死命陨。   太后昭来不及看的新城。   二皇子并不在意,他认真的打造他的城堡。   所以这座还没有完全投入使用的新城梨城,人本来就不多,遭遇的肆虐也不算多。   那些火鬼急着进申城,不会在这里停留。   于是这座崭新的城市,迎来了他们的第一批访客。   来自蛮荒的同乡。   第二批访客,来自熙国的大军。   实际上,是海的这一边的有反抗意识的青壮年,无论男女,还活着,自由着,都来了。   梨城,人声鼎沸。   ……   瞿柒看着冬施,冬施看着瞿柒。   瞿柒白皙的脸上有两片红,像是被阳光晒的。   蛮荒一半是属于高原,阳光很猛烈。   “比过去好看些,过去白的像死人。”冬施说。   瞿柒也反驳道:“不要刘海好看,遮着刘海像老姑婆。”   然后两人相视一笑。   瞿柒的主子是殷克州。   瞿柒出征,殷克州知道,只是告诉她,活着回来,以后你就是你自己,可以是鹿夫人,可以是昭福他娘……随便什么,活着回来就好。   她是上战场,可是她一点都不难过,满心欢喜,从今以后,她就是她自己。   就是死,她也能死在她夫君鹿五跟前。   值了。   ……   三当家王如意端起一杯茶,递给了陈结余。   陈结余年纪稍长一些。   没有想到,多年以后,两人居然是这样再见的。   按照二皇子发出的檄文,他们都是奸逆,叛军。   二皇子在申城是保护申国皇室血脉。   皇室血脉是一个女孩。   叫做李思的女孩。   谁都知道她是谁生的。   然而只是一个借口,借口真假不重要。   王如意头发半百,但是人看着挺精神。   而陈大人头发全白了,人看着精神头有点不足,他毕竟是纯粹的文人,走南闯北,一路行军,对他来说是很疲惫。   可是今日,他看到了他过去的学生们,看到了那些小伙子大都成家立业,他很是高兴。   大军在此,不喝酒,但是可以以茶代酒。   茶也不是好茶,但是却品出了满口回甘的甜。   申学宫的老院长,留在了蛮荒,年轻的能走的,都出来了。   像是重新上课一般。   王如意陪着陈结余走了一圈,学生们纷纷起立,跟先生问好。   区别就是,先生满头白发,学生也脸有皱纹。   都老了。   但是这不是终结,学生成家立业,有了孩子,他们的孩子在蛮荒继续上学。   这就是延续。   一杯清茶,换了地方,人依旧。   ……   神佑四兄妹,也在这里相聚。   鹿歌为长兄,看了看自己的弟弟妹妹。   鹿五的伤看着好多了,一身戎装,威风凛凛,两军相遇的时候,看到对面那强壮的将领,就知道是鹿五,很安心。   鹿寻依旧打扮的整整齐齐,脸上笑容和和煦煦的,耳垂很翘,不耐逗。   变化最大的是神佑。   脱下甲衣,穿着常服,也是绣着龙的龙袍。   她是整个梨城所有人的皇。   蛮荒属于她,熙国尊她为皇,所有人听命于她。   但是她比过去瘦削许多。   脖子纤细的似乎一拧就断了。   穿着龙袍,形容却更美了。   奇异的美。   龙袍的威严,她的柔弱又坚定,任何人见她,都会舍不得移开目光。   他们平常的一起吃了一顿饭。   一顿很家常的饭。   饭后,他们就又要启程了。   不管有什么阴谋,有什么陷阱,都要去闯一闯。   不过这一刻,还是宛如儿时,不论大家穿了什么衣衫,成为了什么人,他们依旧是兄妹。   吃饭有点快,抢着一般。   ……   申城里,一座豪华的大宅子里,一张漂亮的桌子上,摆满了饭菜。   然而吃饭的只有一个人。   叶首辅。   他如今还是首辅。   国破家亡,他的地位还不变。   甚至他的宅子比过去更大。   二皇子赐予他的豪宅,也赐予他奴隶。   叶首辅可以使唤那些火鬼奴隶干活,他们非常听话,比以前家中的奴仆听话许多,而且没有什么自主意思。   以前家里的奴仆还总有诸多要求,给了月钱,还会想偷奸耍滑。   但是奴隶不会。   奴隶不要月钱,却勤勤恳恳干活。   甚至叶首辅都有一个感觉,奴隶确实比奴仆好用,好管理。   任劳任怨,丝毫不会有人反抗。   他一个人用餐,新的环境,他很注意养身,荤素搭配。   桌子上,没有他的老妻,他也没有再娶什么漂亮小妾,原本他就没有。   他的女儿,叶敏皇后,还在皇宫中的小屋子里。   带着一个更小的孩子。   二皇子曾经问他,要不要把女儿领走。   因为叶敏皇后看起来似乎疯了,再也不说话,每日直瞪瞪的,抱着一个孩子,就记着吃饭,给孩子喂饭。   她不让任何人碰这孩子,她不说话,也不梳洗打扮,就只记得要吃饭,要喂孩子吃饭。   叶首辅拒绝了。   他明确表示,女儿已经是嫁出去的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生死有命。   二皇子有些惊讶,但是很是满意他的态度,又给了他大量的赏赐。   他吃着精致的粳米饭,喝着口味合适的蘑菇汤,四菜一汤,两荤两素。   他吃饭的饭食都很注意,从买菜到做饭的人,他都仔细甄别过。   他害怕别人下毒。   他也害怕刺杀。   最近的申城平静的可怕。   那些百姓不再嚷嚷了,再没人朝他吐口水,他以为是抓干净了,可是又总觉得不是。   总有些担心。   他吃饭,细嚼慢咽,即使是白米饭也反复品尝。   活着不易,一定要认真的享受每一个细节。   那些愚昧的百姓骂他奸臣骂他小人,那是他们不理解他。   他只是想活着,想实现他的抱负,更想活着。   哪怕是在二皇子手下,如果实现了天下一统,也是一样的,至少他实现了。   他这样想着,拿着筷子夹菜,忽然他的手背上多了一柄刀。   那刀很小,刀柄上有漂亮的红线,在他的手上摇晃了一下。   刀尖没入他的手掌。   他先是惊讶,然后才感觉到疼痛。   接着他抬头,门开了。   外头的奴隶都躺着,走进来的人,他却有些陌生,只是反复的看了看他的眼,才不确定的开口道:“荆皇?” 第714章 轻易死去的叶首辅   叶首辅端坐在漂亮的楠木餐桌跟前。   楠木的桌面光滑而有纹理,有些金灿灿的。   在申城属于很昂贵的东西。   叶首辅喜欢这桌子。   坐在这样的桌子跟前吃饭,他觉得愉快。   不过此刻,手上的疼痛,让他的胳膊垂了下来。   差一点砸到了汤,好在他注意了一些,避开了。   他想过会有人来刺杀他。   但是没有想到,最先来的人是荆皇。   这个消失许久的荆国皇帝,出现在了申城,出现在了申城第一大奸臣叶首辅的府邸里。   叶首辅看着他,头上没有皇冠,连头发都没有。   一双眼睛居然还是很平静。   一只眼眼瞳漆黑如佛,带着慈悲,另外一只眼有点紫红色,带着妖气。   他也知道那个传闻,传闻眼有重瞳乃是帝王之相。   当然关于帝王之相的传闻很多,比如大耳垂,比如宽额头等等……   但是如今,荆国都已经国灭了,千里火烧,万里烟灰。   叶首辅比他想象的镇定许多。   他看着手上的刀片,微微皱眉,感觉应该没有毒,他只是疼,并没有其他痛苦。   到他这个年纪,经历了这么多事,忍耐力已经很强了。   他甚至还能侃侃而谈。   镇定自若的模样。   “其实当你踏进这个门,你们就已经输了,我只是二皇子的一条狗,一个普通的诱饵,本来以为钓出来一些猫狗,却想不到却钓到您这样的大鱼,说起来,我已经有些受宠若惊了。”   他风度翩翩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开口笑道。   荆云认真的端详着他。   而荆云身后的枯木长河,若是以前他早就跳起来破口大骂。   现在他也成长了。   一行人,迅速的退开,果然外头已经重新被包围了。   荆皇一行人,第一次行动,就被包围了。   有些气馁。   叶首辅笑的更加淡然。   脸却有点发黑。   荆云认真的道:“有毒。”   出家人也会用毒,何况他已经不是出家人。   没有家,哪里又何谈出家。   他们迅速的往外退。   对于第一次抓住的大鱼,二皇子很重视。   他亲自来了。   皇宫离叶首辅的大宅不远,又有诸多手下拦着,二皇子走的并不着急。   他觉得上位者不应该着急。   用智慧思考,而不是用匆忙的行动代替。   等他到了,已经战成一团。   来人居然没有落下风。   二皇子有些惊讶。   再看到躺倒在漂亮的金丝楠木桌子跟前的叶首辅的时候,二皇子就有些生气了。   他已经布置的很好,虽然他拿这条老狗当诱饵,但是并不希望他死,毕竟他很有用。   可是没有想到,他居然就这样死了。   他以为这样识时务的人,总会活很久。   可是没有。   他死了。   脸色很难看,自己挣扎过。   二皇子脸色也很难看。   因为他发现自己安排的人居然拦不住这些人。   他很惜命,不会亲自下场,只是远远的看着。   杀人,被杀,反抗,打斗,都是有些血腥的。   他不是很喜欢。   可是刀光剑影当中,有那样一张面孔,始终沉着。   他似乎是一个和尚,可是跟之前他去大佛寺里看到的和尚不同。   他如同神之子一般,俊美。   二皇子第一次发现了,比自己长的好看的男子。   他认真的看了许久。   看到血液溅到他脸上身上,看到他杀了自己的许多手下,看到他负伤了,看到他离去……   甚至人都走远了,二皇子居然还在发呆。   他没有下命令,没有让人追击,就那样呆呆的站着。   冷风吹的身体哆嗦了,他才回过神来。   眼前没有没有美少年,没有光头的神,没有会发光的神祗。   只有叶首辅发黑的尸体,受伤的手下,死去的手下。   然而二皇子来不及处理这一切,匆忙的交代一句,就急急忙忙的往回走了。   他也终于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比一切都有意思。   他要知道那人是谁,当然这远远不够。   他脚步飞快,穿过一层一层的城墙堡垒,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脸上慌乱又紧张。   激动又茫然。   居然像是幼时得知父皇会在他生辰那天送他一个礼物一般。   忐忑的希望生日快点到来,又害怕太快到来。   每一刻似乎都在煎熬,都在期待。   去他娘的大帝之国,去他娘的皇后,去他娘的争霸天下。   他那么努力,就是为了能在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去正常的拥有。   他很紧张很激动,感觉胳膊上的毛都竖起来了一般的兴奋。   不停的走动。   他忽然有点理解休斯那个小疯子。   甚至也明白了他为何会死,因为这一刻,恐怕他明知会死,也会奔赴前去的。   他在皇宫里来回的走。   二皇子的奴隶和附从都很害怕。   他们没有见到二皇子这样的时候,二皇子向来风雅,哪怕是荒唐的时候,仍旧风雅从容。   可是从那个申国狗那里回来的时候,二皇子居然慌慌忙忙,神色激动,面色通红。   直到夜幕降临。   他才累的自己坐在椅子上。   听着手下汇报。   “荆皇?和尚?未娶妻?”   每一条都让他觉得完美。   只有皇族才配得上他。   只有干净的人才配得上他。   甚至想到他那只漂亮的眼睛,好像他曾经在丛林里见到的狼。   那头巨狼的眼珠似乎也是会变化的。   他又开始兴奋,甚至晚饭都吃不下,肚子很饥饿,却兴奋的手脚都发软,无法安心的吃东西。   他想要见到他。   他想要捕猎。   他想要的发疯。   然而,等到夜幕降临,再也没有等到他的消息。   他觉得他今晚一定会睡不着的。   ……   逃走的荆云一行人,却是回到了龙渊山。   龙渊山和最初一样,虫蛇很多。   荆云记得神佑说那些蛇讨厌一种草,带着就不会靠近。   不过龙渊山上的宅子,还是有一条大蛇,第一次见还吓一跳。   后来发现那大蛇懒的很,根本不动,如果不是睁眼,都不知道是真的蛇,还以为是雕塑,因为身上都堆着土了。   荆云受了伤。   枯木长河也受伤了,不过他们都受伤习惯了。   枯木春也是如此。   众人身上都挂彩了,相互包扎,收拾一下,就准备吃东西,休息。   如同当年在荆国对峙大帝之国的大皇子一样。   不过现在的条件实际好很多了。   龙渊山上有庭院,有湖,天气也转暖了,开春,湖边甚至有小片的草,抽出了嫩芽。   他们尽量不去招惹那大蛇待的地方。   大蛇也不干涉他们。   不过今夜,或许是他们带来了血腥的气味。   那懒的动的大蛇在月色下缓缓移动。   几个人靠坐在湖边,烧了一个篝火,春日雾气蒙蒙,谁也没有留意到身边的大蛇动了。   荆云忽然觉得有人碰自己,回头见到自己身后一个巨大的蛇头吓一跳。   大蛇到了荆云身边,并没有其他动作,卷成一打团,如同一个白色暖垫一样,把自己放在火堆边。   又进入了睡眠。   或许没有睡着,它大概在听这些人说话吧。   不知道他们说什么。   大蛇有点怀念,曾经他屋子里的那个两脚怪的味道。   和身边这个两脚怪,有点像。 第715章 百无一用   二月的春风似剪刀。   有些凌厉。   三月的春风却不一样了,好似母亲的手,有点凉又有点暖。   三月的申城也是极美的。   城外的树,都抽出了嫩芽,望去一片浅绿。   浅绿很有生命力,很活泼,嫩芽也像是孩童的笑脸,总让人觉得欢喜。   当年从申城离开的小书童,如今已经是少年。   少年在蛮荒遇到了一个少女。   蛮荒的少女,胆子大,泼辣,又能干。   少年准备娶她。   两人说好了,等从申城回去,就成婚。   少年很开心,他初懂事,对女子懵懵懂懂,探索不尽,拉手觉得欢喜,碰碰脸颊也觉得欢喜,甚至说话都欢喜。   少年此刻站在申城门口,还是有点激动。   他想和少女分享这份激动。   不过他坐在马背上,探着身子,回头望到了身边和身后密密麻麻的人群,少女的队伍在后头。   虽然蛮荒男子和女子很平等,不过在出战这方面,少女的队伍还是被留到了最后。   在后面,面对的冲杀会少一些,相对安全一些。   曾经的小书童回头,没有看到哪一个是自己的恋人,不过还是有些安心。   总归自己在前头顶着。   如果自己都能活下来,她一定也能活着。   大军终于走到了申城城下。   ……   神佑一身龙袍。   阳光下,金光闪闪。   她很喜欢金色。   金色很活泼。   金色也很适合她。   她身上有一种气势,很是相宜得章。   申城,是她的出生地。   她是申国大公主。   她在这里上学,读书,认识人生中的挚友,也是在这里认识了熙皇唐希。   她没有很怀念这里。   思念一座城,只是因为城中有思念的人。   如今这城里,可还有故人?   神佑不知道。   弟弟李平安悄无声息的死了。   城中敢于反抗二皇子的人都死了。   她的堂兄蓝颜,在太后昭时代归顺了太后昭,在二皇子时代归顺了二皇子。   神佑并不怨恨,可能如果是她自己,也会这样。   有时候死去很容易,活着却不易,尤其还要照顾身边的人活着。   再回来,想不到会是如此。   申城依旧巍峨,   城墙上的诗文,很远很远就能看到。   犹记得第一次进城,排队搜查,很是好奇。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城,看到什么都新鲜。   现在,城门口紧闭。   再没有长长的排队的百姓。   也没有车水马龙。   大军包围了申城。   可是申城却毫无动静,如同一座死城。   甚至天空,连飞鸟都没有。   城外的绿树,显得有些单薄,神佑记得以前这里是有很多大树的。   几个人环抱不住的大树,绕着古老的城墙,组成了这座千年古城。   可是如今,古树已经消失,只有一些小树苗。   叫卖声没有,歌声,书声,都没有。   静静的一座城,立在他们面前。   安静的像是个被割舌的囚犯。   这座城,是他们大多数人心目中的故土。   就是熙国人,此刻也站在城外,一脸肃穆。   申城不仅是申国人的,也是天下人的。   这里一直被誉为天下第一城。   曾经熙城的商人百姓,流传的一句话,做生意要是能做到申城去,就是本事。   现在,他们来了,他们站在了申城城墙下。   而那些出战的申国将士,此刻站在城墙脚下,有的已经泪流满面。   他们犹记得,当年他们出征之时,道路两边百姓夹到恭送,祝贺他们胜利归来。   可是他们归来了,城门却关了,没有人迎接他们,这座城已经不是他们的城了,他们无家可归。   ……   一夜未眠的二皇子,在马车里打着瞌睡,马车缓缓的往城边走。   马车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是人。   围的满满的。   速度并不快。   他打了一个呵欠,眼角就溢出了泪水。   无关悲伤喜怒,只是正常生理反应。   听到大军终于到了,他也终于要收获他的果实。   他本来应该更兴奋一些。   可是昨日遇见的人,打乱了他一切的计划。   连到眼前的胜利,似乎都显得无趣起来。   他征招了全国的劳力,就是想要一举歼灭对手。   毕竟自己是外来的,若是一城一城攻打,一国一国攻打,这场战争就会拖得很久。   最后结果也未知。   他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短暂的耐心可以,但是长久的在战争中,他觉得无趣。   像现在这样很好。   省的他费力了。   他不担心城外,而是认真的注意着城内。   他的马车缓缓的在城内的大道上行走。   没有人接近他,于是他撤掉了一部分人,又撤掉了一部分人。   此刻城外发出巨响……   整座城似乎都在颤抖摇摆,浓烟滚滚。   城里更安静了。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   这些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的军队,申国大公主,如今熙国的女皇带着大军攻打过来了。   他们若是赢了,以后他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一不小心就会成为奴隶。   他们若是赢了,今后他们也就能过上曾经正常的日子。   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是所有人都害怕。   门窗紧闭,他们不敢有一丝动作。   只是看到窗外有一辆马车缓缓的经过。   他们都知道马车上是谁。   因为八骑骏马拉的车,只有皇室才能用。   而如今,申国没有皇。   小皇帝悄无声息的死了,没有葬礼,没有谥号,甚至没有人敢流泪。   所以马车上的是大帝之国的二皇子,是传说中的火鬼。   马车没有围挡,用的就是透明的帷幔。   依稀可见马车里懒散的坐着一个长腿男子。   男子很随意的躺着,长长的腿就摆放在马车的茶几上。   他似乎有点咳嗽,低着头。   偶尔马车前行的时候,帷帐会被风吹动。   帷帐被风掀开。   连那透明的纱都没有,人们轻易就可以看到那男子的真正的面容。   没有传闻中的褐发碧眼,甚至就和他们很像。   而且貌美。   他穿的松松垮垮,懒洋洋的躺着,肩膀颈脖下的锁骨都露了出来。   甚至有点不正经的好看。   城外的巨响,让马车都顿了顿,他也只是伸出手,轻轻的掩着嘴,打了一个秀气的呵欠。   爆炸声又响起来。   这一次不仅仅是城动了。   城里的人似乎听到外头的人的嘶喊声。   好像在喊:“我的头,我的头不见了……”   门窗关的更紧。   那小小的天井里,小女孩的脑袋埋在娘亲的软软的颈脖里。   小手拽着娘亲的衣服紧紧的。   “娘亲,爹爹去哪里了?”   ……   摇晃震动中。   终究有一些门开了,有人走出来,汇聚在那宽敞的街上。   这些人,从四面八方汇聚在一起。   为首的是一个书生。   最是无用的书生啊……   书生抬头看了看天,天真蓝,阳光也明媚,他眯着眼,深深的呼吸了一口,胸腔里灌进了一股子凉气,他更清醒了一些了,然而他还是大踏步朝前走,越清醒,越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也越害怕,然而还是继续前进。   最是无用的书生啊……他说,今天总是要有用一回吧。 第716章 神佑   城外烟火如烟花一般。   浓烟滚滚。   看不清人。   想来人应该是红色的。   因为到处都是血。   申城其实早就有火药。   最早,发明出这个都是小公主伊人。   据说当年的小昭后有一阵子身体不适,而申皇瑥又有了新宠,后宫女子总是层出不穷。   而伊仁公主为了讨母后欢心,让母后一笑,发明了烟花。   放了漫天的烟花。   整个申城都轰动了。   小昭后也在烟花中终于展颜了。   可是也就仅此而已。   烟花还是烟花。   响声很大,黑夜中爆发很亮的光,明媚,耀眼,转瞬而逝。   但是由大帝之国带来的烟花,却是完全不一样的,让天地哭泣,鬼哭狼嚎。   听到震天的响声,门窗紧闭的申国人,连探出脑袋看外头发生什么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们躲在屋子里,甚至更有甚至直接躲到了床上。   明知道没有用,如果真有事,他们就算躲到床下也会被抓出来的,可是还是觉得床上那个角落比别处安全。   窗外。   二皇子马车缓缓的停下了。   身边的护卫似乎有少了,至少直面就能看到二皇子的模样了。   而马车变缓,是因为迎面,有人,来了。   申城人被二皇子打掉了脊梁骨。   无数人明知道发生什么,仍旧缩在床角。   明知道他们的将来,会发生什么。   他们会成为下一批奴隶,幸运一点,是下下一批。   他们的孩子也会成为奴隶。   他们祖祖辈辈都会是奴隶。   可是这样的恐惧居然也激励不了他们。   他们只是害怕。   害怕的躲起来。   可是也有不躲的。   并不是不害怕,他们更害怕。   他们开了门,走上了街。   身后有人拉扯他们,他们也希望拉扯的力量足够大,把他们留下来。   可是终究还是狠狠心,甩掉了那只手。   曹九就是如此。   他甩掉了周家三小姐,周韵竹,他的妻子的手。   很坚决。   他甩掉了曹蓝暖,小小细细软软的手,却觉得重如千金。   因为那是他的女儿。   他终究是甩掉了。   走出门。   转身的那一刹那,他就泪流满面。   下一刻,他擦干眼泪,匆匆往外走。   ……   街道上。   稀少的一个人,如同街道上的鬼一般,心惊肉跳,像是行走在去鬼门关的路上的孤魂野鬼。   不仅仅手脚发抖发软,连心里灵魂都是在胆怯的颤抖。   可是接着就有三五人。   颤抖的轻微了一些。   心稍微不那么冷,甚至有点点暖起来。   接着三五人变成七八人,九十人,十二三……   到处都关着门,但是街道上却莫名的多了人。   越来越多。   越来越多,就形成了小小的队伍。   小队伍又渐渐的壮大。   越来越大。   他们没有说笑,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朝前。   鬼门关前,大概没有人有聊天的欲望。   生怕一开口就想往回跑。   生怕一开口就会落泪,落了气势。   队伍走的不快,但是也不慢。   尤其是听到一声一声的爆炸声的时候,中间甚至有人惊吓的摔倒。   然后身边有人扶起他,继续朝前走。   刚开始这队伍里,只有青壮年,接着慢慢有了老人,有了女人,有了孩子。   是孩子。   那个走在队伍中,只是到别人胳膊肘高度的孩童。   他原本是个家境殷实人家的孩子,看他身上破烂的袍子可以发现,那袍子虽然破,但是料子是很好的,料子上的花也是精工细作的。   可是忽然有一天,他父亲就犯事被抓了,再没有回来,他娘亲去找,也没有回来。   他正好不在家,等他回家,家也被占了,被推了,说是二皇子要征用。   他没有家了,没有父母爹娘,成了一个流浪儿。   他担惊受怕,父母的消失让他悲伤恐惧。   可是流浪儿也经常会消失。   他在流浪儿当中认识了新朋友很义气,然后那朋友消失了。   他害怕,怕的要死。   可是看到人群的时候,他跑出来了,走到人群当中。   他想,若是这样死了,总是光明正大的死,不算消失。   接着孩童也越发的多了。   甚至很快都占了人群的三分之一。   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流浪儿,跟洞里的老鼠一般。   若是以前,这些孩子出来,会被大人赶回去。   可是这一次,没有人赶他们。   没有人谈保护弱小,尊老爱幼的话。   因为大概,此时此刻,他们都是弱小。   成年人不比孩童厉害,也不比老人厉害。   他们能做的只是先死而已。   队伍越来越壮大。   也终于走到了二皇子跟前。   在宽敞的街道上。   静静的对峙着。   二皇子玩味的看着人群,眉头微微皱着。   人群中居然没有他想见的人。   如果没有他想见的人,那他在这里等什么?   忽然就有点生气。   觉得自己浪费了时间。   此刻,城外的响声,忽然异常的大声。   大声到街道两边的屋檐似乎都在摇晃。   一个老屋上的瓦片,颤抖着摇晃了许久,终于离开了它原来的位置。   “哐当”一声从屋檐上落下。   砸到了地上。   碎成了好几片。   这老瓦片就如同一个信号一般。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冲啊!”   然后人群就朝前冲。   前面的人冲着跑上去。   面前就是大帝之国二皇子,是火鬼,是杀死他们亲人的刽子手。   冲在最前面的人,这一刻心中没有了恐惧。   身后的人也跟着冲上去。   再之后的……   然后,箭雨,密密麻麻的箭雨如同真的春日的雨水一般。   斜斜的,交叉着,出现了。   那群人像是箭靶子草垛子。   二皇子冷漠的看着这个场景,嘴里咬着一片皇宫里随处可摘的叶子。   酸涩又苦。   面前的尸体越来越多。   甚至成了路障堆了起来……   城外。   有人打开了城门。   在大多数人关紧门窗的时候,还有一部分人从门窗出来了,他们一部分人走到二皇子面前去送死。   一部分人来到了城门。   他们知道自己做什么。   同样是送死。   但是死的都很有价值。   他们想,他们死后,地府会让他们投胎一个好地方的,下辈子,还能做人吧。   申城震动的如同地震一般。   无数的炸药密密麻麻的同时响起来。   那意味着死去很多很多人。   在烟雾中,在血花飞溅中。   城门开了。   神佑带着大军往前冲。   没有侥幸,没有迟疑。   鲜血铺的路,有点黏稠。   马蹄踩在上面,大概会觉得有点滑。   穿着龙袍战甲的神佑,回到了她的出生地。   “天神保佑……”   “神佑……”   “神佑……”   震天的喊声,从大军嘴里发出来。   城墙两边,被压在一块大石头下,已经看不到自己下半身的曹九,在浓烟中,也看不到人。   他双目紧闭着,跟着喊了一句:“神佑……”   再也没有声息。   黑压压的砖块泥土中,有一张渐渐凝固的笑脸。 第717章 僧袍和龙袍   战马一声一声的踏过。   那凝固的笑容始终没有消散。   大概是已经入另外一个梦乡,听着那铁马春风。   春风吹散开笑脸上的尘土,一阵一阵的。   吹散开了,又盖过去,渐渐的,笑容也沉入了土中。   为了攻城,已经死了无数人。   从来战争就是先用死人堆起来的。   所以,一旦城门开,所有人都没有逗留,都不要命的往里冲。   冲破了滚滚浓烟。   被沙石飞溅,神佑睁着眼,泪水却抑制不住留下来。   城外很惨。   城内也很惨。   他们冲进来,看到城内到处都是尸体。   新鲜的血液,甚至还有温热感。   申城人,大多数懦弱,也还是有不懦弱的。   他们用生命的代价,开了这座悲伤的城市一个缝隙。   接下来,就要大军自己努力。   他们冲进城,以为胜利就在眼前。   实际却没有。   申城变了。   再没有风月街,再没有东市西市,再没有吴罗巷……   攻破一座城门之后,再往里走,居然还有一道城门。   他们甚至连二皇子的面都没有见到。   申城,像是一个竹笋一般,城墙一层一层的。   申城的百姓也被一层一层的区分开了。   短短的一段时间,申城就成了一座巨大的监狱。   踩着刚刚死去的无数人的尸首,有自己人的,也有火鬼的,神佑带着大军又攻破了一座城门。   这一刻,看到的是一片开阔的广场。   广场上有一个圆形的图。   而走近了才发现,那图居然是由密密麻麻的堆着新的尸首形成的。   像是一个巨大的由尸体组成的圆形箭垛子。   那场景任谁看了都觉得心慌。   神佑看了一眼那箭垛子,已经没有烟雾尘土了,可是她眼中还是泪水不停。   在战场上,哭是最没有用的。   她的情绪上已经足够坚定了。   可是泪水却依然会流出来。   她身边熟悉的人少了很多。   她只受了一点轻伤,可是身上的鲜血很多。   染红了。   脸上也是,溅上了血点子,和泥点子。   脏脏的。   ……   二皇子下令杀光面前的人。   并没有意外。   他觉得很是无趣。   听到了震天的响声。   他知道城门开了。   不过他并不担心。   开了第一道城门只是让他们更接近死亡而已。   从他接手这座城,他就在做这件事,他相信自己能做好。   他向来是个有规律有计划有准备的人。   他打了一个呵欠。   感觉到疲惫,甚至有点困。   他的马车掉了个头。   他想回宫去睡觉,应该要睡一觉。   困意如同流水,突如其来的就涨潮了,满起来。   他抑制不住的想睡觉。   甚至靠在马车上,马车轻微的颠簸,都让他昏昏欲睡。   春日。   暖阳。   有风。   好眠。   直到,他听到了新的声响。   整齐的声音。   呢呢喃喃,有点烦。   可是当他睁开眼,却看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人。   眼前有一群僧侣一般的人。   僧侣当中,就是他。   这一刻,二皇子陡然清醒了。   他计划了很久等待今日,是他必须做的。   他织了一张大网,等着鱼儿入网。   没有想到,此刻这般完美。   似乎所有大鱼小鱼都来了,连他惦记的漂亮的独特的眼睛的一条美人鱼也出现了。   二皇子很兴奋。   甚至有些忘乎所以。   他想站起来走过去。   不过才站起来的瞬间,腿上有一点疼痛提醒着他。   不能涉险。   可是他想要的人,就在眼前。   又有震动声。   声音很近。   拉车的马都有些不安的转动着身子。   几匹马被拴在一起,转动的时候方向不一,于是马车也动荡起来。   二皇子被震的有些晕。   他有些暴躁起来。   爆炸的声音太近,说明敌人来的很快。   比预想的快了许多。   而他现在应该下令射箭。   就像刚刚那样。   可是他居然开不了口。   他讨厌意外。   可是意外有时候又总是有惊喜。   他惊喜的发现,穿着红色袍子的荆皇太好看。   鲜红色很称肤色。   显得他的皮肤那样的白皙。   而他那双眼,漂亮的即使这么远的距离,还是能看清的感觉。   让人沉迷,像是宝石。   他此刻应该挥手下令射箭。   然而他呆住了。   跟很多时候发呆一样,他就那样呆呆的望着前方。   铁蹄的声音越来越近。   路边的屋子上的旧瓦早就落光了,现在新瓦也开始滑落。   从屋顶慢慢的滑落到地上,发出不那么清脆的声响,因为地上已经堆满了。   和尚们由远及近。   大军由远极近。   鹿歌受伤了。   一条胳膊差点被砍断了。   鲜血染红了他自己半身。   明知道会死,主将还是要带头冲杀。   士气可用就是这样用的,并不是人人都不怕死,只是在这样的场景,前面有人冲,也只好跟着冲上去。   副将田离更是伤的严重。   他的左腿已经没有知觉了,直接被斜斜的削掉一大片肉。   然而他骑在马背上,如同不知道此事一般,始终前行。   他下马可能已经站不住了,可是此刻在马背上却脊背始终挺直。   战旗飞扬。   握旗的人已经换了好几个。   上一个人倒下,下一个人接上,旗杆子也成了鲜红。   似乎鲜血的红色成为了最简单的颜料,在这里随处可见。   神佑觉得有些失聪,她似乎听不见声音了。   周围人似乎都安静了,虽然嘴巴张张合合的,但是她一句都听不见。   泪水冲刷了她的眼睛,她的视力向来不错,此刻也看的很清楚。   大帝之国二皇子就在面前。   而二皇子面前挡着一群红衣僧侣。   僧侣中间,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留好的头发又剃光了。   她以为他也走了。   如同熙皇唐希消失一般。   海上可能多了一叶扁舟。   天下再无熙皇。   荆国一把大火,熊熊燃烧,把冬天都烧化了,荆皇也消失了。   传闻说荆皇的尸首就在那沃土厚灰当中,沉睡着,如天地一样,成为灰了。   有人说这是报应,报应荆皇锐把妻子和孩子的尸首都烧了的缘故。   总之,荆国已经没有了。   荆皇也没有了。   可是神佑此刻,泪水如同一条河,她看清河对面的人。   有她的同窗枯木春,有那个性格很不讨喜的枯木长河,还有他。   他穿着僧袍,抬起头。   也看到了她。   春风在这一刻似乎有些激动。   春风掀开了他的红色僧袍。   春风掀开了她的金色龙袍。 第718章 一截白骨   儿时。   他的僧袍有点旧。   用师兄的旧袍子改的。   最小的尺码。   走台阶还要师兄抱一下。   拿一本书,踮起脚,还不够,又颠颠跑去搬小几子,爬上小几,再踮着脚,才能拿到。   他很乖,很独立,什么事都会自己做好,因为师兄和师父都很忙,他需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儿时。   她的衣服很新。   上面总有绣着漂亮的花。   她姨姨会绣花。   她哥哥也会。   她个子很小,但是已经会骑马。   总能爬到高高的马背上。   她胆子很大,不管多高多远都敢跳过去,总有人会接住她。   她很娇气,很捣蛋,因为哥哥,姨姨,伯伯,所有人都爱她。   ……   他是皇子,他当过和尚,也当过皇帝。   她是公主,她当过山贼,也当过皇后。   如今他穿着僧袍。   她穿着龙袍。   僧袍是红色的。   龙袍是金色的。   他们中间,隔着大帝之国的二皇子。   二皇子抬头,也看到了到跟前的叛军。   为首的果真是一个女子。   她身着男装,很是好看。   她俊美无比,二皇子看到她,如果这是一场宴会,她肯定是唯一的中心。   她太美。   就像是真的神话中的女神,坚强却又纯真,勇敢又柔弱。   对美的欣赏,不分地域,应该都是相同的。   可惜这不是一场宴会,这是一场战争。   活下来才是唯一。   二皇子想,最多,等她死后,他不会埋了她,可以把她的尸首保留下来,运回大帝之国,估计会有很多贵族喜欢。   漂亮的尸首,也是一件艺术品。   也是他的战利品。   二皇子舔了舔嘴唇。   春风有点腥甜。   带着太多的血腥味。   他大哥很喜欢喝血饮,而他不喜欢。   走到他眼前的,他都视为尸体。   弓箭手,炸药,他准备了很多很多。   他甚至亲自为饵。   人人说三皇子休斯是疯子,实际休斯不是,他才是真正的疯子。   他疯的认真而专注,疯的自己都没有觉察。   就在这样的时刻,他还有心情打量面前的人。   穿着龙袍的女子,极美。   但是他不喜欢女子。   他望向了女子身边的人。   瘦削的将军,眼睛有点小,透着锐利,他不喜欢。   穿着书生袍子的是军师?脸很周正,是他有好感的类型,但是感觉太弱。   那身上背着两个铁球的勇士,看着就让人眼前一亮,他觉得自己身边应该有这样的一个人,会很不错。   不过是在对方阵营里的,就只能弄死了,最好死的惨一点。   还有一个强壮的僧侣,比别人都高大,个子高一个头……   二皇子在打量众人的时候。   大军和僧侣的队伍慢慢的靠近。   僧侣的队伍走到了大军的前方。   那个强壮的僧侣走到了荆皇身边。   二皇子玩味的看着这一切。   他喜欢看猎物挣扎。   但是他也有点担忧,一群猎物当中,有的是他想杀死毁灭的,有的是他想保留皮毛的,有的是他想生擒来养的。   神佑看到了荆云,看到了十七。   十七也看到了神佑。   并没有打招呼。   想要普度众生的小和尚长大了,杀了很多人。   只想当众生的小女孩长大了,保护了很多人。   大概这就是生活。   现在他们共同在一起。   又一声爆炸声响起。   “轰隆!”   街道就塌了。   人马飞扬。   从城外到这里,众人已经很疲惫。   死去的人很多,受伤的人更多。   真正的攻城战,没有什么侥幸,没有什么阴谋诡计,没有什么兵法。   冲进去,杀了敌人,占了位置,你就赢了。   二皇子觉得大帝之国很先进,他抓了土著的百姓,用来建造陷阱城墙,并不想用这些土著,把他们的骨血一起砌到了城墙陷阱里。   因为他不信任这些本地土著人。   这次的陷阱不仅仅是对付来犯的大军,也是对付城内的叛逆。   此时此刻,二皇子也顾不上区分猎物的不同。   总归要先弄死弄残猎物。   他的马车徐徐后退。   他身后又起了烟尘砂砾。   真的像是白日放的烟火一般。   只是飞溅起来的不是烟花,而是血花。   神佑身体也被撞了好几下,险些从马上翻下来。   不过她始终拽着缰绳,朝前冲。   实际已经习惯了这些火药,最初有些惊恐,习惯的话其实还好,要迅速离开这里。   此时此刻也顾不上别人。   神佑身边始终有冬施护着。   不过此刻,最危险的不是火药,而是外头埋伏着的弓箭手。   这时候火药的威力也不是绝对的,主要死亡的缘故还是因为慌乱踩踏塌方,所以只要能稳住,从浓烟中离开就好了。   可是二皇子在浓烟外头埋伏了弓箭手,只要出来的人,就挨个给送上箭。   逃出并没有生天。   迎接的还是死亡。   如同一个永无止境的恐怖片一般。   二皇子听着爆炸声。   在他耳后响起。   他是真的困了,疲惫了,他没有回头。   他此刻就算回头,也看不清后头的人。   今日会死人,他知道。   但是他没有想到会死这么多人。   这么多人不怕死,让他很苦恼。   怕死的奴隶才是好奴隶。   都死光了奴隶就不够了。   他困了。   耳后的爆炸声渐渐小声,并不是停止了,而是他困了。   他躺在软榻上昏昏欲睡。   为了让他休息更好,马车赶的很慢很慢,一路坦途,轻轻摇晃,如同母亲的摇篮一般。   这一觉睡的黑甜。   再睁眼。   居然已经天黑。   于他来说,是疲惫的一天。   可是于申国来说,于熙国,荆国来说,今日是死人最多的一天。   申城的尸体堆起来,可以落无数座骨山。   到处都是尸首。   然而他们始终没有停下脚步,一步步的朝前推进。   鹿歌是如此。   田离是如此。   殷雄是如此。   枯木长河也是如此。   陈结余是如此。   三当家亦是如此。   不管曾经是多奸猾,多有想法的人,在这时候,他们都选择了踏踏实实前进。   尸体铺道。   然而他们并没有停下脚步。   ……   皇宫面前有很多城墙。   而皇宫下方有很多暗道。   纵横交错。   曾经有一个小女孩,从一个暗道里走进去,救出了她的娘亲。   人总是通过黑暗的道路去寻找光明。   这支大军踏上鲜血尸体铺的路,一路黑暗,天空也从明亮到乌黑。   所有人都疲惫不堪,然而他们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他们继续前进。   朝长长的黑暗中走去。   走的有些快,有些急。   因为他们身后有更多人死去,只是为了给他们创造这个可能的胜利。   所以当最终,神佑从暗道里走出来的时候,走到了一个荷花池边。   干枯的荷花池。   边上有一截白骨。   抬头已经是月光。   月光照在白骨上,如同漂亮的宝石。   ……   PS:黑凰后快完结了,感谢宝宝们一年多来的跟随,我计划做一个活动,在公号上送一些礼物,如果有兴趣可以关注:dabai8717或者宋象白。礼物不多,但是总有幸运的宝宝,(*  ̄3)(ε ̄ *)。 第719章 一起去死   二皇子猛的惊醒。   睁开眼。   看到了面前的人。   居然是白日见的美人。   他以为是在做梦。   可是对方的衣袍上都是血。   鲜红色沾上金色的时候,形成新的颜色,还是金色,赤金色。   “你怎么来这里的?”   二皇子的语句有点生硬,并不快,不是情绪上的缘故,而是他对这边的语言有些陌生。   他会说,却不熟练,所以有点像孩童学语,一字一句。   “这里曾是我母后的住处,而我出嫁前,也住在这里。这里最早叫做羲和宫,后来叫做神佑殿。”   神佑站在屋子里。   屋子很大。   离二皇子还很远。   二皇子睁开眼,一副很迷糊没有防备的样子。   皇宫的隧道很小,进来的人不多。   而且要进来也是要有勇气的。   黑暗的隧道,谁也不知道前方如何了,很可能被封死了。   有勇气战斗,但是不愿意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去。   所以神佑也没有让很多人跟来。   外头还要有掩护。   神佑身边只有冬施。   冬施个子细高,动作轻盈,即使是跟在身边,也让人觉察不到她的存在一般。   二皇子看到面前就两个女子,他歪着头。   他是齐耳的短发,但是有些卷,此刻额头的头发都被扎起来,露出了漂亮的美人尖,又是刚刚睡醒的模样,看着实际很亲切无害,像是个可爱的半大少年,尤其他的眼睛,仔细看,并不是黑色的,反而是有点冰蓝色,如同神佑小时候在雪地里捡到的冰花一般,明亮又干净。   神佑在看他的时候,他在微笑。   然后室内再次如同春雨交织一般。   箭雨落下。   二皇子靠在他的床榻上。   有点不敢睁眼,他不喜欢看到不美的画面。   原本他还想要面前这个好看的皮囊的。   然鹅,等到安静了,就真的安静了。   没有挣扎声,也没有尖叫声。   他有点苦恼。   这边的女子怎么都不爱叫。   太后昭是如此,只是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却不尖叫。   实际他喜欢听尖叫。   就如同他把后宫那些女子赏赐给手下奴隶的时候,听到的尖叫声一般。   惊恐害怕带着绝望的气息。   他曾经某一个瞬间有过,这种感觉很痛苦。   而大帝的教育就是,如果你在哪里倒下,一定要在哪里爬起来。   他害怕这种感觉,所以一遍一遍的看别人重复这个感觉,由此锻炼自己。   开始是锻炼,后来已经成为喜好了。   现在意料之中的尖叫声没有传来。   皇后依旧站在面前,只是衣摆有些凌乱。   而她身边的女子,手上有鲜血。   鲜血滴落,她跟没事一般,没有皱眉。   二皇子对自己保护的很好,所以也不喜欢睡着的时候身边有人。   但是他身边机关很多。   他再次按了身边的机关。   这次的箭雨像是短短小小的石头一样,细细密密的,却更加难避开了。   二皇子这次没有闭眼,他想看到结果如何。   他想这是最终结局。   就像他见到她一样。   能杀死三皇子的人,也不过如此。   只是有余勇罢了。   却见她身边的女子第一时间想挡在她的面前,她却解开了身上的龙袍,如同跳舞一般,龙袍飞起来,裹在她们两身上,那些短小细腻的箭居然都被挡下来。   她又靠近了自己一些。   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龙袍要裹两个人,并不严密,所以这一次,她也受伤了。   二皇子注意到她的手本来就有伤。   想起了他的兄长大皇子,据说大皇子是亵渎了他们的神,手溃烂而死。   他举起了弓。   实际上还有火药。   他不喜欢火药的味道。   尤其在跟前,很难闻。   他是个神射手,在弓箭上,很下了功夫。   在帝国,骑射是一个贵族必须会的基本功,也是他们日常社交的内容。   屋子虽然大,但是距离已经越来越近。   对面两人都受伤了。   二皇子笑了笑。   因为此刻,他的侍卫也到了。   而真是无趣又短暂的对峙,她们还没有死。   若是亲手能解决她们,二皇子觉得会比较有趣。   他拉足了弓。   把那箭对准了穿着龙袍的女子。   对着她优美的颈脖,漂亮的头颅,单薄的身体。   不过他促狭一笑,拉弓的时候,却是把箭一偏对准的是她旁边的女子。   因为龙袍身后同样有弓箭手,只是站在了背后。   二皇子有点不舍得她面前插上箭的感觉。   那样做成展览品就有点不完美了。   拉弓,出箭,游戏该结束了。   ……   在这最后的瞬间。   箭似乎穿过时间都在扭曲。   他射出的箭,居然也没有落在那个不起眼的女子心上,而是擦过了她的腿,听到布料的撕破的声音,还有擦着肉的声音,还有血和肉沫。   而穿着龙袍的女子依旧稳稳的站着。   她没有尖叫,甚至没有受伤,她只是回头,看到了身后的场景。   她身后有人看着她,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笑容有点浅,甚至没有露出牙齿。   头发有点光。   衣服有点红。   他笑了一下,却是一个膝盖忽然跪地。   而一向沉稳的冬施,这一刻一脸惨白。   她是荆皇的手下,此刻也就是荆皇云的手下,她一直跟着保护皇后,自然也有注意荆皇的行踪。   实际上他们有特殊的联系方式。   荆皇能找到她。   冬施是真的想上战场,也是真的接受了命令。   可是此刻却没有想到,看着荆皇就如此出现。   用身体为皇后挡箭。   这一刻,冬施忽然明白,她接受的命令,为何会有如此强烈重要措辞的意味。   因为荆皇不仅仅是命令她保护神佑。   就是荆皇自己,也随时愿意舍命。   就如此刻。   事情发生的如此突然。   二皇子愣住了。   他也看到皇后身后出现的人。   那个他一眼就看上的和尚,那个杀了叶首辅又活着离开的和尚,荆皇。   他身手很好。   可是他出现了,第一时间,却是为她挡箭。   他受伤了,可是面带笑容,如同春风。   二皇子有些气恼。   尤其讨厌此刻那两人的眼神。   既然如此不舍,那就一起去死好了。   他又挥了挥手,没有注意到他的床榻上,有着轻微的抖动。   悄无声息,如同母亲安抚的手一般…… 第720章 你死我活着   朗刹宫的牌子被震落了。   宫中也四处火光冒起来。   漫长的一个晚上。   小皇后叶敏抱着一个小女孩,小声的唱着歌。   她的身体就是一个摇篮。   小女孩被摇晃着,昏昏欲睡,大大的眼睛慢慢的瞌到了一起,长长的睫毛贴到一起,歪着脑袋嘟着嘴睡着了。   黑暗中,叶敏露出了笑容。   接着就有震动,地动山摇,如同地龙翻身一般。   皇后叶敏待的小黑屋,还是之前,皇上李平安死去的那个屋子,屋子里很简陋,反而没有什么东西摇晃的了。   就是她躺着的小床,摇晃的厉害。   于是她怀里的小女孩又醒了,扁着嘴想哭,然后就真的哭出来了。   叶敏也害怕,只是孩子哭了,她就专心的哄孩子。   好像整个天下的动静都和她无关,她只要哄好这个孩子就好。   她轻轻的哼唱着歌。   不知名的小调,拉的长长的,声音细细的。   外头太监乱跑,奴隶乱跑,整个皇宫都乱了。   没有人停下听这歌声,偶尔有一两个不小心撞到这偏僻角落的人,听到这细细长长的歌声,更是吓的魂飞魄散,以为是闹鬼,慌乱的往外跑。   黑夜中。   细长又轻微的歌声,缓缓的飘啊飘。   不仅仅的飘进了一个孩童的梦乡,似乎也飘进了二皇子的宫殿里。   他瑟缩在他的床上,此刻,他丢了手里的弓箭,整个人不停的朝角落里缩。   他的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很多很多的蛇。   一条一条的缓缓的爬上来。   他挥刀砍断了蛇脑袋,可是立刻有更多的蛇爬上来,密密麻麻。   二皇子疯了,他对密密麻麻的东西很讨厌。   他挥舞着刀乱砍,尖叫。   甚至哭泣。   似乎陷入了童年的某一刻的噩梦当中。   然而此刻外头的侍卫奴隶也来不及上前帮忙。   越来越多人出现在皇宫。   而这一次,他们也是有火药的。   他们的火药没有那么大威力,还是像烟花像爆竹。   可是在皇宫里的各个角落都响起。   宫里的人四处逃串。   杀声,喊声,震天。   交织起来如同乐曲。   神佑看着十七。   他背后有箭,不止一支,好几支箭。   他挡在自己身后。   他朝自己笑了,然后却是盘腿坐下。   他穿着僧袍,微笑很暖,一如初见。   僧袍更红了。   是鲜血。   他很想开口说话。   他要说,要把一直想说的话说出来。   他要是不说,他担心他以后都没有机会说了。   “神佑,我喜欢你,在我心中,你比佛重要,漫天神佛都不如你。”   神佑点头,她知道,她在某一刻的时候,就知道了。   她很聪明,哥哥们,姨姨们都夸她聪明。   在那个夜晚,收到了画着云朵的糕点的时候。   在那个夜晚,看着他从悬崖上爬上来的时候。   糕点很甜。   他很狼狈。   在大军对峙的时候,在他对自己伸出手的时候。   她都知道。   在他离开的时候。   在她离开的时候。   她也知道。   国家大义,民族存亡。   担子太多太重。   跟这些比起来,男女感情像是云烟一般,不值一谈。   可是此刻,神佑泪流满面。   没有感情的人,还是人吗?   天下很大,国家很大,民族很大,可是人很小,人心更小,小小的一点点,一只手能捧两颗心。   他说漫天神佛都不如你。   他笑了。   解脱无比。   他没有亵渎神。   因为他的神就在他面前。   至始至终。   神佑看着他坐下,甚至她连拥抱都不能给他一个。   一支箭穿透了他。   从他身体里穿过。   露出来的形状居然是一个漂亮的心形,尖尖的朝着她。   神佑泪流满面。   她没有空擦干眼泪。   她解下龙袍,披在了他的身上。   拿着剑,冲了出去。   她不知道她杀了多少人,她很厉害的。   而屋子里,二皇子始终在尖叫挣扎。   完成了他的爱好,他喜欢听人挣扎尖叫痛苦的喊声。   这一刻,他叫的比谁都大声,比谁都凄厉。   “放我离开,否则你们会后悔的,你们一定会后悔的,三皇后不会放过你们的,她会杀过来,她比我残忍百倍,你们所有人都会给我陪葬……”   他尖叫,求饶,诅咒,怒骂,奄奄一息……   所有人似乎都忽略他了。   他面前不远处,有一个和尚,静静的坐着,僧袍外面盖着龙袍。   他的眼神似乎微微闭上了。   如同此刻那个小黑屋里被皇后哄着入睡的小女孩。   睫毛都一样很长。   厮杀声不停,尖叫声也不停。   一条小蛇离开了二皇子的床塌,一路慢吞吞的爬到了和尚的跟前。   因为一路要经过很多尸体。   也有刀剑。   十七昏昏欲睡。   他感觉身上的血还在流淌,但是又很安心。   他曾经说过,将来他要普度众生,神佑说她要当众生。   他许诺过后,却一直没有实现。   他做什么都没有做好,连做自己都没有做好。   连自己都普度不了,更别说普度别人。   可是终究,在人生最后一刻,他做到了,他可以为她去死。   他可以为她挡一下箭,他觉得他的人生完美了。   她比自己厉害很多很多。   看着她厮杀,都是那样漂亮好看果断。   他看到了小蛇。   花花的。   有点熟悉,因为她总喜欢带着这条蛇。   从她小包包里掏出它。   最早他也有点害怕的。   不过师父说众生平等,蛇也算是众生吧。   所以他也好奇的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它。   不过她把小蛇缠绕在手上,他碰到蛇,也就碰到了她的手。   滑滑的,不是蛇,是她的手。   在梦里起涟漪。   此刻这条小蛇爬到他身边,他觉得疲倦,却还睁眼看了一下。   他想他会这样坐化。   师父师祖都是这样。   这也算是他的一个梦想。   坐化是很酷的一件事。   不要躺下,就这样安静的坐着离去。   因为坐着的时候,始终能看见他想看见的人。   刀光剑影,烈火鲜血都挡不住他的视线。   小蛇慢慢的朝上爬。   伤口上的血黑乎乎的。   它犹豫了一下,静静的团在他的怀里,一点点的吸血。   枯木长河和枯木春也杀进来了。   鹿歌和鹿五他们也从外头杀进来了。   枯木长河对皇宫居然还有点熟悉。   他身体受伤严重,简直像是个血人。   不过脸上依旧笑嘻嘻的。   而枯木春和妻子朝虎贝在战火中相遇,两人背靠背,一个拿着剑,一个拿着长矛。   朝虎贝说:“你的剑太软,一会我保护你。”   枯木春只是笑着点头,他不反驳,只是遇险的时候,一次一次的为她担着。   他成长了。   不是那个只能躲在妻子背后的弱书生。   国仇家恨,他从弱书生成了一个战士,他宽阔的背能用来保护妻儿。   枯木长河还没有成长,他依旧杀的疯狂,不顾生也不顾死。   他看到了披着龙袍坐着的荆皇,他看到了在敌人中厮杀的皇神佑,看到了神佑身边不远处的大将鹿歌。   他靠不近,只能远远的厮杀,他多杀一个敌人,她就可以少杀一个,少受一点伤。   他杀的昏天地暗,感觉要流血而亡。   他终于躺倒在地上。   他觉得他要死了。   死的很干脆,他是死在战场上的。   他觉得很安心。   然后他眼前,突然多了一只绣鞋,只有一只。   另外一只脚是赤着脚的。   他听到有歌声,细细长长,像是巫师的还魂曲一般,他觉得是地府的人来接他了,因为他甚至听到孩童的笑声。   也很细很细。   宛若娘亲的呢喃。 第721章 曲终人不散   黑夜里。   有人在前行。   衣摆很长,拖到地上,发出了像是扫地一般的声音。   还有水滴的声音。   叮咚,叮咚。   春日的早晨。   很凉。   但是比冬日好一些。   冬日的凉是有些刺骨。   春日的早晨的凉让人清醒,但是不刺骨。   穿的稍微厚一些,走两步,甚至就有热气。   ……   白骨山上,启明星还在天空悬挂。   今日的星辰特别明亮。   山风也不大。   老国师一夜未眠,白骨堆跟前,火把熊熊的烧着。   远古的歌舞,整夜跳着。   这是白骨山的安魂曲。   因为在昨夜,有很多很多人死去。   星辰都如同河流一般,哗啦啦的往下落。   天空却更干净了。   几乎是每一个白骨山上的人,都看到了那条河。   无数星辰落下。   也有无数星辰涌现。   始终明亮。   没有能进京的重阳窝在干娘前皇后蓝曦的怀里,打着呵欠,数着星辰,数着数着,就睡着了,睡的很沉。   骨头很硌人,但是白骨山的骨头堆起来,却很平滑,如同一堵墙一般,靠着的时候,也可以看星辰。   老国师跳了一夜的祈福舞,此刻已经累了,也是困倦的靠在白骨前,点着头,打着瞌睡。   老大夫留着山羊胡,越发瘦削,一双眼窝陷进去一个拳头大的位置一般,但是却炯炯有神,望着星辰,等天明。   天很快就会亮。   战争也会结束。   ……   天微微亮。   二皇子的尸首已经不见了,剩下一堆骨头。   那些蛇也消散了。   骨头有人来收敛。   无数个监狱被打开,那些人慢吞吞的走出来,看到外头微微亮的天,还有点发傻,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们居然被放出来了,他们居然还能活着,他们居然没有被送走。   一开始惊恐,然后是嚎啕大哭,接着又疯了一般大笑。   他们被关进去的时候,如同猪仔一般。   从关进去的那一刻,他们的世界就是暗无天日的。   他们就已经不是人,一步步的被当做猪仔畜生处理。   吃喝拉撒和畜生一般,再无礼义廉耻。   稍微有反抗就被生生的打死。   为了不死,他们已经从人变成了畜生。   可是这一刻,他们被放出来了。   他们连呼吸都要大口一点。   不会人挤着人,再也不会要吃屎。   泪水越流越多。   看着干净的天空,扑倒在地。   “苍天有眼!”   “苍天呐!”   无数哭嚎声,他们渐渐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二皇子死了。   大公主神佑带着大军攻打回申国,打败了二皇子。   他们重新恢复自由了。   他们蹒跚着走出来,如同街上的幽魂,甚至不在乎衣服裤子是不是破的。   他们笑着笑着就又哭了。   因为街上到处都是尸体。   这些尸体,大多数不认识,偶尔也有熟悉的。   然而这些尸体都是和他们一样的脸庞。   一路上都有红色。   血还来不及冲洗。   原本这个城市的劳作者,清洁工,打更的,都没有按时出现。   可能是死了,也可能是吓的躲在家中。   这个经历过战乱摧毁的城市,在晨曦中慢慢苏醒。   像是一个久病初愈的中年男子。   有些虚弱。   又有些底子,还是能慢慢的爬起来,想要舒展筋骨,慢慢恢复。   当然有些人,再也爬不起来了。   这个晨曦,神佑送走了很多人。   当年那个在蛮荒里的小县令,那个只身骑马到京城求救,用血在朝堂地上写下今日失一城,明日失一国的诗的陈大人,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他受伤很重,一开始就受伤了,却一路坚持到现在。   然而他走的时候,一脸笑容,很是解脱畅快。   “好。”   他握着神佑的手,说了这一个字。   不知道是说什么好,哪里好,是胜利了好,还是未来会很好,他没有多余的解释,他走了。   神佑抓着他的手,到渐渐坚硬。   她伸手拂盖上了他的双目,虽然喜悦,亦是告别吧。   田离昏死过去了,大夫紧急的救治,一条腿保不住,但是能活。   枯木春夫妇相扶着离开。   三当家兴奋的想找无量分享,不过无量在蛮荒负责备战后勤,他看着周围人拥抱,实在无法,抱着驼背老巴,把老巴勒的喘不过气来了……被老巴一个翻身撅倒在地……   天蒙蒙亮,周韵竹背后背着女儿曹蓝媛跌跌撞撞的往城门跑。   她俯身去找尸体,挨个的找,哪一个是她的夫君。   她期望奇迹。   然而奇迹没有给她留着。   她找到了夫君的尸首。   只剩下大半了,就这样,他的脸庞亦是满足。   她嚎啕大哭:“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姓蓝,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媛媛这么小,你怎么狠心……”   哭声被人盖过了,因为哭声很多,她并不独特。   神佑也在哭。   只是她哭的没有声响。   大战结束了,她没有资格没有时间哭。   她要善后。   甚至和哥哥们也只是碰面,见一下还活着,安好,就各自忙碌。   后续的事情太多。   死去的人要安葬,活着的人要安顿,受伤的人要照顾。   荆皇十七被他的大师兄阿八带走了。   连着神佑的小蛇都被带走了。   天亮。   崭新的一天。   有人死去,有更多的人活下来了。   京城,道路两边,陆陆续续的有人开门,开窗。   那些小店迟疑着,也缓缓的把店门打开。   街边那个做小吃的,把水倒进面粉里,开始和面。   他家老婆子在生火。   ……   皇宫里,御膳房的厨子也开始做饭了。   生火,切菜,择菜。   他们今日要做的是大锅菜。   满满一大锅,做好了抬出去,给人分发,一人一碗一人一碗。   经历一天一夜的战斗。   还活下来,哪怕是坐在地上,能吃一碗热汤疙瘩。   人生一辈子大概就满足了。   连神佑这一刻,都坐下来吃东西了。   鹿歌坐在神佑身边不远处。   他把妹妹碗里不喜欢的调料挑了一点,又把自己碗里妹妹喜欢的菜,夹给了她,然后才把碗递给她。   皇宫里,所有人在喝汤吃饭,有点沉默,又有点快活。   一伙僧侣,背朝着京城,朝北走。   最大的和尚背着一个小和尚,身影渐远。   小和尚没有坐化,呼吸善在,只是有点疼,疼晕了。   他身上的箭取了出来。   他身体软软的,心也软软的。   大和尚低头吃饼喝水。   身边的和尚也是如此。   ……   吃饱喝足,大家又要开始干活。   收拾残破的皇宫,修葺残破的城门。   一顶残破的皇冠被一个书生捡起来。   书生把皇冠戴到一个女孩头上。   因为女孩从小就喜欢亮晶晶,金灿灿的东西。   …… 第722章 大唐-终   海面风平浪静。   一只海鸟点了一下海水,脑袋浸泡了一下,然后又高飞起来。   阳光下甩甩头。   发出了清亮的喊声。   海上有一艘大船,慢悠悠的漂着,漫无目的一般。   船上有个老头,穿的很少,因为天太热了,他大概这辈子都没有穿过这么少的衣衫在外头,有点不自在。   肌肤上皱皱一堆,像一块破布。   身上只穿一个裤衩,眯着眼,抬头望着天空。   船飘的有些远。   以往中午看日头,是在另外一个方向,连方位都变了。   老头身边有一个男子,盘着腿,坐在船边,面前有个钓竿。   他一本正经的在钓鱼。   感觉到鱼钩在动,他用力用力的拉,结果船似乎都打滑。   一堆人扶着船沿往下看,结果就看到他们的鱼钩被一个超级庞然大物咬住,甚至有他们一半的船大,简直比好几十头猪都大。   后背还会喷水。   男子再也无法淡定了,一屁股坐在甲板上,惊恐又喜悦的喊道:“天哪,是鲲,一定是鲲。”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男子絮絮叨叨,一脸兴奋。   他身边的老者拿着钩子,把那钓鱼的鱼线勾解开了,一脸无奈的道:“主子,让你不要海钓了,上回你钓出了一个比床还大的龟,都没法养,也没法吃,你安安心,练一会字去。”   男子看着断线的鱼竿,一脸惋惜,趴在船沿,看着那大鱼渐渐远去。   看了一会,那大鱼成为了海上一个点了,男子才巴眨着嘴,坐回了甲板上,掏出了纸笔,开始写字画画,那条大鱼赫然就出现在纸上,活灵活现。   熙元57年,12月,天依旧热,遇鲲。   这本子很厚很厚。   海风吹开,一页,一页的。   本子上有很多画,画着各种生物。   然而画的最多的,还是一个女子。   翻几页就有。   风吹开的时候,如同那女子在笑一般,有点严肃,微微浅笑,渐渐变成大笑,牙齿很白,阳光很明媚……   ……   实际已经不是熙元年了。   天下申国熙国荆国统一,为唐。   那个姓唐的男子在海上钓鱼。   已经被海风吹的可能到另外一个半球。   一个李姓的女子,建了一个国家。   姓唐。   唐朝。   盛唐。   大唐。   她成了皇。   这一日。   阳光明媚。   皇宫里,神佑穿着龙袍,行走在御花园的御道上。   宫里人来人往,并不安静,但是也不喧闹。   如今朝堂上,女子也可以上朝为官。   沈明珠就是唐朝著名的女官。   走路带风,事事喜欢模仿皇神佑,一直未嫁。   李晚倒是嫁人了,而且是嫁给了大将田离。   田离一条腿瘸了,但是也实现了攻打下申城的愿望,他说他要娶妻,然后相中了皇身边的女官,李晚。   他也是少有的一眼能区分出来李早和李晚姐妹不同的人。   后宫还有很多女子,各有出路。   孟蝶成了舞师,专门教授各种舞蹈,战舞,祭祀舞,生活舞,开了唐朝最大的舞馆。   三当家回朝堂,又成了人人口中咒骂的奸臣。   奸臣回家就是老婆奴,一脸奴相。   蛮荒一片繁华,那沙漠上的绿洲,绿绿葱葱,越来越广。   御花园里的树木也绿绿葱葱。   冬日,园林里的气候还是比外头暖和一些,因为整个园子都弄上了供热水的东西。   小公主伊仁生了二胎,如她所愿,是个女儿,取名殷小果。   殷克州致仕,再无君子的职务。   所有职能都下放了。   殷克州致仕之后主要负责带娃。   而伊仁公主反而做起了生意,皇宫里的水暖什么的都是她开的店负责的。   枯木春如今是枯木家族长,操持着给弟弟枯木长河办了婚事。   枯木长河居然娶了前皇后叶敏,带着一个孩子李思。   唐朝鼓励寡妇再嫁。   因为战后,死的人太多了,寡居的女子也非常多。   死去的曹九恢复了真名,蓝颜,他的女儿蓝媛被赐予郡主身份,他的妻子周韵竹为赐予夫人。   曹九生前和她感情很好,她并没有改嫁。   却也积极投入了新的生活当中。   小皇子李南国也去上学了,上的是申学宫,申学宫也重新开放,天下的学堂大兴。   鹿寻成为了申学宫的新一任院长。   鹿五带着瞿柒去以前的熙国边境镇守。   枯木春夫妇带着手下镇守以前的荆国边境。   那一战很惨烈。   可是也打醒了骄傲的国人。   天下不仅仅有他们,还有别人。   而且并不太平。   他们要做的不仅仅是发展,还有防备敌人的下一次进攻。   御花园里,郁郁葱葱。   御道很宽。   宽宽的御道里,行走着两个人。   两人身后还有很多人,不过都是远远的跟着。   皇神佑穿着龙袍,身形还是显得有些瘦。   手并不太灵活,那次受伤之后,一直恢复的不太好,拿什么东西的时候,都会显得有些笨拙迟钝。   手上的伤疤也一直没有消掉。   手背上,看着有点狰狞。   不过神佑并没有太在乎。   李南国下学的时候,还调皮的在她手背上画画,就着那伤疤,还能画出山水。   李南国虽然一只眼盲,但是性格很开朗,笑的时候,一脸的牙。   御道上,神佑说着李南国,笑的哈哈哈的,露出整齐的牙齿。   而她对面,一块走的是光头的十七。   如今荆国划分成十七个城市。   荆皇十七不愿意为皇,自愿为神佑的臣子,荆国也成为了唐朝的一部分。   熙国也是如此,天下一统,也为了方便今后一起抵御外敌。   敌人的强大让他们担忧害怕,也让他们团结一致,更努力的发展。   十七今日穿的也是一身金灿灿的袍子。   不过神佑穿的是龙袍,十七披的是僧袍。   “此去路途遥远,你要保重身体。”   神佑笑完,见十七只是微微笑,认真的道。   十七点了点头。   “很快会回来的,你也要保重身体。”   十七个子比神佑高很多。   两人面对面,神佑抬头,十七低头。   二皇子抓走了无数的百姓,打探了确切的消息,那些百姓大多都倍当做奴隶送往西方,十七和他的师兄阿八决定一路西行,去救这些人,能救一些是一些。   两人相视无语。   御道总会走到尽头。   一匹白马等在那。   十七翻身骑上马,宫门敞开,白马滴滴答答的跑的欢快。   马背上的人,回了一次头,看到了皇宫门口的女子,他挥了挥手,继续前行。   城门口早有等待的僧侣队伍。   城门口也有大将相送。   城门口尤其的高,像是个高高的城堡。   站的高,风也大,鹿将军的战袍吹的哗啦啦的响。   他眯着眼,看着天空,天边朝阳初升。   他背后是皇宫。   他会守护着皇。   如同战神。   朝阳下,一匹白马载着一个和尚离朝阳远去,一路西行。   ……   PS:正文到这里告一段落了,结局的彩蛋是不是很惊喜,关于枯木长河,其实原本不是这么安排,我觉得人对年少做错的事情始终是要负责的,应该会给他安排战死,可是很多读者宝宝喜欢他,强烈要求不要死,就这样了……希望大家不要觉得不妥。接下来会写一些番外,宝宝们想看谁的????可以给我留言,我尽量写。 第七百二三章 番外一鹿歌   风月街。   重新修缮的风月街,还是如同过去的风貌。   要不说老申国人念旧,连街口那个圆拱门左边缺了一块都一样保留着。   清晨。   车来车往。   有百姓出行的,也有治安巡逻的。   天才蒙蒙亮,街边摆摊的已经热闹吆喝起来。   “皇上都爱吃的烧饼。”   街边那烧饼铺子上头摆出了一个金灿灿的招牌。   做烧饼的老头,用袖子擦拭着招牌。   几个大字下方写着一个两文,六个十文的小字,走近才能看清。   热腾腾的烧饼香气冒的老高。   这烧饼铺子的老头是老熙国人,信誓旦旦的说皇上吃过他的饼,直夸好吃。   现在他生意都做到了申城。   “爷,您来了,要几个饼,一个两文,六个十文,我给您拿上六个。”老汉看到面前有人来了,张口就吆喝起来。   勤快的动着手。   抬头看到面前的人,总觉得有些严肃。   不过如今申城治安极好,老汉并不害怕,只是吆喝声低了一些。   他一双眼机灵的左右转,想着万一有歹人,自己如何躲避,嚎一嗓子,应该就有巡逻兵来了。   还有那个离自己最近的火钳,他看着火钳安心了一点。   结果,面前的人只是开口道:“六个。”   并且认真的从口袋里掏出了十文钱。   老汉见他的手看着也不粗糙,但是有一些地方有茧,茧和自己的手上位置的茧不同,像是练家子。   结果他就真的利索的拿了六个烧饼走了。   等到人走远了,老汉忽然一拍脑袋,他想起来那人是谁了。   是唐朝第一大将鹿将军,他年少时和皇上还到过自己的烧饼铺,自己天天喊皇上说自己的烧饼好吃,结果将军来了,自己居然没有认出来。   老汉捶胸顿脚,大喊:“二丫,二丫……”   他女儿女婿慌忙的出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老汉把女儿嫁出去了,女婿很不错,跟着老汉一起做生意,老汉虽然嫁女了,但是晚年日子也不孤单,跟着女儿女婿一家人一起生活。   “我看到鹿将军了!”老汉夸张的大喊。   “刚刚他从我这里买走了六个烧饼……”   女儿女婿看到老爹从一堆钱里准确的翻出十文钱,相对视了一眼,爹又开始吹牛了……   不过两人还是配合的一脸惊喜,笑呵呵的听着老汉说话,一边手不停的继续干活。   老汉眉飞色舞的琢磨,应该把招牌上的字再改一下,改成皇上和将军都喜欢吃的烧饼……   东街买烧饼。   西街买辣汤。   中间要路过风月街口。   小心把烧饼用棉布袋子包起来的鹿歌还没有靠近风月街,就有一个女子跳出来。   女子脸画的油花花的,颈脖漏画了,露出层层的皱纹,猛地一看,真的会让人吓一跳。   连鹿歌都愣了愣。   女子笑的裂开嘴,似乎很满意自己把人拦住。   “大爷,小店有最优秀的管家佣人绣娘,看您衣角都脏了还没换,家里肯定缺人,来小店看看呗……”   女子一边说一边企图拉住鹿歌的胳膊,却没有拉住,连袖子都没有碰到,就看着人远去了。   女子插着腰,一脸不解。   鹿歌走的匆忙,慢的话,烧饼就不热了。   不过脑海里还是想起来曾经路过风月街,也是这样一个油腻的女子,拉扯着他。   许久以前,又好像只是昨日。   阳光下,脸总是那么油腻。   打包了辣汤,鹿歌骑着马赶回皇宫。   作为皇上的兄长,唐朝的第一大将军,他可以直接进宫。   一骑黑尘,并无什么大事,只是把还冒着的热气的辣汤和温热的饼摆到了神佑的面前。   皇上神佑,有点困,看到哥哥来的时候,还打着呵欠。   不过衣着是整整齐齐的。   一会还要上朝的。   她为皇之后,初期很忙碌,简直是每日只睡两个时辰最多,现在慢慢步入正轨就好多了。   甚至比在熙国的时候还好一些。   神佑的管理一直很放权。   每人负责自己各自的领域,而且如今的唐国,是由原来的三个国家组成,三个国家各有优劣,慢慢磨合,取长补短,虽然经历过一场大战,元气大伤,但是如今发展的反而更迅速了。   神佑坐下和哥哥一同用早餐。   旁边的冬施欲言又止。   冬施如今也是皇上神佑的贴身护卫,她并没有做其他事,只是训练其他护卫。   她几次想说话,是因为朝中已经有很多奏章,在参大将军鹿歌肆无忌惮,权利太过,恐有不轨之心。   实际上如今整个京城都是在大将军的掌握之中,这让一些人很不安。   朝堂中的事情就是如此,谁出风头参谁。   皇上神佑扣着留中不发。   鹿歌坐在神佑身边,认真的看她喝了一碗粥,喝了半碗辣汤,吃了两个饼,他自己把剩下的东西统统吃完。   压根没有注意冬施的眼神。   鹿歌一脸平和,只是吃完早饭就离去了。   他很忙碌。   一直训练军队,管着兵器司,火药也从烟花开始向武器转化,他手握重兵,不仅如此,连朝堂中惯有的阴暗阴私也是他在管。   如果仅仅是握着兵权,参他的人还不至于那么多。   可是历史上少有的握着重兵居然又掌管阴私奸细的人,这样的人让人害怕。   他似乎完全找不到缺点。   参他的奏章自然如雪片一般,堆满了皇宫的御书房。   甚至有几个筐子专门来装。   今日早朝。   皇上穿着龙袍,出现在众臣面前。   百官恭恭敬敬的喊皇上万岁,百官的眼神很自豪,能在朝堂上看到皇上的模样,几乎是百看不厌。   不过皇上似乎愈发威严,现在再看,总觉得有些害怕,当然也有些安心。   但是她在某些人的眼中,似乎永远都只是一个孩子。   鹿歌站在前列,挺直着背,看着皇上,目光温和。   早朝开始,就有很多事。   不过很有序,改了以前申国的隆长,也改了荆国的粗鲁,也没有熙国的随意。   朝臣尊敬皇上,言之有物,讲究效率。   一件一件事处理下来,井井有条。   终于,一部分臣子,眼神相互示意,终于有人出列,直接在大将军鹿歌面前,参他。   那官员一边说一边看皇上的表情,见她并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很急切的模样,他有些意动,继续说了下去。   自古哪个皇帝不害怕身边的人功高盖主。   这个臣子说完,接着就哗啦啦的跪下一群臣子附议。   一般这种情况就是大势,也是皇上神佑遇到的第一次集体的反对一个人一件事。   神佑看着站在朝堂最前头的哥哥。   她戴着皇冠,皇冠上的珠珠很亮,原先的有几颗掉了,哥哥又给补上了几颗更大的,十分好看,她很喜欢。   摇晃的皇冠下看人,有时候很有趣。   此刻见到这个场景,她挥了挥手,让人抬出了那几筐奏章。   她大大方方的道:“这些都是参鹿将军的奏章,朕都看过了,并且留中不发,朕上位以来,向来轻刑罚,因为朕不忍你们再受苦难,不过这一次你们错了,朕并不想当皇帝,若是哥哥想当皇帝,朕随时都可以离去。若朕不是皇帝,哥哥也早就走了,朕永远不会猜忌鹿将军,没有他就没有朕,这是最后一次,朕告知你们,如若有下一次,定是要重罚。”   说着,她居然当着众臣的面,让人把奏章烧掉了。   朝堂当中,烈火熊熊。   照着所有人的脸都有些烫。   鹿歌站在那,看着火苗飞蹿,好像回到了草原的那个小小的火堆前。   周围很多很多狼。   他以为他保护了妹妹。   实际上妹妹也保护了他。   ……   PS:有想看谁的番外,我尽量满足o(* ̄︶ ̄*)o,可能会恶搞…… 第724章 番外二荆十七   第十天。   白马停留在一个小庙里。   十七吃了点干粮,就了一点温茶水。   路过了几家鹿家的小茶馆。   阳光中,风中,雨中,云中,那鹿字摇摇摆摆。   风不动,幡不动,只是心动。   大和尚阿八眯着眼看着这日头,觉得太阳越发的大了。   又数十日。   天气渐热。   厚厚的袍子也穿不住了。   换了薄一些僧袍。   一行人路过了一个小国。   具是女子。   且大眼白肤,细腰丰胸,长腿隆鼻。   十七为首,走在街上,阿八热的直冒汗,额头如同下雨一般。   拿着袖子擦拭额头。   鼻头都被晒红了。   但是十七却截然不同,身子似乎神清气爽,一点都不怕热。   因为太热,所有人都戴着草帽,遮挡阳光。   十七的帽檐下方,他的肩膀上,耷拉着一条小蛇。   小蛇本来卷在衣服里的,实在太热,也爬出来了。   长长的舌头探在外头,像是一条邋遢细长狗。   一行人走在街上,左右叫卖声热闹至极,女子抛头露面,连酒家的小二都是女子。   唐朝立国的消息似乎还没有传来。   一路上,十七他们除了自己的衣食住行,还要了解各地各国风情,这些都是要记录下来的,免得以后唐朝还如之前一般,敌人都打到家里,快灭国了,还搞不清对方是谁。   这也是十七执意要出来的缘故之一。   他们每个人都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还有就是如果遇到汉人,能解救的就尽量解救,告诉他们唐朝成立,国没有破,家还在,可以回家。   同时也宣讲他们本身的理念。   心存仁善,众生平等。   所以还要学习各地的语言。   一路上赶路,有凶险异常的,也有奇妙的经历。   出唐,才知天下之大。   大帝之国也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有生活在雪原中的人,半年白昼,半年黑夜。   有生活在火山中的人,终年不穿衣,只遮盖一两个部位。   有喜生食之人。   也有女子为尊之地……   此地就是如此。   女子在街上,衣着暴露,身材矫健。   十七一行人选了一个酒家,吃了点东西就继续。   他们并不贪图享乐,如同苦行僧一般,解决基本生活问题就好。   但是他们也入世,一路乐于助人,并不担忧沾染红尘。   这也是十七和他死去的师父最大的区别吧。   他师父也是苦行僧,修行修的是自己。   而十七修的是天下。   并不刻意受苦,也不刻意逃离。   因果轮回,都是修行。   十七一行人被拦下来,被请进了这边的官署。   这只是一个小地方,官署里的负责人也是女子,十七其实很好奇,女子为政,总有一些不便,他想多了解一些,回去好告诉神佑。   然后他们一行人受到了热情的接待,沐浴之后,见到了官署的主人。   穿着明黄衣着的女子,款款的走出来,脸上的妆容很精致,空气中有着淡淡的香气,随着她靠近,如同百花渐渐盛开怒放一般。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子。   大和尚阿八看了一眼,就立刻低头念阿弥陀佛。   中年和尚断舍瞅了一眼,倒是没有低头,而是瞪大眼又看了一眼,再看一眼。   一行人以十七为主。   其次是阿八,阿八最耿直公正豪爽无比。   断舍很圆滑,不像和尚,但是他又确实是个和尚。   十七最淡然,看着对方和看石头没啥区别。   女子衣着很隆重,但是同时还是很暴露。   大半个肩膀在外头,胸也是若影若现。   行走的时候,两腿春光乍泄。   香气环绕。   甚至能看到她大腿处绑着一条黑色的珠链,偶尔透出光芒。   但是女子如此,并不显得风骚,脸庞却是很明丽很干净。   女孩年纪不大。   似乎最多才刚刚及笄。   相比起来,十七就长她很多岁了。   女孩转动脖子的时候,一点细纹都没有,颈脖皮肤紧实,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也没有皱纹。   牙齿白白的很整齐,让你感觉到岁月的美好,人间的美好。   女子大大方方的问好,态度亲昵。   十七大大方方的回礼,态度平和。   却没有多看一眼。   停留了几日,了解了这边的风土人情,十七要告辞离去。   女子出言挽留。   “我乃吕国公主,皇乃我母后,我心仪于你,可否共枕。”   她大眼睛天真的巴眨着,望着十七。   十七虽然光头,可是平日在饮食方面也并没有刻意斋戒,公主观察他几日,越发喜爱,终于主动提出来,   十七没有犹豫,直接拒绝了。   “吾心可容千万人,留下的只有一人,吾已经有心仪女子。”   公主愣了愣,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这样直接的被拒绝了。不是出家人不可情爱,而是他居然已经有喜欢的人。   实际她们吕国的人看重的男子,不一定要成婚,只是要有夫妻之实也可。   “我不够年轻貌美吗?我难道没有她好看?”女子问道。   她是公认吕国第一美人,声名远扬,附近的国家的皇都来求娶过她。   十七很认真的看了看她,十分认真从头到脚。   他的眼睛那样好看。   变幻的色彩,让公主心跳的极快,甚至有一点口干舌燥,手脚都颤抖。   然后听到十七耿直的点头道:“是的,你没有她好看。”   十七继续前行。   一路上看到很多很多。   头发长出来又剪了。   衣服破了补了又破了。   金灿灿的僧袍已经似乎发白,还没有丢。   一路上,救了很多国人,告诉他们,国家没有丢,没有败,如今为大唐。   只要朝着东方走,就能回到家。   十七一路走了很远很远,绕了很大很大一个圈。   终于,回到了京城。   回到了唐国的皇宫。   皇宫门口的狮子憨态可掬。   夕阳照在上头,咧着嘴笑的一脸牙。   左狮,右龙。   狮子咧嘴笑,龙翘着尾巴,一脸傲娇,仰着头,几根胡须似乎随风飘。   摇摇摆摆。   十七有点口渴。   然而他在路上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就急忙忙的来了。   甚至他衣衫都来不及换。   他大概忘记换衣服这件事。   他急忙忙的来,他想见到她。   一别多年,宛如昨日。   走到皇宫跟前的时候,他才生出了很多慌张。   皇宫这样威严,她还是她吗?   他来的匆忙,甚至没有通知。   原本是应该很大的架势迎接的,这几年,他们不仅仅救了很多国人回来,也宣传了大唐,让很多百姓移居过来。   大唐兴盛。   大唐对天下的影响力更甚。   十七做的事情,很重要。   可是他心中,迎接不重要,他想早一刻看到她,早一点点都好。   他看到皇宫门口的狮和龙。   他穿过的皇宫的大门。   走上了长长的宫道。   有点凉,有点安静。   如今后宫里,各司其职,闲逛的人很少。   午后,斜阳照着树,树荫落在地上。   隐隐绰绰,有点凉凉的味道。   十七走着走着,步伐慢了,甚至犹豫了,想转身。   宫道的另外一头,似乎有声音响起。   “砰砰砰!”   “砰砰砰!”   奔跑的声音。   脚步声。   十七站在那,看到神佑朝他跑来。   身上的龙袍歪歪斜斜,连皇冠都歪了。   如同门口那头呆龙一般。   她喘着气,跑到了他面前。   停下来了。   十七站在那,看着她。   她看着他。   他的僧袍破了旧了。   他的脸上有了须。   他的头发还是很短。   她的脚上踩着一半的鞋。   头发有点乱。   皇冠都压不住乱乱的翘起来。   十七说:“我回来了。”   神佑道:“我知道。”   十七张开手,一把抱住了神佑。   他低头轻吻她,手按住了皇冠。   她抱着他,手抓紧了僧袍。   阳光透过绿树,光影斑驳。   花儿摇摆,宫墙上的龙,羞的闭上眼。 第725章 番外三女皇的后宫-不喜勿看   早晨。   神佑被吻醒。   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居然是哥哥。   她鼓着眼,还是有点不适应。   两人如此的近。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挣扎了一下。   只是推推搡搡,两人反而更靠近了。   对哥哥,神佑似乎从来都没有坚定反抗意识,很快就被吃干抹净了。   帷帐里摇摇晃晃。   神佑的头发落到了床边,黑发摇摇摆摆。   床下的小蛇被震动吓的一愣一愣的。   终于神佑被哥哥松开,立刻跳到准备好的热水桶里洗漱。   一桶的玫瑰花,盖住了羞涩的身体。   鹿歌大大方方的冲洗了自己,只是披了一个外袍。   他身上有多处伤口,胳膊上的一道尤其狰狞,像是半月环抱一般,看伤痕,感觉当时手都是要被砍断了。   神佑羞羞的坐在浴桶里。   可是鹿歌依旧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走了过来,帮她擦洗,轻轻的揉捏肩膀。   不过很认真很认真。   神佑自己身体很不自在,尤其是哥哥很认真的擦洗到胸前的时候。   痒的想躲。   可是哥哥却一脸严肃。   好不容易折腾了一会,鹿歌的一双手环抱着她,笑道:“皇上,微臣要上朝了,没时间再伺候你了,晚上再来?”   神佑觉得被哥哥欺负了,重重的咬了他一口。   几个人当中,她最尊敬哥哥,实际感觉也是被哥哥欺负最狠的。   当然鹿歌也是最细心的,事事周全。   神佑咬了很重一口,才松开。   气呼呼的不理鹿歌了。   鹿歌换上了将军服,身上穿着盔甲,整个人看着伟岸高大。   他的眼睛不大,很有神。   平时看起来略微有些阴郁,今日看起来确是嘴角抑制不住的笑。   并且时不时的还摸摸自己的胳膊,看着怪怪的。   因为他得到了一个礼物,一个漂亮的手环。   直接是蛇的造型的,戴在他手臂上,正好可以盖住他手上那大半圈疤痕。   这是神佑专门给他做的。   实际他早就发现神佑奏章下方压着的设计草稿图。   但是鹿歌的性格一直是看见不说,默默不吭声,默默承受的。   他以为是神佑给阿寻画的,或者是个那个虚伪的和尚。   神佑居然把小花送给荆十七,鹿歌嘴里不说,心里一直介意,实际上,如今后宫皇后就是荆十七。   毕竟他是荆皇,他同意为臣子,也就是为后。   这样皆大欢喜,荆国的臣子也更容易顺从,而申国的老臣也没话说,熙国的臣子也没脸说什么,关键时刻,他们熙皇先跑了,有什么办法。   按地位来说,鹿歌虽然是当朝第一将军,但是也是次于荆十七的。   没有想到这个蛇形手环是神佑给自己特意做的,他摸了摸,满意的笑起来。   早朝上,其他臣子今日都战战兢兢,因为向来不爱笑的鹿将军居然笑了,准没好事,不知道又想坑谁。   ……   早朝。   皇上神佑坐在皇位正位上,她身边坐着皇后荆十七。   神佑穿着龙袍,金色威严,但是更显她皮肤白皙。   而身边的皇后十七穿的也是金色的袍子。   后宫几人当中,十七是穿金色唯一不逊色神佑的。   尤其他的一只眼睛,颜色变幻,另外一只眼却总是充满慈悲。   佛性和妖气并存,相互缠绕,让十七总是令人过目不忘。   也是少有的在容貌上能和皇上神佑平齐的人,不会被神佑的风采盖过。   皇后十七,在大帝之国再次率领大军入侵时,一人就斩杀敌人数万,真正的杀神。   让一些唧唧歪歪质疑的人彻底闭嘴。   皇后十七是真正的战神。   他一身浴血,依旧是满脸慈悲。   早朝听完朝臣汇报,皇后一般不轻易开口,不过有些问题,皇上神佑会问他,他才给出意见。   早朝结束,帝后一起回去。   十七拉着神佑的手。   两人走的很规矩。   当初他周游列国回来,在宫道上就和皇上表现了一出,在唐朝几乎都是笑谈了。   如今国泰民安,唐朝的版图不停的扩张。   能让神佑烦恼的大概就是身边这些事了。   因为十七一本正经一脸严肃的牵着她的手。   她知道十七肯定是不高兴了。   每次自己去玩哥哥那里,尤其是鹿歌,十七就要不高兴好几天。   特别小心眼。   拉着手本来是应该回寝宫用膳的,结果十七显然是不想去用膳,拉着神佑继续走。   皇宫都绕一圈了,神佑腿都有点酸了。   然后十七带着他到了皇宫的山上。   山顶上有一片平原。   平原上居然有一个帐篷。   神佑看到那个帐篷一脸惊讶。   而十七一脸委屈的道:“在外头风餐露宿,就住帐篷。”   神佑看着十七的脸蛋,白白的,虽然说风餐露宿,可是一颗眼睛萌萌哒,一颗眼睛湿漉漉,看的神佑口干舌燥,不知道说什么好。   然后就被十七拖进帐篷了。   天空阳光明媚。   草地虫鸣清脆。   帐篷摇摇晃晃。   “十七……”   “恩?”   “不要咬那里?”   “不行,我要把那里盖掉。”   “十七……”   “乖,一会就好……我保证……”   ……   野外偷吃成功的十七,背着神佑下山了。   一身清爽。   连温水池就预备好,换的衣裳也准备好。   下山的时候,神佑穿着粉色的常服,上头的龙脑袋都是粉粉的。   十七穿着湖蓝色的常服,眼睛也是如同一汪水一般,蓝蓝的,很满足。   ……   午后御书房。   已经是天下书院院长的寻院长,一本正经的在处理奏章。   后宫里,他最乖。   从来不争不抢。   人前也显得最瘦弱。   在阴郁的鹿哥和杀神一般的皇后十七面前,鹿寻像是乖巧的白兔一般。   每次眼睛水淋淋的看着神佑,从来不会多说一句话。   但是实际上他是在床上最折腾神佑的。   面上最一本正经。   每次神佑见到寻哥,最初都是有些内疚。   然后就被各种啃啃舔舔,完全没有办法处理奏章。   吓的跑掉,可是过一阵子,神佑又觉得好久没有见寻哥了。   不过现在神佑已经知道,一群人心机最深的应该是寻哥了。   每次装作小白兔一般,实际上却腹黑的要死。   看着身体柔弱弱弱的,实际上却一直锻炼养身,神佑还看见他在修习“房中术”……   ……   后宫如今就这三人。   不过鹿歌表面平和实际阴险。   十七表面慈悲实际杀性最强。   鹿寻表面柔弱实际心机婊婊。   几人互有争斗,但是毕竟是经历的比较多,国破家亡都经历过,此时的争斗也是小打小闹,更多是情趣为主。   并没有真正的大打出手。   三人平日并不私下聚一起,可是这几日,他们却碰了几回头了。   因为他们发现,皇上神佑最近总往宫外跑,莫名的有危机感。   回来的时候,总是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鹿歌和十七都很生气,十七以为冬施是他手下会听他的,实际上十七也不告诉他。   而鹿歌也知道冬施爱慕自己,以前问冬施,冬施都说的,结果现在冬施却说,见识了鹿将军和皇后相处,也就皇后能忍受小性子那么多,说风是雨的性子,她现在也找了对象,家境父母双全,人没有特别厉害,但是性子特别乐呵的男子,总是看到冬施就傻笑,冬施转头就把鹿歌给放下了,鹿歌现在要打探消息,冬施根本不假辞色。   鹿寻聪慧无比,外表又大气,实际上鬼点子最多了。   十七也不得已找来一起商量。   一直觉得神佑有事忙着他们。   这一日皇上又偷偷出宫,他们三人结伴偷偷尾随。   结果看到皇上居然去了一个宅子。   鹿寻脸色难看,那似乎是神佑买的宅子。   三人悄悄潜进去,看到一个黝黑的大个子跟神佑一起吃饭。   那大个子身体强壮,面容俊美,笑容如骄阳一般,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黑。   十七很怒:“阿佑居然金屋藏娇?”   鹿歌阴着脸:“是谁,我弄死他。”   鹿寻一脸不可思议的道:“那个……好像是那个胆小的死胖子……”   ps:恶搞的版本,不喜勿骂。基本告一段落了。喵喵喵。